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顾容锦幽怨的看向卫如霜, 母亲这心都快偏到天边去了。
“红桥池的锦鲤是谁动的手?”卫如霜忽视他的目光,冷声道。
红桥池?
锦鲤?!
卫蓁心中一凉。
红桥池的锦鲤一共二十尾,是母亲花重金买来送给父亲的, 一尾千两,从海外运来。
这是后来栖鸾轩的嬷嬷带她逛府时, 说给她的。
十几尾,一万多两!
还不算喂养的精力,不算这其中代表的意义。
卫蓁闭了闭眼。
她属实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闯祸, 就闯的这般大!
顾容锦不等卫蓁开口,就直着脖子认下:“是我抓的。”
“阿姐半点也不知情。”
卫蓁睁眼偏头看向他, 心头突地浮现齐云涵的话。
‘我闯了祸,都是几位兄长替我挨罚, 后来郡主府的小公子来了, 我便护着他’
那时候她听着就很是向往, 满心的羡慕,没想到如今她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顾容锦这回倒是咬着牙没喊出来。
卫蓁撇了眼他发红的手心,动了动唇, 正要开口卫如霜道:“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你知不知道,那是海外重金买来的!”
“你知道一条多贵重吗?!”
“你个小混蛋, 倒是下得去狠手, 二十尾就剩七尾, 你怎么不全抓了!”
顾容锦:“……我不敢。”
卫蓁:“……”
她默默的垂下首。
卫如霜气的一哽:“你不敢?!还有你不敢的?!”
“普天之下,也就你顾容锦敢烤我送给郡马的锦鲤, 我看你敢得很!”
顾容锦心中暗暗叫苦。
喊他的全名,也不说‘你父亲’, 而是郡马,这说明母亲是真的生气了。
顾小公子有错就认:“母亲,我错了。”
“我昨夜饮了些酒犯了浑,我不该捉红桥池的锦鲤,我知道错了。”
卫蓁顺势道:“母亲,我…”
“你不许说话。”卫如霜打断她:“虽然你不知情,但鱼也吃了,惩罚少不了你的!”
卫蓁抿了抿唇,低下头,眼眶逐渐发红。
不是因为训斥委屈,而是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热潮,让她清晰的感知到,这里是她的家。
她的家人没有将她当做外人。
没有疏离,也没有小心翼翼,而是真正的将她融进了这个家。
顾兰庭瞥了眼垂下首的卫蓁,轻咳了声,卫如霜眼神闪了闪,继续问道:“半夜去后山菜地捉兔子是谁的主意?”
卫蓁忙道:“是我…”
“是我的主意。”顾容锦理直气壮的打断她:“阿姐才回来多久,哪里知道郡主府有菜地,就算知道,也不知道里头有兔子。”
“啪!”
卫如霜的戒尺再次落下,顾容锦咬着牙死死忍着,末了瞥见卫蓁担忧的视线,他还不怕死的轻声道:“阿姐放心,不疼的。”
卫蓁:“……”
她看着护着她的少年,眉心直跳,此时说这话是否很不是时候。
果然,只见卫如霜眯起眼:“不疼?!”
“是说我罚轻了?”
顾容锦一个激灵,疯狂摇头:“疼疼疼,母亲,好疼好疼,特别疼!”
卫如霜看了眼他发红的掌心,扬起的戒尺终究是没有落下去,她冷哼了声,道:“地里的菜没被雪打死,倒是被你们糟蹋了大半!”
姐弟二人此时终于明白,今天早饭的‘全菜宴’从何而起了,面上皆划过内疚之色。
“母亲,我知道错了。”卫蓁轻声道。
顾容锦也赶紧道:“我也知道错了!”
卫如霜看了眼顾兰庭,后者轻轻的,无奈一叹,上前拿走卫如霜手里的戒尺。
“如霜,孩子们既然知道错了,就算了吧,天寒地冻,跪着伤膝盖。”
卫蓁看向加厚的蒲团,一点也没觉着冷。
卫如霜不情不愿道:“既然你父亲替你们求情,剩下的三十戒尺就免了。”
顾容锦猛地抬头瞪大眼。
三十戒尺!
母亲竟然准备罚他三十戒尺。
打完他的手还能要吗?!
于是,他看向顾兰庭的眼里满是感激和动容,得亏父亲求了情!不然他的下场好惨啊。
卫蓁眼中划过一丝微光,唇角轻轻弯了弯。
她觉得,世人口中那些母亲爱重父亲的词汇,还远远不足矣形容母亲对父亲的爱。
“戒尺可免,但惩罚不可免!”卫如霜道:“从今天开始,栖鸾轩和昭玉轩上下,一日三餐皆食青菜。”
“直到被你们糟蹋过的菜全部吃完为止!”
卫蓁对此坦然接受。
但顾容锦却哀嚎了声:“天哪,真是天道好轮回,我也要变成兔子了。”
卫蓁:“……”
她以为他这样叫唤一声,是要求情,却没想到只是认命的喊了这样一句话。
果然啊,少年人的思维是无法论测的。
“行了,都回院中闭门思过两日!”卫如霜命令道。
卫蓁,顾容锦:“是。”
卫如霜与顾兰庭携手离开祠堂,走出很远,顾兰庭道:“如霜,其实不必这样。”
卫如霜正色道:“怎么没必要,女儿刚回来,怎能让你给女儿留下严厉的印象。”
“要是女儿因此怕了你怎么办?”
“以后他们再闯祸,还是这样,我负责罚,你负责说好话。”
顾兰庭看着身侧一脸正经的郡主,眼底的柔色越来越浓。
他伸手揽着郡主的腰身,放慢脚步:“好,我知道了。”
“还有你喜欢的那种锦鲤,我让人再去买来补上。”卫如霜道,
顾兰庭动了动唇,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好。”
他喜欢的并非锦鲤,而是因为它们是她送给他的,所以他才万分珍惜。
这些年,他身体不好,极少出门,她也就留在府中陪着他,怕他觉得无趣,她时不时就弄些珍稀之物让他解闷。
其实,他并不觉得无趣。
但若这样能让她心安些,他便不会拂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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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锦扭头往外张望,见人的确已经走了,才赶紧站起来,伸手扶起卫蓁,道:“阿姐你放心,以后不管你闯了什么祸,都有我给你兜着。”
卫蓁看见少年眼里的星光,点点头:“好。
这一次,她一定会保护好她的阿锦。
姐弟二人边往外走,顾容锦边道:“阿姐,我听父亲说,你过了十五就要入阆王府了。”
卫蓁点头:“嗯。”
顾容锦眼底满是忧色和疼惜:“你知道继承阆王府意味着什么吗?”
“要进军营,要没日没夜的学习,将来说不定还要上阵杀敌,阿姐,你一定要去吗?”
卫蓁噙着温柔的笑意,道:“我知道的,阿锦不必担心。”
顾容锦别开目光,久久没说话。
直到到了长廊转角,他才挺住脚步看向卫蓁:“阿姐,是不是因为阆王府无人继承,你才去的。”
卫蓁想了想,第一反应想否认。
但细细一想,也的确如此。
阆王府若早有继承人,也的确不必落到她的肩上。
但是…
她是郡主府长女,还没出生时,她的命运就已经定下了。
这本就是她的责任。
还没等她开口,顾容锦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是这样,我去吧。”少年的一双眼睛清澈而坚定:“我的肩膀比阿姐宽厚,换我去承担这份责任吧。”
卫蓁看着少年人信誓旦旦,眼眶微涩。
前世,他应该也有这样的一刻,在那一刻,他逼自己进入朝堂,逼自己成长。
最后,折在了沈凌手中。
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子,哪里会是蛰伏多年的,沈凌的对手。
在顾容锦正经坚定的目光中,卫蓁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语气温和:“我是长姐,这份责任本就该是我的。”
“阿锦,只要阿姐在,就永远会护着你。”
这一刻,卫蓁终于深切的明白了齐家对齐云涵的爱护。
以往她觉得,保护一个人,不该是将她放在温室里,直到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阿弟,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希望他永远保持这份纯粹,只要她在,她就一定会将他护在身后,不让他经受任何伤害。
“况且,我内心也想要去阆王府。”卫蓁看着少年眼里的挣扎,继续道:“我喜欢有挑战性的生活。”
顾容锦眨眨眼,半晌后,试探道:“真的吗?”
卫蓁点头:“真的。”
“所以阿锦不必有如此顾虑。”
顾容锦放松下来,灿烂一笑:“好,要是阿姐哪天不愿意,我再去替阿姐。”
卫蓁失笑。
这种事一旦决定了就没有退路的。
但她还是轻轻应了声:“好。”
少年人的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顾容锦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道:“还有十多天阿姐就要进阆王府了,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阿姐。”
卫蓁眼神略微复杂。
若是除夕夜那样的陪伴,代价未免太大。
顾容锦并不知卫蓁心中所想。
他知道阿姐在魏家过的并不好,自小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院里,没有玩伴,也不幸福,所以,他想将那些阿姐缺失过的东西,都一一补上。
“阿姐,我们明日去逛奉京城吧。”阿姐困在魏家这么多年,一定都还没有好好逛一逛奉京城。
卫蓁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没有拒绝:“好。”
顾容锦见她应了,欢喜的重重嗯了声。
然后他就掰着手指头道:“要多备几辆马车跟着,还要带十个,不,三十个侍卫,负责搬东西,保护阿姐。”
卫蓁听着他认真的念叨,心头热意滚烫。
“等逛完奉京城,我们再去打马球,赛马…保证把阿姐这十几日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说一句,卫蓁便应一声。
冬尽跟在二人后头,不自觉的红了眼。
以往她觉得魏大公子与魏三姑娘待姑娘好,眼下这一对比起来,真情假意竟是那么的明显。
第77章 第 77 章
顾容锦说到做到, 次日从郡主府出来,卫蓁就看到长长一对人马,根本不像是去逛奉京城的。
她不由委婉道:“阿锦, 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顾容锦抬头望了眼,理所当然的摇头:“不多啊。”
卫蓁:“……”
她又看了眼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默默地上了马车。
阿锦在昨日就做了安排,她此时不好辜负他的心意。
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卫蓁真真切切见识到了顾容锦,哦不, 郡主府的财力。
顾容锦根本不是带她来逛的,是带她来‘进货’的!!
首饰铺
“掌柜的, 把最新最贵的样式拿出来。”
掌柜认得郡主府的小公子,瞥了眼卫蓁, 拱手做了礼, 便乐呵呵的将店中最新的样式全部端了出来。
“阿姐, 你看看有没有不喜欢的?”
卫蓁:“…??”
难道不应该是问她有没有喜欢的?
首饰都是最新的样式,每一样都精贵华丽万分,要说不喜欢哪样,她还真说不上来。
而就是她这短暂的迟疑, 顾容锦便大气的挥挥手:“全包了,跟一辆马车去郡主府结银子。”
掌柜的闻言笑得脸上褶子都起了厚厚的一层:“是是是, 多谢元瑾郡主, 小公子惠顾。”
卫蓁盯着那好长一排的首饰, 眉心直跳。
这怕远不止万两了!!
但这种情形下,她无法吭声, 走出了铺子,她才道:“阿锦, 买太多了…”
顾容锦摆摆手,打断她道:“父亲母亲说了,今日只要阿姐高兴,银子不成问题。”
卫蓁:“……”
怪不得他吩咐的如此理直气壮,原来是得了父亲母亲的命。
绸缎庄
顾容锦如法炮制:“掌柜的,把你们最新,最好看,最贵的料子拿出来。”
卫蓁想,这回她反应要快些,千万不能叫阿锦再将所有的料子买下来。
然,这一次顾容锦根本没问她。
他看了眼掌柜的拿出的料子后,直接阔气的道:“全要了,一辆马车够装吗?”
掌柜的眼睛顿时亮的似在发光,他点头如捣蒜:“够够够的!”
“跟一辆马车去郡主府拿银子。”
掌柜的笑得耳朵都快拉到了耳根,连连点头:“是是是。”
接着又语气格外诚恳的恭维了一番元瑾县主与顾小公子。
卫蓁苦笑了笑。
所以他们今日是出来当散财童子的?
珍宝阁
“掌柜的,把你们最新的,最贵的拿出来。”
听着顾容锦熟悉的话,卫蓁看了眼价值不菲的珍宝,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要是再来一句全要,可就不是万两银子能打发了的了。
所以这回她赶在顾容锦开口之前,急急的胡乱点了几样,语气坚定道:“就要这几个!”
掌柜的一看眼里冒着激动的光:“县主有眼光,这几样可都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啊。”
卫蓁:“嗯?!”
顾容锦仔细瞧了卫蓁指的那几样,知道掌柜的没有说谎,便豪气道:“包走,送到郡主府结银子。”
“是是是。”掌柜的点头哈腰,笑成了一朵花儿。
之后又是,成衣铺,靴子铺,脂粉铺…等,卫蓁越到后头就慢慢地放弃了挣扎。
打不过就加入。
自从拿着‘埋尸’赚来的钱逛了一次奉京城后,她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自然禁不住这么大的诱惑。
于是,一个‘散财童子’变成了两个。
十多辆马车分别跑了两趟,这次的‘进货’才算落入尾声。
“阿姐,我们去金樽楼用午饭?”
金樽楼?
奉京城最大,最好,最贵的酒楼,没有之一。
一顿饭至少也得千两!!
卫蓁是想拒绝的,但最终出口的却是:“金樽楼也能去郡主府结银子?”
顾容锦摇头:“不能。”
说罢,他唤了贴身侍卫,后者会意的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恭敬的递过来。
卫蓁长睫微颤。
这起码…得过万了。
冬尽一双眼都瞪圆了。
郡主府真的好有钱啊。
不知道跟太子殿下的‘金山堆堆’比起来如何。
进了金樽楼,顾容锦熟练的点了他们的招牌菜,在府中的这些日子他已经很了解卫蓁的口味,不必再去问她。
菜还未上,卫蓁便打开始量金樽楼,这样的地方,她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也会走进这里。
“容锦!”
突地,一道惊喜的少年音传来,卫蓁与顾容锦几乎同时望去,却见是齐家二公子齐云澜,与裴骆安。
看见卫蓁,二人都是一怔后,上前来行了礼:“元瑾县主。”
卫蓁是郡主府的长女,有封号在身,顾容锦没有,所以,他们见到顾容锦不必施礼,见到卫蓁却是要行礼的。
卫蓁起身轻轻颔首:“不必多礼。”
礼节过后,顾容锦邀请道:“一起?”
他与齐云澜裴骆安的关系极好,他们几人之间是很随意的,但有卫蓁在,二人便都迟疑了一瞬。
卫蓁也看了出来,道:“菜还未上,那就一起吧?”
卫蓁开了口,二人自然就应了下来。
顾容锦便起身坐到了卫蓁身侧,齐云澜挨着顾容锦,裴骆安挨着卫蓁。
卫蓁与他们都有过几次照面,加上有顾容锦在,倒也没有冷过场。
裴骆安始终都正襟危坐,只有时候卫蓁偏头与顾容锦说话时,他才敢趁机看她一眼。
几次之后,卫蓁没有察觉到,了解他的齐云澜与顾容锦却已经感知到了。
二人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
“好像还有个菜一直没上,我去催催。”
顾容锦起身:“我跟你去。”
不等裴骆安卫蓁开口,二人就已经飞快出了门。
门外,齐云澜撞了撞顾容锦:“怎么回事,我瞧着商玉好像不对劲。”
顾容锦高深莫测的伸手食指摇了摇:“把好像去掉。”
齐云澜瞪大眼,顿时就来了精神:“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商玉真的喜欢县主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顾容锦眼神复杂的瞥他:“在你们家的赏花宴上。”
齐云澜:“…?!”
紧接着,他惊呼一声:“发生在我家的事,我竟然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容锦故作高深的一叹:“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齐云澜:“如何说?”
“裴家虽比不得皇亲国戚,但也是书香世家,裴老爷子更是学生满天下,放眼整个奉京城,能比过他的屈指可数吧。”
顾容锦皱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齐云澜莫名其妙:“我忘了什么?”
“比如,一个人?”
齐云澜疑惑的眨眼:“嗯?”
“一个…真正的天潢贵胄,对阿姐势在必得的人。”
齐云澜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他拉住顾容锦:“所以…真的是真的?!”
顾容锦耸耸肩:“那可不。”
“想跟太子表哥抢人,没那么容易。”
齐云澜眼里的光慢慢淡了下来:“商玉好不容易有心仪的姑娘,要不,我们帮帮他?”
顾容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要我帮谁?”
“一个是太子表哥,一个是挚交好友,你叫我帮谁?”
帮谁都下不去手好吗?
况且…太子表哥,他有点怂,不怎么敢惹。
齐云澜动了动唇,最终没说出话来,揽着顾容锦的肩膀走了。
包房内
顾容锦齐云澜一走,就剩裴骆安与卫蓁大眼瞪小眼,屋内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古怪了。
只对于裴骆安来说。
卫蓁一时倒没觉察出异样来。
裴骆安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县主可已适应郡主府?”
卫蓁,浅笑着回:“适应。”
裴骆安点头:“那便好。”
“我听说,郡主过些日子就要去阆王府了?”
卫蓁闻言一愣,问:“裴公子如何得知?”
裴骆安也愣了愣,才答:“如今奉京城都传遍了吧。”
卫蓁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这件事外人并不知,怎么传遍奉京城?
但很快,她便想明白了什么。
此事只有自己人知情,如今传到外头,很显然,不是阆王府就是郡主府做的。
至于目的…大概是提前做铺垫。
这样在她进阆王府时,才不会那么突兀。
裴骆安也是这个想法,本欲点出,见卫蓁面色已了然,便没开口。
卫蓁也默契的转移了话题。
“裴公子常来这里?”
裴骆安摇头:“我并不常来,祖父不喜,今日是受云澜所邀。”
卫蓁了然。
裴老爷子乃当代大儒,不喜奢华。
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顾容锦与齐云澜便回来了。
为了圆借口,二人还带回了一道原本没有点过的菜。
用完饭,几人便互相告辞。
裴骆安望着远去的马车,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
齐云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声一叹。
谁让你的情敌是太子殿下啊!
那位谁争得过啊。
马车上
顾容锦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忍不住问出口:“阿姐与太子表哥如何了?”
前些日子,郡主府对外称遭贼。
但他知道那个‘贼人’是太子表哥。
所以,他想。
商玉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果然,卫蓁垂眸道:“如阿弟所说,他很好。”
顾容锦动了动唇,将话咽了回去。
很好,那就是一切都很好了。
商玉果真没有机会了。
看来,改日还得好好劝劝他才是。
马车继续行驶,在路过一间糕点铺子时,顾容锦道:“父亲喜欢吃这里的桂花糕,母亲喜欢这里的白糕,我们买些回去。”
卫蓁自是说好。
二人下马车买了糕点便折回马车,也就是这时,变故徒生。
暗地里埋伏的黑衣人一拥而出,将姐弟二人包围,郡主府的侍卫也几乎是在同时出手,双方很快打成一片。
顾容锦不会武功,卫蓁一手紧紧拽着他,将他护在身后,另一手已抽出眼间的匕首。
她一边带着顾容锦往安全的地方退,一边打量着黑衣人。
不论是兵器,还是武功招式,都不像沈凌的死士。
虽然没有用弯刀,但她毕竟在崖底见到了太多西雲人,她很快判断出,来的是西雲刺客。
“阿姐别怕。”
顾容锦作为阆王的外孙,也遇过不少的刺客,但他每一次都能毫发无伤。
因为一则,他们的重心是太子殿下,对他没那么上心,二则……
顾容锦凑近卫蓁,轻声道:“暗处还有暗卫,没事的。”
卫蓁提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有几个西雲人突破重围冲了过来,卫蓁才横起匕首,暗卫也正要出动时,有一白衣飘飘,手持折扇的玉面公子落在了二人身前。
他手中折扇挥出,轻而易举击退西雲刺客。
而后,他转身看向卫蓁:“二位,没事吧?”
卫蓁下意识侧首问顾容锦,轻声问:“认识?”
顾容锦摇头。
卫蓁默了默后,收起匕首,拱手致谢:“多谢公子相助。”
第78章 第 78 章
“举手之劳, 姑娘不必客气。”白衣公子拱手淡笑道。
卫蓁正欲开口,便又有几个刺客朝他们攻来,顾容锦正要抬手唤暗卫, 被卫蓁不动声色的制止,与此同时, 白衣公子挡在二人身前,不过数十招,便将刺客击退。
余下刺客见遇到硬茬,纷纷撤退。
这回, 顾容锦没等卫蓁开口,便挡在她身前道:“多谢这位义士, 不知义士贵姓,他日定登门致谢。”
白衣公子看了眼他身后的卫蓁, 收起折扇笑着道:“免贵姓唐, 单字溱。”
“不过路见不平, 不足挂齿,登门致谢便不必了。”
顾容锦见他总盯着卫蓁瞧,心中有些不满,也就没再同他客气:“那便多谢唐公子了。”
顾容锦说罢, 便拉着卫蓁上了马车。
家中有了阿姊后,他总算有些理解商玉了, 平等的防备任何外男, 见谁都像是在觊觎他的阿姊。
上马车后, 顾容锦见卫蓁一直在走神,心中一跳, 阿姐该不会瞧上那个小白脸了吧。
“阿姐?”
卫蓁回神,看向他:“嗯?”
顾容锦小心翼翼试探道:“阿姐, 在想什么?”
少年眼里的防备太明显,卫蓁一眼便看穿了,她失笑道:“自然不是那位唐公子。”
顾容锦闻言整个人放松下来。
不是便好。
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风流的花花公子。
这时候的顾容锦根本没想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眼中的小白脸都与卫蓁有着‘不解之缘’。
_
后来十几日,顾容锦带着卫蓁几乎玩遍了奉京城。
这是卫蓁最放松,最自由的一段时光,有那么一些时候,她沉迷其中,甚至想着若下半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很不错。
可那只是短暂的想法。
她与顾容锦终究还是不一样。
她肩上不只有责任,还有野心。
还有那位真正的天潢贵胄。
她不想只做金衣楼的娇雀,她想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让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格与他并肩而立。
吃喝玩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眨眼间。便已到了正月十六。
这日一早,阆王府便来了人接卫蓁。
经过半月造就的声势,如今奉京城已经都知晓卫蓁将要进阆王府,成为阆王府的继承人。
对此,褒贬不一。
阆王府后继有人固然是好事,但还有另外的声音,这些人认为卫蓁是女子,不应该成为阆王府的继承人。
众所周知,阆王府的继承人要入军营,接管阆军,阆军令传承可不是小事。
那是国之大事。
因此,自年初上朝后,朝堂对此事的争议也颇大。
北阆建立十七年,并没有女子为将的先例,更何况还是阆军。
阆军是北阆的砥柱,阆军交给女子,他们不放心。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赞成的。
阆军是阆王一手建立,是阆王府的部曲,本就该由阆王血脉继承。
说的更直接点,阆军就是卫家军,既是卫家军,又岂能换姓,且北阆可没有一条律法是女子不得为将。
最后,激烈的争吵让圣上头疼不已,遂怒道:“阆军是阆王的亲兵,人家自家选定的继承人,容外人指手画脚?”
“怎么,你们家选少家主,是否也要拿到朝堂上来商议?”
还有臣子欲反驳,圣上便道:“有谁不满自去找阆王说,这种事在朝堂上争来争去有何意义?”
众臣一听就哑了火。
阆军并不属于北阆朝堂,他们只听阆王号令。
正如圣上所说,阆王府选少主是人家自家的事,就算将来阆军在少主手上没落了,也只能说是这北阆很大的损失。
容不得他们置喙。
到了正月十六,这些争议也就随之减弱。
卫蓁在郡主府一众人万分不舍的目光下,坐上了阆王府的马车。
栖鸾轩的人大多数都留了下来,卫蓁只带走了冬尽月兰;兔十八,兔十九提前得到阆王的允许,跟着进了阆王府。
阆王府与郡主府很不一样。
这里的守卫更森严,十步一岗,处处透着庄严肃穆之气。
阆王早已给卫蓁备好了院子,是除了主院外最大最好的院落,这里也唤作栖鸾轩,用了卫蓁在郡主府所居住的院名。
里头一应俱全,但并不比郡主府的栖鸾轩华贵精致,这里更显大气简洁。
“这里原本也该是你从小住的地方。”阆王感慨道:“你看看有什么缺的尽管同外祖父说。”
卫蓁环视一圈后,道:“已经很好了。”
看得出来,这里已是外祖父静心布置过的,她自然很喜欢。
阆王点点头,笑着道:“日后你就是府中的少主,想要置办什么,吩咐管家就是。”
卫蓁心中一动,应下:“好。”
从今以后她又多了一层身份,阆王府的少主。
她的肩上,也多了一份责任。
“随我去趟祠堂。”阆王道。
卫蓁意识到了什么,郑重道:“是。”
卫蓁的名字一开始就上的卫家族谱,眼下认祖归宗,自然要到祠堂祭拜。
上完香,拜了祖宗后,阆王便道:“蓁蓁,从现在开始,你便要改口了。”
卫蓁了然,恭敬拜下:“孙女卫蓁,拜见祖父。”
阆王眼眶微红,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慰:“我做梦都在盼着这一天,好在苍天庇佑,终是让我得偿所愿。”
说罢,阆王又继续道:“从即日起,你便是卫家少主,阆王府的继承人。”
“但你日后想接管阆军,得先过我这关。”
卫蓁颔首:“孙女明白。”
“孙女一定竭尽所能,不辜负祖父厚望。”
阆王笑着点点头,道:“走,祖父带你去练武场看看。”
“是。”卫蓁。
“自五年前受伤后,我便再也没有上过练武场了,我原以为这里…”走到练武场,阆王感慨道:“好在蓁蓁回来了,这里便也不会冷清下去了。
卫蓁看着偌大的练武场,一时思绪万千。
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练武场,比太子别院的还要大。
十八般兵器俱全,让人靠近就不由感到庄严肃穆。
逛完练武场,阆王陪着卫蓁回了栖鸾轩,道:“今日蓁蓁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开始训练。”
卫蓁刚应下,又听阆王道:“今日太阳落前,会有人来寻你。”
卫蓁好奇道:“谁?”
阆王神秘一笑:“来了就知道了。”
然卫蓁还没有等到太阳落,就已经见到了人。
彼时她正在与冬尽对账,那是她回郡主府后郡主给她的产业,冬尽月兰在嬷嬷手中学了一段时日,如今已经勉强能接手了。
卫蓁刚放下一本账,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熟悉的声音:“苏家苏晚棠,前来拜见少主。”
卫蓁一愣后,忙起身迎了出去。
她才出门,便见苏晚棠立在廊下,一身红裳英姿飒爽。
见到她,苏晚棠干脆利落的拱手道:“晚棠拜见少主。”
卫蓁忙搀扶起她,颇有些意外道:“苏姑娘?”
苏晚棠见她面露茫然,便知道她还不知情,遂解释道:“我从明日开始,便跟少主一起训练。”
苏晚棠一口一个少主,卫蓁自然无法忽略,遂直接问:“苏姑娘何以如此唤我?”
这应该是卫家部曲对她的称呼。
苏晚棠眨眨眼,道:“从今以后,我就要跟在少主身边了,自然要唤少主啊。”
卫蓁一顿,从今以后都跟在她身边?
“我父亲在阆王麾下,我们苏家也是卫家部曲,所以我得到了阆王准许,以后与少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晚棠继续道。
卫蓁总算听明白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意外。
苏家家主苏牧如今也是有品阶的大将军了,苏晚棠好好的高门贵女不做,为何要来跟着她受这份苦。
不过既然人都来了,且还是得了祖父首肯,她也不好再多问,忙将人领进了正厅。
繁文缛节结束,苏晚棠也就随性了许多,她盯着卫蓁左看右看,眼中带着奇光道:“我在秋雾山时便看出少主的箭法出自阆军,没想到到头来,少主竟是卫家的少主!”
卫蓁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了,只还未开口,又听苏晚棠道:“少主将来接了阆军令,是不是就要上战场了,那我是不是也能打仗了?”
“如此说来,我们就是北阆第一,第二个上战场的女子了,天哪,想想都好激动。”
苏晚棠越说越来劲,站直身子正色道:“少主放心,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学,绝不给少主拖后腿,等将来,我们一起上阵杀敌,大杀四方,名扬天下!”
卫蓁:“……”
她看出来了,这姑娘是真的很激动雀跃。
但她可知道凭她们现在的实力,想上战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她此时不想浇灭小姑娘的热血沸腾,遂也重重点头:“好,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苏晚棠兴奋的直点头。
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的荣耀。
“对了少主,我们之后都要学些什么啊?”苏晚棠压下心中的沸腾,迫不及待道。
卫蓁想了想,道:“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但…兵书,阵法,骑射应该都是要学的?”
苏晚棠顿时就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般,面色大变的看着卫蓁,失声道:“那岂不是要看很多书,不能只学骑射吗?”
还学兵书阵法,那真是要命了!
卫蓁被她的反应弄的一愣,随后便明白了,这姑娘的弱点是不喜欢看书。
但祖父让她过来,自有一定的道理。
“无妨,我也只是猜测,明日自见分晓。”卫蓁安抚道。
次日,二人准时出现在练武场,看着练武场的阵仗后都吓的一愣。
因为除了她们,练武场上还有一百位士兵。
第79章 第 79 章
这一百年轻的士兵, 皆入营不到半年,都是自愿报名来阆王府与卫蓁一起训练。
人到齐后,阆王也出现在了练武场。
“参见阆王。”
“参见少主。”
洪亮的声音震耳欲聋, 清冷已久的练武场,立刻就沸腾了起来。
阆王将卫蓁唤到高台, 面向众人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将与少主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接下来的训练不会比军营轻松,若有受不住的, 现在,是你们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 一旦训练开始,就绝不允许半途而废!”
“阆军从未出现过逃兵, 都听清楚了吗!”
苏晚棠与百人皆高声答道:“清楚了!”
人都到了这里, 这时自然不会有人后退。
阆王便又道:“本王只给你们半年的时间, 半年后本王亲自考校,未通过考核者,立刻离开阆王府!”
“是!”
“从训练当日开始,每十日一次考核, 第一次未通过者,直接离开!”阆王道:“之后每一次未通过者, 次日开始在原有的基础上加训, 每日俱增, 直到通过下一次考核为止!”
“而若少主未通过考核,所有人加训!”
卫蓁闻言不由挺直了腰板。
这最后一条显而易见是针对她的。
她的肩上压着百人的命运, 自然就一刻都不能松懈。
“半年后,通过考核者, 便是少主第一支亲兵!”阆王继续道。
卫蓁一怔,猛地看向阆王。
原来,这一百人是给她选的亲兵!
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自有一番情谊,远比届时再从营中挑人好得多。
“是!”
百人齐声道。
“接下来,开始分队!”阆王抬手指向一旁摆着的十八般武器,道:“除了长枪外,依次上前各选一样,选择同一兵器的为一队。”
“切记谨慎选择,因为你们现在的选择,就注定之后半年特训的兵器!”
特训?
卫蓁不解的看向阆王。
很快,阆王就给出了答案:“长枪是每个人每日必须训练的,但除此之外,每个人都还需学习另外一种兵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若手中还有底牌,就永远比敌人多一分可能!”
“特训内容不得对外泄露,不到危急关头也绝不能使用,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还有什么问题?”阆王。
苏晚棠迷茫的举起手:“十人一队,那我呢?”
阆王看向她,道:“你与少主一队。”
“但凡所在队伍有一人受罚,全队同罚!”
苏晚棠看了眼卫蓁,重重的点点头。
她绝不能拖少主后腿!
“现在开始选兵器!”阆王看向苏晚棠:“苏晚棠第一个。”
“是。”苏晚棠毫不犹豫的走到武器架前,拿起了刀。
紧接着,百人依次选择了兵器,分队也就随之完成,一切就绪后,练武场便进来了十一位教头,也带来了一个更残酷的消息。
“每十日除了个人考核外,还有每队之间的比拼,最后一名,打扫整个练武场,包括练武场的茅厕!”
苏晚棠看了眼几乎一望无际的练武场,顿觉头晕目眩。
她碰了碰已经站在她身侧的卫蓁,轻声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一定要赢,这可输不起啊。”
这要是输了,一天都得耗在这上头。
“一队出列!”
苏晚棠一愣,本能的与卫蓁上前一步。
“没让你们说话之前,就闭上嘴!”一队教头严厉吼道:“练武场五圈,跑!”
苏晚棠瞪大眼!
五圈!
跑完腿还在身上吗?!
此时此刻,她只恨不得时光倒回,她一定把嘴闭的严严实实!
苏晚棠有些内疚的看了眼卫蓁,才说不拖少主后腿,这还没开始就连累少主被罚了!
卫蓁默默叹了口气,应道:“是!”
好在她已在太子手上训练了多日,体魄不同往日,不然今天非得交代在这里不可。
不过即便如此,这五圈下来,卫蓁也已是快要虚脱了,苏晚棠也没好到哪里去,二人瘫在地上,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未来二人并肩作战的情谊,从训练第一天就双双被罚开始奠定。
当然,这一次只是个开始。
在后来长达半年的艰苦训练中,二人不止一次的打扫练武场,茅厕。
到后来,用苏晚棠的话说是,这练武场有多少蚂蚁窝她都清清楚楚了。
而相对于苏晚棠,卫蓁要艰辛的多。
在兵器上她也选择的是刀,这半年,她不仅要参与特训,还要练长枪,读兵书习阵法,每日最多只能睡三个时辰。
有时候郡主过来远远瞧着,都觉得心疼不已,到后头,干脆就狠下心不来看了。
越看越心疼。
时间就这样快速的流逝着,转眼就已过半年。
这半年的时间,外面也发生了很多事。
三月春闱。
顾容锦与齐云澜双双落榜,二人半点不受影响,照样每日吃喝玩乐,过的好不逍遥自在。
汤裎中了进士,裴骆安高中状元。
前者如今已经进了大理寺,后者在殿试后就进了中书省。
两月前,已与西雩正式开战,如今正是战事激烈的时候。
在太子出征西雩后,苏牧与长子就已经前往南爻边关驻守,西雩开战后,南爻边关也战事频发,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还没有真正的打起来。
而沈凌这半年来一直没再有动作。
卫蓁想,他大抵又是在憋什么招数。
六月中旬,是十一个小队考核的日子。
刀枪剑戟,兵书阵法皆在考校之内。
经过了整整两日的考核,一百零二人全数通过。
为此,百来人在练武场烤肉喝酒庆祝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才消停下去-
六月的奉京城已经开始燥热了,就连耳畔的风都带着几丝热气。
“驾!”
马蹄声疾驰穿过大街小巷,沿路行人闻声早早让行。
一行共有十二人,只有最前头两位是女子,其余皆是精神抖擞,身强体壮的男子。
前头两匹马几乎是并行。
红裳姑娘手持马鞭,眼神中带着几分少女该有的灵动。
最前头的女子一身鹅黄色窄袖束腰劲装,三千青丝高高扎起一个漂亮的马尾,面容清冷,眼神坚定。
脸还是那张脸,可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少主,那人的位置已经确定,必定跑不了了!”红裳姑娘苏晚棠道。
卫蓁扬起马鞭,头也未回道:“不可大意!”
“若真这么好抓,他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盗走奉京城舆图。”
昨日,有人盗走奉京城舆图,恰逢他们考核结束,阆王将这桩案子接了过来。
‘记住,你们虽然通过了半年的考核,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
‘你们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此后每日不仅要继续原有的训练,还要完成我随时可能指给你们的任务’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苏晚棠没有反驳,只重重点了点头。
这半年,少主的进步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原本她的基础在她之上,可她没想到仅仅半年,少主就追上了她的进度。
虽然在刀枪上少主现在没有胜过她,但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要知道她可是自幼习武,而少主不过才训练了半年。
超过她,指日可待。
在这半年中,所有人都看到了少主的努力与天赋,若说当时只是军令不可违,但现在,她是真心实意,心悦诚服的唤这一声少主。
他们一百人也皆是如此。
一行人又穿过几条小巷,终于停在了一家小院前。
卫蓁挥了挥手,身后一队人便翻身下马破门而入。
卫蓁与苏晚棠也随后下马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算是破旧的院子,只有一前一后两个门,小的几乎一眼就能望个透。
十来人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子。
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自然也藏不了人。
所以很显然,这里没人。
苏晚棠气的一马鞭甩在石桌上:“他跑的倒是快!”
卫蓁默不作声的快步走出院子,翻身上马,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着院子外面转了一圈。
大约过了半刻钟,她朝跟上来的苏晚棠等人道:“分开行动,我与苏晚棠一队,其余人分为五队,沿着这三条路往出去搜,重点搜酒肆酒楼!”
“一旦发现行踪,立刻发信号。”
“是!”
言罢,众人不也耽搁,立刻分散开来。
苏晚棠打马追上卫蓁,不解道:“为何重点搜酒肆酒楼?”
卫蓁:“后院有多个空酒坛子,此人应该嗜酒,房中酒味未散,人才离开没多久,他既嗜酒,就算是逃命,也多半会先去灌酒。”
苏晚棠皱眉:“万一没去呢?”
毕竟在她看来,逃命不比喝酒重要的多!
“架子上少了一个酒壶。”
苏晚棠讶异:“少主怎知?”
少主之前又没有来过这里,怎会知道架子上少什么东西?
卫蓁挥下马鞭,声音冷冽道:“那一排酒壶末有一圈尘印,而中间是干净的,说明才被拿走。”
“这三条路出去到主街,一共有四家酒肆,七家酒楼。”
苏晚棠听得膛目结舌:“少主怎么连这都知道!”
卫蓁瞥她一眼,道:“出门前看过这附近的舆图。”
“我不是让你也看了?”
苏晚棠:“……”
看是看了,但没过脑子。
“吁!”
说话间,二人路过一间酒肆,双双喝停马。
苏晚棠提着马鞭,卫蓁握着那把太子赠予的匕首,快步走进酒肆。
苏晚棠领先一步,有意无意将卫蓁护在身后。
但很快,二人便慢慢地后退着退出了酒肆。
随之走出酒肆的,是一个容貌上乘的青年男子,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弯刀,弯刀横在他身前女子的脖颈上。
而那女子,卫蓁苏晚棠都认得。
崔家,崔雪菱。
第80章 第 80 章
崔雪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 被弯刀抵着脖颈,她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被挟持着往外走, 好在毕竟出身大家,此时虽然惧怕倒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惊慌, 只眼角隐隐泛着红。
“退开!”男子是奉京口音,可他手中的那把弯刀却属于西雩。
崔雪菱在他手中,卫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与苏晚棠慢慢地往后退, 并试图与他谈条件:“你别伤害她。”
“给我一匹马,我出了城自然就放了她!”男子狠厉道:“否则, 我立刻杀了她!”
“有这么个美人儿给我陪葬,不亏。”
刀锋抵着雪白的脖颈, 隐隐渗出一丝鲜红, 卫蓁眼神一紧, 道:“我答应你!”
“晚棠,把马给他。”
苏晚棠虽然很不情愿,但这种情形下,只能先救人, 她将马上的兵器卸下,让开了路。
男子挟持着崔雪菱飞快上马, 往城外而去, 卫蓁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少主!”
苏晚棠赶紧放了信号, 不多时一队人马就先后赶来,苏晚棠急急喊道:“他挟持崔家姑娘出城, 少主已经追去了!赶紧追!”
话落,一行十人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_
两匹马先后到达城门口, 守城侍卫远远听到动静,见马要强行闯门,下意识持刀上前要阻拦:“站住,下马检查!”
马慢慢近了,侍卫才看清男子竟挟持了人质,顿时如临大敌,喊道:“停下!来人,拦住他!”
“让他走!”卫蓁几乎与他同时喊道。
侍卫刚要开口斥责,便见卫蓁亮了阆王府的腰牌。
卫蓁在阆王府训练了半年,今朝是第一次出府,侍卫自然不认得她,但观其衣着能看出是位主子。
众所周知阆王府只有一位姑娘,那就是元瑾县主,也就是阆王府少主,卫蓁。
此时,男子的马已经到了城门跟前,侍卫不敢迟疑赶紧退后,让开了路。
几乎是一瞬间,两匹马先后闯出城门。
侍卫朝后望了眼,没见卫蓁有援兵,连忙点了几个人追上去。
他们刚追上去,就见崔雪菱被男子抛下了马。
“吁!”卫蓁急急喝停马,快步跑向地上的崔雪菱。
崔雪菱不会武功,在被抛下马时只依着本能抱住了头,但被这样一摔,人还是晕了过去。
“崔姑娘!”
卫蓁快速的检查了她的伤势,朝追过来的守城侍卫吩咐:“左腿断了,右手骨折,抬担架过来立刻送去就近的医馆。”
“另派人去禀报崔府。”
侍卫刚应下,卫蓁就已经起身上马继续追去。
“来人,快,去通知崔府!”
“驾!”
“驾!”
……
这时,阆王府的士兵也追了上来,领头的边打马便亮出腰牌:“阆王府,放行!”
守城侍卫自然不敢拦,纷纷退后。
“少主往哪里去了?”
领头士兵看了眼正被侍卫抬上担架的姑娘,沉声问道。
“往那边。”
侍卫话音一落,一行人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苏晚棠因为要重新找马,落后了一段距离,她过来时崔雪菱已经被送去了医馆,侍卫见到她,不等她问,便指了个方向:“苏姑娘,元瑾县主往那边去了!”
苏晚棠道了声谢,便扬鞭而去。
卫蓁因在城外耽搁,失去了男子的踪迹,直到大半个时辰后,她追到了城外第一个客栈时,才发现了苏晚棠的马。
卫蓁快步走进客栈,客栈中只有两桌人吃饭,小二在擦着桌子,见到她忙迎了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卫蓁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男子,遂从腰间掏出腰牌,问道:“外头那匹马的主人何在?”
小二见到阆王府的腰牌,吓得刚要行礼就被卫蓁拦住:“如实回话即可。”
小二摸了把额上的汗珠,这才道:“大约小半刻前,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他要与我们客栈换马,我认得此马是战马,本不敢换,但那人实在太凶,一进来就挟持了一个我们的人,说若不换他就大开杀戒,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把马换给他。”
“他换了马后,就急急忙忙走了。”
卫蓁沉声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二忙道:“往东边,东边去了。”
卫蓁闻言没再犹豫,让小二给她牵了一匹马后,往东追去。
她只落后他十几息的功夫,他却先她小半刻到了这间客栈,足矣说明此人马术极其了得!
可据她所知,西雩人的马术远没有到这个程度,而在四大国中,最擅马术的是南爻!
北阆虽也盛兴骑射,就连闺阁姑娘都会马术,但真若比较起来,北阆远没有活在马背上的南爻人精通此道。
这个人冒充北阆人,偷走奉京城舆图,拿了西雩弯刀挟持人质,却又精通马术!
如此心计,绝非等闲!
不对!
卫蓁突然拉紧缰绳!
她眼里闪过快速掠过一丝异光。
‘他一进来就挟持了我们的人,不换马就大开杀戒’
‘往东边,东边走了’
卫蓁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那间客栈她进去那么久只看见了小二一人,两桌吃饭的人从她进去开始,就没有抬过头!
他还在那间客栈里!
果然,当卫蓁再次出现在客栈时,客栈已经没人了,小二一见她就吓得跪了下去:“贵人,小的并非有意欺瞒,是那个歹人威胁我们的,他绑了我们掌柜的还有好几个伙计,威胁小的还有在这里用饭的客人。”
卫蓁闭了闭眼,是她大意了。
这时,一队士兵也追到了这里,苏晚棠紧随其后。
“少主!”
“少主!”
小二见到这阵仗,吓得连连求饶:“小的真的不是帮凶,是被…”
“他往哪里去了?”卫蓁打断他道。
小二一愣,摇了摇头:“小的也不知,姑娘方才前脚一走,小的就去了后院,就见掌柜的和我们的伙计都被打晕了,那个人不见了。”
“人应该没有跑远,我们分头追。”队长萧河道。
卫蓁没应声,她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后,闭上眼冷静下来仔细思索。
冒充北阆人,在酒肆挟持人,拿着西雩弯刀,与南爻人一样擅马术……
明明可以与她拉开距离,却要在客栈弄这样一出戏码,这个人不仅胆子大,还很狂妄!
卫蓁猛地睁眼,问:“附近可有码头!”
小二忙道:“往西南走,有一处码头。”
卫蓁疾步朝外走去:“去码头!”
萧河不解:“码头?”
“他伪装了北阆,西雩,南爻,就差东汝了。”卫蓁边走边道:“东汝人最擅水性,他会走水路。”
一行人又疾驰赶向码头。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卫蓁看着已经远去的帆船,脸色无比暗沉。
萧河几人更是气的暗骂出声。
苏晚棠一马鞭抽在地上,咬牙道:“他是属鳝鱼的吗,这么滑不溜秋的!”
卫蓁,萧河等人:“……”
气愤过后,人还是得抓。
“立刻去查这个码头的船能在哪些地方停靠。”卫蓁道。
“是。”萧河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
他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一个时辰内沿路可以在这两个码头靠岸,后一路往东,在漓城码头出关,可以直到东汝。”
卫蓁盯着几个被萧河圈出来的地方沉思半晌后,突然道:“哪一处可以不走水路回奉京城更快。”
萧河几人皆是一愣,苏晚棠最快问道:“他会回奉京城?!”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怎么可能再回奉京城。
卫蓁沉默了片刻后,道:“他偷了舆图,可这一路上,他除了那壶酒,就没有再带任何东西。”
“舆图丢失后,奉京城戒严,他也被追踪,这个时候他必不会冒险与人接头,所以东西很可能还没来得及交出去。”
“而他若想甩开我,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他在客栈用计引我往东,目的就是让我避开码头。”卫蓁道:“因为若我按主路追,一定会路过这个码头,而码头开船的时辰是固定的,他若不将我引开,等不到登船我就会追到此地。”
他跟她打了个时间差。
“他若是只顾逃亡,依他的马术已经将我甩掉了,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里登船,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回奉京城。”
苏晚棠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虽然她没怎么听懂,但她足够相信卫蓁,遂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卫蓁看向萧河,后者顿时反应过来,用树枝在地上某处一点:“这里可以不走水路回奉京城。”
“哪个城门?”
“北城门。”萧河道。
卫蓁抬眸望向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帆船,许久后,道:“你带人走水路去追,记得把动静闹大些。”
“苏晚棠与我回奉京城,去阆王府调两队人在北城门设伏!”
“再调两队人去他那间院子搜查,一寸一寸搜!不管有没有搜出舆图,留五个人潜伏在暗处。”
萧河苏晚棠:“是。”
言罢,卫蓁与苏晚棠折身回城,萧河一队人留在码头等待下一次开船。
二人疾驰路过林间时,苏晚棠忍不住问道:“他一人伪装了四国,他到底是哪国的人啊?”
“驾!”卫蓁扬了扬鞭,好一会儿才道:“有些东西很好伪装,但有些不行。”
苏晚棠皱眉:“少主指的是?”
“口音可以模仿,弯刀可以有别的途径获得,走水路代表不了东汝。”卫蓁道:“而马术,非一日之功。”
他太精通此道了,就像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一样。
苏晚棠明白了:“他是南爻人!”
卫蓁不置可否,半晌后道:“未有实证前不能十分确定,亦或许他在马术上极有天赋,刚好用来麻痹我们。”
苏晚棠点了点头:“嗯。”
“回城后,你先去看看崔姑娘,若她醒了,问问在我们过去之前,酒肆发生了什么。”
卫蓁道:“我去阆王府调人。”
“是。”
_
卫蓁在北城门布防好后,苏晚棠才到,见她面色很有些难看,卫蓁道:“怎么了?”
苏晚棠皱了皱眉道:“我没有见到崔姑娘。”
卫蓁一愣:“嗯?”
“我先问了侍卫,侍卫说他们把人送到医馆不久,崔家就来了人,他们也就没有守在那里,我去了那间医馆,药童说崔姑娘已经被接回了崔家,而且崔家还将给崔姑娘看诊的郎中也带走了。”
苏晚棠道:“之后我便去了崔家,可崔家闭门不见,说崔姑娘伤势严重,不让我探望。”
其他的卫蓁并不感到诧异,但有一点让她有些奇怪。
崔家是有名有姓的大家,府中有府医不说,就是宫中的太医也请得动的,他们为何要将一个小医馆的郎中带走?
第81章 第 81 章
北城门
自兵部丢了舆图, 几道城门进出都搜查的极严,一大早,城门口就排了长长的队伍。
卫蓁立在暗处, 谨慎的盯着进城的队伍。
“已经过去两日了,他真的会回来吗, 且会不会已经混进城了。”苏晚棠立在她身侧,皱眉道。
城门打开,队伍开始往前挪动。
卫蓁摇摇头:“他还没有进城。”
这两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守城侍卫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那间院子与北城门沿路的酒肆也都没有任何动静。
“崔家那边如何?”
苏晚棠:“表面上一切如常,只是见不到崔姑娘。”
卫蓁心中愈发疑惑。
崔雪菱伤的是手和腿, 脸上未伤分毫,且苏晚棠是用查舆图的理由见人, 崔府没有理由避而不见。
“那位郎中回去了吗?”
苏晚棠摇头:“没有。”
“自那天进崔府后, 就再未出来。”
卫蓁皱了皱眉, 心底疑虑更深。
看来,她要亲自去一趟崔府了。
“停车,检查!”
侍卫拦马车的声音传来,卫蓁偏头望去, 正好见车帘被一把折扇掀开,露出一张玉面。
卫蓁眼神微紧。
是他。
半年前, 这个人从天而降救了他们, 如今她才出阆王府, 就又见到了他。
“大人,今日怎查的这么严?”唐溱对侍卫的搜查表现的很配合, 只随口问了句。
侍卫自然不会如实答他,不耐道:“奉命行事, 少多嘴!”
唐溱也不恼,笑了笑后道:“那各位大人可要搜仔细了。”
马车没有异常,侍卫搜完就放了行。
卫蓁看着马车远去,本想让苏晚棠跟上去查一查那人,但转念一想,那人的武功远甚于苏晚棠,让她去能不能跟到另说,若被发现万一出了事,就不妙了。
兔十八兔十九倒是擅长追踪,但二人在太子与西雩开战后,就离开去了边城。
她在阆王府训练,他们无需在她身边保护,所以得知起了战事,她便让他们回了太子身边。
卫蓁便偏头看向城门,视线无意中划过某处,她目光一凝后快速走了过去。
“少主,怎么了?”苏晚棠见此,也忙跟了上去。
卫蓁走到马车刚刚停留过的地方,看着地上一小滩类似水渍的东西,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侍卫发现卫蓁,也走了过来:“县主,可是有发现?”
卫蓁缓缓蹲下身,伸手在那水渍上碰了碰,放至鼻尖,而后面色一变:“方才那辆马车上的人可有饮酒?”
侍卫摇头:“没有闻见酒味,瞧着也很清醒,不像饮过酒的样子。”
苏晚棠这时也蘸了地上的东西,闻了闻后眉头一皱:“是酒!”
卫蓁沉着脸看向马车离开的方向,冷声道:“追!”
话落,暗处潜伏的士兵现身,朝马车追去。
卫蓁与苏晚棠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士兵是在一个巷子里追到那辆马车的。
卫蓁苏晚棠到时,马车被两队士兵团团围住。
“少主,人在里头。”
卫蓁拉紧马绳,死死盯着马车。
在所有人屏气凝神中,车帘被掀开,一个熟悉的场景出现在卫蓁眼前。
玉面郎君脖子上横着一把刀,挟持他的正是逃那了三日,返回奉京城的不知是哪国的探子。
“北阆县主,倒是我小看了你。”男子面色难看的盯着卫蓁,冷笑道:“一边派人从水路追踪,降低我的防备,一边却在北城门设伏,真是好算计!”
卫蓁看了眼被挟持的唐溱,淡声道:“还是抵不过你的手段,差点让你从我眼皮子底下溜了。”
男子眯起眼,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又是如何知道我会回来。”
卫蓁没有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沉默片刻后,紧紧盯着他道:“舆图还在奉京城,你自然会回来。”
男子因她这话面色微变,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卫蓁察觉了,她继续道:“若我没猜错,东西就在那间院子里。”
男子眼神一闪,垂眸冷笑道:“舆图早已被我转移给同伴了,你找不到的。”
卫蓁手指动了动。
舆图不在那间院子。
会在哪里。
他盗走舆图后就暴露了行踪被兵部追杀一夜,次日他们就找到了那间院子。
他应当没有时间将其藏匿在别处才是。
这期间,除了那间院子,他还能藏在哪里?
他这期间,只去过酒肆……
“既然舆图已经被转移了,你不逃命回来做甚?”
男子咬咬牙,没吭声。
卫蓁正要继续试探,便见他将刀往唐溱脖颈上贴近:“你管我回来做甚!”
“全部退出巷子,不然,我立刻杀了他!”
卫蓁没动,也没让人后退。
唐溱不是崔雪菱。
后者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前者身份存疑,人还是藏在他的马车里带进来的,且她见识过他的武功。
按理说,他不应该被挟持才对。
苏晚棠看了眼卫蓁,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是藏在他的马车里进的城,难保不是一丘之貉,在这跟我们演戏呢!”
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手中的刀毫不手软的向前,顿时就开始流淌鲜血,几个眨眼,唐溱白色的衣襟就被染红了。
“既然你们怀疑,那不如我帮你们送他上路?”
这一刀比崔雪菱那次要狠得多。
苏晚棠不由皱紧眉,看向卫蓁:“少主?”
卫蓁依旧没动,而是看向唐溱:“我记得唐公子武功不错。”
唐溱闻声一愣,而后苦笑道:“原来姑娘还记得我。”
苏晚棠与两队士兵闻言都是诧异不已,纷纷看向卫蓁。
少主竟与这玉面郎君认识?
卫蓁没答话,只静静的等着答案。
唐溱遂苦笑道:“我去外地进了一批货物回京,在半路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中了软筋散,他让我带他进城,我没法子只能答应。”
“侍卫查你的车时,你可以求救。”卫蓁道。
唐溱:“进城前,他给我喂了一颗毒药,说解药只有他有,我如何敢拿性命做赌。”
“他藏在什么地方?”
“软榻下是空的,原本是用来藏重要物品的。”唐溱的声音越来越弱。
一切听起来有理有据,不似作假。
苏晚棠看着那摇摇欲坠的人,蹙眉:“少主,他快不行了。”
“我数到三!”男子道:“若再不后退,我就杀了他!”
“一。”
“二!”
男子眼神一凛,正要动作,便听卫蓁道:“慢!”
她制止他后,吩咐道:“退后!”
为了抓这个人,他们几乎是连轴转了几日,眼看要擒到人,又生出了这样的变故,谁心里都不甘。
可他手上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再不甘也只能先保护人质。
于是,一行人缓缓退出了巷子。
刚出巷子,卫蓁便侧身朝苏晚棠小声说了句什么,后者愣了愣后,眼睛一亮:“是。”
苏晚棠调转马头离开不久,里头就传来了惊呼:“来人啊,来人啊,救救我们公子啊。”
卫蓁带着两队人进入巷子,就看唐溱一身血迹的倒在随侍怀中,她下马走近查看后,吩咐道:“送医馆!”
几个士兵上前将人抬上了马车,快速赶往医馆,卫蓁也跟着。
“这位公子中了软筋散,还中了不知名的毒,加上又失血过多才会昏迷不醒。”郎中检查完后,道。
卫蓁几不可见的拧了拧眉。
半晌后,她道:“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其余人跟我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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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
男子贴着墙角盯着不远处的酒肆,四处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便快步往里走去。
然他才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可这时要撤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晚棠抡着一把长枪直击他面门,他下意识要夺门而出,却被早已埋伏好的士兵断了后路。
“少主果真是算无遗策!”苏晚棠冷笑道:“现在,我看你往哪儿跑!”
她抄了近路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就放了信号,守在不远处院子外的士兵便赶了过来,他们才刚埋伏好,人就撞进来了。
几招之后,男子招架不住围攻,正想要寻机会跑,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苏晚棠笑道:“抓你前前后后共出动了六个队的人,你应该感到荣幸。”
男子捏了捏拳。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沉默半晌后放下了弯刀。
苏晚棠当即就让人将他捆了。
这时,卫蓁恰好赶到。
“少主,人抓住了。”苏晚棠兴奋道。
卫蓁点头嗯了声后,看向早被苏晚棠控制的酒肆老板与伙计:“东西呢?”
苏晚棠闻言笑容淡了几分,抡起长枪指着那探子:“舆图被你藏在哪儿了!说!”
探子冷哼了声,闭上眼。
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卫蓁心知一时半刻问不出什么,便道:“将这间酒肆封了,里里外外的找!”
苏晚棠:“是。”
任务是要找到舆图,光抓到人还不够。
但未免事情有变,卫蓁也不多耽搁,当即就将人送到了大理寺,亲手交到庞涂手上,便回了阆王府。
只才进门,下人便禀报齐云涵来了,已等候多时。
卫蓁一愣后,忙疾步去了正厅。
算算时间,她与齐云涵也半年未见了。
她与沈凌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
这半年间,她与褚曣有过几次书信来往,原本她是想先想办法将婚事搅了。
其他的目前来说还有时间从长计议,步步为营,可这婚一旦成了,齐云涵就等于是跳进了火坑,再无回头路。
可褚曣却说不着急,让她好好训练,齐云涵的婚事有人比她更着急。
至于那人是谁,卫蓁有猜测,但并不十分确定,不过既然褚曣如此说了,她便就先静观其变。
若当真到了十月十六还没动静,且也没有找到有关沈凌真面目的实证,她就请绑匪,里应外合劫了新郎官!
第82章 第 82 章
“云涵。”
卫蓁出现在厅外的那一刻, 齐云涵便站起身迎了上去:“蓁蓁。”
她喊完脚步便一顿,愣愣地看着走向她的卫蓁。
半年不见,人还是那个人, 可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更高,更瘦了些, 也愈发夺目了。
“云涵。”
卫蓁走到她面前,见她发愣又唤了声。
齐云涵回神,一把抱住了她。
“半年不见,我可想你了。”
卫蓁眉眼一弯, 也回抱着她:“我也是。”
“我曾想来看你,可阆王府不让我进。”二人相拥了好一会儿, 齐云涵才放开她,道:“还是这两日听到你已经出府了, 才知道可以见你了。”
听出她的委屈, 卫蓁轻拍了拍她的背, 温声哄道:“原本我是准备去看你的,但考核结束就接了任务,这才耽搁了。”
齐云涵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眼底泛着亮光道:“蓁蓁越来越好看了。”
卫蓁看着面前香软水灵的小姑娘, 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云涵也越来越美了。”
齐云涵任她捏完,挽着她胳膊道:“任务怎么样了?”
舆图与探子都关系甚大, 是不可能随意透露的, 卫蓁便没细说, 只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齐云涵嗯了声,也没多问。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晌后, 齐云涵才打探道:“蓁蓁,崔姐姐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卫蓁早看出齐云涵有话要说, 也大约猜到是为崔家那事,但还是道:“为何这么问。”
“这两日听说崔姐姐被人挟持受了伤,我二哥哥急得不行,可连着几日上门都被拒之门外,二哥哥便来求我,可是我去了也没有见到崔姐姐,所以便想来问问蓁蓁,知不知道内情。”齐云涵道。
卫蓁借着饮茶掩住眼中的诧异。
苏晚棠碰了壁,或可说是崔家不想让自家姑娘搅进这场风波来,勉强情有可原,可是为何就连齐云涵都没能见到人。
“据我所知,崔姑娘并无大碍,这几日或许是因受了伤不愿见人。”卫蓁道:“云涵也无需太过忧心,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齐云涵听她这么说便稍微放了心:“没有大碍便好。”
“蓁蓁是不知,二哥哥这几日在府中上窜下跳,吵着要母亲去提亲,母亲被二哥哥缠的无法,已经在寻媒人了。”
卫蓁闻言不由也想起在齐家赏花宴的场景,花团锦簇中,齐家二公子眼里只有崔雪菱,只是不知道崔雪菱是否也有意。
“对了蓁蓁,还有一事…”
齐云涵抿了抿唇,犹犹豫豫的开口。
卫蓁:“云涵但说无妨。”
齐云涵神情闪烁,好一会儿才道:“蓁蓁可知道边城战事如何,太子哥哥…他们,可都还好?”
太子哥哥…他们?
卫蓁默了默,壮似不经意道:“云涵想问宋大人?”
齐云涵眼神微闪,偏过头:“没有!谁要问他啊!他亲口说过我们此生不再见面的,我才没有想问他!我只关心太子哥哥!”
卫蓁:“……”
那就是了。
“一月前我收到了殿下的信,战事虽棘手,但都无碍。”卫蓁道:“宋大人也无碍。”
齐云涵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转而对上卫蓁似笑非笑的视线,她忙解释:“我…我没有要关心他!”
卫蓁收起笑,点点头:“嗯,我知道,云涵只关心殿下,并不在意宋大人如何。”
齐云涵瞪着眼,动了动唇,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低下了头。
卫蓁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
看来,这二人之间或许不止是宋大人的一厢情愿,至于为何这婚事未变,或许……
卫蓁眼神复杂的看着齐云涵。
或许这小姑娘根本都不清楚自己对宋淮是怎样的心思。
同是一起长大的竹马,可沈凌是她的未婚夫,她将来会嫁给沈凌,这样的认知已经日积月累的深深刻进她的内心。
更何况在所有人看来,沈凌是那么的完美无瑕,待她是那么的体贴周到,她在没有开窍前,没有理由会反对这门婚事。
或许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宋淮的感情,是兄妹之情。
之后,齐云涵又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阆王府。
次日用了早饭,卫蓁便去了崔府。
她是县主,又是阆王府少主,崔府自然不可能避而不见,崔夫人亲自出来迎的她。
崔夫人虽然笑得和颜悦色,但眼底却泛着疲态。
“不知崔姑娘伤势如何了,我可能去看看崔姑娘?”卫蓁不动声色道。
崔夫人眼神微闪,片刻后笑了笑,推辞道:“雪儿平日最爱美不过,这回受了伤,难免有损形容,她昔日好友都来过,她谁也不愿意见。”
“待雪儿伤好了,定去阆王府拜见县主。”
崔夫人的推拒在意料之中,且话说到这个份上,卫蓁也没多强求,只道:“既然如此,就让崔姑娘安心养伤,待她伤好了我再来探望。”
崔夫人忙道:“县主有心了。”
卫蓁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从崔府出来,她去了一趟酒肆。
苏晚棠带人将酒肆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出舆图,大理寺也没从那探子口中审问出舆图的下落,只能先将酒肆继续封着,日夜派人看守。
他们没找到不代表舆图就一定不在这里,毕竟这间酒肆是探子的一个据点。
可掌柜的和伙计都咬毒自戕,如今知道舆图下落的,只有那个探子。
但大理寺用尽了办法,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东西来。
舆图丢失案一时再无进展。
而这一滞,就是三月。
期间,那间酒肆无任何可疑人涉足,关在大理寺的探子也仍旧打死不开口。
卫蓁也曾几度怀疑,舆图是不是真的已经送出去了。
当然,这期间,她又去过一次崔府,这一次,她见到了崔雪菱。
崔雪菱称只是路过那间酒肆时,想着给父亲带点酒回去,可一进去就被人挟持了。
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问不出新的线索,卫蓁也只能再另寻突破口。
这天,卫蓁刚从练武场下来,下人就禀报大理寺来人了。
她当即就意识到应该是和那探子有关,连忙去了正厅。
来得是少卿狄洺,和汤裎。
见到卫蓁,狄洺瞥了眼汤裎,后者低着头不吭声,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人不见了。”
卫蓁一愣,死死盯着他。
狄洺自知理亏,脸色难看道:“是今日一早,狱卒去送饭发现的。”
“穿着他囚衣的是大理寺一个巡夜的狱卒,人已经断气了。”
卫蓁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道:“大理寺狱中守卫森严,他受了那般严重的刑,是如何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掉的?”
狄洺愈发惭愧:“大理寺有内应。”
“内应已经被抓住了,但服毒自戕了。”
他边说,边朝汤裎使眼色。
出了事后,大人就将来阆王府这个棘手的差事交给了他,他便特意去将汤裎带上了。
汤裎与县主有旧情,看在汤裎的面子上,县主即便再生气,应该也会顾着旧情。
汤裎实在无法忽略少卿的示意,便上前道:“仵作已经验了尸,狱卒死亡时间在昨夜子时前后,那时候早已关了城门。”
的确,少卿这手算盘打的妙,对着汤裎,卫蓁确实发不出火。
“发现人不见后,就延时了开城门,人现在还在城内。”狄洺见卫蓁神色有所缓和,忙接着道。
卫蓁盯着他,冷声道:“奉京城这么大,就算人在城内,狄大人能找到?”
狄洺垂下头不吭声了,并自认隐晦的撞了撞汤裎。
“此事确实是大理寺失职,已经通报城防司,此时正在搜寻。”汤裎道。
卫蓁捏了捏鼻根,无声一叹。
现在再怎么追究也无济于事,只能先找人。
“我知道了。”
狄洺终于松了口气,幸亏他反应快将汤裎提溜来了,不然今日这关恐怕没那么好过。
“搜人这事将由汤裎全权负责。”狄洺将人撂下后遛的飞快。
留下汤裎与卫蓁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卫蓁气笑了:“我竟才发现你们少卿如此滑头。”
汤裎无奈的笑了笑。
他本是负责整理案卷的,突然就被抓来接手这么大的案子,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
无非是让他来消县主的火。
“坐。”
卫蓁抬了抬手,道。
她也许久未见汤裎,二人免不得寒暄一番,可还没聊几句,冬尽就领着齐云涵进来了。
齐云涵到她的院子是可以直接进来,不用通报的。
“蓁蓁。”
齐云涵走的很快,眼眶还隐隐发红。
卫蓁见此,忙迎上去:“这是怎么了?”
齐云涵抓住她的手,也顾不得还有汤裎在,便急急道:“我梦见他了。”
卫蓁一愣,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齐云涵口中的他是谁,遂顺着她的话问:“梦见他如何?”
齐云涵捏紧手中的绣帕,声音细弱却急迫:“我梦到他单枪匹马归来,在路上遭遇了伏击,有很多黑衣人,密密麻麻的,他全身是血……”
卫蓁皱了皱眉。
边城战事胶着,宋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单枪匹马归来,但……
齐云涵婚事近了!
“最后,最后被一把刀刺进了心口。”齐云涵的声音微微打颤:“他倒在了红色的枫叶中,再也没有起来。”
她虽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可他绝望的眼神太清晰了,尤其是最后,他费力的抬起手动了动唇,她虽然听不见,但直觉告诉她,他唤的是,乔乔。
她到现在,都感觉心痛难忍。
寻常人听到这些或许不会当真,只当是齐云涵做的一场噩梦,但卫蓁不同,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这些离奇之事是抱有敬畏之心的。
有些感应,宁可信其有。
但她面上却不显,只轻声安抚齐云涵:“别怕,这只是一个梦,他不会单枪匹马归来的。”
齐云涵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归朝,他也会随大军一起,不会单枪匹马,可她就是止不住的心慌。
“蓁蓁,他还在边城的,对不对,他没有离开,是吗?”
卫蓁面色微凝。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边城的信了。
一旁的汤裎在齐云涵说出‘我梦见他了’时,就下意识觉得这些辛密不是他该听的,便往后退了退。
可厅就这么大,他避不开。
此时听到齐云涵这话,他心中一跳,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
齐云涵的未婚夫是沈凌。
沈凌在奉京城,不在边城。
如今在边城的是太子殿下,宋大人,苏家两位将军,齐云涵说的是谁,他不敢去细想。
“云涵,你先冷静。”卫蓁捏着齐云涵的手,温声道:“这只是一个梦,他就算回来,也是随殿下一起,有大军和暗卫在,他不会有事的。”
“相信我。”
她会想办法去求证此事,但说与齐云涵,只会让她徒增担忧。
汤裎眉心一跳。
随太子殿下归来的,那就只有…
他今日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卫蓁又安抚了齐云涵许久,才让冬尽将人送回宋家。
冬尽前脚一走,月兰就拿着边城的信过来了。
卫蓁眼睛一亮,飞快打开信,是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
信上内容是,西雩败,月中启程归朝。
卫蓁看到这里时,方才一直提着心终于落了下去,可随后一颗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按大军行程,赶不上齐云涵大婚,宋淮会先行回京!
卫蓁拿着信浑身一凉,跌坐在椅子上。
汤裎被她的反应吓得一惊:“县主?”
边城来的信,该不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
卫蓁抬眸望着他,好半晌才喃喃道:“宋淮,一个人,回京了。”
她这话一落,汤裎身形一僵,瞳孔放大。
‘我梦见他单枪匹马归京,半路被伏击’
‘他浑身是血,一把刀刺进了心口’
饶是汤裎不信鬼神,此时也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或…或许只是巧合…”
卫蓁也希望这是巧合。
可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宁可信其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淮不止在齐云涵心里很重要,他对于褚曣来说,一样很重要。
那是他的阿兄。
她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探子逃脱,边城胜仗,宋淮归京,伏击…
卫蓁在心里快速将今日这些事过了一遍,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猜想。
大理寺的内应,不大可能是敌国安排进来的,很有可能问题出在北阆自己人身上。
而会这么做的,她只想到了一个人。
沈凌!
沈凌若知道宋淮先行回京,一定会阻止!
不止为了他与齐云涵顺利成婚,还因为,宋淮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人。
西雩没有将太子留住,他又岂会善罢甘休,杀了宋淮,等于折了太子一臂。
可此时去信已经来不及了!
大军已经启程,宋淮也已经出发了。
沉寂了半年,和沈凌的交锋,再次开始了!
“枫林!”
卫蓁睁开眼,突然道:“她方才,是不是提及了枫林。”
汤裎仔细想了想,点头:“是,齐姑娘说,他倒在了红色的枫叶中。”
卫蓁忙吩咐:“月兰,唤苏晚棠过来。”
月兰只听了一半,有些云里雾里,但也察觉到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忙领命而去。
很快,苏晚棠便过来了。
“少主。”
卫蓁神色凝重道:“去查奉京城到西雩边城的枫林,所有的!”
苏晚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
“速度要快!”卫蓁道:“发现一处就让一队人提前设伏。”
苏晚棠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为何?”
“接应宋淮,有人要刺杀他。”卫蓁直接道:“他单枪匹马回来,比大军要快很多。”
“不止官道,他很有可能会抄近路。”
“所有人乔装后再出城,别露了行踪。”
苏晚棠听到这里便没再继续问,正色应下:“是。”
苏晚棠走后,卫蓁便朝汤裎道:“搜人一事,要你多费心了。”
汤裎恭敬颔首:“是。”
汤裎离开后,卫蓁就去见了阆王,求他往边城送了一道急信。
沈凌背后有死士,不知数量,她不敢将所有的胜算都压在自己的人身上。
万一能赶在宋淮遇险前将信送到褚曣手中,胜算就能大很多。
最后,卫蓁还是不放心,拿了一叠银票找到汤裎,让重栩重金请了一批高手出城。
所有事安排好后,卫蓁重重呼出一口气。
上苍保佑,但愿宋淮能逃过这一劫。
而就在这时,突有人来报:“少主,崔姑娘出门了。”
卫蓁轻轻眯起眼。
她终于出门了!
是的,她一直在怀疑崔雪菱!
她是大家闺秀,就算买酒也是让下人去,更何况,就算她要表孝心亲自去买,也不该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让人在崔家外盯梢!
第83章 第 83 章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狭窄的巷子中, 而后下来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
女子气质婉约大气,着一身华贵的绫罗绸缎,一看便知出身大家, 只有些突兀的是,她明明梳着姑娘的发髻, 小腹却高高隆起。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徐徐踏入院中。
与此同时,卫蓁正往此处疾驰而来,她听着萧河的禀报,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有身孕?”
萧河点头:“是,我亲眼所见, 至少已有六月。”
卫蓁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下意识道:“怎么可能!我一个多月前才见过她。”
她记得非常清楚, 那日, 崔雪菱穿的并不厚重, 腰身纤细,只堪盈盈一握,绝不可能已有近五月的身孕!
“四个多月能看出来吗?”
“应该能?”萧河沉默了片刻,道:“她往城南去了, 我们的人在后头跟着,等见了人便能知真相。”
他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若他记得不错, 崔家这位姑娘并未许婚!
若真是有了身孕, 后果不堪设想。
卫蓁沉着脸加快了速度。
虽然她很不愿意相信,但若真是这样, 崔家的有些异常就能解释得清楚了。
她若已有六个月,那就是在她被劫持时就有了身孕, 所以崔家才会将那位郎中也一并带走,且之后不让任何人探望。
可是也有说不通的……
“若刚怀孕,从马上掉下来,孩子还保的住吗?”
萧河闻言,好一会儿才道:“少主,我也没成婚,对这些不太了解。”
“但一般来说…应该保不住?”
卫蓁嗯了声,重重扬下马鞭。
不知怎地,她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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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雪菱走进小院,便不再让丫鬟跟着,丫鬟看了眼她隆起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担忧道:“姑娘,奴婢不放心你。”
崔雪菱拍了拍她的手,望着她,笑的很温和:“没事的,过半个时辰,若我还没出来,你再进去,切记,若期间听见什么动静,都不可进来。”
丫鬟还想要说什么,便被她打断:“你要记住我教过你的,不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不可冲动,也不要自怨自艾,要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谋定而后动。”
“夏儿,我为你寻了一门婚事,对方是一个铺子里的管事,比你长四岁,是你喜欢的模样,回去后,就嫁了吧。”
叶夏越听心中越不安:“姑娘!奴婢与你一起进去。”
崔雪菱看着身边的贴身丫鬟,抬手理了理她的发丝,温声道:“这是我与他的恩怨,让我亲手与他做个了断。”
“你就在这里等我。”
叶夏拗不过,只能勉强点头:“姑娘,若有什么事,你便唤一声,奴婢立刻就进去。”
崔雪菱笑容滞了滞,但只一瞬就恢复如初,轻轻点了点头:“嗯。”
崔雪菱放开丫鬟的手,提着裙摆缓缓地走进了东厢房。
她站在这个让她堕入地狱的,熟悉的房间内,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
好一会儿后,她才缓缓松开帕子,熟练的点了香炉。
而后她用帕子擦了擦凳子,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时间缓缓的流逝,大约过了半刻钟,窗户传来了动静,她抬眸望去,便见那熟悉的人翻过窗户,朝他走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
大理寺走了一遭,他果然受了很重的刑,此时的他,如她初见他时那样,轻而易举就让人生了怜悯之心。
他那张脸,太会魅人了。
“雪儿。”
男人步履蹒跚的走到她跟前,低头盯着她隆起的小腹,声音微微打颤:“这……”
崔雪菱垂眸温柔的抚了抚肚子,道:“云泽,这是我们的孩子。”
被唤作云泽的男人闻言眼中满是惊喜,他缓缓蹲下,握住她的双手,又惊又喜道:“太好了雪儿,我们有孩子了。”
“雪儿,我今日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崔雪菱却将手慢慢地抽出来,眼里的柔情也随之缓缓散去。
“回去?回那里?”
“云泽,你到底是谁啊。”
最后一句话出口,崔雪菱已经带了哽咽,一向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了点点泪光。
云泽见此心疼不已,慌忙覆上她的双手,急切道:“雪儿,等回去了,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崔雪菱猛地将手抽出来,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够了!”
“你说你是云家公子,带着云家的信物,我便一直信以为真,可没想到你却被抓进了大理寺,以偷盗舆图的罪名!”
“我已经见到真正的云家公子的画像了,你还想骗我到何时?”
崔雪菱泪流满面,悲痛欲绝道:“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你知不知道为了保住我们的孩子,我受了多少委屈!”
“可到这种时候了,你却都不愿意与我说一句实话!”
“雪儿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解释。”‘云泽’忙安抚道:“我都告诉你,你先冷静,先冷静,好吗?”
崔雪菱抬手抹了抹泪,坚定道:“我问,你答,答案让我满意了,我就跟你回家。”
“你若再有半字谎言,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一尸两命!”
‘云泽’闻言,忙承诺道:“好,你问,我绝不再骗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崔雪菱盯着他,道:“你是谁?是哪国人?”
‘云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崔雪菱,轻声道:“我叫勒夫朗,是南爻人。”
崔雪菱闭了闭眼,一行泪汹涌而下。
“雪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勒夫朗:“只要你愿意原谅我,跟我回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好。”
“我一定会像按照你们北阆的习俗,风风光光的迎娶你。”
“你要我带着奉京城的舆图跟你回南爻?”崔雪菱睁开眼,冷声道:“让我成为北阆的罪人,再无后路?让崔家成为叛国贼?!”
勒夫朗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没人会知道你跟我走了,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就扮成劫匪将你劫走,如此,就可保崔家无虞。”
崔雪菱垂眸,没吭声。
“雪儿,我一定会做好善后,不会让你背上叛国的骂名。”勒夫朗诚恳道:“我是真心爱你的,雪儿,你相信我。”
崔雪菱苦笑了声,抚了抚肚子,喃喃道:“我还能相信你吗?”
勒夫朗见她态度有松动,一边试探着上前,一边温声安抚:“能,雪儿,你可以相信我。”
“我会给你一个家,终其一生只你一人,我们将来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崔雪菱对于他的靠近,没再表现的很抗拒,勒夫朗便轻轻的拥住她,继续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城外就有接应我们的马车,只要出了城,我们就安全了。”
崔雪菱眼眸微动,许久后才回抱着他,道:“整个奉京城都在通缉你,我们能出城吗?”
勒夫朗闻言,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松开崔雪菱,替她擦去脸上饿泪,轻声道:“能的。”
“有人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再等两个时辰,我们就能出去了。”
崔雪菱微微垂眸,轻轻点了点头:“你万万不能牵连崔家。”
“放心,不会的。”勒夫朗承诺道。
崔雪菱这才算勉强信了他。
“来,先坐下,你怀着身孕,要千万小心。”勒夫朗高兴的搀扶着崔雪菱往桌边走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崔雪菱嗯了声,道:“你要去酒肆拿舆图吗?”
勒夫朗眼神微变:“雪儿怎么知道舆图在酒肆?”
崔雪菱冷哼了声:“那天你就去过那里,不在酒肆还在何处?”
说罢,她眉间划过一丝担忧:“此时酒肆外头都有人把守,你能顺利拿到吗?”
勒夫朗刚升起的戒心又消散了,他笑着道:“放心,有人会帮我,我与他做了交易。”
崔雪菱皱眉:“谁?”
勒夫朗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应该是位位高权重的。”
“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去一趟,雪儿你就在此处等我回来。”
崔雪菱嗯了声,却突然道:“阆王府的人在酒肆找了那么久,会不会已经找到了?”
勒夫朗弯唇一笑:“不会的。”
“我藏在酒窖里的暗道……”
他话未说完,就察觉到浑身似乎没了力气,遂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心。
崔雪菱静静地的看着他,见他受不住倒了下去,才缓缓站起身:“这是我花重金买来的软筋散。”
“无色无味,藏在我们曾经用过的香中,所以,你才会察觉不到。”
勒夫朗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她:“雪儿你……为什么?”
崔雪菱从头上取下一根尖锐的发簪,居高临下的看着勒夫朗,一字一句道:“如果那天,我上香回来的路上,知道路边重伤昏迷的那个人是南爻人,我一定不会救他。”
“这几个月,我不止一次的后悔,我那天不该去上香,也不该动恻隐之心。”
崔雪菱越说,声音越冷。
“你毁了我的一生,却来问我为什么?”
“雪儿,你还在恨我骗你是吗?”勒夫朗想伸手去抓住她的裙摆,却因浑身乏力没能成功:“是我不好,我向你认错,别闹了,好不好?”
崔雪菱深吸一口气,一脚踢在他的腿根:“我闹?!”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那天在这间屋里,你在香里头混了东西?”
勒夫朗痛的面色发白,确因这话神色一僵:“雪儿…”
“我好心救你一命,你却对我下了催情香,让我以为一切只是水到渠成?”崔雪菱又是一脚踢过去,咬牙狠声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确演的很好,也真的将我骗过去了,直到那天,你劫持我出城,将我扔下马。”崔雪菱蹲下身,看着他道:“我才知道,我怀孕了。”
“我后来去查了药铺,才知道你为我抓的避孕汤,是假的!”
“这几个月来,我不止一次的想,若是能时光倒回该多好啊。”崔雪菱握着簪子狠狠扎进了勒夫朗的腿上:“回到遇见你的那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啊!”
勒夫朗痛呼一声,惨白着脸道:“雪儿,你原谅我这一次…”
“你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你…雪儿!”
崔雪菱不等他说完,就拔出簪子刺在自己肚子上,顿时,血喷溅而出。
她看着勒夫朗,笑得有些瘆人:“放心,我会送你的孩子,跟你团聚。”
勒夫朗手脚并用的爬到她身边,似乎试图为她止血。
崔雪菱低头看着地上盯着她肚子目眦欲裂的男人,轻声道:“你在大理寺被废,是我找人做的。”
“这样,它就是你唯一一个孩子。”
“我让郎中看过了,是个男孩,现在,亲眼看你唯一的血脉死在你面前,是不是很心痛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勒夫朗愕然抬眸,撕心裂肺的吼道。
崔雪菱惨然一笑:“为什么?”
“因为,我是北阆人。”
“奉京城是我的家,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勒夫朗顿时没了声音,所有的歇斯底里在一瞬间停止了。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
卫蓁赶到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段话,她怔愣了一瞬,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闷哼,急忙一把推开了门。
崔雪菱手中的簪子稳稳扎在勒夫朗的心口,他握着她的手。
“对不起…”两只带血的手交织在一起,他问:“如果…我不是…南爻人,你会跟我走…吗?”
可这个问题,他注定得不到答案。
崔雪菱的脸上溅了很多血,睫毛上,鼻尖上,唇上。
她看着握住她的那只血手慢慢的垂落,眼睫微微颤了颤。
许久后,她喃喃道:“不会。”
她不会跟这样一个算计她的男人走,哪怕她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动过心。
况且,私情如何与家国并论。
“崔姑娘。”
卫蓁缓缓靠近她,尽量放低声音唤道。
崔雪菱抬头看向她,很久后,她道:“舆图在酒窖暗道中。”
她缓缓将发簪拔出来:“此事崔家不知情,我以死赎罪,还请县主饶过崔家。”
卫蓁瞳孔一震,在她的话还未落时就飞身扑了过去。
崔雪菱刺向自己心口的簪子被卫蓁这一撞,在卫蓁手臂上重重划了一道口子。
“县主!”
崔雪菱眼神一变,愣愣的看着卫蓁。
卫蓁忍着痛将她手中的簪子取走,她看了眼她被血染红的腹部,沉声道:“我带你去找郎中。”
崔雪菱正要开口,卫蓁就已经将她拦腰抱起,疾步往外走去。
一束阳光照进血腥的房间,像是上天降下的一束佛光。
崔雪菱被刺的闭了闭眼,下意识将头偏向卫蓁怀中。
叶夏见卫蓁抱着浑身是血的崔雪菱出来时,就吓得惊唤道:“姑娘!”
萧河方才在听见崔雪菱的话后,已立刻让人去酒肆找暗道了,此时见她们出来,他便低着头没去看崔雪菱。
卫蓁在门口微微驻足,再抬脚时,她温柔的道:“被你保护的,奉京城的太阳很灿烂,你应该活着,好好的感受它。”
崔雪菱没吭声,仍将头埋进卫蓁怀中。
但卫蓁听到了那细微的哽咽声。
她没再去安抚,疾步往马车走去,怀里的姑娘受了伤,她得尽快带她去找郎中。
可她没想到,到了马车跟前,崔雪菱轻轻拽了拽她,细声道:“县主,放我下来吧,我没事。”
卫蓁一愣,皱着眉看向女子隆起的,被血染红了腹部。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下一刻,她就见崔雪菱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她怀里下来,从那里扯出了一个布团:“这是假的,是鸡血。”
卫蓁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崔雪菱面色不自然道:“这样,才能降低他的戒心。”
卫蓁强行挪开目光。
崔雪菱与丫鬟对视一眼,皆垂头立着心虚的一时不敢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卫蓁转过头,看着崔雪菱唇角微微上扬,然后轻笑出声。
崔雪菱见此,眼底也染了几分笑意。
“县主,你受伤了,对不住…”
“无妨。”卫蓁道:“你无事就好。”
总算是虚惊一场。
这时,崔家的人也赶过来了,远远看着崔雪菱一身血迹,崔夫人吓得差点当场晕了过去,所幸崔家公子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
看着一家人拥抱在一起,卫蓁安静地在一旁等着,直到崔公子搀扶着崔夫人过来,要朝她跪下求情时,她才忙将几人扶起道:“崔夫人这是做甚。”
“崔姑娘帮助我们抓南爻探子,找舆图有功,我会为崔姑娘请赏。”
崔家几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能不明白卫蓁这是要将崔雪菱与南爻探子划清干系,遂一同朝她恭敬郑重的行了一礼。
“多谢县主。”
卫蓁轻笑了笑,看着崔雪菱,温声道:“崔姑娘受了惊吓,先回去好生休养,改日,我再请崔姑娘小聚。”
崔雪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知她是怕她仍想不通自戕,遂微微颔首:“改日,该我请县主吃茶。”
卫蓁闻言,勾唇一笑:“好。”
看着崔家的马车渐渐远去,卫蓁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她应该,曾经真的有一个孩子。
只是在那日坠马后没了。
她不知道她与南爻探子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可今日之后,那一切都将留在过去。
她永远也不会再提及此事。
_
一日后,卫蓁在酒窖暗道里找到了舆图。
至此,这桩案子才算了结。
次日,崔雪菱来找过卫蓁,说勒夫朗曾提起与朝廷的人有勾结,且与那人做了交易。
虽然崔雪菱并不知晓那人是谁,但卫蓁心里明白,那多半就是沈凌。
至于交易……
如果她没猜错,恐怕和刺杀宋淮有关。
苏晚棠还没有消息传来,卫蓁一颗心也就始终提着,眼看齐云涵婚事将近,卫蓁就愈发坐立难安。
在等待的期间,卫蓁得知崔雪菱去了寺庙,欲常伴青灯,带发修行。
她本欲去追,却在知道齐家二公子已经追去后退了回来。
那夜,下了很大的雨。
齐云澜在寺庙外敲了一夜的门,却始终没有敲开,最后晕倒在门口,是齐夫人亲自去把人接回府的。
可之后几日,齐云澜每日都去,没有一次见到人,却越战越勇,坚决不肯放弃,后来再次晕在门口,被齐夫人带走后,也不知齐夫人用了什么办法,从那天起,他竟消停了下来。
卫蓁听着也是感慨万千。
她原本以为,这应该会是一桩门当户对,幸福美满的姻缘,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_
十月初十。
宋淮算着日子往京中赶,一路几乎没有停歇过,他虽然知道卫蓁会阻止婚事,可心中总是难安,不亲自回来看着他不放心。
可他没想到会在半路遇袭。
他一时数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个黑衣人,只在厮杀中感知到他们不是一波人。
有死士,有西雩人,还有南爻人。
他们个个都是高手。
宋淮的武功已算是仅次于褚曣,可在这样的围攻下,他还是很难以抵挡。
甚至在某一瞬,他突然感觉到,他可能回不去了。
随着受的伤越多,那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就在他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时,面前朝他刺来的黑衣人突然倒下,紧接着一阵马蹄声传来,他半跪着撑起剑,抬头望去,就见苏晚棠在马背上搭着弓。
“宋大人!”
宋淮不用想便知道是卫蓁派人来救他了。
他抹了把唇角的血,心中升起了希望。
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见到她。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厮杀,苏晚棠带的人也都受了伤,幸好还有那帮花重金请来的高手撑着,不然他一战他们依旧要落下风。
天慢慢暗了下来。
苏晚棠已经没有力气再战斗了,宋淮亦是,他看着场上的厮杀,苦笑道:“连累苏姑娘了。”
苏晚棠摆摆手:“我奉命行事,且你是我们北阆的英雄,我就算折在这里,也是死得其所。”
就在两人欲提刀剑奋力一搏时,马蹄声再次传来。
此时天边已有晚霞,那一道道熟悉的人影携着霞光而来。
苏晚棠看清最前头那人,眼睛顿时亮得吓人:“太子殿下!”
宋淮轻轻弯了弯唇角,手中的刀骤然掉落,已是强弩之末的他在看到太子出现的那一刻就任由自己倒了下去。
褚曣眼神一变,自马上拔出剑飞身去,将宋淮与苏晚棠护在身后。
后面十九个暗卫同时出手,接下来的战斗顺理成章的取得了胜利。
黑衣人无一人逃脱。
苏晚棠上前行过礼后,惊喜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褚曣扶起宋淮交给兔一,才沉声道:“孤收到蓁蓁传来的加急信。”
幸好蓁蓁洞察了这场伏击,不然……
褚曣看向一旁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宋淮,握紧了双拳:“沈狗!老子回去弄不死他!”
苏晚棠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过……
沈狗?!
“哪个沈狗?”
苏晚棠壮起胆子问。
褚曣冷哼道:“你认识的还有哪个狗姓沈?”
苏晚棠:“……”
她认识的狗都是小黑阿黄大白等,没有姓沈的……
人倒是有!
苏晚棠反应过来后,瞪大双眼:“沈家?刺杀宋大人的是沈家?!”
“他们疯了吗,为什么?!”
沈家不是云涵未来的夫家吗!
他们杀宋大人干什么!
褚曣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跟苏晚棠掰扯沈家有着怎样的疑云,只道:“争风吃醋。”
苏晚棠:“嗯?!”
争风吃醋?
沈家跟宋大人争什么风吃什么醋。
不对!
云涵……
云涵与沈凌,宋大人是一起长大的,所以…难道?
苏晚棠脑子终于转过弯了,惊道:“沈凌与宋大人?争云涵?”
褚曣咬咬牙,愤愤道:“他也配!”
“若非宋淮品行太端,若非宋淮顾忌前臣新朝,若非宋淮瞻前顾后,有他沈狗什么事!”
骂完沈凌,褚曣又瞪向昏迷中的宋淮:“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早就跟他说把人抢过来,非等到现在人要成婚了才急赤白咧的往回赶,怎么就没犟死在这儿!”
苏晚棠看着雷霆大怒的太子,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护犊子的太子好可怕。
察觉到苏晚棠的动作,褚曣冷飕飕看向她。
苏晚棠立刻道:“啊对对对!”
“沈狗不配!”
“云涵和宋大人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天下无双!”
褚曣唇角一抽。
蓁蓁都教了她些什么……
成语都用不明白!
第84章 第 84 章
十月十三, 苏晚棠回到阆王府。
“少主,宋大人救下来了。”
卫蓁提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下。
但很快, 她就发现苏晚棠受了伤,忙道:“你伤势如何?”
苏晚棠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已经上过药了, 幸亏太子殿下赶来的及时,不然会更加凶险。”
卫蓁眼睛一亮:“殿下也回来了?”
“没有。”苏晚棠道:“救下宋大人后,我们先行送宋大人回京,太子殿下要等大军。”
卫蓁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但也在她意料之中,此次凯旋归朝, 他作为主将,应当同大军一起进京。
“你受了伤, 先好好休养。”
苏晚棠却摇摇头, 神色凝重道:“少主, 太子殿下说,宋大人此次遇袭,是沈凌做的。”
卫蓁本没有想瞒着苏晚棠,只是沈凌太会隐藏, 他们手中一直没有实证,才只能选择缄默。
不过此时苏晚棠既然已经知道了, 她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瞒下去。
“嗯, 多半是他。”
苏晚棠并非不信任褚曣, 她只是还想确定什么,遂神色复杂道:“仅仅只是为了争云涵?”
她对沈凌这个人的印象一直是很不错的, 从太子殿下口中得知刺杀宋大人的是他时,她完全不敢相信。
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竟会下那样的狠手?
回来的一路上,她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对劲,那批刺客人数众多,且来路各不同,甚至有南爻西雩人。
若真是沈凌做的,也就说明,他与南爻西雩有勾结!
这个猜想让她胆战心惊,也后脊发凉。
卫蓁自然明白苏晚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她沉默片刻后,正色道:“你出城那天,被我们抓获的探子从大理寺逃了,我怀疑,帮助他离开的人,就是沈凌。”
而后,卫蓁将那日所发生的事与苏晚棠说了,但隐瞒了崔雪菱与南爻探子的纠葛,只用一句崔姑娘助他们抓获探子带过。
“还有…”
卫蓁继续道:“之前我与云涵几次遇险,沈凌都有很大的嫌疑,还有十几年前,我为何会到魏家,也与沈家拖不了干系。”
毫无疑问,这一切对于苏晚棠来说是震惊愕然的,过了很久,她才勉强回神,喃喃道:“怎么可能,他待云涵那么好,为何要杀她。”
这个问题,卫蓁一时也不知该要如何答她,二人各自沉默半晌后,卫蓁道:“还有几日就要大婚了,我们必须阻止。”
云涵若进了沈家,无疑是入了狼窝,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苏晚棠强迫自己消化这个残忍的真相,道:“如何阻止?”
卫蓁眉头微蹙,无声一叹。
“我从魏家人口中诈出了沈凌的名字,可随后他们就为了救魏恒,咬了很多人以此来化解沈凌的危机,所以眼下,我们没有能拿出手的证据证明沈凌狼子野心。”
“现在唯一于我们有益处的,就是沈凌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确定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是沈家。”
“但因为没有证据,我们无法光明正大的阻止这场婚事。”
苏晚棠急切道:“若告知齐家呢,让齐家悔婚!”
卫蓁摇了摇头,道:“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挑起旧臣新朝的争端,若由齐家贸然悔婚,就是如了他的意。”
“他一定会利用此事搅得朝堂不得安宁。”
“那怎么办!”苏晚棠道:“总不能任由云涵真的嫁给他!”
卫蓁:“当然不能。”
苏晚棠还想说什么,卫蓁便道:“宋大人现在情况如何,可有抓到活口?”
苏晚棠:“宋大人受了重伤,一路上都是昏迷着的,今日进城人才醒,当时太子殿下本欲留活口,可那些人先一步自尽了。”
卫蓁紧紧皱着眉。
没有活口,这桩刺杀案又会如之前一样,成为无头公案。
“殿下何时能回京?”
苏晚棠道:“应该是十五日下午。”
卫蓁眉头拧的更深了。
离大婚只剩一夜的时间。
“你让人去请重栩来一趟。”
实在不行,只有当天劫新郎了。
苏晚棠刚应下,又听卫蓁道:“未免打草惊蛇,我与你说的这些不可再对人言。”
苏晚棠自是应下。
_
转眼便到了十月十五。
得知大军今日进京,奉京城上下皆是喜气洋洋,一大早就有人自发去城门口迎大军凯旋归来。
卫蓁正欲出门,就发现今日阆王府的守卫要比以往森严许多。
尤其是她的栖鸾轩,守卫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卫蓁对此万分疑惑,以为府里出了什么事,专程去问了阆王。
谁知阆王只漫不经心回答她:“我掐指一算,觉得今日府里要遭贼。”
卫蓁:“……”
卫蓁眨眨眼:“?!”
这个说法似乎有些耳熟。
“你来的正好。”阆王又道:“我昨日去了趟都察院,从他们那里要来了一个棘手的任务。”
卫蓁忙收回心绪,认真听着。
“我们在南爻的探子去年年底送了封暗信回来,南爻在去年年底派了一位大人物来奉京城,目的是盗窃我北阆机密。”阆王道。
“都察院暗中寻了大半年,至今未找到这个人。”
卫蓁问道:“此人有何特点?”
阆王看着她,摇头:“这个人,没有任何线索。”
卫蓁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
“身份,年龄,外貌,是男是女等,一概不知。”阆王继续道:“不然,能人众多的都察院会毫无头绪?”
卫蓁:“……”
这何止棘手,简直如大海捞针!
“这个任务我便交给你,你若能找出这个人。”阆王顿了顿,郑重道:“就可以带着你的亲兵进军营。”
卫蓁眼睛一亮:“当真?”
阆王哼笑了声:“我何时骗过你。”
卫蓁欢喜道:“多谢祖父,我会尽快找出他的。”
“嗯。”阆王嗯了声,又道:“但是,你今日就好好的呆在府中,哪儿也不许去。”
卫蓁笑容一滞:“为何?”
她答应了他今日要去城墙之上迎他凯旋的!
“哼,为何?”
“这个问题问的好!”
阆王觑她一眼:“我不是说了,今日府中怕是要遭贼,你就给我好好的呆在栖鸾轩。”
卫蓁此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她心虚的看了眼阆王。
祖父口中的贼,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吧?
看来,多半是上次太子深夜将她带出郡主府的事被祖父知道了。
卫蓁抿了抿唇:“祖父,我…”
“好了,没其他事就回去吧。”阆王头也不抬的摆手赶人:“快回去回去。”
卫蓁:“……”
她不死心的看着阆王,可阆王只醉心书法,不愿再理她,她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书房。
待她出了书房,阆王才抬起头哼了声。
“女大不中留啊!”
而后扬声道:“来人,给本王把院墙看紧了!今日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是!”
卫蓁闻言,无奈的按了按眉心:“……”
今日,那个贼还能进的来吗。
卫蓁回到栖鸾轩,坐立难安。
听到苏晚棠说太子已经进城了时,她更是如坐针毡,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人已经盼回来了,她却见不着。
早知如此,那夜就不该跟他胡闹!
冬尽月兰被她来回晃的眼花,遂凑上来为她出主意:“殿下进不来,姑娘可以出去啊。”
卫蓁脚步一顿,眼睛亮了亮,但随后就泄气:“祖父不许我出去。”
冬尽小声道:“姑娘可以悄悄出去。”
卫蓁一怔:“悄悄出去?”
“对啊对啊。”苏晚棠也凑上来道:“少主与冬尽的身形差不多,可以换上冬尽的衣裳混出去啊!”
卫蓁心头大动。
在几双跃跃欲试的注视下,她只犹豫了短短几息,便点头:“好!”
可想法虽好,实行起来却很困难。
卫蓁还没有出栖鸾轩,就被府兵拦住了:“少主,您今日不能出府。”
卫蓁:“……”
她默默地低下头,又默默地的转身回了栖鸾轩。
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丢人?
见她回来,苏晚棠几人忙凑上来:“被认出来了?”
卫蓁面无表情的点头。
她真是昏了头了才会相信她们出的这个主意。
苏晚棠盯着她看了半晌,双手一拍,道:“我知道了!”
“脸上也得妆扮一下!”
也不等卫蓁拒绝,几个人就将她按到梳妆台前坐下:“要重新梳个发髻,再上点妆,保证他们认不出来!”
然而,折腾了两刻钟后,卫蓁依旧没能走出栖鸾轩!
于是,几个人越挫越勇!
卫蓁几乎将栖鸾轩内院的侍女都扮了一遍,反复了很多次后,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卫蓁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此折腾后,她也来了脾性,再次被拦回来,她一掌拍在桌上,狠狠道:“我就不信,今天出不去这个门!”
与此同时
宫中
从宣政殿出来后,褚曣与圣上大眼瞪小眼。
父子二人僵持不知道多久后,圣上揉了揉眼睛,道:“没有阆王点头,赐婚圣旨我是不会下的。”
褚曣恶狠狠盯着他:“我才打了胜仗!”
“你可以要别的赏赐!”
褚曣咬牙:“行,立刻宣她进宫!”
圣上:“……”
“你自己没长腿?”
褚曣没好气吼道:“我要是进的去还会站在这儿?!”
阆王府今日不仅重兵把守,还摆了阵法,别说活人,恐怕连只苍蝇都进不去!
圣上被他吼得揉了揉耳朵:“现在知道进不去了?你那夜将人带到城墙怎么没想想这个后果?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担着!”
“我现在宣人进宫,那不是打阆王的脸?我是绝对不会宣的!”
圣上吼完,站起身:“我倒是可以下一道退位诏书,来,你来坐这个位置,你想宣谁就宣谁,怎么样?”
父子俩再次大眼瞪小眼。
这次,是褚曣先动了,他朝圣上重重哼了声,甩袖大步离开,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你最好别有事求我。”
圣上气的眉心直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背影,用越州话骂道:“谁才是老子呢,个狗东西!”
褚曣只当没听见,气冲冲冲出了宫殿。
去探路回来的兔十八忙跟上去:“殿下,现在怎么办,我们杀进去?”
兔十九接道:“阵法出自郡马爷的手,我们杀不进去。”
褚曣气的抬手一巴掌拍过去,兔十九熟练的弯腰躲过去。
“殿下,要不我们再等等?说不定过两日,防守就松懈了?”
“对啊,阆王总不能一直将县主关在府中。”
褚曣看了眼两个‘臭皮匠’,火气更大了,又一巴掌拍过去,兔十九再次飞快的躲开。
褚曣停下脚步,没好气道:“两个傻子!这是阆王给孤下的战书,不接就是认怂!还过两天,过两天黄花菜都凉了!”
兔十八兔十九恍然:“原来如此。”
褚曣眯起眼,招招手:“过来。”
兔十九看了他一眼,刚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就被揪住了耳朵:“挺会躲是吧?”
“怎么不躲了?”
耳朵受制于人,躲也没处躲。
兔十九看了眼一旁偷笑的兔十八:“殿下,她在笑话你。”
兔十八:“……”
这个小破孩子!
“都胆子肥了是吧?”褚曣揪着兔十九的耳朵,转头阴恻恻看着兔十八:“现在,立刻,马上,滚蛋!”
两个人忙不迭跑出几步,却又被叫住:“回来!”
兔十九慌忙捂住另一只耳朵,防备的看着褚曣,褚曣压下火气,咬牙切齿道:“去给孤找阆王府的狗洞,找不到现挖。”
兔十八兔十九对视一眼。
殿下要钻狗洞?
“聋了?!”
二人浑身一个激灵,站直:“是!”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卫蓁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却怎么也没逃过外头那帮府兵的眼睛。
几个人泄气的七歪八扭在寝殿内各个地方。
冬尽叹道:“看来只能等殿下进来了。”
月兰担忧道:“可是摆了阵法,殿下能进的来吗?”
冬尽:“…唉!”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苏晚棠却突然砰地从软塌上翻起来:“我想到一个法子!”
卫蓁与冬尽月兰皆目光淡淡的望向她。
这一整日,她可想了太多法子了,但没一个管用。
“少主,我们用美人计!”
卫蓁,冬尽,月兰:“……”
“待会儿我们换一套单薄些的衣裳,一股脑儿的围上去,他们是肯定不敢碰我们的,少主便趁机溜出去就行。”
苏晚棠话落,殿内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冬尽小声道:“就算可行,可门口也还有士兵把守,姑娘也出不去啊。”
苏晚棠哼了声,神气道:“只要出了栖鸾轩,就不用担心了!”
“我知道前院有一个狗洞,能避开守卫。”
冬尽月兰不约而同望向卫蓁。
为了见太子殿下,姑娘要钻狗洞吗?
“其实,或许过两日阆王就会放姑娘出去了。”
“是啊,反正殿下回来了,也不急今日。”
卫蓁苏晚棠同时道:“不行!”
二人对视一眼。
今夜必须要见到太子殿下,问问太子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不然明天就真的要冒险去劫新郎官了。
“就这么办。”卫蓁道。
苏晚棠当即一拍掌:“好,我来给你们梳妆!”
想到方才她给卫蓁画的妆容,冬尽月兰慌忙起身:“我们自己来,就不劳烦苏姑娘了。”
一刻钟后,加上冬尽月兰,一共十来个侍女簇拥着卫蓁往外闯。
果然去苏晚棠所料,府兵见这阵仗,根本就不敢碰她们,个个闹得面红耳赤,连正眼都不敢瞧,她们就仗着这点一股脑的往前凑,府兵怕伤着人,连长枪都被迫收了起来。
卫蓁便趁着空隙飞快闪出了重围。
苏晚棠见府兵要去追人,连忙带着人上前拦着:“我警告你们啊,你们别碰我,我爹爹是苏大将军,哥哥是苏小将军,你们敢碰我下试试?”
“她们也不许看!内院的侍女都还没有许人,怎么,你们是想娶谁?”
一众府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下头。
反正门口还有人拦着,少主也出不去。
不过……
这一队府兵统领在手底下人强烈的视线逼迫下,悄声朝苏晚棠道:“苏姑娘,我手底下的人都还没有成家,要不,您找个时间帮他们撮合撮合?”
苏晚棠:“……”
她可没有真将人搭进去的意思!
于是,她急急忙忙推着一帮侍女往回走:“快走快走,入了狼窝了这是!”
然而,却见有好几个侍女忍不住回头望,脸还红扑扑的……
苏晚棠眸光一闪:“……”
她今夜好像还真做了媒人?
_
卫蓁顺着苏晚棠说给她的路线,避开守卫往前院走去。
此时守卫几乎都在后院防着褚曣,前院便松懈了许多,且那个地方从外面翻不进来,自然也就没有派人守着,卫蓁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苏晚棠所说的狗洞。
而她不知,此时一墙之隔外,太子视死如归的盯着那狗洞,咬牙切齿的挽起了衣袖。
这个狗洞不大,却有些深,能容纳女子大半个身长。
卫蓁是在钻进去之后,才感觉到对面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她一愣后,瞪大了双眼。
该不会这么巧,遇着狗回来了?!
褚曣自然也在此时察觉到了对面有动静,他脸色一黑,忍不住暗骂了声。
这是遇着狗出来了?!
但随后他就察觉到了是人的气息。
黑夜中,在洞里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但褚曣还是迅速的伸手捂住脸,沉声道:“谁!”
卫蓁也随后意识到对面是人,正要掏匕首,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愣了愣,试探道:“殿下?”
褚曣:“……”
褚曣:“?!”
这世上谁有他这么倒霉,钻狗洞去见心上人,却在狗洞里遇见了心上人……
这大慨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候了。
“孤不是殿下。”
第85章 第 85 章
孤…不是殿下?
卫蓁沉默了片刻, 忍着笑道:“那你先让开,我要出去见殿下。”
对面也沉默了一会儿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等一切重归于静,卫蓁又等了一会儿, 才慢慢钻出了洞口。
月中的月亮很圆,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温和出尘了几分。
这还是卫蓁第一次看到太子穿除了黑色以外的衣裳,一时不由看的呆住了。
北阆以黑为尊, 储君的衣裳皆是墨色金边,乍的换了月白色, 竟叫卫蓁觉出了几分陌生感。
褚曣等了半晌不见人动,遂主动走过来, 熟练的将人按进怀里:“不是要出来见孤?为何不说话?”
卫蓁终于回了神, 任由心口剧烈的跳动着, 她抬眸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问:“殿下怎换了衣裳?”
褚曣不答反问:“好看吗?”
他能穿储君的衣裳钻狗洞?
自是不能。
“好看的。”卫蓁哪敢说不好看。
更何况,确实很好看。
褚曣却又不满了:“你喜欢孤穿成这样?”
卫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时间点头也不是, 摇头也不是。
无论是与否,都不是一个好答案。
“你说话!”
卫蓁迅速道:“…只要是殿下, 怎么穿都好看。”
这个答案令太子很满意, 他弯腰在卫蓁唇上轻点了点, 开始算另一笔账:“为何不来城门接孤?”
卫蓁无辜又委屈:“我出不去。”
褚曣自然清楚今日阆王府是怎样的布防,但他还是不依不饶:“不管, 你就是失约了。”
卫蓁不是第一次见太子耍赖,但每一次, 都觉得这个人更可爱了几分,她眉眼中笑意渐深,声音也愈发柔和:“好,都是臣女错了,殿下想要什么补偿。”
褚曣:“快点。”
卫蓁:“……”
她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了那张唇。
大半年不见,二人心中对彼此的思念早已是泛滥成灾,这一碰触,便一发不可收拾。
若非地方不合适,若非太子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恐怕会比郡主府那夜更荒唐些。
大约过了半刻,褚曣才放过怀里的人,拥着她轻轻安抚。
卫蓁紧紧依偎在熟悉的怀中,贪恋着属于他的每一分气息。
她很幸运,在分别的不知多少个夜里,他都入了她的梦,梦里他也像这样吻她,这样拥着她,让她能聊以慰藉,可却远没有现在让人心安。
她总会担心他在边城过的不好,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她想象不出他在苦寒的边城是如何度过的,她也会想他是否又遇到了刺杀,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会不会受了伤。
如今人真真实实的到了跟前,她的心才被填的满满当当,落到实处。
也就是这一刻,她无比清楚的感受到,她有多么的在意他,有多么的思念他。
“少主不见了,快找!”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夜中的宁静,卫蓁忙从褚曣怀中探出头:“殿下,被发现了。”
褚曣头也未抬道:“孤再劫你一次,以后是不是都进不了阆王府了。”
卫蓁还未开口,褚曣又道:“今日孤可没进去,要是孤将你送回去,在阆王面前卖乖讨巧,将来提亲,是不是更有把握?”
卫蓁面不改色道:“…那殿下将我送回去吧。”
褚曣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将她戳的往后一仰,道:“想的美!”
“今夜,孤是不会把你还回去的。”
“要是生米煮成熟饭,阆王不答应也不成!”
褚曣越说眼睛越亮:“孤这就把你劫回东宫,煮饭。”
卫蓁唇角抽了抽:“……”
她感觉自己又学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眼看话题要往某个方面展开,卫蓁赶紧岔开:“殿下,明日大婚,可已有对策?”
提起这事,褚曣正经了几分:“孤来这里前去见了宋淮,他说他有办法。”
卫蓁忙追问:“什么办法?”
她想了很多日,非常清楚现在只有两个办法阻止这场婚事。
一,找到沈凌的罪证,槐山亭,秋雾山,与魏家合谋将她从香山寺偷走,亦或是放走南爻探子,与南爻西雩勾结,行刺宋淮等,不拘哪一桩,只要找到一点实证,就能顺理成章的阻止这场婚事。
可沈凌藏的太深了,秋雾山一案推了梁大人出来定罪,当年偷走她的罪名,江南贪污案都让魏家顶了,她至今都未曾找到他一点把柄。
二,便是如她的计划般,简单粗暴的劫走沈凌,先阻止大婚。
但后者有很大的风险。
一旦失手,就很难再有转寰的余地。
“他既然如此说了,我们就不必插手了。”褚曣说罢就揽着卫蓁的腰身,提气一跃而起,快速穿梭在夜空中。
卫蓁下意识搂紧他,道:“万无一失吗?”
褚曣没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若没有把握,会与孤明说。”
卫蓁闻言略微放下心:“那我让重栩将人撤了。”
褚曣侧首望向她:“什么人?”
“我在接亲途中埋伏了人,准备让人扮成绑匪劫走沈凌,先延迟婚事。”卫蓁如实道:“顺便再揍他一顿出气。”
褚曣:“……”
“这也是阆王教你的?”
卫蓁摇头,看向他:“不是。”
“跟殿下学的。”
“孤这么教过你?”
卫蓁:“嗯。”
“殿下说过,紧急关头,可用非常手段。”
褚曣哼笑了声,没再接话。
半刻后,卫蓁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奉京城,问:“殿下,这是去哪里?”
“去煮饭。”
卫蓁:“……”
大约以后她都无法正视煮饭这两个字了。
她想了想,不怕死的问:“去哪里煮?”
话落,腰间的手臂紧了几分,好一会儿。才听褚曣道:“金衣楼。”
_
到了香山别院,褚曣才放开卫蓁,立在花圃中问她:“你这大半年可有来喂过狼?”
卫蓁眼神闪烁:“前面半年,祖父不许我出府。”
“后面几个月呢?”
卫蓁非常诚恳的解释道:“抓探子,找舆图。”
褚曣又哼了声:“所以你没有履行承诺。”
卫蓁:“一年约定已经满了。”
“还差九天。”褚曣语气凉凉道。
卫蓁偷偷望了他一眼,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她都已经只记得是去年十月左右。
那时候她还在暗下决心,等约定一满,就再也不见他。
“孤那时候还想一年的时间,孤已经娶你了。”褚曣:“还有九天,看来是来不及了。”
卫蓁心头一跳。
那时候他竟是如此想的。
卫蓁蓦地就升起几分心虚。
然而她这一闪而逝的心虚被太子捕捉到了,他眯起眼逼近她:“小骗子,你在心虚什么?”
“告诉孤,跟孤立下约定时,你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卫蓁下意识往后退:“我…我没有鬼主意。”
“是吗?”褚曣将人逼到石狮子处,将她困住,咬着牙道:“孤再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
“再敢骗孤,这饭今天就煮定了!”
卫蓁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说了实话,怕是也要被煮。
“说话!”
卫蓁咬咬牙,狠下心伸手掐了把大腿,眼里逐渐蓄起泪光,眼神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在太子灼灼目光下,她轻声道:“那时候臣女还不知自己身世,哪敢奢望嫁给殿下,可为妾臣女又过不去心头那关,只能想着一年之后与殿下一别两宽…”
“那段时间,臣女心中万分煎熬,又仰慕殿下,又不敢高攀,实在是…”
褚曣静静地看着在他面前做戏的女子,问:“实在是什么?”
卫蓁含着泪道:“实在是难熬至极。”
褚曣看她半晌抬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花,心疼道:“原来,你那个时候就爱上孤了。”
卫蓁:“……”
她咬着牙点头:“嗯!”
“果然,孤那时就跟他们说,你对孤一见钟情,看来,被孤说中了。”
卫蓁:“?!”
她那时候放出去的传言不是他对她一见钟情么,他怎么反过来理解?
“怎么不说话?”褚曣皱着眉,一本正经问:“孤说的不对吗?”
卫蓁盯着他半晌,重重点头:“对。”
“臣女对殿下一见钟情。”
果然啊,有些谎是撒不得的,一个谎言需要一连串的谎言才填补。
褚曣眉眼一弯,笑得意味深长的看着卫蓁:“有多爱慕?”
“说给孤听听?”
卫蓁:“……”
还有完没完了!
“说不说,不说我们现在就去煮饭。”褚曣威胁道。
卫蓁握紧拳,好想破罐子破摔的来一句,那就去煮吧,但最后还是理智更胜一筹。
“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褚曣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他道:“原来那时候,蓁蓁对孤这么爱啊。”
“怪不得,一见孤,就轻薄孤。”
“不过…”
褚曣附身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孤亦如此,一见钟情,思之念之。”
卫蓁猛地抬起眼。
一见钟情?
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
“孤知道一种药水,可以顿时让人泪如涌泉,下次不用再掐自己了。”
褚曣说罢,便抽身走向长廊,还愉悦了笑了几声。
卫蓁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他那句一见钟情,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太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她捏紧拳头,瞪着太子的背影:“……”
他早知她在骗他!却还非要逼她说出那些话!
这个人,简直是…
简直是…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的词,卫蓁泄气的松开了拳头,恨恨的跟了上去。
一见钟情?
他真的对她一见钟情吗?
思绪快速跑偏的卫蓁气恼的跺了跺脚,没出息!
第86章 第 86 章
金衣楼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金碧辉煌,金光灿灿。
卫蓁进去时,褚曣正立在那件金缕衣跟前, 抱着臂若有所思。
卫蓁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毫不犹豫的折身就走, 但还是晚了一步,被太子拉住了手臂,她下意识反手一招过去,褚曣挑了挑眉后, 接下了她这一招。
虽然明知自己不会是褚曣的对手,但卫蓁还是被激起了胜负欲, 她也想知道自己苦练多日的成效。
烛火跳动中,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过起了招。
卫蓁没有内力, 只会拳脚功夫, 褚曣自然也不会动用内力, 他甚至挑衅的让了卫蓁一只手。
卫蓁气的牙痒痒,却奈他不得。
一场实力悬殊太大的比试却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以卫蓁被压在衣柜与褚曣之间终结。
太子眉眼染着笑:“还来不来?”
卫蓁没好气的瞪他。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讨到一点便宜, 对她一见钟情?鬼才信!
“生气了?”褚曣逼近因比试双颊微微泛红的人:“不是你先开始的?”
卫蓁哼了声,偏过头不理他。
褚曣默了默后, 凑近哄她:“孤也没有真动手。”
卫蓁垂眸看了眼被太子禁锢的双手。
褚曣遂自觉放松了力道。
卫蓁又偏过了头。
太子:“孤不还手, 你打回去?”
卫蓁唇角动了动, 但还是强忍着笑意,不吭声。
“你再不说话, 你就完了。”哄不好,变成了威胁。
卫蓁不敢置信的转回头:“哪有殿下这样哄人的!”
褚曣低下头:“那要怎样哄?”
“这样?嗯?”
太子边说, 边吻下去,卫蓁躲了几次最终没有还是没能躲过,被摁在衣柜上吻住。
他吻的很凶,好像要将她吞入腹间似的,卫蓁哪里招架得住,不过几息,整个身子就软在了他的怀里。
有些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熟练了很多。
卫蓁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等一切重归于静后,她的腿根已被磨的生疼。
裙子被太子弄脏了没法再穿,在卫蓁气呼呼的注视下,褚曣取下了那件金缕衣:“穿这个。”
卫蓁想也没想的拒绝:“不要。”
若非为了拒绝穿这件金光灿灿,她就不会跑,不跑就不会动手,不动手就不会有后头的事。
可结果被欺负了后,还要穿?
她才不要!
但她的反抗没有用。
太子从一开始就打了这个主意。
于是,在一番激烈的‘博弈’后,卫蓁穿上了那件价值连城的金缕衣。
金缕衣的样式是太子亲自挑选的,带了几分异域风情,薄薄的一层裹住腰身,垂下几串金铃铛,赤|裸踩在柔软毯上的脚踝上,也缠了几圈金铃铛。
外间的一层金光将风华罩住,只隐约露了几分春色,却越发的诱人。
褚曣半躺在床榻上,眯起眼,点头:“好看。”
不论是那洁白的脖颈,纤细柔软的腰,还是漂亮的足,都让他恨不得立刻捏在手心肆意把玩,然后狠狠的欺负,直到她哭着求饶
就算哭着求饶,也不放过。
可惜了,他还要等。
得等到将她风风光光的娶进来,等她成为他的妻子,他才能要她,才能碰她每一寸地方。
届时,就将她关在这里,最好三天三夜都不出门。
得到满足的太子身上带着几分颓靡,与他那身月白极其违和,不再出尘,也不再像月亮,亦少了几分狷狂,更像酒醉金迷的浪荡公子哥。
卫蓁也轻轻眯起眼。
的确好看。
这个人,不管怎样的姿态,都好看到令人心尖发颤。
不论是那张天底下最美的脸,还是那劲瘦有力的腰身,亦或是那双长而直的腿,都能让她万分贪恋,就连那双手,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陛下为何还不赐婚?
赐了婚,他就真正的属于她了。
前世的月亮,今生的朱砂,就完完整整的是她的了。
任何人,都碰不得。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色心’地打量着对方,直到夜空中传来一阵狼嚎,才双双回神。
褚曣压下心中欺负人的冲动,慢慢地起身;卫蓁也垂眸,平息自己内心的悸动。
“要去看看狼吗?”
卫蓁正要点头,却瞥见自己赤|裸的足:“我就这样出去?”
褚曣动作一顿,目光在卫蓁身上一扫而过,坚定道:“不能。”
这样的她,只能他看。
他也并不是真的想看狼,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不然
明日,阆王与郡主一定会提着刀来见他。
“那臣女换下来?”
太子不吭声。
让她换下来,他又舍不得。
卫蓁见太子久久不语,默了默道:“臣女与祖父学了些棋艺,殿下可愿与臣女手谈?”
要再这么僵持下去,她怕最后忍不住的反倒是她。
“好。”
褚曣起身,大步往窗边走去:“今夜月亮正好,边赏月边手谈。”
卫蓁看着那道状似逃窜的背影,不由勾了勾唇。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窗棂打开,夜风渗进来,吹散了些屋里的涟漪。
两颗躁动的心这才慢慢地的平静了下来。
这一夜,二人共手谈四局。
天蒙蒙亮才意犹未尽的罢手。
卫蓁抬眸看向褚曣,恰好对上那双凤眸,二人短暂一滞后,同时勾唇一笑。
“进步很快啊,平局。”
卫蓁扬眉:“下一次,我争取赢。”
褚曣也学着她扬起眉头:“好啊,孤随时等你来战。”
“若殿下再不送臣女回去,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卫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褚曣笑容一收,半晌后站起身哼了声,头也不回的走向里间。
卫蓁抿着笑跟上去,便被迎头甩来一套鹅黄色裙装:“孤会怕?”
“给孤穿!”
卫蓁从头上扯下那套衣裳,唇角一抽。
太子好像格外钟爱这种蓬蓬软软。
“穿上它,我们去齐家赴婚宴。”
卫蓁一怔:“不回阆王府,直接去齐家?”
褚曣:“对,坐孤的銮驾去。”
卫蓁:“”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疯了?”
一夜未归,祖父已是怒不可遏,她要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太子銮驾直接去了齐家,祖父不得气炸了。
“母亲上次说再有下次要打断殿下的腿。”
褚曣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笑的狷狂,像极了街头混不吝的混混:“孤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孤的人,你只能嫁给孤。”
“姑姑要是来打,就打好了。”
“只要她不觉得阆王府郡主府的姑爷是个瘸子丢人就行。”
卫蓁:“”
一国储君是个瘸子就不丢人了?
阆王府郡主府丢人前,陛下与北阆得先丢。
不是,她怎么又给他绕进去了!
卫蓁捧着衣裳靠近他,试图与混混商量:“要不还是别这么激进,慢慢来?”
褚曣此时脱的只剩里衣了。
他扯下带子,隐隐露出结实的腰腹,贴近卫蓁:“怎么慢?孤慢不了!”
“不然小娘子先陪孤睡一觉,看看孤慢不慢?”
卫蓁瞪大眼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砰地一红,气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走,走到一半觉得气不过,回头骂了句:“登徒子!”
褚曣的里衣已经敞开,见卫蓁回头,他偏了偏头,一手叉腰,露出几块精壮的肌肉:“登徒子好看吗?”
卫蓁手指动了动,强行收回视线,面红耳赤的离开。
好好的太子怎么就长了张嘴!
但是真的
很好看啊!
卫蓁抿着唇,眉眼中全是散不去的春意。
要不是打不过他,她刚刚一定会折回去摸一把。
就怕摸了后跑不掉。
外头的侍女一抬头就撞见卫蓁满脸桃红,怔了怔后飞快的低下头:“姑娘,可是要沐浴更衣?”
卫蓁这才留意到门口的侍女,忙清咳了声,稳住音色:“嗯。”
侍女遂上前接过她抱着的衣裙,但
侍女脚步略作迟疑。
别院主子用的浴池只有三处。
一在殿下院里,二在金衣楼,三在宋大人院里,如今殿下占了金衣楼,那姑娘去殿下的浴池?
总不能用宋大人的,好像也只有如此了。
侍女几番思虑后,便带着卫蓁去了太子的浴池。
直到被温水包裹,卫蓁才恍然回神。
她方才跑什么跑,金衣楼不是她的院落吗?她应该把太子推出来才是。
不过
他方才那副样子也见不得人。
算了。
但她记得苏妗说过,别院的浴池只有三处,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卫蓁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回姑娘,这是殿下的浴池。”
卫蓁身子一僵。
太子的浴池。
她现在在他的浴池沐浴!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但得到证实后脸仍顿时涨的通红,想到太子此时也在她的浴池沐浴,就连脖颈身子也全都红了。
侍女将卫蓁的反应收入眼底,低低笑了笑,见卫蓁望来,她又忙低下头,但还是忍不住道了句:“姑娘与殿下好生相配。”
去年姑娘买满城烟火赠予殿下时,他们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原先他们都担忧姑娘是因为惧怕殿下,才不得不留在殿下身边的。
他们都希望姑娘待殿下也是真心实意的。
如今看来他们的担忧是多余的,姑娘与殿下情投意合,如此便是皆大欢喜。
卫蓁不知侍女心中所想,听得这话羞臊略减,但仍红着脸,问:“你觉得何处相配?”
侍女想了想,看着卫蓁粉里透红的脸,道:“都很好看。”
“且情有独钟,只认定彼此,就是相配啊。”
卫蓁不由弯了弯唇。
情有独钟,只认定彼此,听起来,都是很美好的词汇。
第87章 第 87 章
齐家掌上明珠出阁, 阵势自是极大的,一大早便陆续有宾客至,很快就门庭若市。
齐家两位公子跟着齐大人齐夫人在门口迎客。
齐家嫡长公子齐云沐随了齐大人, 性子稳重,彬彬有礼, 他在此宾客都不感到诧异。
可见他身旁的齐云澜举止得体,规规矩矩的迎客,不少人都大吃了一惊。
这位二公子惯来是游手好闲,不着调的, 今日怎么瞧着似是变了个人。
不过前段时间齐家二公子晕倒在寺庙外的事也有不少人知情,而关于崔家姑娘为何出家, 却一直没有可信的传闻出来。
毕竟是世家大族,那些声音很快就被遮掩下去, 如今已几乎没有人去探究这件事了。
“三公主, 四公主到。”
齐家几人听得外头高呼, 忙整理了形容迎出去,一旁的宾客也纷纷停下脚步,转身恭恭敬敬立在两侧。
当今共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
东宫为嫡长, 乃元后所出;后北阆建立为平衡各方势力,天子迎娶继后, 纳了几位妃嫔。
继后为高家女, 出自前朝名门望族, 跟前有二皇子褚暄。
三公主褚玥的母妃乃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四公主褚妘为徐妃所出。
齐家人刚将两位公主迎进府, 二皇子的马车就到了,齐大人又忙折身迎了出去。
褚暄比褚曣小了近六岁, 如今正值少年,但举手投足间皆显贵气。
“参见二皇子。”
一众人恭敬的行礼。
褚暄生得一张笑脸,随意弯一弯眉眼,就给人一种温和亲近之意:“诸位免礼。”
“今日齐府喜宴,我是来祝贺的,不必如此拘礼。”
他虽这般说,但众人该有的礼数规矩却不敢落下,毕竟这位亦是嫡出皇子。
一众人簇拥着褚暄进了府,两位公主还没走远,闻声都过来见了礼。
安置好几位皇子公主,齐家人又忙到了门口迎客,主子一个不少,因为,还有贵客未至。
大约过了一刻钟,才有下人疾步进来禀报,东宫的銮驾已经进了巷子口。
齐家人赶紧出了府门候着,很快,太子銮驾便停到了齐家门口。
“恭迎太子殿下。”
所有人整齐跪下。
是以他们并不知,此时的銮驾上,还有一人。
卫蓁看着这阵仗,无比后悔又陪太子胡闹,这样众目睽睽下,她下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卫蓁不由瞪了眼始作俑者,却见那人一脸漫不经心道:“都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众人起身,却不敢直视,皆垂首立着,等太子下銮驾。
然而,銮驾上迟迟没有动静,直到有人开始偷偷抬眸去瞧时,便听太子的声音清晰传来:“蓁蓁,孤扶你下去。”
所有人俱是一惊!
太子口中的‘蓁蓁’是谁,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齐大人与齐夫人对视一眼后,默默地的垂眸。
与太子共乘銮驾者,只有储妃。
看来,奉京城要有喜事了。
不过,众人虽然惊讶,但其实也并不意外,元瑾县主还唤作魏姩时,奉京城就已经有过多次她与太子的传闻,后来她被郡主府认回,如今又成了阆王府少主,这储妃之位,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卫蓁硬着头皮随太子下了銮驾后,便欲将手抽回来,然而太子紧紧攥着她的手,未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她急得脸颊泛红,狠狠瞪了眼太子。
偏太子脸皮厚,根本不瞧她,拽着她就往齐家走,卫蓁情急之下,一把拧在太子手背上。
齐夫人刚好抬眸瞧见这一幕,她怔了怔后又垂下视线。
她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对太子的脾性最了解不过。
以往她都只是听说太子与元瑾县主之间的传闻,这还是第一次见二人并肩共处,而只这一眼她就明白,太子这是被吃的死死的了。
“嘶。”褚曣毫不掩饰的痛呼一声,不满道:“蓁蓁掐孤做甚。”
众人:“……”
卫蓁:“……”
卫蓁咬咬牙,深吸一口气。
啊,好想打死他!
卫蓁拗不过,最终只能顺着太子往齐家走,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了那双十指相扣的手上。
“蓁蓁放心,孤明日就去阆王府提亲。”褚曣瞥了眼正朝齐家而来的马车,扬起眉头,愉悦道:“以后蓁蓁总是要与孤携手并肩的,现在就当提前习惯了。”
卫蓁也瞧见了将将停下的马车,她急得使劲去扒褚曣的手,然直到盛安郡主出了马车,看见了二人交握的双手,褚曣才放开她。
此时,众人也发现了郡主府的马车,转身纷纷行礼:“参见郡主。”
卫如霜狠狠剜了太子一眼,才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她并没有走,而是折身立在马车旁,伸出手。
紧接着,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众人眼前出现一道穿着蓝色披风的羸弱身影。
男子已过三十,却是一如既往的俊美清冷,出尘脱俗。
他的身份毋庸置疑,但在场的人仍是感到很意外。
要知道这些年郡马可是从未参加过什么宴会的,别说哪家私宴,就是宫中宴会郡马都不去的。
齐夫人将众人的惊讶收入眼中,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齐大人暼她一眼后,默默地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参见郡马。”
惊诧过后,众人纷纷行礼。
礼毕,不少贵夫人都再次悄悄的抬头望去,恰好见郡主在给郡马整理披风带子,郡马低头宠溺的勾唇。
一阵吸气声响起,诸位夫人皆看的挪不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竟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还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耀眼夺目。
再瞧瞧自己身边与郡马年纪相当的丈夫…啧啧,真是同人不同命!
若说如今沈凌是被很多贵女们仰慕的如意郎君,那在当年,这位郡马就是乱了一城的芳心,不知是多少人心中的白月光。
要是她们能嫁给这样一位郎君,可不也是得跟郡主一样,将人捧在手里心。
不过嫁是嫁不了了,只能这样饱饱眼福。
今儿这一趟,来的可真值了!
诸位夫人们是心跳加速,满面红光,诸位大人则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么多年了,怎还得吃这个人的醋!
可偏偏人身份贵重,他们还敢怒不敢言。
不过……
有人低头打量了眼自己后,好像…确实没法比。
而这边,卫如霜与顾兰亭已经走了过来。
卫蓁乖觉的远离褚曣,走到卫如霜跟前:“父亲,母亲。”
顾兰亭瞥了眼她身子的鹅黄色蓬软衣裙,轻轻嗯了声。
这些年,他的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的,见的多了,只一眼就能分辨出料子。
蓁蓁身上这料子,有价无市。
蓁蓁昨夜离开阆王府,至今都未归,这件衣裳自然只能是太子为她准备的。
卫如霜自然也瞧出来了,但这并不能浇灭她心中的怒火,她将卫蓁拉到身后,朝褚曣道:“我刚刚去接蓁蓁,父亲说是太子接走了妹妹。”
“太子有心了。”
妹妹?
众人顿时心思各异。
阆王原本就是褚家义子,还是上了族谱的那种,后来褚家发迹登顶,阆王才从皇家族谱上除名,但私下情谊仍在,这声妹妹,也是说的过去的。
看来郡主对这桩婚事还有意见,可听太子方才所言,却是势在必得,接下来怕是有热闹看了。
褚曣面不改色的笑道:“让郡主白跑一趟,是孤不对,下次,孤一定提前与郡主说。”
卫如霜皮笑肉不笑道:“我希望没有下次了。”
褚曣对此表示很为难。
“很难没有下次啊。”
卫如霜轻嗤了声:“是吗。”
她靠近褚曣,低声道:“信不信,我去求长兄,将蓁蓁入皇家族谱?”
褚曣唇边的笑容滞住。
当年本就是阆王执意要剔除自己在皇家族谱上的名字,父皇对此事一直有愧疚,若真去求了,父皇恐怕还真有可能同意!
卫如霜退后一步,盯着太子难看的面色,抬着下巴道:“太子殿下请吧。”
太子殿下变脸变的快极了,他扯出一抹将在场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的笑容,伸手万分客气道:“姑姑,姑父先请。”
卫如霜冷嗤了声,拉着卫蓁便进了齐家。
卫蓁并没有听见卫如霜跟褚曣说了什么,不过见褚曣态度大变,能猜到应该是用什么拿捏了他。
但眼下这种情形,她也不好去问,只紧紧跟着卫如霜进了齐家。
不过,难得见太子吃瘪,她心里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进了内院,卫蓁回头看了眼,见顾兰亭正与一位大人说话,便轻声道:“母亲,好像有很多人都在看父亲。”
尤其是夫人们。
都恨不得将眼睛黏在父亲身上了。
本以为以卫如霜的性子会吃醋,谁料她抬着下巴,得意道:“看呗。”
“我养出来的,再看也不是她们的。”
卫蓁:“……”
卫蓁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卫如霜便又道:“你父亲这个人啊,最精贵不过,可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卫蓁不由莞尔:“是是,只有母亲才可以。”
卫如霜毫不谦虚道:“那当然。”
_
卫蓁没在前院久留,便去了齐云涵的闺房。
她到时,齐云涵已经梳妆整齐,换好了嫁衣。
齐云涵本就生的很美。
肌肤赛雪,娇丽动人,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想保护的女孩子。
如今着了嫁衣,上了妆容,更是娇俏万分,叫人挪不开眼,可此时这位漂亮的新娘子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她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子里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卫蓁抬手止住丫鬟行礼,盯着新娘子瞧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柔声唤道:“云涵。”
齐云涵闻声连忙回头,见到卫蓁眼睛一亮:“蓁蓁来了。”
卫蓁笑着点了点头后,道:“我有些话想私下与云涵说。”
齐云涵遂屏退屋里的丫鬟。
二人走到床榻边坐下,卫蓁才试探道:“今天大喜之日,云涵怎瞧着似乎有心事?”
齐云闻言涵愣了愣后,低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这桩婚事是自小就定好的,我自知事起,就知道会嫁给他。”
“原本,大喜之日,我是应该开心的,可不知为何,我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
齐云涵捂了捂心口,皱眉道:“一想到就要上花轿了,就觉得好像有些呼吸不过来。”
卫蓁继续问:“没有愉悦?”
齐云涵盯着她,半晌后摇摇头:“好像…没有,我感受不到。”
至此,卫蓁已经确定了什么,无声松了口气。
她就怕齐云涵对沈凌一往情深,那才是最要命的。
因为今日这桩婚,成不了。
沈凌,她不能嫁。
这样美好的姑娘,沈凌不配。
“可是新娘子嫁给心上人的这天,应该很开心才对。”
卫蓁不动声色道:“云涵会不会是太紧张了?还是说…嫁的并非心上人?”
齐云涵身子一僵,握住卫蓁的手也不自知的用了力。
她喃喃道:“心上人…”
卫蓁没再开口,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思考。
然就在这时,卫蓁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神色微敛:“云涵,我去看看。”
齐云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很快,卫蓁去而复返,走近齐云涵轻轻唤了声:“云涵。”
齐云涵回神,抬眸看向她。
“宋淮沈凌出事了。”
齐云涵愣了好一会儿后,猛地站起来,急切道:“宋淮怎么了!”
卫蓁却盯着她不语。
齐云涵着急的催促:“蓁蓁,你说话啊!”
“宋淮是不是又遇刺了,还是伤势严重了,蓁蓁你快说话啊。”
“宋淮将沈凌抓了。”卫蓁缓缓道。
“那他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齐云涵的话猛地顿住。
她眼里的担忧慢慢地换成了困惑,很久后,才道:“你说什么?”
卫蓁重复了一遍:“宋淮将沈凌抓了。”
齐云涵眨眨眼,似乎一时没能消化她所听到的。
她不说话,卫蓁也不开口。
终于,齐云涵皱着眉,不解的开口:“他抓沈凌做甚?”
卫蓁静默片刻后,唤了丫鬟进来,问:“宋大人抓沈大人做甚?”
丫鬟看了眼齐云涵,有些担忧,难以开口:“沈家来人说是…说是…”
“说了什么!”齐云涵。
丫鬟深吸一口气,道:“宋大人几日前在枫林遇刺,怀疑是姑爷做的。”
齐云涵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丫鬟又重复了一遍。
屋里顿时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卫蓁有些担忧的看着齐云涵。
即便她或许对沈凌没有男女之情,可一同长大的情谊是无法磨灭的。
到了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她必然是要伤心一场。
不过眼下…
暂且是属于宋淮与沈凌的较量。
但……在齐云涵这里,在她说出‘宋淮怎么了’时,他们的输赢已有定论了。
第88章 第 88 章
半个时辰前, 沈家。
沈凌刚换好喜服,见沈家家主沈峪文过来,便屏退了丫鬟, 让贴身小厮在外头守着。
“父亲。”
沈峪文轻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匣子递给沈凌。
黑木匣子看起来已有些年头, 失去了该有的光泽,但仍能从复杂的雕刻工艺中看出它本身便价值不菲。
沈凌接过匣子,有些疑惑的看向沈峪文:“这是?”
沈峪文无声轻叹了口气,目光深邃的凝视着黑木匣子, 陷入某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这是你的父皇留给你的。”
沈凌手指一颤,低头看着匣子。
“你的父皇是一位很仁慈的君主, 只可惜在乱世,光仁慈是没有用的。”沈峪文徐徐道:“你出生在大承宣怀十三年, 那年, 天下已经大乱, 各国觊觎大承物产丰富,围攻大承,幸得有你祖父留下的一支铁甲军,才勉强保住大承。”
“你的母亲很睿智, 她明白大承撑不了太久了,一旦帝都被破, 皇家人必死无疑, 所以她买通了太医给你施了针灸之术, 让你假死出宫,到了我跟前。”
“你母亲在后宫中并不起眼, 只是六品才人,加上那时天下大乱人心惶惶, 宫中死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
沈凌是在十岁那年知道自己身份的,但却并不知细枝末节,只知道在国将亡时,她的母亲将他送出皇宫,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这是第一次听沈峪文如此详细的提及过往。
“她出自沈家旁支,祖上跟我出自同宗,但那一脉人丁凋零,在她进宫不久就没了至亲,在帝都,她能找的只有我。”沈峪文继续道:“因为那时我的原配夫人正值生产,多出来一个孩子也不会让人生疑,只可惜”
“她难产,一尸两命。”
沈峪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便对外称,双胎只活了一个。”
“果然,没几年大承就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一座帝都,你的大皇兄也就是大承太子战死城门,你父皇自裁于大殿,下的最后一道令是让仅剩的两百铁甲军撤退隐世,你的母亲与所有妃嫔一样,为保清白挂了白绫,所有皇子公主皆没有逃过敌军的残杀。”
“那时候,我紧闭大门,望着皇宫的方向,心中明白大承的皇室血脉,只剩你一个了。”
沈凌紧紧捏着黑木匣子,手指因用力而泛起一阵青白。
“这样东西也就是在这时送到沈家的。”沈峪文垂眸望去,道:“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父皇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他还有一个血脉活了下来,所以留了两百铁甲军给你。”
“也给了你大承皇子才有的玉佩。”
沈凌打开黑木匣,里头果然躺着一块雕刻着龙的玉佩,那是大承的图腾。
沈凌缓缓拿起玉佩,看着那龙纹,似乎通过它窥见了早已覆灭的大承。
“敌军占领帝都后,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所有人都闭门不出,帝都如人间炼狱。”沈峪文继续道:“如此过了五日,在所有人绝望之时,樾州褚家军如神兵天降,赶走敌军,攻占帝都。”
“那时候,我也想过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让褚家拥护你登上龙椅,延续大承,可就在那时,褚家军却因争皇位起了内讧,我便知道,就算将你送去褚家也不会认了,他们要自己称帝。”
后来的事沈凌都知道了,沈峪文趁乱指使魏家从佛堂下带走了盛安郡主的孩子,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布局。
除了玉佩,黑木匣里还有一张纸条。
沈凌将玉佩放下,打开那张纸条,上头只有两个字,他喃喃念道:“宗凌。”
“这便是你真正的名字。”沈峪文道。
宗凌,大承最后一位皇子。
沈凌捏着纸条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着沈峪文,问:“他我的父皇,是一位好君主吗?”
沈峪文默了默,道:“他是一位好父亲,仁慈的君主。”
但不是一位好的君主。
大承最后一位皇帝更合适和平年间,战乱时期,君主无能,就是大罪。
大承葬送在了他的手上,还差一点就失去了国土。
“当年围攻帝都的便是现在的东汝,南爻,西雩。”沈峪文道:“他们如今都是泱泱大国了。”
沈凌将纸条放入匣中,缓缓盖上。
复兴也好,报仇也罢,首先得要夺回那把龙椅。
原本按照计划,离复兴大承已经不远了。
只可惜,都棋差一着。
“与齐家结亲,原本就是为你寻求的一大助力。”沈峪文道:“如今选择迎娶齐家的姑娘,拉拢利用齐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我瞧你对齐家那姑娘,似乎”
沈凌明白沈峪文的意思,他将黑木匣放好,才清冷道:“一切都没有大计重要。”
若她能活到最后固然是最好,但若需要利用她达成目的时,他不会手软。
沈峪文闻言也就稍微放了心。
“之前的计划不能用了,二皇子那边,或可找到突破口。”
沈凌嗯了声:“此事我已有谋算,今夜后再与父亲详说。”
“好。”沈峪文点了点头:“对了,前几日刺杀宋淮没有落下什么把柄吧?”
提及此事,沈凌心中郁气丛生。
他费了那么大的手笔,却没能杀得了一个宋淮!
还反倒折损许多死士。
他本做的天衣无缝,有十成把握将宋淮留在奉京城外,可没想到,竟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他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卫蓁到底是如何识破了他的布局!
若说是巧合,他绝不信。
他早安排了人在城门盯着,从头到尾都没见阆王府的人出城,可最后,却是苏晚棠将宋淮带了回来,显而易见,他们是乔装出的城!
现在,他不知道卫蓁是否已经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数次交锋,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而以失败告终,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早除了她!
而南爻西雩人,也不过尔尔!
浪费了他一番周旋不说,还折了一个大理寺的暗线。
想到这里,沈凌就是一肚子火。
“都处理干净了,只有军中那边”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沈凌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外头便有下人着急慌忙的禀报:“家主,公子,御史台来人围住了前院!”
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御史台,宋淮!
果然,二人快步走至前院,便见大批官兵中间,站着御史台手段之狠厉堪比恶鬼的宋淮。
此时院里早已挂满了红绸,可那人站在那里,硬是将这满院的喜气压了下去。
沈峪文眸中闪过一丝杀气后,扯出一抹笑,迎上前道:“宋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宋淮拿他那双冷冰冰的眸子睥睨着沈从文身后的沈凌,没接话。
沈峪文笑容僵了僵,打量了眼周围持刀的官兵,道:“今日乃犬子大婚,宋大人是来喝喜酒的?”
宋淮没开口,他身边的人却嗤笑了声,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一手指了指四周官兵:“沈大人好生瞧瞧,这阵仗,我们大人像是来喝喜酒的?”
沈峪文唇角最后一丝笑容散去:“今日乃沈家大喜之日,不知宋大人这是要作甚?”
宋淮仍旧盯着沈凌,只抬了抬手,他身旁的人便道:“带上来!”
很快,一个男子就被架了过来。
沈凌瞥了眼那人,心中一跳,但面上却不显,抬眸疑惑的望着宋淮:“宋大人这是作甚?”
“前几日我在枫林遇刺,当场抓获一个刺客,审问之下对方称是受命于小沈大人。”宋淮盯着沈凌,一字一句道。
沈峪文眼眸微闪,偏头看向沈凌,沈凌皱了皱眉:“怎么可能!”
“宋大人莫不是受人挑唆了?”
宋淮轻轻勾唇:“小沈大人应该听过我宋淮的名号,你觉得我会受人蒙蔽?”
沈凌挺直背脊,冷声道:“那人在何处,将他唤出来我们当场对质。”
“刺杀朝廷命官这种污名,我可担不起!”
他派出去的是死士,绝无可能开口,宋淮显而易见是在诈他。
“死了。”宋淮淡声道。
沈凌皱着眉:“死了?”
他莫名道:“宋大人作为御史中丞,应该明白证据的重要性?凭一个死人的空口白牙,就能污蔑我?”
宋淮瞥了眼地上的人:“这不是还有活着的?”
沈凌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面不改色道:“这又是何人?”
“我提前回京的行踪,军中只有那么些人知道,调查起来不难。”宋淮道:“此人被抓获后,称收了沈家的钱财,向沈家公子出卖了我的行踪。”
沈凌拧着眉头看着宋淮,正色道:“宋大人,这可是大罪,可莫要儿戏?”
“我如何收买得了太子麾下的将士?”
他确实是大军中买到的宋淮的行踪,但是这中间转了几手,别说这人认不认得他,就是他,也都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士兵口中买到的消息。
这人怎么可能清楚的知道他的名姓!
宋淮根本就没有证据,他在做伪证!
“此人并非太子麾下,而是禁军出身,至于如何收买的,那就得将沈小大人带到御史台审问了。”宋淮漫不经心道:“放心,御史台很快就能审出你们之间是如何交易的。”
沈凌心一沉:“宋大人,构陷朝廷命官,亦是大罪。”
“是吗?”宋淮踢了踢脚边的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向你买我行踪的是不是小沈大人,构陷朝廷命官,可是要砍头的,想仔细了再回答。”
那人抬头看了眼沈凌,又飞快垂下头,道:“给我银子的人,报的就是小沈大人的名号。”
“听清楚了?”宋淮看向沈凌:“请小沈大人同我走一趟吧。”
他话落,便有人上前缉拿沈凌,沈峪文忙挡在沈凌的前面,沉声道:“宋大人,只凭他胡乱攀咬就抓人,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犬子与宋大人有少年情谊,如何会刺杀宋大人!”
宋淮看向沈凌,半晌后勾唇一笑:“如何会刺杀我,沈凌,你最清楚不过。”
沈凌冷声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宋淮收起笑容,徐徐道:“五年前,我随殿下出征前夕,小沈大人与我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齐云涵刚跑到沈家门口,便听到了这话,她当即顿住脚步。
宋淮听得门口传来的珠翠声,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那日你来寻我,让我离齐姑娘远些,免得叫人误会,我便听了你的,从那之后远离了她。”
“可你却始终觉得我会与你争抢,所以得知我一人先回奉京时,便以为我是回来抢婚的,所以不惜大费周章的杀我,这便是你沈凌的杀机。”
齐云涵的手紧紧抓在门边,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原来,宋淮从边城回来开始疏远她,是因为沈凌找了他!
所以他之后不理她,对她视而不见,说从此不再与她见面,都是因为沈凌。
沈凌并未察觉到门外的人,语气平静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你找过我,这是事实。”宋淮。
沈凌没否认,这件事他也无需否认:“是,我承认,因为我知道你对涵涵不止是兄妹之情,我作为涵涵的未婚夫,希望你离涵涵远些,有什么问题吗?”
“况且,我们就要成婚了,您已经输了,我没有必要杀你。”
齐云涵猛地抬头看向院中。
沈凌在说什么?
宋淮对她不止是兄妹之情?
这一刻,一些被她无意识压制在内心深处的东西,逐渐的破土而生。
“因为你害怕。”宋淮淡淡道:“你害怕我是回来抢婚的,不然,你买我行踪作甚?”
问题又绕了回来,沈凌深吸一口气:“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人证在此,由不得你狡辩,众所周知我宋淮手上无一桩冤案,你若真是被构陷,自然能干干净净从御史台出来,构陷你的人也会付出代价,但若真是你做的,我保证,你出不了御史台。”宋淮抬手下令:“来人,带走!”
沈峪文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官兵将沈凌押住,他急的往门口望去,齐家的人怎么还没有来!
沈家阻止不了宋淮,但齐家可以!
宋淮此人心狠手辣,沈凌绝不能进御史台!
然这一望,他就愣住:“齐姑娘。”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除了宋淮。
“涵涵你怎么过来了。”
沈凌眼神一闪,关切道。
然很快他就发现,齐云涵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宋淮的背影上。
沈凌眼底划过一丝暗沉。
她都听见了!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宋淮对她的心意。
沈凌看向面色平静的宋淮,面色微沉。
宋淮是故意的,以他的武功恐怕早就知道涵涵过来了。
十七年了,他千防万防,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今日功亏一篑。
很早他就发现了,她对宋淮过于的依赖,超乎她嫡亲兄长,超乎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也看出了宋淮对她生了别的心思,所以那些年,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只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可随着他们慢慢地的长大,他就明白了,有些东西注定没有办法改变。
在涵涵心里,宋淮比他重要。
即便是他先陪在她的身边。
他不惜用几十重金培养的死士杀了魏凝,让她免遭凌迟,是因为他知道魏凝心里眼里,只有他,所以他愿意给她最后一丝怜惜。
他也曾想过,事成之后魏凝会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心里眼里只能有他,否则,他宁愿不要。
可她是齐云涵。
是他自幼就喜欢着的姑娘,所以,他哪怕明知她心里装着的是旁人,也故作不知,风风光光的迎娶她。
而她几次逃生,活到了他们大婚的日子,也让他自我欺骗的以为,这或许就是天意,上天注定,她只能是他的。
可他没想到,今日,宋淮还是出来阻止了!
旁人不知,他还不清楚么。
宋淮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他选择在今日将他带走,就是为了阻止这场婚事!
沈凌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今日带走他又如何,不过是延迟这场婚事,他们的婚约仍在,只要他活着一日,就绝不会退婚,宋淮这辈子,都别想如愿以偿!
齐云涵着一身鲜艳的嫁衣,缓缓靠近宋淮。
她的心中一直回荡着沈凌方才那句话,她很想问问宋淮,沈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想问他,他当真是回来抢婚的吗?
可此情此景,这许多话她都无法开口。
卫蓁没有进沈家,她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里头。
她的确没有想到,宋淮会选择用这种方式阻止婚事,如此,倒显得她过于木讷了。
没有证据,制造证据不就行了,反正,也没有冤枉他沈凌。
她只能说,不愧是宋淮。
齐云涵停在宋淮身侧,脚步便再也无法向前,她压制着去望宋淮的冲动,看向同样一身喜服的沈凌,有些艰难的开口:“沈凌,我听说,是你派人刺杀宋淮。”
她一开口,偏向了谁已是一目了然。
宋淮的唇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沈凌看着齐云涵,心中不由泛苦,他护了她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是比不过宋淮,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朝齐云涵摇摇头:“我是冤枉的。”
“涵涵,你也听见了,他今日诬陷我是别有目的,他只是想阻止这场婚事。”
说罢,不等齐云涵开口,他便看向宋淮:“宋淮,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怎么也算是有一番情谊在,你就算想要横刀夺爱,也不必用这样极端的方式。”
“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你自诩公平正义,可今日你以权势压人,构陷于我,已是毁了你一身清名,你要想清楚,莫要做害人害己之事。”
卫蓁忍不住咋舌,沈凌这口才,不去当使者都可惜了。
也不怪他能骗得了这么多人,还骗了这么多年。
云涵不知真相,眼下,只能看她内心更相信谁了。
齐云涵抿着唇掐了掐手心,她始终没有勇气去看近在咫尺的宋淮。
但她很想反驳沈凌的话。
宋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想要什么,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不会使这些手段。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感受到身旁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没有想过,他对她有那样的心思,而更让她慌乱的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对他的感情,也似乎并非她以为的兄妹之情。
宋淮觉得身旁的鲜艳很有些刺眼,干脆上前一步,眼不见为净:“沈凌,按照北阆律法,人证在此,你必须接受调查,我也请你想明白,届时我还在军中,是军中将领,我那时的行踪是北阆机密,一旦坐实,可不是砍头这么简单的。”
“更何况,那日来杀我的,还有南爻西雩人,这件案子牵扯太大,御史台不会放过一点点可能!”
他在沈家抓人,就是不想将她搅进来,可她还是来了。
还穿着碍眼的嫁衣!
“简直可笑!”沈凌斥道:“莫非你的意思是,我还能买通南爻西雩人不成!”
“宋淮,你未免太过荒唐!”
卫蓁无声冷笑。
她说错了,他沈凌该去做戏子。
宋淮被那两身喜服刺红了眼,不再愿意与他纠缠,冷声道:“真相如何,一查便知,带走,再有阻拦者,按阻挠执法处置!”
官兵欲押着沈凌往外走,却听他不耐道:“我自己走!”
官兵看了眼宋淮,又看了眼齐云涵,最终还是将人放开。
沈凌走到齐云涵跟前,垂眸看着她,问:“涵涵,你信我还是信他。”
齐云涵睫毛颤了颤,她抬眸看着沈凌,轻轻咬着唇。
信沈凌,还是宋淮?
卫蓁皱了皱眉头,这种时候,这个问题,齐云涵怎么回答都不是一个好答案。
她正要上前,便听姑娘细软的声音响起:“沈凌,我信谁没有用。”
“我只信真相。”
“若你是冤枉的,御史台会还你清白。”
所以说到底,她还是信宋淮。
沈凌压着心头的怒火,笑了笑:“好。”
“等我回来,我们再拜堂。”
齐云涵握了握拳,心中顿时被愧疚填满。
她不想成婚了。
可这句话,她实在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对沈凌说出来。
她沉默了许久,道:“我等你回来。”
等他回来,她便与他说清楚。
沈凌嗯了声后,便甩袖离开。
路过卫蓁时,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卫蓁面色淡然的迎上他的视线。
两道目光相交一瞬,看似平静,却暗藏锋芒。
宋淮也随后折身出府。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齐云涵一眼,裹着怒气大步离开。
等他回来?继续成婚吗?
做梦!
青年宽大的袖袍与鲜艳的喜服轻轻擦过,淡淡的药味和脂粉香短暂的融合在一起。
齐云涵下意识伸了伸手,但指尖划过了袖袍,什么也没有抓住。
她蜷缩起手指,回头望着青年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好像,在生气。
待官兵撤退,卫蓁才上前,拉着齐云涵道:“我们先回去吧。”
齐云涵回神,轻轻点了点头。
临走时,她朝沈峪文屈膝告退。
沈峪文能受她的礼,却不能对卫蓁无动于衷,遂拱手道:“恭送县主。”
卫蓁瞥他一眼,拉着齐云涵淡然转身。
十七年前,沈凌才多大,当年那一切,都是这个人筹划的!
等着吧,她迟早会报仇的。
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沈凌被抓,不止沈家,齐家也乱做了一团。
宾客都已至,连东宫都到了,新郎官却进了御史台,这搁谁身上,都不是个什么好名声。
齐夫人急的直打转,在齐云涵出府时,她就欲过去,被太子拦住了。
这个时候,齐家过去对宋淮那边没有好处。
而对于齐家来说,这确实也是件左右为难的事。
沈凌是他们家的姑爷,宋淮在他们家住了很多年,这两个争起来,他们帮谁都不是。
况且,宋淮身后还有太子。
所以太子一拦,他们也就顺水推舟的静候消息。
而对于沈凌刺杀宋淮一事,他们也是震惊不已的。
这两个人性格迥异,自幼时就走的不是很近,但毕竟一起长大,还是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谁也没想到,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齐大人在齐夫人几番催促下,终于试探的开口:“殿下,这事,有几成把握?”
褚曣闻言放下茶盏,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后,伸出一根手指头。
齐夫人一看差点没气过去:“一成把握?!只有一成把握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人!”
“哪天抓不好,还非要今天!”
“今天可是涵涵的大喜之日,宋淮怎如此胡闹!”
褚曣皱眉揉了揉耳朵,打断齐夫人:“不是一成。”
齐夫人话语一顿,转头看向褚曣。
齐大人亦是面色一变。
不是一成,那就是
“是十成。”褚曣淡淡道。
齐夫人愣了愣后,猛地站起身来紧紧盯着褚曣。
此时,她脑袋嗡嗡作响,唇动了好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自认对他们是很了解的。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宋淮虽然做事狠厉,手段也非常人,但他不会无的放矢。
他选择在今日大动干戈,背后恐怕必有深意,而太子亦说十成,如此那此事就没跑了。
齐大人也是惊的瞪大了眼。
沈凌性子最温和不过,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宋淮送回来,云清云澜都去看过,说是伤的极重,对方是下死手的。
而且最重要的,刺杀宋淮的,不仅有死士,还有南爻,西雩人!
若这是沈凌做的
齐大人放在膝上的手颤了颤,他竟一时不敢往深了去想。
“二位若是信孤,接下来,便听孤的。”
褚曣待二人勉强消化了,才继续道:“宋淮没有证据,他今日所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阻止云涵嫁给沈凌。”
齐大人与齐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双双望向褚曣。
“沈凌此人,身上有很大的问题,这桩婚事绝不能成。”
这件事不能瞒着齐家,褚曣便直接了当道:“但宋淮只能阻止得了一时,很快,沈凌就会被放出来,如果在这期间没有找到实证的话。”
“孤知道,有些话此时同你们说,你们定难以接受,但为了不让云涵跳进火坑,孤必须得与你们明说。”
褚曣继续道:“槐山亭,秋雾山,魏家的刺杀,都与沈凌有关。”
“甚至魏家藏匿蓁蓁,也与沈家有关。”
第89章 第 89 章
齐沈今日这场联姻, 声势浩大,隆重至极,却以新郎官被抓入御史台而震撼收尾, 宾客无一不感到惊诧错愕。
奉京城谁不知道太子,宋淮, 顾容锦,沈凌与齐家小辈是一起长大的,抛开自身少年情谊不说,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 宋淮也不应该在今日大张旗鼓的抓人。
然更叫人震惊的是,沈凌是因有嫌疑刺杀宋淮而被抓的。
几个消息接憧而来, 砸的人头晕目眩,完全叫人琢磨不透。
各方人马似乎嗅到了什么端倪, 都默默地盯着两家的风向。
人进了御史台, 还有证人指控, 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婚事自然也就没办法再继续,但两家宴席都已备妥,都还是留宾客吃了席。
紧接着, 齐沈两家商议,决定将婚事延后。
至于延至何时, 齐家的意思是等沈凌出来再议, 沈峪文虽心中不大乐意, 但齐家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无法反驳。
两家散去后, 齐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这简直太骇人了!”
齐大人面色阴沉的在她旁边落座。
“真的会是沈家吗?”齐夫人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会不会是殿下怀疑错人了?沈凌怎会这么狠心, 三番两次要害涵涵。”
齐大人摇摇头,道:“我也不希望是沈家,但殿下既然开了口,恐怕就八|九不离十了。
齐夫人还要说什么,便见齐大人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去魏家刺杀元瑾县主的暗卫。”
不仅有齐家暗卫的腰牌,就连武功路数都有相似之处,那时候他们便觉得背后的人对齐家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这个人是沈凌,那就说的通了。
齐沈两家相交于乱世,交情匪浅,且沈凌经常出入齐家,又是齐家的准姑爷,他自然是有很多机会接近齐家暗卫。
齐夫人闻言面色又白了几分。
“若这一切与沈家有关,那便说明,沈家从一开始接近齐家,就是抱有目的的。”齐大人继续道:“你可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在郡主府的推论。”
“沈家若已布局多年,那他们所求必不可小觑。”
齐大人说罢,转头看着齐夫人,神色凝重道:“茹萩,此事关系极大,你千万要沉住气,万不可露了端倪,一切按照殿下的意思行事。”
齐夫人握紧椅子边缘,道:“那涵涵怎么办?”
“她心思单纯,藏不住事的,可若不告诉她实情,将来一个不慎她怕就会中了沈凌的圈套。”
“且涵涵与沈凌相伴长大,感情极好,要是她知道了,还指不定多伤心。”
齐大人深深叹了口气,这也是他所担忧的:“我有些后悔这些年将涵涵保护的太好了,要是有个万一”
齐夫人垂眸,眼眶微微泛红。
她现在一想起那几次险境就觉得后背发凉,止不住的后怕,但凡有一次不慎,涵涵就
齐大人沉默许久后,道:“之前的事先瞒着,只向她透露宋淮这次遇刺之事,让她心里对沈凌有个防备,其他的,再一步一步告诉她。”
真相总有一天会被揭露,但循序渐进,总比一次冲击更能让人接受。
“茹萩,你同涵涵好生说,她只是单纯,但明事理,能接受的。”
齐夫人抹了抹眼角,显然是心生不忍。
“我们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她终究是要学会独当一面的。”以前是觉得对沈家知根知底,两家又隔得近,女儿嫁过去了依然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疼她护她一生,可经过这一事后,他有些害怕了。
是人是鬼难以看清,还是得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行。
齐夫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精心呵护了多年的娇花,以为这辈子她都能长在温室里,无忧无虑,可最终还是要她亲手去撕破这层为女儿设的屏障,她心里很有些难受-
齐云涵从沈家回来,卫蓁便一直陪着她。
裴珞清几人也来看过,但宴席散后,她们见有卫蓁在,也就相继离开了。
齐云涵回来后一直心不在焉,坐在床边发愣,连喜服都还没有换下来。
卫蓁默默地陪了她许久后,突然道:“云涵,宋淮与沈凌,你打算怎么办?”
齐云涵偏头看着卫蓁,面上满是惊讶与无措:“蓁蓁?”
“我早就看出来了,”卫蓁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与沈凌是幼时长辈定下的婚约,可你心里装着的人,是宋淮。”
被戳破心事,齐云涵面颊一红,不自然的低下头。
她都是今日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可蓁蓁竟然早就知道了,那是不是旁人也能看出来。
“蓁蓁,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许久后,齐云涵才带着哽咽道:“我有未婚夫,却喜欢上了旁的男子,这样是不是很无耻。”
卫蓁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正色道:“云涵,不许这么说自己。”
沈凌根本不配她如此愧疚自责!
门外,齐夫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是在今日才察觉到这一切,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卫蓁抱了她好一会儿后,才松开,替她擦了擦眼泪:“云涵,但这件事总得解决才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齐云涵咽下哽咽,沉默半晌后,道:“等沈凌出来,我便去找他说清楚,先退婚。”
卫蓁皱了皱眉。
齐沈两家的婚现在不能由齐家来退,尤其是当宋淮搅进来后,否则沈家一定会借此挑起新旧臣的矛盾,届时宋淮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东宫也会跟着受到牵连,到时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被动,朝堂不宁之时,沈家就如愿了。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沈家的阴谋,就算要退婚,那也得退的干干净净,没道理受害方还要惹上一身骚。
“沈凌还不知何时会出来,可你与宋淮两情相”
“蓁蓁。”齐云涵打断她:“我生出异心已是对不住沈凌,这些年他待我无微不至,我却这件事是我的错,在婚约未解之前,我不会与宋淮见面,否则既是背叛沈凌,也是陷宋淮于不义,还会污了齐家的名声。”
卫蓁静静地看着她。
傻姑娘啊,你可知沈凌对你已下了几次杀手。
但这话她此时无法说,云涵性子单纯,一旦在沈凌跟前露了端倪,不仅她有危险,还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卫蓁长长叹了口气,宋淮齐云涵这两个人啊,但凡有一个不那么守礼数,这件事就不会这么棘手。
“砰!”
门被一把推开,齐夫人快步走了进来。
齐云涵吓的慌忙站起来,面色一片惨白。
母亲该不会都听见了!
卫蓁也随之起身,面上一片平静。
齐夫人过来时她就知道了,那些话也是她故意说给齐夫人听的。
说到底这是齐家的事,应该齐家来做选择。
“母亲,我”
齐云涵手足无措的看着齐夫人。
齐夫人一声不吭的上前,将齐云涵紧紧拥在怀里。
涵涵喜欢的人竟是宋淮,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直都不知晓!
他们口口声声疼爱女儿,却根本不知女儿想要的是什么,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葬送了女儿的一生。
齐云涵不防齐夫人如此反应,当即就愣住了:“母亲?”
卫蓁见齐夫人进来,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殿下已与齐家谈过了,这种事,自家人最知道该如何说。
她立在门口,屋里隐约传来母女的谈话声。
“涵涵放心,你与沈凌的婚事,不会成。”
齐夫人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开口,如今知道她心中的人是宋淮,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她直接道:“涵涵,沈凌刺杀宋淮的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齐云涵瞳孔蓦地放大,半晌才动了动唇:“母亲,你说什么?”
“若非元瑾县主派人救援,若非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宋淮就死在沈凌手上了。”齐夫人一鼓作气道:“所以涵涵,我们绝不会将你嫁给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之后涵涵不要再与沈凌见面,也不可尽信他,退婚的事,交给父亲母亲。”
齐云涵脑子嗡嗡作响,久久未回神。
她今天在沈家虽那样说,但心底里还是觉得这是个误会,沈凌不会做这种事,可没想到竟然会是真的。
“有证据吗?”
齐夫人道:“太子殿下亲口所言,十成十的把握。”
齐云涵身子颤了颤,闭了闭眼。
太子哥哥口中的五成就已是笃定,十成十,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卫蓁在门外听到这里便离开了。
齐家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她刚看过去,车帘就掀开,露出半张绝美的容颜。
卫蓁一怔,他竟还没走。
她没做迟疑,干脆利落的上了马车。
才坐下,就听太子不耐道:“怎么这么久?”
他问完也不等卫蓁回答,便道:“孤晚些时候送你回去。”
卫蓁偏头看向他:“殿下不怕?”
褚曣挑眉,答非所问:“原本,是想用銮驾送你回去的。”
“但姑姑威胁孤,说孤再放肆就让你做公主,做孤的妹妹。”
卫蓁唇角一抽,原来母亲是用这点拿捏了他。
“没办法,孤只能换马车。”褚曣边说边凑过来:“蓁蓁,孤好可怜啊。”
卫蓁憋着笑去推他:“殿下坐好。”
“没良心的,孤都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不知道哄哄孤。”褚曣继续往她身上蹭。
卫蓁唇角动了动,这算哪门子委屈?
“你还笑,你敢笑话孤?”
褚曣伸手在她腰间的痒痒肉上挠了挠,惹得卫蓁轻笑出声。
“殿下,我没笑,啊”
“还说没笑,眼睛都笑的看不见了。”
马车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和一阵打闹声,赶车的暗卫只恨不得后脑勺张双眼睛,伸进去瞧瞧。
玩闹过后,二人才说起正事。
卫蓁被迫坐在了太子腿上:“殿下,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褚曣缠了缕卫蓁的发丝的在手上把玩:“孤已让人往北去找了。”
去岁卫蓁查探出沈凌养死士的大致地段,但那时她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继续追查。
“就怕找到,也不能证明与沈凌有关。”卫蓁道:“不过能先断了他的后路也是好的。”
褚曣摇摇头:“他的后路,恐怕不止死士。”
卫蓁忙看向褚曣:“殿下查到什么了?”
“暂时还不确定。”
“但应该快了。”
卫蓁刚要开口,太子就戳了戳她的额头:“孤昨日才回京,一路舟车劳顿,昨夜又与你奋战一夜,加起来已快三天没有睡觉了,你怎一心就在案子上,半点也不知道怜惜孤。”
太子话落,马车可疑的晃了晃。
卫蓁当即就意识到了什么,脸颊一红,气的不行:“殿下!”
什么奋战一夜,明明就是下了一夜的棋,叫他这样说出来平白叫人误会。
褚曣将头往她身上栽:“不许再说话,让孤睡会儿。”
卫蓁正要伸手推他,心头却一软。
快三天没睡,莫非是余毒又发作了。
她昨夜竟然也没有察觉!
卫蓁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手轻缓地的放在了褚曣的肩上,调整了姿势让他睡的更舒坦些。
很快,就听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卫蓁唇角轻轻弯起。
她怕压着他的腿,待他熟睡后小心翼翼的从他腿上下来,让他躺在她的腿上。
她伸手轻轻理了理搭在他脸上的发丝,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柔情。
边城近一年,他好像又瘦了些。
也黑了一点。
但仅仅是一点点,这张脸,还是那么魅惑众生。
睡熟中的太子,没了平日的狷狂暴躁,安静地躺在她腿上,整个人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卫蓁越看越舍不得挪开眼。
马车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卫蓁不知何时也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一阵花香拂面,卫蓁睁开眼,抬手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她不由一怔。
这不是阆王府,这是何处?
褚曣还在沉睡中,卫蓁有心想询问暗卫,但怕吵醒褚曣,最终还是没开口。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褚曣才有了动静。
他发现自己躺在卫蓁腿上后,并未立刻起来,而是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身上蹭了蹭:“蓁蓁。”
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朦胧和沙哑。
卫蓁放柔音调应了声:“殿下醒了。”
褚曣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坐起身:“都到了,怎么不叫醒孤。”
卫蓁没答,只是道:“这是何处?”
褚曣掀开一侧的车帘,道:“这是一个或许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处宅子外头已经亮起了灯笼。
卫蓁带着疑惑下了马车,与褚曣并肩走向宅院。
暗卫兔七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
来的是位老伯,步履有些蹒跚,见着一身劲装的暗卫,明显愣了愣:“敢问贵人是?”
暗卫往旁边站了站,褚曣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往前一递,那老伯身子一僵,看了眼褚曣,摸准对方的身份后,赶紧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褚曣收起圣上给的金牌,道:“起来吧。”
“孤有事询问你家主人。”
老伯自是应下:“是。”
老伯进屋去禀报,卫蓁便轻声问:“此间主人是谁?”
褚曣将头偏向她,也学她那般,凑近她耳边道:“前朝御前总管。”
卫蓁一惊,瞪大眼。
前朝御前总管?!
“当年,他为保护前朝玉玺,差点死在西雩人手上,是父皇带兵赶到从刀下救了他,但他不愿再侍二主,父皇也不愿将刀对向自己国人,又念在他一片爱国之心,便让人将他安置在这处。”
气息碰触到耳尖,卫蓁不由偏了偏头。
褚曣却追上去,继续道:“我昨日问过父皇有关前朝之事,但父皇对前朝所知甚少,便给了孤这个人的住址。”
卫蓁终于发现太子是故意的了,转头瞪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自认隐晦的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耳尖。
陛下带兵入京时,前朝皇帝太子都已没了。
承国已灭,保护承国玉玺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但他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尽自己最后一分力在保护家国,这份忠勇确实让人动容。
然而在见到这位前朝的御前总管时,褚曣卫蓁都愣住了。
轮椅上的老者已经白发苍苍,垂着头似乎还在沉睡。
不知怎地,卫蓁心头一酸。
那时候宫门已破,他抱着玉玺,眼睁睁看着国人死于敌人刀下,也不知是怎样的绝望。
褚曣一时也没动。
半晌后,他上前了一步,又退了回来:“蓁蓁,你去。”
卫蓁不解的看向他。
褚曣皱眉:“万一他怕孤,吓没了孤又要多一桩凶名。”
世人见他大多生畏,且此时他又是裹着一身血腥才从战场回来,难保不会吓着人老头。
但
人都这样了,还能问出什么吗。
第90章 第 90 章
卫蓁上前在轮椅前半蹲下, 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唤。
老伯便道:“周围邻居一直唤主人谭老爷。”
说罢,他弯下腰凑近道:“老爷,有客人到了。”
老爷子动了动, 缓慢地抬起了头,面容苍老, 一双眼已浑浊不清。
他愣了会儿神,才对上卫蓁的视线,想了想后问:“你是这里哪家的姑娘,我可是又忘记你了?”
卫蓁闻言不解的看向老伯, 老伯道:“主人这几年总是忘事,见过的人转眼就忘了, 这是将姑娘当成了周围的邻居。”
卫蓁皱了皱眉,看向褚曣。
如此, 他们恐怕无法问出什么来了。
谭老爷子随着卫蓁的视线望向褚曣, 那一瞬, 他眼睛蓦地睁大,颤抖的抬起了手:“将军,将军回来了。”
褚曣卫蓁俱是一愣。
将军?
他认得他,还是将他认做了旁人?
老伯吓的不轻, 忙要跪下请罪就被褚曣抬手拦住。
在二人的注视下,老伯遂解释道:“主人这应该是将殿下当做前朝将军了。”
“这些年, 主人总在念叨, 将军何时归来, 是不是报了仇,打了胜仗, 保住了国家。”
老爷子原话是保住了承国,但在褚曣面前, 老伯不敢如此说。
卫蓁看向褚曣,后者默了默后,上前道:“嗯,我回来了。”
谭老爷子听得这话,眼里顿时泛起了泪光,忙要起身跪拜,被褚曣抬手拦住:“老爷子,如何认得我的?”
谭老爷子似是喜极而泣,笑着道:“怎不认得啊,将军身上还带着血腥气呢,一看就是从战场上回来的。”
褚曣勾唇。
老头眼睛倒是利索。
“将军啊,打赢了吗,是不是保住大承了?可有为太子殿下报了仇啊?”谭老爷子倾身连声问道。
老伯听了这话吓的面色苍白,砰地就跪了下去:“殿下赎罪,主人已过百岁,实在是老糊涂了,没有不敬北阆,不敬殿下”
“无妨。”褚曣打断他。
“可有杀光了那南爻蛮子,西雩恶鬼,他们都不是人,他们杀了我好多大承子民啊将军,你可为他们报了仇呀?”谭老爷子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颤抖着。
褚曣轻轻上前一步,迎上谭老爷子的目光,认真回答道:“打赢了,为你的太子殿下报了仇,也赶走了南爻蛮子,西雩恶鬼,我在战场上杀了他们很多人,为我国子民报了仇,有本将军在,他们再也不会踏进我们的国土,屠戮我们的子民。”
卫蓁没忍住,偏头落下了泪。
老伯也抬手抹泪。
谭老爷子呆愣愣的看着褚曣,好一会儿才道:“好,好啊!”
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好,好。”
褚曣待他稍微平复下来,才问:“老爷子可还记得城破之时的事?”
“能不能与本将军说说?”
谭老爷子点头:“能说,能说的,你是我大承的英雄,你问什么,我都能说的。”
而后,他便似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才道:“我记得啊,那天,很悲惨,太子殿下死守国门,死在敌军手上,陛下也自裁,后宫所有人都死了,全都死了。”
褚曣追问道:“皇室没有留下人?”
谭老爷子摆摆手:“没有,全死啦。”
“他们一个都不放过啊,见人就杀,我就躲在佛案下,也不知道躲了多久,被发现了,差点儿也死啦。”
“是一个人救了我,一个很面善,很温和的将军,他救了我,对,玉玺,我大承的玉玺呢?”
谭老爷子突然大声道,边说边四处张望,老伯忙跑进去将玉玺捧出来:“主人,在这里。”
谭老爷子抱着玉玺,整个人才又平静了下来。
卫蓁与褚曣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皇室没有留下人,沈凌不是大承皇子?
“哎呀,我想起来了,没有死完!”突然,谭老爷子道。
卫蓁忙看向老爷子,道:“还有谁?”
谭老爷子用手比划了下:“还有好多喔。”
“陛下自戕前,下令让他们撤退,我想想,好像,有两百人?”
两百人?撤退?
褚曣微微眯起眼,道:“铁甲军?”
“对,对对对,就是铁甲军。”
谭老爷子道:“还是将军记性好啊。”
“他们去了何处?”褚曣道。
谭老爷摇了摇头,语气越来越慢:“那我就不知道了哟。”
“报了仇,好哇,报了仇就好啊。”
“我死也瞑目了。”
几人闻言俱是一惊,卫蓁急忙唤道:“谭老爷?”
谭老爷慢慢垂下头,嘴里还在念叨,只是声音越来越低:“老奴要去见陛下,去见太子殿下,告诉陛下与殿下,我大承的仇,报了啊。”
“对了,你是哪位将军啊?”
谭老爷子突然抬起头看向褚曣,似乎在努力撑着等待着他的答案。
褚曣喉头动了动,轻声道:“我姓褚。”
“喔,是褚将军啊。”谭老爷子身子晃了晃,再次低下头:“可我大承没有姓褚的将军啊。”
“哦,我想起来了,救我的那位将军就姓褚。”
“好,好,姓褚好,褚将军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谭老爷子的头重重垂下,再也没有抬起来。
周遭寂静了一瞬后,老伯砰地磕下头,高喊了声:“主人!”
卫蓁再次落下一行泪。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前朝没有姓褚的将军,国破,就是他最大的痛,也是他最大的遗憾,烙在内心深处,留下一道刻骨铭心的痕迹。
褚曣注视老者片刻,微微的垂眸。
“殿下,主人早就不成了,只是吊着这一口气,要等将军归来,等”老伯泣不成声:“等打了胜仗,主人才能瞑目。”
“草民谢殿下成全。”
老伯重重的磕下头。
褚曣闭了闭眼,上前将老爷子从轮椅上抱起来,走进里屋:“将他厚葬。”
老伯怔了怔后,忙起身跟上去。
他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有一刻的恍惚。
都道太子殿下疯癫成性,喜怒无常,可他瞧着并非如此啊。
他没念过什么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主人说的那样,太子殿下,很好,很好。
褚曣轻轻的将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老人放在床榻。
卫蓁此时也走了过来。
她不由想,若沈凌真的是大承最后一位皇子,那该多讽刺啊。
要是谭老爷子知道他所忠于的大承血脉,勾结了南爻西雩人残害自己的同胞,那种绝望恐怕不亚于城破时。
老伯上前将谭老爷子怀里的玉玺取出来,恭敬的递给褚曣:“殿下,这是当年陛下留给主人的念想,但草民知道它不应该存在于世间,如今主人已去,便将它交给殿下处置。”
褚曣接过玉玺,端详片刻后,道:“将它葬在他的墓中。”
老伯一惊:“这”
“这不合规矩啊。”
这可是玉玺,就算合葬,那也该是在帝王墓。
褚曣淡声道:“有什么不合规矩,这是他护下来的东西,合该陪着他。”
褚曣说罢便将玉玺递给老伯,床头的烛火闪烁,照的玉玺透亮。
老伯正要接,褚曣却突然收了回来。
卫蓁与老伯都不解的抬眸望向他,却见他紧紧盯着那块玉玺。
“殿下,怎么了?”
卫蓁顿时就察觉出不妥,问。
褚曣没吭声,走到烛火旁,将玉玺靠近烛火,慢慢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晌后,他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这是假的。”
卫蓁一震:“假的?”
老伯犹如被雷击中般,僵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神:“怎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假的,从宫里出来,主人一直带着它,几乎不离手的。”
褚曣看着他:“几乎不离手,也仍有离手的时刻。”
卫蓁猛地想到了什么,忙道:“老伯,您仔细回忆,可有什么人接近过它,尤其尤其是男子。”
老伯仔细回忆了许久,摇摇头:“没有的。”
“除了草民与主人,没有人接近过它。”
老伯的话不似作假,卫蓁看向褚曣,对上他的视线,二人心里有了同一个怀疑。
真正的玉玺在沈凌手中。
如果沈凌就是大承皇子的话。
褚曣默不作声的出门在周围转了转,卫蓁随后跟上。
打量完周围,卫蓁问老伯:“这里只有你们二人?”
老伯点头:“是啊,这里都是些寻常人家,陛下是暗中将我们安置在这里,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发现的。”
卫蓁褚曣对视一瞬,不动声色的挪开。
陛下不知道前朝还有皇室血脉活着,自然不会派人在这里守着,没有防守,想神不知鬼不觉进来换走玉玺,太容易了。
褚曣看向老伯,道:“你家乡在何处?”
老伯摇摇头:“草民本是街头流浪儿,跟了主人后,这里就是草民的家。”
褚曣深吸一口气,道:“孤的人会帮你厚葬你的主人,之后,你立刻随孤的人离开。”
“为何?”
老伯不解道:“草民不想离开这里。”
卫蓁解释道:“老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的行踪恐怕早就暴露了,听殿下的,殿下会给你安排好容身之所。”
老伯闻言自是无比震惊,但随后他就猜到应该跟玉玺有关:“可是,草民什么都不知道,谁会对草民动手。”
“有些人不会管你知不知道。”卫蓁淡淡道:“他只知道要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之前不动谭老爷子,只换走了玉玺,是怕引来陛下查探,如今谭老爷子已死,剩一个老伯,他活不下去。
褚曣留了几个暗卫帮老伯处理谭老爷子的后事,便与卫蓁离开。
走到宅院边,卫蓁看了眼墙边的开的正艳的花,想起了她来时闻到的那股花香。
这些花是经过精心照料的,或许它们谭老爷子所喜爱的,也或许是他哪位旧主钟爱的。
如今人去了,这些花,也就要慢慢地消失了。
二人上了马车,各自沉默了许久。
“铁甲军是前朝的军队?”卫蓁突然道。
褚曣点头:“嗯。”
“是前朝上一任皇帝留下来的,是一支很强大的军队,只可惜”
“承末的皇帝重文轻武,这支军队没有在他手里得到重用,直到天下大乱,一切都来不及了。”褚曣徐徐道:“但铁甲军还是护了前朝几年,最后寡不敌众。”
卫蓁轻声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被君王轻忽多年,还能在几国的围攻下坚持几年,足矣说明这支军队的强大。
若承末年间是那一位创建铁甲军的帝王在,或许当年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储君守国门身死,铁甲军没有撤退的道理,只有一个可能,皇室确实还有人活着。”褚曣道:“当年的两百,如今还不知增长了多少人,如果是沈凌,这支军队才是他最强大的底牌。”
第91章 第 91 章
“孤今日已问过齐大人, 沈凌是在宣怀十三年降生,本是双胎,另一个随沈夫人一尸两命。”褚曣道:“齐沈两家老爷子也是在那时候有了交集, 齐家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中途没有换过人。”
卫蓁皱眉:“承国是宣怀十六年破的, 如此听来,沈凌的身份似乎没有问题。”
“除非…前朝末帝几年前就已经窥见了承国会亡,提早将一个皇子送出宫。”
可若他真有这样的远见,承国那些年又何至于民不聊生, 改朝换代。
“打仗那几年,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赋税不断增加不说,朝廷也不间断的抓壮丁, 很多人都活不下。”褚曣话头一转, 道:“有饿死冻死的, 也有人奋起反抗,还有人为了活命占了山头落草为寇,也有城池反叛,试图推翻无能的帝王, 渐渐的,承就乱了。”
卫蓁生在天下安定那年, 没有经历过那场举世围承之战, 但光听着就能想象那是怎样的惨境,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打了几年。”
褚曣默了默, 道:“从孤出生那年开始,到你出生那年结束。”
太子的语气虽然与平常无异, 但卫蓁还是从中听出了些低沉,她猛地想到,她出生那年,也就是天下大定时,先皇后薨逝。
据她所知,当年褚家三兄弟为争皇位,起了内讧,以先皇后的性命逼陛下退出皇位之争。
先皇后性子烈,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可这只是听说,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有当年几个当事人知晓,但她不愿意去戳他的伤心事,自然不会去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
褚曣却握着她的手往后靠了靠,主动说起了那段尘封的过往。
“刚打仗那会儿,祖父就因病去了,临终前,将三个儿子托付给你的祖父。”褚曣继续道:“后来天下越来越乱,不拔刀就要死在别人刀下,是你祖父用一杆长枪带着褚家杀出了一片天地。”
“后来眼看日子就要安平了,却因争皇位而起了内讧。”
说到这里,褚曣顿了顿,才继续道。
“父皇主和,他们主战,阆王最终选择了父皇,因为天下平定,百废待兴,需要一位贤君治理江山,而不是一味的继续征战。”
卫蓁知道他口中的‘他们’就是褚家二爷三爷。
“祖母去的早,母亲为长嫂,进门后就对他们照顾有加,为他们打点一切,殚心竭虑,可没想到,养出了两个白眼狼。”
褚曣那双睥睨众生的眸子里,渗着丝丝冷意。
“为了得到皇位,他们竟将刀架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卫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那一切竟然全部都是真的。
“母亲性子烈,被如此辜负后心灰意冷,就在父皇说出愿意退出皇位之争时…”
褚曣声音微沉:“她说,为君者,该心怀天下,以造福苍生为己任,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手足相残,更不应该是六亲不认,狼心狗肺之辈。”
“之后,她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你的祖父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都还是晚了一步。”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景,他拼了命的跑,想去接住母亲,可那时候他太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坠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唯剩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万分绝望。
后来他努力的练习轻功,能够几个眨眼就从他当初站立的地方到城门时,母亲也再回不来了。
“其实他们原本想要抓的人是我,只是那天,我刚好与父亲出了城。”
“他们怎么就不再等等,等我回去,抓我也是一样的。”
听着太子微哽的声音,卫蓁眼泪潸然而下,她倾身一把拥着褚曣。
那时候他也才几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那种悲伤绝望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在他心里,定是觉得母亲是替他死的,那些年,也不知是他怎么熬过来的。
褚曣没再继续开口,他将下巴磕在卫蓁肩上,缓缓闭上了眼。
这些年,他没同谁说过这件事,也无人敢在他跟前提起,今日或是见了那老头,心头突然生出了些悲悸,和思念。
此时,无声胜有声。
二人相拥不知过了多久,卫蓁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所以殿下当初知道要打仗了,让我加训,是因为怕……”
卫蓁的话没说完,褚曣就松开她狠狠堵住了她的唇。
他吻的很凶,比之前每一次都凶,卫蓁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点慌乱。
她闭上眼,泪不受控的往下落。
褚曣很快察觉到她满脸的泪水,猛地才停下动作,声音低沉:“孤弄疼你了。”
卫蓁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语气缓慢而坚定:“殿下,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让人用我来威胁殿下。”
这是他的心结,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她绝不会让旧事重演。
褚曣怔了怔后,抬手仔细的替她擦去眼泪,末了道:“孤都没哭,你怎哭成这样。”
卫蓁不去戳穿太子微红的眼眶,道:“我替殿下哭了,殿下就不要哭了。”
褚曣动作一滞,沉默半晌后偏过头,良久后轻轻一笑,将卫蓁拥入怀中。
“要是阆王不同意将你嫁给孤,孤就赖在阆王府不走。”
卫蓁勾唇:“我会让祖父同意的,不会给殿下在阆王府蹭吃蹭喝的机会。”
褚曣:“那要还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私奔。”
太子:“……”
他松开卫蓁,拧眉:“卫蓁,你是不是最近练功偷懒了,话本子看多了?”
“孤堂堂太子,还能娶不到太子妃,大不了,孤去阆王面前撒泼打滚就是,还能要你自损名声来私奔?”
卫蓁:“……”
她忍了又忍,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实在无法想象他在祖父跟前撒泼打滚会是什么样子。
“卫蓁,你再笑?”
“卫蓁!”
“啊,痒,痒痒,殿下,殿下,不笑了不笑了”
这一闹腾,方才低沉的气息也就随之散去了。
待平息下来,卫蓁便又接着前头的问题,道:“谭老爷子的话不似作假,可若连他都不知道前朝皇室还有人在,除了沈家,又有何人能证实沈凌的身份。”
连御前总管都不知情,足矣说明承末皇帝将此事做的有多隐蔽。
褚曣淡声道:“人,都有来处。”
卫蓁与他对视片刻,猛地明白过来:“前朝妃嫔名册还在?”
褚曣:“提前几年将人送出宫,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历朝历代后宫的名册一般都会保留下来,但关乎于他身份的,不知道还在不在。”
“今夜,你随孤去查一查便知。”后头这话,褚曣是看着卫蓁说的。
太子眼里闪烁着的某种光芒,让卫蓁将刚要应答的话咽了回去。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道:“臣女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归府了。”
今夜若再在外头过夜,祖父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沈凌的爪牙不知几何,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只能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潜进去。”褚曣道。
卫蓁:“可殿下一人足矣,臣女又不能飞檐走壁,反倒给殿下增添麻烦。”
褚曣皱眉,不耐的睥睨着她:“这种事,一个人做有什么意思?”
卫蓁静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有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总会变了味道。
“再者”
褚曣突然凑到她跟前,凝视着她:“蓁蓁永远都不会是孤的麻烦。”
卫蓁反驳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长这么好看,说的话也这么好听,叫她如何拒绝?
罢了,明日回去乖乖的给祖父认个错就是。
于是,这一夜,卫蓁又被太子拐走了。
褚曣带着卫蓁熟门熟路的穿过层层守卫,摸到了内务府。
外头的守卫被暗卫引开,二人迅速的潜了进去。
这里存放着历朝历代宫中人的名册,一层多是宫人,二层才是妃嫔。
怕引来守卫,二人摸黑上了二层,褚曣才点了烛火,微弱的火光被一层层架子遮挡,散不到外头。
历朝历代的名册都存放在此处,架子多的吓人,一眼都望不到头,顺着朝代,二人寻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承’的牌子。
然承有几代帝王,个个后宫众多,足足占了三个架子。
烛光中,褚曣与卫蓁面面相觑。
这要寻到什么时候去。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二人无声一叹后默契的一人选了个架子开始寻找前朝宣怀十三年的后宫名册。
第92章 第 92 章
名册太多加上烛光微弱, 二人在里头翻了约小半个时辰,才找到宣怀年后宫的名册。
宣怀帝在位十六年,后宫妃嫔众多, 子嗣也不少,嫡长子便是承太子, 在宣怀帝为储君时就已经降生,战死之时还差一月及冠。
而年纪最小的皇子才九岁,在城破后死在敌军手中。
“就算他活着,如今也已二十六岁, 不可能是沈凌。”卫蓁道:“除非,这上头的年龄做了假。”
褚曣盯着名册半晌, 道:“不是他。”
“齐夫人说过,两家一直隔的近, 在沈峪文还没有续弦时, 她心疼沈凌自出生就没了母亲, 经常让人将沈凌接过来与齐云清作伴,若在三岁时换了人,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承亡时,沈凌三岁。
卫蓁紧紧拧着眉, 根据现有的一切证据,都证明沈凌身份无异, 可若真是如此, 沈凌的所作所为便无从解释, 仅仅为了荣华富贵就布下这样大的一局棋?
她不信。
以沈凌自身的才学,加上又与齐家结了姻亲, 他前途一片坦荡,完全没必要做这一切。
突然, 她灵光一闪,道:“沈夫人是宣怀十三年临盆,若中间未曾换人,就说明他刚出生就送到了沈家,那一年后宫可有皇子降生?”
褚曣与她对视一眼,放下手中名册,继续寻找。
二人又翻了约一刻钟,终于在一个小册子上发现了端倪。
‘沈才人于宣怀十三年,诞下十三皇子,降生当日,夭折’
卫蓁念到这里话音顿住,与褚曣同时抬头,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异光。
卫蓁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激烈的心绪后,才嗓音微哑道:“姓沈,年纪也对得上。”
褚曣接过她手中的名册,目光渐渐暗了下来。
“沈才人”
他早在怀疑沈凌的身份时就让人查过沈家在前朝有没有进宫的女子,可沈峪文的同宗,旁支都查了,并没有人进后宫:“她与沈峪文,应是隔了很远的旁支。”
远到没有外人知晓。
若无亲无故,沈峪文不会冒险将人留在府里。
卫蓁:“所以沈家才不会被人怀疑。”
二人沉默了许久后,褚曣抖了抖册子上的灰尘,缓缓站起身:“仅凭这个册子,不足矣落实沈凌的身份。”
隔着这么远的亲,沈峪文一定会矢口否认,毕竟天下之大,姓沈的何其多,无法仅凭同一个姓氏,就咬定夭折的十三皇子就是沈凌。
卫蓁:“若我猜的不错,沈才人的本家,恐怕没人了。”
以沈峪文如此缜密的心思,不可能留着这么大一个隐患。
要么沈才人本家人丁凋零销了门户,要么就是沈峪文动了手脚,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很小,毕竟那是沈凌的血亲,他会有所顾忌。
“若这个方向无从查证,那么还有什么线索可以证实他的身份。”
二人再次静默了下来。
良久后,几乎同时抬头,道:“铁甲军。”
话落,二人相视一笑。
“这么大一批人并不好隐藏,往北过去,怕不止有沈凌养的死士。” 卫蓁道。
褚曣嗯了声:“只要能证明前朝铁甲军在沈凌手中,加上这本册子,便能将沈凌的身份公之于众。”
这层浓浓的迷雾总算撕开了一个突破口。
“在此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褚曣道:“铁甲军不可小觑,逼的急了,沈凌若选择孤注一掷,必是死伤无数。”
父皇说过,若非必要,不可将刀对准自己国人,更何况是守护了家国数载的铁甲军。
在战争刚爆发时,铁甲军就是万千子民唯一的期盼,唯一的神明,谭老爷口中的将军,多半也指的是铁甲军的将领。
“殿下想招安?”卫蓁道。
虽然她也认为铁甲军在沈凌手中可惜了,但铁甲军乃承国皇帝所建,忠于宗氏,想要招安并不容易。
“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若知道他们所忠于的宗氏皇子勾结了敌国,必定会军心大乱。”褚曣:“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落实沈凌的罪名,找到沈凌勾结南爻西雩的证据。”
沈凌一死,铁甲军便群龙无首,再行招安便要容易得多,但沈凌太过谨慎,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很难。
“宋淮能将沈凌留多久?”卫蓁道。
褚曣:“若无新的证据出现,最多五日。”
卫蓁皱起眉。
太短了。
五日不过弹指间,根本不够。
“五日,或许能看他在清朝堂暗中分布的势力。”褚曣道。
大婚之日入了御史台,他的人必然会冒出来一些。
卫蓁轻轻点头。
能看清哪些人为他所用,也是一桩益事。
而沈凌的罪证…
若能安插眼线在沈家,或许能有进展,但想也知道,沈家的防卫会是多么严密,想安插人进去,难于登天。
卫蓁半蹲的脚有些酸麻,正想扶着架子站起来,太子就伸出手。
她没有犹豫的将手搭在太子手心,借着他的力道起身,然还没站稳,人就被拉进了太子怀里,耳边传来他温热的气息:
“不过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完成。”
卫蓁半仰着头:“什么?”
褚曣俯身,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尖道:“孤该娶储妃了。”
黑夜中,这话清晰的传入卫蓁耳中,她眉眼微弯,抿了一丝笑,低头哦了声。
方才不察觉,此时心思从名册上收回,才察觉到他们此时的姿势有多亲密。
寂静中,一些旖旎慢慢滋长。
太子对她的回答有些不满,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就哦?”
卫蓁无辜道:“殿下不是说了,让臣女不要管,殿下会去祖父跟前撒泼打滚,臣女等着就是了。”
褚曣:“…你倒是挺会理解。”
卫蓁手中的烛火已经熄灭,只剩褚曣手中一盏烛灯,他将烛灯放在架子上那一刻,卫蓁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刚想要折身就跑,便被太子扯回来困在架子之间:“想往哪跑?”
卫蓁识趣的否认:“没有。”
而后她的唇便被堵住,微弱的烛光中,隐约能窥见两道贴合的身影。
有细弱的轻吟声响起,一只手掌覆在了红唇上。
窸窣声响了很久,才慢慢归于平静,传来太子沙哑的嗓音:“夜色已深,宫门已落钥,孤明日再送你出宫。”
卫蓁面颊滚烫,但在黑夜中并不明显,她趁着黑暗翻了个白眼儿:“……”
他带她进来时也没走宫门啊。
“应不应?”腰间的手轻轻往上,带着几分威胁。
卫蓁飞快按住那只手:“应!”
夜色中,太子用玄袍裹住怀里的人,飞快的窜回东宫,侍卫只觉一阵影子掠过,定睛看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苏妗长福见寝殿亮了微弱的灯,忙疾步走来,然才到屏风处,就听里头传来异样的动静。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垂首退出了寝殿。
殿下又将姑娘拐回来了。
回京两日,昨日在别院,今日在东宫,一刻也不曾分开,殿下真是……爱惨了姑娘-
御史台
沈凌负手立在牢中,望着窗户外的月光,平日温和的眸子中带着几许阴森。
太子果然还是没有打消对他的怀疑。
可那又如何,除了那个所谓的人证,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不然,御史台等着他的就是严刑,而不是只将他关在这里。
不闻不问。
他们很清楚,从他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所以不会浪费这个时间,若他猜的不错,宋淮此时,应该在四处寻找他的破绽。
毕竟,这里困不了他几日。
但宋淮注定是白忙活一场,这些年他所做的所有事,皆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沈凌闭上眼,下巴轻仰,唇角微微弯起。
他一定会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那把龙椅本就该是他的,是褚家生了不臣之心,才让江山换了姓。
早晚有一日,他会拨乱反正,复兴大承!
_
次日,东宫。
卫蓁睁开眼,鼻尖便充斥着浓郁的龙涎香,她盯着陌生的锦帐愣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昨夜,太子将她带回东宫,趁着夜色翻窗进寝殿后,又胡闹了一阵,才放她睡去。
“姑娘醒了。”
一道声音拉回卫蓁的思绪,她忙偏头朝帐外看去,才有动作便见外头的人伸手挽了纱帐,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卫蓁紧绷的心骤然一松:“苏妗姑娘。”
苏妗轻轻颔首:“姑娘唤奴婢名字就好。”
“姑娘放心,不会有外人知道姑娘昨夜宿在东宫。”似是看出卫蓁的担忧,苏妗又解释道。
卫蓁虽然知道褚曣会安排好一切,但听她这么说,心确实又落下了些,便随口问道:“殿下呢。”
苏妗闻言看向她,眼里盛着几分别样的笑意:“殿下去阆王府提亲了。”
卫蓁起身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苏妗,眼里难掩震惊。
“提亲?!”
苏妗点头:“是啊,殿下没同姑娘说?”
卫蓁:“……”
她恍然想起,昨日在齐家,他确实说今日去阆王府提亲来着,但是…
“我都还在东宫!”
哪有人将姑娘藏在家再去提亲的!
第93章 第 93 章
早朝, 百官左等右等没等到太子,很快又发现,礼部尚书竟也迟迟未到。
太子缺朝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这礼部尚书如何敢不奏而罢朝?
言官耷拉着的眼皮子抬了抬,一双眼珠子咕噜噜直转。
今儿又来活了!
接下来就是众言官例行公事的口诛笔伐, 谴责完太子,又开始弹劾礼部尚书,情绪极其高昂。
而此时此刻,礼部尚书走在太子銮驾后, 面上一片茫然。
他好端端的来上朝,轿子却在半路被劫走了, 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被拽到了这提亲队伍里。
太子近侍长福笑嘻嘻的凑上来,说是请他去替太子提亲。
礼部尚书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这是请?
东宫的人管这叫请?!
但此时此刻他人已经在这里了, 总不可能再跑回去。
礼部尚书回头看了眼后头乌泱泱一帮侍卫, 默默地的转过头正了正帽檐, 跑?这往哪儿跑?
算了,提亲就提亲吧。
反正给储君备婚事,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平复好心情,礼部尚书开始打量起队伍。
最前头是一队侍卫开道, 而后是太子銮驾,他则紧跟着太子銮驾后。
队伍最后是东宫侍卫抬了好几十个大红箱笼, 而在这中间, 还有一二三四一共十二个媒婆!
礼部尚书瞪大眼, 谁家提亲请十二个媒婆的?再说有他在,怎还请媒婆呢?
太子殿下这是看不起他?
礼部尚书抬了抬下巴, 又正了正衣襟。
待会儿就叫太子殿下瞧瞧,他和媒婆谁管用!
太子这一行声势极其浩大, 沿路的早贩行人都看直了眼。
太子殿下这是去提亲的?
可历朝历代,哪位储君娶储妃不是圣上下旨,礼部筹备的,何需太子亲自去提亲?
议论纷纷后,有人下了结论。
“这说明太子殿下在意县主,要给县主最大的排场。”
“县主?你怎知太子殿下是去向县主提亲?”
“嘁,新来奉京城的吧?”
“啊对啊,前两日才来。”
“我就说嘛,但凡在奉京城待了一月以上,哪会不知道太子殿下对元瑾县主一见钟情,情根深种的。”
“嘶,这听起来应该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那可不,要说这段良缘啊,那得从去岁香山寺太子殿下英雄救美开始说起”
“欸,你怎么不继续说啊。”
“卖饼呢,买两个饼同你细说?”
“买买买,快同我说说。”
“”
宣政殿
就在言官唾沫四溅,激情高昂时,宫门有人前来禀报。
“启禀陛下,礼部尚书大人的轿子半路被太子殿下劫拦下,此时正随殿下前往阆王府提亲。”
圣上:“”
众臣:“”
一阵诡异的沉寂后,言官默默地拿出笔,划掉了先前陈列的礼部尚书的罪状,然后又在太子殿下旁边加了几笔。
今日的朝会散的特别快,臣子没什么要启奏的,圣上也没什么要处理的,两厢极有默契的结束了早朝,朝臣去阆王府外看热闹,陛下吩咐人去阆王府看热闹。
君臣忙的不亦乐乎。
阆王府
阆王今日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蓁蓁可回来了?”
管家答:“还没有。”
阆王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飞快的洗漱完,就气冲冲的出了门:“进宫!”
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将人拐的成日不着府,简直是胡闹!
他倒要同陛下说说理去!
而阆王才出院子,就见门卫急匆匆而来:“王爷。”
“何事。”
阆王脚步不停,管家遂问。
门卫忙道:“王爷,太子殿下来提亲了。”
阆王蓦地停下,转头看着他:“什么?”
“太子殿下带着礼部尚书,十二个媒人,百来个侍卫上门提亲了。”门卫详细禀报道。
阆王:“”
管家:“”
不知过了多久,阆王才回神,吼道:“他这叫提亲,这是抢亲吧?!”
“蓁蓁呢,先将蓁蓁带进来!”
门卫低下头:“王爷,少主没回来。”
阆王不敢置信的鼓着双眼:“蓁蓁没回来?蓁蓁没回来他提什么亲?”
阆王气的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外走去。
这小狗崽子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犯浑都犯到他头上来了!
“去,把本王的长枪取来!”
管家一惊,忙道:“王爷,这使不得啊!”
那毕竟是储君啊,要是伤着了可如何了得。
更何况王爷现在的身子,提不得那么重的长枪。
阆王觑他一眼,没好气道:“那就去找一个扫帚来,最结实的!”
管家动了动唇,没敢再反驳:“是。”
扫帚打不出什么伤来,也累不着王爷,两全其美!-
阆王府的门缓缓打开,褚曣理了理深蓝色衣袍,难得的站有站样。
管家出来先是朝他行了礼,后又不经意间瞥了眼几乎占满整条巷子的提亲队伍,眼皮子一跳,面色平静道:“殿下,请。”
褚曣负手跨上石阶走进阆王府。
长福与礼部尚书紧随其后,但二人在跨过门槛前,被左右两把长枪拦住。
二人不解的看向管家,管家朝二人颔首笑了笑,道:“关门!”
朱红的大门才打开又合上。
长福看着太子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门缝,当即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喊道:“殿下,殿下!”
这一路上他就心惊胆战的,殿下将姑娘藏在东宫来提亲可不是个什么明智的事儿,这要是将阆王惹怒了,哪里还会应啊!
现在果不其然,阆王发怒了。
他虽然是殿下到奉京城后才跟在殿下身边的,但幼年时听殿下说起过不少樾州褚家的事,对褚家几位的性子还算有所了解。
现在这种情况一目了然,阆王这是要关门打狗哦不!关门打太子!
“有劳中贵人,让队伍往后挪挪?”
毕竟是太子,叫人听到了什么,折面。
长福哪能听不出管家的意思,他犹豫片刻后,转身让队伍退到了巷子口,等他再回来,看见门口一脸惊慌失措,恨不能找地缝钻的礼部尚书:“”
哦豁,忘了一个。
且关其神情,应该已经来不及了-
褚曣回头看着门缓缓关上,他挑了挑眉后转过头,这一转头就将他吓了一跳。
只见阆王握着一把比人还高的扫帚,满目杀气的盯着他。
褚曣:“”
怎不是长枪?
要是扫帚,今日这顿打跑不了了!
太子能屈能伸,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二爷爷”
他才喊出口,阆王就提着扫帚大步朝他走来。
太子拔腿就跑:“二爷爷,您先冷静,冷静”
“谁是你二爷爷!”阆王一把扫帚甩的虎虎生威,毫不手软:“个小狗崽子,长大了就无法无天了是吧,今日就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褚曣边躲边喊:“二爷爷,我现在是储君,不能打啊疼啊!”
“储君?”阆王又是扫帚挥下去:“别说你只是储君,便是做了天子,我也打得!”
“说,你把蓁蓁藏到哪里去了?”
褚曣腿上挨了好几下,疼的他龇牙列齿,用樾州话道:“二爷爷,我说我说,您能先不打了不?”
“你说不说!”
眼看腿又要遭殃,褚曣眼疾手快的扯了个侍卫过来,藏在其身后:“东宫!蓁蓁在东宫。”
阆王一听更气了。
东宫?他将人带到东宫去了!
那岂不是很快所有人就会知道蓁蓁这两日宿在东宫!
“这狗崽子!”
“你要翻天了是吧?”
侍卫夹在中间走也不是,躲也不是,苦着脸望着阆王。
阆王上前一把将人扯走,对着太子狠狠一扫帚下去:“敢拿蓁蓁名声来要挟?我看你今天能往哪儿躲!”
褚曣背上挨了一下,也不顾得疼,边跑边求饶:“二爷爷我错了,我今天是来提亲的啊!”
“二爷爷,不要打脸啊,等下蓁蓁不喜欢了。”
“嘶,啊,腿要断了。”
“二爷爷”
屋里的动静与太子的声音穿破朱红大门,清晰的传到长福与礼部尚书的耳中。
礼部尚书从最开始的惊吓错乱到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低着头心里止不住的发毛。
完球了,他会不会被暗杀?
长福见他腿都在发抖,心有不忍,加上自觉失职没有及时将他带走,遂好心安抚道:“只要大人将这事烂在肚子里,保准活命。”
礼部尚书抬头看他片刻,伸手捂了捂耳朵:“什么,长总管说什么?”
“我今日出门暂时失聪,什么也听不着了。”
长福:“”
好拙劣的演技。
他笑了笑:“若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包括大人的家眷,后果怕是”
礼部尚书重重点下头,继续装聋。
长福知他听进去了,便道:“暂时失聪可不是小问题,待晚些时候我禀明殿下,给大人寻个太医瞧瞧。”
礼部尚书一听便知这事能遮过去了,感激万分:“长总管大恩,我必铭记。”
长福颔首,没再吭声。
怪不得殿下今日不穿玄袍,也不用金带,更不戴龙冠,合着是早知道要挨这一顿打。
如此想着,长福心中便无波无澜了。
将人少主拐走两天两夜,挨这顿打也不冤。
大约过了小一个时辰,里头的动静才慢慢消停。
朱红大门再次打开,管家迎了礼部尚书与媒人进府。
此时,太子殿下已正坐厅堂,仿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礼部尚书尽职尽责的上前与阆王说明来意。
太子殿下打都挨了,阆王应该也消气了,今日提亲应当是顺利的。
然却见阆王放下茶盏,冷声道:“本王不答应!”
礼部尚书:“”
长福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太子,合着打白挨了?
褚曣淡然的看向十二个媒人,后者得到示意后纷纷长长吸了口气,两军相交还不斩来使呢,她们只是媒人,应该是能好端端出去的。
她们是奉京城名气最甚的媒人,要是能谈成这桩,那不得更上一层楼?
来都来了,只能拼一把了!
“王爷,此事”
“王爷,这事再商议商议呗?”最前头的媒婆鼓起勇气,挥着帕子打断礼部尚书,上前几步道:“我们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仪表堂堂,错过这桩,可上哪儿去寻这么好的姑爷啊。”
“是啊是啊,殿下文武双全,谦谦君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对对对,殿下与县主简直般配得不得了,这等良缘倾世难寻啊。”
“元瑾县主身份贵重,姿容无双娴静大方,这放眼天下,除了我们天人之姿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还有谁配得上元瑾县主啊。”
“”
长福与礼部尚书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
谦谦君子?风度翩翩?
她们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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