第101章 好大便宜,不占白不占!
“谁、谁眉来眼去的?”程熙之解释道:“我没有眉来眼去。”
刘觞摆摆手道:“你快点去准备, 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太后钦赐的婚事,文武百官自然都要来参加,众人齐聚一堂, 全都是欢声笑语, 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
吉时马上便要到了,众人全都到齐,就连天子和王太后也到了, 但是唯独金商防御使一家子迟迟不到。
王太后奇怪的道:“金商防御使怎么还没到?就连新妇也没有到,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是。”一个宫女应声,准备前去查看情况。
就在此时,“哈哈哈”的大笑声传来, 伴随着跫音脚步声,有人施施然走了过来,且姗姗来迟, 在众人的注目下, 可谓是大摇大摆。
不正是金商防御使本人, 和他的儿子罗公子么?
“哈哈哈哈!”金商防御使大笑着:“老夫来迟,老夫来迟,还请各位不要介意啊!”
王太后脸色很不好看, 道:“金商防御使,吉时都到了,新妇在何处?别误了吉时, 便不吉利了。”
金商防御使摆出奇怪的表情,道:“吉时?什么吉时?”
王太后道:“自然是成婚的吉时!你怕是糊涂了, 怎么连这个都给忘了?”
“成婚?”金商防御使还是哈哈大笑, 道:“哦是了是了, 但今日不是成婚的吉时, 反而是……”
他说到此处,突然高喝:“来人啊!”
踏踏踏踏——
一群士兵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直接将众人围在中间。
羣臣瞬间哗然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卫兵如何冲进来的?”
“这些卫兵竟然听从金商防御使调配?”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要造反么?”
“嘘……小声些!”
王太后立时慌了,道:“金商防御使,这是什么情况!?兵马为何会突然闯进来?”
金商防御使笑道:“兵马,自然是老夫叫进来的。”
“你……”王太后怒斥:“你叫兵马进来做什么?这些都是什么兵马?如何闯入大明宫的?你……你这是要造反么?!还不快快退下!”
金商防御使道:“太后娘娘,您一口气问这么多,要老夫如何回答啊?那老夫干脆就回答太后娘娘最后一个问题罢……老夫并不是要造反,老夫世代忠心于我大唐,乃是忠心耿耿的忠臣,奈何如今我朝奸臣当道,老夫自然是要清君侧,兵谏!”
“兵谏?”
“什么兵谏?分明就是造反!”
“金商防御使,你这是造反,还不速速退下!”
众人喧哗起来,金商防御使完全无所畏惧,负手而立,笑道:“今日我在此兵谏,乃是一颗拳拳之心,不瞒天子,也不瞒太后娘娘,还有各位在场的羣臣,除了这些包围大明宫的兵马之外,长安城也被老夫给包围了!”
“什么?长安城!”
“他带了多少兵马入城?”
“这不可能啊,节度使的兵马不允许带入长安,他是怎么做到的?”
“金商防御使,你就是危言耸听!”
“老夫危言耸听?”金商防御使哈哈大笑:“不信也可,不过区区一些兵马而已,长安城的防御又不严苛,难道老夫还无法带兵进入么?老夫是怎么带兵进入大明宫的,就是如何带兵进入长安城的!长安乃是我大唐的国都,如今国都都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被人攻陷,足见当今人主的无能!”
李谌眯了眯眼目,冷声道:“金商防御使,你是在责备于朕了?”
金商防御使道:“老夫责备天子又如何?如今朝廷佞臣当道,刘氏把持朝政,而天子呢?只知顽乐打毬,还知什么?整个朝廷被你搞的乌烟瘴气,老夫这才要顺应天意,前来兵谏!”
“金商防御使,你放肆!”刘觞走上前来道:“你对天子口出狂言,什么兵谏,如此假惺惺美化自己,分明便是造反。”
“造反?”金商防御使反问:“老夫今日就是真的造反,你们又能奈老夫何?”
“嗬!他承认了!”
“金商防御使造反了!”
羣臣喧哗,一个个交头接耳,金商防御使欣赏着他们惊恐的面相,似乎十分受用。
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站出来,冷声道:“金商贼子,你以为包围了大明宫,包围了长安,便可以造反窃取天下了么?天底下多少个节度使,兵力全都比你一个防御使要强得多,便算你今日能包围大明宫,那明日呢?只要你胆敢反叛,便会有更多的节度使入京讨伐你,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这个位置,不是你能坐的稳当的!”
“是么?”金商防御使满不在乎,闲庭信步的踱步到程熙之面前,拍着程熙之的肩膀道:“贤婿,你觉得程老将军的话说的对么?起码沧景便没有兵力来讨伐我了?还不快给程老将军看看他的兵符,现在何处?”
程老将军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话,程熙之眯了眯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
“是兵符!!”
“沧景节度使的兵符!”
“沧景的兵符,怎么会在程三公子手中?!”
程老将军也是后知后觉,瞪大眼睛怒吼:“孽子!!是你偷盗了兵符?!”
“哈哈哈哈!!”金商防御使大笑:“这可是我的贤婿,如今沧景节度使的兵符都在这里,还有谁敢与我作对?”
陆品先缓缓走上两步,冷声道:“你以为偷盗了一个节度使的兵符,还能偷盗所有节度使的兵符么?”
“自然不能。”金商防御使道:“老夫自然不能,这是做不到的事情,然……老夫可以做到,让所有的节度使有求于老夫!”
“无稽之谈!”
“简直笑话!”
“没错,笑话!小小一个防御使,竟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
金商防御使不在乎他们的冷嘲热讽:“诸位是否都饮过雉羹,且都觉得雉羹甘甜美味,人间绝无,天上仅有?”
众人不知他为何突然说到吃食上面,雉羹再美味,也不是现在该拉家常的话题。
大家面面相觑,金商防御使道:“各位有没有想过,一碗区区雉羹,为何会如此美味?令人回味无穷,还想再饮?若是一日不见,挠心挠肺的想要再饮,牵肠挂肚,不能自已?”
在场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因着许多人都有如此想法,如今被金商防御使这么一剖析,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王太后满面惨白,摇摇晃晃的道:“为、为何?”
“自是因着上瘾了!”金商防御使志得意满的道:“这雉羹,可是我精心调配的妙物,其中加入了适量的阿芙蓉药散,只要食用,便会食髓知味,在不知不觉中上瘾,一日不饮便抓心挠肺,两日不饮令人心神不宁,三日不应愿自断双手!只要饮用过雉羹的人,往后里每日每日都要活在我的掌控之中,一旦断掉雉羹,便会生不如死!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节度使大人,你们之中有谁……没有饮用过雉羹?”
“什么!?”王太后身形摇晃,险些跌倒在地上:“你……你好歹毒的用心!连我也要害!我可是你的本家人!”
金商防御使笑道:“若是不用太后做引子,旁人又如何会趋之若鹜呢?”
“你!你!!”王太后愤怒非常:“你这个叛贼!”
金商防御使环视四周:“现在,还有哪个节度使想要与我为敌?与我为敌的下场,便只有一个,抓心挠肺的而死,我倒要看看,你们谁经得住阿芙蓉的折磨!”
节度使们当即有些退缩,金商的兵马已经混入了长安,甚至是大明宫,而各个节度使也中了金商精心调配的“毒药”,如此一来,便是从两个方面抓住了各个节度使,按压住他们。
金商防御使不可一世的气焰达到了顶点,对身边的程熙之道:“程三公子,贤婿,劳烦你手刃当朝奸佞!”
他说着,将一把短剑塞在程熙之掌中,道:“快,去罢,你看到了么,当朝的奸佞刘氏,就在你的面前,只要你杀了刘光和刘觞,便是为我大唐做的一件大善事!就连天子也会感激于你!”
“程熙之!你这个孽子!”程老将军气的捶胸顿足:“竟然与奸贼为伍!?”
程熙之眯着眼睛,紧了紧手中的短剑,他在程老将军的破口大骂声中,慢慢的,一点点的走向刘觞,逼近刘觞。
“对,无错……就是这样,走过去,手刃奸贼!”金商防御使仿佛在施展什么咒语,喋喋不休的说着。
程熙之一步步走过去,手掌中都是冷汗,又好似是热汗,让短剑的剑柄微微有些打滑,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
金商防御使令他手刃刘氏,无非就是让程熙之无法回头,彻彻底底的与他们登上一条贼船。
程熙之已然来到刘觞的面前,反复握着手中的短剑,口中喃喃的道:“你……你不要怪我!”
他说到此处,眼神突然狠厉起来,死死握住剑柄,突然大吼一声,程熙之的剑尖转向,没有刺向刘觞,反而一拐刺向了旁边的金商公子。
嗤——!!
金商公子还在看热闹,完全没想到这一剑是刺向自己的,一脸不可置信,捂住自己的伤口向后退了好几下,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嗬!!”金商防御使的脸上还挂着不可一世的笑意,笑意突然凝固,整张脸肌肉扭曲到了极点,瞠目结舌的大吼:“你……你在做什么?!!”
程熙之的脸上挂着薄汗,剑尖“滴答滴答”的滑下刺目泼辣的鲜血,他慢慢回过头去,幽幽的道:“斩杀……奸佞。”
金商防御使被这个变故吓到了,不管被刺的儿子,连连后退,大喊着:“快!杀了他!!我金商将士听令!给我杀了这个叛贼!杀了他!!别让他过来!”
包围大明宫的金商士兵听到金商防御使的命令,一个个却仿佛石雕,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金商防御使怒吼:“给我杀了他!!拦住他!抓住他啊!!把他给我扣起来!”
金商防御使发狠的指着执剑染血的程熙之,使劲去拨棱身边的士兵,但是那些士兵还是岿然不动,浑似没长耳朵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金商防御使崩溃的大吼着。
李谌站在人群之中,一直都未有开口,此时他终于开口了,淡淡的道:“金商贼子,是不是发号施令的人不对,要不然……朕换一个人来发号施令罢。”
他说着,转头对程怀瑾道:“程公子,替朕发号施令。”
“是,陛下!”
程怀瑾一向不怎么起眼,他在一群武将之中显得太过单薄,压根儿没有存在感,而如今,他站在人群的后方,一步步从人群之中脱颖而出。
程怀瑾在众目睽睽之下,平静的下令:“将士听令,将作乱叛上的金商贼子拿下。”
“是!”
“金商士兵”突然动了起来,将金商防御使瞬间扣押起来,金商防御使不可置信的大吼:“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金商的兵马,为何会听沧景一个竖子的命令?!”
“金商?”程怀瑾的面色还是如此平静,仿佛一潭止水,淡淡的道:“金商贼子,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兵马的确是你金商的兵马么?连自己的兵马都认不出,你还做什么防御使?”
金商防御使仔细去辨认,但是他的确没有认出什么,这些兵马,分明都穿着金商的兵服,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了?
金商防御使猛力挣扎,大喊着:“就算你们押解了我,也别想活着走出长安城!若是我死,也要拉你们陪葬!!陪葬——长安城中有整整一千金商将士,他们会将你、你、还有你,全都剁成肉泥,肉泥——!!!”
刘觞一笑:“金商防御使,我看你是想造反想疯了吧?如今大明宫中的金商贼子都被调换了,你觉得陛下可能没发现长安城中的金商贼子吗?”
“你……你说什么!?”
“报!”
郭郁臣大步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在地上拱手道:“回禀陛下,长安城中的金商贼子已经悉数被扣押。”
“不可能!”金商防御使怒吼:“不可能,你们骗我!一千兵马,足足一千兵马,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被扣押?!一定是你们骗我,不可能没有任何声息!”
刘觞好心解释道:“的确,扣押一千兵马不容易,必然会闹出一点声响来,但是……若你的兵马提前上吐下泻,毫无战斗力呢?”
金商防御使使劲摇头,不可置信的瞪着刘觞。
刘觞笑眯眯的道:“好心告诉你,你的兵马藏身位置,早就被天子发现了,提前给他们免费提供了一些泻药,泻药混合在粮食中,你的兵马根本无从发现,现在上吐下泻的失去所有战斗力,还不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想要抓他们还不容易?”
“你、你们……”金商防御使震惊:“你们早就发现了!一直……一直在骗我?!”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瞪着程熙之道:“是你!是你骗我?!”
程熙之冷声道:“骗你怎么样?老子就是想骗你!谁让你想利用老子?!”
他说完,这才发现是在御前,自己的口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咳嗽了两声。
刘觞拍拍手:“金商贼子,乖乖束手就擒吧!”
“不!”金商防御使眼睛中透露出最后的希冀光芒,大喊着:“我还有雉羹!雉羹!雉羹的配方,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如果你们杀了我,就再也饮不上雉羹!你们都会发疯,都会发疯!给我陪葬!”
王太后有些发慌:“谌儿,怎么办?不能杀了他,雉羹……雉羹啊!怪不得我觉得头疾都被治好了,原来那不是补药,是……是毒药啊!”
李谌冷笑一声,道:“雉羹?金商防御使,这一次,你的计谋怕是也要落空了……你的雉羹,早就被朕令程公子替换掉了。”
“什么!?”金商防御使不相信:“不可能!”
刘觞道:“千真万确,各位节度使也不必担心,雉羹中的阿芙蓉药散,早就被替换掉了。请各位节度使仔细想想看,这些日子以来,雉羹是不是不如之前好喝?滋味也有所改变,像是偷工减料,大不如从前?”
诸位节度使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就连太后也觉得是这样。王太后最近心情不好,大抵也是因为雉羹的缘故,他们不知阿芙蓉的药散会令人上瘾,也不知自己已经对阿芙蓉上瘾,有的时候“无知”的确是一种幸事。
因着王太后和节度使们并不知道阿芙蓉上瘾的存在,所以他们只是觉得最近心情不好,心神不宁,雉羹也偷工减料的不好喝了,因此对雉羹没有太大的依赖。
刘觞道:“雉羹中的阿芙蓉药散已经被替换成了补品,因此各位节度使并不必担心,且阿芙蓉的药散纯度很低,短时间饮用并不会上瘾太深,完全可以戒掉,宫中的御医崔岑便可以为大家诊治,如果有哪位身子不舒服,需要诊治的,大可以这边登记排队,等候崔御医诊治。”
他这么一说,无异于笼络了节度使们,节度使们多喝过雉羹,他们掌握着兵权,其实是最惜命的,立刻轰动起来,大喊着:“宣徽使,快给我上档子,给我登记!”
“我也需要诊治!”
“是了,老夫也需要,老夫也饮过雉羹!”
刘觞笑眯眯的道:“不要争抢,都可以诊治的,这边排队登记。”
金商防御使傻眼了,他的计谋天衣无缝,一方面用雉羹胁迫各地节度使为自己所用,另外一方面暗中收买程熙之,还用了半年时间,将金商的兵马一点一滴的渗透入长安城中,本应该天衣无缝!可是呢?却被不知不觉中一一化解!
金商防御使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计谋犹如一盘散沙,分崩离析,连渣子都不剩下。
“哈哈哈哈——”金商防御使突然大笑起来,几乎疯癫:“程怀瑾!原来你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你手里竟然有兵马?这些兵马不是神策军罢?也不是羽林军!沧景的兵符在此,你也不可能调动沧景的兵马超过五十人,而大明宫里却有这么多兵马,你说,是谁的兵马!?”
程怀瑾眯起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在场的都是各地节度使,全都是领兵的将才,听金商防御使这么一说,登时反应过来,程怀瑾调动的,根本不是天子的军队,也不是节度使的军队,那是什么军队?如此训练有素,配置整齐,放眼望去,人数少说也有一千余人。
“程怀瑾!!”金商防御使哈哈大笑:“你豢养私兵!你才是最为包藏祸心的那一个!”
程怀瑾瞬间变成了众矢之的,众人全都注视着他,就连程轻裘,也死死的盯着他。
程怀瑾的呼吸突然有些凝滞,他手心里都是冷汗,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是金商防御使的话都是真的,自己才是最为包藏祸心的那一个……
就在此时,刘觞走出来道:“金商贼子,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本使便告诉你,程公子的兵马,都是陛下下令豢养的,命令程公子负责练兵,这些可都是陛下的亲兵心腹!”
他说着,给李谌打了两个眼色。
李谌瞬间便明白过来,表面上,刘觞似乎在替程怀瑾说话,在维护程怀瑾,但实际上,刘觞是借题发挥,如果程怀瑾承认这些兵马是替天子训练,那么一千五百兵马便会被李谌白嫖,一分不花,尽数收入囊中,这样的大好机会,大好便宜,不占白不占!
李谌当即笑道:“宣徽使所言甚是,程公子可是朕的心腹爱将,这些年来替朕训练亲兵,忠心耿耿,岂容得你这个贼子挑拨离间?”
程怀瑾紧紧握着双手,他此时已经进入两难的境地,如果承认,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千五百兵马,这些都是他的心血,但若是不承认,下场和金商防御使一样,甚至比他更惨。
程怀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目,随即睁开双眼,眼神又恢复了平静,拱手道:“正如陛下与宣徽使所言,卑将不过是为了陛下训练兵马,为大唐分忧,卑将的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鉴,誓死效忠陛下!”
“好。”李谌满意的一笑:“各位都听到了?程公子,并无反叛之意。”
罢了,换上一副阴冷的表情,沉声道:“将金商贼子收押,朕要亲自提审。”
“是!”
金商防御使大喊着:“不可能!我的计策天衣无缝!天衣无缝——怎么会输!不可能!我不服!!”
各地节度使哗然,没想到今日的婚宴变成了兵戈武场,而且风云旦夕变化,一切都超出他们的预料,年轻的天子竟然翻手云雨,胜券在握,让金商防御使毫无还手之力。
节度使们震惊之余,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小看了天子,天子只是年轻,但手腕已经相当狠辣。
刘觞笑眯眯的组织着人群道:“各位节度使,都在这里登记啊,登记好了就可以在驿馆里耐心等待了,崔御医会按照登记的顺序,一个一个给各位看诊的,不要着急,大家都能看诊的。”
节度使们现在有求于天子,不敢执拗什么,赶紧全都登记,然后纷纷退出了大明宫去。
刘觞登记完了,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李谌不见了,反而鱼之舟还在身边。
刘觞道:“小鱼公公,天子呢?”
鱼之舟回禀道:“天子去了神策军牢营,说是要亲自提审金商贼子,让小臣跟随宣徽使,听从宣徽使吩咐。”
“哦,”刘觞摸了摸下巴,挑眉道:“陛下让你听从我的吩咐。”
“是,”鱼之舟道:“不知宣徽使有什么吩咐?”
刘觞笑的更是“深沉”,让鱼之舟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错觉。
刘觞对鱼之舟招招手,两人跑到角落,悄悄的道:“小鱼公公,你看今日的婚礼也没结成,这些红烛啊,喜烛啊,酒杯啊,红绸布啊,好浪费啊!”
鱼之舟环视了四周,的确,这些都是为了让婚礼逼真,精心准备的,但是因着程熙之和金商之女并没有真正成婚,所以往后里也用不上了。
刘觞小心的道:“你帮我一起拾掇了,咱们带回去。”
“带、带回去?”鱼之舟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
“是啊!放在这里多浪费,虽然婚没结成,但都是用过的了,往后宫中再办喜宴,也不可能用二手的,不如带回去。”
鱼之舟眼皮狂跳啊:“宣徽使,这带回去……是带到宣徽院,还是……”
“当然是紫宸殿!”刘觞道:“咱们带回去,然后装饰一下紫宸殿。”
鱼之舟:“……”我就知道。
两个人开始搜刮婚宴上的用具,刘觞指挥着:“这个喜烛好漂亮!把这对都拿着,这对也要,还有这对!都要都要!”
鱼之舟尴尬的道:“宣徽使,这对喜烛都燃烧一半了,也要么?”
“当然要,别浪费,浪费可耻。”刘觞谆谆教导。
“……是。”
不只是喜烛,烛台、红绸、合卺酒的酒杯,还有各种小零碎全都拿走。
刘光见刘觞还没有离开,以为他在指挥着收拾婚宴现场,便走过来道:“觞儿,别忙了,一会子让手下的人收拾便好,不需要如此亲力亲为。”
刘觞一笑道:“阿爹,你误会了!”
“误会?”
刘觞将一对喜烛塞在刘光手中,道:“阿爹,这对红烛是全新的,你拿回去。”
“阿爹要这个做什么?”刘光好笑。
刘觞又塞给他一对合卺酒的酒杯,笑嘻嘻的道:“这个阿爹也拿回去,夜里头点着红烛,与小郭将军对酌,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与滋味儿?”
刘光的面色虽然还是很平静,但眼眸微微转动,脑海中不由想象了一下这番场景。
刘觞道:“是不是很好?”
“调皮。”刘光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收走了喜烛和酒杯,道:“忙了一日,别太累了,阿爹先回去了。”
“嗯嗯!”刘觞乖巧点头:“阿爹慢走。”
等刘光走了,刘觞继续搜刮,把喜宴上能用的都拿走,交给鱼之舟,道:“小鱼公公,你先回去罢,把这些都带回去,在紫宸殿里布置一下,把喜烛也都点起来。”
鱼之舟无奈的道:“是,宣徽使。”
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尴尬的道:“宣徽使,这……这喜服,只有一套,另外一套是女服,女服也要拿走么?”
女服自然是金商之女的,至于喜服,是程熙之备用的那套。匠人一共缝制了两套喜服,就是生怕有些变故,特意制备了一套备用的。
刘觞摸了摸下巴道:“另外一套喜服,应该还在程小三身上。”
他的眼睛一亮,对鱼之舟道:“小鱼公公,你先回去吧,我去把另外一套喜服抢回来!”
鱼之舟:“……”抢?
刘觞撒腿就跑,往大明宫丹凤门跑去,一路风风火火,果然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在黑夜中行走着。
“程三公子!程三公子!”
刘觞一路跑一路大喊,程熙之已然要登车出宫去了,听到动静站定下来,奇怪的道:“宣徽使,有事儿么?”
刘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分说,伸手去扒程熙之的喜袍,程熙之吓得双手捂住胸口:“宣、宣徽使,你这是做什么?”
刘觞道:“喜袍扒、扒下来!”
“什么?”程熙之震惊:“可……可喜服里面就是里衣了,我这样怎么出宫?”
春衫单薄,程熙之的喜服被扒掉,里面就是雪白的里衣,十足尴尬。
刘觞心满意足的拿着喜服,对程熙之慈眉善目的笑道:“没关系的程三公子,你上了车,一转眼就到馆驿了,天色这么黑,没人看你的。”
程熙之:“……”
李谌一个人离开了宴席,来到神策军牢营,郭郁臣为他引路,请李谌入内。
金商防御使就关押在这里,还在大喊大叫,见到李谌前来,立刻激动的冲到牢门门口,使劲晃着栅栏:“李谌小儿!!我不服气!我不服气!你凭什么做天子?!凭什么?只知吃喝玩乐!只知道打毬狩猎,不思进取!而我!而我图谋已久,我不服气!”
李谌目光平静,甚至是冰凉,幽幽的凝视着金商防御使:“是啊,在你们这些节度使、防御使的眼中,朕只知道吃喝玩乐,只是一个玩物丧志的孩童,顺着你们的心思,你们便高高的捧起,一旦不顺着你们的心思,便会将朕拉下来,让朕体无完肤……然。”
李谌冷笑一声:“你们错了。朕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玩物丧志的孩童了,朕的天下,朕要自己守住!”
金商防御使哈哈大笑:“凭你?!”
“凭朕。”李谌道:“你或许心中看不起朕,无妨。”
他摆了摆手,几个士兵走进来,李谌展开自己的袖袍,将一个小布包放在那些士兵手中,幽幽的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金商防御使道:“李谌!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李谌道:“这是阿芙蓉药散,从你儿子那处,偷梁换柱而来。”
“你……”金商防御使下意识后退两步:“你要做什么?!”
李谌淡淡的道:“阿芙蓉药散的作用,想必你比朕更加清楚明白,也不必朕多费口舌了……将药散,给金商贼子服下。”
李谌的后半句,是对着身后的士兵说的。
“是!”
几个士兵进入牢中,金商防御使吓得惨叫出声,手舞足蹈的反抗:“放开!!放开我——不、不!”
李谌站在牢房门外,静静的看着疯狂的金商防御使,道:“听说阿芙蓉药散一次不可服用太多,否则轻则产生幻觉,重则立时毙命,也不知是真是假,朕倒是想要验证一番。”
“不!不!放开我!我不食!!我不食!!”金商防御使惨叫,但被士兵压住手脚,白色的药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洒进金商防御使的口中,还有不少洒入鼻腔之中,呛得他不断咳嗽,撕心裂肺。
金商防御使吓得面色惨白,捂住自己的脖子使劲干咳,会伸手进去干呕,怒吼着:“你……你好狠心!!你竟如此毒害于我!”
“狠心?”李谌轻笑一声:“药散是你金商节度使提炼的,朕不过还给你,你便觉得朕狠心了?”
金商防御使“咳咳咳”的没命干咳干呕着,吐得稀里哗啦,李谌嫌弃的后退了几步,挑眉道:“金商贼子,朕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阿芙蓉的药散除了作为下三滥的瘾药之外,还可以入药治病,只是看用药的人心态如何。如此贵重且稀有的药材,朕才不忍心用在你一个叛贼身上,你不配。”
“你……你什么意思?!”金商防御使震惊的问。
李谌轻笑道:“方才你食下的,不过是面粉罢了。”
“你戏耍与我?!!”金商防御使后知后觉。
李谌耸了耸肩膀:“被你心中看不起的毛头小子戏耍,很不错罢?”
他说着,摆摆手,施施然向外走,淡淡的道:“朕有空会再来看你的。”
李谌出了神策军牢营,往紫宸殿走回去,宫人们都在紫宸殿外面伺候,鱼之舟也在外面,一看就知道刘觞在里面。
紫宸殿的大门紧闭,李谌有些奇怪,伸手推开殿门,刚一推开险些被里面的光线晃花了眼睛,灯火通明,照耀的犹如白昼一般。
大殿一进门,用红色的喜烛在地上摆了一个桃心,烛光粼粼,十足浪漫。
再往里走,内殿的墙壁上挂着红色的绸缎,就连龙榻上也铺着红色绸缎,撒着粉色的花瓣,还用花瓣围成了一个桃心的造型。
李谌吃惊的道:“阿觞?你在么?”
话音放落,刘觞便从扇屏后面转了出来,在喜烛的火光映照下,刘觞一声火红色的喜服,绸缎的质地犹如水光,又滑又软,衬托着刘觞白皙的皮肤。
李谌看傻了眼,呆呆的道:“阿觞?”
刘觞走过来,笑眯眯的道:“陛下,好看么?”
“好看!”李谌道:“你这样穿真好看,只是……衣裳好像有点大?”
当然大了,这是根据程熙之量体裁定的,程熙之好歹是个武将,可比刘觞高挑了不少,这喜服刘觞穿着稍微宽大了一些,袖摆和衣摆也有些邋遢。
刘觞把另外一套喜服也拿出来:“陛下,你穿。”
李谌笑了一声,道:“好。”
李谌转到扇屏后面,将喜服换上,刘觞穿着有些大,李谌穿着则是有些小,莫名变得紧巴巴的,但李谌是个衣服架子,虽然衣裳小了一号,照样很是好看。
有些人穿红色显老,但李谌完全不必担心,因着他的确是十足年轻,穿着大红色,显得异常鲜嫩,完完全全是一块香喷喷的小鲜肉!
李谌走出来,展开手臂道:“阿觞哥哥,谌儿好看么?”
“好看好看!”刘觞点头如捣蒜,推着李谌坐在榻边。
李谌指着榻上的花瓣桃心,“不耻下问”的道:“阿觞,这是什么?为何喜烛和花瓣,都要摆成这个形状?”
刘觞道:“这是心呐。”
“心?”李谌不明所以的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可是……不太像啊。”
刘觞:“……”自己和小奶狗果然是有代沟的!
刘觞干脆一扑,将李谌扑倒在榻上,用指尖在李谌滑溜溜的喜服上转圈圈,手指勾住喜服的衣带,笑眯眯的道:“陛下,你知道送别人衣裳的意义在于什么吗?”
李谌诚恳的摇头,道:“谌儿不知。”
“阿觞哥哥告诉你。”刘觞不怀好意的一笑,慢慢勾动李谌的衣带,一点点抽出,丝绸的衣带十分顺滑,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哗啦一声顺着榻边滑了下去,伴随着刘觞的嗓音:“送别人衣裳的意义,当然在于亲手扒下来!”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比阿觞哥哥更会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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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他坏透了
程老将军年岁已高, 这次进京述职就是想要卸任兵权,将兵权交给自己的儿子。
但程老将军的儿子众多,想要争抢兵权的不在少数。程老将军一直看中的便是嫡长子程轻裘, 程轻裘宅心仁厚, 而且是长子,将兵权传给他也免得其他几个儿子不服气。
所有人都知道,程老将军最喜爱的便是长子程轻裘, 这次承袭兵权, 程轻裘应该是没跑儿了。
李谌看着手中的文书,又看了一眼站在紫宸殿中的程老将军,道:“程将军觉得……这样稳妥么?”
程老将军拱手道:“陛下, 这是老臣再三思量之后的结果。”
李谌道:“朕对程将军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也尊重程将军的选择。只是, 这文书一旦公布, 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也无法再行更改,程将军已经决定了么?”
“是,陛下。”程老将军道:“老臣已经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 ”李谌道:“那朕便下令,让程将军的诸位公子进宫来。”
驿馆很快得到了消息,程老将军已经奏请天子, 卸除兵权,下一任沧景节度使的人选已然敲定, 天子急召沧景节度使的儿子们入宫听宣。
程轻裘、程怀瑾、程熙之等人全都离开驿馆, 登上马车, 驾士驾车来到大明宫, 一行人在紫宸殿外等候。
鱼之舟从里面走出来,道:“陛下宣沧景节度使之子入殿谒见。”
程怀瑾跟在最后面,前面几个兄弟笑哈哈的道:“下一任沧景节度使一定是大兄无疑了。”
“是啊,这还用猜?”
“阿爹一向偏爱大兄多一些。”
“什么叫偏爱,大兄也的确是有能力的,能担得起这个重担。”
“诶?这不是阿瑾么?”几个兄弟回头看着程怀瑾:“天子宣的是沧景节度使之子,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你一个养子,也算是儿子么?”
“就是啊!我看你啊便不要进去了,免得惹得天子不快。”
“正是!”
众人调笑着程怀瑾,程轻裘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说笑什么?还不快进去?”
兄弟们这才住了口,纷纷进入紫宸殿,程怀瑾看了一眼殿门,脚步迟疑下来,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天子宣见的是沧景节度使的儿子,自己的确不是程老将军的亲儿子,再者,他豢养私兵的事情已经暴露,再见到天子,不知天子会不会找后账。
就在他迟疑之时,程轻裘折返回来,道:“阿瑾,别愣神了,进去罢。”
程怀瑾抬头看了一眼程轻裘,他没说话,又低垂下头去,走入紫宸殿。
紫宸殿中,李谌坐在最上首的龙椅上,刘觞站在旁边,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站在殿中,一干儿子们跪地作礼:“拜见天子。”
“朕今日宣见你们,”李谌道:“想必各位公子心里都有数,朕要说的,自然是下一任沧景节度使之事。”
他说着,拿起手边的文书,道:“这是程将军的决定,这文书上,写着下一任沧景节度使的人选,朕方才已然过目,也觉得这个人选很是中肯。”
兄弟们面面相觑,随即全都看向嫡长子程轻裘,似乎已经确认,便算是不打开文书,也能肯定下一任沧景节度使就是他。
李谌将文书交给刘觞,道:“宣徽使,替朕与程将军,宣读下一任沧景节度使的人选罢。”
刘觞接过文书,将文书展开,挑眉扫视着众人的表情,随即朗声道:“沧景节度使之子,聪敏通达,忠心护主,乃沧景节度使承袭之不二人选,特委任沧景节度使之子……程怀瑾,承袭沧景节度使一职,即刻上任。”
“什么!?”
“谁?”
“程怀瑾?!”
一瞬间紫宸殿炸了窝,所有人全都看向程怀瑾,满满的不可置信。
不只是所有兄弟,就连程怀瑾本人也是不敢置信,霍然抬起头来看向天子,又看向养父程老将军。
“怎么可能是程怀瑾?!”程熙之最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道:“陛下,您一定是搞错了!阿爹必然是想让大兄继承兵权的,绝不可能是程怀瑾!”
“为何不可?”李谌道。
“因着……因着……”他根本不姓程啊!
李谌幽幽的道:“程怀瑾护驾有功,有勇有谋,机智通达,无论哪一条,都是沧景节度使的不二人选。”
程老将军也道:“你们阿爹的确是老了,但也不至于老糊涂,这文书上所写,都是阿爹的意思,并无曲解。”
“阿爹!?”一干人等还是不敢置信。
程老将军又道:“我儿轻裘,君子之风,但因着过于正派,其实老夫一直在思虑,轻裘到底是不是沧景节度使的最佳人选,身为一方节度使,并非一心为民,忠君爱国便可以的,还要斡旋在各种朝廷诡计之中,斡旋在各种不怀好意的节度使之间,我儿真的可以做到么?”
他说着,看向程怀瑾:“怀瑾心思细腻,虽确有不足之处,但经过这次金商兵变,老夫也确实看出来了,怀瑾的谋略和胆识,确实可以胜任沧景节度使一职。”
程怀瑾心窍中仿佛燃烧着沸水,喃喃的道:“程将军……”
程怀瑾被程老将军收养,他一直觉得自己寄人篱下,程老将军虽然待他极好,但是兄弟们冷嘲热讽,令他一直心存自卑,他从没想过,程老将军原来如此器重自己。
李谌道:“朕尊重程将军的意见,也觉得程将军所言中肯,不知各位公子意下如何?”
程熙之气愤的道:“我不同意!便算天子和阿爹都认可程怀瑾,我还是不同意!”
李谌看向程轻裘,道:“大公子意下如何?”
程轻裘一下被众人瞩目,所有人都想知道他的意见,毕竟程轻裘才是沧景节度使的不二人选,内定的人选突然落空,也不知他到底如何想法。
程怀瑾双手握拳,他差点子被喜悦冲昏了头,是啊,程轻裘会如何想法?他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抢了他节度使的位置?
程怀瑾侧目看向程轻裘,他的眼神有些慌张,对上程轻裘的眼目一瞬间,立刻挪开。
程轻裘沉默了良久,声音毫无波澜,拱手道:“陛下与阿爹的决议,卑将不敢有违,卑将愿辅佐沧景节度使,镇守一方!”
程怀瑾诧异的看着他,正巧,程轻裘也抬起头来,看向程怀瑾,二人四目相对,程轻裘甚至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大兄!”程熙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在说什么啊!沧景节度使的位置,本身就是你的!你辅佐他做什么?”
程轻裘安抚着程熙之,道:“三弟,不可御前无状。陛下与阿爹既然如此决定,便是有理由的,再者……大兄也知晓自己的毛病,为兄有谋无定,如此举棋不定,如何能做一方之长?这一点子,的确不如阿瑾。”
程熙之气得险些跺脚,但阿爹和大兄都这么说了,天子也这么说了,其他兄弟关键时刻都不敢执拗,程熙之一人也无法力挽狂澜。
程怀瑾跪下来,程老将军将印信成交给天子,李谌又亲自将印信授予程怀瑾,道:“沧景节度使,从今往后,朕希望你忠心大唐,镇守一方。”
“是!”程怀瑾道:“卑将定不辱命!”
沧景节度使的传任问题已经解决,程家一干人等离开紫宸殿,程家的兄弟唏嘘不已,他们方才进入紫宸殿之前,还在嘲笑程怀瑾,没成想离开紫宸殿之后,竟然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
“阿、阿瑾!”一个兄弟笑眯眯的讨好:“咱们兄弟以前……以前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计较啊!”
“就是的,不要放在心上。”
“咱们都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什么阿瑾,以后该改口节度使大人了!”
“就是啊……”
恭维的声音连成一片,程怀瑾目光很是平静,不见喜怒,一个个将兄弟们的脸色看在眼中。
程熙之则是不忿的道:“你们这些马屁精!拍什么马屁!刚才进殿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般说的,现在反而怂了!”
“诶,三哥,你可不要瞎说啊!”
“正是啊,不要瞎说。”
“咱们和阿瑾从来都是好兄弟,一直待阿瑾不错的,是不是阿瑾?”
程怀瑾一直没说话,面对兄弟们腆着脸的询问,他也没有开口,一时间程家的兄弟们尴尬不已。
便在此时,刘觞从紫宸殿中追了出来,道:“沧景节度使请留步。”
程怀瑾停住脚步,拱手道:“宣徽使。”
刘觞笑眯眯的环视众人,道:“各位公子也都在啊,那敢情好了。陛下有话带给沧景节度使。”
程怀瑾道:“卑将听召。”
刘觞道:“陛下说了,沧景节度使刚刚上任,还需要处理一下家务之事,家中的这些兄弟们,是去是留,是任是免,都交沧景节度使处置。”
他这话音一落,程家的兄弟们瞬间炸窝了。
“什么?天子当真这么说的?”
“天子怎么能如此呢,他让程怀瑾决定咱们的去留,岂不是……岂不是断了咱们的后路么?”
“咱们以前那样对待程怀瑾,他还能给咱们活头儿?”
“不行,我要见天子!我要见陛下!”
在一片嘈杂声中,程怀瑾拱手道:“谢陛下恩典,卑将会仔细考量清楚的。”
刘觞点点头道:“如今沧景节度使贵为一方之长,与往日里那也是有所不同了,还请沧景节度使决断,那本使便回去复命了。”
李谌的做法其实很明确,他知道程怀瑾乃是程家的养子,在程家压不住头等,也没有什么脸面,所以故意让程怀瑾立下一个下马威,杀鸡给猴看,这鸡……自然便是程怀瑾一干不服气的兄弟们了。
沧景一方,一直都是“保皇派”,传到程怀瑾这里,李谌也不想丢掉沧景的势力,一来可以让程怀瑾立威,二来也是送程怀瑾一个见面礼,让他继续延续程老将军的方向,成为“保皇派”的一员。
程怀瑾看一眼紫宸殿的方向,他没想到,天子没有追究自己豢养私兵的过失,竟然还同意册封自己为沧景节度使,这种恩德,程怀瑾必然要成为天子的“爪牙”,才可以报答了。
程怀瑾登上马车,离开了大明宫回了驿馆,来的时候是一群兄弟坐了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身为沧景节度使,程怀瑾独自坐了一辆马车。
程熙之不忿的对程轻裘道:“大兄!你看看他,成了节度使,把他能个儿坏了!竟都不理会咱们,连大兄也不放在眼中,自己便走了。”
程轻裘没说话,看着程怀瑾的背影,良久良久的注视着。
回到了驿馆之后,程家的许多兄弟都想要拜见程怀瑾,给他送一些礼物过去,毕竟天子发话了,程家的兄弟是去是留,全都任由程怀瑾处置。
但程怀瑾一个人也没见,将所有的会面全都搪塞掉,只是一个人呆在屋舍中,天色黑下来也没有点灯,就那般静静的坐着,看着黑洞洞的屋舍,静思了一个晚上……
刘觞回去复命,李谌道:“程怀瑾的反应如何?”
刘觞笑嘻嘻的道:“陛下放心,虽程怀瑾的反应不是很大,但是我看得出来,他那小眼神,感动极了,如果不是陛下已经名草有主,程怀瑾怕是都要以身相许了。”
李谌道:“朕可不要,朕只要阿觞哥哥一个人。”
刘觞走过去,捧着李谌的面颊道:“谌儿小嘴真甜呢,让阿觞哥哥尝尝!”
鱼之舟:“……”
两个人腻歪了一阵,刘觞才想起来什么,道:“对了陛下,各地节度使已经排队请崔御医医治了,其实这阿芙蓉不只是瘾药,也可以治病,而且十分金贵,若是放在民间,唯恐某些心怀不轨的人会利用阿芙蓉做什么坏事儿,不如请陛下下令,收归阿芙蓉为朝廷所有,颁布禁令,不允许民间私自流通。”
阿芙蓉在这个年代少之又少,大抵都是舶来品,只有有钱人才能搞到一丁点。
因此颁布禁令的话,对一般百姓并不影响。收购这些阿芙蓉上缴朝廷,还能制成药品,合理利用的话,的确受益良多。
李谌点头道:“朕也有此意,才想问一问阿觞你的,没想到咱们想一处去了。”
“这叫……”刘觞道:“心有灵犀!”
李谌笑道:“朕与阿觞心有灵犀,真好。”
鱼之舟揉了揉额角,明明在说正经事,怎么突然变成了说情话了?简直是无缝连接。
李谌道:“这件事情,交给旁人朕都不放心,毕竟经过金商此事,很多节度使已然知道阿芙蓉药散的存在,朕怕他们别有用心。”
刘觞主动道:“那就交给我,我亲自去收购阿芙蓉。”
李谌点点头:“朕就是这个意思,还要劳烦阿觞你亲自跑一趟。”
“不劳烦的。”刘觞笑眯眯的道:“只要陛下给的福利多,我便不会觉得辛苦。”
“福利?”李谌挑眉:“阿觞想要什么福利?”
刘觞嘿嘿一笑:“陛下……你还记得上次那套喜服么?”
“记得。”李谌说起来一点子也不害羞:“阿觞哥哥还亲手将谌儿的喜服脱下来了呢。”
鱼之舟:“……”已经听不下去了。
刘觞搓了搓掌心,道:“其实还有另外一套……女服,陛下要不要试着穿一穿呢?”
李谌:“……”
鱼之舟:“……”
刘觞亲自负责收购阿芙蓉的事情,第二天开始便实行起来,足够他忙碌的。
刘觞一大早便出了宫,亲自去收购这些阿芙蓉,但凡收购,贴上封条,令神策军亲自押送回大明宫,让御医崔岑验看,不得有误。
他跑了一天,眼看着天色昏黄,累的是腰酸背疼。其实真正的阿芙蓉并不多,但是架不住阿芙蓉并不普及,很多药铺听说朝廷收购,便拿出很多“阿芙蓉”来,刘觞跑过去一看,全都是假的,还有鱼目混珠的。
刘觞累的不行,瘫在金辂车中准备回宫,车子粼粼行事,突然一个急刹车,刘觞差点在金辂车里滚起来。
“怎么回事?”刘觞的帽子都摔掉了。
“宣徽使,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驾士连连道歉:“是……是一个醉汉,突然闯出来,惊扰了马匹。”
“醉汉?”刘觞定眼一看,这附近是月灯楼,那可是窦扶风在长安开的最大一家酒楼。
那醉汉突然冲到金辂车的车驾前,指着金辂车哈哈大笑:“诶!宣、宣徽使!”
刘觞惊讶的盯着那“醉汉”:“程三公子?”
竟然是程熙之。
程熙之面颊通红,一脸醉醺醺的模样,走路打晃:“宣徽使真的……真的是你啊!”
他说着,来到车驾边,拉住刘觞的手,道:“喝、喝酒!宣徽使,走,咱们去喝酒!”
刘觞被他从金辂车上拉下来,驾士赶紧阻拦:“哪里来的醉汉,快起开,这是宣徽使,小心冲撞了车驾!”
程熙之道:“我找的就是宣徽使……我、我和宣徽使是好兄弟,我们还嘴对嘴……唔——这样的做过人工呼吸呢!”
刘觞头疼不已,道:“都说了给你做人工呼吸的不是我,是陆品先陆少将军。”
“胡说!!”程熙之摆手道:“才不是他!才不是他!他不可能那么好心,他……只会咬、咬我!”
刘觞见他醉成这样,有些不放心,道:“程三公子,要不然我送你回驿馆罢,天色都要黑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程熙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不是小娘子,在外面如何不安全?”
刘觞:“……”男孩子也不安全啊。
程熙之又道:“我不!我不!我就不!不回去,不会驿馆!我不回去——”
他说着,又是蹦,又是打挺,大庭广众的十分扎眼,刘觞揉了揉额角,也觉得有些丢人。
刘觞道:“好好好,那你要去哪里?”
“我要喝酒!”程熙之嘿嘿一笑,扒着刘觞:“走,咱们去喝酒!”
说着,摽着刘觞进了月灯楼,跑堂的前来招呼,惊讶的道:“程三公子,您不是刚刚离开么?怎么又回来了?”
“喝酒!喝酒!”程熙之哈哈笑道:“我和我兄弟来喝酒,要最好的酒,都拿上来!”
刘觞怕程熙之撒酒疯太丢人了,干脆带他进了雅间,道:“程三公子,你怎么喝成这样?”
程熙之打了一个酒嗝,拍着桌子,义愤填膺的道:“宣徽使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啊!”
刘觞:“……”我的确不知道。
程熙之一脸委屈,抿着嘴唇呜咽:“程怀瑾那个坏东西,坏胚!太坏了!他呜呜呜……他竟然赶我走,赶我走!”
“赶你走?”刘觞迷茫。
程熙之断断续续的道:“他……他当上了节度使,就……就要对我们这些兄弟赶尽杀绝了,赶尽杀绝!他今天早上下令,不让……不让我们回沧景,不让我们回去啊!沧景是我的家乡啊!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回去,凭什么?”
刘觞恍然大悟,他今日不在大明宫中,所以没听说这个消息,怕是经过一晚上深思熟虑,程怀瑾已经下令,不让程家的一干兄弟回到沧景,而是将他们留在长安。
唐朝的节度使作乱不在少数,兄弟之间作乱更是数不胜数,很多人为了争抢节度使之位,简直是见缝插针,有空就兵变。李谌给了程怀瑾这个特权,可以任免他这一干兄弟的去留,所以程怀瑾已经下令,不让程家兄弟回到沧景。
程熙之拍着自己胸口道:“我现在是……现在是有家不能回!我要留在长安了,人生地不熟的!我……呜呜呜,凭什么不让我回家!程怀瑾这个坏胚!这个坏东西!他坏透了!”
刘觞揉了揉额角,他发现了,程熙之骂人的词汇太少太少了,十分贫乏,真是书到用方恨少,连骂人都骂不痛快。
刘觞道:“其实……程三公子,你确实不是当将才那块料,要不然就留在长安罢。”
“留在长安?”程怀瑾掰着手指头数落:“你知道留在长安要花多少钱么?我不能总是住在驿馆罢,等节度使的使团回去,驿馆是要赶人的!我要盘房子,我得住啊,吃穿用度,还要雇佣下人,何况离开了沧景军,我什么也不是,我还得去谋取职位,现在中书门下还缺不缺人?我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啊!”
刘觞:“……”数的这么清楚?程小三到底醉了没醉啊。
刘觞眼皮狂跳:“程三公子,你有没有发现,其实相对比做武将,你过目不忘,对数字又这么敏感,你还如做个文官。”
“我不!”程熙之诚恳的道:“我生是武将,死也是武将,才不做文官!”
“你对文官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刘觞道。
“我大父就是武将,我阿爹还是武将,我……我要是变成了文官,会不会很奇怪?”程熙之又道:“再者说了,现在弃武从文,也没人要我啊……”
刘觞被程熙之数落的都快焦虑了,道:“停停,要不然还是饮酒罢。”
“对!对,饮酒!咱们喝!喝起来!”
“宣徽使,你喝啊,你也喝!”
“咱们碰一个,走!一口闷!宣徽使你这样小口喝,在我们沧景,是要被笑话的,大口!大口!全闷!”
刘觞本是想要哄一哄程熙之,让他别喝了,哪知道反而被程熙之灌了好多酒,感觉不吃饭都撑死了,眼前晕乎乎,什么东西都在晃。
刘觞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醉了,连忙抓住跑堂的道:“你……快去驿馆,叫程家的人来,把他接……接走。”
“是是是!”跑堂的赶紧跑出去叫人。
跑堂的来到驿馆,等了半天也没看到程家的人,便算是遇到了程家的人,他们也只是答应了一声,就没有反应了,半天没有人与跑堂的一起去领人。
跑堂的抓住驿馆的仆役,焦急的道:“大人,您再帮小人通传一声。”
“不是我不通传,”那仆役道:“我已经给你通传过了,沧景的人也知道了,但是他们不派人来,我也是没有法子的。”
陆品先正好从门口经过,听到他们说什么沧景,便停下脚步道:“发生什么了?”
跑堂的便把事情说了一遍,陆品先蹙眉道:“程三公子现在月灯楼?”
“是是。”跑堂的道:“宣徽使正陪着程三公子,三公子饮多了,也没有车马,一个人回不来。”
陆品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现在便备车,去接程三公子。”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陆品先进入驿馆令人备车,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对仆从道:“你去一趟大明宫,找到鱼公公,便说宣徽使在月灯楼醉倒了,还请鱼公公转告天子。”
“是,少将军。”
刘觞和程熙之又饮了两杯,两人醉得趴在案几上,谁也抬不起头来,程熙之喃喃的道:“宣徽使……你怎么老晃啊……”
刘觞也道:“程小三,分明是你在晃……”
“胡、胡说,你晃!”
“你!”
“是你!”
“你!”
陆品先走上月灯楼的二楼,便听到两个人没有营养的争吵声,无奈的上前道:“程三公子,回驿馆罢。”
程熙之迷茫的睁开眼睛:“你……你谁啊!怎么那么像……像姓陆的?”
陆品先道:“真难为程三公子还识得我。”
他说着,扶着程熙之站起来,程熙之却像是没骨头一样,怎么也拿不起个儿来,陆品先无奈,干脆将程熙之背在背上,对刘觞道:“宣徽使请稍待,陆某已经通知大明宫,一会儿便会有人来接宣徽使回宫。”
刘觞摆摆手,口舌不清楚的道:“走吧走吧,赶紧……赶紧走,我喝不下了,嗝!”
陆品先背着程熙之离开月灯楼,上了车驾,将他轻轻放在车上,便道:“回驿馆。”
“是,少将军。”
陆品先坐在车中,让程熙之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给他整理好散乱的鬓发,又怕他喝了酒吹风,将一张薄薄的毯子盖在他身上,道:“酒量不好,还饮这么多,明日怕是要难受了。”
“唔……我没、没醉!”程熙之挥挥手:“千杯不倒、不倒!”
陆品先将他带回馆驿,下了车,也背着程熙之,往他的房间送去。
程熙之全身慵懒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路无话,似乎就要睡着了,陆品轻轻推开屋舍大门,走进去,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软榻上,又给拉过被子盖上。
陆品先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垂头看着醉酒的程熙之,宽大的手掌温柔的手指,整理着程熙之蹭乱的衣裳,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你还记得我么……”陆品先幽幽的道:“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上次……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全当成了玩笑,一点子也不记得了。”
陆品先一个自说自话,嗓音回荡在昏暗的屋舍中,又继续道:“那个很久之前,英雄救美的人,正是你啊程熙之……你却不记得了。”
陆品先从小体弱多病,一直被人欺辱,那年他随着父亲进京述职,在驿馆中被其他孩子欺负,有一个小男孩站出来打抱不平,救下了陆品先,那个小男孩正是程熙之。
陆品先一笑:“你说的无错,陆某心仪的那个人,丑陋无比,又不怎么会聪敏,还十足的蛮不讲理……怎么会有人谩骂自己,谩骂的毫不嘴软呢?”
他的嗓音低沉了几分,在黑暗中,分明是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却熠熠生辉,紧紧凝视着程熙之,慢慢低下头来,在程熙之的耳畔道:“程三公子,陆某的心窍中,有一个心仪许久许久之人,那个人……就是你程熙之。”
程熙之还在昏睡着,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知是不是程熙之睡得香甜,令陆品先鼓起了勇气,他一点点低下头,来到程熙之的唇边,轻轻一吻。
熟睡中的程熙之突然微不可见的一颤,浑身一震,他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陆品先是个谨慎之人,又是练家子,不仅发现了程熙之浑身僵直,也发现了程熙之的呼吸陡然紊乱了一瞬,虽然极力调整掩饰,但这一切都昭示着,程熙之并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他甚至听见了陆品先的告白。
陆品先眯眼道:“你醒着,对么?”
程熙之没有反应,还是那样沉沉的睡着。
陆品先站起身来,并不多话,转身离开了屋舍。
吱呀——
是轻轻带上门的声音。
“呼——”舍门关闭的一瞬间,程熙之狠狠送出口气,险些被憋死,他的脸色涨的通红,不只是被憋的,还是因着旁的什么。
程熙之下意识抬起手来,指尖轻蹭自己的唇瓣,陡然动作一僵,使劲呼噜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拽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兜头蒙上,蜷缩成一个大型蚕宝宝。
“唔……不喝了,喝不下了……别、别逼我,吐给你看!”
刘觞一个人趴在月灯楼二楼的雅间地上,怀里还摆着一只酒壶,李谌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他这副自说自话,自己与自己撒酒疯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嗯?”刘觞慢慢抬起头来,迷茫的道:“谌儿!”
刘觞把酒壶一扔,张开双臂,似乎要李谌抱抱,李谌赶紧搂住他,将人抱在怀中,把他从地上拔起来,道:“阿觞,怎么醉成这样?难受不难受?咱们回宫,朕让人给你熬制了醒酒汤,一会儿饮了。”
“不不!”刘觞使劲摇头:“喝不下了,不能再喝了!”
李谌好笑:“不是饮酒,是醒酒汤。”
“哦——”刘觞软绵绵的道:“不是……不是喝酒就好,实在喝不了了,嗝……我想、想吐!”
李谌道:“阿觞!阿觞,坚持一下。”
刘觞又是吐,于是头疼,李谌伺候着他,好不容易上了车,回了大明宫,将人打横抱起来,抱回紫宸殿,放在龙榻上。
李谌松了口气,自己一身都是汗,赶紧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他就是换了个衣裳这么短的时间,回来一看……
满地的衣裳,宣徽使的绣裳、衣带、罩衫、帽子,丢的到处都是,紫宸殿仿佛被打劫了一番,甚至里衣都给丢了。
李谌赶紧小跑两步走进去,便看到刘觞躺在龙榻上,大马金刀四仰八叉,他撒酒疯把衣裳都扔了,此时却并非光溜溜,而是裹着一件绸缎制成,波光粼粼的喜服!
那喜服还是……女服。
刘觞上次把程熙之成婚的喜服全都捡了回来,新郎官的衣服都已经物尽其用“殒身不恤”,但女方的喜服还没有用武之地。
上次刘觞说想看天子穿女服,也不过是说说,毕竟李谌是要面子,堂堂天子,怎么能穿女装呢?
哪知道这么一会子功夫,刘觞撒酒疯,把喜服给刨出来,给自行穿戴整齐,裹着女服大马金刀的躺在龙榻上。
李谌心窍梆梆猛跳,赶紧给自己顺气,阿觞喝醉了,他可能觉得有些热,便退掉了宣徽使的绣裳,又觉得有些冷,所以……
所以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女服找出来,还自己穿上了。
“谌儿……”刘觞睁开眼睛,醉眼朦胧,却笑眯眯的看向李谌道:“阿觞哥哥这样穿,好看吗?”
李谌的眼眸瞬间深沉下来,沙哑的道:“阿觞哥哥怎么穿都好看,谌儿都喜欢。”
刘觞捧着他的面颊,醉醺醺的道:“谌儿想和阿觞哥哥玩上次店员和客人的游戏吗?”
一提到这个,李谌莫名觉得十分羞耻。
刘觞笑道:“那这次,谌儿要做店员,客人要欺负小店员了,谌儿给阿觞哥哥哭一个。”
李谌:“……哭?”
刘觞点头如捣蒜,诚恳的道:“谌儿哭唧唧的样子,超可爱。”
李谌眼皮狂跳:“阿觞,你的喜好,是不是有点……特别?”
刘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头疼欲裂,胃里也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刘觞一睁开眼睛,看到满眼的女服“尸骸”,碎的一片一片,已然殒身不恤了。
刘觞震惊,揉着额角,断片的记忆涌入脑海,羞耻的不能自已。今日李谌有朝参,早早便去了宣政殿,现在还未回来,刘觞抓紧时间,立刻套上衣裳就跑。
嘴里叨念着:“快跑快跑,太丢人了!”
刘觞偷偷摸摸离开紫宸殿,混入自己的宣徽院,本以为没人发现,推门进入屋舍,“啊!”吓了一大跳,定眼一看……
“程三公子?你怎么在我这屋舍里?”
程熙之道:“我等你很久了,他们说宣徽使昨夜没回来,我已然在此等了半个时辰。”
“有、有事儿么?”刘觞咳嗽了一声,把自己的衣领子拉高,掩住奇怪的痕迹。
程熙之道:“其实……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请宣徽使帮个忙,我以后不是要留在长安了么,想请宣徽使帮我留意留意,中书门下有什么空缺,我好填补上。”
刘觞点点头:“这你放心。”
他说着,挑眉道:“程三公子,你……没睡好么?黑眼圈这么大?”
何止是没睡好,昨日陆品先离开,程熙之一晚上没睡,嘟囔道:“都怪陆品先!”
“陆品先?”刘觞顺口道:“陆少将军怎么了?你找他吗?哦对了,今儿个范阳节度使离京,都这个时辰了,是不是已然离开了?”
“什么?!”程熙之一蹦三丈高,瞪眼道:“范阳节度使离京?!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刘觞奇怪道:“程三公子一直与范阳不和,你不知道也合情合理。就今日离京,各地节度使述职完毕,也是该回驻地了,怎么了?”
“那……”程熙之仿佛入定一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喃喃的道:“那陆品先呢?也……也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满意度调查问卷:
1.请问你对【店员和客人】小游戏的评价如何?下次还想尝试吗?
2.请问你觉得是否应该增加这类小游戏每周之内的开展频率?
3.请问你觉得接下来应该举办的新游戏主题是……
A.办公室职场主题
B.野外,主打一个惊险刺激
C.ABO、触手,奇奇怪怪主题
D.欢迎补充~
第103章 你个狐狸精
“陆少将军啊……”
刘觞的话堪堪说到此处, 程熙之突然拔腿便跑!
风一样从自己眼前掠过,竟然还用上了轻身功夫,瞬间消失不见。
“诶?”刘觞保持着抬手阻拦程熙之的动作, 奇怪的道:“程三公子?跑什么啊, 只是范阳节度使今日回幽州,陆少将军前去送行啊……”
程熙之完全没听到刘觞的后半句话,眨眼间消失在大明宫, 直接冲出宫门, 朝着长安城北门而去。
程熙之一路狂奔,心跳加速,心脏仿佛已然不是自己的, 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陆品先不能走!
“呼呼!”程熙之冲到长安城北门,门口零零星星的人群, 根本不见范阳节度使的使团。
程熙之跑过去, 他是节度使之子, 如果没有诏令,是无法进出京城的,刚一到门口, 守卫的士兵立刻将他拦住。
程熙之大喊着:“放我出去!我要找人!”
那士兵道:“程三公子,没有天子的诏令,三公子是不能出长安城的。”
“我……我要找人!我有急事!马上便回来!”
“这……三公子, 您不要难为小人们。”
程熙之与守城的士兵将持不下,就在此时, 突听哒哒哒的马蹄声, 有人驱马走了过来, 奇怪的道:“程三公子?”
那声音分明很轻, 却犹如一道惊雷,震得程熙之浑身发麻,他呆滞的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对方,喃喃的道:“陆……品先?”
来人正是陆品先!
陆品先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程熙之,奇怪的道:“程三公子因何出城?若是没有天子的诏令,三公子身为节度使之子,是无法出城的。”
程熙之还是那样呆呆的凝视着陆品先:“你……你怎么在这里?”
陆品先道:“家父今日回幽州,陆某特得圣人恩典,今日前来送行,这才刚回来。”
程熙之:“……”
程熙之反应了一会儿,狠狠松了一口气:“你没走啊!”
陆品先奇怪:“陆某走去何处?”
他这么一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挑眉道:“难道程三公子,以为陆某也跟着范阳节度使的使团回去了?”
“我……”程熙之想要反驳,但他无法反驳,因着他方才的确以为陆品先跟着节度使的使团回去了,回到幽州的苦寒之地,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熙之一时语塞,陆品先缓缓的道:“朝廷最近接到了契丹的移书,契丹马上便要入朝献贡,因此家父着急回到幽州,把陆某留下来,也好协助天子。”
范阳节度使的管辖范围正是大唐的最北端,是抵御契丹的门户。唐朝时期,契丹还十分弱小,完全拧不过唐朝这根粗壮的大腿,因此只能依附于唐朝,唐朝鼎盛时期,曾经册封契丹为契丹王,后来契丹也用唐朝赐予的旗鼓作为可汗的象征,一直传承下去。
安禄山利用对契丹的打压与掠夺,作为自己的功勋,后来契丹忍无可忍反抗叛变,安禄山叛变之后,契丹与大唐的干系分分合合,后来还归顺了回鹘,但这些年来双方休养生息,一直没有太大的战役,如今的可汗励志与大唐修好,曾经几度朝贡,这次入朝,也是前来献上贡品的。
陆品先的父亲需要回到幽州,迎接契丹的使团,而陆品先留在长安,接应父亲。他常年生活在幽州,十分了解契丹人的习性和习惯,留在长安也能帮助长安的驿馆接待使团,以免出现什么差异。
陆品先挑了挑眉:“程三公子好似很是着急?”
“谁着急?”程熙之反驳:“我一点子也不着急。”
“是么。”陆品先道:“那若是陆某随家父离开了呢?”
程熙之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心窍里陡然十分难受,仿佛患了心疾一般。
陆品先又道:“程三公子,为何不想让陆某离开?”
程熙之梗着脖子:“谁不想让你离开了?可别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走得远远的!”
陆品先道:“程三公子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程熙之打了一个磕巴,道:“真、真心啊,当然是真心的!”
陆品先沉默了一阵,二人往驿馆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一路上几乎无话,这让程熙之心里稍微有些忐忑,难道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很快便到了驿馆,陆品先停下脚步,突然道:“程三公子,昨日晚上陆某说的话,程三公子可听到了?”
“你说、说的话?”程熙之当然听到了,他当时虽然醉酒,但没有不省人事,后来被陆品先的话震慑的清醒过来,一整夜都没合眼。
程熙之装傻充愣,哪知道陆品先很直接的道:“陆品先说,爱慕于程三公子的话。”
“啊!”程熙之惨叫一声,双手乱摇:“我听不见听不见!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陆品先看着他的反应,眼神稍微黯淡了一些,道:“程三公子,你的回答呢?”
“什么回答!”程熙之捂着耳朵摇头:“我都没听见!”
陆品先的眼神更加暗淡,道:“程三公子好好想一想,陆某不是开玩笑的,三公子答复陆某之前,我们都先不要见面了。”
说完,直接进入了驿馆。
程熙之呆在原地,随即才反应过来:“什么叫不要见面?谁爱见你是的,我巴不得你躲得远远儿的!”
上次程熙之请刘觞帮忙,物色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这不是很快的,刘觞真的给程熙之找到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还挺适合程熙之的。
刘觞去驿馆找程熙之,程熙之仿佛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望着屋顶。
“嗬!”刘觞笑道:“本使还以为驿馆里多了一具尸体呢,你躺在地上做什么?”
程熙之道:“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的好。”
刘觞摇摇头,踢了踢他:“快起来,本使来给你介绍工作了。”
“真的么?”程熙之立刻撑坐起来:“宣徽使,是什么样的工作?”
“户部。”刘觞道:“官职倒是不高,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你可愿意?”
“郎中?”郎中的官职的确不高,比程熙之往日里节度使公子的名头可差多了。
可是等新任节度使回到沧景去,自己要被留在长安,就再也不是什么节度使公子了,还要靠自己谋生活。
程熙之追问:“在户部做什么工作?”
刘觞道:“核对户籍,还挺适合你的。”
程熙之过目不忘,且对数字数组敏感,管理户籍一直都是户部最头疼的事情,因为这个年代没有网络化信息,想要户籍,便要挨家挨户的去查,还要管理庞大的数字,很多人都管不来。
但是程熙之不同,他正好擅长这个。
刘觞笑道:“本使觉得程三公子你很适合这个,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但是你看看人家窦尚书,可不就是从郎中做起的吗?”
窦悦乃是新科状元,进入朝廷之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但是升官很快,简直平步青云,如今已经是工部尚书,在朝廷中立有一席之地。
刘觞显然在给他戴高帽子,毕竟不是谁都叫窦悦,也不是谁都有天下第一首富做爹的,天下第一的首富只有一个……
程熙之想了想,进入户部也不错,以后在中户门下做活儿,也算是天子脚下,总比发配到各地的流官要强的多。
程熙之点点头:“好,多谢宣徽使!”
刘觞又道:“沧景节度使过一阵便要回去了,你想好如何在长安落脚了么?”
一提起这个,程熙之更是唉声叹气:“长安的屋舍太难找了,而且都太贵了!我身上没有这多积蓄啊……”
刘觞发笑:“你可是节度使的公子啊,一方之长的儿子,你没有积蓄吗?”
“不瞒你说……”程熙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每个月的俸料,我都是有多少花多少的,所以进京的时候,兜里本就没多少银钱,昨儿个全都喝酒用了。”
刘觞:“……”好穷,好可怜!
刘觞拍拍他的肩膀:“无妨,本使早就想到了,本使知道城中有个不错的房子,价格也合理公道,带你去看看?”
程熙之来了精神,道:“好!走!”
二人出了屋舍,真是巧啊,正好碰到了陆品先。因着契丹使团朝贡的事情,陆品先之后这几天都需要往宫里跑,这不是么,正好遇见了。
“陆少将军!”刘觞热情的打招呼。
陆品先点点头:“宣徽使。”
说罢,连看程熙之一眼都没看。程熙之打招呼的手,就这样僵持在半空中,是放下也不好,不放下也不好。
刘觞敏锐的发现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而且还相当的冷场,不由挑了挑眉。
刘觞为了缓解尴尬,道:“陆少将军,进宫去啊?”
陆品先道:“正是,陛下传召。”
刘觞点点头道:“哦,我们出门一趟,这不是新任沧景节度使要回去了嘛,以后程三公子也不能总是住在驿馆,本使带三公子去看看屋舍。”
陆品先又道:“嗯。”
程熙之一听,炸毛了,嗯?嗯什么嗯?!嗯一声就完了?这是什么态度!
众人走到驿馆门口,陆品先也不和他们再寒暄,拱手道:“陛下传召,陆某不敢耽误,便先告辞了。”
说完登车走了。
程熙之等他走了之后,这才彻底炸毛:“你看看他什么态度!好像就他清高一般!”
刘觞挑眉上下打量程熙之:“不对啊,今儿个程三公子你的态度才不对劲儿。”
“我、我……”程熙之眼珠子乱转:“我的态度怎么……怎么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若是放在平日里,程三公子你早就爆炸了,肯定要回怼陆少将军几句,怎么今儿个一句话也不说,非要等陆少将军离开,你才敢发声开口啊?”
“我那是……”程熙之咳嗽:“不想与他一般计较!我程熙之总也要成长一些不是么,往日里的作为实在是太过幼稚。”
“哦——”刘觞拉着长声:“所以是成长,不是冷战。”
“冷战!?”程熙之矢口否认:“什么冷战?没有冷战!”
刘觞道:“行行行,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刘觞带着程熙之去看房子,房子就在光宅坊附近,这地方寸土寸金,距离大明宫很近,那是中书门下白领上班族最喜欢的地段,每逢初一十五,不用起得太早,上下班也方便,出门不需要走几步。
刘觞道:“这屋舍好不好?坐北朝南,交通便利,最方便朝参,不需要披星戴月的早起。”
程熙之兴奋的道:“好好好!特别好!只是……不知道银钱多少。”
刘觞早就打听好了,若是整体买下来,的确有些小贵。
“但是……”刘觞笑道:“你可以先租住啊,等俸料发了攒下来,攒够了再买也不迟。”
程熙之精打细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银钱的确没有多少了,但若是先租的话,其实也够用,就是往后里吃食拮据了一些,也没什么。
程熙之拍板道:“好!就这个了!”
刘觞在外面跑了一天,陪着程熙之看房子,很晚才回了大明宫。
他回去的时候,又碰到了陆品先,陆品先刚从大明宫内出来。
“陆少将军,”刘觞道:“公干得这么晚吗?辛苦了。”
陆品先道:“契丹使团马上便要入长安,接待使团,自然要忙碌一些,辛苦也是应该的,全没有宣徽使辛苦。”
刘觞心里一笑,是啊是啊,我也很辛苦,天天忙着敛财,还要跑出去吃喝玩乐,我的确也很辛苦呢!
刘觞笑眯眯的道:“陆少将军与程三公子,是不是有些误会?”
“误会?”陆品先道:“程三公子说的么?”
“不是不是,”刘觞道:“是本使随便猜测的,因着你二人好像都不怎么说话,往日里见面,至少要回怼几句的。”
陆品先苦笑一声:“怕是程三公子现在已经不愿与陆某说话了。”
这么严重?吵架了?刘觞心中的八卦之火在燃烧,但陆品先这般失落,刘觞也不好明着八卦。
“哦对了,”刘觞笑道:“今儿个本使带程三公子前去看了屋舍,就在光宅坊,改明儿租下来便可以乔迁,到时候陆少将军可要来参加乔迁宴啊。”
“屋舍?”陆品先询问。
刘觞将程熙之准备留在长安发展,并且入职户部郎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又笑道:“谁想到堂堂节度使之子,竟然穷的叮当响,程三公子连房子都买不起,只能先租住一阵子,等发了俸料再说。”
陆品先微微蹙眉:“租住也不是长久之计,郎中的俸料微薄,也不知要积攒到几时……再者,程三公子把银钱都租了屋舍,等离开了馆驿,他食什么?用什么?”
刘觞没想这么多,毕竟程熙之说有法子,他就没有再多想,陆品先倒是想得十足周到。
陆品先道:“宣徽使,陆某这里有些银钱,一会子拿给宣徽使,请宣徽使将屋舍买下来。”
刘觞奇怪的道:“你想借钱给程三公子,为何不直接告知他?还要通过本使,这弯弯绕绕的,难道便不怕本使贪了你的银钱?”
陆品先被逗笑了:“虽宣徽使的父亲并不是天下第一首富,但枢密使大人也必然不会亏待了宣徽使,陆某的这些小钱,宣徽使怕是看不上的。”
的确如此,虽然刘光不是窦扶风,也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的首富,但要钱还是有的,要多少有多少,加之刘光宠爱儿子,十分肯为了刘觞使钱,那是一点子也不吝啬的。
刘觞道:“那陆少将军还是没说,为何不直接将银钱交给程三公子,通过本使实在太弯弯绕绕。”
陆品先苦笑一声:“饶是陆某拿出银钱,程三公子定然不肯接受,不如通过宣徽使。”
“看来,的确是有些误会。”刘觞道:“陆少将军如此为程三公子着想,还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既然如此,不如将误会解释清楚了,岂不是更好?”
陆品先幽幽的道:“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一旦摊开了,反而会失去更多。”
陆品先第二天便将银钱交给了刘觞,请刘觞把房子买下来,然后交给程熙之,再三叮嘱刘觞,一定不要告诉程熙之,这是自己的银钱。
程熙之还以为是刘觞帮他垫上了银钱,好生感动,对刘觞是感激涕零的。房子买了下来,剩下便是乔迁了,程熙之入职户部,加之换了新屋舍,这么大的喜事,自然要办一个乔迁宴席,将身边的朋友全都请上。
刘觞今日便要去参加乔迁宴席,李谌从后背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撒娇的道:“阿觞哥哥,谌儿也要去。”
刘觞道:“可是……程三公子没有邀请天子啊。”
“为何不邀请朕!”李谌抗议。
刘觞笑道:“当然是因为程三公子不敢邀请陛下。”
程熙之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怎么敢邀请当今天子参加乔迁宴席,除非是失心疯了!
李谌这样的身份,也不方便出现在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的家中,所以今日只有刘觞可以去参加宴席,李谌需要留在大明宫中。
李谌道:“阿觞哥哥,你忍心留谌儿独守空房么?”
刘觞转过身来,捧着他的面颊道:“谌儿乖,我很快回来。”
“当真?”李谌道。
“自然是真的!”刘觞点头如捣蒜,简直就像是一个随时承诺的大猪蹄子!
李谌叮嘱:“那阿觞哥哥不许饮酒,快些回来。”
刘觞再三保证,安抚了小奶狗天子,这才离开了大明宫,登上金辂车来到光宅坊。
程熙之站在宅地门口等着大家,一看到刘觞标志性的金辂车,立刻上去:“宣徽使!你可算是来了!”
他说着,打起车帘子,伸手去扶金辂车里面的人。
一只宽大的手掌伸出来,搭在程熙之的手心中,程熙之一愣,宣徽使的手何时变得这般大了?而且还有老茧,好像习武之人的手?
“怎么是你?!”
程熙之纳闷的抬头去看,赫然发现从金辂车上下来的人,并非宣徽使刘觞,而是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
程熙之仿佛被烫了一样,立刻缩回手来,陆品先施施然下了车,随即刘觞才从车里下来。
程熙之道:“宣徽使,他怎么来了?”
刘觞笑得没什么诚意:“是这样的,本使在宫中碰到了陆少将军,一想到二位有些渊源,便将陆少将军一同请来了,程三公子,你不会介意吧?”
“呵呵、呵呵……”程熙之道:“不、介意!”
他特意咬中了介意二字。
刘觞心里想着,这房子的银钱可是陆品先出的,乔迁宴席,怎么能不叫上陆品先呢?
程熙之领着二人进入宅邸,来到花园摆设的宴席上,很快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到了。
除了程熙之请来的大兄程轻裘之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也到了,那就是程熙之很不待见的义弟,现任沧景节度使程怀瑾了……
一个陆品先,一个程怀瑾,都是不速之客,程熙之登时摆起臭脸,对程怀瑾抱臂冷声道:“节度使大驾光临,我这陋舍蓬荜生辉,怕是招待不起罢!”
“三弟。”程轻裘打圆场道:“今日没有什么节度使,纯粹是咱们兄弟庆祝你乔迁。”
程熙之哼了一声,为了给大兄面子,也就没有和程怀瑾计较什么。
众人入了宴席,程熙之吩咐加了一双碗筷给陆品先,但是没有给程怀瑾加碗筷。
程轻裘将自己的碗筷递给程怀瑾,道:“阿瑾,用我的罢。”
程熙之一看不干了,嚷嚷着:“谁那么不长眼睛,竟然不给节度使大人拿碗筷,想要杀头嘛!”
刘觞:“……”
宴席开始,程熙之这个主人家挨个敬酒,敬酒到程怀瑾面前,程熙之闷头不说话,直接干了一杯就走。
程怀瑾端着酒杯,面容有些尴尬,眯了眯眼睛,不过没有说话。
刘觞:“……”这场面,实在太冷了!
好端端的乔迁宴,吃的是稀里哗啦,刘觞感觉吃进去的饭菜,就像是喝了西北风一样,肚子里穿堂风的冷,差点噎嗝。
程怀瑾天生心思细腻,如何能感觉不到程熙之的另类对待,当即站起身来道:“怀瑾今日身子不舒服,便先回去了。”
“阿瑾。”程轻裘拉住他,道:“再坐一会儿罢。”
看得出来,他极力想要缓和程怀瑾与程熙之之间的干系。
程怀瑾被他拉住,只好重新走下来,然后……然后便更加冷场了。
程怀瑾第二次坐不住,道:“怀瑾饮酒有些急了,去那面散一散,你们继续。”
他站起身来,离开了宴席,往花园后面走。
程轻裘一看,也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程熙之气得狠狠一摔筷箸:“大兄也真是的,节度使的位置都被他抢了去,这个狐狸精!”
刘觞揉了揉额角,道:“嗨,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了罢。”
程熙之端起酒杯道:“喝酒!咱们喝酒!”
刘觞本是答应了李谌,不饮酒的,但是看着香喷喷的酒水,不由有些眼馋,心想着我只喝一小口,绝对不喝第二口,谌儿是发现不了的。
于是刘觞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哇——真好喝啊!香香甜甜的,回味悠长,好喝!
刘觞又想,我只喝两小口,绝对不喝第三口,这样也不会留下味道,谌儿还是发现不了的。
于是刘觞喝了两小口,还是超好喝啊,而且越喝越是绵长,越喝越是上头,还想喝!
刘觞摸着下巴想,反正都喝了,我不喝醉不就行了?回去之前漱漱口,绝对不会被谌儿发现的!
“宣徽使,幸酒!”
“这酒香醇的厉害,好喝好喝!”
“再来一杯!”
“干了此杯!”
“嗝……”刘觞感觉自己的脑袋轻飘飘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摇着手口齿不清的道:“不能……不能再喝了,会被……谌儿发现的。”
“谌儿?”程熙之也喝醉了,举着酒壶迷茫的道:“谌儿是谁啊?哈哈,和天子的名字好像哦!”
“是吧!”刘觞道:“的确、的确好像哦……”
陆品先:“……”
程熙之是喝闷酒,刘觞是喝馋酒,二人没一会子都醉倒了,宴席上只有陆品先一个清醒的人。
程熙之咂咂嘴,苦恼的道:“喝的太……太多了,我想……解手。”
刘觞也道:“是啊,撑死我了……我也要去。”
程熙之笑道:“那咱们一起……一起去!”
于是刘觞与程熙之手拉手,二人一起去方便,陆品先则是无奈的摇摇头,幸而宅邸不大。
二人离开宴席,刘觞脚步虚浮:“程、程小三,洗手间在哪里啊?”
“洗手间?那是……那是何物?”程熙之摇头。
刘觞道:“就是、就是解手的地方!”
“哦哦!”程熙之恍然大悟:“这边,往这边走!我带你去!”
二人走啊走,在花园里转了三圈,还是没有找到解手的地方,程熙之奇怪:“分明就是这个方向啊,奇怪!奇怪……”
刘觞焦急的道:“不行不行,我憋不住了!”
程熙之一拍脑袋:“哈哈,没关系,宣徽使你、你看……这花园里的花,生得不是十分繁茂,咱们给这些小花朵施施肥!”
“施……施肥?”刘觞迷茫。
程熙之说干就干,已经开始解衣带,唰唰几下解开,示范道:“就这样,施肥!”
刘觞眨了眨眼睛,拍拍程熙之的肩膀道:“程小三,那边好像有人?”
程熙之转头去看,分辨了好久,道:“嗯?是大兄和……狐狸精!”
的确是程轻裘与程怀瑾二人。
程怀瑾升任沧景节度使,明日便要离开长安,回到沧景去了,临行之前,程熙之正好乔迁,所以程怀瑾便来了乔迁宴。
他还以为自己马上要离开了,会有什么不一样,但程怀瑾想多了,毕竟他把所有的兄弟都留在了长安,这样的做法未免太决然了一些。
但自古节度使之乱,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兄弟阋墙,争夺兵权,程怀瑾不得不防。
程怀瑾一个人站在花园里,垂着春末的夜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阿瑾。”
程轻裘走了过来,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回席上罢?”
程怀瑾轻笑一声:“大兄看不出来么?三兄一点子也不待见怀瑾。”
程轻裘沉默了一阵,轻声道:“其实……有的时候为兄很是窃喜,窃喜其他的弟弟都不待见阿瑾你。”
程怀瑾奇怪的回头去看他,道:“大兄饮醉了?”
“没有。”程轻裘的嗓音平静极了,道:“旁人都说大兄是君子,但只有为兄自己知道,什么君子,都是诓骗人的。弟弟们不待见阿瑾你,为兄心里欢心还来不及,因着他们对你不好,才会凸显为兄对你的好……”
程怀瑾惊讶的看着程轻裘。
程轻裘继续道:“为兄一直……一直这样窃喜着,甚至专门找你伤心的时候,特意去安慰你,就是想让你多看为兄几眼,想让你……离不开为兄。”
程轻裘深深的看向他,道:“阿瑾,为兄可以跟着你回沧景么?大兄愿意辅佐你,为的不是沧景的兵权,兵权不足以让为兄图谋,为兄的心底里反而有其他想要图谋的,而是……而是阿瑾你。”
程怀瑾的喉结轻轻滚动,或许是饮酒的缘故,一时间酒意上头,程怀瑾的心窍里乱哄哄的,他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世上,竟然有不喜欢兵权的人?
程怀瑾回视着程轻裘的眼眸,那里面并不是虚以委蛇的虚伪,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往日里,程怀瑾身为程家的义子,心窍中多多少少隐藏着自卑,而如今,他是沧景节度使,是一方之长!
程怀瑾微微张开口,但他没有说话,而是搂住程轻裘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阿瑾?”程轻裘十足欢心,回拥着程怀瑾,二人急促的交换着吐息。
程熙之和刘觞刚要打算对花花草草施肥,正巧看到了相拥亲吻的程轻裘与程怀瑾。
程熙之仿佛点燃的炮仗一般,大喊着:“住口!我不同意!你个狐狸精,放开我大兄!”
他蹦出去,想要阻拦二人,刘觞追在后面,口齿不清的喊着:“程小三,裤子!提裤子啊!”
“哎呦!”程熙之因为过于急躁,跑出去的时候被下裳绊了一跤,直接来了一个大马趴,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程三公子!”
有人冲出来,赶紧扶起程熙之,给他整理好衣裳。
程熙之迷糊的抬头去看:“嗯?陆……陆品先?”
陆品先不放心那两个醉鬼去解手,等了一会儿便追上去,哪知道那两个醉鬼打算给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施肥。
陆品先蹙眉道:“程三公子,没摔伤罢?”
程熙之委屈极了,摔得头晕眼花,指着程怀瑾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是不会同意的!”
陆品先无奈,扶起程熙之道:“程三公子醉了,陆某扶你去歇息罢。”
他几乎是半架半抗,把像鲤鱼一样打挺的程熙之抗走。
陆品先将他带入屋舍,放在榻上,道:“程三公子不要闹了,好生歇息罢。”
“我怎么闹了!”程熙之不服的道:“那个狐狸精,包藏祸心!他就是故意勾引我大兄!我大兄为人如此正直,怎么受得住这种刻意的勾引!”
陆品先道:“那都是节度使与程少将军的事情,与三公子无关罢。”
“我是大兄的弟亲!大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自然有干系!”
陆品先幽幽的道:“三公子与其这般热心旁人的事情,不如考量考量自己的事情。”
“我的事情……”程熙之醉得面颊通红,一脸迷茫的看着陆品先。
陆品先郑重的道:“陆某与三公子的话,并非说着玩笑,陆某……是真心实意爱慕三公子的。”
“我不……”听。
程熙之本想捂住耳朵,哪知陆品先动作更快,抓住程熙之的双手,嘭的按在榻上,将他桎梏在榻上,眯着眼目,危险的凝视着程熙之。
“程熙之,”陆品先很少这般直呼他的大名,嗓音低沉的道:“今日我陆品先正式知会你一声,我是真心爱慕于你,但你若心中没有陆某,我便回范阳去,回幽州去,此生再也不会踏足长安,你仔细想想罢。”
“你……你……”程熙之气怒的仿佛一只河豚,鼓着腮帮子道:“你敢威胁于我!”
陆品先轻笑一声:“若这算是威胁,起码说明陆某在三公子心中,还占有一席之地,陆某很是欢心。”
————
“我……我没醉!不用扶,走得很……很稳。”
刘觞踉踉跄跄的回了大明宫,因着李谌还在紫宸殿等着他,下了金辂车,歪歪斜斜的往紫宸殿走。
鱼之舟想去扶他,刘觞摆摆手:“小鱼公公,我告诉你哦,我没……没喝酒!”
鱼之舟:“……”信了宣徽使的邪!
“宣徽使,当心!”
刘觞脚步不稳,啪一下直接摔在了垂带踏跺上,爬了好几下也没爬起来。
李谌听到动静,赶紧放下手中的文书跑出来,便看到趴在踏跺上“乘凉”的刘觞。
刘觞的脸颊贴着踏跺,蹭的脏兮兮:“好凉快啊,凉快……”
“醉鬼。”李谌无奈,蹲下来拨了拨刘觞:“不是答应了朕,不饮酒么?”
“我……我没啊……”刘觞抬起头来,对李谌比划了几下:“我就……就喝了一抠抠,这么一抠抠,稍微抿了一下子,没醉的!”
李谌无奈好气的道:“这还没醉,站起来。”
“嗯……”刘觞用尽全力,歪歪斜斜的站起来,正好站在踏跺的台阶缝上,身子一歪又要摔倒
“当心!”李谌一把搂住刘觞的腰身。
“哈哈!”刘觞开心的拍手:“被我吓到了吧?我装的!”
李谌:“……”
李谌无奈,道:“能走么?”
“当然能!”刘觞信誓旦旦,但是醉酒腿软,走得很慢,东倒西歪。
李谌干脆将他背起来,道:“朕背你进去。”
刘觞趴在他的背上,把摔得脏兮兮的脸颊和下巴往李谌身上蹭,李谌有洁癖,十分爱整洁,嫌弃的道:“做什么?你再蹭,朕把你丢下了?”
刘觞笑嘻嘻的摇头:“就蹭,就蹭,谌儿才不忍心将我丢了。”
李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刘觞背回紫宸殿中,将他放在席上,扒掉脏兮兮的外袍,也不知道醉酒之后是不是去地上滚了,竟能脏成这幅德行。
扒掉外袍之后,这才把人抱上龙榻,让他躺着,又亲自弄了一些温水来,给他擦拭面颊和脖颈,仔细的擦拭一遍,又仔细的盖上锦被。
李谌忙完这番,转头对鱼之舟道:“去让膳房熬制一些醒酒汤,若是一会子阿觞醒了,就端过来,若是没醒,明日朝食端过来。”
“是,陛下。”
鱼之舟离开之后,紫宸殿中只剩下李谌和刘觞二人。
刘觞睡在龙榻上,睡得异常香甜,完全醉倒了,方才李谌给他擦身都没有被吵醒,嘴里梦呓着:“不要喝……不要喝了……谌儿不让、不让喝酒,不能再喝了,会被、被发现……”
李谌没好气的一笑,轻轻勾了勾他的鼻梁,道:“怕被朕发现?那还饮得如此醉醺醺回来。”
“唔——”刘觞挥了挥手,赶蚊子似的,梦呓的翻了个身,险些从龙榻上翻下来。
李谌伸手拦住,免得他掉下来,又将他正过去,重新盖好被子,李谌小心翼翼的在刘觞的额心轻轻落下一吻,两只手臂垫着下巴,趴在龙榻的牙子上,凝视着刘觞的面颊,轻声叹了口气。
“阿觞哥哥……”李谌喃喃的道:“这些日子你总是忙着程家的事情,好几天都不在宫中,今日又跑出去参加程熙之的乔迁燕饮,这般晚才回来,你如此冷落了谌儿,谌儿心里很难受……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小奶狗被冷落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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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在梦中见过你
“谌儿……”刘觞嘟囔了一声。
李谌赶紧凑过去道:“怎么了?”
刘觞蹙着眉心:“我……我胃里不舒服, 想……想吐……”
李谌将他扶起来,刘觞吐得一塌糊涂,鱼之舟端来醒酒汤, 先是漱口, 又饮下了醒酒汤,这才瘫在龙榻上,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天色昏昏沉沉的, 还未天亮, 刘觞感觉身边有东西,窸窸窣窣的,仿佛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迷茫的睁开一丝丝眼缝。
李谌正在起身,将外衣套上,轻声道:“朕去朝参, 你多睡一会子。”
刘觞翻了身, 搂住李谌的腰身道:“唔?怎么又去朝参?”
李谌无奈的笑了笑, 道:“你忘了?契丹要入朝进贡,这些日子宣政殿加了朝参,朕先去上朝, 你在这里多睡一会子,不要跑了,朕回来是要看到你的。”
刘觞还未睡醒, 懒洋洋的点点头,闭上眼睛又睡了。
李谌将他摆正, 给他盖上锦被, 便急匆匆离开了紫宸殿, 天还没亮便往宣政殿而去了。
刘觞睡了一个好觉, 睁开眼睛头也不疼了,胃也不疼了,好似完全没有宿醉的感觉。
他坐起身来,伸了懒腰,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我昨日也没饮多少酒,今儿个一点也不难受啊!”
刘觞沾沾自喜的洗漱更衣,他隐隐约约的记得,李谌好似让自己留在紫宸殿等他来着,但又记得不是很清楚,毕竟刚才迷迷瞪瞪半梦半醒,还以为是做梦呢。
刘觞本想在紫宸殿等着来着,不过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今日是程熙之第一天到户部报道的日子,他只是个郎中,并不需要去朝参,因此这会子应该在中书门下。
刘觞穿好衣裳,便离开了紫宸殿,往中书门下去走走。
此时的中书门下还十分冷清,毕竟朝廷大员全都去朝议了,唯独一些小官吏还在中书门下公干。
“宣徽使!”程熙之看到他,立刻摆手打招呼,迎上来道:“这一大早的,你就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刘觞笑道:“第一天报道,如何?”
“还行罢。”程熙之道:“还没见到掌官,一会子朝参结束,估计便见到了。”
刘觞笑道:“你怎么脸上还挂着黑眼圈?昨儿个没休息好?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昨天喝醉了罢?”
程熙之“哈哈、哈哈……”干笑了两声,如果单纯喝醉也还好,都怪陆品先,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平白威胁自己。
程熙之本都醉了,奈何听了那些话,突然清醒过来,比醒酒汤还要厉害,劲头十足,后半夜都是睁着眼睛,便这样到了天明,干脆来中书门下报道了。
刘觞自豪的道:“本使就没有喝醉。”
“你没喝醉?”程熙之震惊的道:“宣徽使你断片儿了罢?昨儿个你醉得是一塌糊涂!”
“怎么可能?”刘觞道:“我今日头也不疼,胃也不疼,神清气爽,怎么可能醉得一塌糊涂,怕是你醉得一塌糊涂!”
“真的!”程熙之道:“是真的,宣徽使昨日你真的是醉了,我都生怕你是爬回大明宫的!”
刘觞:“……”
刘觞道:“对了,今日不是沧景节度使离开长安的日子么?你怎么没去送行?”
说起这个,程熙之的脸色便僵硬了,毕竟沧景节度使现在是程怀瑾,程熙之与程怀瑾不怎么对付。
刘觞咂咂嘴道:“左右以后他在沧景,你在长安,很长时间见不到的,你还不去送送节度使。”
程熙之犹如霜打的茄子,道:“大兄也要跟着离开。”
“什么?”刘觞震惊:“节度使不是将所有的兄弟都留在长安了么?原来程少将军要跟着回去?”
程熙之抱怨道:“前日还说所有人都不能回沧景呢,今日一早上竟然变卦了,大兄要跟着一同回去了,现在怕是要启程了。”
“那你更应该去送行啊,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下一次节度使奉命述职,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程熙之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舍不得大兄程轻裘,另外一方面也不想见程怀瑾,让他去给程怀瑾送行,他又拉不下面子。
刘觞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笑眯眯的道:“程小三,要不要我陪你去送行?”
程熙之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晶晶亮的盯着刘觞,都没计较刘觞给他起的外号。
“当真?”
刘觞道:“今日天子要参加朝参,一定无法给沧景节度使践行,不如本使前去,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程熙之兴奋的道:“那快走罢!别一会子没赶上!”
二人风风火火离开了大明宫,刘觞完全将李谌让他在紫宸殿等着的事情忘在脑后……
刘觞和程熙之二人出了大明宫,赶到长安城大门,沧景节度使的队伍还没离开,兄弟们还在送行,别管是真的送行,还是假惺惺,反正其他兄弟都到了,就差程熙之这个老三。
大家客套了一阵子,程怀瑾本要启程的,程轻裘却让他等一等,道:“三弟还没来。”
程怀瑾垂下眼目,道:“或许不会来了。”
程轻裘道:“还是等一等罢。”
他们等了一会子,程轻裘叹了口气:“或许还在宿醉,别耽误了时辰,启程罢。”
“启程——”
沧景节度使的使团刚要启程,金辂车便粼粼而来,不等停稳,程熙之快速从金辂车上跳下来,大喊着:“大兄!”
程轻裘欢心的道:“是三弟!他当真来了。”
程熙之跑过来,呼呼喘着气:“大兄!你们还没走,实在太好了!”
程轻裘笑道:“你能来送行,为兄心里当真十分欢心。”
程熙之别扭的道:“我只是来给大兄送行,可不是来给节度使大人送行的。”
程怀瑾态度很平静,一点子也没有生气。
程轻裘拍了拍程熙之的肩膀:“老三,在长安不如沧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凡事三思后行,你已然不是小孩子了,如今入了户部,更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给自己和旁人添麻烦。”
“知道了!”程熙之不耐烦的道:“大兄都说了,我已然不是小孩子,还如此叮咛,岂不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子?”
程轻裘笑道:“倒是大兄偏颇了。”
“大兄……”程熙之顿了顿道:“若是你在沧景过得不好,你一定要回来,我在长安买了屋舍,你若是回来,可以和我一起住!”
程轻裘的手掌搭在程熙之头上,轻轻拍了拍道:“不必担心大兄。”
程怀瑾见他们依依惜别,程轻裘还在抚摸老三的发顶,心中登时荡漾起一股酸酸涩涩的错觉,便走过去,故意道:“时辰差不多了,不要误了启程。”
“你这人!”程熙之不忿的道:“便不能让我与大兄多说几句话么?”
程轻裘道:“时辰的确差不多了,三弟,保重。”
程熙之点点头,道:“大兄,你千万也要保重!”
他说着,瞪着程怀瑾道:“喂你!别以为当了节度使便了不起,你若是对大兄不好,我……我……”
“你便如何?”程怀瑾淡淡的道。
程熙之道:“我会把大兄抢过来的!”
“是么。”程怀瑾轻声道:“这辈子都无有这种可能了。”
说罢,翻身上马,朗声道:“启程!”
程轻裘也翻身上马,对程熙之挥手道:“回去罢。”
随即又对刘觞拱手道:“家弟顽皮,还请宣徽使多多提携。”
刘觞笑眯眯的道:“放心吧程少将军,程小三就交给本使照应了。”
沧景节度使的队伍缓缓开拔,长龙般的离开长安城大门,一点点的消失了踪影。
程熙之追上去两步,但是他不能出城,就守在城门口,望着使团的队伍消失殆尽,离开自己的视野。
春风很大,吹得程熙之眼目发酸,他抬起手来赶紧揉了揉眼睛。
刘觞走过来笑道:“呦程小三,哭了?”
程熙之使劲擦着眼睛:“没、没有啊,风太大,吹得有点迎风落泪。”
“哦——”刘觞笑眯眯的道:“迎风落泪啊!原不是因着阿爹和大兄都离开了,自己形单影只留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而伤感。”
程熙之一听,心窍那叫一个发酸,刘觞每一句话都扎在他的心窝子上,剩下来的兄弟虽然很多,但都是面和心不和的类型,唯独对他最好的阿爹和大兄,还都离开了长安回去沧景,程熙之感觉自己孤孤单单,变成了一个人。
他从沧景来到长安的时候,绝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光景,而如今,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呜——”
刘觞正在“嘲笑”程熙之,哪知听到了一声呜咽,紧跟着“呜哇——”的哭声。
刘觞震惊的转过头去,程熙之真的哭了,哭的还相当爷们儿,一点也不矫揉造作,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凄惨。
边哭边哽咽:“阿爹、阿爹和大兄都……都走了!呜呜呜——就剩我一个人!都怪那个程怀瑾,抢了我大兄,还、还不让我回家!呜呜呜为什么不让我回家!阿爹——大兄——呜呜呜……”
刘觞:“……”
刘觞本想逗逗他,哪知道程熙之真的哭了,哭的惊天动地,长安城的守城士兵纷纷转头看过来。
刘觞尴尬极了,连忙安慰道:“别、别哭了,程三公子,别哭了,郎中大人别哭了!你看,风这么大,一会儿脸哭皲了,我……我开玩笑的,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还能见面的。”
“呜呜呜呜,阿爹……”
“程三公子,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
“呜呜呜呜,大兄……”
“怎么还哭啊,乖啊,别哭了。”
刘觞哄了好一阵,程熙之这种野蛮的哭法,和李谌那种掉小珍珠的哭法还真是不一样,李谌斯文秀气很多,哭起来委委屈屈的,有一点点可怜,还有一点点可爱。
而程三公子……
惊天地泣鬼神,整条街都是他的哭声,能穿到十八里地之外,毫不夸张的说,刘觞都怕他的哭声传到大明宫去,实在太丢人了!
刘觞把他推上金辂车,程熙之哭了一路,金辂车从长安城的城南一直穿梭到城北的大明宫,程熙之这才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道:“宣徽使,谢谢你的手帕。”
说着,还要将用过的手帕还给刘觞。
刘觞嫌弃的往后缩:“你什么直男癌附身呢,用了别人的手帕,好歹洗一下再还回去。”
“哦……”程熙之受教的点点头:“那我洗过再还给你。”
刘觞摆手道:“不不,不必了,你留着吧。”
程熙之将手帕叠了叠,塞在自己的衣袍里,刘觞虽没有洁癖,但那手帕湿哒哒的,一定沾到了程熙之的衣袍,实在不愿意多看一眼。
程熙之一脸迷茫的问:“宣徽使,什么叫做……直男癌附身?”
刘觞:“……”
二人回了大明宫,程熙之还要去中书门下,宣政殿已然下朝,刘觞便急匆匆的往紫宸殿赶去。
刘觞进了紫宸殿,果然便看到了李谌,李谌已经从宣政殿回来了。
刘觞悄无声息的走进去,一个猛子扑上,给李谌来了一个后被杀,笑道:“猜猜我是谁?”
李谌根本没有猜测,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刘觞,眼神十分肃穆。
刘觞奇怪的道:“谌儿,怎么了?”
李谌道:“朕不是让你在紫宸殿等着,怎么又跑出去了?”
刘觞挠了挠后脑勺:“啊?让我在紫宸殿等着?我可能是睡迷糊了,还以为在做梦呢。”
李谌道:“方才去何处了?”
刘觞道:“哦,今儿个程三公子入职户部,我去中书门下看了看,又陪着程三公子去给沧景节度使践行,陛下你可不知道,程三公子哭的那叫一个凶啊!整条街恨不能都听到……”
不等刘觞说完,李谌眯了眯眼睛,打断道:“又是程熙之。”
“嗯?”刘觞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李谌道:“这几日你总是围着程熙之打转,又是给他谋求职位,又是带他去看屋舍。”
刘觞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毕竟程三公子不是长安本地人,他不是人生地不熟嘛?”
李谌没头没尾的道:“他哭了?”
“嗯!”刘觞使劲点头:“哭的超凶!”
李谌幽幽的道:“程三公子哭起来可爱么?”
“啊?”刘觞于是一阵迷茫,食指敲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还行,有一点点小可爱,但是和我家谌儿比……”那是大大不如的。
他的话第二次还未说完,李谌已经黑下脸来:“可爱?”
刘觞:“……”谌儿的表情很不对劲呢!
李谌凉丝丝的道:“既然程三公子如此可爱,你去找他罢。”
说完,摊开案几上的文书:“鱼之舟,送宣徽使出去。”
鱼之舟:“……是,陛下。”
“诶!”刘觞惊讶的道:“陛下,我……”
鱼之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宣徽使,请罢。”
刘觞没有法子,只好从紫宸殿退出来,抱怨的道:“陛下今儿个怎么了?突然便生气,不像是青春期,反倒像是更年期了。”
鱼之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关闭紫宸殿的大门,这才道:“昨日里宣徽使饮醉,是陛下抱着您回到紫宸殿的。”
刘觞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忆,但实在断片儿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回来的。
鱼之舟又道:“宣徽使今日并无头疾和胃疾,那也是陛下的功劳。昨儿个夜里头,陛下一夜都未合眼,宣徽使先是吐了陛下一身,又是说头疼,陛下亲自给宣徽使按揉额角,便是怕宣徽使难过,今日还有朝参,天没亮便去了宣政殿。”
刘觞一阵沉默,他还以为是自己昨日没饮多少酒,所以今日才不头疼不胃疼,原来都是李谌在忙碌。
鱼之舟再次道:“这些日子,陛下要忙碌契丹入朝朝贡的事情,宣徽使又成天忙碌程三公子的事情,陛下总是见不到宣徽使,其实是心里头吃味儿了,难道宣徽使没有感觉到么?”
“吃味……”刘觞惊讶的道:“陛下为何吃味?”
鱼之舟:“……”
鱼之舟险些翻了一个白眼,道:“宣徽使对程三公子如此要好,陛下怎么可能不吃味儿?”
“我又不喜欢程小三。”
刘觞对程熙之完全是出于仗义,而且之前为了抓金商防御使,大家多有利用程熙之,刘觞心里头大抵有些过意不去,这不是程熙之需要帮忙,自然便多多弥补一些。
他哪里想到,李谌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吃醋了!
鱼之舟道:“方才宣徽使还说程三公子哭起来可爱,陛下可不是更吃味儿么?”
刘觞道:“我冤枉!我后半句还没说完呢,陛下便打断了!我其实想说,他跟我家谌儿完全没法比……”
鱼之舟无奈的摇头:“总之,陛下现在赌气,不想见宣徽使,宣徽使晚些再来罢。”
刘觞深深的叹口气,道:“那好罢,小鱼公公你帮我看着点,若是陛下心情好了,一定要叫我哦。”
鱼之舟点点头:“宣徽使放心。”
刘觞离开了紫宸殿,回到自己的宣徽院,一直等到晚上,鱼之舟也没过来通知自己,说明什么?说明小奶狗很生气,事情很严重。
刘觞觉得这样不是法子,身为一个好男人,必须要哄好自己的小男朋友,于是他灵机一动,跑到紫宸殿门口,东张西望的。
鱼之舟不在,只有一些侍奉的小太监,小太监道:“拜见宣徽使,宣徽使可是要谒见天子?天子去了宣政殿,与几位大臣商契丹进贡的事情,一会子怕是才能回来呢。”
刘觞笑眯眯的道:“那……本使能进去等么?”
“自然自然!”小太监可不知道天子和刘觞闹脾性的事情,平日里宣徽使都是自由进出紫宸殿的,这会子小太监也不好阻拦,殷勤的打开紫宸殿的大门,请他进去。
刘觞进去,将大门关闭,笑得一脸狡黠。
李谌忙碌的厉害,一直到宫禁之前,这才从宣政殿出来,回了紫宸殿,小太监已经换了班,因此忘了与天子提起刘觞来过的事情。
李谌走进紫宸殿,完全不想点灯,挥了挥手道:“不必伺候了。”
鱼之舟应了一声,退出紫宸殿在外面伺候。
李谌揉着额角,摸黑来到榻边,向上一躺,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就在此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李谌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把擒住对方。
“啊……痛、痛!陛下,是我是我!”
李谌听到那声音耳熟,眼睛也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楚,竟然是刘觞。
赶紧松开手,将旁边的灯火点起来,便见到刘觞竟在他的榻上,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紫宸殿,最令人咋舌的是,刘觞从上到下只裹着滑溜溜的绸缎锦被,手臂还被李谌攥的发红。
刘觞搓着自己的胳膊,道:“陛下,你差点捏死我了。”
李谌没好气的道:“谁知你在这里?朕不是说了么,不让你入紫宸殿,是谁放你进来的?”
刘觞呼啦一声将锦被掀开,笑眯眯的道:“陛下,小臣是来自荐枕席的!”
“咳!”李谌咳嗽了一声,撇开眼目道:“谁要你自荐枕席。”
他说着,伸手过去一滚,刘觞一阵天旋地转,被卷在锦被中间,下一刻已经被李谌扛上了肩头。
“陛下!陛下!”刘觞震惊:“这是去哪里啊!我可没有野战的癖好啊!快、快放我下来!”
刘觞一边大喊一边挣蹦,但是他裹在锦被里,裹得好像一只蚕宝宝,根本挣蹦不动。
李谌不理会他的挣蹦,将人抱出紫宸殿,往地上一方,居高临下的拍拍手道:“想对朕自荐枕席的人多了,宣徽使今夜怕是排不上队。”
说完,转身要走。
刘觞大喊着:“陛下!被子要散了!被子要散了!我可是要被看光的!”
李谌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转身走了回来,蹲下来与刘觞平齐,唰唰两下解开自己的衣带。刘觞吓得死死闭上眼睛,却睁开一条眼缝:“谌儿,这样不好吧?大庭广众的,是不是有点太奔放了?”
李谌轻笑一声,手握衣带,又是唰唰两下,将刘觞和被子卷捆在一起,严严实实的打了两个死结,道:“好了,现在宣徽使便不会被人看光了。”
刘觞:“……”
李谌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朕要歇息了,宣徽使去找程三公子好了。”
“陛下!”刘觞喊了好几嗓子,李谌都不站住,施施然回了紫宸殿。
刘觞垂头嗓子的挣蹦起来,嘟囔的道:“小奶狗还记仇!”
李谌因着契丹的事情,一忙就是一个月,眼看着契丹使团已经动身,马上便要进入长安,李谌这才稍微不是那般忙碌。
今日是契丹使团进入长安城的日子,今日晚间还有接风宴,就在大明宫中举办,刘觞忙着验收宴席的状况,便听到有人喊着:“宣徽使!宣徽使!”
刘觞回头一看,是程熙之,当下拔腿便跑。
“宣徽使!”程熙之纳闷:“是我啊!你跑什么?宣徽使!”
别看程熙之现在是文职,但他乃是习武之人,没跑两步便抓住了刘觞,道:“宣徽使,是我啊!”
刘觞尴尬一笑,心说就是因为看到你,我才跑的,毕竟我的小男朋友因为你吃醋啊,都把我赶下床了,我能不跑吗?
刘觞对程熙之比划了一个止步的动作,后退了好几步:“有事儿么?就在这说吧。”
程熙之奇怪的道:“宣徽使,为何要站得那么远说话?这样你听的清楚么?”
刘觞点头如捣蒜:“听得可清楚了,有事儿说吧!”
程熙之“哦……”了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今天在中书门下的政事堂,没……没看到陆品先,他还在长安么?去哪里了?”
“陆少将军?”刘觞随口道:“哦,他不在长安啊。”
“什么?!”程熙之震惊的道:“他走了!?”
刘觞点头道:“对啊,一大早就走了,程三公子不知道么?”
程熙之登时失魂落魄起来,他陡然记起了陆品先的威胁,如果自己不回应陆品先的爱慕之情,那么陆品先便永远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了。
程熙之的心窍发紧,这个混蛋,不只是威胁自己,真的走了?走了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消失了,真的……真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么?
程熙之越想越是难过,心脏活生生裂开了一般,当即黑着脸道:“宣徽使我还是有事儿,我先走了!”
“诶,程三公子!”刘觞一脸奇怪:“程三公子,你干什么去啊?”
程熙之跑到太急,根本没有停顿,消失在大明宫中,刘觞自言自语的道:“陆少将军只是出城去迎契丹使团,下午便回城了,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啊……”
契丹使团入京,幽州方面,有范阳节度使安排,至于长安这边,范阳节度使留下了自己的儿子陆品先帮忙,陆品先一大早便带着人出了长安城,去迎接使团,下午差不多也便回来了。
程熙之虽然在中书门下公干,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这种大事儿自然是管不着的,也不知陆品先是去迎接契丹使团,还以为他是回幽州去了。
程熙之跨上马,一路狂奔到城门口,因着没有天子的敕令,程熙之是无法出京的,到了大门口毫无悬念被阻拦了下来。
守城的士兵道:“程三公子,怎么……又是您啊?”
士兵奇怪的不得了,程公子一天两天的想要出京,每次还都着急的不行。
程熙之无法出城,着急上火的不行,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守城的士兵绝对不可能给他放行,程熙之失魂落魄的牵着马,站在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日光慢慢倾斜,不知不觉竟然过了正午,程熙之也没有用午膳,便这样呆呆的站着,不知辛苦,心窍中点点滴滴都是他与陆品先的过往,他还是不记得小时候在长安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陆品先,他的印象里,陆品先每次出现都是针对自己,欺负自己,回怼自己,与自己针锋相对。
但仔细一想,陆品先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知如此,还会处处帮着自己……
“真的……不再回来了么?”程熙之喃喃的道。
长安城门轰然大开,一队恢弘的车队缓缓进入城门,程熙之听到动静,这才讷讷的抬头,就看到那恢弘的车队打头,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立于马上。
那人……
“陆品先?”程熙之震惊的揉了揉眼睛。
真的是陆品先!
程熙之冲过去,震惊的道:“你……你不是走了么?!”
陆品先看到程熙之也很震惊,生怕他冲撞了契丹的车驾,连忙拉着她往旁边让开,低声道:“程三公子怎么在此处?”
程熙之紧紧抓住陆品先的手,喃喃的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别回范阳去,我……我……”
陆品先一愣,眯了眯眼睛,瞬间便明白过来,恐怕程熙之是误以为自己离开了长安,准备回范阳去了。
陆品先故意没有解释,反而问:“为何不让陆某离开?既然程三公子对陆某没有意思,便让陆某离开,也免得碍了三公子的眼。”
“我……”程熙之仍然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一松开,陆品先便会离开一般,他的声音发抖:“我不想让你走,不想让你离开……”
陆品先的声音沙哑,逼问道:“为何?”
“我、我不知道。”程熙之摇摇头。
陆品先的嗓音十分冷酷无情:“若是程三公子没有想清楚,便想将陆某留下来,岂非太自私了一些么?程三公子倘或无法回应陆某的情愫,从今以后,陆某也不会再爱慕程三公子。”
“不可!”程熙之脱口而出,动作已然比思绪要快,他发狠的一闭眼睛,拉住陆品先的衣领往下一拽,狠狠咬在他的唇上,幸而契丹使团入京,沿街的百姓注意力全都在使团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陆品先吃了一惊,没想到程熙之如此的行动派,程熙之也被自己吓到了,睁大眼睛道:“总、总之,就是……就是这个意思!”说完,赶紧埋头跑了。
契丹使团顺利进入长安,队伍来到大明宫门口,经过检验之后进入大明宫,来到大明宫中最庄重肃穆的含元殿谒见天子。
李谌站在含元殿门口的垂带踏跺上,负手而立,身子挺拔,身量高大,不知是不是还在长身体的缘故,远远的看过去,总觉得李谌比昔日里更加高大了一些,自有一股天子的威严与肃杀。
“外臣耶律延木,见过天子。”
契丹特使恭敬谒见,特使领头,使团也跟着恭敬作礼。
李谌的嗓音平静,道:“特使不必多礼,平身罢。”
“谢天子。”
此次契丹的使团规模十足宏大,带来了无数进贡的珍宝。虽之前契丹与中原多有摩擦,几度分分合合的战役,但如今契丹的可汗乃是主和派,已然两度派遣特使入长安朝贡,这次乃是第三次,足见诚意。
这次使团的特使在契丹中地位斐然,乃是遥辇部联盟八大氏族之首的迭剌部夷离堇。夷离堇是首领的意思,每个部落的夷离堇,会从部落的贵族中选取,而迭剌部掌管遥辇联盟的兵马大权,随着迭剌部的发展,在遥辇联盟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也慢慢掌控着联盟的内部决定权。
耶律延木看起来年纪轻轻,二十岁有余,不到三十的模样,但已然是迭剌部的夷离堇,更是耶律氏族的族长,他的地位虽不及契丹可汗,但已然举足轻重,加之他手握兵权,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次他亲自前来长安朝贡,足见契丹对朝贡的重视。
众人进入含元殿,耶律延木将朝贡名册奉上,牛羊马匹,还有契丹的特产都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竟然还上贡了许多美人,男子女子都有。
刘觞没有去含元殿,但是他的小道消息还是很多的,没一会子便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还将那些美人的画像都送了过来。
刘觞一个个展开,嫌弃的道:“咦,这个太丑了!这个太瘦了,排骨精嘛!这个又太胖了!这个太高了,这个好矮啊!这都是什么美人儿,还没我家谌儿好看呢。”
他打开最后一个画轴,奇怪的道:“这上面怎么没有肖像?”
小太监解释道:“回宣徽使,此乃契丹第一美人,但使团上贡的画册里面,的确没有肖像图,今日晚间的接风宴上,此人会向陛下献舞,契丹使团似乎故意卖了关子。”
刘觞不屑,什么契丹第一美人,肯定没有我家谌儿好看,在谌儿面前全都是浮云,没错,浮云!
刘觞稍微有些坐不住,反正一会子接风宴便要开始了,他便离开了宣徽院,往太液湖而去。
刘觞来到太液湖宴席附近,便听到“哈哈哈”的爽朗笑声,顺着笑声看过去,只见李谌与一个身形分外高大的男子并肩走在一起,身后跟随着使团与宫人。
刘觞都不需要看,那爽朗大笑的男子,必然是这次契丹使团的特使耶律延木了。
那耶律延木身材异常高大,比李谌还要高出一些来,不止如此,体态也十分魁梧,脸面上带着一股子敦厚,国字脸,剑眉星目,长相端正雄气,虽然粗枝大叶了一些,但的确算是少见的美男子。
而且那敦厚老实的气场,和小郭将军有一拼。
耶律延木看着太液湖中的莲花,无比惊讶的道:“天子,这花卉十足艳丽脱俗,在我们那面是从未见过的。”
刘觞不屑的撇撇嘴,就是这个傻大个儿,送了小奶狗天子许多美人?
他走过去,恭敬的道:“小臣拜见天子,见过特使大人。”
李谌看了一眼刘觞,脾性还没闹完,淡淡的嗯了一声。
耶律延木方要回礼,拱起手来,动作突然顿住了,整个人犹如卡壳了一般,呆呆的望着刘觞。
刘觞奇怪的看向耶律延木,道:“特使大人?”
李谌蹙了蹙眉,道:“特使?不知可是有什么不妥?”
耶律延木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仍旧呆呆的凝视着刘觞,李谌又是皱了皱眉,跨前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刘觞,耶律延木这才回神。
“对不住对不住!”耶律延木憨厚一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外臣方才有些走神儿了,实在对不住。”
李谌道:“特使,可有什么不妥?”
耶律延木欢心的盯着刘觞,因着被李谌挡住,还错了半步,抻头去看他,道:“我见过你!”
刘觞惊讶,耶律延木可是契丹人,而且还是掌握兵马的契丹重臣,自己何时见过这样的人物?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李谌也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刘觞,刘觞使劲摇头,表示自己的清白,如果现在可以,他一定会举起双手表示清白的。
便听到耶律延木道:“我见过你,好像……好像是在梦中!”
刘觞:“……”你这是碰瓷儿!
李谌道:“看来特使与宣徽使有缘,神交如此。”
耶律延木没听出李谌酸溜溜的口气,笑道:“必然是如此!我看到宣徽使,便觉得十足亲切!”
刘觞:“……”
李谌干脆道:“特使,请入席罢。”
“好好,天子请!”
众人进入宴席,各自坐好,耶律延木也坐入自己的席位,他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的敲了敲膝盖。
身后一个亲信立刻矮身前来,恭敬的道:“夷离堇,可是有什么吩咐?”
耶律延木垂下眼目,将那一脸憨厚瞬间收拢起来,眯起一双虎目,低声道:“去查查宣徽使的底细。”
“是!”
亲信立刻转身离开,丝毫也不耽误。
耶律延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远处的刘觞,低沉的自言自语道:“太像了,果然……像极了。”
作者有话说:
阿觞哥哥表示,生气的小奶狗也很可爱~~~
第105章 壮实的大白莲
接风燕饮很快开始了, 并没有什么太新鲜的,不过要说新鲜,也还是有的。
契丹进贡了许多美人, 其中一个美人的画像是空的, 算是卖了关子,接风燕饮上,会让契丹第一美人为天子献舞。
随着丝竹之音响起, 一个蒙面的美人款款步入燕饮大殿, 刘觞“嗤”了一声,心中不屑,太没有心意了, 蒙着面纱,但凡是美人一定要蒙着面纱,比电视里演的还要土, 一会儿肯定风一吹, 啊呀, 面纱不小心掉了呗!
呼——
是夜风,还真让刘觞说准了,一阵微风掠过, 吹拂在那美人的面颊上,面纱发出簌簌的抖动声,瞬间被风卷走, 真是那么巧,直接卷到了李谌的手边。
刘觞:“……”
那面巾一落下来, 立刻露出了契丹第一美人的面容, 在场众人均是“嗬——”抽气一声, 似乎全场都被惊艳住了。
刘觞打眼一看, 也吃了一惊,男人?!
那契丹第一美人身量妖娆犹如弱柳扶风,面庞白皙犹如凝脂,略施粉黛,一股子妖冶之风扑面而来,但不难看得出,竟然是个美艳的男子。
“竟是个男子?”
“是啊,竟是男子。”
“不愧是契丹第一美人,比一般的美妇都要美艳许多!”
羣臣立刻小声探讨起来,耶律延木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此子便是我族第一美人,身份尊贵无比,乃是可汗之弟,愿为天子献舞。”
这契丹第一美人不只是美貌,而且来头不小,竟然是可汗的弟弟,也就是遥辇氏的贵族。
李谌眯了眯眼睛,面容并没有多少波澜,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遥辇盈盈拜了一礼,便开始献舞了,契丹的舞蹈和中原自然是不一样的,带着一股异域的色彩,不止如此,还相当的奔放。
李谌目光虽然平静,但一直注视着献舞的遥辇,刘觞心中登时酸溜溜的,有什么好看的,把自己光溜溜裹在被子里扔出紫宸殿,却直勾勾的看着这个什么遥辇氏。
刘觞转头对郭郁臣道:“小郭将军,你说,本使与遥辇氏比起来,谁更俊美一些。”
郭郁臣耿直的道:“自然是这个遥辇氏。”
刘觞:“……”差点忘了小郭将军不会聊天!
刘觞故意道:“那……小郭将军,我阿爹与这个遥辇氏比起来,谁更俊美一些?”
刘光听到了发问,转过头来,似乎也想知道郭郁臣是如何回答的。
郭郁臣道:“这如何可以比拟?”
刘觞追问:“为何不能比拟?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我阿爹不如那个遥辇氏,对不对?”
刘光已然准备好了冷笑,哪知郭郁臣诚恳的道:“在郁臣心中,谁都无法与枢密使比拟。”
刘觞:“……”虐狗啊!
刘光一愣,有些呆呆的看着郭郁臣,随即笑道:“大将军什么时候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郭郁臣有些着急:“枢密使,郁臣说的都是实话,肺腑之言,绝对没有一个字是假话,若是说谎,天打五雷轰!”
刘觞嫌弃的道:“还没吃呢,我都饱了,狗粮管够。”
郭郁臣奇怪的道:“宣徽使,今日燕饮的菜色如此只好,为何要食狗粮?”
刘觞:“……”
众人说话的功夫,那遥辇氏已经扭着腰跑到李谌面前,不停的现弄自己小细腰,刘觞不屑,心底里偷偷对比了一下,遥辇氏的腰也太细了一点儿吧?这是打断了多少根肋骨啊!
一曲作罢,李谌只是抚掌道:“契丹比之我大唐,舞蹈果然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却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要把遥辇氏留在自己宫里的意思,遥辇氏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退了下来。
宴席开始之后,便可以自由敬酒了,耶律延木的亲信很快折返回大殿,低声道:“夷离堇,已经都打探清楚了。”
“说。”
亲信道:“宣徽使乃是枢密使刘光的养子,听说是长安的流民,后来进入大明宫做了内侍,被刘光收养后一路高升,成为了宣徽使,最近更是受中原天子的宠信,重权在握。”
耶律延木眯了眯眼睛:“他是长安人士?”
“是,”亲信道:“据卑职了解,的确是长安人士。”
耶律延木道:“长安流民……他便不是从其他地方,流入长安的?例如……幽州?”
“这……”亲信道:“卑职有罪,卑职还未查清,目前只知道宣徽使本是长安流民,卑职死罪!”
“罢了。”耶律延木摆摆手:“既然宣徽使乃是枢密使的养子,我便亲自去打探。”
他说着,看向刘光的方向。
耶律延木端起酒杯来,满上一杯酒,便离开了席位,来到枢密使刘光面前,脸上蒙着一层憨厚的伪装,笑的很是实诚,道:“枢密使,外臣敬您一杯!”
刘光的枢密使职位,架空在三公之上,因此契丹使者向刘光敬酒,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刘光回敬道:“特使大人言重了,特使大人远道而来,应该本使敬您才对。”
耶律延木憨厚一笑:“都是一样的,枢密使,请幸酒!”
耶律延木亲自给刘光倒了一杯酒,二人饮酒之后,耶律延木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大有攀谈的意思,笑道:“不知为何,我一见到枢密使,便有一股亲切的感觉。”
刘光笑笑,很是公式化的道:“那是本使的幸事。”
耶律延木也不会冷场,继续道:“我听说,宣徽使乃是枢密使的养子?乍一听,还真是吓了外臣一跳。”
“哦?”刘光道:“为何?”
耶律延木道:“宣徽使与枢密使如此亲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养父子?那非得是亲生父子才会如此的。”
刘光一听,还真是被他给拍中了马屁,就是爱听这个。
耶律延木见到刘光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方向,于是又道:“宣徽使生得俊逸潇洒,也与枢密使端端的一模一样,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是旁人不说,我还真是不相信呢。”
刘光不由展开了一丝笑容,说话也和气了不少。
刘觞与旁人敬酒,一转头,便发现耶律延木与阿爹攀谈上了,而且二人好像相谈甚欢?刘光平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很少展开笑容,今日面对耶律延木,笑得倒是很勤快?
“小郭将军小郭将军!”刘觞拨了拨郭郁臣,道:“你快看!”
郭郁臣转头去看,便看到了刘光与耶律延木二人,奇怪道:“宣徽使,怎么了?”
刘觞道:“你不觉得我阿爹今日笑得次数,有点多么?”
“这……”郭郁臣老实的道:“平日里枢密使本就爱笑,好似没什么奇怪罢?”
刘觞:“……”本就爱笑?
刘觞恨铁不成钢的道:“我阿爹爱笑,那是对着你才笑,你看看他对着旁人会笑吗?都是冷着一张脸的,今日对着耶律特使,却是不吝啬笑容,你说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郭郁臣问。
刘觞道:“说明这个耶律延木,很会哄我阿爹欢心呢!小郭将军,你便不担心?”
郭郁臣道:“担心?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刘觞挑眉道:“我阿爹虽然没说过,但是本使看得出来,阿爹似乎喜欢老实一点子的,这个耶律特使,看面相很老实呢……”
郭郁臣:“……”
刘觞道:“这么一看,长得还挺俊美,身材也魁梧,年纪也正好,比我阿爹小一些,小的好啊,身强体壮,体力跟得上!”
“诶?”刘觞说到这里,郭郁臣突然拔腿就走,冲着刘光和耶律延木走过去。
刘觞笑道:“小郭将军,你不是不担心吗?”
郭郁臣大步走过去,站定在刘光和耶律延木跟前,等他一时冲动走过去,脑袋便开始发木打结,自己这样走过来,说点什么?干点什么?是不是太过莽撞鲁莽了?
“指挥使大人。”耶律延木作礼道:“我一直听说指挥使大人的大名,但是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
郭郁臣点点头,不如耶律延木嘴甜,一时间手足无措,道:“我……郁臣……”
刘光挑了挑眉,道:“大将军可是找本使有事儿?咱们去那边说罢。”
耶律延木很有眼力,道:“不叨扰二位说正事,我先去那边敬酒了。”
耶律延木一走,刘光道:“大将军可是有事儿?”
“我、我……”郭郁臣支支吾吾,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刘光笑道:“怎么?方才在耶律特使面前,不是很有气势的么?本使还以为,大将军是来找耶律特使挑衅的呢。”
“挑衅?”郭郁臣赶紧摆手:“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郁臣看到耶律特使与枢密使在一起,心里……心里……”
“心里如何?”刘光追问。
郭郁臣干脆道:“心里不是很舒坦,有些吃味。”
刘光没想到他如此直接,轻笑道:“大将军不必吃味儿。”
郭郁臣低声道:“郁臣知道,郁臣为人蠢笨,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不如旁人精明。”
“那又如何?”刘光反问:“大将军,那又如何?本使喜欢。”
郭郁臣一时怔愣,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刘光的那句“本使喜欢”,小麦色的面颊慢慢红晕起来,讷讷的道:“我也、也喜欢。”
刘光又被他逗笑了,郭郁臣看着他的笑颜,有些痴痴然的,一脸的痴迷。
刘光见他发呆,无奈的摇摇头,走到刘觞面前,道:“觞儿。”
“阿爹!”刘觞笑嘻嘻的道:“你跟小郭将军说了什么呀,看小郭将军脸红的,都给煮了似的!也教教我呗?”
刘光无奈道:“别瞎说了,敢拿你阿爹打趣了?”
刘觞道:“好吧好吧,阿爹找我有事儿么?”
刘光点点头,低声道:“小心耶律延木。”
“特使?”刘觞不由得往耶律延木的方向看了一眼,哪知道对方竟然正在看自己,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对上。
刘光道:“方才耶律特使找我敬酒,话里话外全都是打听你的事情。”
“我?”刘觞更是奇怪,自己与耶律延木并无交集,为何耶律延木要打听自己的事情?
还有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耶律延木竟然说在梦里见过自己,又不是梦姑梦郎,说得那么暧昧做什么?
有鬼,绝对有鬼!
刘觞压低了声音道:“阿爹,我以前……不会与契丹人有联系吧?”
他说的很是隐晦,“以前”的意思,便是以前那个原主刘觞。
刘光摇摇头:“应该没有联系,自从你被阿爹收养之后,便一直呆在宫中,从未离开过长安,契丹远在幽州以北,又如何能与契丹人有什么联系呢?”
刘觞摸着下巴道:“那我没进宫以前呢?”
刘光道:“没进宫之前,听说你是长安城中的流民,其余的,阿爹也没有详细打听过。”
“宣徽使。”有人轻轻唤了刘觞一声,原来是窦悦。
这里人太多了,窦悦有社交恐惧症,尤其是还有这么多生疏的契丹面孔,难免有些怯生生的。
窦悦小声道:“宣徽使,这是你托我做的样品。”
他说着,将一个锦盒交给刘觞。
刘光奇怪:“觞儿,你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刘觞经常托付窦悦帮忙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窦悦动手能力很强,只要刘觞简单的画一个小样给他,他便能做出来,而且效率很高。
“这么快?”刘觞兴奋的道。
窦悦道:“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只是这些天宣徽使忙碌着接风宴的事情,所以一直没空,今日正好,我便把样品带来给宣徽使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改的,我再拿回去改过。”
刘觞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样品,笑眯眯的道:“做的好精致,太好了,和我想要的一模一样!”
刘光不解的看着那样东西:“觞儿,这是何物?看起来仿佛是枷锁?但又比枷锁要小巧很多。”
的确像枷锁,因为刘觞让窦悦做的,分明是一副手铐!
没错,还是情趣的那种……
手铐很是精巧别致,里圈还缝了一圈绒毛,如此一来就算使劲挣扎,也不会伤了手腕。
一共两副手铐,一副是白色的绒毛毛,另一副是粉色的绒毛毛,都十足可爱,令人遐想连篇。
刘觞选了粉色绒毛的一副,放在自己的衣袍中掖起来,将另外一副白色绒毛毛的手铐塞给刘光,然后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刘光先是睁大眼睛,随即露出一脸了然,摇头道:“觞儿,贪玩,可别伤了天子。”
刘觞神神秘秘的道:“不会的,阿爹,这副送给你,你也去用啊,好用的话,再让窦尚书批量生产!你看这些手铐不比枷锁要方便多了吗?枷锁那么沉重,手铐小巧便捷,我这可是于公于私,都尽心尽力呢!”
刘光十足无奈,窦悦一脸乖宝宝的模样,完全没有听懂,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狗眼,奇怪的道:“宣徽使,枢密使,你们……在说什么啊?”
刘觞笑眯眯的道:“小悦悦,你年纪还太小,少儿不宜,等长大就懂了。”
窦悦抗议道:“我……我比天子还大一些呢。”
的确,窦悦比李谌还年长一点点,但李谌身量高大,可比窦悦显得大多了,窦悦打眼一看,也就是十六岁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现代的高中生,相当无害的那种。
刘觞拿了毛茸茸的手铐,看了一眼李谌的方向,那遥辇氏还在给李谌敬酒,十分殷勤的摆弄着自己的细腰,李谌虽目不斜视,但因为距离近,难免有些触碰。
刘觞“哼”了一声:“一会儿有你好看。”
李谌饮了几杯酒,微微有些上头,胸腔中略微发热,便站起身来走出大殿,准备在外面散一散,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免得一下子饮醉了过去。
刘觞见他离开,立刻掖着自己的宝贝小手铐,也离开了燕饮大殿,偷偷跟在后面。
李谌走到太液湖边的自雨亭,临着湖水而立,吹着习习的凉风,这才感觉酒气稍微好转了一些。
“出来罢。”李谌突然开口。
刘觞躲在暗处,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根本无人,李谌点名的好像就是自己,这才走出来,笑眯眯的道:“陛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李谌平静的道:“从你一直偷看朕开始。”
刘觞:“……”
刘觞否认道:“我哪有。”
“没有?”李谌道:“那是谁一直在偷看朕?哦,难道是献舞的契丹第一美人?”
刘觞一听,气愤的走上前去,昂着下巴道:“陛下也觉得那个遥辇氏是第一美人了?”
李谌道:“美则美矣,但朕看不上眼。”
刘觞笑道:“是嘛?那陛下,看得上谁呢?”
李谌挑眉道:“宣徽使为何想要知晓,这是朕的私事罢?”
刘觞心里哼哼了一声,小奶狗还在闹别扭,他冲着李谌招招手:“陛下,你过来,过来。”
李谌不过去,淡淡的道:“朕凭什么过去?”
刘觞撇嘴,心里想着,你不过来,我怎么把你铐在亭子的栅栏上?
刘觞眼眸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法子,当即装作扒着栏杆看湖水的模样,矫揉造作的大喊:“哎呀——我要掉下去了!”
“阿觞,当心!”李谌果然中计了,立刻踏前一步冲过去,一把搂住刘觞,将刘觞拉回来。
“哈哈!”刘觞一笑,趁着李谌伸手过来的空档,“咔嚓!”一声,将早就准备好的手铐往李谌的腕子上一扣,然后将另外一端扣在自雨亭的栏杆上。
李谌后知后觉中计了:“这是何物?”
咔嚓咔嚓!李谌晃动了两下手腕,手铐发出轻响,但就是打不开,另外一端还扣着亭子的栏杆,牵引着李谌,让他无法离开。
刘觞负着手,很是得意,搓着掌心道:“谌儿,你已经被哥哥抓住了,是逃不掉的!”
李谌皱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还有粉色的毛毛?”
刘觞道:“粉色不好看吗?谌儿你皮肤这么白,很配你的。”
李谌道:“你把朕锁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刘觞理直气壮的道:“让你看看是阿觞哥哥的腰细,还是那个狐狸精的腰细!”
李谌眼皮狂跳:“什么?”
刘觞:“……”一冲动,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刘觞咳嗽了一声,道:“总之,夜黑风高,幕天席地,谌儿你便是反抗也没用,这里距离燕饮大殿不远,你若是喊得太大声,很可能把使团招来哦,所以嘘——要乖乖的,听哥哥的话。”
鱼之舟守在自雨亭外面,很快便听到天子的轻笑声,带着一股压抑与戏谑,隐隐约约的传来:“果然,还是阿觞哥哥的腰肢更细一些,你看还会发抖呢。”
鱼之舟:“……”
鱼之舟一脸麻木的无奈,将身边的宫人全都遣走,自己也往远处走了一些,免得再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言辞。
刘觞懒洋洋的趴在李谌怀中,累的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耍赖的不起来,李谌便任由他这样靠着。
“谌儿,”刘觞道:“不生气了吧?”
李谌道:“凑合罢。”
刘觞笑眯眯的道:“你若生气,咱们再玩一遍,你若还生气,咱们就再再玩一遍!直到我家谌儿不生气为止,阿觞哥哥可是舍命陪君子的!”
李谌被他逗笑了,剐蹭了一下刘觞的鼻梁,道:“阿觞你确定?明日你是否要跟朕告假了?”
刘觞搂着李谌,在他耳边轻声道:“谌儿好厉害好厉害,我现在还酸着呢。”
李谌的吐息立刻紊乱,呼吸一窒,沙哑的道:“你若是再招惹朕,有你好看。”
他说着,晃了晃手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道:“阿觞,快把这个解开,朕抱你回去,一会子着凉了。”
刘觞懒洋洋的道:“哦,钥匙在衣带上别着呢,你自己打开。”
李谌低头去捡衣带,捡起一条是自己的,地上却没有第二条,震惊的道:“阿觞,你的衣带呢?”
刘觞抬起头来道:“不是在地上吗?你方才扯下来的。”
李谌仔细回忆了一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道:“朕方才太激动了,好像把衣带扔……”他说着,默默转过头去,看向太液湖。
刘觞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震惊的道:“你把衣带扔进湖里了?”
李谌狡辩道:“不是朕扔进去的,朕只是扔在地上,是阿觞你的衣带太滑了,所以它自己、自己掉进湖里了。”
刘觞道:“这么说是衣带先动手的了?”
李谌:“……嗯,它欺负朕。”
刘觞:“……”
没有钥匙,这里可是太液湖边的自雨亭,总不能一直没有宫人路过吧?一会子宴席结束,契丹使团迟早要从这里路过。
刘觞机智的道:“陛下不要慌,没事,还有另外一把钥匙!”
“在何处?”
“在我阿爹那里!”
“枢密使?”
窦悦做了两副手铐,其实都是同一个锁眼,所以虽然有两把钥匙,但这两把钥匙都是通用的,如此一来,只要让人去找枢密使刘光拿钥匙,便能打开李谌的手铐。
“可是……”刘觞有些为难:“我阿爹现在应该……很忙。”也忙着和小郭将军玩警匪游戏吧?
踏踏踏踏……
是脚步声,接风宴果然已经散了,好几个契丹使者从大殿走出来。
刘觞紧张的道:“完了完了,来不及了!”
李谌无奈到了极点,眼睛一眯,手臂肌肉隆起,“啪!”一声直接将手铐震断。
刘觞看的目瞪口呆:“陛下你……你能拽断,那你还……?”
这小小的手铐根本困不住李谌,方才李谌却装作一副挣扎不开的模样,害得刘觞十分欢心,仿佛干坏事儿得逞了一般,现在仔细想想,难道是自己穷开心?
李谌将刘觞裹起来,严丝合缝的不留一点皮肤在外面,笑道:“还不是看阿觞哥哥如此欢心,配合你一下子。”
刘觞:“……”果然,什么小奶狗,全是假的!
契丹使团入京朝贡,朝廷也要有所表示,因着知道契丹崇尚武力,特意准备了春狩。
春狩在长安附近的猎场进行,今日一大早,天子一行便离开了大明宫,坐上金辂车,往长安附近的猎场而去。
过了正午,大部队进入猎场,早就有负责维护猎场的官员迎接,给众人安排了营地与营帐。
下午会有一场狩猎,今日晚上的吃食便是众人狩猎打回来的猎物。
刘觞虽然也跟着来了猎场,但是他不会狩猎,因此只是背着弓箭装装样子,是不会去真的狩猎的。
众人在营地稍作歇息,便准备开始狩猎了,刘觞“装模作样”的摆弄着自己的弓箭,便觉得有人在偷偷的看自己。
他转头一看,那人十分警觉,立刻撤回目光,但还是被刘觞发觉了,偷偷看自己的人,正是契丹特使耶律延木。
刘觞挑了挑眉,心想这个耶律延木好生奇怪,这些日子他总是暗地里查探自己的底细,查探的恨不能比自己这个本人还要清楚,势必要将祖宗十八代挖出来。
这会子又偷窥自己,刘觞琢磨着,总不能是暗恋自己,必然是有什么猫腻,自己必须要小心谨慎才好。
他这么想着,耶律延木主动走了过来,大大方方的和他打招呼道:“宣徽使。”
刘觞笑得不露破绽:“耶律特使。”
耶律延木一脸真诚,赞叹道:“宣徽使,好弓啊!真是一把好弓!”
刘觞一笑:“是嘛。”
一个声音插过来,道:“耶律特使好眼光,这可是朕赏赐给宣徽使的,此弓万里挑一。”
是李谌,从远处走过来,看似随意散步,实则很是精准的站在刘觞与耶律延木中间,将两个人隔开。
刘觞不会射箭,这弓箭是李谌赏赐给他的,前去猎场,总不能输了阵仗罢?
耶律延木笑道:“宣徽使拥有此等好弓,一会子狩猎,今日的头筹怕是宣徽使不做他想了!”
刘觞尴尬一笑:“不瞒耶律特使,其实本使对于射箭一流,实乃外行,让耶律特使见笑了。”
耶律延木道:“这又何妨?谁都有在行与不在行,既然如此,那外臣斗胆,可否教一教宣徽使射箭。”
刘觞挑眉,这个耶律延木实在太殷勤了,好像还故意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故意和自己攀谈一般,不知他的目的到底几何。
刘觞干脆顺着他的话道:“好啊,耶律特使肯斧正一二,本使十足荣幸。”
干脆将计就计,你套我的话,我也套你的话,看咱们谁先沉不住气。
李谌没想到刘觞会答应,他本想着一会子自己教导刘觞射箭的,试想想看,这春日午后的林间,暖洋洋的日光慵懒的从树叶的缝隙倾洒而下,李谌与刘觞同乘一马,刘觞靠在他的怀中,李谌手把手教导骑射,耳鬓厮磨,令人遐想,说不定还能发生点什么。
奈何……
奈何现在李谌的位置被耶律延木取代了,而且还是刘觞亲口答应的!
李谌当即便不欢心了,酸溜溜的盯着刘觞。
“那宣徽使,咱们一会子见。”
“好啊,一会儿见。”
刘觞搪塞了耶律延木,转头一看,便接收到了李谌哀怨的眼神。
“怎么了,谌儿?”
李谌道:“你还问?为何同意让耶律特使教你习箭?朕不可以么?”
刘觞笑道:“谌儿乖,一会子狩猎,你可不能让契丹使团看扁了,我家谌儿要射遍天下无敌手,今日头筹非你莫属!”
狩猎虽然是娱乐项目,但是自古以来的狩猎,都是和演兵划等号的,并没有演兵那么严肃,却透露着一个国家的兵力情况。
这次的狩猎,也是大唐与契丹的竞争,这里可是大唐做东的地盘儿,没道理让契丹使团赢了去。
李谌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也不想丢了大唐的颜面,却还是不欢心:“阿觞你说,你是不是觉得那个耶律延木,比朕高,比朕壮实,比朕孔武有力?”
刘觞:“……”还真别说,耶律延木的确比李谌高,比李谌肌肉纠结。
李谌虽只有十七岁,但他身量颇高,一身肌肉也不是吹的,但这个耶律延木比刘觞见过的其他人都要高壮,就连小郭将军和没庐赤赞都比不过,虽不说山一般那么夸张,但只是站在那里便压迫感十足。
李谌见他不回答,抿着嘴唇,露出一脸小奶狗的委屈:“怎么,被朕说中了?”
刘觞赶紧道:“高又怎么样?壮又怎么样?我家谌儿还在长身体,而且我家谌儿胸大啊!”
李谌:“……”不知为何,阿觞哥哥好像极其在乎朕的胸围?
刘觞又道:“谌儿,乖哦,一会儿多狩猎一些,尤其是兔兔,兔兔那么可爱,阿觞哥哥今晚要吃兔兔!”
李谌:“……”阿觞哥哥的癖好果然与众不同,兔兔那么可爱,阿觞哥哥却要吃兔兔。
李谌虽然心里不欢心,但也知道刘觞说的是对的,自己身为大唐的天子,绝对不能丢了国家的脸面。
众人准备好,离开营地进入猎场,各自翻身上马,每个人的弓箭都不一样,一会儿就靠这些不同的弓箭来清点狩猎的数目,一拼高下。
传令官一声令下,春狩即刻开始。
李谌一马当先,立刻冲出去,他拔身引弓,将背上的弓箭摘下来,反手搭弓,“嗖——”三箭射出,天上的飞鸟扑簌簌应声而落,简直百步穿杨。
“厉害厉害!”刘觞特别作劲儿,使劲拍手:“陛下好厉害!”
其他朝臣也跟着山呼起来,李谌昂了昂下巴,冲着刘觞的方向轻笑一声,那少年志气,小奶狗的气息爆表,看得刘觞心里麻麻痒痒的。
“宣徽使。”
就在李谌得意之时,耶律延木骑马而来,并到刘觞身边,道:“外臣来教你习箭罢?”
刘觞奇怪道:“耶律特使,你不去狩猎吗?”
耶律延木笑道:“不瞒宣徽使,其实外臣本身并无争抢好狠之心,对这些胜负之数并不怎么放在心中,既然外臣答应了宣徽使教你习箭,自然还是这事情更重要一些。”
耶律延木面容端正,气质刚正,又是一脸憨厚表情,说出来的话格外真诚,好似就是这么一个不会争强好斗之人。
刘觞心里冷笑一声,我信了你的邪啊,你以为自己是小郭将军,还给自己立憨厚人设?你一个迭剌部的夷离堇,竟然说自己没有争抢好狠的心?
迭剌部掌控着契丹遥辇联盟的兵权,拥有对外作战的权利,又因着迭剌部的不断壮大,几乎连可汗的拥立,也是他们迭剌部说了算,试想想这样的部族,一个没有争强好斗之心的人,是如何从部族中脱颖而出,成为部族首领的?
刘觞呵呵一笑,你真是把我当成傻白甜了?
他心里虽然吐槽着耶律延木,但是面子上却十分亲和,笑眯眯的道:“好啊好啊,那还请耶律特使多多指教呢!”
“宣徽使太自谦了。”
耶律延木道:“宣徽使,还请握弓。”
不是刘觞装作不懂,他是真的不懂,每次只是看到李谌骑射,动作潇洒又倜傥,轮到他的时候,恨不能多长两只手。
尤其李谌赏赐他的弓箭,很是“中看不中用”,特别的沉重,光是端着就很沉了,还要开弓,这不是难为人嘛?
刘觞像模像样,费力开弓,使劲——没拉开;再使劲——还是没拉开;又使劲——一头都是热汗,汗珠差点往下滚。
“呵呵、呵呵!”刘觞为自己找补道:“今天……今天状态不是太好,都怪本使昨儿个没有休息好。”
耶律延木倒是没有笑话他,反而顺着他的话道:“宣徽使被天子器重,忙于公务,但也要注意身体,夜里睡不好,对身子的损伤实在太大了,还是要好好歇息才是。”
“是是是。”刘觞道:“耶律特使说的太对了!”
耶律延木善解人意的一笑:“宣徽使,我来帮你开弓罢!”
说罢,身形一拔,已然从马背上跃起,刘觞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就跃到自己身后,双手从身后搂过来,一手握住弓箭,一手握住刘觞的手,道:“宣徽使,如此开弓。”
刘觞只觉得手掌被他握住,都没用力,沉重的长弓登时被拉开,甚至被拉满。
“放手。”
铮——
刘觞下意识松手,长箭离弦飞出,一声轻响,射在了远处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刘觞睁大眼睛:“射出去!不过好可惜,射空了。”
耶律延木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双手从刘觞的腋下穿过,拉住马缰,催马上前,来到大树跟前。这才道:“宣徽使,请看。”
刘觞定眼去看,更是吃惊:“射中了树叶?还是三枚,不是射空了?”
原来耶律延木根本没有去射飞鸟,射中的其实是树叶,一下连穿三枚树叶,树叶死死钉在树干之中,足见耶律延木的准头,还有惊人的臂力。
刘觞感叹道:“好厉害!”这个耶律延木,果然是个狠角色,这样的骑射功底,怕是放眼整个神策军,也没有几个。
耶律延木十分谦虚的道:“宣徽使是可塑之才,稍加点拨便如此通透,并非是外臣的功劳。”
刘觞又是暗自冷笑,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嘛?你还吹上我了?
刘觞奇怪道:“耶律特使为何不去射飞鸟和奔兔,反而去射树叶?”
耶律延木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道:“不瞒宣徽使,其实外臣私以为,飞鸟与奔兔十足可怜,因此每每习射,都不忍心残害这些生灵。”
刘觞:“……”不只是憨厚人设,竟然还立起了圣母人设!好一朵壮实的大白莲!
耶律延木坐在刘觞身后,二人同乘一匹骏马,眯了眯眼目,不着痕迹的凝视着谈笑风生的刘觞,轻轻的感叹着:“果然像极了……”
“陛下,陛下……”鱼之舟轻唤了两声。
李谌阴测测凝视着同乘一匹,亲密无间的刘觞与耶律延木,气得握住弓箭的手青筋暴突,直打哆嗦。
鱼之舟好心提醒:“陛下,万物冲动,箭要……”断了。
啪!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谌的手劲儿不由自主加大,弓箭应声断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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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喜当爹
李谌十足不甘心, 立刻催马便要追过去,不能让耶律延木与刘觞距离那般近。
“天子。”
就在此时,有人催马而来, 拦截住了李谌的去路, 笑盈盈颇有些羞涩赧然的凝视着李谌,道:“陛下,您还记得我么?”
是遥辇氏, 契丹可汗的弟弟。
遥辇氏的这个容貌, 看过一眼想要忘记是几乎不可能的,再者他身份尊贵,其实也是使者之一, 李谌怎么可能不记得?
李谌着急去找刘觞,侧头看了一眼,搪塞道:“朕自然记得。”
“太好了。”遥辇氏笑道:“天子还记得我, 那是我的幸事……不知天子可否能教导我习射?我这个人从小骑射便不好, 方才见天子百步穿杨, 好生英伟,不由心生崇慕之情。”
李谌没空教导遥辇氏习射,就这么一会儿的空档, 再去看刘觞和耶律延木,那二人竟然已经驱马走远了一些,气得李谌的脸色更是难看。
耶律延木呆呆的看着刘觞的侧颜, 忍不住感叹道:“像极了……”
“什么?”刘觞听到他轻声叨念,但没听仔细, 问道:“耶律特使, 您方才说什么?”
“我说……”耶律延木笑道:“第一次见到宣徽使的时候, 耶律便感觉十分亲切, 这不是说假话,其实……宣徽使的容貌,生得有些像耶律的亲人。”
“哦?”刘觞追问道:“像耶律特使的亲人?”
耶律延木点点头,有些出神:“像……我的母亲。”
“母亲?”刘觞一愣,自己好歹是个男人,不,太监,怎么会像耶律延木的母亲呢?
耶律延木回过神来道:“当真对不住,叫宣徽使看笑话了,但耶律是真心想要与宣徽使交好的。”
“那是自然的。”刘觞搪塞道:“大唐与契丹本就交好,虽以前有一些小小不言的误会与摩擦,但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升平,咱们既然是友邦,如何能不交好呢?”
耶律延木道:“宣徽使,那边有些动静,围了好多人,咱们也过去看看?”
他催马往前走,刘觞坐在他的身前,与他同乘一匹,自然也跟着耶律延木往前走去。
“嗷呜——呜——”
好似是什么小动物的叫声,伴随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春末的树林间,刘觞忍不住嫌弃的捂住鼻子,这可是他头一次来狩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前面的确围住了很多人,大家好似在看什么,还在争论什么。
原是大唐和契丹的官员同时猎到了一头狼,那头狼身上扎着两支不同的木箭,一支是大唐官员的,另外一支则是契丹使者的,于是这一头狼该如何瓜分,便引开了双方的争辩。
要知道这次狩猎,若是谁能获得头筹,不只是脸面好看的问题,还能为国争光,这等子好事儿,是谁也不愿意放过的。
“分明是我先猎到了的。”
“分明是我的箭射中了狼的要害。”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让步,耶律延木一看,翻身下马,上前笑道:“二位,不要争执,今日狩猎,本是欢心的事情,不要弄得不愉快。”
他说着,对那契丹人道:“不得无礼。”
那契丹使者似乎有些不服气,竟还横着瞪了一眼耶律延木。
刘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按理来说,这耶律延木乃是使团中最大的掌官了,身为一个使者,竟然敢瞪自己的顶头上司,除非他是不想干了,准备卷铺盖走人。
便在此时,有人挤开人群走了进来,正是契丹可汗的弟弟遥辇氏。
遥辇氏走进来,道:“夷离堇,这话说的可不对,今日乃是狩猎的日子,狩猎,那便是要分个高下的!”
他说着,转头对身后的人道:“陛下,您说对么?”
原来遥辇氏身后还有人,李谌听到动静,也催马而来,他的面色阴沉,似乎不是很欢心,众人还以为是双方为了一头猎物争抢,惹得李谌不欢心,岂知道其实李谌是因着心里吃味儿,才不欢心的。
遥辇氏笑眯眯的看向耶律延木,而那契丹使者立刻对遥辇氏毕恭毕敬的作礼,刘觞是个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小道道儿。
虽耶律延木是这次使团的特使,也就是最高领导人,但是遥辇氏乃是可汗的亲弟弟,也有自己的势力,而遥辇氏与耶律氏是两个不同的氏族。虽然同属于遥辇部联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耶律延木的迭剌部越来越壮大,已然威胁到了遥辇氏在遥辇大联盟中的决定性地位,所以遥辇氏针对耶律延木,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耶律延木脾性特别好,一点子也不生气,和和气气的与遥辇氏说话。
刘觞心里乐开了花,好啊,你们自己窝里斗才好,这样就没工夫来对付旁人了,如此甚好。
“嗷呜——呜……”
轻微的叫声传来,刘觞方才便听到了这种叫声,好像小动物,又像是小狗子的声音,十足微弱,被众人的争吵声掩盖住。
簌簌簌……沙沙……
身边的草丛晃动了两下,噗叽,从里面冒出一个小狗子来,那小狗子大约一掌大,虎头虎脑的,因为脑袋太大,险些头朝下栽在地上。
灰扑扑的小狗子脏兮兮,身上还蹭着血腥,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来到被猎杀的灰狼身边,用脑袋使劲蹭着对方,似乎想让那头已经死掉的灰狼重新站起来。
“嗷呜……”
“呜——嗷嗷……”
小狗子很是捉急,不停的蹭着灰狼,但那灰狼一动不动。
“快看,这里还有一头小狼崽子!”
“既然如此,咱们便以这头小狼崽子为彩头,看谁先猎到,先猎到的人,便将这头死狼一同收了去!”
小狼崽子?
刘觞定眼一看,那灰扑扑的小狗子和普通的狗子还真是不一样,嘴巴微微有些尖,真的是一头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不停的拱着地上的死狼,叫声十分悲切,看得出来,那地上的灰狼应该是他的家人。
刘觞心头一动,突然蹲下来,把那小狼崽子一把抱起。
“阿觞,当心!”李谌担心急了,虽然那小狼崽子看起来很小,还受了伤,应该没什么攻击性,但总归是野兽,野性难驯,万一伤了刘觞怎么办?
刘觞抱住小狼崽子,道:“这头小狼崽子,是本使的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谁也没料到宣徽使会这般做。
有人道:“既然宣徽使想要这猎物……”
“不,”刘觞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本使不是要猎杀这头小狼崽子,本使的意思是……以后这就是本使的狼了,谁也不能动它。”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宣徽使竟是要养这头狼崽子?”
“宣徽使,万万不可啊!这狼崽子野性难驯,是养不熟的!”
“对啊,狼是养不熟的,等它长大一些,或者伤好一些,定然会袭击宣徽使的!”
李谌微微蹙眉,似乎也有些不赞同,说实在的,宫廷里什么样的“宠物”没养过,别说是狼崽子了,就连老虎也养过,但是这些野兽野性难驯,的确是养不熟的,刘觞又不会武艺,真的生怕伤了他。
耶律延木走上前来,看了看那小狼崽子的腿子,道:“它受伤了,应该是被猎犬咬的……我看这小狼崽子还是幼崽,年岁也不大,不如先让宣徽使豢养一段时日,若是当真野性难驯,再将它抛弃也是可的。”
好不容易有人给小狼崽子说话,刘觞立刻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李谌心里好气,这个耶律延木,就知道恭维奉承刘觞,顺着他的意思胡闹,狼崽子是能养的么?但若朕说不同意,必然着了耶律延木的道,让刘觞觉得耶律延木更为温柔体贴,反而是朕小心眼子。
李谌咳嗽了一声:“宣徽使欢喜便好。”
“谢陛下!”刘觞高兴极了,抱着怀里的小狼崽子道:“乖,我带你去包扎伤口。”
“嗷呜嗷呜!”
小狼崽子迷茫的睁着大眼睛,用受伤的小爪子扒拉着刘觞,反复回头去看地上的死狼,嘴里哀声叫着,声音十分凄惨。
刘觞虽不忍心,但也没有法子,那头狼已经死了,再让小狼崽子守着下去,也不是法子,便一狠心,将小狼崽子抱走了。
耶律延木立刻跟上刘觞,道:“宣徽使,我帮你一起包扎罢?”
刘觞想到耶律延木是个武将,比较有这方面的经验,便点点头,也没有拒绝,李谌不服气了,这个耶律延木,简直便是狗皮膏药,烦人得紧,朕必须跟上去才是。
刘觞抱着小狼崽子进了营帐,耶律延木动作很麻利,打了水过来,又弄了一些伤药,熟练的给小狼崽子擦拭伤口,然后上药。
李谌心中一动,立刻转身离开,不一会子叫了兽医过来。因着是狩猎,随行之人除了御医之外,还有兽医,毕竟狩猎的队伍中有很多猎犬,这些猎犬若是生病,是需要兽医看诊的。
李谌道:“你给这狼崽子看看。”
兽医立刻上前,给可怜兮兮的小狼崽子看诊,不由赞叹道:“耶律特使将伤口处理的很是干净,包扎的也是极好,下官佩服佩服!”
李谌:“……”
李谌的本意是让专业的兽医羞辱一下耶律延木,好让他不要凑到刘觞面前随意现弄,哪知道竟然还给耶律延木长脸了?
耶律延木憨厚一笑:“没什么没什么,其实家中的猎犬受伤,都是我亲自处理包扎,因此熟能生巧罢了。”
刘觞感叹道:“耶律特使好厉害啊。”
李谌:“……”朕胃疼,酸的!
小狼崽子的伤口处理了,因着伤口不再那般疼痛,登时安静了不少,说它是个狼崽子,完全是高估了这小东西,小东西的脾性十分安静,甚至有些怯生生的,睁着大眼睛,十分害怕的看着众人,向后缩了缩,最后干脆一脑袋扎进了刘觞怀里。
“嗷呜……嗷呜……”
刘觞一愣,被那小家伙可怜坏了,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人伤害你了。”
“嗷呜……”小狼崽子似乎在回应刘觞,蹭了蹭他的手背。
耶律延木笑道:“宣徽使,这小狼崽子仿佛知道是你救了它,正在感谢你呢。”
“呵呵!”李谌嗤笑道:“耶律特使好生厉害,竟然还通晓兽语?”
耶律延木面对李谌的冷嘲热讽,一点子也不生气,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实耶律小时候,便是与野兽为伍长大的,虽不说通晓兽语,但多多少少懂得一些。”
李谌不屑,看把你能个儿的?
他嫌弃的皱了皱眉,道:“这狼崽子脏得很,身上指不定有什么污秽,阿觞,别让它再蹭你了。”
刘觞道:“是啊,这般脏兮兮的,要不然给你洗洗澡吧!”
刘觞立刻让人打了温汤过来,亲自给小狼崽子洗澡,李谌素来便有洁癖,这狼崽子在地里滚了不知道多少圈,嫌弃的不得了。
耶律延木却没什么洁癖,热情的帮着刘觞,还教导他该如何给小狼崽子洗澡,李谌反而像是个局外人似的。
李谌心口更是发酸,酸溜溜的盯着刘觞,仿佛刘觞是个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似的。
刘觞给小狼崽子洗了澡,用布巾擦干,之前是脏兮兮的小煤球,这会子洗干净,恢复了本身的毛色样貌,原来是一头小灰狼,毛色普普通通,但是架不住憨头憨脑的,极是可爱,一般的小狗子都比不过它。
刘觞笑眯眯的道:“好可爱!你是灰色的,那就叫你小灰灰吧?小灰灰,好不好?”
小狼崽子迷茫的睁着大眼睛,水灵灵的小狗眼,还对刘觞展开了一个歪头杀,“嗷呜?”的叫了一声。
“果然好可爱!”刘觞完全被小灰灰的歪头杀征服了,笑道:“你是什么天选小奶狗呀?”
小奶狗?
李谌一听,这不是阿觞哥哥对朕的爱称么?怎么突然把这个爱称给了这普普通通的小狼崽子?真真儿是岂有此理!
“真漂亮,”耶律延木赞叹道:“这头小狼的毛色看着普通,其实是因着吃食跟不上,若是能将养好了,往后毛色会更加好看的。”
“是嘛?”刘觞举着小灰灰对李谌道:“陛下,你看它好看吗?”
李谌心里酸的都发麻了,酸的都想吐了,一时气糊涂了,顺口道:“好看什么?丑死了。”
刘觞:“……”
小灰灰:“啊呜?”
下午的狩猎很快结束了,庖厨将猎物全都带走,准备一会子烹饪起来,便是晚间的燕饮食材了。
李谌虽然中途开了小茬儿,但是他的狩猎技术不必多说,头筹还是他无疑。
李谌兴冲冲的回到营地,想要将这好消息告诉刘觞,哪知道一走经营地,便看到刘觞带着小灰灰,围着营地的牙旗在遛弯,刘觞在前面走,小灰灰在后面踉踉跄跄的追,不止如此,耶律延木也在。
耶律延木站在旁边,笑道:“小灰灰好厉害,跑得真快。”
李谌:“……”
李谌一时间有一种错觉,那二人一狼,仿佛一家三口,而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李谌气得没说话,转身便走,往御营大帐而去。
“嗷呜嗷呜!”小灰灰注意到了李谌,对着李谌离开的方向叫了两声,刘觞转头看过去,欣喜的道:“陛下!陛下!”
李谌没好气的进了御营大帐,刘觞追在后面跟进来,道:“陛下,听说陛下夺得了今日春狩的头筹,恭喜陛下。”
李谌凉丝丝的道:“难为宣徽使心里还有朕这个陛下。”
刘觞挑眉,怎么听着这话酸溜溜的?
李谌一面说着,一面摘下自己的头盔放在案几上,又开始解自己的甲胄。
刘觞绕到李谌正面,笑眯眯的道:“陛下,吃味儿了?”
李谌哼了一声,道:“朕没有。”
“没有?”刘觞反诘。
李谌坚持道:“说没有,就没有。”
刘觞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呢?”
李谌生气的道:“你还知道朕吃味儿?你与那个……”耶律延木。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刘觞道:“陛下,你不必吃味儿,那只是一头小狼崽子啊!”
李谌:“……”阿觞是真的迟钝,连朕为什么吃味儿都不知道。
李谌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阿觞既然如此迟钝,朕便不提醒他,也免得那个耶律延木有可乘之机。
刘觞还以为李谌是在和小狼崽子吃味儿,道:“从今以后,小灰灰是我的儿子,也就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可要好好对待咱们的儿子啊!”
“儿子?”李谌一愣。
刘觞道:“不可以吗?这么可爱的儿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李谌无奈的道:“那枢密使要当大父了,枢密使本人知晓么?”
“还不知晓。”刘觞笑道:“阿爹年纪轻轻就要当爷爷了,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等会儿再告诉他。”
李谌被他逗笑了,刘觞道:“笑了笑了,陛下还是笑起来好看,但是这样的笑容,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展露,尤其是那个遥辇,我怕陛下把他的魂儿勾走!”
李谌挑眉:“阿觞,你吃味儿了?”
刘觞撇了撇嘴:“不行吗?”
“当然可以!”李谌道:“阿觞为了朕吃味,说明心里很是在乎朕,朕很欢心。”
刘觞被李谌的直白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李谌轻声道:“阿觞哥哥,这次春狩谌儿得了头筹,阿觞哥哥要如何奖赏谌儿呢?”
刘觞瞬间脑子一热,登时脑补出了很多不可名状的小片段,怎么听着李谌的口气,那么像家教和学生的小黄书对话呢,莫名让刘觞又羞耻又兴奋。
“咳咳……”刘觞道:“那你想让哥哥奖赏什么?”
李谌一笑:“介胄沉重,想请阿觞哥哥为谌儿退去。”
刘觞何止是心口发热,脑子也发热,二话不说冲上去急切的解开李谌的介胄,嘭将沉重的介胄扔在地上,二人滚在御营的软榻上,李谌轻笑:“阿觞哥哥,谌儿要自取奖励了。”
刘觞嗓子发紧吐息紊乱,声音颇有些急切,催促道:“快点。”
“嗷呜!嗷呜嗷呜!!嗷嗷嗷——”
就在此时,一头小黑影窜入了御营大帐,小炮弹一样冲进来,对着李谌又叫又拱。
李谌的好事都被打断了,定眼一看,恶狠狠的道:“你这个小畜生!”
小灰灰:“嗷嗷嗷!”
小灰灰个头小小的,还有些营养不良,好似很是害怕李谌,被李谌一凶,立刻吓得后退好几步,脚步踉跄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但很快爬起来,害怕却坚定的冲上去,维护着刘觞,用小小的身躯挡在刘觞面前。
“噗嗤!”刘觞忍不住大笑出声:“小灰灰是不是以为陛下在欺负我啊?”
小灰灰:“嗷嗷嗷呜!嗷呜!”
李谌:“……”
刘觞把小灰灰抱起来,亲了亲小灰灰的耳朵,道:“乖儿子,阿爹没事儿,你另外一个阿爹不是在欺负我,你还太小了,不懂的。”
李谌无奈的揉着额角道:“阿觞,你还亲这个小畜生!”
刘觞道:“你怎么能叫儿子是小畜生呢?”
小灰灰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反正肯定知道刘觞在维护自己,两只小爪子抱着刘觞的胳膊,小脑袋蹭着刘觞的胸口,拿余光扒拉着李谌,那小眼神十足耐人寻味。
李谌:“……”小畜生在跟朕示威?
李谌被打扰了好事,一会子燕饮便要开始,也来不及做什么其他的了,只好道:“那阿觞哥哥给谌儿更衣。”
刘觞笑眯眯搓着掌心:“好啊。”
刘觞给李谌更衣,退下介胄换上天子的常服,小灰灰就蹲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好像防止李谌再欺负它阿爹一般。
宴席在营地的空场上举办,本来便是狩猎,一切都按照行军扎营来处置,众人围着篝火,宫人们将狩猎而来的食物端上来,全都是豪爽的烤肉。
因着宴席人多,小灰灰怕生的厉害,一直缩在刘觞的怀里,还有些瑟瑟发抖,完美诠释了人菜瘾又大这句话,虽然害怕,却好奇的探着头往外看,大眼睛吧嗒吧嗒的眨巴着。
“小郭将军!”
郭郁臣听到刘觞的唤声,走过来,一眼便看到了那小狼崽子,道:“这就是宣徽使救下的那头小狼罢?”
刘觞举着小灰灰给他看:“可爱吧?”
郭郁臣伸手逗了它两下:“这小狼崽子胆子当真是小,也不知以后养不养的熟。”
刘觞自豪的道:“小郭将军,你放心吧,绝对养的熟,方才小灰灰还不为强权,忠心护主呢!”
郭郁臣纳闷的道:“不畏强权?忠心护主?”
面对天子大吼大叫,还用脑袋去拱李谌,的确是不畏强权了。
刘觞炫耀了自己的新儿子,奇怪的道:“咦?阿爹呢?平日里小郭将军不是与阿爹形影不离的吗?”
说起这个,郭郁臣脸色有些阴沉,向侧面看了看,刘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阿爹刘光正在与人攀谈。
对方笑容温和又憨厚,看起来十足没有城府心机,妥妥一个傻大个儿,可不是契丹特使耶律延木么?
刘觞恍然大悟:“小郭将军,你是吃味儿了?”
郭郁臣磕磕绊绊的道:“没、没有。”
刘觞笑道:“嘴很硬嘛!小郭将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会子宴席上,会有咱们大唐的武士和契丹武士比武的环节,本来预定的是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比武,要不然……你去把陆品先换下来?”
郭郁臣的眼睛稍微亮堂了一下,但很快便道:“这样……不好罢?”
“有什么不好?”刘觞道:“左右是比武,赢得了契丹使团便好,再者说了,小郭将军的武艺,定然不会给咱们大唐丢人的,还能……在我阿爹面前表现表现。”
果然,宴席上的助兴节目,便是双方武士比武,既可以助兴,又可以彰显国威。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两方武士走上演武场,刘光惊讶的道:“怎么不是陆少将军?竟是郭郁臣?”
那代表大唐武士的,乃是神策军指挥使郭郁臣,并不是提前预定的陆品先。
刘觞笑眯眯的道:“陆少将军今日狩猎有些疲惫,便换了小郭将军,阿爹,你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小郭将军可是为了阿爹才上台比试的。”
郭郁臣为人憨厚老实,平日里不争不抢的,但凡是出头现弄的事情,他都不喜欢,所以今日比武预定的本不是他。
但就在方才,郭郁臣心中有些吃味儿,头脑一热,竟报名了比武。
刘光无奈的摇摇头,道:“真是胡闹。”
他虽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头有一些欢心,郭郁臣今日比武,全是为了能让自己这个枢密使多看他一眼。
契丹使团参加比武的武士,本身是一个士兵,但如今大唐换成了神策军大将军,位列二品,官位颇大,契丹使团也立刻便换了人选。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席间走出来,道:“郭将军,耶律领教!”
竟是耶律延木。
耶律延木的身形比郭郁臣还要高大一些,声如洪钟,只是单单站在演武场上,便有不一样的压迫感。
郭郁臣眯起眼目,来的正好,若是自能在演武场上击败耶律延木,那么枢密使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罢……
双方作礼,比试立刻开始,为了两方和气,今日比武用的都是特制的木剑,不会伤人。
当——
木剑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小灰灰吓得缩了缩小脑袋,把脑袋藏在刘觞宽大的袖袍下面,时不时往外看两眼。
耶律延木一出手,李谌立刻蹙起眉头,刘觞低声道:“陛下,看出什么眉目没有?很厉害吗?”
虽然李谌不想承认,但是耶律延木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憨厚,他的武艺迅捷狠戾,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物,正如刘觞所想,能爬到迭剌部夷离堇这个位置,绝非常人。
二人交锋,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嘭!”一声巨响,二人的木剑竟然同时折断。
耶律延木向后跃了两步,与郭郁臣拉开一段距离,拱手笑道:“是郭将军赢了,耶律甘拜下风。”
耶律延木并没有什么下风的态势,不过主动站出来认输,宴席还是和和气气的。
郭郁臣拱手道:“承让。”
他说罢,转身走下台来。
刘觞抱着小灰灰跑过来:“小郭将军好厉害!阿爹阿爹,你也夸夸小郭将军。”
枢密使刘光一同走过来,凝视着郭郁臣,突然道:“你受伤了?”
刘觞惊讶:“小郭将军受伤了?”
郭郁臣摇头,赶紧把手背在身后,他的这个动作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刘光蹙眉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郭郁臣没有法子,只好把手掌摊开,刘光却道:“另外一手。”
郭郁臣这会没辙了,将两只手都摊开,他的右手手心赫然一道血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小灰灰闻到了血腥味,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不停的在刘觞怀里挣蹦着,“嗷呜嗷呜”的低声吼叫。
郭郁臣解释道:“其实没事,方才不小心震裂了虎口罢了。”
刘觞仔细回忆了一下,郭郁臣与耶律延木几次交锋,难道就是那时候被耶律延木震裂了虎口?手心里血迹弥漫,甚至还顺着手肘往下流。
刘光没好气的道:“跟我走。”
“哦……”郭郁臣仿佛受气包一样站起来,低声道:“枢密使要带郁臣去何处?”
刘光淡淡的道:“把大将军卖了。”
“啊?”郭郁臣迷茫。
刘光叹气道:“给你包扎。”
郭郁臣傻笑了一声,道:“多谢枢密使。”
刘觞低声对郭郁臣嘱咐道:“小郭将军,一会儿包扎的时候,你便多喊几声痛,要枢密使吹吹。”
“这……”郭郁臣迟疑道:“这点子小伤,其实也不是很痛。”
“笨!”刘觞恨铁不成钢:“一定要喊痛,让枢密使吹吹,记住就行了。”
郭郁臣受教的点点头,老老实实跟着刘光离开了。
耶律延木回了席位,笑道:“大唐的武士,果然不同凡响,耶律输得是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李谌没什么诚意的道:“耶律特使实在是谬赞了,像是郭将军这样的武士,在我们大唐,虽然并非很常见,但亦不少,所以耶律特使实在谬赞了。”
李谌这炫耀的语气,差点糊耶律延木一脸。
耶律延木还是那副憨厚的笑脸,也不冷场,恭维的接口道:“大唐人才济济,耶律能来中原走这么一遭,真是大开眼界,不枉此行啊!”
他说罢了,又拱手道:“其实今日,外臣还有一些礼物想要送给陛下,中原有句话叫做宝刀送英雄。陛下如此钟爱狩猎,且天赋惊人,外臣这里有一些猎犬,都是经过精心调教驯养的,还请陛下笑纳,不要嫌弃。”
李谌本想拒绝耶律延木,不想给他这个面子的,不就是好猎犬么?中原也都是好猎犬,但话还未出口,看到那几只猎犬之时,登时没了嗓音,确实……很好啊。
契丹使者牵着猎犬走出来,每一条猎犬都戴了钢嚼子,身形威武不比狼小,高大威猛,双目有神,凶猛挂相。
猎犬被牵出来,立刻发现了宴席上有猎物,朝着小灰灰的方向猛吠,不停的怒吼,牵着绳子的契丹使者差点被带一个跟头,几乎拽不住。
“嗷呜!!!”小灰灰吓得一个激灵,脑袋使劲扎在刘觞怀里,小屁股撅着,尾巴直愣愣的翘着,浑身的毛儿都炸开了,抖得好像筛糠一样。
刘觞赶紧把儿子护在怀里,道:“快把猎犬牵好。”
“是是!”契丹使者使劲拽着猎犬,但猎犬凶猛异常,还是不停狂吠。
耶律延木站起身来,走到跟前,做了几个手势,那几头猎犬突然消停下来,也不叫唤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瞬间变得乖顺无比。
耶律延木笑道:“惊扰了宣徽使,这几头猎犬乖巧得很,只要少加训教,十足的听话。”
李谌越看越是眼馋,咳嗽了一声道:“有劳耶律特使费心了。”
“陛下能够接受,是外臣的幸事。”
李谌转头对鱼之舟道:“让人将猎犬牵走,好生驯养。”
“是,陛下。”
李谌虽然接受了礼物,但是不代表他看耶律延木顺眼,一码归一码,收了猎犬之后,还是怎么看耶律延木怎么不顺心。
耶律延木恭维完李谌,又开始去恭维刘觞,果然是面面俱到,给刘觞亲自倒酒:“宣徽使,外臣敬您一杯。”
刘觞只是稍微抿了一口,道:“耶律特使太客气了。”
耶律延木收敛目光,眯了眯眼目,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手腕一转,“啊呀”了一声,手中的酒杯一歪,连同酒水一起全都洒在了刘觞身上。
“啊……”刘觞惊呼了一声,连忙低头去蹭自己的绣裳,但酒杯不小,酒水也是满满一杯,刘觞的绣裳湿了很多,尤其是泼洒的位置十足扎眼,尴尬非常。
“对不住对不住!”耶律延木赔罪道:“是耶律不胜酒力,一时没有拿稳,还请宣徽使恕罪。”
“无妨。”刘觞也不能因为一杯酒就和耶律延木撕开脸皮,道:“没事的,本使去换一件衣裳,便少陪了。”
耶律延木道:“着实是对不住,要不然……耶律陪同宣徽使去换衣裳罢?”
“不必不必。”刘觞道:“都是小事儿,本使自己去便可,不劳烦特使大人了。”
耶律延木也没有强求,眼看着刘觞转身离开,进了营帐,不由眯起眼目,将空掉的酒杯放在案几上,也离开了宴席,尾随上刘觞,往营帐而去。
李谌喝了两杯敬酒,转头一看,发现刘觞不见了,便道:“鱼之舟,看到宣徽使没有?”
鱼之舟回话道:“方才耶律特使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宣徽使身上,宣徽使回营帐去换衣袍了。”
李谌蹙眉,不小心?耶律延木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之人,他环视宴席去寻找耶律延木,果然,没看到耶律延木的身影,当即便坐不住了,起身往刘觞下榻的营帐而去。
李谌来到刘觞的营帐附近,便看到一个黑衣人影,那人影躲在营帐的角落,匕首撕开了营帐的一个边角,刚好可以从边角偷窥进去,那黑影正是在往里偷看!
这里是刘觞的营帐,那黑影偷看的必然也是刘觞无疑,李谌想到鱼之舟方才的话,刘觞的衣裳湿了,此时正在换衣裳,当即脑海中轰隆一声,那这黑影岂不是在偷看阿觞更衣?
李谌的火气瞬间冲上头顶,一步踏上去,啪出手去扣黑影的肩膀。
那黑影虽然背对着李谌,但是动作快极,仿佛生了后眼一般,猛地一缩肩膀,让开一步,李谌这一抓立时抓空。
黑影蒙着脸,看不出是谁,也不恋战,不想与李谌纠缠,转身边走,李谌冷喝:“想跑?!”
李谌追上去,欲要去抓黑影,黑影振臂躲闪,反手一挡,李谌去抓的手掌立刻改变,狠狠一拳打在对方的手臂上。
“嗬……”那黑影闷哼一声,结结实实吃了这一拳,别看李谌年轻,臂力却异常惊人,打得黑影后退两步,一下撞在营帐上。
李谌听着他痛呼皱了皱眉,这声音何其耳熟?黑影不敢再纠缠,拔身展开轻功,瞬间逃窜开来。
“给朕站住!”李谌朗声道:“有刺客!”
营地中的神策军立刻被惊动,反应迅速,趁着那黑影追上去。
刘觞在营帐中换衣裳,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打起帐帘子往外看,道:“发生什么了?”
李谌本想追上去,与神策军一起去追偷窥刘觞更衣的贼子,但眼看着刘觞走了出来,他的衣裳还没穿完,虽不算暴露,但没有着外衣,脖颈的地方露出一片暧昧旖旎的红痕而不自知。
李谌当即顿住脚步,转回来,推着刘觞走进营帐,以免被旁人看了去。
“陛下,怎么回事?”刘觞道:“我好像听到有刺客?”
李谌道:“无错,就是刺客,一个孟浪的贼子,竟偷看阿觞你更衣。”
刘觞迷茫的眨眼:“谁家刺客这么重口啊?”
李谌回忆着对方的招式路数,那黑影有意隐瞒自己的武艺,生怕被人看出来,但他那一声痛呼完全出自下意识。
李谌幽幽的道:“他的声音……让朕想到了一个面目可憎之人。”
刘觞好奇的追问:“谁?”
李谌恶狠狠的道:“耶律延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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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快穿小甜文《今天也要开心呦![快穿]》
文案:
颜开心是天庭里的一个小神仙,法术平平根骨无奇,但只要他叹气就会招惹来旁人的不幸。
问:颜开心今天又叹气了吗?
于是……
太上老君一口气吃了八颗通便仙丹还在便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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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一不留神把鸟粪掉进了孟婆汤里……
*
某日,颜开心准备下凡历劫N世,众神仙为了不让他胡乱叹气为祸人间,每人给他准备了一件礼物,确保颜开心每天开开心心。
比如……
富可敌国的钱财,
举世无双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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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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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哎,美貌是原罪。
第三世:
哎,天才的孤独与寂寞。
沙雕快穿小甜文,1V1
颜开心双重人格,自攻自受
颜折VS颜开心
心狠手辣偏执疯狗攻VS茶里茶气忧郁小白花受
第107章 失散多年的弟弟
刘光带着郭郁臣离开篝火空场, 回到营帐之中,拿出一个小药囊来,放在案几上, 道:“过来坐。”
郭郁臣走过去, 坐在刘光身边,奇怪的道:“枢密使,你的营帐中怎么还背着药囊?”
刘光顺口道:“来猎苑春狩, 难免遇到受伤的情况, 便备着了。”
郭郁臣笑道:“枢密使,你是给郁臣准备的么?”
刘光一愣,辩解道:“为何是与你准备的, 就不能是给本使自己个儿准备的?”
郭郁臣道:“可是枢密使不去打猎,又如何会在猎场受伤呢?”
刘光心里唾弃自己,一定总是与这个呆子日日处在一地, 因此自己也变得呆傻起来, 找到的是什么借口, 竟被郭郁臣给戳穿了。
刘光板着脸道:“还上药不上?”
“上!上!”郭郁臣把手凑过去,道:“有劳枢密使了。”
刘光先用伤布给他将手心里的血迹擦拭干净,郭郁臣本是忍着疼痛的, 但转念一想,突然想到了刘觞的话,不由悄悄瞥了一眼刘光, 随即……
“嘶……”
刘光擦拭血迹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道:“疼了?”
“有一点……”郭郁臣有些紧张, 磕磕绊绊的道:“就……就有一点。”
刘光道:“那我轻一些。”
说着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郭郁臣一看这场面, 心头登时发热, 有一种想要亲吻刘光的冲动,他慢慢探头过去,一点点靠近刘光,哪知这个时候刘光竟然抬起头来,咚一声,二人撞了一个正着。
“嘶!”刘光捂着额头痛呼。
“对、对不住!”郭郁臣连忙道歉,道:“我……我撞疼你了?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想偷偷亲一下枢密使。
郭郁臣这话也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的,最后挠了挠后脑勺,刘光无奈的道:“大将军,你今日有些不同,可是有什么事儿,直说罢。”
郭郁臣更是支支吾吾,他没有什么事儿,完全是想着刘觞的话,想方设法的让枢密使给自己吹吹,但这话说出来又觉得太矫情,太奇怪了,实在说不出口。
刘光挑眉,半开玩笑的道:“怎么,难道是大将军觉得疼痛,想要本使给你吹吹?”
“没、没错!”郭郁臣鼓起勇气,接口迅速。
刘光一愣,他只是开玩笑的,平日里若是自己这般开玩笑,那呆子一定会满脸通红,十足的不好意思,哪知道今日吃错了什么药。
郭郁臣把手伸过去,道:“枢密使,请……请你帮我吹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刘光更是怔愣,看着大义凛然,一脸决绝的郭郁臣。
“噗嗤……”刘光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不住!”郭郁臣又慌了,低声道:“是郁臣偏颇了,郁臣先告退了!”
他说着要走,却被刘光一把拉住,轻笑一声,幽幽的道:“大将军不是想让本使给你吹吹么?这么就走了?”
他说着,双手撑着案几慢慢靠过去,倾身来到郭郁臣唇边,在他的唇边轻轻的呵了一口热气。
郭郁臣呼吸陡然凝滞,磕磕巴巴的道:“是吹、吹伤口。”
“哦?”刘光道:“那吹这里不好么?”
郭郁臣的喉咙发紧,突然一把抱住刘光,沙哑的道:“枢密使,我想……”
他的话说到此处,突听外面传来“刺客!!有刺客!”的声音,连忙一把松开刘光,心脏还在砰砰猛跳。
郭郁臣噌的站起来道:“我去抓刺客!”说罢,一溜烟跑了。
刘光忍着笑意,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呆子,有趣儿的紧呢。
“耶律延木?”刘觞震惊的道:“怎么会是耶律特使?陛下你的意思是……耶律特使偷看我换衣服?”
李谌的脸色黑压压:“方才朕伤到了他的手臂,是不是耶律延木,一验便知!”
他说着走出营帐来到营地的空场,因为刺客的事情,空场上聚集了许多人,包括契丹的使者,耶律延木也在其中。
李谌眯着眼睛走过去,多看了一眼耶律延木,幽幽的道:“有刺客混入了营地,意图行刺于朕,幸而朕的武艺高强,将那刺客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众臣赶紧山呼:“陛下英明!”
刘觞:“……”
李谌又道:“春狩营地的防守如此严密,那刺客来去自如,朕以为……他如今不可能离开营地,必然还混在人群之中。”
“什么?刺客混在人群之中?”
“那怕是自己人?”
“谁说的?也有可能是契丹人。”
“嘘——你这是挑拨邦交,小声一些!”
李谌继续道:“朕方才与刺客交手,那刺客虽然逃跑,但是他的手臂被朕打伤,既然如此,诸位将手臂袒露出来,朕一看便知。”
羣臣都没什么意见,毕竟只是袒露手臂而已,又不是袒露胸口,当即一个个撩开袖子,露出自己的双臂。
李谌认定了那偷看刘觞更衣之人必然就是耶律延木,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其他人,而是走到耶律延木跟前,道:“耶律特使,虽然你们乃是远道而来的使者,但是今日营地里混入了刺客,若是刺客不除,各位使者也唯恐会受到袭击,因此……还请各位特使袒露手臂。”
遥辇氏立刻道:“这有什么难的,既然是天子的命令,我们使团也没有道理例外。”
他说着,立刻撩起袖子,露出自己两条白皙细腻的手臂,将两条柔若无骨的手臂在李谌面前不停的摆弄,不像是验伤,反而像是卖弄风情。
刘觞实在看不下去了,道:“遥辇特使,可以了!”
遥辇氏风情万种的看向李谌,轻声道:“陛下,可以了么?”
刘觞气得险些翻白眼,这个遥辇氏真是完全不避讳,明晃晃的勾引天子,以为自己长得很漂亮么?一个男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小奶狗天子就是喜欢我这样不漂亮的!
没错,就是喜欢我这样超级爷们,有安全感的……太监!
李谌的确没有多看遥辇氏一眼,任由他的手臂像章鱼须子一样晃来晃去,毕竟李谌的目的是验伤耶律延木。
“耶律特使,”李谌道:“还请袒露手臂,怎么?耶律特使为何迟迟不动,难道心里有什么鬼么?”
耶律延木脾性特别好,当即撩开自己的袖子。
“嗬——”
“有伤!”
“是他!刺客竟然是耶律特使?”
耶律延木的手臂上,赫然一块巨大的瘀伤,一看就知道伤的很严重,若是再重一些,或许手臂便要断了。
李谌眯起眼目,心想果然是他,朕听的没错!这个耶律延木包藏祸心,竟然偷看阿觞换衣裳。
不等李谌开口,耶律延木道:“陛下,外臣的手臂上的确有伤,但外臣并非刺客,这伤口乃是下午狩猎之时,不小心撞在树干上,被撞伤所致,若是天子不信,大可以问问外臣的从者,或者猎场的官员,猎场的官员应该也看到了。”
猎场的官员乃是大唐的官员,赶紧上前道:“回禀陛下,下午之时,下臣的确看到耶律特使的手臂撞在了树干上。”
耶律延木一笑道:“事情便是如此。”
李谌:“……”
李谌没想到,当场抓奸,竟然还能叫耶律延木给糊弄过去,这人果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般憨厚,实际里心机城府颇重。最主要的是,李谌敢肯定,他对刘觞别有用心,绝对不简单。
刘觞走上前去,打圆场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耶律特使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耶律延木拱手道:“宣徽使言重了,既然是误会,耶律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呢?”
李谌甚是不甘心,刘觞偷偷拽了拽他的袖摆,低声道:“陛下,今日便算了,那可是使团,不要影响邦交。”
李谌虽不甘心,但只好借着刘觞这个台阶往下走,道:“原是误会一场,那各位幸饮,朕不胜酒力,便先去歇息了。”
李谌回身便走,进入了营帐,刘觞跟上来。
“分明便是那个耶律延木!”李谌不忿的道:“他竟然与朕装起来了?”
刘觞道:“陛下,不要为了这么点子事儿,影响了邦交。”
“怎么会是小事?”李谌反驳道:“阿觞都被看光了。”
刘觞无奈的道:“陛下放心,我还没换衣裳呢,你看看,还湿着呢!”
李谌这才松了口气,道:“幸亏阿觞没有被那个耶律延木看光,朕给你更衣。”
李谌本要给他换衣裳,刘觞却笑眯眯的道:“陛下,都这么夜了,还更衣什么?不如咱们……嘿嘿嘿!”
刘觞蹙着掌心,一副要嫖了李谌的模样,李谌挑了挑眉:“看来阿觞对朕图谋不轨已久。”
刘觞点头如捣蒜,催促道:“陛下,快点快点!”
李谌道:“明日还有狩猎,你确定?若是身子吃不消,朕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刘觞大义凛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李谌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来,放在软榻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道:“阿觞,想要让朕伏侍你,就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刘觞十分急切,美色当前,这个美色还不着急,气的他道:“什么条件,快说。”
李谌一笑:“朕不喜欢那个耶律延木,你以后都离他远一些。”
刘觞有些为难:“可是耶律特使是契丹使者啊,契丹使团一日在长安,便一日会与我产生交集,这还能怎么躲避?”
“不管!”李谌赌气道:“朕不管!就是不管!阿觞哥哥你说答应不答应罢?”
刘觞:“……”闹孩子脾性……好可爱啊!
刘觞色令智昏,立刻点头如捣蒜:“答应!我答应!”
“当真?”李谌轻声道:“阿觞哥哥真的答应谌儿?要说到做到。”
“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刘觞道:“以后就算是耶律延木倒贴过来,我也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可以了吧谌儿?”
“嗯!”李谌欢心了,笑得十足甜蜜,亲了亲刘觞的嘴唇,仿佛一只啄木鸟:“阿觞哥哥待谌儿真好,那接下来……谌儿也要待阿觞哥哥极好极好,会让阿觞哥哥宾至如归的。”
刘觞:“……”小奶狗新学了好多词儿呢,再过些日子,怕是自己也吃不消了!
第二日还有春狩,刘觞险些没起来,他撑着老腰,腰酸背疼的爬起来,感叹道:“年轻人就是厉害,差点把我折腾死。”
李谌已经穿戴整齐,一身戎装,神清气爽,正在对着镜鉴正自己的头盔,道:“阿觞哥哥便是平日里不习武的缘故,以后谌儿带你习武,你便不会如此疲惫了。”
刘觞拒绝道:“才不要,习武还要早起,我才不早起。”
李谌转头走过来,亲自给他披上罩衫,在刘觞耳边道:“其实也不错,谌儿就是喜欢看到阿觞哥哥,被谌儿折腾到不堪的模样,甚至美味。”
不、不堪?!刘觞的面颊嘭的通红,仿佛开锅的沸水,道:“谁不堪了!”
二人亲昵了一阵,这才离开了御营,春狩准备的差不都了,大唐的武将,还有契丹使者都已经来到猎场。
李谌跨上马被,对刘觞道:“阿觞哥哥,记得昨儿个答应谌儿的话,让耶律延木有多严滚多远。”
刘觞:“……”小奶狗还记得呢?
新的一轮春狩开始,耶律延木果然朝着刘觞而来,笑道:“宣徽使,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刘觞仿佛被狗追一样,大喊着:“哎呀!程三公子,陆少将军,咱们一起狩猎吧!”
耶律延木没能和刘觞一组,看到刘觞火烧屁股的模样,识趣的没有追过去,此时李谌策马而来,笑得春风得意,对耶律延木昂了昂下巴,道:“耶律特使,敢不敢与朕比试一番?”
耶律延木十分恭敬:“外臣怎么敢于陛下争锋呢?”
李谌冷笑一声:“是不敢么?可你做过的事儿,已然不少,不差这一件。”
耶律延木哪里能感受不到李谌的敌意,还是好脾性的笑道:“既然天子有命,耶律若是推辞,唯恐扫了天子的雅兴。”
李胜纠缠住耶律延木,让他没空去找刘觞,刘觞凑到程熙之与陆品先中间,他骑马的功夫不是很好,这马匹很不听话,非要钻到程熙之与陆品先之间,仿佛一个超大的电灯泡。
程熙之压低了声音道:“宣徽使,你过来凑什么热闹,你就不能……不能去那边嘛!”
刘觞干笑一声:“不好意思啊程三公子,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亲亲我我。”
“谁、谁亲亲我我?”程熙之反驳。
刘觞拍了拍马匹:“可是他不听话啊,这马怎么一直打晃?还蛇形前进?”
程熙之无奈的道:“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刘觞炫耀的将小灰灰举起来,完美的狮子王举法:“隆重的与二位介绍一些,这是本使的儿子。”
程熙之:“……”
程熙之反驳道:“这是一只狼!你抱着一只狼,你的马能不受惊吗?你还怪他蛇形前进?”
刘觞:“……是这样吗?”
小灰灰:“嗷呜?”
程熙之嫌弃死了刘觞,道:“你去那边儿。”
刘觞碍眼的道:“程小三,你变了,你以前总是缠着本使的,现在却如此嫌弃本使,难道本使没有陆少将军好么?”
程熙之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道:“宣徽使你、你又不会狩猎,影响我……我的分数,再者说了,谁以前总喜欢缠着你,我没有,你别瞎说!”
他说着,赶紧对陆品先道:“你别听他瞎说。”
陆品先一笑,笑容很是温柔道:“程三公子,咱们去那边罢,方才陆某看到一个白影,应该是兔子,三公子不是一直想要养兔子么?”
程熙之还未说完,刘觞眼睛晶亮,抱着小灰灰道:“兔子诶,儿子,你喜不喜欢兔子?阿爹最喜欢吃兔兔了!”
程熙之一脸嫌弃:“你这个坏蛋,兔子那么可人,你为何要食兔子?”
刘觞理直气壮的道:“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不吃兔兔!你知道兔兔有多好吃么?跳水兔肉,辣卤兔头!绝了!”
“啊啊啊——”程熙之立刻双手捂着耳朵大喊:“我不听!你不许吃,就是不许吃!”
刘觞:“……”
小灰灰:“嗷呜?”
陆品先无奈的道:“好了,宣徽使不要闹程三公子了,咱们去那边走走罢。”
程熙之低声道:“你别跟过来,别跟过来。”
刘觞心里想着,我偏不,我的谌儿在比赛春狩,我实在没事儿干,当然要“插足”了,怎么能让程小三和陆少将军亲亲我我的虐狗?我可不吃狗粮。
刘觞也压低了声音道:“三公子,我可是为你好,你现在满脸都写着爱慕陆少将军。”
“怎么、怎么会?!”程熙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么?呸,我才没有,谁爱慕他,你别瞎说。”
“你看看,否定三连都出来了,”刘觞道:“狩猎场人多眼杂,不只是朝中的羣臣,还有契丹使者,若是被他们发现你的爱慕心思,指不定要做什么文章呢?本使也是为了你与陆少将军好,我与你们一处,也能帮你们打掩护不是么?”
小灰灰虽然听不懂,但一副觉得爹爹说的很有道理的模样,使劲“嗷呜嗷呜”了两声,仿佛在应和。
程熙之信了他的邪,妥协道:“那……好罢。”
刘觞心里笑开了花儿,程小三好好忽悠哦,真可爱!
前面有许多兔子,程熙之一直想要养一只雪白的兔子,今日正好捉一只来,三个人便驱马而去。
小灰灰一直老老实实的窝在刘觞怀里,说实在的,它胆子太小了,甚至比猎犬的胆子还小,猎犬见到了猎物知道追上去,小灰灰却吓得调头便跑,扎回刘觞怀里。
刘觞笑得前仰后合:“儿子,你可是狼啊,要大胆一些!去吧,去玩罢!”
刘觞把小灰灰放在地上,指着前面的白影道:“看,小兔兔,儿子,去抓小兔兔!”
小灰灰有些犹豫,一步三晃,跑上去几步,小兔兔一动,倒是把它给吓到了,两只尖尖的狼耳朵拼命抖动,害怕的趴在头上,夹着尾巴就跑了回来。
“哈哈哈哈!”程熙之大笑:“什么狼啊,你这是一只小狗子罢!”
程熙之大笑不已,笑的前仰后合,小灰灰受惊,朝着他们快速跑来,哪知道程熙之的马匹看到一只狼崽子撒腿跑过来,登时也受惊,一声长鸣,尥蹶子疯狂踢腿。
“啊!”程熙之没有防备,被直接甩了下去。
“熙之,当心!”陆品先一个翻身跃下马背,一把搂住程熙之,将他抱在怀里,没有让他摔在地上。
程熙之被甩下马背,虽他现在只是一个户部的文官,但好歹也是一方节度使之子,丢人可算是丢大发了。
“你这坏马!”程熙之气急败坏。
不等他去拽马匹,马匹受惊严重,还在疯狂踢腿,而小灰灰胆子本就小,小小的身躯被尥蹶子的尘土掩盖,更是害怕,慌不择路的乱窜,于是马匹更加受惊,于是小灰灰也更加害怕,形成了死循环。
程熙之的马匹受惊如此严重,旁边的马匹也开始躁动起来,也不知道为何受惊,但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一匹两匹三匹都如此,一时间混乱起来。
刘觞牵着马缰绳,马匹不断挣扎,一下甩开刘觞的手,慌不择路的乱撞。
“宣徽使!”
“当心!”
“阿觞!”
李谌与耶律延木竞争狩猎,正好也在附近,听到马匹的嘶鸣声过来看看,哪知道便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
刘觞的马匹受惊,撞向刘觞,李谌立刻拔身而起,要去营救刘觞,哪知道先一步的耶律延木动作更快,因着距离近,一下子扑上去,将刘觞抱了一个满怀,带着刘觞扑倒在地,用自己的手臂护住刘觞的后脑和后背。
李谌眼睛一眯,来不及吃醋,眼看着马匹的蹄子踏向他们,立刻上前,跃身骑在马背上,使劲拽住缰绳喝马。
躁动的马匹终于停息下来,李谌立刻翻身下马:“阿觞!”
刘觞一头一脸都是土,他被扑在地上,稍微撞了一下,头晕眼花的,但是万幸没有受伤。
李谌冲过来,将刘觞从地上拉起来,惊讶的道:“阿觞,你流血了!”
刘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没有伤口,抬头一看:“是耶律特使流血了!”
耶律延木将他扑倒,手背蹭到了地面,伤口灰扑扑,还夹杂着很多石头渣子,他不怎么在意的道:“无妨,倒是宣徽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磕到?你的脸上都是土……”
耶律延木下意识想要触碰刘觞的面颊,李谌动作更快,一把挡开耶律延木的手,道:“耶律特使受伤了,还是赶紧让御医治疗伤口罢。”
耶律延木缩回手来,也没多说,点点头。
“陛下!”遥辇氏跑过来,揪住李谌的袖袍,十分激动的道:“多谢陛下,若方才不是陛下,我此时怕已经被烈马所伤,多谢陛下的救命之恩。”
李谌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救过遥辇氏,或许遥辇氏方才就在旁边,但方才情势紧急,李谌也没有注意。
遥辇氏揪着李谌的袖袍:“遥辇真的是无以为报,陛下……”
刘觞死死盯着遥辇氏的手,只觉得碍眼的厉害,他分明就是找机会触碰小奶狗,方才刘觞根本不记得遥辇氏在旁边,李谌哪里是为了救他?说的好像英雄救美似的,就算是英雄救美,救的也是自己啊。
小灰灰做了坏事,蔫头耷拉脑,一脸灰扑扑的跑回来,挨着刘觞小腿,藏在他后面,探头探脑的盯着李谌,似乎很害怕李谌。
李谌指着它道:“你这个小畜生,就是会惹事儿。”
小灰灰:“……嗷呜嗷呜。”
好一个委屈的小模样。
因着发生了意外,众人回到营地之中,耶律延木被带去医治。
刘觞回了营帐,将灰扑扑的衣裳换下来,又给小灰灰洗了洗,这才走出来。
“去哪里?”李谌正好也洗漱完毕,拦住刘觞。
刘觞道:“陛下,耶律特使受了伤,我怎么也应该去探望一下吧?”
李谌不欢心的道:“你答应朕,让耶律延木有多远滚多远的。”
刘觞为难道:“这次是意外,也不是我主动去接近耶律特使的,完全是事出有因。耶律特使因为马匹受惊受了伤,我若是不去探望,是不是显得咱们大唐有失风度?”
李谌挑眉:“有失风度?那既然如此,朕身为大唐之主,亲自去探望耶律特使好了,阿觞你便不要去了。”
刘觞想了想,也没强求,既然天子亲自去,好像也说得过去,自己还省事儿呢,就不必去了。
“好!”刘觞道:“那谌儿替我去。”
李谌的脾性瞬间安抚下来,知道刘觞并不在意心疼耶律延木,便安心了,道:“那阿觞乖乖在御营中等着朕,朕去去就来。”
刘觞点头如捣蒜,一副乖巧的模样:“嗯嗯,知道了,陛下快去吧!”
李谌见他如此乖巧,心头酥酥麻麻的,趁人不注意,低头在他唇上啃了一下,这才大步离开,去看望耶律延木。
耶律延木的伤口并不深,都是磋伤,问题在于伤口里染了很多沙土,清理起来不是很方便,还容易感染。
崔岑给耶律延木仔细的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包扎好的时候,李谌正好走了进来,道:“耶律特使的伤情如何?”
崔岑站起来回话道:“回陛下,特使的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已然处理干净,将养两三日便好。”
“那便好。”李谌点点头。
耶律延木侧头看了一眼,好像在找什么人,李谌挑眉,得意的道:“耶律特使在找什么人?难道是宣徽使?”
耶律延木笑道:“并非,陛下或许看错了,外臣没有找什么人。”
李谌点点头:“如此甚好。耶律特使救下了宣徽使,宣徽使感激不尽,本想亲自来感谢特使的,不过朕以为……不如朕来亲自感谢特使。”
“外臣惶恐。”耶律延木道。
李谌笑眯眯的道:“耶律特使,你救了宣徽使,好生将养,千万不要费神,有什么需要的,只管知会一声便是了。”
“多谢陛下。”耶律延木道:“其实只是小伤,并没有什么太严重了,无需太多恩赐。”
“那便好。”李谌本就是走走过场,便道:“既然如此,朕也不便打扰耶律特使歇息了。”
李谌火速解决任务,离开了耶律延木的营帐,回到御营大帐,欣喜的道:“阿觞朕回……”来了。
人呢?
御营大帐里一个人也没有,空空如也,分明让刘觞在此处等着,哪知他竟然跑了?
李谌回想起来,刘觞乖巧点头,一副十足听话的模样,当时李谌完全被他乖顺的外表蒙蔽了,眼下仔细一想,如此乖巧的刘觞,有诈!难道偷偷去见耶律延木了?也不应该……
刘觞的确没有回到御营大帐之中,而是抱着小灰灰去找陆品先。
“陆少将军!”刘觞走进陆品先的营帐,刚要说话,便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犹如连体婴儿。
“啊呀!”刘觞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手指缝却露的很大:“陆少将军,程三公子,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程熙之羞耻的一把推开陆品先,脸色通红,道:“我不是程熙之!”
说罢,一溜烟飞快的冲出营帐,不见了。
刘觞:“……”
陆品先无奈的从榻上起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
刘觞调笑道:“陆少将军,你的嘴唇都被咬破了,程三公子好热情啊。”
陆品先挑眉:“宣徽使前来,不会是看热闹的罢?”
“这倒不是。”刘觞道:“是有严肃正经的事情,想要问一问陆少将军。”
“请讲。”
刘觞笑眯眯的道:“陆少将军,这契丹使团的忌口,少将军可知晓?本使想问一问那个遥辇氏有什么忌口。”
陆品先帮助接待契丹使团,他生在幽州长在幽州,与契丹人打交道的时间很长,是最了解使团习性的。
陆品先想了想:“遥辇氏不能食辣。”
“辣?”刘觞若有所思。
陆品先奇怪道:“不知宣徽使可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刘觞使劲摇手:“没事了!”
刘觞离开陆品先的营帐,便往膳房而去,低声自言自语:“不能吃辣,那好啊,给你多加点辣!看你还来凑到小奶狗面前卖弄风骚!”
刘觞没有回御营大帐,并非是去找耶律延木,而是去找遥辇氏……的麻烦。
他进了膳房,膳房正在准备午膳,这年头辣味还是有限的,但是膳食酸甜苦辣咸自古以来就有,除了辣椒,还有很多辣味的东西,例如生姜,还有黄芥!
刘觞吩咐膳夫,在遥辇氏的菜肴里加入了大量的黄芥,这才施施然离开了膳房,等着看好戏去了。
刘觞回了御营大帐,李谌早就在等了,幽幽的道:“去哪了?”
刘觞脸不红心不跳,指着怀里的小灰灰,道:“它!都是儿子,到处乱跑,我去找它了。”
小灰灰歪头:“嗷呜?”
李谌将信将疑:“当真?”
“自然了!”刘觞给李谌捏着肩膀,岔开话题道:“陛下狩猎一上午,肯定累了罢?歇息歇息。”
李谌很快沉浸在刘觞的温柔乡中,便也没有再追问。
很快到了午膳时间,李谌和刘觞一并子用膳,突听外面传来嘈杂的喊声:“好辣!辣死我了!好辣——”
“噗嗤!”刘觞忍不住偷笑,这声音如此矫揉造作,绝对是遥辇氏。
李谌奇怪的道:“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遥辇特使?朕记得他不食辣,膳房所做的菜色,也是没有辣口的。”
他说着,眯起眼目看着一侧的刘觞:“阿觞,是不是搞的鬼?”
“我?”刘觞矢口否认:“没有啊。”
二人刚用完午膳,便听到“陛下——”的声音,有人哭着闯入御营大帐,是遥辇氏!
刘觞瞪眼一看,好家伙,也不知道膳夫放了多少黄芥,遥辇氏的嘴巴红彤彤的,眼睛也红彤彤的,辣得梨花带雨。
遥辇氏哭诉道:“陛下,你要给遥辇做主啊!”
他说着,指向刘觞:“遥辇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宣徽使,宣徽使竟如此歹毒,要害遥辇!”
刘觞挑眉道:“遥辇特使,何出此言呢?”
遥辇氏哭道:“宣徽使还不承认,遥辇的菜色一直是不用辣的,宣徽使今日去了膳房,特意吩咐膳夫给遥辇的菜色加辣,难道不是故意坑害遥辇么?”
刘觞夸张的捂嘴道:“什么?遥辇特使您不能食辣?哎呀,这是本使的偏颇,本使不知道啊,真真儿是不知情!本使一贯食辣,今日看到遥辇特使的菜色清汤寡水的,一点儿也不见颜色,因此才好心好意让膳房加了一些黄芥,遥辇特使,本使也是出于好心,不知者无怪,遥辇特使不会这么小心眼子吧?”
“你……你……”
耶律延木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对遥辇氏道:“既然宣徽使不是故意的,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还不退下?”
遥辇氏气得浑身发抖,道:“他就是故意的!”
耶律延木呵斥道:“住口,不得无礼!”
遥辇氏虽然也是特使,还是可汗的弟弟,但是等级没有耶律延木高,加之耶律延木此时的面色凶狠,眼中透露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威严,遥辇氏吓了一哆嗦,只好退了下去。
耶律延木收敛了可怖的眼神,换上一张憨厚亲和的面孔,拱手道:“天子,宣徽使,都是误会,遥辇特使也是一时情急,若是有冲撞得罪之处,还望陛下与宣徽使海涵,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刘觞显然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活脱脱一个小人得志的奸佞之相,道:“怎么会呢?遥辇特使一看便是年纪小,不懂事儿,而且初来中原,想必很多规矩也是不懂的,本使怎么可能与他一般计较呢?”
遥辇氏狠狠瞪了一眼刘觞,但也不敢开口争辩。
耶律延木道:“既然只是一个误会,那外臣便先退了,不打扰陛下歇息。”
耶律延木带着契丹使团退出去,李谌无奈的道:“阿觞,是不是你干的?”
刘觞挺胸抬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我刘觞干的!”
李谌:“……”
李谌揉着额角:“你怎么比朕还要孩子气?竟在遥辇特使的菜色里加黄芥?”
刘觞理直气壮的叨念:“谁让他窥伺陛下呢。”
李谌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追问道:“阿觞,你说什么?”
刘觞咳嗽了一声,道:“我说,谁让他窥伺我家谌儿,他自找的。”
李谌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刘觞道:“笑什么?”
李谌道:“朕还以为……只有朕一个人吃味,原来阿觞亦是如此。”
刘觞梗着脖子道:“谁吃味?我才没有。”
李谌走过来,搂住他,轻声在他的耳边道:“阿觞哥哥为了谌儿吃味儿,谌儿好生欢心,你摸摸看,谌儿心跳都快了。”
他拉着刘觞的手,压在那肌肉流畅的胸膛上,刘觞忍不住感叹好胸啊,脸色微红的收回手来,道:“陛下准备准备,下午还有狩猎呢!”
说罢,赶紧闷头跑出了御营大帐。
李谌轻笑:“阿觞害羞的模样,也十足可人。”
刘觞从营帐出来,狠狠深吸了两口气,自己这“一把年纪”的,竟然被小奶狗给撩的面红耳赤,真真儿是丢人。
“宣徽使。”
刘觞走出来没多远,便听到有人唤自己,不需要回头,必然是契丹特使耶律延木,刘觞假装没听见,闷头往前走。
“宣徽使!”耶律延木孜孜不倦,大跨步来到刘觞面前,这回想要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了。
刘觞干笑:“耶律特使,好巧啊,本使正思忖着要去感谢耶律特使呢。”
“是么?”耶律延木好脾性的道:“那不如现在罢?正好耶律也有些话,想与宣徽使说说。”
“现在?”刘觞迟疑。
耶律延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宣徽使若是觉得营帐不方便,篝火边也可以。”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刘觞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道:“请。”
二人坐在篝火边,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也不算是单独相处。
耶律延木盯着篝火:“其实耶律自从第一次见到宣徽使,便觉得宣徽使的长相,酷似耶律的母亲,因而总是想要多多亲近宣徽使,给宣徽使惹来了不少麻烦,耶律给宣徽使道歉。”
“没有没有。”刘觞摆手道:“并不麻烦。”
耶律延木叹了口气:“不瞒宣徽使,耶律的母亲……许多年前便去世了。”
耶律延木似乎是想要找一个人拉家常,淡淡的道:“耶律生在迭剌部,母亲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婢女,生下了耶律与一个幼弟……”
生在耶律这样的贵胄之家,但是耶律延木的母亲身份地位都很低,没有母家撑腰,在这样的大家族中举步维艰。
“我小时候很贪玩……”耶律延木苦笑着回忆:“总是能被人抓住把柄,耶律还记得那年……”
小小年纪的耶律延木还不懂部族中的勾心斗角,他被人抓住,说耶律延木偷盗了夷离堇的东西,耶律延木根本没有偷盗,努力为自己分辨,但对方是夷离堇,位高权重,完全不理会耶律延木的分辨,最后……
耶律延木幽幽的道:“原来他们便是看我母子三人不顺眼,觉得是耶律氏的耻辱,想要除去我们罢了,母亲为了保护我,活活被部族里的人打死了……”
他说着,看向小灰灰,轻声道:“就像这匹小狼崽子,害怕的躲在草丛里,看着自己的亲人赴死,却无能为力,甚至被吓得手脚不能动弹,脑袋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敢想……”
刘觞皱了皱眉,他不知耶律延木为何要与自己这个“外人”说这般私密而煽情的事情,为了避免尴尬,刘觞顺口道:“那……耶律特使的弟亲呢?”
“他?”耶律延木抬起头来,将目光从噼啪乱响的篝火上移开,反而凝视着刘觞,若有所思的道:“幼弟被族人带走,扔进了野林中喂狼,这么多年来……我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找到他。”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李谌:魔镜啊魔镜,谁才是阿觞哥哥心中最可爱的小奶狗!
小灰灰:嗷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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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分手就分手!
耶律延木出生在迭剌部耶律氏中, 但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所以出生之后地位很低,甚至比不过一条猎犬。
那一年耶律延木家破人亡, 母亲为了维护耶律延木被活活打死, 而弟弟也被人带走,扔进了野林子中。
黑夜的野林,狼目的冷光阴森闪烁着, 时隐时现, 间或能听到野兽的号角声,就是这样的林子,弟弟被丢了进去, 耶律延木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耶律延木有的时候回想,若自己强大一些,也就不会被旁人欺辱, 母亲也便不会死, 弟亲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生死未卜。
因此耶律延木发誓, 自己一定要往上爬,爬到耶律氏的最高顶部,爬到迭剌部的最高顶部, 让自己站在万万人之上,那时候,再也没人可以欺负自己, 欺负自己的家人……
耶律延木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道:“我做到了……”
现在的耶律延木, 乃是迭剌部的夷离堇, 就连选拔可汗都要看他们迭剌部的眼色, 整个契丹部落, 都要为耶律延木马首是瞻。
耶律延木看向刘觞:“耶律现在唯一的念想,便是祈求弟亲还活着,耶律也可以顺利的寻到弟亲,一家团圆。”
刘觞点点头,公式化的安慰道:“耶律特使不必担心,老天爷肯定会感受到你的诚意,耶律特使与您的弟亲也一定会重逢的。”
“是么。”耶律延木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刘觞,又道:“哦对了,耶律的弟亲,在被扔入林子之前,受了很重的伤,后背应该会留下一道伤疤。”
他说着,试探的看向刘觞,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刘觞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反应,还是和平时一样,点点头道:“既然有标志,那耶律特使应该方便寻找弟亲。”
耶律延木蹙了蹙眉,似乎并不满意刘觞的反应,道:“或许罢……”
耶律延木喃喃的道:“耶律亏欠了家人太多,这辈子,就是想要找到弟亲,把自己最好的,自己所有的,全都交给他,或许……或许能弥补这些年来的缺憾罢。”
啪嚓——!!
遥辇特使的营帐传来巨大的破碎声,刘觞侧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看来遥辇氏心里不痛快,但是明面上又不能找刘觞的不是,于是回去之后开始砸东西扎筏子了。
“岂有此理!!”遥辇氏狠狠将屏风推倒:“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可是可汗的弟亲!那个耶律延木!实在太不将我放在眼中!”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亲信在身边劝阻,但是没什么效果。
遥辇氏正在气头上:“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耶律氏的一个野种,竟然也爬到我的头顶上来?他是不是以为整个部落是他们耶律氏的?”
“大人,这样的话您可千万不要说啊,可汗听到会……会不欢心的!”
“难道这不是大实话么?迭剌部这些年太过嚣张了,尤其是耶律延木上位之后,他成为了夷离堇,迭剌部变得更是嚣张跋扈,已经骑到我的头上来,甚至骑到可汗的头上来!若是不除掉他,我心里过不去!”
“嘘——大人,快噤声,小心被耶律延木听了去。”
遥辇氏冷声道:“耶律延木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大人,中原有句话,小不忍乱大谋,还请大人忍耐一时,只要……大人能够打动中原天子……”
亲信的话还未说完,遥辇氏已经愤恨的道:“打动?如何打动?这中原的天子难道是觉得我不漂亮?竟不多看一眼!是了,只要有那个刘觞在,就会坏事儿!依我看来,那中原天子对宣徽使很不一般,马惊之时,天子十分的紧张那个叫刘觞的,我必须要除掉刘觞才好!”
“只是……”亲信道:“大人,您可不要忘了可汗的命令,这次出使大唐,咱们是带着任务的,若是贸然对宣徽使动手,还需会坏了可汗的大事儿。”
遥辇氏眯起眼睛道:“放心,不会坏了可汗的大事,耶律延木似乎也对刘觞的态度不同寻常,若是能除掉刘觞,一方面方便我接近中原的天子,另外一方面……也能让耶律延木不要这般嚣张!”
中午歇息了一阵,下午还有狩猎,众人准备好便从营地中出来。
刘觞为了不让李谌吃味儿,还是挤着和程熙之、陆品先一个组,努力的扮演一个特大号的移动电灯泡。
刘觞骑在马上,插在程熙之与陆品先中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道:“二位……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程熙之矢口否认道:“谁和他吵架,宣徽使,你会和一块石头吵架么?”
陆品先则是平静的道:“宣徽使多虑了,程三公子如此善解人意,陆某又怎么会与程三公子吵架呢?”
“你!”程熙之指着陆品先道:“你是不是讽刺我?”
“陆某何时讽刺过程三公子?难道三公子也知晓自己并非善解人意之人?这一点子上,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
“你!你!!”程熙之更是气愤,隔着刘觞挥舞着马鞭,作势要去打陆品先。
刘觞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道:“哎!小心小心啊,不要殃及池鱼,伤及无辜!”
程熙之扒拉着刘觞道:“你躲开!我今日必须教训教训这个混蛋!”
陆品先道:“为何陆某变成了混蛋,既然是无理的要求,陆某自然不会答应。”
“你凭什么不答应?”
“陆某凭什么要答应?”
“我们不是……不是那种干系么?你凭什么不答应!”
“那种干系是什么干系?便算是那种干系,陆某也没有答应的理由。”
“你!陆、品、先!你找打!”
刘觞:“……”
刘觞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灰灰,道:“儿子,你听懂了吗?他们在说什么哑谜?”
小灰灰歪了歪头,露出迷茫的眼神:“嗷呜?”
刘觞叹气道:“阿爹也没听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程熙之与陆品先吵架之后,演变成了冷战,不搭理陆品先,而陆品先也不是话多的人,于是一路无话,空气也变得一片死寂。
刘觞又是左看一眼陆品先,右看一眼程熙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额……二位到底因何吵架,不如说给本使听听?”
程熙之抱臂冷笑:“哼!让他自己说!”
陆品先则是道:“陆某并不觉得因为这点子小事要吵架,所以还是程三公子说罢。”
“什么?!小事!”程熙之炸毛道:“你觉得这是小事儿么?在你眼里,我的事情是不是都是小事?我看你根本不重视我!”
陆品先道:“程三公子是如何因为一件事情,发散想到不重视这种事情上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瞎想了?”程熙之叉腰:“你觉得我无理取闹了?”
陆品先淡淡的道:“程三公子知道便好。”
“哎——等等!”刘觞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大喊着:“不要吵了——”
程熙之哼了一声,道:“谁愿意和他吵?”
刘觞对程熙之道:“程三公子,你跟我说,到底因着什么事情,陆少将军欺负了你去?”
陆品先抢先道:“陆某可不敢欺负三公子。”
“你还说?!”程熙之直接忽略了刘觞,跨过刘觞要和陆品先吵架。
刘觞连忙拦住程熙之,道:“三公子三公子!跟我说,跟我说,不要搭理陆少将军。”
“是了,”程熙之横愣着陆品先:“险些把正事儿给忘了。”
“宣徽使,你来评评理。”程熙之义愤填膺的继续道:“今日下午不是还有春狩么?我就是想要多猎一些猎物,你也知道的,他们这些武将,很是看不起户部的人,说我们户部都是小鸡仔儿,根本不配来猎场,就是浪费弓箭,这我能忍么?”
“不能忍,不能忍!”刘觞应和着。
程熙之又道:“我自然是不能忍的,这都是偏见!谁说户部就不能出能文能武的人才了?我程熙之,可不就是这样的人才么?”
“呵呵。”
他说到此处,便听到陆品先无情的笑声。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冷笑我么?我不是能文能武么?我不是栋梁之才么?”
刘觞头疼欲裂,立刻道:“程三公子,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你是人才,我们三公子文成武就,厉害厉害!”
的确,程熙之的武艺虽然不算是登峰造极,但怎么也是节度使的儿子,从小习武长大的,加之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默写能力出众,所以的确是文能武就的平衡性人才。很多朝廷的栋梁之才都会“偏科”,唯独程熙之和郭郁臣并没有偏科,这样的人才十分难能可贵了,虽程熙之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都不能去上朝,但刘觞觉得,他早晚会高升的。
程熙之的火气这才压制下来一些,哼哼道:“我这也是为了户部着想不是么?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瞠目结舌,所以了!所以我就和陆品先商量,能不能让他把下午打到的猎物,多分我一些,让着我一些,说成是我打到的。”
程熙之虽然对自己的武艺很自信,但是如果陆品先让着他,把自己的猎物给他,那么程熙之稳赢,绝对能甩那些武将八百里地,让看不起户部的人另眼相看刮目相看。
可是……
程熙之义愤填膺的道:“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刘觞:“……”还用猜?能让程三公子如此生气,当然是因着陆少将军拒绝他了。
陆品先淡淡的道:“自然不可,这是作弊行为,与科举舞弊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我舞弊?”
“陆某可并无那么说法。”
“你说了!你就是说了!”
“没有。”
“你说了!宣徽使也听见了,可以作证!”
“陆某只是说,与科举舞弊一般无二,但是没说过程三公子科举舞弊。”
“你胡搅蛮缠!”
“是三公子蛮不讲理。”
“你敢说我蛮不讲理?!”
刘觞:“……”
刘觞无奈的对怀中的小灰灰道:“儿子,阿爹想静静,别问阿爹静静是谁。”
小灰灰:“嗷呜嗷呜!”
那两个人一言不合又吵上了,不得不说,对比做情侣来说,程熙之和陆品先更适合做死对头。
刘觞无奈道:“只是因为这么点子小事,你们竟然吵得如此厉害?”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程熙之反驳:“而且这若算是小事,这么点子小事陆品先都不能依着我,更说明他不对了!”
陆品先也反驳:“宣徽使也说了,只是这么点子小事,程三公子却要闹得尽人皆知,程三公子不觉得自己偏颇么?”
“你是说我丢人么?”
“陆某不敢,也没这么说。陆某只想让程三公子依靠自己的能力,让那些看不起户部的人心服口服,而不是用这样的法子。”
“这样是哪样?你觉得我下三滥喽?”
“这倒不至于。”
刘觞:“……”阿爹还是想静静!
刘觞举起手来,分开互掐的程熙之与陆品先,深深叹气道:“既然程三公子和陆少将军如此不和,那就分手吧!”
“分手?”程熙之奇怪:“分手是什么?”
刘觞解释道:“分手啊就是情侣之间的分道扬镳!”
“情、情……”程熙之打了一个磕巴:“谁与他是那种干系?!好啊,分手就分手!”
陆品先平静的道:“程三公子若是需要冷静,分手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程熙之不敢置信的瞪着陆品先:“你是不是早就腻歪我了?好啊,这次如你所愿!”
说罢,直接催马往前狂奔而去。
刘觞“哎”了一声,对陆品先道:“陆少将军你傻啊!”
陆品先平静的道:“宣徽使为何这般说。”
刘觞揉着额角道:“程小三就是有些孩子脾性,又别扭,既然你们都在一起了,你得哄着他啊,怎么能还像做死对头的时候那样针锋相对呢?你这样是会丢掉老婆的!”
“老婆?”陆品先奇怪。
刘觞挥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快点追上去,追啊!”
陆品先迟疑了一下,刘觞道:“陆少将军,别怪本使没提醒你啊,程三公子是很会钻牛角尖的性子,你若是现在不追上去,后悔莫及,若是三公子真的与你分手了,指不定有多少人觊觎三公子的美貌,三公子又被你掰弯了,万一找个年轻貌美的小郎君,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虽陆品先只听懂了一大半,但心窍里陡然一紧。
“别愣着了!”刘觞催促:“追啊,快追!”
陆品先迟疑道:“宣徽使你……”
“没事没事,”刘觞道:“我一个人可以,快去吧。”
陆品先点点头,立刻催马追上去。
刘觞深深叹气:“程小三和陆少将军谈个恋爱好麻烦,还是我家小奶狗好,听话,就是爱吃醋,不过爱吃醋也算是小奶狗的标配了,对不对儿子?”
“嗷呜!嗷呜!”小灰灰听不懂,用小脑袋蹭着刘觞,仿佛在撒娇一样。
刘觞本是跟着程熙之与陆品先的,不过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刘觞左右无事,对小灰灰道:“儿子,阿爹带你去找小兔兔玩,好不好?”
“嗷——嗷呜!”小灰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总之很是兴奋雀跃,在没有外人的地方,小灰灰完全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刘觞催马前进,道:“我记得前面一段,有很多小兔兔来着,走。”
“嗷!!嗷呜——!!”小灰灰窝在刘觞怀里,突然不老实起来。
“怎么了,儿子?”
“嗷呜!!!”
小灰灰呲着牙,狂叫起来,又有些害怕起来,夹着尾巴,小小的身子拼命打抖,不只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你病了么?”刘觞十分关心。
小灰灰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簌簌簌簌”的声音传来,从黄昏昏暗的林间,不断的快速逼近。
咚咚咚咚——
紧跟着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大地都在震颤,好像地基砸夯一般。
“什么声音……”刘觞的嗓音戛然而止。
扑簌——
随着一声巨响,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林间手脚并用的爬出来。
“熊?!”
刘觞头一次见到活的熊,这么大块头,浑身长满了厚厚的毛,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死死的盯住刘觞,随时都要扑上来一般。
“嗷呜……”小灰灰瞬间撒气儿了,害怕的一头缩在刘觞怀里,小爪子死死扒拉着刘觞,尾巴夹着,不停的打抖,一副很怂怂的样子。
刘觞顾不得感叹,这猎场里怎么还会有一头这么大的熊,立刻调转马头,狠狠策马:“快跑快跑!”
他不会武艺,是绝对打不过的,只好驱马狂奔。
“吼——!!!”棕熊的脾性不是一般的暴虐,扬起爪子怒吼,对刘觞紧追不舍。
刘觞的马匹受惊,吓得开始打鸣尥蹶子。
嘭!刘觞一个不慎,直接从马匹上摔下来,滚得一头一脸都是土。
他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手臂钻心一痛,低头一看,好似是扭到了手腕,手腕登时肿的像包子一样,小灰灰也从他怀里滚了出去,跌出老远。
咚咚咚!棕熊已经跑了过来,扬着前爪就要去抓刘觞。
“嗷呜呜呜!!!”
小灰灰从地上一蹦而起,虽然浑身倒下还是在打抖,害怕的夹着自己的小尾巴,却冲到刘觞面前,束着耳朵,呲着牙齿,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护住刘觞,对棕熊怒吼。
那棕熊听到狼吼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它便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小狼崽子罢了,并没有什么威胁。
“吼——”
棕熊一吼,小灰灰吓得一个激灵,棕熊已经咚咚的朝着他们扑过来,小灰灰刺棱着浑身的绒毛,没有后退,反而也迎着棕熊冲上去,一口咬住棕熊的前臂。
“吼!吼——”棕熊似乎在痛呼,不停的甩着手臂。
刘觞趁机从地上爬起来,马匹已经受惊逃跑了,只剩下他与小灰灰,他大喊着:“小灰灰!”
小灰灰被棕熊一甩,仿佛一颗坠落的流星,瞬间被抛了出去,刘觞冲过去,伸手去接,“咚!”一声将小灰灰接在怀里,定眼一看,小灰灰嘴巴上都是血。
棕熊的毛皮太厚了,没有咬透,并没有见血,见血的反而是小灰灰,小灰灰还是个幼崽,年纪太小,咬合力不行,一颗尖牙愣是被拔了下来,豁了一颗牙子,可怜巴巴的流着血。
刘觞吓坏了,抱紧小灰灰调头便跑……
程熙之和陆品先一前一后往前跑,很快就看到了御驾的大部队,李谌与耶律延木都在,还有大献殷勤的遥辇氏。
吼——
远处传来怒吼的声音,程熙之震惊的道:“什么声音?怎么听着好像是熊?猎场里有熊么?”
要知道在古代,能狩猎狼已经是英雄了,武松打虎被写的神乎其神,更别说是熊,能猎熊的,那都是经过美化的,绝对是一个人无法单独完成的事情。
这里是皇家猎场,距离长安又这么近,怎么可能有熊?
陆品先道:“糟糕,那是宣徽使的方向。”
“阿觞!?”李谌道:“阿觞一个人在那里?”
李谌心急如非,二话不说,立刻催马冲向熊吼的方向,耶律延木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大喊着:“随我来!”
耶律延木的亲信立刻应声,催马狂奔,全都冲向熊吼的方向。
刘觞跑着小灰灰一路狂奔,但是他跑的怎么可能比熊快,几乎是慌不择路,耳听到嘈杂的马蹄声,立刻兴奋的大喊:“我在这里!!有熊!有熊!”
李谌听到刘觞的叫声,立刻更是着急的催马。
果然有熊,李谌眯起眼目,反手将弓箭从背上取下,搭弓射箭,“铮——”飞箭应声而出,紧跟着便是棕熊的怒吼声。
李谌一只飞箭,正中棕熊的眼目,棕熊吃痛,见了血腥,更加疯狂愤怒,不停的咆哮。
李谌毫不犹豫,继续搭上第二根箭。
耶律延木则是飞身下马,冲向刘觞,一把抱住刘觞护在怀中,棕熊因为疼痛,更加癫狂,疯了一样不停的捯饬着爪子,耶律延木用后背护住刘觞,就地一滚。
嗤——
是血腥气。
刘觞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连忙道:“耶律特使,你受伤了?”
“没有!”耶律延木一把将刘觞推出去,交给亲信,随即拔出腰间弯刀,扑向棕熊。
李谌在远处放箭,耶律延木近身缠斗棕熊,程熙之和陆品先也去帮忙,众人合力制住发疯癫狂的棕熊,刘觞紧紧抱着小灰灰,惊魂甫定,嗓子充血发紧,一颗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
棕熊轰然倒地,耶律延木的亲信上前检查,道:“夷离堇,棕熊已死。”
李谌立刻冲上去,一把抱住刘觞,紧张的双手发抖:“阿觞,没事罢?受伤了没有?血?你流血了?”
刘觞这才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但并非小灰灰的,小灰灰掉了一颗牙,虽然流了血,但不会这么多。
咚!一声闷响,耶律延木毫无征兆的倒在地上,突然一动不动了。
“夷离堇!”
“耶律特使?”
“特使大人受伤了,快!快传御医!”
耶律延木趴倒在地上,他的后背赫然有几道深深的抓伤,是熊掌扑来抓伤的,当时耶律延木用后背护住刘觞,刘觞还问他有没有受伤,想必那时候耶律延木已然受伤,只不过是强忍着没说出口,如今稍微放松下来,加之失血过多,自然便昏厥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耶律延木抬上担架,快速的送到营地诊治。
众人冲入营地,刘光也听说了棕熊的事情,冲出来检查刘觞:“觞儿,有没有受伤?”
刘觞道:“没什么,只是扭了手腕。”
刘光道:“快来,阿爹给你上药。”
“可是耶律特使……”
刘光道:“崔御医已经去诊治耶律特使,旁人也进不去营帐,你先来上药。”
李谌道:“枢密使所言甚是,崔御医还在诊治,现在过去也是添乱,阿觞还是先上药罢。”
刘觞点点头,随着刘光进入了营帐,刘光拿出伤药,小心翼翼的给刘觞的手腕上药:“幸亏只是扭伤,没有伤筋动骨。”
刘光给他包扎了手腕,道:“你后背的衣裳也破了,快脱下来让阿爹看看,有没有伤口。”
刘觞没注意后背的伤口,可能是被马匹甩下来的时候磋伤的,他将灰扑扑的衣裳脱下来,刘光仔细检查:“只是几处擦伤,不碍事儿的,并不严重,阿爹给你上了药,一会儿包扎起来,免得衣裳蹭的疼痛。”
“谢谢阿爹。”
刘光道:“说什么这般见外的话。”
他说着,又道:“你这处伤疤,虽然是陈年旧伤,阿爹也给你上些药,不知能不能祛疤。”
“伤疤?”刘觞奇怪:“什么伤疤?”
刘光在他的后背轻点了两下,道:“这里,有个陈年旧疤,你自己个儿都不知晓?”
刘觞扭着头,艰难的去照镜子,因着在后背的位置,刘觞从没照过自己的后背,完全不知晓有什么伤疤。
伤疤……
后背……
刘觞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总觉得这个伤疤很熟悉,但自己并没有原主刘觞的记忆,所以不可能是原本的记忆,觉得熟悉可能是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
“耶律特使……”刘觞恍然叨念了一声。
“什么?”刘光问道。
“没什么……”刘觞喃喃的道,心里却在想,耶律特使说过,他的弟亲小时候受过伤,后背应该会留下一块伤疤。
耶律延木还说过,自己长得像他的母亲,当时刘觞还以为耶律延木别有用心的套近乎,毕竟自己一个男子,怎么会像耶律延木的母亲?
还有……
耶律延木多次舍命相救,若这次不是耶律延木和李谌合力解救刘觞,刘觞很可能已经丧命。
“难道……”刘觞心中一突。
他还记得阿爹刘光说过,“自己”原本是长安城里的一个流民,后来进宫做了太监,才被阿爹收养的。
那做流民之前呢?
难道,自己这个身体,原本竟是耶律延木苦苦寻找的弟亲吗?
刘觞眯了眯眼睛,有些心神不定,他换了衣裳离开营帐,打算与耶律延木谈谈。
“阿觞!”
刘觞刚出了营帐,李谌便迎了上来,担心的道:“怎么样?伤口严重么?”
刘觞道:“没什么事儿,扭了一下手腕而已,还有……后背有点擦伤。”
“对了陛下,”刘觞道:“我后背上……是不是有一道很陈旧的伤疤?”
李谌听他提起这个,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点头道:“是有,很陈旧了,怎么?阿觞的旧伤疼痛?要不要朕找御医给你看看?”
“不必了。”刘觞心想,果然是有一道伤疤的。
李谌道:“是了,方才陆品先发现了那棕熊的一些端倪。”
“端倪?”刘觞追问。
猎场负责护养的官员已经到了,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他不知猎场中为何会出现棕熊,这发疯的棕熊绝对不是猎场准备的猎物,就是给他们十个脑袋,也不敢弄一头棕熊放在猎场中。
李谌道:“猎场出现一头棕熊,本就十分奇怪,陆品先方才禀报,说是棕熊身上有一个细小的针眼。”
“针眼?”刘觞道:“走,陛下,咱们去看看。”
李谌点点头,与刘觞一并子来到营地的空场上。那棕熊已经死透了,一动不动,陆品先拱手道:“陛下,宣徽使。”
他说着,蹲下来,用手拨开棕熊厚厚的皮毛,道:“请看。”
还真有一个针眼,针眼不是太小,但因着棕熊的毛皮很厚,所以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陆品先心思细腻,总觉得猎场出现棕熊不同寻常,加之这棕熊形态暴虐,比一般的野兽狂暴许多,陆品先便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棕熊被下了药。
李谌也单膝蹲下去检查棕熊,他伸手拨开毛皮,突然“嘶!”的闷哼了一声。
“陛下?!”刘觞赶紧上前,道:“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扎了朕。”李谌把手缩回来,低头一看,指尖出血了,的确是被扎了一下。
陆品先立可用匕首拨开毛皮道:“是一根针。”
程熙之道:“快找御医来,唯恐针上有毒!”
御医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查看了李谌的伤势,将伤口放血,又涂上药膏,这才包扎起来。
刘觞紧张的道:“可有中毒?”
“回宣徽使,”御医道:“从陛下的表象来看,并无中毒的迹象,但下臣也不敢断言,还需要将银针拿回去研究。”
棕熊的身上不只有一根银针,陆品先发现的针眼,是因为银针已经掉了,除了针眼和他们发现的银针之外,棕熊的毛皮之下还有七八根这样的银针。
李谌眯着眼睛沉声道:“看来这棕熊,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不要声张此事,仔细查探。”
“是!”
刘觞再三确定:“陛下,您真的没事儿罢?”
“无妨。”李谌道:“好似没什么。”
他这么说着,却觉得空气有些燥热,也并非中了什么下三滥的药,却感觉莫名的有些热,血行速度加快,还稍微有一点点微不可见的心慌感,但都是隐隐约约,说确定也不确定。
刘觞扶着李谌回了御营大帐,道:“陛下,真的无事罢?你的脸色怎么有些发红?”
李谌方才稍微有些心慌,这会子也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怎么的,也不会心慌了,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的确有些发烫:“可能是方才忙叨的,这会子有点热。”
刘觞让他在软榻上躺下:“陛下歇息一会儿,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我立刻去叫御医。”
李谌依言躺下来,道:“阿觞,你留在这陪陪朕。”
刘觞紧张他的身子,道:“我当然不会走了,陛下快闭眼歇息,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嗯。”李谌闭上眼睛,血行加速让他有些兴奋,但躺在榻上很快便沉沉睡去,呼吸绵长起来。
刘觞一直守在李谌身边,反复的查看李谌被扎的手指,崔岑给耶律延木包扎完毕之后,刘觞让崔岑也来查看了一番李谌的伤口,崔岑给出的意见和御医差不多,没有中毒的迹象,但银针上淬了什么,还需要进一步验看。
刘觞怕吵醒了李谌,低声道:“崔御医,耶律特使如何了?”
崔岑回话道:“并无生命之忧,伤口已然包扎,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一些日子。”
刘觞点点头:“耶律特使醒了么?”
“已然醒了。”
刘觞心底里有事儿,他想要当面问一问耶律延木,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是不是耶律延木的弟亲,若是当朝宣徽使乃是契丹血脉,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刘觞看了一眼安然入睡的李谌,便站起身来,悄悄离开了御营大帐。
“耶律特使。”刘觞走进营帐。
耶律延木的确醒着,看到刘觞很是欢心:“宣徽使没有受伤罢?”
“都是一些小伤,还要感谢耶律特使的救命之恩。”刘觞道。
“无妨的,”耶律延木见他无事,狠狠松了一口气:“都是耶律心甘情愿的。”
刘觞顿了顿,道:“耶律特使,其实本使有一件事情,想问一问耶律特使。”
“宣徽使请讲。”
刘觞试探的道:“耶律特使想要寻找的弟亲,除了后背的伤疤,可还有什么标志性的特点没有?”
耶律延木一愣:“宣徽使为何有此一问?”
刘觞道:“也没什么,只是因着耶律特使救了本使一命,本使想着,要做些什么报答耶律特使才好,若是能为耶律特使寻回至亲尽一份力,也算是报答了。”
耶律延木眯眼细细打量刘觞,道:“宣徽使,其实……”
李谌坠入梦乡,但睡得并不是很安稳,越来越热,越来越热,他从梦中醒来,出了一身的热汗,心脏砰砰猛跳,不知为何,心窍中充斥着一股焦躁与不安。
他猛地坐起身来,道:“阿觞?阿觞?”
御营大帐中没有人回应他,李谌起身查看,刘觞果然不在帐中,他心中莫名的更加焦虑狂躁,哗啦一把掀开帐帘子,愣是将帐帘子一把拽了下来,踉踉跄跄的冲出去。
“陛下?”鱼之舟打了水回来,惊讶的道:“陛下您这是去何处?”
“宣徽使呢?”李谌道:“宣徽使在何处?朕不是不让他离开么?去了何处?”
鱼之舟有些奇怪,不知陛下为何如此焦躁,或许是有什么急事要见宣徽使,道:“耶律特使已然醒了,宣徽使去探望耶律特使了。”
耶律延木?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谌的心窍更加焦躁,眯眼沉声道:“去,把宣徽使找回来!”
“是,陛下。”
鱼之舟奉命前去寻刘觞,进来之时正好打断了耶律延木的话头。
鱼之舟作礼道:“宣徽使,陛下正在寻您,似乎是有着急的事情。”
刘觞听说李谌醒了,立刻道:“我这就回去。”
他站起身来,对耶律延木道:“耶律特使好好将养身子,本使还会再来探看耶律特使。”
“有劳了。”耶律延木点点头。
刘觞急匆匆离开,回了御营大帐,天色已经黑了,因着方才李谌在熟睡,所以并没有点灯,这会子一进去,黑压压的一片,竟还是没有点灯。
御营大帐中一个黑影拔身而立,便是李谌了。
李谌大步走过来,不知是他的身高优势,还是走过来的十分急切,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
啪!
李谌一把钳住刘觞的双肩,嗓音沙哑的道:“你去何处了?为何离开御营,朕不是告诉你不要离开么?!”
刘觞一愣,奇怪的道:“陛下?耶律特使醒了,我前去探看一下,刚走没一会子。”
“一会儿子也不行!”李谌冷喝:“耶律延木一醒,你就着急去探看他?”
刘觞一听,原是吃味儿了,并没有多想,安抚的道:“陛下,我就去了一下下,看看耶律特使而已,陛下不需要吃味儿。”
李谌却仍然死死钳住他的肩膀,手劲儿越来越大,眼珠子大有赤红的势头:“朕说了,一会儿也不行!”
“陛下?”刘觞更是奇怪:“陛下?你怎么了?”
李谌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孩子气?朕不懂事儿?还是那个耶律延木更加温柔体贴,更加合乎你的心意?”
“谌儿你在说什么啊?”刘觞反驳的话还未说完。
李谌已经断喝一声:“住口!你既然去找耶律延木,便永远也不要回来,滚出去。朕让你……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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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仗着宠爱作天作地
刘觞愣了一下, 其实他与李谌两个人,也是经常闹别扭的,但李谌从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尤其他的表情。
李谌的双眼充斥着冷漠暴怒的光芒, 仿佛一头发狂的野狼,刘觞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怎么,”李谌怒喝道:“还要让朕请你出去么?!”
刘觞心窍微微发颤, 说不出来的难受, 凉丝丝的盯了一眼李谌,没有言语一声,转头便走, 大步离开了御营大帐。
刘觞气冲冲的走出来,闷头回了自己的营帐,他回去的时候, 兽医刚好将小灰灰送回来。
小灰灰的门牙掉了一颗, 兽医带他去医治, 这会子已经不流血了,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变成了豁牙子, 一开口叫唤有些漏风。
小灰灰从兽医怀里跳下来,立刻钻进了刘觞怀中,用小脑袋不停的拱着刘觞。
刘觞抚摸着小灰灰的脑袋, 生气的道:“小灰灰,以后你就只有一个阿爹了!”
“嗷呜?”小灰灰迷茫的歪头, 嗷呜了一声果然漏风。
小灰灰也意识到自己牙齿漏风, 连忙闭起嘴巴, 还用小爪子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脸卖萌的模样。
刘觞继续抱怨道:“是天子了不起啊,随随便便朝别人发火,你说是不是,儿子?”
小灰灰:“嗷呜嗷呜?”
李谌喝退了刘觞,听到“哗啦”一声帐帘子的响动,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窍中充斥着暴虐的情绪,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刺激,就能这般发火。
刘觞一离开,李谌便后悔了,紧紧盯着摇晃的帐帘子,他快速追上去两步,大喊着:“阿觞!阿觞!”
只不过刘觞已然离开,御营大帐又十足隔音,根本听不到李谌的呼唤声,李谌当即从御营追出去,往刘觞的营帐而去。
他刚来到刘觞的营帐门口,还没来得及打起帐帘子,便听到里面传来刘觞义愤填膺的嗓音。
“他就是孩子脾气,本来也没多大。”
“生气就生气,有什么了不起,这次我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哄他的,就是他无理取闹。”
“长得帅了不起?胸大了不起?反正我也睡够了,爱谁谁!”
李谌撩起帐帘子的动作突然顿住,一时间手掌有些发颤,心窍也跟着颤抖起来,那种无名的火气噌噌的往上冒,血行加速,脸色涨的通红,心里想着,难道阿觞与朕在一起,就是因着觉得朕长得还不错?现在他腻歪了,竟然背地里如此说朕!
李谌气得狠狠放下手来,也不进去了,一甩袖袍转身离开,没有回御营大帐,冲到马厩牵了一匹马,飞身上马,直接狂奔而出。
“陛下!陛下!!”鱼之舟在后面追了两步,但是怎么可能追的到,他想问李谌这是去哪里,也不带守卫。
但是李谌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任何人,策马狂奔,直冲营地而出,消失在猎场之中。
鱼之舟着急坏了,立刻跑入刘觞的营帐,急切的道:“宣徽使,大事不好了!”
刘觞抱着小灰灰还在抱怨,道:“怎么了?”
“陛下!”鱼之舟道:“陛下他方才冲出营地了,一个人,也没有让侍卫跟着。”
刘觞一听,又是天子,自己还在气头上,才不愿意多管闲事了,免得他又让自己滚开。
刘觞淡淡的道:“天子也不小了,肯定有自己的承算,他喜欢跑出去,你若是拦着,还会叫你滚开呢。”
鱼之舟一听便知道,宣徽使与天子在闹别扭,鱼之舟道:“方才宣徽使离开,天子是着急来追宣徽使的,必然也是知晓自己说了一时气话,宣徽使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刘觞狐疑的道:“他来过?”
“来过。”鱼之舟道:“方才天子来过,只是……在营帐门口,听到宣徽使说……说……”
刘觞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什么睡够了,才不会哄他等等……坏了,那都是刘觞的一时气话,难道李谌当真去了?
刘觞转念一想,怎么了,就允许天子说气话,让自己滚蛋,不允许自己说气话?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亏他干的出来。
刘觞越想越气,道:“天子不是心情不好吗?正好让他出去散一散。”
鱼之舟则是担心:“可是……猎场刚刚出现了发癫的棕熊,小臣是怕……”
刘觞烦躁的挥了挥手,道:“等一会儿再说罢,若是一会儿天子没回来,再叫人出去寻,你在这儿这般担心,指不定天子一个人跑出去还欢心呢。”
鱼之舟也只好如此了,希望李谌只是跑出去散散心,并不会遇到什么事儿。
李谌赌气,策马狂奔离开营地,一个人窜入猎场中,越想越是生气,亏得朕如此爱慕刘觞,而那个刘觞呢,终究是个没心肝的,让朕这般牵肠挂肚,你看看他倒是好,嘻嘻哈哈的去找耶律延木,难道朕比耶律延木要差么?
他这么想着,心中的怒吼更甚,疯狂的策马狂奔,也不狩猎,一路横冲直撞,低矮的树枝刮上了李谌的面颊,李谌丝毫也不停歇,还是犹如癫狂一般横冲直撞。
“嘶……”李谌一只手拉住马缰,另外一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不知怎么的,心跳实在太快了,那种心慌的感觉席卷而来,李谌说不出来的难过,呼吸越来急促,紧跟着便是头晕目眩的感觉。
嘭——
李谌拉着马缰的手劲儿一松,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正好撞在林间的石头上,瞬间昏厥落去,不省人事……
刘觞抱着小灰灰给他梳毛,又给小灰灰洗了个澡,等着天色昏黄下来,这才从营帐走出去,道:“天子回来了么?”
陆品先从旁边经过,道:“陛下并未归来。”
“什么?”刘觞道:“还没回来?”
刘觞心底里着急的厉害,心想这个李谌,真是不知道轻重,跑出去这么久也不回来,营地里还有契丹使团,晚上必然还有晚宴,这么晚了不回来,是想要放契丹使团鸽子么?
刘觞立刻道:“派人去寻,快!”
“是!”
神策军去寻李谌,刘觞自然也坐不住,他立刻抱起小灰灰,道:“儿子,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咱们也去找找他。”
小灰灰:“嗷呜!嗷呜!”
刘觞抱着小灰灰骑上马,离开营地,跟着大部队出去寻找,猎场占地面积宽大,其中一面还临着野林子,虽然有栅栏隔开,以免野林子之中的野兽窜进来,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出去,还是易如反掌的。
因此想要找人犹如大海捞针,十足的不容易。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从昏黄转变成了漆黑,刘觞更是心急如焚,太不让人省心了。
“嗷呜嗷呜!!”
小灰灰突然吼叫起来,虽然牙齿漏风,但是异常的激动,冲着一个方向不停的怒吼。
“儿子!”刘觞一个没抱住,小灰灰竟然从马背上窜了下去,轻盈的落在地上,冲着刘觞叫了两声,又冲着黑暗的林子叫了两声,示意刘觞跟上来。
小灰灰叫唤完,立刻朝着林子跑进去。
刘觞道:“快跟上!”
众人跟着刘觞往前策马狂奔,小灰灰身姿矫健的跑在最前面,等跑了一阵之后,小灰灰更是激动,不停的狂吠。
刘觞定眼一看,是一匹白马,鱼之舟立刻认出那匹马:“这是天子离开之时骑乘的马匹。”
马匹在这里,但是天子不知所踪,实在是太奇怪了,就算天子闹别扭,也不该把马匹扔下,这偌大的猎场想要一个人走回去,实在太难了。
马匹在原地逡巡,时不时的吃着草,小灰灰一跑过来,马匹有些受惊,小灰灰却没有空打量它,而是冲着前面“嗷呜嗷呜”狂吠两声,继续往前跑去。
“快看!前面有人!”
“是不是天子?”
“真的是天子!天子在这里!”
神策军大喊呼唤着,将其他分散开来的神策军全都召集过来,刘觞翻身下马,快速冲过去,便看到李谌倒在地上,他的额头流了很多血,染红了旁边的石头,怕是坠马之时脑袋撞到了石头所伤,万幸的是,现在已经不流血了,血迹呈现干涸的状态。
“陛下!陛下!!”刘觞不敢去碰李谌,怕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连忙大喊:“崔御医!崔御医!”
崔岑冲上来,检查李谌的伤口,在他的四肢捏了捏,确保没有任何骨折和其他的摔伤,道:“头部撞伤,其余都是擦伤,快,先抬回去。”
神策军将昏迷的李谌抬起来,一行人火速赶回营地。
刘觞担心李谌,一直没有离开,心里多少有些自责,都是自己一时赌气,若是早一些听鱼之舟的劝解,早一些出来寻人,李谌也不会兀自昏迷这般久,连血迹都干涸了,若是真的有其他的摔伤或者骨折,后果不堪设想。
刘觞自责的厉害,抱着小灰灰十足的紧张,差点子把小灰灰给撸秃了。
崔岑给李谌包扎了伤口,道:“宣徽使不必太过担心,陛下没有大碍,一会儿便能苏醒,或许会有些头晕恶心,都是正常的。”
应该是脑震荡,毕竟李谌坠马磕到了头部,这会子还在昏迷。
鱼之舟见刘觞坐立不安,便出言安慰道:“宣徽使,陛下已然安然无恙,宣徽使也不必太多自责,想来陛下醒来,看到宣徽使如此自责,也会难过的……”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软榻上的李谌突然动了一下,因着头疼恶心,难耐的闷哼了一声。
“谌儿!”刘觞抢过去,紧张的道:“谌儿,怎么样?哪里难受?”
李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似乎很迷茫自己怎么会回到御营大帐,他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楚了榻前的人是刘觞,当即便怒火冲冲的道:“怎么是你?谁允许你叫朕小名儿的?”
刘觞一愣,没想到李谌火气还这么大。
李谌又道:“朕不需要你管,你不是已然腻歪了朕么,你走!”
鱼之舟:“……”简直现场打脸,方才还安慰宣徽使,陛下不会怪罪的,结果打脸来得太快了。
刘觞耐着性子道:“陛下,你受伤了,还是快些躺下来吧,崔御医说你可能会有些头晕恶心的症状……”
“朕不需要你管!”李谌打断他的话,嗓音愤怒又冷漠:“你不是已然腻歪了朕么?觉得朕孩子气长不大么?还在朕跟前假惺惺的做什么?怎么,是怕丢掉你的荣华富贵么?”
刘觞的脾性一下子也上来了,平日里他是很能忍的,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社畜,忍耐的功夫还是有的,但今日面对李谌,还真是忍不下来,毕竟在刘觞心里,李谌已然是不同那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与你心尖儿上的人说同一句话,产生的效果必然是不一样的。
刘觞皱眉道:“陛下,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不然还能如何?”李谌冷笑道。
鱼之舟道:“陛下消一消火气,宣徽使方才寻找陛下……”
不等鱼之舟说完,李谌再一次打断:“住口!谁让你说话的?”
鱼之舟没有法子,只好退在一边。
刘觞道:“好好,别人的好心你都当作狼心狗肺,小臣就是一个攀龙附凤之人,真是让陛下看走眼了,对不住啊。”
说罢,大步离开御营大帐,重重摔下帐帘子走了。
李谌看着刘觞离开,他头疼的厉害,恶心想吐,心跳飞快,心慌的也厉害,后知后觉自己的脾性为何如此暴躁,没来由的想要发火。
李谌又有些后悔,但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伏在榻边干呕了好几口。
刘觞也不知道今天与李谌吵了第几次架,气愤的离开营帐,对着地上没有点燃的篝火木头使劲踢了一脚。
“宣徽使?”郭郁臣从旁边经过,手里抱着一大堆树枝柴火,显然正在搭建篝火,而搭建了一半的篝火,全都被刘觞踹塌了。
刘觞一愣,连忙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方才一时泄愤,我给你重新搭起来。”
郭郁臣憨厚一笑:“没事没事。”
刘觞蹲下来帮忙搭建篝火,郭郁臣瞥斜了他一眼,道:“宣徽使刚从陛下的御营出来罢?陛下的伤势如何了?”
刘觞干巴巴的道:“没事了,休养几日便好。”
郭郁臣道:“宣徽使与陛下……吵架了?”
刘觞冷哼一声:“谁敢与天子吵架呢?”
郭郁臣一听,准保是吵架了,他嘴巴笨,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不会出主意。
刘觞看了郭郁臣两眼,询问道:“小郭将军……你与阿爹,不吵架吗?”
“不曾啊。”郭郁臣很自然的道:“自然不曾。”
“为何不曾吵架?”刘觞更是奇怪:“你们就没有见地不和的时候?”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见地不和的时候肯定是有,可也不曾吵架,毕竟每个人的见地都不一样,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吵架,岂不是累死了?”
“也是……”刘觞感叹道:“小郭将军你是老好人嘛,谁会和你吵架呢。”
“其实也不尽然。”郭郁臣笑道:“主要还是枢密使,枢密使为人沉稳又成熟,很是包容郁臣,宣徽使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嘴笨,总是惹得旁人不痛快,但是每次枢密使都能包容郁臣,且郁臣还从枢密使那里学会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受益良多呢!”
刘觞喃喃的道:“沉稳、成熟?”
“在聊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刘光从附近走过来,对郭郁臣道:“这里本使来帮忙,你去忙那面。”
“好嘞,”郭郁臣笑道:“多谢枢密使,那我去了。”
郭郁臣很快离开,刘光蹲下来,与刘觞平齐,和他一起搭建篝火,淡淡的道:“觞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刘觞没精打采的道:“阿爹看出来了?”
刘光一笑:“何止是阿爹看出来了?连郭将军都看出来了。”
“唉——”刘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阿爹,我与天子吵架了,一天吵了好几次。”
刘光道:“你们平日里也没少吵。”
的确如此,刘觞自从和李谌在一起之后,就没少吵架,李谌特别容易吃醋,每次都是因为吃醋的事情吵架,刘觞本以为已然习以为常,李谌年纪小,总是要哄一哄的,也无伤大雅。
刘觞抱怨道:“天子这次太过分了,竟然让我滚,我都这么关心他了,他一点儿也不领情,还说我谄媚,我攀龙附凤?我阿爹的银钱已经多到没地方花了好嘛,拼爹啃老就足够了,还需要这么攀龙附凤吗?”
刘光无奈的摇摇头,道:“阿爹早就与你说过了,让你找一个乖巧的,听话的,没有什么根基的,这样他日日宠着你,顺着你,也不会令你生气,也不会令你心烦,还会讨你开心……可你偏偏看上了天子的颜色,今日只是因着这么点的事情你们便吵架,那往后呢?往后还有更多更大的坎儿,你们要如何迈过去?”
刘觞被他越说越没有信心,又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刘光轻轻顺着刘觞的鬓发,温柔的道:“觞儿,两个人想要在一起,不是光靠爱慕与欢喜便可以的,还要面对很多不可避免的问题。而这个人,值不值得你付出,你要想清楚。”
刘觞以前没有谈过感情,这也是头一次,难免会觉得很迷茫,很生疏,听了刘光的话,又觉得更加迷茫了,真的值得吗?拼爹不好嘛?啃老不香嘛?没事儿花花钱,有事儿喝喝酒,这不是每一个社畜的梦想吗?而刘觞却因为和小男朋友吵架,在这里唉声叹气。
李谌受了伤,但因着他受伤的缘故不能声张,所以便没有传扬出去,只是说偶感风寒,晚上的晚宴就不参加了。
李谌躺在御营大帐中,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之声,心里越来越不痛快,辗转反侧,怎么也歇息不了。
“嘶!”他一翻身,正好碰到了头部的伤口,疼得一个激灵,干脆坐起身来。
李谌心跳很快,狠狠深吸了两口,总觉得自己奇奇怪怪的,按理来说,自己的脾性也不算是暴躁,怎么今日如此暴躁,一句话不对付,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说不出来的难受。
李谌看了一眼营帐门口的方向,没有人影儿,嘴上嘟囔着:“朕不让他来看,他还真是不来,此时怕是与耶律延木饮酒作乐,早就把朕忘在脑后了罢?”
鱼之舟实在看不过去了,道:“陛下,耶律特使失血过多,还躺在营帐中静养,哪里能够去饮酒作乐?”
李谌一想,也对:“那……阿觞他没有与耶律延木饮酒作乐了?”
鱼之舟道:“自然是没有的。”
“咳咳!”李谌咳嗽了一声,从榻上下来,道:“朕躺乏了,出去散一散。”
鱼之舟心知肚明,他一定是去找宣徽使的,只是嘴巴太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鱼之舟立刻拿来披风,给李谌披上,毕竟他受了伤,绝对不能着风,然后点起宫灯来,道:“陛下,小臣为您导路。”
李谌与鱼之舟出了御营大帐,便往刘觞的营帐而去。
到了营帐门口,李谌别扭的道:“朕什么时候说要来这里了?鱼之舟,你怎么引的路?”
鱼之舟淡淡的道:“陛下难道不是想来这里?那陛下想去何处?小臣为您导路。”
“罢了!”李谌挥挥手,借台阶就下,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顺其自然罢,若是朕到了门口才离开,被旁人看到,还以为朕不敢入宣徽使的营帐呢,惹人笑话。”
鱼之舟:“……”想去就去,这么多废话。
李谌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心平气和,一定要心平气和,这才进入刘觞的营帐,进去一看,黑灯瞎火的,竟然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李谌奇怪的道:“宣徽使呢?”
正好一个小太监进来掌灯,道:“回陛下,宣徽使方才出去了。”
“出去?”
小太监点头道:“户部程郎中请宣徽使过去喝酒吃肉,宣徽使去赴约了。”
李谌眯着眼睛,幽幽的道:“喝酒、吃肉?”
朕都这么难过了,恶心干呕,眩晕心慌,他不来看朕便算了,竟然还有心情去与程熙之喝酒吃肉?不与耶律延木混在一起,就与程熙之混在一起!
李谌脸色瞬间涨红,气怒的额角青筋直蹦,大步走出营帐,怒气冲冲的去找刘觞。
刘觞今日本身没心情喝酒吃肉的,抱着小灰灰窝在营帐中,思考人生的问题,准备早睡早起身体好。
奈何程熙之突然来找他,想要与刘觞一起喝酒。
程熙之看起来心情不好,他之前与陆品先吵架,一直没有和好呢,就是因为狩猎“作弊”这种小小不言的事情,吵得很凶。
刘觞一听,程小三也是因为和男朋友吵架,而心情不好,自己也是因为和小男朋友吵架,而心情不好,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于是干脆同意了程熙之的邀请,一起喝酒去了。
刘觞与程熙之没有进入营帐,干脆就坐在篝火旁边喝酒吃肉。
程熙之气愤的道:“宣徽使,你说生气不生气!陆品先就因为这点子事情和我吵架,还说我舞弊,舞弊啊!这么严重的帽子扣下来,我到底做什么了我?还有啊,他不同意就算了,我绝没抢他的猎物啊,所以我什么也没干,他却和我吵架。”
刘觞挑了挑眉,道:“其实……你退一步就好了,陆少将军也没做错什么,你们俩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吵架,实在太不值得。”
“凭什么我退一步?”程熙之梗着脖子道:“我不,凭什么不是他退一步?再者说了,虽然是小小不言的小事,但他现在都没来向我低头认罪,我觉得是他不重视我,他若是重视我,就算我做了十恶不赦的大事,他也会替我分辨的。”
刘觞:“……”
刘觞道:“可能陆少将军不是那种底线不分明的人,底线分明也是件好事儿啊。”
程熙之道:“你还是不是兄弟?怎么来替他说话,你要跟我站在同一战线,和我一起数落陆品先这个大坏蛋!”
刘觞见他已经醉了,无奈的道:“好好好。”
程熙之歪头看着刘觞,笑嘻嘻的道:“哈哈哈,你……也和天子吵架了罢?”
刘觞叹气道:“没有。”
“没有?”程熙之捂嘴笑起来:“我都看到了,你和天子偷偷的……么么么!”他说着,嘟起嘴巴,做了几个亲嘴的动作。
刘觞更是无奈,竟然被程小三看到了?
程熙之道:“但是今天,你们却没有么么么!而且天子平日里是绝对不会放你落单的,今日却放你出来和我饮酒吃肉,你说奇怪不奇怪,必然是吵架了!”
刘觞感叹道:“程三公子,你怎么不去做侦探呢!让你在户部统计户籍,还真是屈才了。”
“侦探?”程熙之奇怪:“侦探为何物?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刘觞:“……”
程熙之咂嘴道:“阿觞兄弟,要我说你,你真是不知足啊!陛下啊,那可是陛下啊,长得俊美,还年轻,不像陆品先,都是个老男人了!”
刘觞眼皮狂跳,陆少将军好歹是个少将军,还未过三十,怎么就成老男人了?
程熙之掰着手指头数着李谌的优点:“陛下还……还温柔,对你百依百顺,不像陆品先那个坏蛋,让他把猎物让给我都不行,还要……还要教育我,我是找了个男人啊,还是找了个爹啊!”
刘觞:“……”的确,李谌年纪小爱撒娇,压根儿没有爹味儿,而陆品先底线分明,做事一板一眼,冷静稳重,的确有一点点爹味男友的感觉。
刘觞无奈道:“其实陆少将军对你也很好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吧?平日里嘘寒问暖,那么温柔,你的屋舍,还是陆少将军出钱买下来的,他给你默默做了那么多事儿,还不声张,不求回报,是真的对你好,你看看你最近,都滋润了不少,胖了。”
“胡说!”程熙之醉醺醺的摆手道:“我没胖!没有,你才胖了!你胖!”
刘觞道:“要我说,你就是作,小作精一个,你就是仗着陆少将军宠着你,所以作天作地。”
“你胡说!”程熙之继续反驳:“你才作!你作你作!你也仗着天子宠着你,不然天底下的人,谁敢与天子吵架?还不被砍……砍头啊?”
刘觞一愣,是啊,如果天底下有人敢与天子吵架,肯定会被拖出去砍头的,没道理让他滚。
虽然觉得程小三说的是歪理,但刘觞莫名觉得还是有道理的,就算是李谌再生气,也只是逞口舌之快,说一些口不择言的话,但是并没有实质的伤害过刘觞。
小灰灰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歪着头,尖尖的耳朵抖来抖去,趁着二人不注意,偷偷去瞥地上的酒坛子。
它用小脑袋将酒坛子撞倒,“咕咚”一声,酒水缓缓的流出来,小灰灰果然是个小怂包,被酒水吓得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又好奇的上前,像一只小猫咪一样,用小爪子沾了沾酒水,伸舌头要舔。
“诶,儿子!”刘觞一把抱起小灰灰:“你不能喝酒。”
小灰灰:“嗷呜?”
“汪汪汪汪——!!”
“汪汪!!”
远处传来犬吠的声音,好像是犬笼中的猎犬在叫,起初并没有人在意,毕竟猎犬叫两嗓子也是常事儿,但是一只猎犬叫起来,第二只也跟着叫起来,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狂吠声连成一片。
程熙之掏了掏耳朵:“猎犬怎么都叫了?好吵啊!”
刘觞看向犬笼的方向,道:“不知道啊,平时不是挺安静的吗?”
程熙之道:“或许是契丹进贡的那几条水土不服罢?”
昨日耶律延木献上了一些猎犬,因为一个个姿态英武,李谌很是喜欢,将这些猎犬交给太仆寺的官员,与带来的猎犬一同饲养在犬笼中。
刘觞奇怪道:“水土不服的话,昨儿个怎么没见水土不服?”
“汪汪汪——!!!”
“呋——呋——呋——”
哐!哐——哐——
猎犬不只是狂吠,还疯狂的冲撞着笼子,仿佛发癫了一样,金属的笼子被冲撞的哐哐作响,几乎不敢重负。
有人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了!猎犬咬破笼子跑出来了!”
暴虐的猎犬竟然咬破了笼子,所有的猎犬仿佛受了刺激,一个个冲出笼子,扑向营地的空场。
“快,抓住猎犬!在那边!”
“那边也有!”
“抓住它们!”
猎犬冲入营地,狂吠怒吼,不停的向四周冲撞,让刘觞奇怪的是,这些猎犬竟然不怕火焰,按理来说动物都是怕火的,小灰灰就很怕火,看到篝火都会绕道走。
而那些猎犬,横冲直撞的跑过来,竟然直接越过篝火,甚至有的被火焰燎到了毛皮也不知躲闪,仍旧发疯的就扑咬。
“宣徽使,当心!”程熙之大喊一声。
一个黑影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向刘觞,小灰灰裂开呲牙“嗷呜!”大吼一声,也扑过去。
猎犬被小灰灰带了一个跟头,并没有扑中刘觞,但猎犬被咬了一口,因着见血的缘故,兽性大发,更加凶猛彪悍。
刘觞急中生智,抄起地上的篝火木条,扔向猎犬,大喊着:“儿子,快回来!”
小灰灰颇有灵性,听到刘觞的呼唤,立刻向后纵跳,带火的木条砸在发疯的猎犬身上,小灰灰直接跳到刘觞怀里。
那猎犬被燎伤了毛皮,发狠的狂叫,三两下将火焰扑灭,竟然又朝着刘觞扑过来,十足的执着。
“快跑!”刘觞抱着小灰灰撒腿就跑,扯着醉酒反应迟钝的程熙之,道:“快啊!”
李谌来到营地空场附近,便听到一阵骚乱的杂响,许多人大喊着,从远处朝这边狂奔过来。
“猎犬咬破了笼子!”
“猎犬疯了,见人就咬!!”
“不要过去,陛下不要过去!”
李谌心头一紧,心窍棒棒狂跳,抓住逃奔而来的人:“宣徽使呢?看到宣徽使了么?”
“宣、宣徽使?”官员战战兢兢:“好像……好像还在那面儿。”
李谌心窍更是发紧,一句话也不多说,逆着人群冲上去。
“陛下!陛下!别去啊,危险!太危险了!”
李谌顾不得什么危险,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刘觞不能受伤。
刘觞不会武艺,猎犬那么凶悍,若是真的咬了刘觞……
这些猎犬是经过长时间训练而来,它们全都认准了猎物的脖颈去咬,一旦咬中了猎物,是不会松嘴的,非要等猎物断气儿才可。
李谌越想越是后怕,与神策军一起逆着人群冲上去,大喊着:“阿觞!阿觞!你在哪里,应朕一声!”
营地的人群实在太多了,羣臣大夫,还有契丹使团,大家语言不通,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无法分辨出来。
刘觞怀里抱着小灰灰,拉着醉酒的程熙之狂奔,隐隐约约听到呼唤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在这里,这!!”刘觞大喊着:“我在这里!”
“阿觞?”李谌听到刘觞的呼应声,顺着声音冲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刘觞和程熙之。
他们跑在人群的最后,猎犬不断的追赶着,眼看着便会与神策军大部队汇合。
刘觞没命的狂奔,虽然托着一个醉酒的程熙之,但是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完全可以逃离。
却在这个时候,突听“啊呀!”一声,有人踉跄了一下,伸手摽住刘觞,刘觞被他一带,嘭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竟然是遥辇氏!
遥辇氏坠倒刘觞之后,爬起来的十分迅速,快速向前跑去,刘觞重重摔在地上,便没有遥辇氏的迅捷了,他的下巴磕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怀里的小灰灰也跌了出去,还把身边的程熙之也绊倒了,一时间根本爬不起来。
“呋呋呋——”
“汪汪!汪汪汪!!”
趁着这个空当,猎犬已经追上来,冲着刘觞直扑而上,对准刘觞的脖颈就咬。
“阿觞!”
李谌大步冲上去,想也不想拦在刘觞面前,他伸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佩剑,但是因着出来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想着佩剑,李谌伸手摸了一个空。
李谌干脆举起手臂,横在刘觞面前,发癫的猎犬冲上去,本来是要撕咬刘觞的脖颈,被李谌这么一挡,咬中了李谌的手臂。
“嗬!!”李谌闷哼一声,温热的血液顺着尖牙的缝隙流淌而下,染红了李谌的臂弯。
“谌儿!谌儿!”刘觞爬起来,慌张的大喊着。
咬住李谌手臂的猎犬是耶律延木进贡来的猎犬,比中原的猎犬更加凶悍,眼睛充血赤红,咬合力惊人,一旦见到了血腥就不撒嘴,疯了似的狠狠钳住。
刘觞慌张的头脑一片空白,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抄起地上散落的柴火,冲着那发狂的猎犬狠狠打了一记。
猎犬吃痛,咬合力稍微松了一些,李谌使劲甩手,将猎犬甩下去,按住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道:“阿觞,快走!”
神策军冲了过来,阻拦住那些发狂的猎犬,还有人拿来了大网,将猎犬全部捕获起来。
刘觞扶住身体踉跄的李谌,摸了一手的热血,不等他开口,反而是受伤的李谌紧张的道:“阿觞,你受伤了没有?你脸上怎么都是血?”
刘觞被遥辇氏拽了一把,下巴搓在地上,但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稍微磋伤了一点儿,流了一点血而已。
刘觞抹了一把脸颊:“没事,只是擦伤。”
随即紧张的道:“陛下你受伤了!快,御医!御医!”
李谌见刘觞如此关心自己,完全不像之前吵架那般疏离,心里顿时踏实下来,可怜巴巴的咬着下嘴唇:“阿觞哥哥,谌儿好疼,谌儿若是留了疤,阿觞哥哥不爱见了怎么办?”
刘觞的心口又是发紧,又是发酸,回想起李谌冲到自己面前,用手臂挡住猎犬的场面,手心里便都是冷汗。
加之被李谌这般可怜兮兮的撒娇,瞬间什么吵架的念头都飞灰湮灭了,心疼的厉害,安抚的道:“怎么可能?谌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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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朕没哭!
“当真可惜……”
昏暗的营帐中, 遥辇氏幽幽的感叹着:“可惜可惜,刘觞怎么就没有被咬死,真是命大……不只是这次, 上次那头发疯的棕熊, 也没有将他咬死,不知这个刘觞走了什么运。”
“大人,”亲信拱手道:“大人的真正目的, 并非是宣徽使刘觞, 如今刘觞命大,虽然无事,但天子与宣徽使全部因着猎犬受了伤, 进贡猎犬的耶律延木,绝对跑不了!”
“是了。”遥辇氏笑道:“耶律延木绝对跑不了,猎犬是他进贡的, 如今猎犬疯了, 还伤了中原的天子, 这样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我就不信耶律延木还能全身而退。”
“恭喜大人!”亲信谄媚道:“大人能为可汗除此心头大患,可汗必然大力褒奖大人。”
遥辇氏道:“无错, 可汗定然会对我另眼相看……耶律延木,你就等死罢!”
“快快!陛下受伤了!快去找御医!”
“御医来了!御医来了!”
人群散乱,将李谌扶着进了御营大帐, 御医很快跑来,不只是崔岑, 扈行队伍中的御医全都来了, 七手八脚的给李谌治疗伤口。
刘觞在一边很是着急, 道:“快清理伤口, 仔细清理,也不知道那些猎犬干不干净。”
要知道被狗咬了,在现代是要打狂犬疫苗的,不然万一得了狂犬病,那就是不治之症。再者,这些猎犬好端端的突然发疯,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没准就是因着染了病,刘觞能不担心吗?
御医们围着李谌,给他清理伤口,猎犬的尖牙咬的很深,简直深可见骨,幸好没有真的伤到骨头,止血上药之后,谨慎的包扎起来,为了避免感染,还需要观察,每日都要换药。
崔岑叮嘱道:“陛下若是出现发热的症状,一定要通知崔某。”
刘觞点头道:“本使记住了。”
崔岑还要去亲自熬药,御医们便离开了御营大帐,营帐中只剩下了刘觞与李谌二人。
“嘶……”李谌突然闷哼一声,刘觞紧张的不得了,立刻迎上去道:“怎么样?伤口很疼吗?要不要御医开一些阵痛的汤药来?”
“不必了。”李谌可怜兮兮的蹙着眉头,用另外一手拉住刘觞,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让他坐在榻边上,道:“阿觞哥哥,你还生谌儿的气么?”
刘觞道:“你都受伤了,我怎么可能还生气?”
李谌道:“那朕若是没有受伤,你便还是生气么?”
刘觞真是无语了李谌这个逻辑,道:“也不生气了。”
李谌捏着刘觞的衣角,仿佛办错事儿的小孩子,嗫嚅道:“阿觞哥哥,是谌儿错了。”
刘觞心情激动,道歉的李谌好可爱哦!
李谌又道:“其实谌儿也有反省,说出那样伤人的气话,也有……也有后悔,但是也不知怎么的,今儿个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脾性很暴躁。”
刘觞:“……”大姨妈期?
李谌两条剑眉耷拉着:“阿觞哥哥,你就原谅谌儿一次,好不好?”
刘觞咳嗽了两声:“好吧,既然谌儿如此诚恳,那哥哥就原谅你了。”
李谌话锋一转:“阿觞哥哥也要给朕道歉。”
“为何?”刘觞撇头道:“我又没做错事,我不道歉。”
李谌道:“阿觞哥哥真的没有做错事么?”
“当然!”刘觞理直气壮:“发脾性的是你,让人滚的也是你,大晚上独自一个人跑出去,被人横着抬回来的还是你,我道什么歉?”
李谌道:“还不是阿觞哥哥说什么,睡够了谌儿,腻歪了,所以谌儿才赌气跑出去了。”
“睡……睡够了?”刘觞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好像自己确实这么说过,但说的都是气话啊!
李谌道:“难道阿觞哥哥不应该道歉么?”
“那、那个……”刘觞尴尬的一笑:“说那种话,的确是我的不对,我就是顺口胡说,陛下长得如此俊美英武,怎么能睡够了呢?百睡不腻!”
李谌:“……”听着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奖,就当成是夸奖好了!
刘觞道:“好了好了,现在咱们都道歉了,那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不要再提起来了,谁提起来谁是小狗!”
李谌纳闷道:“阿觞哥哥,小狗到底是好话,还是不好的话,你平日里总说朕是小奶狗小奶狗,但现在又说谁提起谁是小狗。”
刘觞:“……”差点被李谌给绕进去!
“嗷呜?”小灰灰见他们和好了,蹭过来,用小爪子扒了扒刘觞的裤腿儿,似乎是想要刘觞抱抱。
刘觞把小灰灰抱起来,亲了亲小灰灰的大脑门:“儿子真乖,刚才你保护阿爹的样子帅呆了!”
小灰灰被亲了两下,美滋滋的昂着自己的小胸脯,似乎知道刘觞在夸奖自己一般。
刘觞指着李谌道:“儿子,从现在开始,他又是你阿爹了,来叫阿爹。”
小灰灰十足听话:“嗷呜嗷呜!”
李谌捕捉到了重点,道:“朕什么时候不是小灰灰阿爹了?什么时候被除名的?”
“这个……”刘觞干笑,当然是在吵架的时候了。
李谌眯着眼睛,危险的道:“好啊阿觞,你想带着孩子跑,抛弃朕这个做爹的?”
刘觞:“……”带娃跑都出来了!这什么狗血剧情!
“好了好了。”刘觞道:“陛下,不要闹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好生歇养。”
“启禀天子!”
御营大帐外面传来郭郁臣的嗓音,李谌道:“进来罢。”
郭郁臣走进来,拱手道:“陛下,癫狂的猎犬已经被全部捉拿了起来。”
郭郁臣似乎有些犹豫,道:“这些发狂的猎犬,似乎全是耶律特使进贡与陛下的猎犬。”
“什么?”李谌眯起眼目,危险的道:“全都是耶律延木进贡的猎犬?”
“正是。”郭郁臣拱手:“郁臣不敢欺瞒,觉得此事事有蹊跷,因此才特意前来禀报天子。”
“好啊!”李谌嘭的一拍案几站起身来,冷声道:“好一个契丹特使,好一个耶律延木!原来他进献猎犬,竟然别有目的,包藏祸心!”
刘觞觉得此事有些奇怪,但不等他说话,李谌已然愤怒的道:“去将耶律延木给朕扣起来!”
“是,陛下。”郭郁臣立刻行动,离开御营大帐,前去抓人。
“陛下,”刘觞道:“此事怕有些蹊跷。”
“蹊跷?”李谌冷笑:“还能有什么蹊跷?耶律延木包藏祸心,原是藏着这样的不轨之心,朕真应该早点看透他的嘴脸!阿觞你不会想给他求情罢?朕都被他害成这样了,若不是神策军赶到,朕怕是已然丧命在猎犬的爪牙之下,你还要替他说话?”
刘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事儿应该不止这么简单,陛下一会子见了耶律特使,不要着急,慢慢的说。”
李谌冷声道:“见了再说罢。”
郭郁臣将耶律延木扣押起来,耶律延木身为契丹使团的最高特使,整个营地都沸腾起来了,契丹使团挤在幕府大帐门口,不停的喧哗吵闹着。
李谌和刘觞走入幕府大帐,耶律延木被五花大绑,扣押在幕府正中。
“陛下。”耶律延木的面色还稍微有些惨白,毕竟失血过多又不是着凉风寒,说好就好,还需要歇养。
耶律延木的神情却十分镇定自若,并不见慌张,道:“不知陛下令神策军将耶律绑起来,这是何用意。”
“是何用意?”李谌反诘:“您难道心里不清楚么?”
耶律延木道:“外臣当真不清楚。”
“那好,”李谌眯眼道:“朕问你,猎犬可是你进贡而来。”
耶律延木回答道:“正是外臣进贡。”
李谌又问:“那猎犬发疯,袭击营地,咬伤朕的事情,该不该由你来负责?”
耶律延木回答道:“的确理应由外臣来负责。”
李谌冷笑:“你进贡的猎犬,突然发疯,袭击于朕,耶律延木,你既然已经承认,还说自己不是包藏祸心,还不知朕是何用意?!”
耶律延木被五花大绑,他也动弹不得,道:“陛下,外臣拳拳之心,从未有什么不轨的想法,那些猎犬的确是外臣进贡,但外臣并没有包藏祸心,猎犬突然发狂,外臣也很奇怪。”
“耶律延木!”李谌冷森森的道:“朕看你还要装糊涂,装到几时!”
耶律延木辩解道:“外臣当真是不知情的,请陛下仔细想想看,此次可汗派遣耶律前来,就是为了进贡天子,修双方之好,外臣没有道理用猎犬偷袭陛下,破坏邦交干系,这实在是说不通。”
耶律延木正在辩解,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大喊着:“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是契丹使团的遥辇特使。
遥辇氏跑进来,蹙着柳叶眉,担心的道:“陛下!陛下您受伤了?”
他说着,看看了一眼身侧的耶律延木,道:“请天子放心,遥辇已经听说了猎犬的事情,若此事真的是耶律延木包藏祸心,我们使团是不会包庇真凶的。”
耶律延木眯眼道:“你说什么?”
遥辇氏似乎被耶律延木恐吓了,吓得连连后退,道:“我说……我说若你真的想要伤害天子,破坏中原与契丹的邦交,使团是不会包庇真凶的!”
遥辇氏又期期艾艾的道:“耶律特使,你……你怎么能这样做?可汗派遣使团前来,是来与中原修好的,你这样……你这样的做法,只会破坏了两邦的邦交!”
遥辇氏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那语气,仿佛已经承认了猎犬一事,是耶律延木故意为之的。
耶律延木愤怒的挣扎起来:“你血口喷人!”
“啊呀!”遥辇氏吓得后退了两步,弱不禁风的就要倒在李谌身上,刘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谌的袖袍,将人往旁边一拽。
咕咚!
遥辇氏直接倒在地上,摔了一个大屁墩,疼得他一愣,这才梨花带雨的哭起来:“耶律特使,我虽与你同族,也想包庇与你,可是……可是你这样的做法,这会给可汗抹黑!只会破坏大唐与我契丹的干系,只会成为千古罪人!我……我是无法苟同的。”
耶律延木冷哼道:“我什么也没有做,那些猎犬发疯,与耶律毫无干系,我是被栽赃陷害的!”
李谌幽幽的道:“耶律延木,到头来你还是不承认么?若不是你控制猎犬,那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猎犬,为何会突然发狂?”
耶律延木进贡的猎犬,之所以能让李谌心动,正是因为这些猎犬的服从性,只听从命令,非常的听话。现在猎犬突然发狂,若是没有人发号施令怎么可能?而这个发号施令的人,自然是耶律延木这个原本的主人。
刘觞拽了拽李谌的袖袍,低声道:“陛下,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李谌冷着脸,似乎觉得刘觞在维护耶律延木。
刘觞道:“陛下你想想看,耶律延木这个人城府极深,平日里摆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左右逢源,从不得罪任何一个人。他若是想要偷袭陛下,为何要用自己进贡的猎犬,这不是把自己当场靶子,成为众矢之的了吗?这法子实在太笨了。”
刘觞说的极其有道理,猎犬行刺的方法,虽然很有效果,也的确伤害到了李谌,但这法子太笨了,一旦落败,耶律延木肯定会被第一个查到,跑都跑不了。
因此刘觞觉得,这件事情并非是耶律延木干的,正如耶律延木所说,他是被陷害栽赃的,有人想要行刺天子,然后将罪名扔给耶律延木这个替罪羊,顺便挑拨大唐与契丹邦交,乃一石二鸟的双重计划。
李谌虽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听到刘觞为耶律延木说好话,不知怎么的,心头又开始隐隐难受,胸腔的火气压都压不住,噌噌的往上冒,几乎要冲到天灵盖,令李谌的脸色都涨红了。
李谌愤怒的道:“你现在是在为耶律延木说情么?”
“陛下?”刘觞听他的语气异样,仔细观察着李谌的面色,李谌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子充血,嘴唇还隐约发紫,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不等刘觞询问,李谌怒喝道:“你就是在为耶律延木说情!百般的找借口,对不对?”
刘觞怔愣着,眼看着李谌的嘴唇越来越紫,涨的通红的脸色也开始发白,刘觞震惊的大喊:“陛下!?”
随着刘觞这一声,李谌竟然突然昏厥了过去,一下倒在地上。
“陛下!陛下!”刘觞冲去,抱着李谌,李谌已然不省人事,脸色煞白的厉害,嘴唇发紫,手脚冰凉,一看就不正常。
刘觞连忙大喊:“快!将陛下扶到御营!契丹使者暂时收押。”
“是!”
众人手忙脚乱,将李谌抬回御营大巷,放在榻上,匆忙的去请御医。
崔岑正在熬制汤药,陆品先走进了营帐,道:“崔御医,你看看这个。”
陆品先将一方帕子展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根银针。
崔岑皱眉道:“这不是棕熊身上一模一样的银针么?陆少将军从哪里得来?”
陆品先回答道:“是发癫的猎犬。”
崔岑眯眼,若有所思的道:“发癫的猎犬?每个猎犬身上都有银针么?”
陆品先道:“那些发癫的猎犬,突然不受控制的咬人,陆某便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它们与失控的棕熊有些相似,便去犬笼查看了一番,也并非所有的猎犬身上都有银针,但大抵是错不了的,没有银针的猎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针眼,或许是袭击的时候蹭掉了。”
崔岑道:“原是如此……”
陆品先道:“崔御医可是查出这银针上淬的是何物了?”
崔岑道:“起初崔某也不是很确定,但按照陆少将军这么一说,有七成的肯定了。”
陆品先追问:“到底是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宫人急匆匆冲进来,大喊着:“陛下!陛下晕倒了,崔御医,快!快去看看罢!”
崔岑也顾不得多说,赶紧提着药囊冲出营帐,往御营大帐而去。
刘觞守在一边,焦急的道:“崔御医,快点快点!”
崔岑上前,检查了一下李谌的情况,不又蹙眉道:“原是如此。”
“什么如此?”刘觞更是焦急:“崔御医,别打哑谜了!”
崔岑却不回话,而是问道:“宣徽使,陛下有没有狂怒,情绪不受控制的情况?”
狂怒?刘觞点头如捣蒜:“今天他一直如此,总是时不时发火儿,一会儿好一些,一会儿又莫名其妙的发怒。”
“那就对了。”崔岑道:“方才只有七成肯定,现在便是九成九了。”
“到底如何!”刘觞道:“快说啊!”
崔岑道:“宣徽使稍安勿躁,陛下并无大碍。”
刘觞震惊的道:“都昏厥过去了,还没有大碍?”
崔岑将手帕拿出,展开来,里面包着的,正是陆品先带来那根银针,又拿出另外一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放着的是从棕熊身上取下的银针。
崔岑道:“宣徽使请看,这两枚银针,几乎一模一样,这是陆少将军方才从发癫的猎犬身上取下的。”
“猎犬……”刘觞喃喃的道:“棕熊?”
他的脑海中噌的一声,仿佛划过了什么,猎犬和棕熊都表现的十分癫狂,棕熊袭击人有情可原,可是猎犬忠心,突然发狂咬人却是大不寻常。
无论是猎犬,还是棕熊,其实实质上表现的症状是一样的。
刘觞恍然大悟的道:“这上面有毒?陛下也被扎了!”
当时在取下棕熊身上的银针之时,李谌不甚被扎了一下,崔岑说是无毒的,但上面淬了什么,还需要继续研究。
崔岑道:“宣徽使安心,这上面的确是无毒的,淬的都是一些大热之物,因此才会促使棕熊和猎犬癫狂。”
猎犬本是服从命令的,但银针令他们躁动,触发了野兽的本性,因而变得癫狂起来。
而李谌被银针扎了之后,他比野兽要高等的多,并不会出现癫狂的症状,却觉得心绪不受控制,易怒发火,也都是正常的。
刘觞总算是明白了,看了一眼昏厥在榻上的李谌,又着急的道:“可是陛下现在昏厥了,既然无毒,怎么会如此?”
崔岑道:“陛下本就血气方刚,这些大热之物令陛下血行加速,自然会出现易怒烦躁的现象,气怒淤堵,昏厥过去也属于正常。”
“现在怎么办?”刘觞道:“陛下何时能醒过来?”
崔岑道:“陛下醒过来不是难事儿,但是问题在于,陛下淤堵的淤血若是无法胜利排出,还是会出现头疼郁结的情况。”
刘觞道:“崔御医,能否医治?”
崔岑回答道:“想要医治很简单,完全无需药石,只需要宣徽使……气一气陛下。”
“气一气陛下?”刘觞迷茫的重复。
崔岑点头道:“陛下郁积于心,淤血顶在心窍上,若是能让陛下顺利吐出这口淤血,便可不药而愈。”
刘觞心底里盘算着,我气他?我该怎么气他?
不等刘觞盘算完毕,昏厥的李谌已然悠悠转醒,他嗓子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伸手捂住心口,又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憋闷的很厉害。
“朕……朕这是怎么了?”
李谌浑浑噩噩,看到守在榻边的刘觞,沙哑的道:“阿觞,给朕倒杯水,朕……口渴的厉害。”
刘觞灵光一闪,不是要气李谌吗?好吧!
刘觞冷声道:“喝水?陛下还有心情喝水?”
“你……”李谌似乎觉得刘觞的态度很奇怪,但他现在心口疼,头疼,实在不能计较这么多,总觉得吐息都变得十分沉重而艰难起来。
刘觞抱臂,摆出一副地主的模样,数落道:“陛下,您实在太没有承算了,耶律延木显然是被人栽赃陷害的,目的就是分裂大唐与契丹的邦交,这么一个蠢笨的法子,你竟然还会中计?如此意气用事,如此孩子气,如何能独当一面?”
“你说什么?”李谌果然动怒了,五指死死压着自己的心口,沙哑的道:“你说朕孩子气?”
“我的确这么说了,本来就是事实,那又怎么样?”
李谌更是气怒,脸色铁青,嘴唇也憋得紫红:“你凭什么这么说朕!?朕如何孩子气?说到底,你就是想要包庇那个耶律延木,你是不是觉得耶律延木比朕沉稳,比朕老成!对啊,耶律延木便不孩子气了,那你不如去找他!”
刘觞看着李谌气的发抖的模样,又是气又是委屈的模样,心疼坏了,这小奶狗不会吵架吵哭吧?
似乎要证实刘觞的想啊,李谌下一刻真的双眼通红,眼睛里充斥着血丝,泪花打转,用手背委屈的抹着眼睛,不想让小珍珠掉下来,竟真的给气、哭、了!
刘觞心想,哇,气哭的小奶狗,好可爱,真的好可爱哦!
他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只是气哭是不行的,还要把他气吐血才行,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就算是为了李谌好,也要再接再厉。
刘觞撇开头,干脆不去看他,道:“陛下,一码归一码,你现在的说法,与做法,就很不沉稳,很是孩子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次的猎犬行刺事件,分明是有心人栽赃陷害给耶律延木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化大唐和契丹,若是陛下中计,打碎了两邦的邦交,便是大唐的千古罪人!连这点子小事儿都想不明白吗?”
“朕不明白!朕就是不想明白!”李谌用手背抹着眼泪,赌气的大喊着:“你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刘觞冷笑一声:“没错一赌气,就会让人滚,让人消失,陛下,你能不能成熟一些?何时才能长大?”
李谌气得胸口闷疼,嗓子里一股腥甜直接涌上来,刘觞精准的踩中了李谌的逆鳞,因着李谌今年只有十七岁,很多朝臣都欺负他年纪轻,阅历少,压不住头等,当年的太皇太后不也是这么企图玩弄李谌于鼓掌之中的么?
所以李谌很痛恨别人说自己孩子气,说自己不沉稳不老成。
李谌气得连说了两个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胸口越来越憋闷,整个人仿佛要被劈成两半,脑子里也是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嗓子眼的腥甜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噗——”李谌竟真的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陛下?!”刘觞吓了一跳,还真的吐血了?他连忙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谌。
李谌吐出一口血来,就等于是放了血,身子瞬间轻盈了不少,胸口也不别闷了,脑袋也不疼痛了,但浑身无力,向后跌倒。
李谌撑着身子,有气无力的坚持道:“你……你走,朕不要看到……”你。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李谌便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崔岑从御营的外间走进来,刘觞着急的道:“崔御医,陛下怎么吐血之后又昏过去了?我是不是把他气大发了?”
崔岑上前,帮忙将李谌放平在榻上,给他诊脉,道:“宣徽使放心,陛下的淤血已经放出,并无大碍了,只因着怒气伤身,暂时昏睡过去,等陛下醒来便好。”
刘觞仔细分辨李谌的面色,的确没有方才那般又红又青的奇怪了,嘴唇也不再是紫色,虽然还在昏睡,但是眉头皱的也不是那般死紧了。
崔岑又道:“崔某这就去给陛下熬药,等陛下醒来,饮了汤药,歇息一日,陛下年纪尚轻,且身子骨健壮,很快会大好的。”
“那就好。”
崔岑离开,刘觞便一刻不离的守在榻边上,天色已经很晚了,折腾了一夜,刘觞守了一会儿,天边慢慢亮堂起来。
小灰灰靠在刘觞腿边,腻歪着刘觞,刘觞不合眼它也不合眼,天边发亮的时候,小灰灰实在是坚持不住,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沉沉睡去。
刘觞也有些坚持不住了,毕竟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趴在榻边上,动作有些艰难,本不想睡着过去,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朦朦胧胧的睡着。
刘觞睡着没一会儿,李谌便醒了过来,他腾地睁开眼睛,最后的意识还存留在与刘觞吵架的场面上。
李谌一撇头,立刻看到了守在榻边的刘觞,他赌气的想要刘觞立刻离开,不要他守在这里,可是看到刘觞疲惫的黑眼圈,还有微微发白的脸色,和他下巴上隐隐约约的擦伤,李谌突然有些不忍心起来。
他收回去推刘觞的手,但心里又不甘心,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委屈,眼圈开始发红,不由自主掉起小珍珠来。
刘觞睡得很浅,听到轻微又奇怪的响动,立刻睁开眼睛,一眼就对上了李谌红彤彤的眼眸。
刘觞惊讶的道:“陛下你……”醒了?
他的醒了两个字,还没出口,直接变成了:“陛下你……又哭了?”
李谌匆忙的抹掉自己的眼泪,执拗的道:“朕没有!朕没哭!”
刘觞心动不已,小奶狗哭起来果然是最棒的!但是李谌的眼睛哭的红红,还擦得那么用力,会不会把脸擦疼啊?
刘觞伸手过去,替他轻轻的抹掉眼泪,放软了声音道:“陛下,别哭了,其实我之前……”
刘觞想要解释,之前都是为了故意气他吐出淤血,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朕不想听!”李谌赌气。
刘觞觉得不解释是不行的,连忙道:“其实我之前是故意气你的。”
“你还是故意的?”李谌更是赌气,不敢置信的瞪着刘觞。
“不是不是!”刘觞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故意气你是为你好,崔御医说你郁结于心,有淤血压在心口,所以需要把那口淤血吐出去,就出注意让我气你!所以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崔御医的不好,不关我的事儿!”
刘觞一口气说了太多,李谌一时间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半信半疑的盯着刘觞。
刘觞举起手来:“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嫌弃陛下的意思,再者说了,孩子多好。”
“你还说?”李谌气怒的道:“你还说朕孩子气?”
刘觞道:“本来就是嘛,孩子气也没什么不好的,说明陛下年轻,那些老男人想要孩子气还装不来呢,顶多是老黄瓜头顶小花黄装嫩罢了!哥哥就喜欢你这样真正鲜嫩的!”
李谌:“……”
李谌虽然生气,虽然听不懂刘觞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心头的淤血已经吐干净了,并不会像之前那么狂躁,莫名冷静下来一些。
李谌刚要开口,鱼之舟从营帐外面进来,道:“陛下,契丹特使遥辇氏求见。”
刘觞道:“他来干什么?”
鱼之舟道:“说是来探病的。”
刘觞没好气的道:“别让他进来,轰走轰走。”
李谌却道:“宣徽使如此这般孩子气?遥辇氏身为契丹特使,虽不是最高特使,但也是使团之中的一员,人家好心好意前来探病,若是贸然将人轰走,岂不是破坏了两邦的邦交?”
刘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谌抬了抬下巴,道:“请遥辇特使进来。”
鱼之舟:“……是。”
“陛下!”遥辇氏走进来,蹙着柳叶眉,十分关切的道:“陛下的龙体可安好?昨日在幕府大帐突然晕倒,外臣很是担心,一夜牵肠挂肚,辗转难眠,今日特来探看。”
刘觞撇了撇嘴巴,李谌故意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多谢遥辇特使挂心,朕并不无大碍。”
“陛下,您的面色都不大好了,”遥辇氏道:“可千万不要强撑。”
刘觞反驳道:“遥辇特使,您是眼神儿不大好才对吧?陛下今日的面色精神,明明要比昨日好。”
遥辇氏缩了缩肩膀,仿佛刘觞在恐吓自己一般,连连后退,怯生生的道:“遥辇也只是……也只是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宣徽使若有不同的看法,也不必……不必针对遥辇啊,难道……是因着昨日里被猎犬袭击之时,遥辇拉了宣徽使一把,宣徽使怀恨在心?遥辇不是故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陛下,您要给遥辇做主啊!”
刘觞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遥辇氏装作小白花,装的也太差劲了吧?
李谌道:“罢了,既然不是故意的,便不要再提了。”
刘觞:“……”哼!
遖峯篜里
遥辇氏又道:“陛下,遥辇这次前来,其实……是想留下来,为陛下侍疾。”
“侍疾?”刘觞道:“遥辇特使,您在开玩笑吗?您可是贵为契丹特使,怎么能为陛下侍疾呢?”
刘觞说的比较好听,其实本意是,你一个契丹人,种族都不同,跑到天子跟前侍疾,天子敢用你吗?
哪知道下一刻李谌却道:“侍疾?也不错。”
刘觞:“……”故意的!这小奶狗一定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李谌又故意看了一眼刘觞,这才道:“既然遥辇特使有这份心意,朕也不好拒绝。”
“谢陛下!谢陛下!”
李谌转头对刘觞道:“宣徽使,你退下罢。”
刘觞深呼吸,心里想着,小奶狗想造反吗,让自己退出去,让遥辇氏留下来?
遥辇氏在面前,刘觞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好道:“是。”
他说着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李谌突然道:“等等。”
刘觞立刻回头,心说看吧,还是要挽留我。
哪知道李谌挑眉道:“把宣徽使的小奶狗也带走。”
说罢,将小灰灰扔了过来,刘觞伸手接在怀里,小灰灰还在迷迷瞪瞪的打瞌睡,突然感觉天摇地晃,迷茫的睁开大眼睛,“嗷呜?”歪了歪头。
“听说了么?陛下因着如何处置耶律特使的事情,和宣徽使产生了分歧!”
“何止是分歧,吵架了!”
“是啊,吵架了,我路过御营大帐的时候,都听到吵架的声音了!”
“不只是吵架,陛下还把宣徽使给赶了出去!另找了契丹使团的遥辇特使来侍疾!”
“这是要变天了么?宣徽使往日里可是最受宠的。”
“嗨,谁知道呢,天子的宠信,来得快,去得也快罢!”
刘觞离开御营大帐之后,经过一个白天,“宣徽使失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营地,简直是人人尽知。
天色昏暗下来,已然入了夜。
刘觞探头探脑的从营帐中钻出来,对营帐中的小灰灰道:“嘘——阿爹要去做少儿不宜的事情,儿子你还太小,不能跟着去,知道吗?”
“嗷呜?”小灰灰不明白,还以为刘觞在跟它玩游戏。
刘觞离开营帐,小灰灰也跟着,非要粘着他,刘觞没有法子,只好弄了一些小肉干放在小灰灰的食盆里,小灰灰是个贪吃鬼,立刻趴在食盆边美滋滋的吃起来。
刘觞拍了拍它的小脑袋:“乖了,这就乖了,等阿爹回来。”
刘觞安顿好小灰灰,偷偷摸摸的往御营大帐而去,天子应该已经安歇,御营里没有灯火,漆黑一片。
刘觞轻手轻脚走进去,小心翼翼的摸到榻边上,一个猛虎扑食冲上去,扑在被子卷上,大喊着:“小美人,你就从了阿觞哥哥吧!”
刘觞么么对着被子卷亲了两下,口感不对?低头一看,被子卷是空的,当即有些迷茫,天子不在营帐中?
踏踏踏……
有跫音逼近后背,刘觞回头一看,是李谌!
李谌只着轻薄的春衫中衣,但是他并没有在榻上,而是躲在营帐的暗处,似乎知道刘觞会来偷袭一般,此时居高临下的站在榻边上,唇角轻挑,别有深意的微笑着。
咔嚓!
一声脆响,刘觞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竟然被锁了起来,是手铐!
刘觞震惊的道:“你怎么有手铐?上回的手铐,不是坏了么?”
李谌挑眉道:“窦尚书如此心灵手巧,朕让他多做几副手铐,也不是难事儿。”
刘觞:“……”窦悦这个小叛徒!
刘觞小可怜一样往后错了错,缩在软榻的角落,干笑道:“谌儿,有话好好说。”
李谌挑眉:“是谁说朕孩子气?还要故意气朕的?”
刘觞不甘示弱的道:“可是陛下也用遥辇特使气我了,这顶多算是扯平了!”
李谌道:“朕不管。”
他说着,单膝压在榻上,欠身来到刘觞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幽幽的道:“阿觞哥哥白日里把朕气哭了,到了夜里头,朕是不是也该把阿觞哥哥……弄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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