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夫进来时,齐云沐的手已经碰触到那双腿,没有发现异样他便顺着一路往下,从大腿到脚踝,与记忆中一样,笔直纤细,触感柔滑。
齐云沐动作一滞。
她的双腿完好无缺。
关大夫已走近,俯身疑惑的看着齐云沐。
齐云沐缓缓收回手,转头就对上关大夫怪异的视线。
“你在做什么?”
关大夫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但这次没等齐云沐回答,他就继续道:“年轻人,你是这丫头的夫君吧?我知晓你们小夫妻分别已久,但你这...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吧。”
齐云沐脸色一沉:“......”
他在说什么!
出现在这里的,多半是苏子鹤的人。
苏子鹤狗的人,脑子都有病。
“苏子鹤说她残了。”齐云沐本不想开口解释,但见关大夫眼中的光越来越奇异,他才绷着脸道。
关大夫:“?”
他望了眼昏迷中的苏晚棠,又看看齐云沐:“苏子鹤是谁?”
桃香解释道:“姑娘的兄长。”
关大夫哦了声:“是苏少将军啊。”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齐云沐。
他确实听苏枕堂碎碎念过他妹妹眼瞎心盲,看上了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比姑娘还娇气的娇气精。
苏枕堂所说的残,应该是‘眼瞎心盲’这个残。
“这位...是齐大人对吧?您给让让?”
齐云沐对苏枕堂的人没好感,眉头一竖:“你谁?凭什么让!”
关大夫:“......”
他无语凝噎片刻,面无表情道:“我是救你妻子的人。”
齐云沐眼中的凶狠一滞。
他皱眉看了眼桃香,后者轻轻点头。
齐云沐又将视线放回关大夫身上:“关大夫?”
关大夫皮笑肉不笑:“正是在下。”
关家的人,不是苏子鹤狗的人。
齐云沐顷刻间门就化去狂风骤雨,眉头舒展,眼带柔意,瞧着要多温和有多温和,要多无害有多无害。
他起身让出位置,一举一动尽显世家风范:“关大夫请。”
关大夫看的瞠目结舌。
这人蜀地来的吧?变脸如此快。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关大夫清咳了声后上前给苏晚棠诊脉。
关大夫诊完脉一回头,就见齐云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关大夫:“.....”
他想起最开始的对话,道:“她没残。”
齐云沐眼底寒光闪过。
方才他就已经猜到了。
苏子鹤这个狗!
非人也!
“她何时能醒?”
她有可能醒不来,怕也是这狗骗他的。
关大夫挑了挑眉:“苏少将军如何说?”
齐云沐哑着嗓子,语气不善:“说她有可能醒不来。”
关大夫喔了声,站起身面色平静道:“这话倒不假。”
有可能,并不代表醒不来。
不过是诉说一个微乎其微或者说不可能的可能罢了。
齐云沐一怔,手指微微曲起。
那狗既捉弄他一次,为何不捉弄他第二次。
“有多少醒来的可能?”
关大夫摸着下巴:“说不准。”
大概,没有醒不来的可能。
关大夫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齐云沐。
这看起来,也不像苏枕堂说的那般不能要吧...
起码,那眼底的伤怀做不得假。
不过他只是个大夫,他只负责治病救人,这些与他无关。
“后头的药方我已经开好了,就先走了。”关大夫道。
齐云沐轻轻颔首,客气有礼:“多谢关大夫。”
关大夫淡然受了礼,临出门时,将几番欲言又止的桃香也拉了出去:“人家小夫妻好不容易重聚,就别跟这儿凑碍眼了。”
桃香被他拉出门外后,才皱眉问:“为何要骗姑爷啊?”
关大夫耸耸肩:“我可没骗啊,是你们家少将军骗人的。”
他顶多就是小小的‘助纣为虐’了下。
桃香:“.....”
她转头看了眼帐中,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大公子与姑爷不合已久,以往还能维持表面的客气,这回一见面姑爷就打了大公子两拳,若她猜的不错,大公子定也是因此才捉弄姑爷。
唉,依着姑爷的脾气...
这几日的营中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然出乎桃香的意料,苏晚棠醒来,营中并没有鸡飞狗跳。
就好像是商量好似的,关大夫当天就离开了营中。
苏枕堂次日就随苏牧去了战场。
知道被骗后,齐云沐毛都要炸飞了,苦于找不到罪魁祸首,他跑到苏枕堂营帐提笔骂了整整五页纸。
并拿走了那件据说三个月未洗的大氅,以作苏枕堂给他的赔礼。
_
苏晚棠是在次日醒的。
彼时,齐云沐正在午憩。
昨日醒来后,齐云沐就离开苏枕堂的营帐,在苏晚棠的帐中加了个床,与苏晚棠的床只隔着一人宽的窄道,供桃香进出。
他已给奉京去了信,让桃香通过阆王府的关系送去齐府。
苏晚棠昏迷不醒,已不适合留在凅城,可一路车马难行,他想让她回京的路上舒服些。
至于她何时醒来……
无论多久,他都等。
凅城比奉京冷很多,风霜凛冽刺骨。
齐云沐畏热,也惧寒。
若非必要,他绝不出帐。
从用完早饭,他就一直窝在这里头,时而坐在床边瞧一瞧苏晚棠,或戳一戳她的脸颊,跟她说几句话。
倒也不觉无趣。
午饭后,他依着惯例午憩。
他做了一个梦,又梦见她了。
她跟他道别,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想要紧紧攥着她的手,让她不要走,可他用不上力,也喊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从他手中一点点挣脱,远去。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淹没在耳际。
突然,有温热的触感传来,似是有人在轻轻替他擦拭眼泪。
“夫君,你怎么哭了?”
熟悉的清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齐云沐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停留在他眼角边的手。
“夫君,你做噩梦了?”
齐云沐愣了愣后飞快偏过头,然后就对上一双透亮的黑眸。
她如以往那样,一手托腮,歪着头看他,眼睛清澈明亮,似有万千星辰闪烁。
“夫君……”
齐云沐猛地坐起身,拉着那只手,将她拉入怀抱。
如失而复得般,紧紧的抱着她。
“晚棠,别走。”
他怀里的身躯一怔,半晌后,伸出手轻轻回抱着他,柔声安抚:“我在,我不走。”
齐云沐闭上眼,一行泪落下,没入怀中人的肩上。
这不是梦该有多好。
齐云沐想。
从得知她出事到见到她,他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也很克制,可心底那窒息般的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一路上,他确实想过最坏的可能,但他很清楚,他无法接受那种结果。
所以当得知她还活着时,他就觉得已是承蒙上苍厚爱,只要活着,他还奢求什么。
可人心总是不容易满足的。
现在,他想她醒过来,想看她活蹦乱跳,想看她明艳动人,也想看她意气风发。
“夫君,我没事了,你别怕。”
骗子!
齐云沐恨恨的想。
连在梦里,这个女人也要骗他。
“夫君,你怎么来了啊,是因为担心我吗?”
齐云沐没好气道:“我来给你收尸!”
怀里的人顿了顿,才喔了声:“对不起啊,让你受惊了。”
“我向你保证,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齐云沐咬咬牙,这个女人还是鬼话连篇,这一关还没过去,竟又想着下次了!
“你先醒来,在想下次!”
又是一阵安静后,怀里的人动了动,但他死死抱着,不肯放手。
她便没再动,只是道:
“夫君,我醒了啊。”
齐云沐冷冷一哼:“骗子!”
“做梦也要来哄骗我。”
被紧紧圈住的苏晚棠:“……”
做梦?
他以为他现在是在梦中?
苏晚棠皱了皱眉,面色又白了几分,但她还是轻声解释:“云沐,你没做梦,我是真的。”
“不信你看看我?”
齐云沐身子一僵。
许久后,他才小心翼翼放手。
一边放一边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消散似的。
苏晚棠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眼神亮晶晶的:“你看,是温热的。”
“你不信,可以掐我一下。”
齐云沐:“……”
掐她有什么用。
他默了默,伸手在大腿上狠狠一拧。
一股痛意铺天盖地袭来,让他头脑顿时清明了几分。
他再定睛望去。
眼前的人还在,并没有消失。
他又看向旁边的那张床,床上空空如也。
齐云沐怔愣片刻后,抬手捏了捏苏晚棠的腮:“你…是真的?”
苏晚棠:“…我是真的。”
她握住他的手,认真道:“云沐,我真的没事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苏晚棠的话刚落,帐门打开,桃香走了进来,她先是一愣,而后大喜,快步走近:“姑娘,您醒了。”
苏晚棠嗯了声,看了眼似是失神般眼也不眨盯着她瞧的齐云沐,问桃香:“你们怎么来了?”
桃香心虚的不敢去看齐云沐:“姑爷担忧姑娘,得到消息当日就赶了过来。”
苏晚棠闻言心尖一颤,这人竟肯为她不远万里而来。
但……
“他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她醒来,齐云沐的反应很不对劲。
桃香快速瞥了眼齐云沐,垂首低声道:“大公子对姑爷说,姑娘有可能醒不过来……”
苏晚棠皱了皱眉:“我昏睡了多久,竟这么严重?”
桃香:“…关大夫和药材都到的很及时,所以姑娘几日前就已无生命危险,关大夫说,姑娘五日内必定会醒……”
桃香的声音越来越小。
昨日,她也在这里,却没有及时向姑爷解释,如今大公子关大夫都不在这里,若是姑爷发起脾气,她怕是承受不住。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晚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她大哥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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