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曣反手握住卫蓁,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却怎么也没能将那股戾气压下去。
胸腔好似燃烧着熊熊烈火,不见疼痛,只灼的人心烦意燥,他的额间开始渗起薄汗,许是因极力压制,脖颈与太阳穴边青筋暴起,面色也微微发红。
卫蓁的手被攥的变了形,她却仿若察觉不到疼痛,轻声的安抚着褚曣,可太子并没有因她的安抚而有所缓解,相反情况越发糟糕。
“我们先出去。”宋淮喉头微动,几番隐忍后,终于出声。
卫蓁一愣,抬眸不解的看向他。
宋淮却没再开口,只朝她摇摇头。
卫蓁便明白了。
宋淮可能对太子的状况有所了解。
同时宋淮苍白而难看的脸色,也让她的心紧紧揪着。
褚曣也在这时松开了她。
她朝他看去,见他额间青筋更为明显,好像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他偏过头,睁开眼看着她,眼底一片腥红。
他似乎用尽了毕生的耐心,挤出几个字:“蓁蓁,走。”
卫蓁视线下垂,看了眼他捏着茶案边缘微微发颤的手,心中便明了他是怕失控伤了她。
她眼睛一红,狠下心飞快起身与宋淮离开。
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她听见了茶案碎裂的声音。
她脚步一滞,急忙转头看向里间。
“储妃,走。”宋淮。
卫蓁忍下飞奔进去的冲动,收回视线,快步跟上宋淮。
宋淮一直走出了宫殿才停下。
因几人身份特殊,住进来后东方苏便下了令,每日除晨间黄昏打扫和送饭外,不许有宫人靠近,所以眼下这间宫殿中,都是自己人。
卫蓁宋淮离开后,十八和十九便无声的守在了太子门外。
二人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眼底都微微发红。
“宋大人,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二人才出宫殿,卫蓁便着急问道。
宋淮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声音带着几分隐忍和怒气:“是中毒。”
卫蓁心中一咯噔,想到太子方才的状况和之前所知晓的,立刻就反应过来:“是几年前,西雩那毒?”
“嗯。”宋淮点头,冷声道:“几年前殿下刚中毒时,情况和现在一模一样。”
“中此毒后经不住嘈杂,几乎听不得任何声音,只有周围越安静,才能勉强好受些,但这只是开始,往后几日会越来越严重。”
卫蓁面色大变,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可这个毒不是已经解了?”
随即她就想到了什么,神色骤冷:“莫不是那夜,西雩太子趁机又下的毒?”
宋淮摇头:“因先前殿下中过西雩的毒,我去时便有所防备,那夜是我去带的夙冕,也检查过他身上并没有毒,且就算有,那夜中毒的也应该是我。”
他方才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但夙冕确实没有下毒的机会,而后又回想了从昨日进玉京城起他们接触过的所有人,但始终没有想到什么可疑之人。
“从进玉京城后我们与殿下几乎没有分开过,就算中毒,也不该只有殿下一人。”卫蓁也快速回想了一遍,道。
二人沉默片刻后,卫蓁问道:“此毒入体是以何种方式?”
“不知。”
宋淮深深呼出一口气:“当年殿下从战场上回营就毒发了,无从查证根由,我当夜去闯西雩寻解药,抓了一个面容诡异的巫师,军医诊不出殿下所中何毒,我只能孤注一掷将希望放在那巫师身上,经过近一日的严刑逼问,拿到了解药。”
“只是那时殿下中毒已有三日,解药也没办法完全清除毒素,留下了余毒。”
宋淮看向卫蓁,语气微沉:“我从那巫师逼问出,中此毒第四日,会暴毙而亡。”
卫蓁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就凉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一刹那的空白。
过了许久后,她才勉强发出声音:“你可还记得,解药是什么样?”
宋淮点头:“记得。”
卫蓁强行压下心慌,沉声道:“去绑夙冕,换解药。”
已过了快两日,当务之急是要拿到解药。
宋淮也是如此想的。
殿下是来玉京城后中的毒,下毒的人自然也在这里,可玉京城这么大,他们无从寻找,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绑夙冕。
这是西雩的毒,跟太子夙冕脱不了干系。
“经了昨夜,今日驿馆必定是防守森严,得想个万全之策。”宋淮凝眉道。
卫蓁正要开口,突有一阵风掠过,紧接着一道人影落在二人跟前。
是暗卫十三。
随行进宫的只有十八十九,其他四个都潜伏在宫外各处,暗中观察南爻西雩的动向,十三此时进来,必然是有要事。
东方苏留了一块东宫令牌给他们,宫门可以自由进出。
宋淮:“何事?”
十三回道:“禀储妃,宋大人,刚收到景一来信,在我们离开后,关大夫就到了奉京城,得知殿下来了东汝后便动身追来,景一接到人后,亲自送关大夫来了玉京城。”
十三话音一落,卫蓁宋淮二人齐齐怔愣,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惊喜。
关大夫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卫蓁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如今人在何处?”
十三:“应这两日就能到了。”
两日,太迟了!
卫蓁忙看向宋淮:“宋大人。”
宋淮颔首:“臣立刻去接,定在天亮前赶回来。”
卫蓁点头:“好。”
宋淮没有耽搁,当即就转身大步离开:“十三,守在这里。”
“是。”
直到宋淮身影消失,卫蓁才转过身看向殿内,眼眶逐渐湿润。
褚玄慬,那么多生死关你都闯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她在殿外又等了约小半个时辰,才轻轻走了进去。
刚穿过长廊,十八就迎了上来,声音低沉:“储妃。”
“殿下如何?”
卫蓁望向那间屋子,眼尾泛着红。
十八:“殿下让十九将他打晕,眼下在寝殿。”
卫蓁喉中微哽:“嗯,我知道了。”
-
几层纱帐垂落,只隐约能瞧见里头的人影。
卫蓁放轻脚步上前,轻轻掀开纱帐。
那张平日狷狂桀骜的脸,此时苍白不已,就连昏迷中眉头也紧紧皱着,额上不停的往外渗汗。
卫蓁心间犹如被钝器重重一击,痛的落下了泪。
她想伸手去为他抚平,却又怕会惊醒他。
虽然现在瞧着他仍是那般痛苦,但昏迷着,总比清醒着要好受些。
卫蓁方才挺直的肩背无力的沉了下来,所强撑着的冷静也在这一刻散去,心中被巨大的恐慌占据。
她缓缓坐在脚踏上,泪如涌泉。
虽然她总想着为他分担一些,减轻他肩上的担子,可在她内心深处,和很多人一样是觉得太子无所不能的,他就像一座山,一座很高很大的山,永远会伫立在她身后,永远也不会倒下。
她从没有想过,会突然有一天,在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时,他就倒下了。
前世最后一日,是他全了她仅剩的一点体面,而重回到这世间的第一日,他又出手救了她,再之后每一次遇险,几乎都是他将她从地狱门口拖了出来,可现在他身重剧毒,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煎熬,什么也做不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象没有解药的后果。
不,不会的。
卫蓁抬手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坚定。
关大夫既然追来,就一定是拿到了清除余毒的那味药,且都是同一种毒,一定能救他的。
若真的有意外...
卫蓁眼底闪过一丝可怕的疯狂,与太子殿下的疯癫如出一辙。
若他有闪失,她一定会杀了夙冕,倾尽余生踏平西雩,为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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