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和清冷表兄共梦后 > 87. 服侍 殿下可是不会?
    谢蕴讶异地看着姬玉瑶。


    灯烛摇曳,在那淡欲以至显得岑寂的眼底映出微光,像是被碾碎的金粉。


    姬玉瑶觉得他今夜也像是被碾碎了一般,有些落寞。但他为何落寞?


    因为她走前说要养乐师?


    她凑近了些,对上他的眼:“驸马很惊讶,是没想到本宫竟这般大胆么?”


    谢蕴错开眼,目光无定处:“臣讶异只是没想到殿下会找臣,臣以为,殿下身边众星拱月,臣可有可无。”


    哎哟,这话有些像父皇后宫里那些嫔妃,和梦里的他太不像了,梦里那人可是连她碰一下旁人的衣角都会愠怒。


    姬玉瑶不回应,手搭上他肩头,一边膝盖顺势支在他膝上,低头端详这张脸。


    按谢蕴的性子,应当是会觉得冒犯的,但他没有,他只是仰着面,与她对视,目光安静如孩童,坦然澄澈。


    姬玉瑶伸出食指,指腹从额头一路游走到眉骨,又到高挺的鼻梁。


    难怪谢蕴会给人孤高冷清之感,是因这眉骨和鼻梁,好似匠人用刻刀在玉石上惊心雕凿而成,比玉冷一些,比冰柔和些。


    她的指腹停在他唇上,凑近道:“自然是因为驸马甚合本宫心意啊。”


    谢蕴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还想追问,姬玉瑶却猛的按住他的唇,指腹辗转,低下头,红唇在他冰凉的唇上轻贴。


    谢蕴仰面闭上眼,任她为所欲为。


    姬玉瑶贴了一瞬却不动了,那片红唇离开了他唇角,他睁眼,见她蹙了蹙眉,眼底有窘意和不解。


    她抿抿唇,不舍地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扶了扶步摇:“不早了,该歇息了,驸马回偏厢去吧。”


    谢蕴却将手放在她腰间,仰望着她:“殿下是不是不会?”


    “什么?”


    姬玉瑶的从容仿佛被冻住了,眉头微压:“驸马这是在嗤讽本宫?”


    她的确是不会,贴上谢蕴的唇后,才意识到原来不是看多了就能会的。


    但姬玉瑶怎可能在人前露怯?她含笑捧住谢蕴的脸:“本宫习惯了被伺候,可你是我的驸马,又出身名门,和那些人不同,本宫不想轻慢你。”


    谢蕴眼帘动了动:“臣是殿下的驸马,服侍殿下是臣职责所在。”


    他给了她一个台阶,姬玉瑶便往下走了,唇与他嘴角保持着一指宽的距离,呼吸交融,幽幽道:“那本宫拭目以待。”


    意思很明显,要他伺候她。


    谢蕴放在她身后的手挪到后颈,力度轻柔地将她的脸压下,双唇相贴,再辗转游移。


    他闭上了眼,姬玉瑶却并未,皇兄曾对她说过一句话,若想看穿一个人,先要看他的眼;若想打败一个人,先让他目光乱掉,再乱其心志。


    她要看清谢蕴沉溺的模样,轻声哄道:“驸马,别闭上眼,睁开,看着本宫。”


    谢蕴睫毛颤动,迟迟才睁开眼,姬玉瑶被他眼底隐忍却明显的情意吓到了。


    他怕不是对她情根深种了?


    她失神时,谢蕴伺机撬开了她的唇,姬玉瑶明眸半阖着,想起方才看姑母和那面首唇舌勾缠时,只觉令人作呕,如今方知原来令人作呕的并非接吻本身,得看和谁。


    比如谢蕴,亲近时她能嗅到他身上雪松般清寒的气息,使得这个吻既充满了贪念,又掺杂些因克制而生的神圣感。


    很奇怪的感觉,并不叫人讨厌。


    这种感觉含蓄又放纵,很是奇妙,姬玉瑶神魂出窍时,谢蕴的低哑着声请求她:“殿下,臣要冒犯了。”


    姬玉瑶失口轻呼出声,身子凌空,被谢蕴拦腰抱起,轻柔的罗帐拂过她面颊,柔软的锦被陷了下去。


    谢蕴手放在丝绦上,低声征询她:“殿下?”


    她半合着眼,慵懒嗯了声。


    一阵窸窣声过后,姬玉瑶挑眉命令:“你的也去了。”


    若只她一人袒露,像什么话?


    在她的注视下,谢蕴默然起身,像要举办什么隆重的仪典般,有条不紊地解开下颌玉冠的系带,接着到腰间佩的玉佩、香囊,再就是冷青色外袍。


    姬玉瑶想起今日姑母府里的那些俊美少年,若是他们,应当会含羞却大胆地看着她,褪下衣衫时可能欲说还休,可能大胆放浪,总之会带有刻意引诱的目的。


    可谢蕴不一样。


    他做这些事时,面色沉静,没有半分邪念,就像执笔磨墨,捻起棋子一般从容澹然。


    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可不是什么雅正之事,被他用这般正经的态度对待,反倒别有一番试探禁l忌般的趣处。


    这让姬玉瑶此刻更想挑战梦境了。


    薄茧蹭过心上,像神仙给绵软的天际白云染上霞色,姬玉瑶咬牙维持着她身为公主的雍容。


    谢蕴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是臣手太重了?”


    姬玉瑶眼皮一垂,再一掀起,那双桃花眼清明如初,不屑道:“尚可,本宫受得住。”


    得了许可,谢蕴的敬重却荡然无存,越发寸进尺。姬玉瑶忍不住斥责:“驸马一个文官,怎的生了双武将的手,糙如牛皮!”


    话说出口倒像是娇嗔的夸赞,谢蕴呼吸顿了下,明知她并非在鼓励,但还是狠下心有意曲解。


    姬玉瑶起先恼怒,数次往复后渐渐寻得些妙趣,变本加厉地嗔怪。她开始胡思乱想,她的侍婢曾同她说过许多民间趣事,例如凿井时,用一撑竹竿在选定的一点不断向下开凿,越往下,土壤越见润泽。


    她思绪飘浮无定,想得失神,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在征求同意:“殿下?”


    姬玉瑶心不在焉嗯了声,声音温软绵长,和往日的骄矜大不相同。


    谢蕴落在她面颊的吻无比轻柔。


    姬玉瑶正迷糊地想着凿井的事,忽而被什么打了一下,就如刻意被压弯再猛然松开的树杈,弹到身上,她气恼道:“驸马!”


    她从一团迷蒙中惊醒,恼怒地低头望向击打她的罪魁祸首,眼中恼意当即成了恐惧,骇然要往后退。


    谢蕴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窘迫,但箭已搭在弦上,他只得拥住人不让她跑,声音哑得厉害:“吓到殿下,是臣之过,然,半途而废属实不妥。”


    成婚以来,他一直都对她敬若神明,唯独此刻不再百依百顺,抱住她缓缓靠近,但这般凌迟实在难捱。


    姬玉瑶狠心道:“本宫命你快刀斩乱麻。”


    “不妥,会伤着。”谢蕴顿住了,并不领命。


    如此一来却更难受了,姬玉瑶恨恨命令:“驸马若不敢,自有旁人敢。”


    谢蕴倏然抬眼,拥住她,手扶在后颈,拇指摩挲她脖颈:“殿下。”


    他抱紧她,不留半分余地。


    姬玉瑶呼吸一滞,谢蕴趁机低头吻住她,好似要把那颗心摄入口中,温软的慰藉让她渐渐好受些。“殿下,臣能继续了么?”


    姬玉瑶点了头,看着他额角的青筋和逐渐绯红的眼角,漾起一股奇怪的满足感,终于窥见他不大肃正的一面了。


    她的手背抚上他的脸,用欣赏玉器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看他,谢蕴垂眸,有意避开她的视线。


    姬玉瑶一手捧住他面颊,声音含着春意:“驸马,你似乎不大敢直视我的眼睛呢,是因为害羞么?”


    谢蕴不回答,只倏然抬眼。


    那一刹,姬玉瑶瞧见他眼底暗沉,仿佛暴雨前夕的天空,她被他这般深深凝着,忽然像破了口的堤坝般。


    为掩饰自己的动情,姬玉瑶媚眼如丝望着他:“驸马看似文弱,其实深藏不露呢。”


    谢蕴面颊泛起了薄红,错开目光,额前那缕头发抖得更快了。


    姬玉瑶再接再厉,在他下巴上轻吻了下:“别错开眼啊,是我不好看么?”


    谢蕴被她蛊惑着,再度望入她的眼,但依旧沉默着,和梦里一样。


    好似只是在例行公事。


    姬玉瑶才不信他的假正经,直勾勾盯着他眼眸,手从下巴移到他身前,慢慢打着圈,不错眼地观察他的神情,果然,他眼睛越来越红,薄唇抿得更紧,明明是肆虐者,却怎么瞧都像是迫于无奈。


    姬玉瑶手上更重了,目光不移,叹息道:“驸马动念的模样可真勾人呀。”


    话音方落,谢蕴的手从她后背移到眼上,姬玉瑶要扒开他的手,却听谢蕴恳求道:“别看了,殿下。”


    他不敢在这种时候让她看到他眼中的贪欲,怕她害怕,更怕她耻笑。


    姬玉瑶放过他,任他温热汗湿的大手遮住自己双眼。


    (六)


    次日,姬玉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身时谢蕴已上朝去了。


    她揉揉酸痛的腰肢,看着自己身上完好的衣衫,险些忘了昨夜荒唐。


    谢蕴这人可真有意思。


    磨到半夜,今晨还能照常去上朝,真难想象,这位少傅是如何在一夜疯狂后,次日道貌岸然地给皇子们传道解惑。


    想到昨夜,她心中疑虑顿生。


    他的动作和神态,和梦里的实在太像了,甚至最后关头毫不克制的样子也很像。


    怎会有梦和现实这般吻合?


    谢蕴回府时,姬玉瑶正倚在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看书,见他回来和从前一样淡淡打了个招呼,全然不似昨夜刚亲昵过。


    但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即便离得三尺远,也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暧昧。


    谢蕴走近些,关切道:“昨夜是臣鲁莽,殿下可还好?”


    “什么昨夜?”姬玉瑶佯装惊讶,举起书册遮住半张脸掩饰窘迫。


    昨夜。


    她在谢蕴低头褪去最后一件时,抬起足尖将他的手推开:“先别去掉这个。”


    说罢循着梦里的记忆,足尖隔着绸缎轻踩他,仿佛要刻意激怒他心里蛰伏的猛兽,迫使它惊醒、愤怒。足底触感逐渐怪异,谢蕴依旧挺直腰背,像一株在暴雨中宁折不弯的孤松,除去眉间微蹙,下颚收紧,并无过多失态。


    此情此景,倒像是她在为难、在强迫一个宁直不屈的人。姬玉瑶不想用自己的强势来衬托他的君子气节。


    她收回了脚,看着那雪白齐纨素上怪异的褶皱,柔声道:“驸马呀,本宫帮了你,你是否也该礼尚往来呢?”


    “臣遵命。”谢蕴拉上帐子。


    而后便是无休无止的长夜,想起当时情景,姬玉瑶难以为颜。


    她故作坦然,偏头想了想,旋即作恍悟状,“抱歉,本宫昨夜是吃醉了,多有冒犯,望驸马见谅。”


    谢蕴道无碍,“我和殿下是夫妻,又是殿下的驸马,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意思像是要“名分”。


    姬玉瑶咬着唇思忖,不能和他成了真夫妻,万一梦中之事成真了可如何?


    只能当做露水姻缘处理。


    她带着歉意笑道:“少傅,昨夜是本宫醉后失礼,本宫倒不是想赖账,只是,”


    谢蕴见她为难,温声道:“殿下若有何顾虑,可同臣直言。”


    他仍旧端肃,但眼底有些缱绻柔情,姬玉瑶实在太不习惯这般,错开视线:“夫妻这个称谓太重了,本宫三心两意,自知不是专情之人,和少傅并非一路人,你就把昨夜当成一场意外吧。”


    谢蕴眸色稍暗,解释道:“臣是殿下的驸马,服侍殿下是本分,并无以昨夜威胁、约束殿下之意。”


    他异常的宽容让姬玉瑶诧异,以至于开始疑心是自己多想,眼前的谢蕴分明和梦里不一样,宽和容忍,哪有半点偏执?


    她试探道:“你是谢家长子,出身不凡,又在朝为官,和那些乐师不同,本宫不愿折辱你,难不成你愿意将来和别人在一张榻上同时服侍我?”


    姬玉瑶硬着头皮不让自己去想象那般荒唐的画面,垂目等着谢蕴回应。


    谢蕴沉默了,像在回忆什么,许久后才道:“臣不会干涉殿下,但与他人同时服侍,恕臣实在做不到。”


    这话从谢蕴口中说出,已是莫大的让步,换作别的男子,只怕要夺门而出。


    姬玉瑶觉得他实在是太奇怪了,越发疑心那些梦是假的,她恨错了人。


    起初她引诱谢蕴,是存着解气的心思,如今那些梦是假的,谢蕴心里似乎有她,若他非她不可,她岂不是要辜负他?


    不成不成。


    她姬玉瑶虽是公主,身份尊贵,可也不能这般欺负人,还是趁他如今尚未沉迷,早早撇清联系的好。


    她轻咳一声,从贵妃榻上起身:“总归昨夜是我对不住,少傅见谅。”


    连称呼都从先前的“驸马”改成“少傅”,谢蕴岂能不懂她的意思?


    他垂眸看着她翩然远去的裙角,平静道:“一切听殿下的。”


    此后谢蕴还像从前一样敬她关照她,亲疏有度,并未过多亲近。


    但也回不到从前。


    姬玉瑶的目光总会不经意间落到谢蕴背影上,在他转身前迅速错开。


    谢蕴回院子里的时候也多了,姬玉瑶愧对他,偶尔也不拒绝他的照顾,两人明面上说互不相欠,关系却比从前亲近了些。


    甚至她觉得他是以退为进。


    (七)


    一个月后是姬玉瑶的皇祖母、当今太后寿宴,各郡国的世家贵戚皆赴京庆贺。


    寿宴那日,姬玉瑶和太后在宫里接见一众贵妇人们,无聊得险些快睡着,忽听到一个声音道。


    “妾江左云氏,携幼女拜见太后,祝太后日月昌明,松鹤常青。”


    姬玉瑶抬眼,见一贵妇人带着个娴雅安静少女入了殿中,那少女眉眼似曾相识,只是她迟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随后,从太后和那位贵妇人的言谈间,姬玉瑶得知,那少女是江左才女,云家七娘,和谢蕴妹妹谢清芫并称南云北谢。


    虞氏出过两代皇后,太后和先皇后都是虞氏一族的,见着云七娘尤其喜欢,原是因为云七娘和虞家郎君有婚约。


    太后问了几句和虞家郎君有关的事,云七娘被逗得红了脸。


    殿内众人都在笑,唯独姬玉瑶怔然望着地面,太后留意到了,关切道:“瑶瑶怎么了?”


    姬玉瑶笑着摇头:“皇祖母,瑶瑶没事,只是昨夜贪凉受了风,有些晕。”


    她找了个由头从太后宫里出来。


    走出殿外,姬玉瑶目光冷了下来,她想起来云七娘那张脸像谁了,梦中谢蕴与她和离后再娶的妻子,不就是和虞家郎君有过婚约的江左才女么?


    唯独有一点不同,云七娘温柔爱笑,她梦中谢蕴的妻子对凡事态度都极淡、仿佛观音无悲无喜,似乎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和谢蕴倒是一路人。


    在今日之前,姬玉瑶未曾见过云七娘,也不知她和虞家郎君有婚约,却在梦里见过她,并知晓此事,或许,她那些梦是有迹可循的,当真是能预知后事的梦。


    “殿下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肩头忽而多了一只手,是谢蕴,在他不远处,立着位面生的公子,见到她忙上前行礼:“虞家三郎,见过嘉和殿下。”


    姬玉瑶道不必多礼,看了他好一会,问:“可是与云七娘有婚约的那位?”


    虞三郎道正是。


    姬玉瑶回头看了谢蕴一眼,双眼微眯,眼底越发的冷,谢蕴亦深深看着她,神情似很紧张,又似担忧,


    是因为她和虞三郎说话了?


    这醋劲儿和梦里倒是像,姬玉瑶转头问虞三郎:“你和驸马关系不错?”


    虞三郎称和谢蕴师出同门。


    “原是师兄弟啊。”姬玉瑶幽幽道,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谢蕴。


    明知他此时听不懂,她还是笑道:“虞郎的未婚妻子,可是驸马的表妹?”


    谢蕴凝望着她,点头称是,“云家表妹和三郎情投意合,我待云家表妹如亲生妹妹,和三郎算亲上加亲。”


    姬玉瑶不信他这有意撇清关系般的话,随口道了声别就从二人身侧经过。


    这一夜她并未随谢蕴回谢府,而是以陪皇祖母为由留在了宫里。


    谢蕴派人给她捎来信,称自己少时曾被弟弟妹妹调侃过和云七娘有情谊,若有人再拿此事说笑,希望姬玉瑶别误会。


    信的末尾,谢蕴再三陈明:“臣心上只殿下一人,对云七娘只有兄妹之谊。”


    姬玉瑶将那封信付之一炬,并不理会他,即便他现在对云七娘只有兄妹之谊又如何?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夫妻之情。


    幸好她这回没有喜欢上他。


    大概是日有所思,这夜许久未做梦的姬玉瑶又陷入梦境。


    次日醒来后,她却并未和往常一样气恼地痛骂谢蕴,而是坐着发了好久呆。


    没一会,谢蕴就派人来宫里给她送信,倒没有别的事,只在信上说些她屋里的花枯萎了一类的小事。


    姬玉瑶看着信,一时百感交集。


    只因昨夜梦里,谢蕴被刺杀,几乎九死一生,云七娘来找她,求她见谢蕴一面。


    云七娘称自己和谢蕴只是表面夫妻,当年她未婚夫在成婚前落罪,她怀了身孕,家中人却安排她和谢蕴相看,她不愿瞒着谢蕴,更不愿另嫁他人,便坦白了。


    谁料谢蕴得知后,却说自己也无意成婚,只碍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娶妻,若她愿意,他们可做一对表面夫妻,他给云七娘和腹中孩子一个栖身之所,而云七娘替他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云七娘以为谢蕴只是纯粹冷情寡欲,便答应了,后来才知并非如此。


    此时此刻,姬玉瑶看着手中的信,耳边回响梦中云七娘的话:“他娶我只因我不能扰乱他心志,但殿下可以。”


    梦的最后,姬玉瑶去见了谢蕴,他昏迷不醒,一遍遍呢喃:“瑶瑶,对不起。”


    若她所做的是未卜先知的梦,说明谢蕴的确深爱着她;若那些梦都是她臆想出来的,谢蕴就更无辜了。


    姬玉瑶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更不知往后要如何处理和他的关系。


    她决意搁置不提,正逢母妃身子不适,姬玉瑶以侍疾为由在宫里住下。


    在宫里小住半月,却出了事。


    有人陷害她母妃,称当年先皇后之死是她因母妃做皇后侍婢时给皇后下药。此事原本模棱两可,但虞家的人为了替太子铲除隐患,铁了心要落实罪名。


    姬玉瑶母妃百口莫辩,最后被皇帝褫夺妃位,遣去废宫禁闭。


    姬玉瑶不甘心,她去求皇帝,谁料皇帝却说自己对先皇后有愧疚,又需稳住虞家,不得不委屈她的母妃。


    后来皇帝索性闭门不见,去找太后也无用,只因太后也是虞家人。


    她不甘心,要去掖庭寻当年旧人作证,皇帝却下令称她已成婚,过久滞留宫中不合宫规,派内宦送她出宫。


    那一刻,姬玉瑶才知自己身为父皇唯一的女儿看似拥有一切,但和她被轻易舍弃的母妃一样,所谓恩宠只是父皇高兴时的施舍,必要时他们是能被舍弃的。


    姬玉瑶并未回谢府,而是去了别宫,母妃让她回谢府,别再插手此事。


    “孩子,自古帝王家都是如此,你莫要再执拗了,母妃当年要出宫嫁人,却被君王临幸,从此困在深宫,如今住到别宫正好可以图个清静,远离是非,只是苦了你们两个,生在帝王家不得不卷入其中……”


    最终姬玉瑶被劝了回来,她初成婚,未建公主府,无处可去,只好回谢家。


    半道上落了雨,姬玉瑶的马车刚到谢府,掀开帘子,谢蕴正撑着一把伞立在府前,雨不算大,但他的披风湿透了,显然在此侯了好一会,看着孤零零的。


    曾经把她捧在掌心的父皇和皇祖母对她避而不见,反倒是她躲避甚至戒备的人,成了在京中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人。


    姬玉瑶并未像以往那般让他过来搀扶,也不需要侍婢,径自下了马车。


    谢蕴已撑伞走到她跟前:“殿下。”


    (八)


    见到谢蕴时,姬玉瑶才相信自己那些梦都是乱梦,若真能预知后事,为何她只梦到了和谢蕴有关的事,却梦不到母妃此次的难关?可她如今连对谢蕴内疚的余力都没有,扯了扯嘴角,往院中走回。


    一路上她都没说话,谢蕴亦沉默地撑着伞,回到正屋时,他刚想开口询问,姬玉瑶伸手捂住他的嘴。


    “驸马不必问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不想再提起。”多说无用,再提只会让她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好。”谢蕴不再多言,只唤来侍婢替她准备沐浴的热水。


    姬玉瑶又变回那个矜傲的公主,踢掉脚上丝履,赤着脚走上前来,勾住他衣襟:“驸马可愿服侍本宫沐浴?”


    谢蕴说好,姬玉瑶便站着,摊开双手摆出要他服侍的姿态,谢蕴上前替她褪去层层衣裙,再把她抱去浴池里。


    他半蹲在池边替她擦洗,姬玉瑶抬头看他,蛊惑道:“驸马不会以为,本宫说沐浴就真的只是沐浴吧?”


    谢蕴道:“听凭殿下差遣。”


    姬玉瑶本想把他拉下水,看着他齐整的衣冠,又改变了想法,“去里间。”


    到了罗帐里,谢蕴正要摘下玉冠,被姬玉瑶拦住了:“别摘,本宫就喜欢看驸马衣冠楚楚的模样。”


    谢蕴从谏如流,俯身从她的唇上开始轻吻,温柔得不像话,可此时的姬玉瑶不想要温柔,只想将心底的压抑宣泄而出。


    她翻了个身,懒洋洋趴在枕上:“不必那么麻烦,直入正题吧。”


    谢蕴有一点很合她心意,他很踏实,一向少说多做,眼下也是如此。


    姬玉瑶头一次觉得谢蕴很懂她,他似乎知道她太压抑了,太过温柔在此时都是鸡肋,遂快准狠地直切正题。


    姬玉瑶猛一抓住软枕,紧紧皱着眉,谢蕴不免担心,不敢轻举妄动,保持着当前姿态纹丝不动:“殿下可还好?”


    “本宫很好。”姬玉瑶咬牙切齿道,“只是发觉驸马的确文弱。”


    其实他并不弱,存在感强得无法忽视,但她只是想激得他更无礼些,谢蕴懂了她的意思,往来间无比蛮横。


    可姬玉瑶仍觉差了点,她需要让她无力思索、呼吸和神智都被掠夺般的感觉。


    她稍稍抬起身子,极尽妖妍,迎合着谢蕴,好满足她自己。果真谢蕴见不得她这般,愈加疯狂,半分余地不留。


    宫里的事他略有耳闻,但后宫之事他们不宜插手,谢蕴亦不愿让谢遄认为他感情用事,他无法帮到她,唯有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心里能舒坦些。


    正好今日也是个让他压抑的日子。


    谢蕴答应了姬玉瑶种种过分荒唐的请求,但她仍觉不够,不断鞭策骏马般,命他再大胆一些,一点点突破他的底线,真不知她从哪知道那么多荒谬的姿态?


    “驸马,本宫想到窗前看景,你抱我过去可好?”


    谢蕴将她抱了起来,走到窗前,他走得很慢,边走边道:“成婚以来,殿下似乎未曾唤过臣的名字。”


    姬玉瑶喊他谢蕴,他步伐更为坚定,她得了好处,搂着他脖颈唤个不停。


    夜风骤起,窗前树影随人影摇曳,映在窗纸上,许久才平静。


    姬玉瑶坐在窗前桌案上,看着外头发呆,谢蕴立在桌前拥住她,两人并未分开,一道看着窗外月色。


    姬玉瑶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倦得无力说话,想起方才种种,又难免讶异,他是否知道得太多了?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对上谢蕴恢复清明的眼:“本宫自认足够纵情声色,不料驸马反倒像是阅尽千帆的那位。”


    谢蕴淡道:“臣只殿下一人。”


    姬玉瑶倒是不疑,此人过于认死理,不会违背礼教,大概只是学得快。


    她放柔声音:“本宫准你和父皇母妃那般唤我。”


    说着想起她的母妃失事被冷落在了别宫里,而父皇不肯见她,两个曾经宠溺地叫她瑶瑶的人,都离她而去了。


    这个曾经象征父母荣宠的名字,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


    “罢了,像往常那般唤吧。”


    谢蕴却违抗了她的命令,抱紧了她,唤她:“瑶瑶。”


    他唤她名字时,熟稔又生疏。


    好像曾经这般喊过,语气又不大自然。


    姬玉瑶留意到他身上有一股水边独有的水腥气,问:“驸马去水边了?”


    “嗯。”谢蕴应道。


    他并未多说,姬玉瑶也不多问,她隐约觉得今日谢蕴亦有心事。


    方才他比她还不冷静,显然也在从放纵中寻求一个宣泄的出口。


    谢蕴兀自沉默,抱着她许久,姬玉瑶感觉他慢慢苏醒,搂住他,像方才春深时那般唤了声“谢蕴”,但他并未有别的打算。


    “别动,就这样待一会。”


    姬玉瑶伸手宽慰地拍了拍他后背。


    谢蕴沉默许久,忽然淡声开口道:“今日是我长兄谢珩祭日。”


    她倏然抬头,被他按回肩头。


    姬玉瑶明白过来,他想倾诉,但又不愿让她离他的软肋太近,因此她不需要作出回应,只需静听着。


    “当年是我撺掇兄长溜出府游湖泛舟,也是为救我,兄长被水冲走。”


    谢蕴冷静地叙述着,仿佛自己只是局外人:“兄长自幼天赋异禀,是父亲引以为傲的长子,他曾称此子能代领谢氏一族开拓盛景,出事后,我怕他得知兄长是因我之故才丧命,会因此摒弃我,瞒了他十几年。”


    后来他成了谢家长子,为弥补父亲的落差和自身内疚,他几乎把自己当成兄长的替身,照着兄长改变自己性情习惯。


    他天分不差,但较之兄长仍远远不够,兄长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他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出事时他七岁,兄长七岁时已能和名儒对弈获胜,能作策论。


    这些谢蕴通通做不到,只能焚膏继晷,夜以继日地读书。


    那些近乎自虐般的克制,便是因此而生,为了成为兄长,成为让父亲满意的谢家长子,他半步也不能行查踏错。


    后来总算赶上兄长十之一二,父亲眼中的遗憾似乎也少了很多。


    但他终究无法成为兄长。


    每年兄长祭日,谢蕴照例会把自己关在佛堂禁闭一日,立在佛前会让他当年的过错显得更为罪孽深重,以痛止痛。


    今日他照例去佛堂,见父母正为兄长抄经,丧子多年,他们仍难辞悲痛。


    谢遄感慨:“若大郎在世,如今已二十有三,只可惜天妒英才,我谢家虽人才辈出,但那般天资的孩子也属实难得,往前数十年,往后数十年,都不会有。”


    谢蕴悄然退出佛堂,出府在当年兄长被冲走的那片水域前立了一日。


    这十三年里,他曾数度意识到自己和兄长的差距仅靠努力无法弥补。


    那是天之骄子和庸才的差距。


    即便如今二十有一官居少傅,并不算差,但他知道,若是兄长,能做得更好。


    每每立在水边,他不由异想天开,若当初溺亡的是自己,一切都会比现在好。


    可惜不能。


    谢蕴只说了两句,便不再多言,静静拥着姬玉瑶,她猜到几分,连她这样不需和任何兄弟姐妹做比、安心做草包的人,尚不愿屈居人下,何况谢蕴?


    姬玉瑶并非风雅之人,纾解憋闷的方式便是通过纵容别的欲念,以毒攻毒。


    她挠了挠他残留着热汗的后背:“驸马,不若我们再闹上一会?”


    “好。”谢蕴退离一些,再重重拥紧她,窗柩上的影子又动荡起来。


    天际现出鱼肚白时,谢蕴坐在榻上,将姬玉瑶背对着自己,朝前抱着,仍未分开,他在身后轻吻她脖颈,像相互舐弄毛发,依偎着取暖的猫儿。


    “瑶瑶。”


    他试探着唤了声。


    “嗯,想唤就唤吧,不必顾虑。”姬玉瑶应着他,脑袋后仰靠着他。


    “我乏了,我们歇下吧。”


    谢蕴扶着她躺下,二人同盖一床被子,共枕而眠。


    姬玉瑶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愿去想,很快坠入梦乡,又回到最初那个梦里。


    (九)前世


    那是她和谢蕴的大婚之夜。


    却扇后,姬玉瑶看着眼前轩然霞举,周身清冷肃然的青年,暗道这婚成得妙啊。


    早在成婚前,她便想本是皇家和世家约定俗成的联姻,不必当真,婚后她该怎么随意便怎么随意。


    可如今看着谢蕴,她改变了主意,这位驸马无论是清冷含蓄的性情,还是俊朗的面庞,都十分合她心意。


    这位谢家长公子此前一直在京外任职,回京才半年,和谁都不熟络,可正因如此,她才觉他总像蒙着晨雾般神秘,让人想一探究竟。


    谢蕴当会喜欢温婉的女子,横竖他不知她性情,她有的是做戏的本事,放下公主架子,学着那些世家妇们,端雅福身。


    “郎君。”


    温婉的声音叫姬玉瑶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蕴仍是那般疏离,恭谨道:“殿下贵为公主,与臣先是君臣,后为夫妻,不必多礼。”


    二人各自去沐浴了,谢蕴称还有公务要忙,欲起身去书房,姬玉瑶扯住他衣角,善解人意道:“郎君勤勉,本宫看在眼里,为父皇有这般臣子而高兴,只是,今日是你我大婚之夜,宫里派了人来,郎君这会出去,只怕对你我都不好。”


    谢蕴似不大习惯与人亲近,不动声色将袍角从她手中抽出:“多谢殿下提醒。”


    姬玉瑶正想说那你我歇下吧,谢蕴却唤侍婢:“去书房取来我案上公文。”


    她心知不得操之过急,若他轻易便对她沉迷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便也不拦着他,只说:“郎君辛苦,本宫先行沐浴歇下了。”


    沐浴过后,姬玉瑶穿着一身绛色寝衣走出来,谢蕴正旁若无人在桌旁批阅公文,她父皇一直夸谢家公子沉静持重,行事稳妥,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同,谢蕴出身矜贵,但一直刻苦用功,这实在难得。


    姬玉瑶走上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替他在桌前添了一盏烛台,但并未出声,安静地离开了。


    她回到榻上躺下来,隔着朦胧一片的纱幔看着他,见谢蕴的脸朝这边稍稍侧了些,姬玉瑶满意地勾起唇角。


    来日方长,可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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