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金缕衣 > 143. 苏晚棠齐云沐 回礼
    齐云沐足足昏睡了三日,期间还发了一日低热,初初醒来,浑身酸软难忍,使不上半分力气。


    他艰难的转过头,入眼是陌生的营帐,隐约听见外头的嘈杂,他的记忆逐渐回笼。


    他到凅城了。


    苏晚棠还活着。


    齐云沐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会儿,才强撑着半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三层厚被,他刚掀开一角,便觉一股寒凉侵了进来,他便放了手。


    他抬头默默地打量着营帐,目光在挂着的铠甲上停留了一瞬后挪开。


    这是苏枕堂的营帐。


    齐云沐皱了皱眉,想起了在昏迷前打他的两拳。


    他看起来没事,自己倒晕了过去。


    好像他又落下下风。


    齐云沐看了眼营帐门口挂着的虎皮大氅,咬咬牙一鼓作气掀开被子,跑过去用大氅裹住自己,才欲折身回去穿长靴。


    可才跑到一半,营帐门口传来动静。


    齐云沐转身就对上苏枕堂疑惑不解的视线。


    见齐云沐因冷风灌进来打了个寒颤,苏枕堂拉好帐门,才折身看着他。


    他上下扫了眼穿着他大氅的齐云沐,视线最后落在那光着的脚上。


    苏枕堂:“……”


    “…地上脏,齐大公子也不怕脏了脚?”


    齐云沐正要开口,又听他道:“我这件大氅三个月没洗。”


    齐云沐身子一僵,面色白了白。


    他不算有洁癖,但三个月没洗……


    在苏枕堂好整以暇的目光中,他面无表情的走向床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大氅,钻进了三层后被中。


    苏枕堂:“……”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身手多好的人呢。


    “药是给我的?”


    齐云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冷声问苏枕堂。


    若是以往,他这副神态配上那清冷的嗓音,自然是万分的矜骄,可现在……


    他嗓子因风寒哑了。


    即便语气神态再高傲,沙哑的嗓音也难免折了几分气势,甚至透着几分滑稽。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嗓音的变化,露出的错愕的神态时。


    苏枕堂偏了偏头,强忍着笑意。


    但抖动的肩膀还是被齐云沐发现了,他眉眼一横,飞了个眼刀子过去。


    他很想骂这狗不重复,但他不敢开口。


    一开口,就要被笑。


    要是以往,苏枕堂见到这个样子的齐云沐,定要找个角落幸灾乐祸的大笑不止。


    但现在他念在他这苦是因他妹妹而受,便硬生生憋了回去,上前将药递给齐云沐。


    齐云沐狠狠剜了他一眼,才接过药一饮而尽。


    巨大的苦涩瞬间将他淹没。


    “叮咚。”


    齐云沐半睁开眼眸去看,只见空了的药碗里多了颗蜜饯。


    他唇角一抽:“……”


    这狗打发要饭的呢?


    然当齐云沐再次狠狠瞪过去,却见苏枕堂正小心翼翼收包着蜜饯的帕子。


    苏枕堂刚要往怀里放时,察觉到齐云沐的视线,他抬起头,皱了皱眉。


    二人僵持片刻,苏枕堂果断将蜜饯塞回胸口:“没有了。”


    齐云沐:“……”


    齐云沐气结,谁稀罕他这破玩意儿!


    “你看也没有了!”苏枕堂。


    还有个娇气包三天两头需要他拿这甜腻腻的东西去哄。


    齐云沐闭了闭眼,人狗到底是语言不通的。


    但难言的苦涩还是让他将那颗蜜饯放进了嘴里。


    人到了狗窝,要学会宽恕他的狗言举止。


    齐云沐一手拿着空的药碗,一边慢条斯理的嚼着蜜饯。


    苏枕堂越看越不耐,越等越火大:“你就不问问甯甯?”


    不是担忧的不远万里跑来?


    从醒到现在,他竟问都不问一句?


    齐云沐斜眼看了他一眼。


    若非他来,他已经出去找她了。


    “苏将军神清气爽,还有心看人笑话,不像是家有丧事。”


    苏枕堂:“……”


    这狗的嘴真是越来越气人。


    “人没死就成。”


    齐云沐理所当然的将药碗递过来。


    只要人活着,不管什么样,他都接她回家。


    苏枕堂咬牙看着齐云沐,并不伸手接。


    这狗还是昏过去比较讨喜。


    “大舅哥。”齐云沐眼皮子挑了挑:“碗。”


    苏枕堂:“……”


    他一口气哽在喉中,上不来下不去。


    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没好气的一把将碗拿过来,重重放在托盘上。


    这狗的大舅哥,不当也罢!


    “她怎么样了?残了没?醒了没?”


    苏枕堂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好半晌才咬牙道:“没醒,残了!”


    心残了!


    眼残了!


    不然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狗东西!


    他从没想过会和死对头和解,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要骂他一天。


    可谁曾想造化弄人,死对头成了他的妹夫。


    还爱他的妹妹爱的要死要活。


    如此,他那一肚子脏话都出不了口。


    但……


    这人一来就打他两拳,他虽不想还手,但总得回个礼。


    “关大夫说,有可能醒不了了!”苏枕堂盯着齐云沐,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齐云沐面上的淡漠一滞,他僵硬了片刻后,慢慢的垂下头,放在被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关节都泛着白。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浑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悸。


    苏枕堂探头望了眼。


    略微有些心虚,他这礼是不是回大了?


    他正要开口时,却听齐云沐沙哑的嗓音微哽:“无妨。”


    “我带她回去。”


    他一路上已经想过很多种可能,这并不是最坏的那一种。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残了,他养着她就是。


    醒不了,他便一直陪着她。


    他运气一向很好,她在他身边,说不定哪天就能醒了。


    苏枕堂唇角动了动,眼神复杂的看着齐云沐,一时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他竟爱到这种地步了?


    如此,好像显得他很不是东西…


    苏枕堂砰地站起身。


    “你发了一日低热,才退下来,外头太过寒凉,你暂时不要出帐。”


    苏枕堂说完,就端起药碗要离开。


    可才走出几步他便停下,默了默,道:


    “那一战,破了南爻最难攻的稣城,晚棠功不可没。”


    齐云沐轻轻抬起眸。


    微红的眼眶带着湿意。


    她自小的愿望就是保家卫国,她做到了。


    “多久能结束?”


    苏枕堂抬眼,眼神坚定:“不出两月,南爻必亡。”


    齐云沐没再吭声。


    _


    齐云沐没打算听苏枕堂的,他千辛万苦赶来,为的就是见她,如今人近在眼前,情况又是如此危险,他又岂能坐的住。


    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他都要亲眼看一看。


    他努力的调整好情绪后,才掀开被子,咬牙披上了苏枕堂那件三月未洗的大氅,打开了帐门。


    刚抬眼望去,就见桑斛正朝这边走来。见他醒了,桑斛面色一喜,加快步伐:“公子醒了。”


    齐云沐看了眼他手中的食盒,点了点头。


    “关大夫说公子今日会醒,这是我刚刚熬好的汤。”桑斛。


    齐云沐一愣,扫了眼桑斛。


    他嗓子哑着不想说话,但桑斛看出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是桃香姑娘教我的。”


    齐云沐眼神微微一暗。


    苏子鹤说她残了,却没说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总该不会真如苏子鹤狗先前信上所说,瞎了眼。


    “她在哪里?”


    桑斛先是被齐云沐沙哑的嗓子惊了一下,随后才抬手指了指:“少夫人的营帐在那边。”


    齐云沐当即快步走去。


    他想了又想,觉得她残了哪里都不好。


    她喜欢翻墙,喜欢舞刀弄枪,那双眼那么灵动,少了哪里都不成。


    她以后醒来也肯定会哭鼻子。


    齐云沐越走越快,不多时便到了营帐前,他在原地伫立片刻,才伸手拉开营帐门。


    当他鼓起勇气抬眸看去时,只见桃香正在给苏晚棠擦身子。


    那双手好端端的。


    眼睛虽然闭着,但并没有伤。


    齐云沐的视线便慢慢往下。


    被子太厚,一时也瞧不见是不是缺了腿,缺了哪只腿。


    “姑爷,您醒了。”


    桃香的声音传来,齐云沐才绷着唇缓缓上前。


    他立在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女子,胸腔中那份被他压制了许久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迸发出来。


    但他极力的克制住了。


    他朝桃香伸手:“我来吧。”


    桃香便将洗净的帕子递给他,往后退了一步:“姑爷,只有手没擦了。”


    齐云沐嗯了声后坐在床沿,仔细的给她擦着手。


    以前他觉得这女人闭上眼睛时才显得乖些,可爱些,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她上窜下跳,活蹦乱跳的样子,才最可爱。


    以前他觉得这双手柔弱无力时,最让他安心,可现在,她任由他摆布了,他却感到无比的心慌。


    这双手本不该这样柔软无骨。


    哪怕是强行摁住他绑他时,也比现在这样安安静静躺着好。


    齐云沐顿了顿,他盯着那张面色苍白的脸瞧了半晌后,突然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低喃:“你只要醒过来,你若喜欢,我让你绑就是了。”


    苏晚棠听不见,但桃香听见了。


    桃香诧异的抬眸望去。


    姑爷在说什么?


    且姑爷这反应,她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正在这时,齐云沐的手缓慢的伸向被中,往下方探去。


    他想看看她的腿伤成什么样了,但太过寒凉,他怕掀开被子冻着她。


    桃香联系到他方才那句低喃,瞳孔一震,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帐门被打开。


    关大夫盯着这一幕疑惑不解:“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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