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只是哪怕孙院正给温僖贵妃又重新换了个方子, 温僖贵妃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倒还一日日恶化起来。
温僖贵妃直到这时候仍没怀疑自己中了毒,便请五嫂帮着请了位名医进宫。
那位名医所开的药方又吃了几日, 温僖贵妃身子仍未好转, 这才有些慌了, 当即就派人去请章佳答应过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得问清楚才能放心。
谁知道採云姑姑派出去的宫女却是无功而返, 前来回话时更是战战兢兢的:“……奴才去请章佳答应, 她却说身子不适,说娘娘本就病着,若是再将病气过给娘娘就糟了。”
这话根本就不像胆小的章佳常在会说出来的。
温僖贵妃心中愈发慌了, 强撑镇定道:“她当真病了?”
那宫女摇摇头,低声道:“奴才过去储秀宫时见着章佳答应正在做针线活,瞧着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温僖贵妃脸色大变, 呢喃道:“不是说那赫舍里氏近来食欲不振, 什么都吃不下去吗?怎么会这样……”
她心如死灰。
当初孙院正不是与她说过别的法子,但世上种种毒药皆是有解药的,唯独这五肠散算不得毒药,无药可依, 她才选中的。
採云姑姑见她眼泪簌簌落下, 忙道:“娘娘别怕,总有解决的法子的, 奴才这就请孙院正来。”
待孙院正匆匆赶过来时, 温僖贵妃哭的眼睛都肿了, 如今累了的她颓然靠在软枕上,双眼微阖, 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孙院正上前问安时她眼睛仍没睁开,可孙院正心里却早有了答案,这五肠散是他送上去的,其中药效如何,他比谁都清楚,但如今却不免说些宽慰温僖贵妃的话:“……娘娘不必担心至此,这药虽厉害,却短时间内不会要了人性命,依臣推算,娘娘中毒约莫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若能找出下毒之人,从此不再服食,细心调养,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只是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突然睁眼的温僖贵妃打断,只见温僖贵妃苦笑一声:“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说着,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孙院正,当初你可不是这样与本宫说的,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本宫也不想怪你,你就实话实说吧,若这时候找出下毒之人,本宫不再服用五肠散,还能不能活命?”
孙院正小心斟酌道:“回贵妃娘娘的话,五肠散之所以叫五肠散,是说患者服食约莫五个月的时间便大罗神仙都难救,如今娘娘服用约莫一个月的时间,按理说是可以活命的,只是……”
顿了顿,他抬头看了温僖贵妃一眼,见温僖贵妃神色比他想象中略平静些,才继续道:“只是一旦中了五肠散之毒,终身都无法将此毒药排除体外,以后贵妃娘娘吃东西时会时常呕吐。”
他并不敢说实话,以后温僖贵妃怕是痛不欲生,日日都觉得饥饿,却终身再难饱腹,一日日消瘦下去,瘦的不成人形,浑身乏力,不是比死了还难受是什么?
温僖贵妃没有接话。
一旁的採云姑姑忍不住劝道:“娘娘不必太担心,这毒药并不会伤及性命,奴才这就派人将永寿宫上下查个清清楚楚,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温僖贵妃却是冷眼扫向她,厉声道:“姑姑,这等事还要去查吗?”
“你乃是本宫姐姐身边最得力的人,当初姐姐弥留之际,你凭着一人之力将整个坤宁宫上下大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协助姐姐处理六宫琐事,怎么到了本宫跟前,就这般无能?”
说着,她更是冷冷一哂:“还是说这件事本就是你在背后捣鬼?”
这罪名实在太大了些,吓得採云姑姑当即就跪了下来:“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才五岁时开始侍奉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受故去孝昭仁所托伺候娘娘,对娘娘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温僖贵妃却道:“当日赫舍里氏在背后捣鬼,捅出来你在宫外置办的家业,本宫训斥了你几句,你怀恨在心也是说不准的事儿,不然,谁能将手伸进永寿宫来……”
採云姑姑动了动唇,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换言道:“奴才之心日月可鉴,对娘娘绝无二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是个极聪明之人,哪里不知道近来因储秀宫平妃压了温僖贵妃一头,温僖贵妃觉得自己无用,看自己是左不顺眼右不顺眼了?
至于她宫外的家业,皆是当初孝昭仁皇后故去时留给她的东西,没沾染永寿宫的东西半分,怎么到了温僖贵妃眼里,她就成了那等喜欢偷鸡摸狗的小人?
若她真有这个心思,或存了加害主子的心思,哪里会只置办了那么点家业?
当初温僖贵妃当众斥责她时,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哪怕后来真相大白,温僖贵妃也轻描淡写与她道过歉,说自己弄错了,但破镜哪里能重圆?今日之事,她更是难过的连辩解都不想开口了。
还是一旁有照看着温僖贵妃长大的嬷嬷见着情况不对,出来打了几句圆场,说採云姑姑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温僖贵妃这才住口。
可採云姑姑心里却是明白的很,温僖贵妃还是怀疑自己的,不过是她身边无人可用,不得不相信自己罢了。
採云姑姑心凉了半截,无比怀念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却还是出主意道:“……方才孙院正说该从饮食源头下手,奴才想着御膳房和小厨房的人先不动,若是此时贸贸然换人,只怕更不安全。”
“这些日子娘娘就先辛苦些,每日所吃的东西和水都是由咱们这些贴身人负责,这样能保证娘娘不会再误食五肠散。”
“至于背后是谁在捣鬼,奴才想平妃绝不会这样轻易罢休的,定会再找机会下手,奴才定会好好彻查此事的……”
实则她们还真是想错了,映微虽想着还击,却并非一定想着要了温僖贵妃的性命。
一来这等事她不屑于做,二来是如今永寿宫上下已起了疑心,再想下手无疑比登天还难。
趁着夜幕降临,永寿宫小厨房的一个宫女偷偷溜到御花园湖边,将还剩下半瓶的五肠散抛到湖里。
永寿宫闹得沸沸扬扬一事很快就传到映微耳朵里去了,当即她只摇摇头,不屑道:“……这叫害人终害己,但愿她伤心难受的时候也能想想别人,若是本宫中毒了,她躲在永寿宫笑的不知道有多开心。”
“没错。”春萍一提起来这事儿就愤愤不平,低声道:“叫奴才说,就该将那五肠散全部都下到温僖贵妃的吃食里,毒死她算了……”
映微笑着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可为了她这样的人以身犯险实在是不值当,对了,永寿宫小厨房那个小宫女不会被查出来吧?若是因咱们害得她丢了性命,那就罪过大了。”
春萍道:“娘娘放心好了。”
种善因得善果,永寿宫小厨房这个小宫女当初得了痢疾,差点被採云姑姑赶出永寿宫,因阿柳与这人是同乡,从前见面也会说几句话,于心不忍就求得郑院判开了药偷偷送过去了,没想到如今这层关系如今竟也能派上用场。
寻常宫里出了事儿查来查去无非查有没人收了银子或好处,在温僖贵妃等人看来,宫女太监不算人,是没心没肝的东西,没给好处哪里会替人办事?
偏偏那小宫女半两银子都没收,平素在永寿宫小厨房更是无人在意的一个小角色,事情断然不会败露。
映微这才放心下来。
在她听说温僖贵妃近来身子大不如从前后,是一点不意外,毕竟温僖贵妃这等人亏心事做的多了,就怕夜里有鬼来敲门,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日夜担惊受怕,这身子怎么好的起来?
这一日映微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两人说起温僖贵妃来,太皇太后直摇头:“……想当年孝昭仁皇后刚进宫时也是好好的一个人,不过二十多岁就撒手人寰,如今温僖贵妃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样好的年纪,怎么就染上了怪病?”
一吃东西就吐,不是怪病是什么?
映微心知太皇太后是看着温僖贵妃姐妹两个长大的,纵然她老人家知道温僖贵妃不是什么好东西,见此情形多少还是会可怜于她,免不得劝慰道:“贵妃娘娘这病来的蹊跷,说不准什么时候突然好了也说不准,再说了,如今孙院正一日日往永寿宫,有太医在,您何必担心?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说着,她更是叉了块蜜瓜递了过去。
太皇太后吃了甜滋滋的蜜瓜,扫了眼窗外,瞧见今日外头凉风阵阵,便道:“……咱们去瞧瞧温僖贵妃吧。”
映微先前倒也去过永寿宫,可温僖贵妃如今看谁都像凶手,谁都不见,更不会见她。
但温僖贵妃可没胆子不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刚行至永寿宫,一面有人进去通传,一面就有人将她老人家迎了进去。
太皇太后虽知道温僖贵妃病了,却万万没想到她会病成这个样子。
堂堂一个贵妃面容枯槁,神色憔悴,甚至瞧见太皇太后来了微微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接着这才挣扎着要下床请安。
太皇太后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瞧见她这样子也于心不忍,连忙摆手:“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不必给哀家请安了,好生歇着吧。”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皱皱眉:“这孙院正不是每日都过来吗?怎么你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不如换别的太医来瞧瞧,郑院判医术好像也不错,他给你瞧过了?”
温僖贵妃的眼神先是落于映微面上,继而才苦笑着道:“都瞧过了,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顶多开些调养脾胃的方子,这些药……臣妾是一口都喝不下。”
映微站在太皇太后身后,感受到温僖贵妃那厌弃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如今躺在床上的那个是温僖贵妃,她可是好端端的,怎会在意这些?
太皇太后免不得劝慰温僖贵妃好生调养身子之类的话,如今她老人家闻着这屋子里刺鼻的药味儿,瞧见周遭伺候的人一个个屏气凝神的样子,再看温僖贵妃判若两人的模样……知道温僖贵妃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她老人家虽于心不忍,可今日过来却是有要事儿的:“……方才平妃说你这病来的蹊跷,说准什么时候也就突然好了,当务之急得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还有十阿哥那边,他哪里有乳娘和嬷嬷照顾着,平素将人喊过来问上一问就是了,他们不敢对十阿哥不好的。”
温僖贵妃斜倪了映微一眼,继而正色道:“多谢太皇太后,本该臣妾日日侍奉于您身边的,可因臣妾身子不好,惹得您为臣妾担心。”
“不妨事的,你将身子养好了再来伺候哀家也是一样的。”太皇太后顿了顿,只道:“如今你身子不好,也无暇顾及后宫琐事,如今虽有平妃协理六宫,可遇到些什么大事儿都要前来叨扰你,免不得会打扰你养病,哀家看不如先将这执掌六宫的权力交给平妃好了……”
映微一愣。
她可不知道太皇太后今日带她来永寿宫是要说这事儿的,若知道,出发前定好生打扮一番。
温僖贵妃也是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从前她虽有名无实,可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她便要将凤印交出去,更是无名无实,旁人更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可还未等她想好拒绝的说辞,就听见太皇太后又道:“平妃虽年纪不大,可行事稳妥,从前又得你教导,日后替你执掌六宫,哀家放心的很,你说了?”
她老人家已是给足了温僖贵妃面子。
温僖贵妃就算再傻,也听出太皇太后心意已决,强撑着笑道:“您说的极是,有平妃妹妹执掌六宫,臣妾也能放心不少,先前臣妾便打算将风印交出来,只是不知如何与您开口,如今既然您提起,臣妾便能安心养病了。”
太皇太后对她的话很是满意点点头,又劝慰了她几句,就要离开。
温僖贵妃却含笑道:“……臣妾还有些事情要对平妃妹妹交代几句,不知道平妃妹妹可愿留下片刻?”
太皇太后只当是后宫中有些琐事未交代清楚,便先走了。
顿时,屋内只剩下映微带着春萍这两个外人,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就显得剑拔弩张起来。
温僖贵妃更是要採云姑姑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遣下去,等屋内人都退了下去,她脸上则是笑意全无,眼神更是怨毒至极:“你真是好手段,本宫真是好生佩服,如今本宫正在病中,你便撺掇着太皇太后夺了本宫执掌六宫的权利,呵,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映微却扬声打断她的话:“贵妃娘娘这话臣妾就有些听不懂了,若螳螂未存害蝉之心,哪里又会给黄雀机会?”
说着,她更是微微笑道:“至于凤印,先前臣妾说是协理六宫,实则后宫中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是臣妾做主,您觉得,臣妾会在意这些虚名吗?”
这话虽是实话,但落在温僖贵妃耳朵里只觉猖狂,眼神恨不得射出利箭来。
映微却像没看到似的,不急不缓道:“这些日子臣妾时常听后宫中人议论,有人说臣妾是狐狸精转世,不仅迷惑皇上,还迷惑了太皇太后,可更多的人却说臣妾运气好,祖上烧了高香……”
“臣妾从不信这些,也不会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可有句话臣妾却是信的,人在做天在看,多行善事,老天爷自会眷顾于,不知贵妃娘娘觉得这话对还是不对?”
温僖贵妃被她这样指桑骂槐骂了一通,气的胸口起起伏伏,当即什么都顾不上,扬声道:“呵,你心存善意?你若心存善意,如何会对着本宫下那五肠散?”
“本宫看你,看你就是那披着羊皮的狐狸,满心算计,却偏偏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来……”
既然话说开了,映微也不必拘束什么,索性开门见山道:“臣妾敢问贵妃娘娘一句,若您是臣妾,您会如何做?如今您躺在床上是生不如死,可臣妾了?臣妾就该受这份罪吗?”
“臣妾从未生出过害人之心,却也不是那任人刀俎的鱼肉,随你怎么宰割!”
“这次的事是贵妃娘娘运气好,捡回一条命,臣妾劝您若还要动手,下次动手之前思量周全些,只要您没置臣妾与死地,只要臣妾还有一口气在,自会还回去的。”
说着,她更是扬起笑道:“该说的,不该说的,臣妾都已经说了,还请贵妃娘娘安心养病吧。”
这一通话说的她是浑身舒畅,简直比六月天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还痛快。
等着映微回宫之后,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封印。
其实她一直对权势并无太多的感觉,不过略扫了几眼,就吩咐春萍好生将凤印收了起来。
她不在乎,可她身边的春萍等人却在乎,四阿哥与六公主也在乎。
春萍等人高兴的像过年似的,封印昭示着他们家主子在六宫无上的权力,从此不说压温僖贵妃一头,起码却不会逊色于温僖贵妃的。
四阿哥也懂得风印在手的含义,高兴不已,唯独六公主是在傻乐,闹腾着要看看凤印长什么样子。
映微被她闹得没办法,便要春萍将凤印拿出来远远给她瞧一瞧。
六公主瞧了却很失望,嘟着嘴满脸不高兴:“不是说是凤印吗?怎么上面没有画凤凰?这凤凰是刻上去的,没有画的好看,画上去的还能涂颜色了……”
映微被她逗的直笑。
四阿哥笑着解释道:“六妹妹,凤印是历代皇后才有的,代表着无上的地位。”
六公主摇摇头道:“我才不喜欢什么凤印的,我喜欢好吃的……”
映微索性将她抱起来道:“好,今日你四哥哥过来了,平娘娘便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你们想吃什么,平娘娘要小厨房去做!”
两个孩子是争先恐后说晚上要吃什么。
一时间,储秀宫是欢声笑语一片。
很快,紫禁城上下都知道了凤印由太皇太后做主交到了映微手上,从前永寿宫还有及几个妃嫔前去探望,虽说温僖贵妃从未见过她们,但到底还有些人气在。
可至此之后,永寿宫便只能用清清冷冷来形容了。
相反,储秀宫是一日日更加热闹。
映微并不喜欢与有些妃嫔打交道,对于那些不必要的应酬与交际都推了,日日依旧惬意。
在皇上离宫一个多月的时候,翊坤宫内的宜妃又传来有喜的消息。
说起来,这已是宜妃怀有的第三胎,谁人提起宜妃都羡慕得很,若说宜妃这一胎若是再一举得男,真真是后宫中的头一份儿。
顿时众人对宜妃与德妃的肚子十分关心,毕竟两人都诞下了两位阿哥,如今肚子里的这一胎就显得至关重要。
如今皇上不在紫禁城,众人寂寥无事,也没有争宠的必要,后宫上下倒安静了许多,甚至有些好事妃嫔还偷偷下注起来,赌德妃与宜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还是女。
郭络罗贵人说起这事儿只劝慰道:“……嫔妾当初进宫几年一直没有身孕,若不然也不会送了嫔妾进宫,好事多磨,娘娘也将心放宽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身孕,到时候一胎接一胎的生,叫这储秀宫里热热闹闹的。”
她瞧着近来映微脸色有些不好看,所以就安慰起映微来。
映微知道她的好意,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本宫气色看起来很差吗?瞧着像没有身孕郁郁寡欢的样子?”
说着,她更是笑道:“想必是近来天气热了,本宫胃口的确不大好,先前总说要请郑院判把把脉瞧一瞧,可却被事情耽搁下来,一时半会的也没请郑院判来瞧瞧……你放心好了,本宫并不是那等心思狭隘之人,若真因为后宫中妃嫔有孕不高兴,哪里还会好端端活到今日?”
郭络罗贵人这才放心下来。
她前脚刚走,后脚四阿哥又来了,也道:“……平娘娘,您看,这是我下学路上给您摘的芍药花,好看吗?”
映微心里甚是感动,叮嘱他以后不必日日过来。
四阿哥嘴上虽答应了,可下学后还是一日日过来。
映微见自己劝说无用,便每日要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四阿哥补补,在她看来,像四阿哥这般大年纪的孩子吃好喝好睡好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只是这一日映微到了用晚点的时间,是左等右等没等到四阿哥过来,等的六公主肚子呱呱叫,道:“……是不是四哥哥今日不过来了?先前平娘娘您时常说要四哥哥不必日日过来,想必他当真了。”
映微不是小孩子,想法没有这么简单,只吩咐春萍捡几样菜先装出来,对六公主道:“咱们先吃,吃完后去瞧瞧你四哥哥。”
她分明记得前几天大雨,她原以为四阿哥不会过来,没想到这孩子却冒着大雨都来了,浑身淋的湿漉漉的,被她逼着连灌了一整碗姜汤。
吃过晚点,映微则牵着六公主的手,提着食盒去了阿哥所。
只是四阿哥并不在他的院子,映微刚露面,就有小太监迎出来道:“奴才参见平妃娘娘,奴才奉四阿哥之命正准备去储秀宫一趟了,四阿哥说近来功课繁忙,这几日就不去储秀宫了。”
映微认得这小太监,乃是四阿哥身边最得脸的,名叫小豆子。
可她并不相信小豆子的话,扫眼看向小豆子道:“如今皇上并不在紫禁城,无人考问四阿哥他们的功课,先生们每日按部就班,哪里来的功课繁忙这一说?”
“就算四阿哥一心上进,如今已下学,四阿哥不在阿哥所还能去哪里?”
小豆子平素以机灵著称,却被映微问的是哑口无言,搪塞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反正是四阿哥教奴才这样说的……”
四阿哥就算再聪明,可到底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思虑远没有映微周全,更不必说这小豆子早知映微如何厉害,当下便有几分胆怯了。
映微吓唬他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若不说,本宫自能查出来,若是叫本宫查出来了,别说四阿哥,谁替你求情都没用的。”
小豆子当即被吓了跪了下来,左思右想好一会儿,才道:“奴才说,是……是因为四阿哥今日被大阿哥打了。”
映微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一回事?大阿哥比四阿哥大上七八岁,怎么会动手打四阿哥?”
小豆子低声道:“今日四阿哥下学时经过大阿哥身边,听见大阿哥与人议论您,当即就不答应,说要大阿哥给您道歉,大阿哥议论您的话本就故意说给四阿哥听的,哪里会答应?”
说着,他额上竟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声音更是低了些:“可四阿哥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他认准的事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见大阿哥不肯道歉,便拦着大阿哥不准大阿哥走,大阿哥伸手就将四阿哥掀翻了,四阿哥手上,眼角都擦破了皮。”
“四阿哥怕您担心,所以才没去储秀宫的,方才四阿哥怕您担心,想着派奴才去储秀宫说一声,谁知道奴才还未来得及出门,就碰上您了……”
他扭头朝屋内扫了一眼,见四阿哥并未出来,又道:“平妃娘娘,您,您可一定不要与四阿哥说是奴才和您说的这话,若不然,四阿哥可是会生气的。”
瞧小豆子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映微只觉得好笑,不由问道:“四阿哥躲在屋子里?”
小豆子点了点头,嘘声道:“正躲在书房里了。”
映微不由好奇道:“好,本宫待会儿去看他,也不会与他说你和本宫说了什么……只是本宫好奇,大阿哥说了什么,惹得四阿哥这样生气?”
小豆子好不容易支楞起来的脑袋顿时又垂了下去,左顾言他起来:“这个,当时奴才隔的远,也没听清……”
映微却道:“你若是不说,那本宫可是要去问四阿哥了,你们家主子向来聪明,若是猜到些什么,可是与本宫没关系的。”
说着,她佯装要往里走。
小豆子顿时吓得忙道:“平妃娘娘,奴才说……大阿哥,大阿哥说您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映微并不意外。
从前刚得宠时她就听过类似的话,不过是一笑了之,并不怎么在意,但四阿哥是小孩子,如何能容忍旁人诋毁她?
她抬脚就朝书房走去。
四阿哥并不知道映微会来,这时候正在书房温书,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小豆子回来了,连头都没抬,道:“小豆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平娘娘如何说?相信了你的话吗?”
他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刚一抬头就见着映微站在门口,当即吓了一跳:“平娘娘,您……您怎么来了?”
映微提着食盒走上前,将一碟子一碟子小菜摆在桌上,含笑道:“本宫见你今日没过来,所以就来瞧瞧你。”
六公主更是快言快语道:“四哥哥,今日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干煸脆骨,你快来吃。”
四阿哥迎着映微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想着自己眼角与手上的擦伤,还未等映微问起,就此地无银三百两道:“平娘娘,我方才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不过不要紧,过几日就好了。”
映微点点头,并未在这事上纠结,只道:“好,快点来吃,这干煸脆骨冷了就不好吃了。”
谁知道四阿哥刚拿起碗筷,百无聊赖的六公主就托腮道:“四哥哥,什么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啊!”
四阿哥喂到嘴里的脆骨顿时就不香了,下意识扫眼看向在身侧伺候的小豆子。
小豆子更是吓得魂都没了。
偏偏六公主这等小孩子瞧不出其中端倪,更是自顾自道:“我听平娘娘说过,平素咱们吃的鸡蛋都是母鸡下的,为什么母鸡不会下蛋啊?”
映微哑然失笑,想着还是不能小看这等小娃娃,只道:“有的母鸡就是不会下蛋的。”
说着,她更是与四阿哥道:“好了,你也别看小豆子,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儿是本宫逼他说的,他哪里敢不说?”
她笑了笑道:“先把饭吃了,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重要。”
可这时候四阿哥哪里还吃得下?他面上一片羞赫之色,想着平娘娘从前时常教导他们不要撒谎,嗫嚅道:“我,我不是存心骗您的,我只是不想叫您担心……”
“本宫知道的,你啊,是个好孩子。”映微拿起筷子,为四阿哥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心,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大阿哥为什么会当着你的面说这样的话?不过是知道你听不得这话,定会找他理论,这事儿说不准会闹到本宫跟前来。”
“大阿哥以为本宫听闻这话会伤心会难过,实则不然,本宫根本不介意。”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介意?本宫虽没有亲生孩子,可在本宫心里,你和六公主就与本宫亲生的一样。”
她不得不承认大阿哥的确是工于心计,这等事若闹大了,丢脸的是她,至于大阿哥,则会被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轻飘飘带过去。
她知道,大阿哥这是因当日自己没出面帮他推了觉罗·明珊这门亲事而怀恨在心了。
提起这事儿,四阿哥肉乎乎的小脸上仍带着气愤之色:“可不管怎么样,您都是大阿哥的长辈,他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说您?当初您为了大阿哥的亲事还专程设下桃花宴,为此忙活了好几日了!”
映微心里很是感动,笑着道:“可并非世上所有人都是好人,咱们活在世上,只求无愧于心就是了。”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四阿哥的小脑袋道:“以后万万不可冲动,行事之前得三思,你这样小,哪里是四阿哥的对手?遇到事情更要好好想想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故意激你的,万万不能钻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四阿哥重重点点头。
映微待四阿哥吃完饭,更是命小豆子取来膏药,细细替他上了药之后才走。
待一离开阿哥所,映微面上的笑就沉了下来,她虽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生孩子,但却不能容忍有人故意将事情捅到自己跟前看自己笑话,当即就心生一计。
这一路上,六公主如同小奶太太似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会说大阿哥实在太坏了,一会说等着皇上回来她要告状,最后更是道:“……平娘娘,您别伤心,就算您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也是紫禁城中最好看的母鸡,是恪靖最喜欢的母鸡,也是皇阿玛最喜欢的母鸡。”
这番话童言童语逗的映微是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道:“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以后你可莫要再说了,若是旁人听到你这样说会不高兴的……不过,有咱们恪靖这句话,本宫就很高兴了。”
第72章
六公主是懵懵懂懂,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母鸡长什么样子,不过先前去木兰围场时曾见过野鸡长什么样子,觉得野鸡长得还挺好看的了。
如今夕阳西下, 六公主还在回味当初木兰围场时烤野鸡的滋味, 走着走着, 回过神来的她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拽了拽映微的手道:“平娘娘, 咱们不是要回去吗?这是要去哪里?”
映微笑着道:“咱们去慈宁宫看看太皇太后。”
顺便, 她还要告告状。
她是长辈,总不能因孩子们只见有纷争就去找大阿哥算账吧?但要她咽下这口气,她可做不到。
若有人在她跟前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并不会在意,可挑唆四阿哥,故意激怒四阿哥,她却是忍不了的。
映微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正在院子里散步, 她老人家一贯饭后散步半个时辰,瞧见映微过来,只觉得奇怪:“……你平素不是早上过来请安的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映微命春萍将六公主带到一旁去玩,这才将大阿哥与四阿哥只见的事都道了出来, 在太皇太后跟前, 她半点掩饰都没有,气鼓鼓道:“……臣妾入宫几年, 什么话没有听过?这等话传到臣妾耳朵里, 臣妾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可大阿哥为何要对着四阿哥说这些?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为何要冲着四五岁的孩子下手?”
这时候, 她很能理解那些为孩子出头的家长,自己若什么都不做,只会助长旁人气焰:“若大阿哥见着四阿哥摔倒,请了太医过来,臣妾还不会这样生气。”
“您不知道,臣妾方才去阿哥所时,四阿哥眼角擦伤了一片,却不肯叫乳娘嬷嬷们上药,若是大阿哥劲儿再大些,一不小心伤到了四阿哥的眼睛,那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甚少瞧见她这般生气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疼爱四阿哥的,只道:“大阿哥行事也太没规矩了些,不管怎么说他是皇上长子,不说照顾下头的弟弟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这事儿你别管了,哀家会好好与惠妃说起这事儿的。”
她老人家看着是诸事不管,实则是什么都清楚。
大阿哥这分明因他的婚事对映微不满!
映微自是相信太皇太后的,两日之后,她就听说惠妃高高兴兴进了慈宁宫,却是垂头丧气出来,更不必提太皇太后借着大阿哥即将大婚的由头给他送去了两个嬷嬷。
四阿哥很快也知道这事儿,匆匆跑来映微跟前道:“……平娘娘,这事儿是不是您与老祖宗说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老祖宗会派嬷嬷去阿哥身边了。”
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几个阿哥公主们都在议论这事儿,更是纷纷称好,毕竟若是大阿哥恪守规矩,老祖宗哪里会给他送去两个嬷嬷?
那两个嬷嬷可不比他们身边的乳娘嬷嬷,日日夜夜会盯着大阿哥,告诉大阿哥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没个放松的时候。
映微瞧他眼里亮晶晶的,虽说嘴上没表达自己有多高兴,可眼里却是什么都藏不住:“是啊,因为本宫解决不了这件事,所以就去请太皇太后出面了。”
“以后你也要这样子,遇到棘手的事或不好解决的事儿就去找长辈帮忙,知不知道?”
四阿哥重重点了点头。
很快,映微就收到宋桐的来信。
宋桐平安诞下一女。
即便在信中,映微也能感受出宋桐的欢喜,说他们为女儿取名团团,团团生的十分好看,头发浓密,五官标志,长大了定和六公主一样活泼可爱……
映微也替宋桐高兴,不仅备下厚礼,更是将六公主从前的小衣裳,金镯子和金项圈也一并送了些。
公主乃金枝玉叶,这些东西也算赏赐。
六公主乃是紫禁城中最小的公主,听说自己添了小妹妹,好奇道:“……她长得和十阿哥一样吗?十阿哥生下来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映微笑着道:“你桐姨母长得好看,生下来的小妹妹自然也好看。”
六公主昂头道:“那有我长得好看吗?”
映微沉吟片刻,故意道:“本宫想应该是没有的。”
小小年纪的六公主已经爱美起来,听闻这话很是得意,可想了想却道:“到时候平娘娘生的妹妹一定比我好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小孩子都是这样,见别人有了弟弟妹妹自己也想要,特别是那五阿哥,虽说有太皇太后坐镇他老实了不少,可六公主好几次去慈宁宫,他都偷偷炫耀自己不仅有个弟弟,马上又要添个弟弟妹妹了。
知道内情的春萍是如临大敌,忙岔开话题道:“六公主不是有四阿哥这个哥哥在吗?若是娘娘有了孩子,不疼你了怎么办?”
谁知六公主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平娘娘不会不疼我的,到时候我和平娘娘一起喜欢弟弟妹妹……”
春萍总不好对着一个小娃娃说实话,便抱来元宝将六公主哄走了。
映微知道春萍为何这般,她虽不是十分在意自己这辈子会不会有孩子,可除去她之外,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在意。
甚至就连宋桐在报喜的信中都说她听说京城有位妇科圣手,十分厉害……
白日里想什么,夜里就梦到什么。
夜里映微做了个梦,梦到有个穿着大红肚兜的胖娃娃冲自己喊着额娘,那胖娃娃嘴角还流着涎水,她甚至能闻到胖娃娃身上的乳香……
梦醒之后,映微只觉好笑,当笑话一样说给了春萍听。
春萍犹犹豫豫好一会儿,这才道:“娘娘,这个梦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是小阿哥或小公主前来与您说一声?”
映微愈发觉得好笑,摆摆手道:“本宫看你也是魔怔了,本宫身子如何,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有孕几率可谓万中无一……”
“万中无一却也不是一定不会有孕的。”春萍按捺住面上的雀跃,柔声道:“前些日子娘娘您食欲不振时奴才就觉得不对,更何况,您的月信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从前您的信期一向准的很。”
映微一愣。
因这些日子她忙的很,竟忘了这事儿。
春萍低声道:“奴才先前不敢将这话与您说,就怕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如今瞧来,只怕是十拿九稳,不如……请郑院判前来看看?”
映微迟疑点了点头。
郑院判很快就来了,细细替映微把脉。
也不知是不是受春萍影响,映微竟觉得自己也有几分紧张起来,若此生没有自己亲生骨血她也不觉得遗憾,可若希望落空,多多少少会有几分失望的。
很快郑院判就起身道:“恭喜平妃娘娘,贺喜平妃娘娘,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有一瞬间,映微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道:“这……这话当真?”
郑院判面上也浮现出几分笑容来,可见是真心实意为映微感到开心:“还请娘娘放心,臣出生行医世家,行医十多年,若连喜脉都能号错,只怕这顶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映微面上这才泛起几分喜色来。
一时间,屋内人人面上带笑。
映微更是连忙差小全子将这好消息告诉太皇太后。
六公主也凑到床前来,喜滋滋道:“……都是因为我昨天说了平娘娘马上要有小宝宝,所以今天平娘娘肚子里才有了小宝宝。”
映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是,都是咱们恪靖的功劳。”
很快,太皇太后就匆匆赶来。
映微见状就要下床行礼,可还未等她起身,她的手就被太皇太后一把按住:“好孩子,你这般多礼做什么?如今你刚有了身孕,就该好生歇着,可莫要动了胎气。”
映微哭笑不得:“臣妾觉得自己身子好得很,哪里有这么娇气了?”
“这可不是娇气,多注意些总是没坏处的。”太皇太后纵然已得了好些个重孙儿,可如今面上的欢喜之色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有孕头三个月本就凶险,叫哀家说这些日子后宫琐事你也不必管了,哀家替你坐镇,当务之急得好好养胎才是。”
说着,她老人家更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道:“瞧哀家高兴坏了,这等好消息得写信告诉皇上一声,若皇上知道的,只怕高兴的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映微笑道:“方才臣妾已经写过信了,这信已经派人送了出去。”
“好!好!”太皇太后握着映微的手,与她又说了几句话,则劝她好生歇息。
映微却是睡不着,听见外头传来太皇太后对六公主说她要当姐姐了,以后不要顽皮之类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孩子了。
如今看来,她觉得是自己一直心态很好的缘故,从来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没因这件事影响心情,甚至连这孩子何时来了都不知道。
很快,映微有孕一事就传遍紫禁城每一个角落。
这消息如平地惊雷一般,炸的好些人没回过神来。
像宜妃等人甚至以为映微这辈子都不会有孕了,毕竟除去映微进宫头几个月,自此之后可谓一直盛宠不衰,若要有孩子早就有了,如何会五六年肚子没个动静?
可就算她们再不愿承认,映微有了身孕也是不争的事实。
一时间,内务府倒是忙了起来,毕竟这些日子后宫中因不小心“摔碎”茶盅的妃嫔可不在少数。
却也有人替映微高兴的,宋桐送来了亲自求的平安福,希望映微与肚中孩子平平安安,章佳答应送来了十多套亲手做的小衣裳,针脚细密,绣工精致,就连阵线局的绣娘都没她做的小衣裳好看。
郭络罗贵人过来更是说想将六公主接回去养一阵:“……您将六公主自是养的极好的,嫔妾没什么不放心,只是这孩子如今正是顽皮的时候,平素和您又亲近,万一冲撞了您,这罪过可就大了。”
“嫔妾先将她带回去养些日子,等着您平安生下小阿哥,待小阿哥满月之后再将她送回来。”
映微看了眼正坐在外间陪元宝玩耍的六公主,笑着道:“你们一个个将本宫当成泥人做的不成?昨日四阿哥过来说要将元宝带去阿哥所养一阵,怕元宝不小心伤了本宫,今日你又说要将六公主带回去养一阵……”
“这哪里能成?本宫虽有了身孕,但宜妃也有了身孕,万一六公主冲撞了宜妃,那更不是闹着好玩的。”
顿了顿,她又道:“六公主从小在本宫身边长大,自抱到本宫身边就没一日分离过,别说她去了翊坤宫会不习惯,本宫也会不习惯的。”
“更何况,本宫有了身孕后难免有些人喜欢乱嚼舌根子,咱们大人倒不怕什么,可就怕六公主听到些风言风语,以为本宫有了孩子就不喜欢她了……”
郭络罗贵人顿时会过意来,只道:“您说的是。”
映微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是六公主的亲额娘,本宫知道你为本宫高兴的同时也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既六公主被抱到本宫身边的第一日起,本宫就打从心底里将她当成了亲生骨肉,便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想法也是不会变的。”
郭络罗贵人的小心思被点破,面上有几分羞赫,可旋即却道:“平妃娘娘,谢谢您,嫔妾替六公主谢谢您。”
她是长了眼睛的,纵然后宫中有几位公主,可相较于事事以弟弟为先的三公主,性子在外畏畏缩缩,对内跋扈霸道的五公主,六公主是养得极好的,遇事不卑不亢,极讲道理,纵然有些臭美,却也不失小姑娘家的淳朴与善良。
映微笑道:“本宫该谢谢你与六公主才是,这几年下来,六公主不知道为本宫增添了多少乐趣。”
的确,六公主虽年纪小,却也是贴心的很,得太皇太后与郭络罗贵人叮嘱的缘故,是有模有样照顾起映微来。
有些时候映微胃口不好,六公主像小大人似的哄她吃饭,更是板着脸道:“……平娘娘,你若不肯吃东西,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哪里会有营养?到时候长得不好怎么样?”
有些时候映微偷懒不愿出去散步,六公主更是拽着她的手直撒娇:“……平娘娘,我想出去玩,我想去湖边看胖鱼儿,你陪着我一起去嘛!”
甚至两人在外,遇上有妃嫔上前请安,想要套几句近乎,都被六公主给拦了下来:“你离平娘娘远点,平娘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你当心伤到平娘娘肚子里的小宝宝了!”
惹得映微哭笑不得,可心里却甚至感动,只与前来探望她的太皇太后道:“……养女儿的确贴心,臣妾只愿这一胎能平平安安生个小公主,到时候与六公主一起玩,两姐妹有个伴儿,一起快快乐乐长大。”
若旁人说这话,太皇太后定是不相信的,但映微说这话,她老人家虽相信,却也有几分不解:“后宫中人人都巴不得自己能一举得男,甚至巴不得儿子越多越好,就像宜妃,上次随太后前来给本宫请安,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想再为皇上添个儿子。”
要知道宜妃除去养在寿康宫的五阿哥,自己身边还有个九阿哥。
在宜妃等人看来,这儿子生的是越多越好,生个十个八个都不嫌多。
映微的手轻轻搭在小腹,柔声道:“臣妾只觉得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臣妾生于赫舍里一族,先前未有子嗣被皇上封为妃位,后宫中已是议论纷纷吗,若是这次诞下阿哥,只怕后宫中人是愈发忌惮……”
顿了顿,她更是道:“臣妾也怕太子会胡思乱想。”
太皇太后也沉默了。
虽说历经大阿哥与觉罗·明珊一事后,太子一直安分守己,更是勤勉不少,但她们是心知肚明,孩子一旦学坏再想将他拉回正道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身在皇家,身为太子,便是太子一心想要学好,可身边多的是撺掇他的人。
良久,她老人家才道:“若太子真因你生下儿子不高兴,那哀家看他这太子之位也坐不久的。”
映微瞧见太皇太后脸上笑意全无,心想一孕傻三年真不是白说的,方才自己根本不敢说那样的话,当即就要把话题岔开。
谁知道她刚要开口,就听见太皇太后道:“苏麻喇嬷,你将屋内人都带下去,哀家有话单独与平妃说。”
她老人家很少有这般郑重的时候。
待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太皇太后这才开口道:“哀家有件事求你……”
映微吓了一大跳,忙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臣妾就是了。”
太皇太后却摇摇头,正色道:“映微,你且听哀家把话说完。”
微微叹了口气,她老人家只道:“哀家今年六十九岁,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活了大半辈子,虽命苦却也贵不可言,从前放心不下皇上,想着哀家若撒手人寰,皇上寂寥时身边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如今有了你,哀家这颗心啊,也能放下来了。”
顿了顿,她老人家又道:“只是太子……哀家放心不下,如今皇上膝下子嗣众多,出众的孩子也多,大阿哥骁勇,三阿哥上进,四阿哥持重,五阿哥他们那些小的如今尚未长大,一个个瞧着都是好的,哀家怕太子一步错步步错。”
“学恶容易学好难,哀家不放心太子,若有朝一日皇上真要废黜太子,映微,你能不能答应哀家你尽你所能护太子一世周全?”
“紫禁城中向来是捧高踩低,若真到了那一日,皇上虽不会不管他,但皇上到底是男子,公务繁忙,怕是有些顾不上太子,哀家想,你能不能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看在你故去姐姐的份上,多多照拂他?”
“太子从小养尊处优,被人捧着惯着,从未吃过半点苦头……”
映微一开始略有几分狐疑,可转而一想,依太皇太后的聪颖,定能想到太子若不迷途知返,被废乃是迟早的事儿。
她点点头,正色道:“太皇太后您放心好了,若真到了这一日,就算您没与臣妾说这话,臣妾也会好生护着太子的,绝不会叫他遭人践踏,不会叫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太皇太后这才点了点头,道:“如此哀家就能放心了。”
偌大一个紫禁城,除去映微,她老人家实在不相信旁人。
如太皇太后所预料的一样,太子听闻映微有孕的消息,半点高兴之色都没有,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好久没有出来。
他怎么会替映微高兴?
他从小可谓是在映微身边长大,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皇上有多喜欢映微,他不敢想,若映微真的生出儿子来,他那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还保不保得住,偏偏映微手上还握着他的把柄……
映微对自己一向不错,这一点太子是知道的,可待她有了孩子之后了?
太子不敢细想,原本安分守己了好些日子的一颗心又躁动起来……
***
映微的怀相一直不大好,先前不知道自己有孕时胃口不好,整日吃不下东西,可在她有孕刚好三个月时,精神却好了许多。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若不仔细去想,就要忘了有身孕这回事,胃口更是一日日好了起来。
时人一贯喜欢用酸儿辣女来评判妇人肚子里怀的是男还是女,可偏偏映微是酸甜苦辣都爱吃,恨不得用那油辣子拌饭都能吃上两三碗,食量之好,简直叫人咂舌。
一开始映微不免有些担心,想着孩子若太大了不好生。
可她一向是好吃不胖的身形,有孕之后也是如此,故而就渐渐放心下来。
此时此刻远在福建的皇上也收到了映微的来信,战事并不如他想象中顺利,便是如今的台湾是一盘散沙,可那些将士擅长海战,几次下来,双方皆有胜负,僵持不下。
再加上近来今日暴雨连连,索性皇上就下令驻军修养几日。
这几日皇上的心情也与天气一样,愁云密布,不见晴朗。
可在皇上看到信笺时,面上神色却由阴转晴,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面上的笑意更是挡都挡不住。
因顾问行年纪大了,这次虽皇上出征的太监乃是梁九功,见状,他不免问道:“京城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儿?皇上这样高兴!”
皇上道:“平妃,她有了身孕!”
言语之中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若换成旁人,定是不能皇上为何会高兴成这样,毕竟皇上并非初次为人父,但梁九功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早看出皇上对平妃不一般,当即是连声道喜。
皇上当即就道:“准备笔墨纸砚,朕要给平妃回信。”
这一封信啊,皇上是写了又揉,又重新写……往往复复好几次,仿佛什么言语都不能表达自己心意的十分之一,最后更是送出一封厚厚的信出去,更不忘吩咐道:“命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回京城。”
梁九功正捧着信要下去,就听见皇上又吩咐道:“差人请施琅过来。”
他等不及了。
他想要快点回京见他的映微。
如今战事拖沓,照这个速度怕是过年都不能回京。
施琅很快进来,只听皇上道:“……如今郑克臧被诬陷非郑经所生,已被郑克塽与冯锡范绞死,如今台湾更乱,再加上这几日暴雨连连,天气不好,他们料定咱们不会此时出兵,这对大清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下次不知何时,朕想着不如即日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施琅是激进派,一向主战,听闻这话是热血沸腾,连声称好。
三日之后,清军大获全胜。
冯锡范虽为郑克塽岳父,可形势不由人,他亲自押着郑克塽拜见了皇上,郑克塽投降,更是表明即日跟随皇上一同进京受封。
皇上心情大好,率众将士班师回朝。
十日后,映微收在慈宁宫内收到了皇上的来信,如今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已有身孕。
将一封信看来,她脸上面含笑意。
太皇太后见了不免道:“皇上与你都说了些什么?也说来给哀家听听。”
映微笑道:“皇上说他十分高兴,叮嘱臣妾好生养好身子,更说臣妾一胎不论男女他都十分喜欢。”
她没好与太皇太后说皇上要她好生想几个名字出来,男女都想几个,更说皇上说了,若她在宫中寂寥,可以请云姨娘或宋桐等人进宫陪她……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就知道皇上会这样说,若是个儿子还好,若是个女儿,只怕皇上不知道怎么疼她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命苏麻喇嬷取出一块玉佩来:“这玉佩原是一对,哀家从小佩戴到大的,得活佛开过光,原先太子刚出生时哀家给了一半给他,如今再给一半给你腹中的孩子,保佑你能平安生产,保佑你与你腹中孩儿都平平安安的。”
映微连声谢过太皇太后。
中秋节这一日,天儿已入了秋,映微接到信儿说皇上率领清军大获全胜,如今已带着郑克塽等人赶回京城,约莫十多日的时间就能回京。
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吩咐晚间的中秋家宴再加几道菜,举办的更隆重些。
映微心里对太皇太后十分感激,毕竟她老人家一贯简朴,从前从不主张大肆操办宴会,今日此举不过是借着中秋家宴的由头替她庆祝一番。
到了晚间宴会上,太皇太后居于正中间,温僖贵妃与映微一左一右坐在她老人家身侧。
映微略丰腴了些,瞧着是容光焕发,愈发衬的温僖贵妃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坐在下首的宜妃等人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更是低语起来:“瞧她那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宫上下就她一个人能生了!”
“对了,我可是听说了,皇上这次离宫可是与她书信不断,真真是后宫中头一份儿,将太皇太后都给比了下去。”
“如今她倒是风光,我倒是要瞧瞧皇上回来后她是不是还如此风光,她不能侍寝了,后宫中自然有别人冒头出来……”
……
这些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虽说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高声说话,不然,太皇太后就头一个饶不了她们。
映微感受到那一道道嫉恨的目光,早已习惯了,半点没在意,在太皇太后的授意下与众妃嫔祝词:“……今日接到好消息说是皇上率清军大获全胜,纵然朝中大臣与大清将士劳苦功高,但后宫的姐妹也是功不可没,不少人日夜抄写佛经替皇上,替大清祈福,今日之后大家悬着的一颗心就能放下来了。”
众妃嫔连声附和。
德妃也在其中,看似面上高兴,可眼神却时不时朝四阿哥扫去。
当她见着四阿哥出门小解之际,也偷偷跟了出去,更是守在四阿哥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今日因是中秋节的缘故,四处的宫灯都被点燃,明亮如白昼,四阿哥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德妃,却不由放慢了脚步,想着德妃兴许是出来透透气,过会儿就回去了。
可一直等他慢步至德妃跟前,才明白德妃敢情在这里等着他了,只道:“德娘娘。”
他已记名于佟佳皇后名下,自是不能称呼德妃为额娘的。
德妃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低声道:“四阿哥,你……你怎么这样称呼本宫?本宫可是你的亲额娘啊!”
说着,她更是道:“本宫听说你前些日子与大阿哥起了争执,摔伤了眼睛和手,来,叫本宫瞧瞧。”
随着她上前几步,四阿哥却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言语恭敬且疏离:“德娘娘,我的伤已经快好了,不碍事的。”
他对德妃故作关切的样子是熟视无睹,道:“德娘娘可是有事儿?若是没事儿,我该进去了,若是我迟迟没回去,平娘娘该担心的。”
德妃的手抬在半空中,是举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好一会才道:“你还是这样喜欢她……从前她的确疼惜于你,可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对你一如从前?你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世上最疼你的是本宫啊。”
说着,她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当初本宫允你记在佟佳皇后名下是逼不得已,是有苦衷的……”
这等话,四阿哥可不信。
他沉默着没有接话,只听见德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若真疼惜你,当初你与大阿哥起了争执她为何没有替你出头?她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对这事儿却是不闻不问,不是亲生的,她哪里会疼?”
四阿哥心里明白,当日若不是平娘娘将这事儿闹到老祖宗跟前,只怕后宫中无几人知道这事儿。
他抬起头看向德妃:“您口口声声说平娘娘没有替我做过什么,可您了?您替我做过什么?是去找惠娘娘和大阿哥理论了,还是请太皇太后主持公道了?您不是也什么都没做吗?甚至连问都没问过我一句。”
“既然如此,您又怎么好意思来我跟前指责旁人?”
从前他虽知道德妃是何德行,却从未开口言明过,如今却不想继续装聋作哑,索性将话说清楚的好。
德妃一愣,半晌没有接话。
正当气氛尴尬时,映微却走了出来,她向来聪明,一瞧见这情形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何事,并未凑近去,只道:“四阿哥,原来你在这儿,本宫找了你好一会儿了……”
四阿哥当即顾不上德妃,快步迎上去:“平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当心吹了凉风。”
他是半点眷念都没有,扶着映微就进去了。
两人将德妃当成了隐形人。
不远处的德妃神色黯淡,半晌没说出话来,一旁的宫女不免劝道:“娘娘不必伤心,如今四阿哥年纪还小,等着他大些了就能明白的您的不容易……”
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映微却是能猜到几分的,不过是德妃见着四阿哥如今聪明上进,虽沉默寡言,却得太皇太后与皇上喜欢,这才对这个儿子有几分留意,想着趁她有孕,将四阿哥骗到自己身边去。
可这等事,哪里是靠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
映微私下与春萍说起这事儿时是忍不住直摇头,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眼瞅着天气渐渐冷起来,映微便专心在储秀宫养胎,就连散步也多是在储秀宫内转转,毕竟她如今肚子微微大了,就怕出去有个什么闪失。
这一日清早映微正在散步,就见小卓子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嘴里更是嚷嚷道:“娘娘,好消息,好消息,皇上回来了!”
第73章
正散步的映微有些没回过神来, 下意识抬脚就朝门口走去,更道:“……这些日子暴雨连连,按理说皇上该五六日之后才能回宫,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春萍连声叮嘱道:“娘娘慢点, 您慢点, 当心摔了!”
映微刚走到储秀宫门口, 就见着皇上已阔步流星走了过来。
几个月未见, 皇上似憔悴了不少, 下巴上泛着青青的胡茬,眼睛猩红,整个人瞧着更是风尘仆仆, 一瞧见映微忙道:“你怎么出来了!当心摔着了!”
说着,他更是快步走到映微跟前,握住她的手,从上至下将她看了好几遍。
这眼神, 宛如在看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映微笑道:“臣妾又不是娇气的琉璃娃娃, 难不成连路都走不动了?皇上,臣妾不但没事儿,还好得很。”
皇上这才放心了些,含笑道:“你瞧着像胖了些, 不过不要紧, 你不管是胖了还是瘦了朕都喜欢。”
说着,他下意识想将映微搂在怀里, 可刚上手就像想起什么似的, 道:“朕匆匆赶回来, 还未来得及洗澡换衣裳,别熏着你和孩子了。”
他牵着映微的手就要往里走。
映微看皇上这样子, 怎会不知道皇上定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不由道:“皇上这一路辛苦了,您可去看过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若是没有,不如先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去,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您不在紫禁城,太皇太后是日夜担心,瞧见您这样子,可是要心疼的。”
“那你了?你可有担心朕?”皇上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你可有日夜思念朕?朕可是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你。”
顿了顿,他更是道:“特别是知道你有了身孕后,朕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你身边来,想着你初次有孕,难免会担心害怕,还会吃不好睡不好,有朕在你身边陪着,兴许你能好受些。”
映微含笑道:“臣妾自是日日牵挂皇上的。”
说着,她更是将皇上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这孩子是个听话懂事的,除去臣妾最开始不知道有孕那一阵胃口不大好,接下来是胃口大开,像没事儿人似的,这些日子更是日日散步,就怕孩子大了到时候不好生。”
两人没说几句话,太皇太后就派人来请了。
皇上心知太皇太后也十分惦记她,便略梳洗一番就去了慈宁宫,还不忘将映微一起带去。
两人同乘一顶轿子,皇上将映微抱于自己腿上,头埋在她的颈脖处,低声呢喃道:“……朕原以为咱们两个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可如今看来,老天爷还是厚待于朕的。”
映微被他的话逗的直笑:“皇上有这么多孩子,哪里缺臣妾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不一样的。”皇上抬头看向映微,眼里满是郑重:“别人生的孩子与你生的孩子哪里会一样?这些日子朕给你腹中的孩子想了好几个名字,男孩的有,女孩的也有,可翻来覆去都觉得不满意。”
“你了,你可有给咱们的孩子想个好听的名字?钦天监与礼部那边选的名字朕总觉得不好,太俗气了些,这几日咱们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来。”
自己腹中的孩子如此被珍重,映微自也是高兴的,轻声应好。
待两人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早已急不可耐,站在廊下是左顾右盼,一瞧见皇上前来请安只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拍着他的胳膊道:“……瘦了,也黑了,想必在福建吃了不少苦头。”
皇上笑道:“朕虽瘦了黑了,但这次能带回郑克塽,能够平定台湾也算不虚此行。”
“不知老祖宗近来身子可还好?朕日夜记挂您了……”
太皇太后任由他扶着自己的臂弯朝内走去,却冷哼一声,佯装生气道:“只怕你最惦记的可不是哀家,要不然,也不会一回宫就急匆匆朝储秀宫去了?”
便是映微有孕已过了三个月,但她老人家说起这事儿来时嘴上的笑意还是挡不住的:“叫哀家说,你离开紫禁城这几个月,最对不住的就是映微了,她既然主持六宫,又时常陪哀家说话解闷,更是有了身孕……”
她老人家扫了映微一眼,瞧着映微面色红润,面上笑意更甚:“妇人头一胎有孕是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你一走就是几个月,这次回来得好好弥补映微一番,多陪陪她才是。”
皇上也是正有此意,连声应是。
祖孙两个见面不免又说起台湾战事,映微听不懂这些,听的是昏昏欲睡。
太皇太后也是过来人,知道妇人有孕是极嗜睡的,便要苏麻喇嬷陪着映微前去歇息片刻,留她中午一并在慈宁宫用饭。
映微也没扭捏,答应之后则去歇下了。
太皇太后与皇上说完政事,又说起后宫中的事来:“……哀家瞧着温僖贵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将凤印交到了映微手上,这孩子虽年幼,却是行事稳妥,先前哀家便有意将她封为贵妃,却念及她膝下无子嗣,怕后宫众人忿忿不平,如今她既执掌六宫,又身怀六甲,哀家想着封她为贵妃?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是早有这个意思,可如今却沉吟道:“朕想着不如等映微平安生下孩子再册封也不迟。”
“从前众妃嫔本就忌惮映微,朕怕恩宠太过反而替她招来祸患,若被人算计,这后果……朕不堪设想。”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皇上看着办就是了。”
因皇上中午在慈宁宫用饭,很快闻讯而来的妃嫔一茬接一茬,一个个打扮的是花枝招展,无非想的是映微如今有孕不能侍宠,德妃与宜妃也有了身孕,这皇上的宠爱不就要落在她们身上去了?
殊不知皇上眼里和心里只有映微。
便是到了中午用饭时,也是一筷子又一筷子往映微碗里夹菜,皇上自不怕太皇太后说什么,反倒对映微叮嘱道:“……如今你有了身孕,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吃那么辣了,当心受不了,多吃些清淡的。”
“御膳房有位御厨做的淮扬菜味道不错,先前你不是赞不绝口吗?朕要那御厨从此往后只负责储秀宫的饭菜好了。”
听闻这话,映微从最开始的欣喜已变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堆得像小山似的,无奈道:“皇上,臣妾近来胃口虽不错,可您简直像喂猪似的,臣妾真的吃不下了……”
说着,她更是道:“至于那位擅长淮扬菜的御厨,臣妾不要。”
“宫中有孕的妃嫔远不止臣妾一个,皇上如此偏心,叫别的姐妹如何想?女子有孕本就辛苦,难不成臣妾辛苦,旁人就不辛苦吗?”
太皇太后听闻这话甚是满意,满意她不骄不躁,以大局为重,心中更是明白,皇上喜欢一个人那可是藏不住的,纵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叫旁人见着映微恩宠太过招人嫉恨,可他件件做的事儿,那件不招人嫉妒?
她老人家也颔首道:“哀家觉得映微这话有道理,皇上若心疼映微,闲来无事时多陪陪她便是了。”
皇上只讪笑称是,这般模样,就好像头一次当父亲似的。
虽说今日皇上刚回宫,可乾清宫内已有厚厚一摞奏折等着他去批复。
可就算这般,皇上也要先将映微送回储秀宫。
映微只觉得皇上表现太过,苦笑着道:“皇上放心,臣妾身子好得很,从前总是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难道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正好臣妾慢慢走回去,能够消消食。”
皇上却固执道:“你需要消消食,难道朕就不需要消消食吗?朕陪着你一起。”
映微哪里不知道皇上这是想与她多相处会儿,便未继续坚持。
一路上是秋高气爽,天气晴朗,是难得的好天气。
因映微有孕的缘故,她走的并不快,更是絮絮叨叨说起这些日子皇上离宫发生的事情。
比如,四阿哥长高了不少,去年冬天给他做的春裳已经穿小了,内务府又匆匆赶工,做了一批新衣裳。
比如,六公主在夏日学会了游水,还是四阿哥亲自教的,只是那姿势不堪入目,是标准的狗刨。
又比如,在她的聪明才智下,乌雅·绣苗已成功嫁给了阿灵阿。
说起乌雅·绣苗与阿灵阿这门亲事,映微只觉得这两人真真是天生一对:“……臣妾听说他们成婚当日阿灵阿喝的是伶仃大醉,本该洞房的日子两人却在新房里大吵起来,说是阿灵阿怪乌雅氏丢了他们家的脸,更不该要三万两银子的聘礼,惹得他被他那些狐朋狗友嘲笑。”
“可乌雅氏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哪里肯吃这个亏?这进门第一日就咽下这等气,以后怕是在钮祜禄一族都抬不起头来,大半夜的闹得钮祜禄一族不得安宁,还说什么要一条白绫吊死在大门口……”
“他们都不怕丑,这事儿闹得京城上下人人都知道,翌日来宫里头请安在温僖贵妃与德妃跟前也没避忌。”
这事儿可谓给紫禁城上下宫人饭后茶余增添了不少笑料。
皇上很喜欢这等感觉,两人闲闲散步,听身侧映微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很是安宁舒服。
一直到了储秀宫大门口,皇上还舍不得离去,只道:“……朕看着你进去了再走。”
映微虽心中有些许感动,可更多的却是不解。
按理说皇上也并非那等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怎么还这般缠缠绵绵?
这点子不解在映微瞧见六公主后很快就烟消云散,六公主没能瞧见皇上过来,很是不高兴。
要知道,方才她与皇上根本没说上几句话,父女阔别几个月,她有好多好多话要与皇上说了,如今一张小嘴嘟的恨不得能挂个油瓶了。
映微见状是哭笑不得,哄道:“……如今皇上事忙,等皇上过几日闲下来后就会好好陪陪咱们恪靖。”
“本宫可是听说皇上这次去福建给你带了好些好东西,过些时候就会送到,可见皇上是有你的,可别不高兴了。”
六公主还是嘟囔道:“我知道,只是我好久都没见到皇阿玛了。”
“我还给皇阿玛画了一幅画了,将才正去拿画的时候,您与皇阿玛就不见了……”
映微笑着道:“方才咱们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不打紧的,等着过几日皇上过来,咱们再将画给他看好不好?”
六公主虽养的有几分娇气,却一点不霸道,甚至还有些贴心,当即只点点头,“好,等皇阿玛过来了我还要叮嘱他要注意身子,这次皇阿玛回来像老了许多……”
映微被她逗的直笑,要她陪元宝去玩,很快整个屋子里就荡漾着六公主欢声笑语。
到了傍晚,两人用了晚点,到了该上床歇息的时候,映微却有些犯难了。
自她有孕之后,年幼的六公主不知听谁嚼起舌根子,说妇人有孕最容易被害,惹得她晚上非要保护映微,所以这一两个月下来,映微晚上都是与六公主一起睡的。
幸好那拔步床足足有两米宽,六公主睡觉时在外,离映微远远的,并不存在不小心踢到映微的情况。
她想了想还是道:“今夜,你还是与本宫一起睡吧,本宫知道你想要保护平娘娘,可如今你皇阿玛回来,不会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以后你就可以一个人睡了。”
毕竟随着她的月份越来越大,夜里难免起夜,怕惹得六公主也睡不好。
六公主郑重点点头,奶声奶气称好。
从前在映微的吩咐下,乳娘从小就教六公主独自睡觉了,所以这孩子夜里并不粘人。
更何况,在六公主的强烈要求下,元宝的窝在她房里,若不是她要“保护”映微,巴不得早点回去了。
春萍却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娘娘,晚上若是皇上过来了怎么办?”
映微却笑道:“本宫在皇上心里哪里这般分量?今日皇上刚刚回宫,再加上温僖贵妃又病着,皇上于情于理都该歇在永寿宫的。”
更何况,如今她正有着身孕,皇上过来什么都不能做了。
春萍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六公主便高高兴兴洗澡,打算“保护”映微最后一晚。
映微一向睡得早,自有孕之后更是嗜睡,脑袋一沾到枕头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自也知道自己今夜该歇在永寿宫的。
等着他忙完公务时已是深夜,前去永寿宫却还见着永寿宫是灯火通明,走进去一看,果然见着病榻上的温僖贵妃还在等他。
夜深了,温僖贵妃靠在软枕上直打盹,听见皇上前来的消息当即就要下床请安。
皇上见她赤足迎出来,再一瞧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她瘦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只道:“你怎么病的这样严重?明知道身子不好,怎么还一直等着朕?朕不是派人与你说过今夜会晚些过来,你若累了困了歇下便是,如今这样等着,岂不更伤身子?”
温僖贵妃摇摇头,轻声道:“臣妾今日本该前去恭迎皇上的,奈何身子不争气,若是早早歇下,岂不是对皇上不敬?”
她咳嗽两声,又道:“这些日子,臣妾便是在病中也是日夜祈祷皇上能够平安归来……”
说实在的,她对皇上并无多少感情,她与她姐姐故去的孝昭仁皇后一样,更多看重的则是后位。
皇上听多了这等冠冕堂皇之话,一瞧见她的神色表情就知道她说的是场面话,也并未听到心里去,只道:“你的心意朕是知道的。”
接着,他问起温僖贵妃的病情,又问起十阿哥的近况,到了最后只道:“……你如今在病中,该好好歇息才是,朕明日一大早要起来上朝,就不歇在这里了。”
温僖贵妃面色微沉,却还是轻声应好。
皇上前脚刚走,她吼叫就吩咐採云姑姑道:“你派人去瞧瞧,看皇上是不是去了永寿宫。”
若真是如此,她就是丢人丢到家了。
如温僖贵妃所料,皇上一行的确是往储秀宫方向走去。
相较于灯火通明的永寿宫,储秀宫却是漆黑一片,甚至连顾问行上去敲门,守门的太监还不高兴地说:“谁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若有什么事儿明日再来!”
待顾问行亮明身份,那小太监才匆忙将门打开,更是跪地恭迎皇上,吓得是瑟瑟发抖。
自映微有孕后,皇上就心情大好,对这些事儿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吩咐道:“不必叫平妃起来,朕直接进去就是了。”
因映微睡觉身边不喜有人伺候,皇上轻车熟路走进内间,谁知进去一看却见着床上不光躺着映微,还有睡得横七竖八的六公主。
六公主便是睡熟了却仍死死靠在床沿,也不知道是听到脚步声起了警觉之心还是在说梦话,只嘟囔道:“别过来,平娘娘怀了小宝宝,你离她远一点!”
皇上被她逗得直笑。
迷迷糊糊的映微只瞧见床前站着个人儿,刚睁开眼就听见皇上柔声道:“别怕,是朕!”
映微便挣扎着要起身,皇上连忙将她扶起来。
映微只道:“如何是什么时辰了?皇上怎么过来了?今儿晚上您不是要去永寿宫吗?”
道理,皇上都懂,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只道:“朕许久未见你,实在很是想你。”
说着,他更是看向继续酣睡过去的六公主,皱眉道:“这孩子怎么在这儿?你真是胡闹!如今你有了身孕,本就该加倍小心,怎么能与六公主睡在一块?若是她睡觉不老实,不小心踢到你了怎么办?”
映微背靠着软枕舒服坐起来,笑道:“哪里有皇上说的这样严重?这不是没事儿吗?六公主是好心,况且您不在紫禁城,臣妾寂寥的很,有她陪着,臣妾晚上也有人说说话。”
说着,她更是道:“况且臣妾傍晚时已与六公主说好了,今夜是最后一次,以后夜里有您保护臣妾,就不需要她了。”
皇上的心一下柔软起来,只点头道:“好,下不为例。”
因顾问行去喊了人,很快就有乳娘将酣睡中的六公主抱了下去,原本寂静的储秀宫顿时又忙碌起来,有人忙着给皇上准备宵夜,有人忙着给皇上备水沐浴……皇上却对着靠在床上的映微道:“你快歇着,朕洗澡之后就来陪你。”
映微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笑道:“臣妾白日里在慈宁宫已经睡了一觉,如今并不困,就陪着您说说话吧。”
皇上便很快沐浴过来,搂着她到了床上,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有种幸福的感觉:“……福建湿热,四处可见蚊虫鼠蚁,有一次朕好端端吃着饭,却有个虫子从天而降,最难受的是回南天,一连能下十多天的雨,褥子与被子都是湿漉漉的,盖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那时候朕就格外想你,想着抱你在怀中,闻着你身上恬淡的香气,与你说着闲话。”
“如今回来了,朕是一刻都按捺不住,想要过来陪陪你。”
都说小别胜新欢,映微总算领教了这话的含义,当即抱住皇上精壮的腰,含笑道:“想必皇上在福建定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回来了就好了,幸而台湾一事已经解决,您也不必再御驾亲征了。”
说话间,她的发丝扫的她很痒,不过略动了几下,似乎感受到皇上身下有个地方硬了起来。
映微可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知道那地方是什么东西,当即道:“皇上……”
皇上却含笑看向她:“怎么了?”
映微面颊略红,低声道:“您刚回宫,不必这样勉强自己的。”
毕竟皇上在福建素了那么久,如今她又有了身孕,不好侍寝的。
皇上却道:“没事,朕与你在一起哪里算是勉强自己?”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更何况,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解决……”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抓着映微的手直往下。
直至映微的手酸的厉害,这事儿才完,她更是背过身子道:“皇上倒是没委屈自己,可怜臣妾如今有了身孕,大半夜的还得这样伺候您。”
吃饱喝足的皇上是心情更好,笑着将她往怀里搂,柔声道:“好,都是朕的不是,快些睡吧。”
***
翌日一早,映微只觉得自己的右手酸的厉害,连握筷子吃饭时都有些发抖。
坐在她对面的六公主气鼓鼓道:“……我昨夜睡得好好的,什么时候被抱走了都不知道,这样怎么保护平娘娘?万一有人闯进来了怎么办?”
映微不明白她到底在生气什么,只劝道:“兴许是昨日你玩的太累了,所以夜里才没那么警醒,好在没什么事儿。”
说着,她更是命人将六公主画的那幅画拿过来:“你瞧,这是什么。”
六公主虽刚刚启蒙,认不得几个字,可瞧见上头的朱批飞扬有劲儿,也猜到了几分:“这是皇阿玛写的字吗?平娘娘,您将这幅画拿给皇阿玛看了?皇阿玛怎么说?他可高兴?”
映微笑道:“对,咱们恪靖画了这样好看的一幅画,本宫自然得拿给皇上看。”
“皇上很是喜欢,更是赞不绝口,皇上在画上头写的大概意思就是他很喜欢这幅画,这下,你可开心了?”
六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映微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这幅画画的并不怎么样,若不经人提醒,根本瞧不出这画的是皇上,甚至瞧不出画的是一个人。
皇上看到这幅画时皱眉看了半天,只问映微难道他头上就三根头发?可最后看在六公主一片孝心的份上,还是昧着良心说画的不错,毕竟给他画了五根手指头,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随着皇上回宫,后宫就一日日热闹起来。
到了初冬,德妃平安生下一个小公主。
这小公主乃是足月出生,德妃生得好,这小公主随了她,刚出生便粉雕玉琢的,胎发浓密,五官精致,瞧着很是可爱。
只是映微等人却瞧出来了,德妃瞧着似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不光她不高兴,如今已有三岁的六阿哥也不高兴,苦着脸坐在一旁生闷气。
映微虽不喜欢德妃,可两人同为妃位,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况且她又执掌六宫,德妃生孩子总是要过去一趟的。
有妃嫔逗弄六阿哥道:“……六阿哥瞧着怎么不开心?你是当哥哥的人了,以后得好生保护妹妹才是。”
六阿哥却冷哼一声道:“我才不喜欢妹妹,额娘有了妹妹就不喜欢我了。”
小孩子可不会撒谎。
这话一出,可谓满屋子寂静,方才问话的那妃嫔本是心存讨好之意,没想到却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当即面色略有几分尴尬,讪讪道:“怎么会了?德妃娘娘最疼的就是六阿哥了。”
映微扫了他一眼,对这孩子,她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德妃将对四阿哥的愧疚之情弥补到了六阿哥身上,还是六阿哥八字极好,极旺德妃,她听说德妃对六阿哥极好,可谓将满腔的心血都放到了六阿哥身上。
六阿哥却懒得搭理那妃嫔,很快就跑开了。
等着映微瞧见抱出来的小公主,心都要萌化了,可怕德妃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只敢远远瞧一眼,甚至都没有摸摸那小公主的小手。
皇上如今儿女众多,在他看来生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一样的,他都很喜欢,只给小公主赐下封号叫温宪。
等着过了年,到了春暖花开之际,宜妃生下个胖儿子,皇上为十一阿哥取名为胤禌。
宜妃一连生下三个儿子,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别提有多得意了。
如今映微也有了快九个月的身孕,哪怕她是吃不胖的体型,每日也有有心控制,可肚子仍高高鼓起,虽比不上别的妃嫔有孕时肚子大,但她仍觉得辛苦。
映微知道自己一贯招人嫉恨,就怕有人冲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下手,所以在有孕期间特别小心,每日吃食都是由小厨房亲自做好,直接送来,就怕里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储秀宫内更是不许点熏香,也不准内务府送来花卉……连皇上都放出话来,若谁人敢对映微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一律株连九族,甚至还亲自拨了几个嬷嬷专程来伺候映微,说是伺候,实则这几个人精都是来盯着储秀宫的人,就怕有宫人被收买或生出什么歪心思来。
正是如此,所以映微一直到了怀胎九月,都好端端的。
期间也有宜妃等人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可想着映微向来精明,再加上皇上对映微如此看重,便熄了这心思。
她也好,还是旁人也好,既然敢生出这样心思之人肯定是有儿有女,身居高位的,行事之前也会再三思量,万一真的将自己搭进去,惹得皇上触怒不说,也连累了自己孩子和家眷,更是便宜了别人。
郭络罗贵人对映微这一胎也十分上心,想着如今她行动不便,时常过来陪她说话解闷。
这一日郭络罗贵人更是道:“……算算日子,您大概在四月头生产,到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的,坐月子最是合适了。”
说着,她更是拿出自己做的几件小衣裳来:“这是嫔妾这几日闲来无事做的,绣工自比不上章佳答应,却也是嫔妾的一番心意,还望娘娘莫要嫌弃……只是嫔妾这衣裳是按照六公主刚出生时大小做的,就怕您肚子里的小阿哥或小公主出来后穿的大了些。”
虽映微觉得自己肚子大,可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觉得她肚子太小了些,特别是太皇太后,每每见到映微都担心她身子受不住,总劝她多吃些。
今日映微听郭络罗贵人话里话外仍是这个意思,也知道她是一心为自己着想,笑着道:“若是衣裳大了,过些日子再穿也不迟,本宫知道你们一心为了本宫和肚子里的孩子好,可孩子若太大,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着,她更是摇摇头:“女子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孩子大了不免吃力,岂不是受罪的很?本宫日日都喝牛乳,牛肉和羊肉也没少吃,那瓜果蔬菜更是每顿不断,你们放心好了,不会有事儿的。”
郭络罗贵人想着近来宫中谣言不断,有人说映微肚子太小,莫不是肚子里怀了个小狐狸精,有人说映微肚子里的孩子缺胳膊少腿的,要不然肚子不会这样小……一想到这些话,连她都觉得来气。
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产妇的心情就越是紧张,自不会傻乎乎将这些话告诉映微:“您说的没错,孩子康健才是最要紧的事儿,想当初嫔妾生六公主时就很是艰难,可她也才六斤六两,生了足足一天一夜才生下来,像那些孩儿七八斤,甚至八九斤的,嫔妾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说着,她更是道:“若是孩子大了,兴许还会将肚皮撑花,嫔妾听说……荣妃娘娘生三阿哥时不光肚皮撑花了,如今肚子上更是一层一层的,像是咱们平素吃的千层酥似的。”
映微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
不过仔细一想,她觉得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能,从前荣妃十分得宠,虽说如今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可算上夭折的孩子,足足替皇上生下了六个孩子,三阿哥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就荣妃对三阿哥那宝贝劲儿,想必孕期怕肚子里的孩子营养跟不上,什么都往嘴里喂吧。
郭络罗贵人说起这事儿也是直摇头:“想当年荣妃娘娘得宠时您还没进宫,那时候可谓是恩宠无双,只是生下三阿哥后就变成了隐形人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临近生产,映微本就心里有几分惧怕,如今听郭络罗贵人这样一说,晚上沐浴前对着自己的肚子是左看右看,想着佟佳皇后生产时身下更是被划了个大口子更是害怕。
以至于到了夜里睡觉时候她都还在想这事儿,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皇上知道她近来害怕,但凡有空都会来储秀宫陪着她,听见她这响动,握住她的手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孩子闹你了?”
说着,他更是要起身喊人请太医。
映微连忙道:“皇上,臣妾没事儿,就是……就是睡不着。”
皇上哪里不知道她,当即就道:“平素你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今日如何睡不着?可是害怕?”
别说映微了,其实皇上也是有些害怕的,这些日子更是时常做噩梦,梦到故去孝诚仁皇后难产时的情形,明明他怀中抱着的是故去的孝诚仁皇后,可再低头一看,怀中的人却变成了映微。
可不管如何担心,他当着映微的面总说不会有事儿的,就怕映微会愈发害怕。
映微叹了口气,幽幽道:“臣妾在想,若是臣妾生下孩子后肚皮花了,或者肚皮一层一层的,甚至难产下身被剪开了,您对臣妾还会像如今这样吗?臣妾,臣妾有点害怕……”
她本就是极爱美的人,对这等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很是担心。
第74章
若说担心, 皇上只担心映微遇到难产,特别是从前映微与她解释过女子遇到难产的概率很大,像从前的孝诚仁皇后遇上的要么是大出血或羊水栓塞, 这等名词, 他从前是听都没听过的, 也不明白映微又是从哪本古籍上看到的。
他摸了摸映微头发, 柔声道:“你可是听谁嚼了舌根子?你先前不是说你的肚子小, 到时候孩子小, 不仅好生,日后生产时也会很快恢复的吗?”
毕竟当初他劝映微多吃些,映微总是用这个理由搪塞他。
映微再次长叹一口气道:“从前是从前, 如今是如今,眼瞅着下个月就要生孩子了,臣妾怕得很,不仅怕生产时遇到什么意外, 也怕肚子里花了, 怕肚子一层一层的……”
“你不必怕,万事有朕在。”皇上的声音轻柔,在她脑后垫了个软枕,好叫她舒服些:“朕也与老祖宗商量过这件事, 老祖宗的意思是女子生产就像在鬼门关走一趟, 凶险异常,特别是你又是头一胎, 自该万分小心, 到时候给你接生的几个稳婆乃是老祖宗拨过去的人, 别说是旁人,如今连朕都不知道那几个稳婆是谁, 自不会提前被人收买。”
“待你生产时,朕和老祖宗都陪着你,你不是素来相信郑院判吗?到时候他也在外间守着,定不会有任何差池。”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至于你若真是肚子花了或一层一层的,你因替朕生儿育女受此苦楚,朕若还嫌弃你,岂非禽兽不如?从前朕就与你说过,朕喜欢你,是喜欢你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别说你肚子花了,就算脸花了,朕也一样喜欢。”
映微被逗的扑哧一声笑出来:“皇上一贯会骗臣妾!就算您不介意,可臣妾却不愿意脸花了。”
“怎么,你当朕在骗你?”皇上的手轻轻搭在她凸起的肚皮上,若细细感受,还能察觉腹中孩儿一动一动的,很是可爱:“后宫中从来不缺美人儿,各式各样的都有,朕却只喜欢你一个,甚至因为你还罢免了今年二月间的选秀,难道你还觉得朕是虚情假意吗?”
还未等映微来得及回答,他像是想起什么:“你莫不是听说荣妃肚子花了,朕嫌弃她?”
映微并没有答话,只反问道:“那皇上嫌弃荣妃娘娘吗?”
皇上苦笑,“朕哪里会嫌弃荣妃?”
说着,他更是仔细回想起来:“朕还记得荣妃怀有三阿哥时长生没了,这是朕与她第五个孩子,朕直到现在还记得那孩子的模样,胖乎乎的,眼睛亮亮的,与三阿哥长得有些相似。”
“长生刚出生时身子康健,朕以为他与他上头那些夭折的哥哥会不一样,为求他平安,给他取名‘长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谁知他却长到三岁没了……那时候荣妃已有大几个月的身孕,当时是痛不欲生,若非肚子里还怀着三阿哥,若非舍不得三公主,恨不得就要随着长生一块去了。”
“那时朕怕她想不开,日日派人盯着她,见她胃口不好,命御膳房想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可没几日她的食量就一日日大了起来,胃口极好,肚子也一日日大了起来,那时候孙院正也委婉劝过她,但她悲痛难忍,只能借食物麻痹自己,哪里听得进去?”
“再后来,三阿哥平安出生……坐满月子后,朕有次去瞧她,她根本不愿意侍寝,后面的一次两次三次,后来次次都是如此,兴许女子都是介意这些的,朕从未见过她的肚皮长什么样子,只听她后来提起过一次,更说怕污了朕的眼睛。”
“她替朕生儿育女,朕怎会在意这些?”
他低头看向映微,正色道:“若你的肚皮也是如此,你不必在意,这是你怀有咱们孩子的证据,来日,若孩子惹你生气,朕定头一个饶不了他……”
映微是恍然大悟。
有一次她曾与郭络罗贵人说起过这件事,荣妃这些年恩宠不再,可皇上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她,更是封她为五妃之次,虽说与她膝下有一儿一女,进宫时间颇长有关系,可当初封嫔时,她可是远远排不上号。
她笑着道:“您这样说,臣妾就安心了不少,只是荣妃娘娘那样号的一个人,实在太可惜了些……”
她知道像荣妃这样看似好脾气的人,一旦钻起牛角尖来,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认准的事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也不知道是累了的缘故,还是皇上的话起了作用,映微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越是临近产期,映微越是焦躁不安,储秀宫上下更是忙成了一团,春萍每日盯着这个盯着那个,生怕在这时候储秀宫出了奸细,时不时敲打储秀宫上下的人,说什么“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之类的话。
皇上到底还是不放心,派人将远在庄子上的云姨娘请了过来。
几年的时间下来,云姨娘的头疼病早已痊愈,如今在庄子上过的是悠然自得,从前喜欢谈琴煮茶的一个人,现在却钟爱种菜,这次进宫还给映微带了好些她亲自种的青瓜、蔬菜。
映微瞧着云姨娘黑了些,皱眉道:“……姨娘您也是的,若想吃什么只管差人去买,哪里需要亲自种菜?原先您的手是细皮嫩肉的,如今摸着竟有茧子了。”
岁月从不败美人儿,云姨娘便是到了这个年纪依旧是容貌出挑,含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不过是平日里闲来无事种种菜打发时间而已,若是太累太热了,我肯定不会下田的。”
“这次我给你带的青瓜你一定要尝尝看,又嫩又脆,还带着清甜,保准不比宫里头的差……”
说起来,她们母女已好几年没见面。
映微先前不是没派人接云姨娘进宫,却被云姨娘拒绝了,一来她如今住在庄子上怡然自得惯了,不喜欢拘束,二来她知道映微过的好,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云姨娘正说着话,却见着门口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她迟疑道:“这就是你信中说的六公主?”
映微点点头,正色道:“正是。”
说着,她更是冲六公主招招手道:“恪靖,来!”
六公主可不是那等贤良淑德的淑女性子,当即就大大方方上前来,奶声奶气道:“云姨奶奶,我叫恪靖,您叫我恪靖就好了!”
云姨娘仿佛看到了映微小时候,嘴角含笑,道:“这孩子可真乖啊!”
六公主颇为得意道:“都是平娘娘教的好。”
映微啼笑皆非:“这话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所有人都这样说啊!”六公主挨着映微坐下来,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皇阿玛这样说,老祖宗这样说,额娘这样说,四哥哥这样说……好像所有人都这样说了。”
说着,她更是道:“到时候等着小弟弟小妹妹出来了,我也要这样教小弟弟小妹妹。”
映微被她逗的直笑。
六公主向来喜欢好看的人和物,自然也喜欢素未谋面的云姨娘,见云姨娘温温柔柔,待自己和和气气,献宝似的将自己好东西都捧了出来,更是豪气万丈道:“云姨奶奶,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我就送给你什么。”
这口气,活脱脱像暴发户似的。
云姨娘也是十分有耐心的一个人,陪着她玩翻绳,由她教自己下五子棋,最后更被她拉着去看小兔子。
一直过了晌午,六公主昏昏沉沉睡过去了,这才躺在炕上与映微有一搭没一搭与映微说话:“……你在信中说你想要生个与六公主一样可爱的女儿,可生儿还是生女,哪里是你能说了算的?当初我怀你的时候人人都说我肚子尖尖的,怀的应该是个儿子,可我却觉得儿子女儿无所谓,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好了。”
映微侧躺在炕上,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曾养过四阿哥一段时间,若生个儿子,我也喜欢,只是……”
只是在紫禁城中,她若生个儿子,难免会惹人忌惮。
她不愿自己孩子一辈子活在旁人提防和算计中。
毕竟后宫中折损的阿哥远比公主多得多。
知女莫若母,云姨娘很快就猜出她的心思,柔声道:“你啊,就莫要想太多,生儿生女都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你若真生个儿子来,那也是命,有皇上护着,有你护着,这孩子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有云姨娘陪着,再加上宋桐隔三岔五进宫看看她,分享分享生娃与养娃经验,郭络罗贵人也每日过来……映微一颗不安的心渐渐踏实了些,倒有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感觉。
映微开始整理孩子的小衣裳和用具,一日日翻来覆去看着,更生出几分勇气来。
她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一来她体重控制的好,孩子并不大,有稳婆替她摸了摸,估摸着孩子也就五斤多,二来她孕期每日都会散步,便是下雨下雪也会在廊下走一走,身体很是不错。
这一日,映微刚午睡起来准备出去散散步,谁知道刚下床就感觉到身下有一阵暖流,当即就道:“春萍,不好了,本宫怕是要生了……”
春萍一早在心里演练过无数。
此时她虽有几分慌乱,可很快就冷静下来,叫下头的人兵分几路,一人去叫稳婆,一人去请皇上,一人去找云姨娘……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守在映微身边,紧紧抓着因为给的手道:“娘娘,您别怕,奴才守着您。”
到了这时候,映微反倒是一点都不慌,甚至有几分要为人母的喜悦,笑道:“本宫倒是不怕,可你握着本宫的手却直抖,想必你怕的厉害。”
说着,她更是劝慰起春萍来:“储秀宫上下已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又有皇上派人守着,别说歹人,只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
“你啊,就安安心心本宫给你添个小主子吧!”
饶是她这样说,可春萍还是担心不已。
很快,稳婆就来了。
这几个稳婆都是极有经验的,当初给淑哲大长公主,宁悫太妃等人都接生过,更是值得信赖。
那几个稳婆抓着映微的手道:“娘娘别怕,待会儿虽会有些疼,但您听奴才们的话,咱们早些将孩子生出来……”
映微点点头,感受到身下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更听到外头传来皇上紧张且急促的声音:“……平妃怎么样了?朕要进去瞧瞧!”
随即便是众人一阵劝慰,眼瞅着众人劝不住了,映微则扬声道:“皇上莫要进来,臣妾一切安好,您放心就是,产房污秽,您暂且等等,您一进来,臣妾分了心神,说不准生的还慢些。”
时人皆觉得男子来产房这等地方不祥,映微虽对这话嗤之以鼻,却身在这朝代她也只能随波逐流。
也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外头有人劝住了皇上,皇上这才没有进来。
身下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映微却听稳婆的话并未大喊大叫,反倒听着她们的安排一呼一吸,只觉得好受了不少。
随着阵痛越来越距离,稳婆高喊“使劲儿”,映微缓慢使力几下,便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便是映微产程顺利,孩子不大,但她还是累出一身汗来,更是道:“孩子可还好?”
稳婆连声称好:“恭喜平妃娘娘,贺喜平妃娘娘,您为皇上添了个小阿哥。”
这几个稳婆都是受太皇太后吩咐过来接生的,虽说生男生女皆有赏赐,但她们明显希望映微能生个小阿哥,毕竟后宫人人都是这般想的。
待孩子被擦拭干净后抱到映微跟前,映微只瞧见这孩子比寻常孩子小了许多,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还没她巴掌大小。
映微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那粉嫩的小脸,谁知襁褓中的孩子却像心有灵犀似的挥舞着手臂,一下就将映微的手指抓住了。
这一刻,映微的心软了下来,从前想要生女儿的念头是烟消云散,只觉得这孩子也一样与六公主,四阿哥一样,是她的宝贝,她一定要护着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
稳婆很快就抱着孩子出去报喜。
外头候着的人坐了一屋子,皇上听说母子平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太皇太后更是接过襁褓道:“……小阿哥怎生的如此瘦弱?身子可还好?”
她老人家乃是十分担心。
郑院判却道:“……还请皇上和太皇太后放心,方才臣已替小阿哥检查过了,小阿哥虽与寻常孩子比起来瘦弱些,但哭声嘹亮,身子十分康健,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小阿哥不过五斤六两,与前些日子宜妃所出的七斤八两的十一阿哥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太皇太后听闻这话才放心下来:“没事儿就好,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等小阿哥满月后想必就能胖一圈了。”
说着,她老人家这才将小阿哥交由皇上手上。
皇上小心翼翼接过小阿哥,他并非第一次当父亲,可如今抱起小阿哥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是他与映微的骨血啊!
当即皇上就吩咐道:“多找几个乳娘来,日日要乳娘吃好喝好,若将小阿哥养的白白胖胖,朕就重重有赏!”
待皇上听见内间已清理干净,当下也顾不得小阿哥,抬脚就要进去。
他一进去看见映微憔悴的样子,只觉心疼,握住映微的手道:“映微,你可还好?”
映微临产前睡了个午觉,如今虽觉得疲乏,但更绝兴奋,只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切都好。”
说着,她更是笑道:“皇上可看过小阿哥了?将才姨娘说他鼻子长得像您,眼睛还未长开,可瞧着眼缝长长的,应该是个大眼睛,到时候定是个漂亮的孩子。”
皇上如今哪还顾得上小阿哥,只握着映微的手道:“儿子像母,咱们的儿子定长得好看,朕觉得他长得好不好看倒无所谓,只要平安健康就好了……你饿不饿?小厨房如今给你准备着吃食,有青菜粥,还有猪脚面线,你想吃什么?若是还有别的想吃的,只管与朕说。”
映微想了想道:“臣妾就吃点青菜粥就好了。”
很快青菜粥并几碟小菜就被送了上来,映微没想到自己用饭时皇上还眼睛一错不错盯着自己,生怕自己跑了似的。
她笑着道:“皇上这要瞧着臣妾做什么?”
皇上正色道:“你生孩子辛苦了,朕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方才本想喂你喝粥,可怕朕笨手笨脚的……”
他见映微一碗粥吃完,又道:“可还想吃些别的?”
映微摇摇头,打了个哈欠:“臣妾有些累,想要睡一睡。”
皇上扶她躺下,更是替她掖好被角:“你好好睡一觉,朕守着你。”
映微这才觉得累极了,也顾不上皇上,脑袋一沾到枕头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兴许是先前惦记着肚子的孩子,又或许是映微当真累狠了,映微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七八个时辰,从前一天下午睡到了翌日清晨。
她一睁眼就见着皇上坐在炕上,眼神落在摇篮里,嘴角含笑,面上一片慈爱。
这一刻让她觉得紫禁城中的日子好像也不算糟,也有温情时候。
皇上似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一抬头就瞧见了映微,当即就抱着十二阿哥走了过来,含笑道:“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可饿了?朕要小厨房给你炖了乌鸡汤,你可想喝一碗?你向来爱吃川菜,可如今你正在月子里,饮食得以清淡为主,小厨房有刚送来的河虾,要不让她们做一道虾丸汤给你尝尝?”
不提醒映微没想起来,这一提醒只觉得自己已是饥肠辘辘,点头道:“皇上您看着安排就是了。”
说着,她瞧见外头天色不过刚刚泛白,皱眉道:“皇上夜里就一直在这儿守着吗?”
皇上颔首道:“朕不困。”
说着,他更含笑看着映微:“朕说了要一直陪着你的,怎能食言?”
如今距离皇上上朝没多长时间了,他也不好一直陪映微闲话,只道:“朕昨夜给咱们的孩子想出了个名字,胤祾,你觉得如何?”
“祾,有福气的意思,朕只愿咱们的孩子一辈子福气绵长不绝。”
他没说,祾与陵同音,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孩子是他与映微的骨血,是他们之间的羁绊与见证,只愿这辈子都不与映微分离。
映微并不知道皇上的小心思,呢喃道:“胤祾……倒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就像脑袋很灵光的样子。”
说着,她更是低头去看皇上抱过来的十二阿哥,笑着道:“胤祾,你喜不喜欢你的名字?”
十二阿哥躺在襁褓中睡得正香,怎会与她说话?
皇上又道:“至于小名,朕想着给他取名叫同同,你觉得如何?”
映微哑然失笑,像太子与大阿哥都是有乳名的,一个叫保成,一个叫保清,比起团团这等小名来,显然正常了许多:“皇上,臣妾觉得不必如此,像四阿哥他们都没有乳娘,偏偏十二阿哥有乳名,旁的阿哥公主们知道只会觉得您偏心。”
说着,她更是笑道:“这小名几岁时候叫着还好,难不成等他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还要一口一个‘同同’喊着?您就不怕到时候旁人笑话他?”
皇上虽觉得她这话在理,却还是道:“朕看到时候谁敢笑话咱们儿子!”
这偏心偏的简直没边儿了。
映微摇摇头,懒得再与他说话。
饭菜很快送上来,皇上陪着映微吃到一半,就匆匆上朝去了。
皇上前脚刚走,后脚六公主就偷偷摸摸溜了进来,她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平娘娘!”
映微连忙冲她招手道:“恪靖,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乳娘了?”
六公主方才还高高兴兴的,可顿时小脸上就委屈起来,抽噎道:“平娘娘,我想您了。”
“昨天您生下小弟弟后,我说要来看您,可额娘她们都说您在睡觉,不准我进来打扰您和小弟弟。”
“我一直等啊等,等到乳娘睡着了,等到她们都不注意,所以才偷偷过来的……”
说着,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更是胡乱擦着眼泪:“平娘娘,您先前说过的,不会有了弟弟妹妹就不喜欢我的!”
映微从小照看着六公主长大,还是第一次瞧见六公主这般可怜巴巴的样子,被她哭的心都碎了,连忙替她擦去眼泪:“昨日的事儿,平娘娘不知道,若不然肯定不会叫他们拦着你的。”
“平娘娘先前与你说的话自然作数,平娘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来,你不是要看小弟弟吗?喏,这就是小弟弟,等着他长大了会走路了,平娘娘还等着你带他一起玩儿了……”
小孩子的眼泪来的快,走的也快,六公主方才还哭的稀里哗啦,可如今瞧见十二阿哥,脸上就笑开了花,笑的鼻涕泡都出来了:“这就是小弟弟呀,他长得可真小,比宜娘娘生的小弟弟还要小。”
说着,她更是拍拍胸脯,慨慷道:“平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把我的好吃的都给他吃,叫他长得白白胖胖。”
映微听闻这话微微皱眉,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姐疼惜弟弟,让着弟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但她却不这样认为:“你啊,不需要照顾十二阿哥,照顾他是乳娘是本宫的事儿,你只需要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顿了顿,她更是道:“本宫更不需要你将好吃的让给他,咱们恪靖也喜欢吃好吃的是不是?储秀宫里又不缺吃的穿的,一样的东西准备两份就是了……以后若有人与你说要你让着弟弟之类的话,你大可以告诉他们,本宫不需要你这样做,十二阿哥是本宫的宝贝,你也一样是本宫的宝贝。”
六公主听闻这话重重点了点头,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平娘娘,我记下了。”
映微当即就吩咐人给六公主上些吃食来,陪着六公主说了会话,看了会十二阿哥,六公主就打起哈欠来。
映微就要春萍送六公主回屋睡觉,更是含笑道:“……以后你想来就直接过来,就像从前一样,没人敢拦着你的。”
六公主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待六公主一走,映微面上的笑容就沉了下来,道:“将六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带过来。”
如今六公主身边还有两位乳娘和两个嬷嬷,四人进来时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因昨日映微顺利产子,皇上心情大好,储秀宫上下每个人都得了半年的赏钱,六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例外,这几人昨日也为映微高兴,但也奉命好生看着六公主,免得叫六公主叨扰映微与十二阿哥歇息。
这几人进来时心里是七上八下,见映微脸色不悦,更是主动请罪:“……还请平妃娘娘恕罪,昨夜奴才们多说了几句话,早上睡的沉了些,连六公主何时溜出去都不知道,还望平妃娘娘降罪。”
实则其中缘由她们不好说,说了像找借口一样。
昨晚因六公主闹着要去找平妃,她们自是不许,六公主就生气起来,说她们打呼噜打的她睡不着,要她们去外间歇着。
她们从小便没与六公主睡在同一张床上,怕六公主不高兴,便依了她,谁知道一早上趁着她们一人去打水,一人打盹时,六公主就溜走了,想必是筹划了许久……但错了就是错了,她们可不会辩解。
映微是知道这几人的,平素对六公主是尽心尽力,但今日之事若不小惩大诫,她怕以后储秀宫上下之人会有样学样,怠慢起六公主:“你们几个也是从小看这六公主长大的,对六公主如何,本宫心里有数。”
“但今日之事的确是你们的不对,幸好没有出事儿,若六公主溜出储秀宫,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本宫就小惩大戒,打你们一人十下手板心吧,若再有下次,本宫绝不轻饶。”
几人连声称是。
不过是十下手板而已,对她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映微此举无疑在告诉众人,便是在她生孩子的第二日,若有人怠慢了六公主,她也决不轻饶。
映微正看着十二阿哥时,春萍就走了进来:“娘娘,皇上命内务府为了选了十多个乳娘,您现在可要挑一挑?个个都是身家清白,身体康健的。”
后宫中向来如此,所有孩子生下来之后皆由乳娘喂养,一来是妃嫔害怕身材变形,二来亲自抚养孩子太过辛苦,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若亲自喂养孩子就不好伺候皇上了。
映微却沉吟着没有说话。
春萍只当她默认了,便带着十多个乳娘走了进来,这些人一个个瞧着是身材壮硕,面色慈爱,看着就知道她们的奶/水养人,想必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的。
映微只道:“先将人带下去吧。”
如今照顾十二阿哥的两个乳娘乃是太皇太后先前选的人,太皇太后当时说要这两人她先用着,等着十二阿哥出生后再选乳娘也不迟。
其实那时候映微就想着自己亲自喂养孩子,毕竟她的母乳中带有抗体,但这等事,她也不知怎么与皇上等人解释。
春萍很是不解,却还是将人先带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的缘故,映微一听见十二阿哥的哭声,胸前就有些发胀。
可十二阿哥刚哭,很快候在外间的乳娘就进来了,将十二阿哥抱到一旁去喂/奶。
十二阿哥今日刚出生第二日,胃口很小,再加上那乳娘奶/水充足,只砸吧几口就饱了。
乳娘将十二阿哥抱到映微身边时只道:“娘娘放心,十二阿哥胃口好得很,定能平安长大的。”
映微哪里能放心?
哪怕云姨娘过来陪她说话,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等皇上下朝过来时,很快就察觉到了映微有些不高兴,不由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你生气了?与朕说说,朕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映微看向皇上,正色道:“皇上,臣妾有件事想要求求您……”
皇上却敏锐察觉到不对,四两拨千斤道:“什么事儿,你先说给朕听听看。”
映微道:“朕想亲自喂养十二阿哥。”
“不成。”皇上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道:“你刚生完孩子,正是好好修养的时候,哪里能亲自喂养?”
“可是内务府送来的乳娘你不满意?若是不满意,朕命人再多选几个乳娘进宫,选到你满意为止。”
映微摇摇头,低声道:“不是的,臣妾……臣妾就是想亲自喂养十二阿哥,俗话说有奶便是娘,臣妾若不能亲自喂养十二阿哥,叫什么额娘?”
说着,她更是攀住皇上胳膊道:“臣妾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自想与他多亲近一二,小孩子不懂事儿,谁带他最多就最喜欢谁,臣妾听说宜妃所出的九阿哥近来就不认宜妃,只认乳娘,臣妾可不想十二阿哥也变成这样子。”
她小小撒了个谎,毕竟她与皇上说什么免疫力,皇上也听不懂。
皇上再次回绝道:“你与宜妃哪里一样?宜妃是怀有身孕,所以才对九阿哥有所疏远,九阿哥正是跳脱的年纪,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宜妃的。”
说着,他更是耐着性子道:“你啊,就好生将心收回肚子里去,你对孩子上心,还怕孩子不认你吗?”
映微低着头,不接话,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服皇上。
其实乳娘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若真将孩子交给乳娘带,她能省事不少,起码夜里能睡个好觉,但有利也有弊,若有人想要冲十二阿哥下手,乳娘就是最好的途径。
皇上却当她不高兴了,劝道:“怎么还同朕闹起脾气来了?别的事儿都可以,这件事却不行。”
“怀孕生子本就伤身,你身子本就不比旁人,喂养孩子夜里连个整觉都睡不好,有个什么动静就要起来,可不是你想象中这样简单的。”
他见映微还是不语,无奈摇摇头:“你要实在舍不得孩子,不如就要乳娘带着孩子睡在外间,夜里有个什么响动,你也能听得见,这样可好?”
映微还是没有说话,想着这一招苦肉计倒是挺好用的,只抬头可怜巴巴看向皇上。
皇上被她这眼神看的怪不自在的,到了最后却还是败下阵来:“好,好,朕就如你所愿,答应你亲自喂养十二阿哥好了,只是朕得先说清楚,若你身子不舒服可不能强撑,知道吗?”
他觉得映微将喂养孩子一事想的太过于简单,等着映微吃过几次苦就会知难而退了。
映微眼里一下泛起亮光来:“多谢皇上。”
皇上这才察觉自己中了苦肉计,却无奈摇摇头:“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
第75章
映微知晓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皇上看透, 一点也不慌,只狡黠一笑:“既然如此,您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多时辰就要吃一次, 等十二阿哥再闹起来, 乳娘上前来时, 映微只摆摆手道:“不必了, 本宫自己喂。”
两个乳娘下意识看向皇上, 只见皇上没有说话, 这才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侯在一旁的春萍是急得不行,她担心自家主子的身子,可顾及皇上在场, 并不敢多言。
映微这才抱起小小的十二阿哥喂起来。
十二阿哥虽出生才一日,可呆在映微身边的时间最多,嗅到映微身上的气味便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映微一贯喜欢孩子,不管是对从前的太子, 还是如今的四阿哥和六公主, 都是视若己出,可她却是头一次亲喂孩子,瞧着十二阿哥这般模样,嘴角也微微扬起:“……十二阿哥虽瘦弱些, 可瞧他手脚有力, 能吃能拉,必定能够平安长大的。”
皇上低头看着映微的胸脯, 心中略有些躁动, 可很快就被可爱的十二阿哥吸走了所有注意力:“朕看他小小年纪眼睫毛就这样长, 长大了定有一双极好看的大眼睛。”
说着,他瞧见十二阿哥眼睛睁了睁, 似看了自己一眼,忍不住扬声道:“映微,你看,孩子在看朕,他是不是认得朕,听得出朕的声音了?”
映微:……
她也不好泼皇上冷水,含笑道:“想必是的吧,等着咱们十二阿哥长大了肯定和他的皇阿玛天下第一好。”
***
映微亲自喂养十二阿哥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六宫上下,太皇太后与云姨娘等人听闻这话虽不赞同,但也是心疼她,毕竟喂养孩子睡不好又伤气血,可一个个见着她心意已定,就连皇上都站在映微这边,倒也没继续说什么。
宜妃等人却是巴不得,她们是过来人,知道若想要奶水充足就日日要吃好喝好,如此一来,哪里瘦的下来?
等到时候孩子断了奶,已经一两岁之后,到时候可是想瘦都瘦不下来的……一个胖子,皇上哪里会喜欢?
但也有人再次嗅出了皇上对映微的偏爱,只觉得皇上对映微真真是千依百顺啊!
太子也是这般觉得的。
昨日他听说映微生下了个小阿哥,坐在书桌前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映微是他的姨母,储秀宫添丁进口他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如何高兴的起来?
若映微生了个公主,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她偏偏生了个儿子……
紫禁城上下人人知道皇上偏爱平妃,但他小时候时常出入储秀宫,知道皇上对他这位姨母不仅仅是偏爱,他想哪怕他这位姨母想要天上的星星,只要皇阿玛有办法,就一定会替她摘下来的。
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映微是皇上最疼爱的女人,孰轻孰重,他不知道。
哪怕太子坐在上书房念书,可心思早已飘向九霄云外。
如今上书房进学的皇子已经变成了五个,除去太子一人独自坐在最前头,下头的四位阿哥以长幼论序坐在他身后。
从前四位阿哥中除去今年年初刚进上书房的五阿哥,一个个皆潜心向学,但今日大阿哥的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发怔的太子面上,他知道太子在担心什么,他虽对映微生出儿子一事不喜,可能叫太子忌惮,他如何会不高兴?
等着下学后,大阿哥就故意与四阿哥道:“……四弟这般匆匆忙忙的可是要去储秀宫?平娘娘这几日可还好?我听说平娘娘生下十二弟后,皇阿玛十分高兴,日夜守在储秀宫舍不得离开,这几日连考问我们功课都没时间了。”
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自太皇太后送来几个嬷嬷到阿哥所后,他很快就去与四阿哥道歉了。
但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揭过了,四阿哥对大阿哥印象一向不大好,自那件事后更是一落千丈,点点头道:“是,我要去储秀宫探望平娘娘。”
他不似一向被荣妃保护极好的三阿哥那样,从小他在承乾宫长大,看人脸色,受尽苦楚,很是敏感,对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小心思很是清楚,知道大阿哥这话是故意说给太子听的。
四阿哥下意识看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握着狼毫笔的手握的紧紧地,他多么希望下一刻太子说:“四弟弟,我和你一起去看平娘娘和十二弟吧。”
只可惜,太子没有。
四阿哥直到今日仍记得太子对自己的好,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若大阿哥等人与太子起了争执,他会毫不留情帮衬太子,可若在太子与平娘娘之间做选择,他又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四阿哥见太子如此反应,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太子独自一人借着温书之由在上书房坐了许久许久,等着众人都走了,这才离开。
一路上,他更是胡思乱想起来。
他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皇上了。
皇上也没有考问他们这些儿子的功课。
是不是平妃诞下儿子后,他们所有的儿子都得往后靠?
……
太子越想越害怕,想到当初自己陷害觉罗·明珊这件事,只觉得自己的把柄握在平妃手上,就像个定时炸弹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皇阿玛就知道,依皇阿玛那性子,若知道自己做下如此狠毒之事,肯定会勃然大怒,甚至会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
他觉得映微会这样做的。
就像惠妃对大阿哥,荣妃对三阿哥一样,身为母亲,为了孩子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
自觉罗·明珊事情之后,也不知是太子被太皇太后所震慑,还是真诚心悔改,很是老实本分,但如今,那么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
太子一回去毓庆宫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苏嬷嬷来了几趟,劝了好几次,他都不肯用饭。
到了最后,完颜嬷嬷端着一碗面疙瘩走了进来,轻声道:“太子可是饿了?奴才记得您小时候最爱吃奴才做的疙瘩汤,这是刚出锅的,还烫着了,您快趁热吃,不然过会就坨了。”
从前完颜嬷嬷是太子身边的管事嬷嬷,如今只是太子身边的闲人一个,不再对太子指手画脚,所以两人也不像从前一样矛盾重重。
这一碗疙瘩汤更是唤起太子从前的记忆。
那时候他大概只有三两岁,有一次见着三阿哥赖在荣妃怀里撒娇,也甚是想念自己的皇额娘,闹着不肯吃饭。
完颜嬷嬷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可他还是我行我素,索性完颜嬷嬷就端出这样一碗疙瘩汤来,骗他说这是他故去皇额娘最吃的东西。
紫禁城里的吃食向来讲究食不厌精,那时候太子还从未吃过这疙瘩汤,当即又是好奇又是想尝尝他皇额娘爱吃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便一股脑将这疙瘩汤吃的精光。
如今摆在太子跟前的疙瘩汤还是老样子,面团揪的大小不一,白色的面团宛在鸡汤打底的汤中浮浮沉沉,很是好看,碗里更是加了松茸、菜心、肉片等等,各种颜色堆在一起,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更不必说疙瘩汤的香气在屋内蔓延开来,太子这才察觉自己已饥肠辘辘,拿起调羹就用了起来。
完颜嬷嬷见状这才放心了些,“……奴才知道您近来心情不好,可您不必担心,皇上当初在孝诚仁皇后临终之前答应过的,定会好好对您,护着您长大,不然如何会在您不知事时将您立为太子?您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这事儿永远都不会变的。”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大阿哥,哼,那样的人您大可以不必将他放在心上,如今他看似得了一门好亲事,可先前觉罗格格一事,众人不过是心知肚明,旁人明面上羡慕他得了一门好亲事,可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他了。”
“如今您也大了,等过几年皇上定会为您挑一门好亲事的,那太子妃定会比那觉罗格格强上千倍百倍的,到时候有外家帮衬,您的太子之位只会更加稳固,至于平妃之流,别说她生出一个儿子来,就算生出十个八个儿子来,也动不了帮您的位置的。”
太子微微一愣,面露惊愕:“嬷嬷,你,你如何知道……”
不是他心思深沉,实在是他从小被保护的极好,有点什么都写在脸上,更不是别人猜不透,只是旁人不会像完颜嬷嬷这样开门见山的与他说话。
完颜嬷嬷笑了笑,从前看着极严肃的面上竟有几分慈爱之色:“您是奴才照看着长大的,打从您在襁褓中就是奴才在您身边伺候,您想什么,奴才哪里会不知道?”
说着,她更是催促道:“快些吃吧,天大地大比不过吃饭大,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储秀宫那位怕是高兴的嘴都要笑歪了,只有将身子养好才能应对后面的事儿……”
太子重重点头,将一碗疙瘩汤吃的是干干净净。
另一边的四阿哥到了储秀宫先是陪着六公主去了后院,这里养着六公主的宝贝——一群小兔子。
从前映微替六公主捉了两只兔子回来,谁知道这些兔子能生能养的,如今兔笼子里已有了二十多只兔子,这还是映微找来猫狗房的小太监一只只给兔子阉掉后的结果,不然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这几十只兔子关在一起,可谓臭气熏天,若换成寻常人早就将这些小兔子都送出去了,顶多留个几只给六公主。
映微原先也与六公主提起过这事儿,只可惜六公主却不愿意。
映微当即就答应下来,却也与她说要她负责清扫兔笼子和照顾那一群小兔子,当时的六公主是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
后来的六公主也曾嫌脏嫌累,就开始耍赖起来,但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映微却没依她,直说她若是说话不算数,就要将这些小兔子都送走。
六公主是知道映微性子的,知道她说话算数,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前去照顾那些小兔子。
如今一日日下来,这项工作六公主已习惯下来。
今日有四阿哥与六公主一起,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将兔笼子打扫干净,两人洗了手,换了衣裳这才去瞧映微与十二阿哥。
正躺在床上的映微一瞧见他们进来就招呼他们用糕点:“……这是小厨房刚做出来的桃花米糕,还烫着了,你们尝尝看喜不喜欢。”
四阿哥与六公主本就饥肠辘辘,如今喝着甜滋滋的牛乳,吃着糕点,看着襁褓中的十二阿哥,心情大好。
很快他们就发现皇上脸色有点不对劲,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还是六公主道:“皇阿玛,您怎么了?您看着不大高兴,可是有人惹您生气了?”
“除了你们平娘娘,紫禁城上下,还有谁敢惹朕生气?”皇上方才已与映微争执过几句,可想着她在月子里,怕她动气,并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如今两个孩子在这儿,他只道:“你们两个劝劝你们平娘娘,过几日你们十二弟弟就满月了,先前洗三礼因他太小,你们平娘娘说不愿意折腾孩子,后来是一切从简。”
“可你们平娘娘的意思是十二阿哥的满月礼又要从简,若是如此,咱们十二阿哥岂不是会被人瞧轻了去?”
四阿哥与六公主一听这话是连连点头。
六公主抢先道:“对啊,平娘娘,咱们可不能委屈了十二弟弟。”
说着,她更是抢先道:“咱们十二弟弟如今长得白白胖胖多招人喜欢啊,得让别人都瞧瞧才是。”
想当初十二阿哥刚出生时只有五斤多,可在映微与乳娘嬷嬷等人的悉心照料下,这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有八斤了,瞧着是胖嘟嘟的,很是可爱,若是旁人不提,旁人根本就记不得他刚出生时像只猫儿似的。
映微是有自己的思量的,一来十二阿哥刚出生时瘦弱,当下没有疫苗,若不小心感染上了什么病,则是凶险万分,二来她实在不想应对那些口蜜腹剑的妃嫔们,一个个明面上说着恭维的话,背地里只怕说什么的都有。
如今三双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映微苦笑道:“皇上这是做什么?叫四阿哥与六公主对臣妾施压吗?”
“臣妾方才都与您说过了,如今俄国屡屡来犯,国库吃紧,臣妾身为妃嫔,自该为您分忧,更何况,臣妾不是那等喜欢热闹地性子,也怕人太多吵着十二阿哥了……”
四阿哥与六公主再次点点头。
四阿哥更是道:“皇阿玛,儿臣觉得平娘娘说的有道理。”
六公主一贯是四阿哥地小尾巴,当即也跟着附和起来:“皇阿玛,我也觉得平娘娘和四哥哥说得对。”
皇上哑然:“朕是要你们替朕当说客地,可不是要你们帮着你们平娘娘来说服朕的。”
四阿哥只正色道:“可是十二弟刚出生,前几天儿臣来瞧他,不过是外头大风将扫帚吹倒了,就将他吓了一跳,若是人多了,旁人说话声音大些,他肯定会害怕的……”
他话里话外都是偏向映微的意思。
六公主更是接话道:“对啊,十二弟长得这样可爱,万一别人嫉妒他,偷偷对他不好怎么办?”
皇上无奈摇摇头,再次败下阵来:“好,好,朕都依你们。”
映微更是得意朝皇上笑了笑,这才道:“皇上,臣妾是十二阿哥的亲生额娘,哪里舍得见他受委屈?臣妾想着到了十二阿哥满月这一日小办满月礼而已,又不是不办,到时候咱们几个人热热闹闹凑在一起,也能安静自在些。”
皇上能怎么办?也只能点点头啊!
到了十二阿哥满月这一日,映微终于结束了自己坐月子的生活,提前一晚洗了澡,翌日更是穿上针线局送来的旗服——这是件赩炽色的旗服,颜色张杨,与映微从前喜欢的素色衣衫并不一样,因上头用哑线绣着满绣的芍药花,仔细瞧来,张扬却不奢华,隐约可见几分素净。
映微月子里略胖了些,却比从前更美,有种富贵明艳之感。
待她抱着十二阿哥一露面,众人就围了上去。
今日映微只请了宫中交好的几个妃嫔,像郭络罗贵人,章佳答应已经同宫的布贵人,宫外的则只有仍在储秀宫照看她的云姨娘和宋桐。
不仅宋桐来了,也一并带着她的小女儿来了。
众人是七嘴八舌议论着,有人说十二阿哥生的好,有人夸映微气色好……一个个面上心里皆是真心实意,瞧不出半点虚情假意。
映微则笑着道:“……人人都说月子里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可本宫却觉得憋闷,日日掰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能下地,夜里做梦都在御花园散步了,盼来盼去总算盼到了这一日。”
云姨娘无奈道:“你呀,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映微挽着她的臂弯道:“我不是姨娘的孩子是什么?我就算长到五六十岁,也是姨娘的孩子……”
众人又笑。
映微一贯在吃食上很愿意费心思,今日要小厨房准备了凉糕和芋圆糖水,几个孩子吃的是不亦乐乎,就连吃惯宫外新鲜玩意儿的宋桐也说好:“……若是能将这方子推行下去,保准酒楼的声音能更上一层楼。”
映微则大方道:“你只管拿去用就是了。”
她知道宋桐对她好,更是帮助她良多,可谓是她在宫外的左膀右臂。
宋桐是连声道谢,直说愿意给映微分成,乐的郭络罗贵人直道:“……咱们平妃娘娘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你啊,就好生将银子收着吧。”
她们几个正说着话,乳娘就抱着宋桐的女儿出来了。
这孩子方才在睡觉,如今睡眼惺忪的,因换了新环境似有些懵,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更是揉着眼睛打起哈欠来。
映微看的眼睛都直了,在怀十二阿哥时她便心心念念能有个女儿,虽说生出儿子来,她也疼惜,可女儿却成了她的梦,当即羡慕之情更是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
当即映微就张开手道:“来,团团,叫姨母看看!”
这孩子乳名叫团团。
郭络罗贵人见状笑道:“娘娘这样喜欢女儿,等着过几年再为皇上生个女儿就是了,也能为十二阿哥他们添个作伴的妹妹。”
正吃着凉糕的六公主一听这话也是连连点头,道:“宋姨母说得对。”
映微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那妹妹要抢你的吃的喝的,抢你的小兔子怎么办?”
六公主却是极大方道:“这些东西我虽喜欢,可我更喜欢妹妹,若妹妹想要,我将这些东西让给妹妹才是。”
说着,她连凉糕都不吃了,抱着映微的胳膊道:“平娘娘,您就答应我吧,一定要给我们生个妹妹!”
满屋子哄堂大笑。
映微更是被她逗得直笑,点点他的额头:“你好生吃你的糕点吧,又不是生小狗儿小猫儿的,哪里有这么简单?”
说着,她更是看向圆圆。
宋桐也好,玛礼善也好,容貌都是出众的,生出来的孩子更是活泼可爱,粉雕玉琢,偏偏这孩子不认生,映微还没说要抱她了,被乳娘抱在怀里的她就极不安分,朝着映微的方向直扒拉。
这下可是正合映微之意,当即就将圆圆接了过来。
宋桐无奈道:“……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就喜欢好看的东西,瞧见好看的衣裳首饰舍不得撒手,瞧见好看的人也是舍不得松手,喏,你们瞧,她被娘娘抱在怀里还不安分,还拽着娘娘的袖子,生怕娘娘不抱她似的。”
映微看向怀中的圆圆,就像看到了当初的六公主一般,喜欢不已,只道:“这孩子与本宫投缘得很。”
郭络罗贵人则凑趣道:“娘娘这样喜欢圆圆,不如到时候做主让圆圆嫁给十二阿哥好了,两个孩子不过相差大半岁,当时娘娘生下十二阿哥时嫔妾就在想,以后若谁能嫁给十二阿哥,能够得娘娘这样的婆母,可真是掉进蜜罐子去了。”
映微摇摇头,含笑道:“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若两个孩子投缘倒还好,若是不投缘,一辈子关在高墙之中,以后当母亲的想见自己孩子一面都难,本宫不舍得,宋桐哪里又舍得?”
宋桐也直笑。
映微更是摇着团团那胖乎乎的胳膊道:“团团说是不是呀?到时候你就和你额娘一样,成个女财神好了,等着平娘娘出宫了,你就请平娘娘吃饭喝茶好不好?”
团团也不知道是听懂映微的话,还是觉得映微笑的好看,当即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直打哈哈。
映微愈发高兴,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投缘。
唯独坐在角落里的云姨娘略有几分伤感,当初她就与映微说好了,等着十二阿哥满月后就会离宫,纵然有些不舍,可天下却无不散的宴席。
今日因在场的都是女眷,皇上并未过来,想着将地方留给映微她们说话,但很快,皇上与太皇太后的赏赐却是接踵而至。
太皇太后的赏赐与赏给旁人的并无太大差别,可皇上的赏赐却叫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寻常的金银珠宝和金银首饰也就罢了,赏给十二阿哥的有一张玉石做的凉席,一颗颗玉石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用金丝线串在一起,手轻轻抚上去是凉而不冰,可谓解暑利器。
这样的玉石凉席,整个紫禁城也就三床而已,一床在慈宁宫,一床在毓庆宫,还有一床则被送来了储秀宫。
梁九功笑着道:“……皇上说了,照着这样下去,十二阿哥迟早长成个小胖子,近来天气越来越热,小胖子最是怕热的,可不能叫十二阿哥长出痱子才是。”
映微还未来得及谢恩,梁九功又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上来。
这里头装的是一把扇子,是一把四层扇面的檀香扇,绣工精美,上头还镶着一颗颗宝石,天青色的宝石并不大,只有半个小拇指甲盖大小,加起来足足有三十六颗,每一颗都被雕成小动物的形状,握在手上并不重,恰到好处,更是香风袭来,很是好闻。
这样的扇子,整个紫禁城怕是只有一把。
树大招风。
映微当即脑海中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却还是轻声谢恩。
云姨娘等人瞧见她如此得宠,更是放心不少。
纵然十二阿哥的满月礼只是小办一场,但刚坐完月子的映微身体还是略虚,等着众人离开后仍觉疲乏,坐在炕上歇了好一会儿。
她更是不忘吩咐道:“……将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收起来,若旁人问起,你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招人嫉恨。”
春萍连声应是,“娘娘放心,奴才会提点下头的人的。”
映微则决心好好与皇上谈一谈,等着晚些时候皇上一过来,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口,皇上就道:“……今日朕送给你的扇子你可喜欢?你平素用的东西太素净了些,这扇子朕想着你平素大概也不会用,不过也无妨,那样好看精美的东西,便是瞧一瞧都觉得心情大好。”
话到了嘴边,映微还是咽了下去,摇摇头道:“您赏赐的东西臣妾自然喜欢,只是……只是您对臣妾和十二阿哥太好了,就不怕旁人非议,不怕臣妾招人嫉恨?”
“朕怕什么?”皇上正色道:“朕是皇上,坐拥天下,若喜欢谁连对他们好的权力都没有,那当这皇上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皇上皱皱眉,像想起什么似的:“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些什么?还是说,你在害怕?害怕有人见着朕对你们母子太好,冲你们母子下手?”
映微摇摇头。
如今储秀宫内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每人各司其职、忠心耿耿,更有太皇太后赏赐下来的两位嬷嬷坐镇,谁敢造次?
皇上握住她的手道:“那你为何这样说?”
映微叹了口气才道:“臣妾怕十二阿哥压不住这福气……从前您总说臣妾若有孩子定会惯坏孩子的,可如今瞧来,您才是会惯坏孩子的那个人,您可还记得从前臣妾要六公主打扫兔笼的事儿?”
说着,她更是苦笑道:“当时六公主不愿意,找您撑腰,您口口声声说她六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做不得这等粗鄙之活,可在臣妾看来,小孩子若养的娇滴滴的,五谷不分,四肢不勤,那不叫养的好,那叫害了孩子,如今六公主虽骄纵些,可遇事儿有条理,不推让,您说是不是?”
皇上不得不点点头:“六公主的确被你教的极好。”
映微更是顺着他的话道:“您整日忙于公务,操心天下事儿,教养孩子这等事儿就交给臣妾好不好?后宫之中替您生儿育女的妃嫔有许多,可您唯独偏爱臣妾,偏爱十二阿哥,岂不是寒了旁人的心?”
皇上笑道:“好,好,朕说不过你,听你的便是了,只是……”
说到这儿,皇上却沉吟道:“今日朕送给你们的东西,你总不能叫朕收回去吧?如此,叫朕的面子往哪里放?”
映微只道:“您放心好了,臣妾已命春萍将东西收起来了。”
两人又闲话几句,用过晚点梳洗后则逗弄十二阿哥起来,小小年纪的十二阿哥灵活极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还不会笑,可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好像会说话似的。
正玩的好好地,谁知道十二阿哥却是嘴一瘪,看似就要哭起来了。
皇上慌忙道:“这是怎么了?”
话毕,他就要扬声喊乳娘和嬷嬷进来。
映微对皇上的大惊小怪早已见怪不怪,只道:“皇上别急,十二阿哥这是饿了。”
说着,她就掀开衣裳喂起十二阿哥来。
十二阿哥嗅到额娘的味道,大口大口吞咽起乳汁来,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皇上先前见过好几次映微喂养十二阿哥,也有过那些旖旎的心思,可顾及映微在月子里,并未有下文。
等着映微喂完十二阿哥,将十二阿哥放在一旁的小床上,则搂住映微的腰,低声道:“今日朕就不走了……”
映微脸微红,自知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她更听见皇上道:“先前朕瞧见十二阿哥喝/奶,看他吃的香甜,朕就想尝一尝这其中滋味了……”
接下来的事则是顺理成章。
刚坐完月子的映微身子本就有些虚,被皇上要了三次,翌日起来羞于面对皇上不说,浑身酸痛难忍,抱起十二阿哥来胳膊更是直打颤,她没法子,只能今日叫乳娘带十二阿哥一天。
而也在今日,云姨娘就要离开紫禁城了。
映微自是千般不舍万般不舍,但她也知道,云姨娘能够陪自己这么长时间已是不易,便要乳娘抱着十二阿哥,自己带着六公主,一起送云姨娘出去:“……您平日里喜欢种菜,喜欢归喜欢,可身子最重要,特别是夏日里,可千万不能累着,万一中了暑气就麻烦了。”
“您向来喜欢清净,可庄子上那些护卫却是一定要留的,那些可不是寻常护卫,是皇上拨过去的人,就怕有人想要借您下手,您可不能嫌麻烦嫌不自在。”
“还有这次我叫您带回去的东西,一些糕点什么的分给庄子附近的人尝尝,像些布料您拿着做衣裳穿,我记得您从前您穿的那些衣裳很是好看,如今到了庄子上,一切都以舒适为主,这次还给您带了好几匹绡纱,既轻薄凉快又舒服,您别舍不得……”
她絮絮叨叨的,像个小老太太似的。
从前她们母女在一起,都是云姨娘叮嘱映微,生怕她在紫禁城有个闪失。
但如今,云姨娘在储秀宫住了几个月,瞧见皇上对映微是如何上心,如何偏爱,也没什么可交代的,这世上,若男人肯对你好,心里有你,就能好生护着你,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云姨娘还是舍不得女儿,舍不得外孙,舍不得活泼的六公主与懂事的四阿哥,更是道:“我会好好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映微笑着道:“今年皇上下令修葺清华园,等到今年年底就能完工,皇上说了,明年就能再去清华园避暑了,我知道姨娘不喜欢紫禁城太多的规矩,等明年到了清华园,我再请您过去小住些日子,到时候十二阿哥大概都能说话了。”
云姨娘自连声称好。
纵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映微还是送走了云姨娘。
她刚准备带着六公主与十二阿哥去御花园逛逛时,就见着小卓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娘娘,娘娘,太皇太后派人过来传旨了,您……您快回去接旨吧!”
映微愣了愣,皱眉道:“好端端的,太皇太后这是传了什么懿旨?”
小卓子胡乱擦了把面上的汗,摇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只见着这次过来的太监中有好几个还带着赏赐了……反正肯定是好事儿!”
第76章
映微当下心里隐隐就有了感觉。
果真, 等着她回到储秀宫就接到太皇太后懿旨,太皇太后念她钟灵毓秀,恭顺贤淑, 诞下十二阿哥有功, 封为平贵妃。
为首的太监更是连连与她道喜:“……恭喜贵妃娘娘, 贺喜贵妃娘娘, 您接旨吧!”
相较于春萍等人的欣喜若狂, 映微却格外冷静, 更不忘吩咐春萍拿赏钱给这些太监们:“小小意思,还请公公拿着去吃茶。”
紫禁城中人人皆是捧高踩低,太监尤甚, 便是慈宁宫的太监一个个也是喜欢银子的,但今日这银子他们却不敢收。
这些人心里有数,平贵妃如今乃是紫禁城中的当红炸子鸡,不仅刚诞下十二阿哥, 更是极得太皇太后与皇上喜欢, 往上数好些年,太皇太后可从未册封过哪位妃嫔的,当然,故意拿捏那些妃嫔的情况下除外。
映微却笑着道:“如今天气渐热, 公公们走了这一趟也不容易, 正好也能沾沾本宫的喜气。”
这话说的极好听,那些太监再推辞几句这才收下。
春萍等人高兴不说, 就连小小年纪的六公主也喜不能自禁:“平娘娘, 贵妃是不是比妃子要厉害?那以后是不是我就不用怕宜娘娘了?”
小孩子实则什么都懂, 虽说无人在她跟前说起宜妃如何如何厉害,但她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宜妃不是个好惹的。
映微脸上原本没什么笑意, 却被她这话逗的直笑,想着以后得与郭络罗贵人提醒一句,要郭络罗贵人少当着孩子的面说宜妃的坏话。
当即她就笑着道:“怎么,你怕宜妃不成?说起来,她可是你的姨母了。”
六公主嘟囔道:“我,我才不怕她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只是不太喜欢她而已。”
映微打趣道:“这是为何?你为何不喜欢宜妃?”
“因为她不喜欢我呀,所以我也不喜欢她。”六公主这话说的是一本正经,低声道:“虽说每次宜娘娘每次看到我都在笑,可我总觉得她笑的怪怪的,和看到五弟弟他们的笑根本就不一样……”
小孩子只是小,却不傻。
映微捏捏她胖嘟嘟的小脸,低声道:“你啊,不必怕她,咱们的恪靖这样乖巧懂事,怕她做什么?你身后还有皇上和本宫给你撑腰了,记得了吗?”
六公主重重点了点头:“记得了。”
映微这才要乳娘带着六公下去洗手擦脸,如今已至初夏,天气已有几分炎热,在外她从不拦着六公主,甚至还鼓励她多看看摸摸,探索世界,回来之后只要好好洗手就成了。
等着孩子们下去后,春萍与阿柳一起上前替她梳妆打扮,毕竟她领了旨还得去慈宁宫谢恩了。
春萍低声道:“娘娘,奴才瞧着您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映微不好与她说实话,一来如今储秀宫上下高兴不已,她不忍心冲他们说实话,二来有些话若叫旁人知道了,定会觉得她显摆,只道:“没什么,不过是姨娘走了,本宫有些舍不得而已……”
其实前些日子她隐隐察觉出皇上就已有这个意思,与皇上说过不愿晋封,只觉得如今的日子惬意得很,当时皇上就答应了她,谁知道太皇太后却是送来了懿旨。
别的不说,如今她既主持六宫,又被封为贵妃,身份俨然是六宫上下最尊贵之人,怕是打从明日起六宫妃嫔都得前来与她起请安了,想想她都觉得头疼。
梳妆打扮一番,又换了件正式些的衣裳,映微这才带着六公主与十二阿哥前去慈宁宫请安。
太皇太后瞧见两个曾孙儿,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止不住。
六公主也是极喜欢太皇太后的,一看到太皇太后就将自己方才半路上折的花儿递上来:“老祖宗您看,这是我给你摘的花,好不好看?我知道您素来最喜欢花花草草,专程给您折的了。”
太皇太后虽喜欢花花草草,却舍不得折断,但对上六公主更是半点脾气都没有,只点头说好看,更是吩咐道:“来人,将六公主给哀家折的花儿插起来,插在那显眼处,叫哀家一瞧见这花儿就能想到咱们的六公主……”
六公主别提多开心了。
太皇太后更是道:“哀家知道你们今儿就回来,专程要小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糕点,还要小厨房给你们准备了绿豆水。”
六公主是更加高兴,当即就去外间吃糕点喝绿豆水了。
映微这才有机会与太皇太后谢恩:“……多谢太皇太后,臣妾不胜感激,更是惶恐,唯恐辜负了太皇太后的厚望。”
太皇太后却是摆摆手,含笑道:“你已做的很好了,不必怕自己辜负哀家,哀家对你很是满意。”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先前皇上与哀家说过一次,说你无意被封为贵妃,哀家大概也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着自己年纪不大,身居妃位已很是满意,想着你以后就想守着六公主他们好生过日子就是了……”
顿了顿,她老人家不急不缓道:“可是啊,这贵妃之位本就是你应该得的,身在后宫,你压根不必在意旁人说什么,你做的再好,也总有人会不喜欢你,人活这辈子,若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就太累了些。”
映微的小心思一眼就被太皇太后看破了,索性笑着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只是,臣妾觉得如今的日子甚是满意,不愿多做改变,别的不说一想到明日开始就有妃嫔前来与臣妾请安,臣妾就浑身不自在,您也是知道的,臣妾素来喜欢安静……”
从前她虽也是一日不漏的给佟佳皇后,温僖贵妃请安,可不论她身份高低,坐在下头总能开开小差发发呆,也无人在意她。
可以后啊,她就没这般舒坦了,免不得要与下头的妃嫔们寒暄唠嗑,她一个皱眉一个不高兴的神色,就能叫不少人惶恐好几日。
太皇太后瞧着映微的眼神,就与映微看六公主的眼神一样,很是慈爱,更是笑道:“凡事都是有个过程的,想当初哀家从科尔沁草原刚去盛京时,说的一口蒙语,遇上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每每给皇后请安时能听懂三两句就不错了,只知道坐在那里傻笑,心里不知道有多慌,生怕有人找哀家说话。”
想起当年之事,甭管日子多难多苦,年老时回想起来总有几分怀念的,太皇太后只道:“后来哀家一日日也习惯了,再后来,哀家成了太后,倒有些怀念起当初的时光……”
映微笑着道:“您说的是。”
太皇太后瞧她大大方方的,脸上笑意更甚:“更何况哀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如今若后宫中有什么事儿哀家还能帮衬一番,等着哀家百年之后,总得将这偌大一个后宫交给值得托付之人才是。”
她老人家看着映微,正色道:“哀家啊,就将这后宫交给你了。”
映微莫名感受到肩上的担子陡然重了不少,连忙道:“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身子康健,定会长命百岁,看着太子他们娶妻生子,过上五世同堂的日子了。”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直笑,可她的身子如何,她心里最清楚,纵然如今瞧着身子还不错,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她老人家并不怕死,只怕自己死后留下孤苦无依的皇上,他一人高坐于龙椅上,虽风光无限,可其中寂寥与苦楚却是旁人不知道的。
她老人家更怕自己死后,偌大一个后宫乱成一团,连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都没有。
还好,她以后不必担心了。
映微不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当下又请教了太皇太后一些后宫的事务,比如夏裳的裁制,冰块的分配,后宫中蚊虫消杀……如今大多数事儿她都可以独自完成,可有些事儿不免还要请教太后一番。
太皇太后一一作答,更是留下他们在慈宁宫用午饭,说是要替映微庆祝一番。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口味清淡,可今日桌上摆的有映微爱吃的川菜,有六公主爱吃的淮扬菜,唯独她老人家喜欢的菜色没几样。
喜不喜欢,皆可从点点滴滴上看出来。
映微从小生活的也算幸福,唯独未曾进宫时家中玛嬷对她不喜淡漠,可如今却也被太皇太后给弥补了。
等着映微从慈宁宫离开时,她被封为贵妃的消息已传遍后宫每一个角落,像郭络罗贵人这些平素与她交好的就不必说了,甚至连平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都送来了贺礼。
这些贺礼满满当当堆了一整个桌子。
映微只要春萍将这些东西登记入册,等以后找个机会还回去。
很快皇上也过来,一进来就笑道:“……收了这么多礼物,可还高兴?”
“皇上这是明知故问吗?”映微挣脱开皇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嗔怒道:“先前臣妾与您说过好几次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意,您是装着明白揣糊涂,不接臣妾的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臣妾。”
皇上是哭笑不得,“人人巴不得能够册封,可你倒好,反其道而行。”
说着,他更是道:“况且朕当日的确是答应过你,朕也未曾食言……”
映微简直懒得与他多说:“您下旨与太皇太后下旨不是一个意思吗?方才太皇太后可与臣妾说过的,您与她老人家提起过这事儿,想必定是您的主意……”
皇上面上笑意更甚,只道:“这事儿,你可是冤枉朕了。”
“在朕从福建刚回宫不久,老祖宗就与朕提及过此事,当时朕就拒绝了老祖宗,想着你有了身孕,怕招人忌恨,对你和孩子不利,如今老祖宗又提起此事,朕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更何况,你也是知道的,朕也有此意。”
说着,他更是握住映微的手,正色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半分伤害,若朕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不住,当这皇上还有什么意思?”
“至于后宫中那些闲言碎语,你只管发落就是,如今你可是执掌六宫的贵妃娘娘,后宫中的事儿,连朕都要听你的。”
映微没好意思说,她并不怕旁人伤害自己,毕竟她当不当这贵妃,要害她的人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怕的只是麻烦啊!
但这话她可不好与皇上说,只道:“多谢皇上,多谢太皇太后,臣妾并非不知好歹,只是怕自己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说着,她更是岔开话题道:“今日春萍她们都很高兴,说要私下设宴替臣妾庆祝一番,既然皇上今日也在,不如咱们几个也来庆祝一番?毕竟是好事儿,得吃点好的喝点好的。”
“皇上想吃什么,臣妾吩咐小厨房去做。”
皇上想了想,可储秀宫的美食实在太多,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你看着安排就是,你选的,朕都喜欢。”
映微当即就吩咐下去了。
到了晚些时候,一道道佳肴呈上来,各式菜色都有,还有映微去年酿造的梅子酒,这酒用的是梅上雪水酿造而成,味道清冽,并不醉人。
至于六公主和四阿哥喝的则是她新研制出来的玫瑰酒酿,用的是玫瑰酱,米酒和牛乳煮成的,再用井水湃一湃,很是好喝。
因只有他们四人在场,并未分席而坐,你替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盛一碗汤,看着是其乐融融。
六公主叽叽喳喳,四阿哥一日日相处下来也不似从前那样惧怕皇上,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皇上对他甚是满意。
皇上很喜欢如此氛围,更是看向被乳娘抱在怀里的十二阿哥道:“等着后年这时候,你们十二弟就能与咱们一起上桌吃饭了。”
六公主期待点了点头:“到时候要十二弟弟多吃鱼。”
皇上等人直笑。
说来也是奇怪,六公主一贯胃口极好,什么都吃,就是不爱吃鱼,偏偏映微总说吃鱼好,劝她多吃些鱼。
当然,映微也只是劝说,外加吩咐小厨房多研究些鱼的做法,并未强制六公主吃鱼。
当下,映微就笑道:“你不是说你与你十二弟弟天下第一好吗?怎么浄把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留给他吃?”
六公主煞有其事道:“平娘娘,话不能这样说的,您不是说吃鱼好吗?所以我就要盯着十二弟弟多吃鱼啊……”
她这话还没落下,皇上就皱眉道:“恪靖,这是怎么回事儿?上次你不是与朕说你与朕天下第一好吗?”
还没等六公主来得及说话,四阿哥也开口道:“六妹妹,我记得你上次帮你一起打扫兔笼的时候,你也与我说过你与我天下第一好的。”
小海王·嘴甜·六公主也有翻船的时候,当即只能大口大口低头吃饭。
这等“天下第一好”的话,映微不知道从六公主嘴里听说过多少次,当下就替她解围道:“那是因为咱们六公主太招人喜欢了,像本宫啊,你皇阿玛啊,你四哥哥啊,还有你十二弟弟,都与你天下第一好是不是?”
腮帮子鼓鼓的六公主连连点头:“就是。”
皇上笑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咱们这些人中,你与谁最是要好?”
六公主却是想也不想就道:“我自然与平娘娘是天下第一好,你们……虽也与我天下第一好,却也是排在平娘娘后头的。”
映微心下甚是感动,皇上等人更是哈哈大笑。
当夜,皇上歇在了储秀宫。
有皇上在,夜里乳娘自不好抱着十二阿哥进来喝/奶,映微却有些不适应,方才她本就狠狠累了一场,如今胸脯胀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
皇上很快也被她惊醒,不由道:“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
映微摇摇头,低声道:“臣妾,臣妾就是胸……有些胀。”
奶水都是一日日涨起来的,孩子越吮吸越多,先前十二阿哥还小,若夜里不吃,她倒没什么反应,可如今却是不行了。
她更是道:“臣妾吵醒皇上了,您先睡,臣妾这就喊乳娘进来……”
皇上却将她按在身下,凑了上去。
一通操作后,映微身心舒畅。
皇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握着她的手,索性两人躺在床上说起话来:“……先前你说要亲自喂养十二阿哥,朕阻拦不成,只能依你,可白日里还好,夜里却是不成的,有乳娘在,你何必这样辛苦?”
“十二阿哥一夜要吃几次,你就这样起来几次不成?怪不得朕时常瞧见你很是疲惫,原来是这个缘故。”
映微一向小心,就怕皇上出言反对,所以每次皇上歇在储秀宫,她总是要乳娘喂十二阿哥。
今日,她实在胀的难受。
皇上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道:“十二阿哥虽重要,可万事却及不上你身子重要,你向来聪明,这次怎么没想明白?若是你身子不好,如何能够护着十二阿哥平安长大?”
映微一贯贪睡,好几次夜里喂奶时是迷迷糊糊,当即想了想道:“您说的是,以后夜里就叫乳娘喂十二阿哥好了。”
她并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知道这奶水一日日会少下来,可除去十二阿哥,她还得护着六公主和四阿哥,总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
皇上甚至满意,在她额上啄了啄,含笑道:“朕就知道朕的映微听话聪颖,睡吧,时候不早了。”
映微黑甜一睡,翌日一早连皇上何时走的都不知道,若非春萍喊她,只怕她就要睡过了。
一早起来,好一通忙活。
映微又是梳妆打扮,又是陪着六公主用早饭,逗了逗刚睡醒的十二阿哥,这才去了储秀宫正殿。
此时不少妃嫔已经到场,一个个说着吉利话。
有人说映微的面相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她的福气还在后头了。
有人说映微长得像自己姐姐。
还有人说映微年纪轻轻就能被封为贵妃,被册封为后也是指日可待……
反正话里话外,皆是攀附之意。
映微虽喜欢清净,可应付起这些人来也不算十分费力,眼瞅着众人就快要到齐了,却有个宫女闯进来道:“……参加贵妃娘娘,我们家娘娘让奴才过来传话,说她染上风寒,今日就不过来了。”
映微认得这个人,这人乃是宜妃身边的宫女。
她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等事儿也就宜妃这等蠢货做的出来,想当初她被封为四妃之一,宜妃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在宜妃等人看来,当时自己膝下无子无女,进宫时间尚浅,凭什么占了宜妃的位置?
今日连素来与映微不对付的德妃都来了,宜妃却耍起性子未过来,只怕觉得这般行径就显得她比起众人来高风亮节一些。
殊不知,此般行径是蠢不可言。
映微像没看到众人那期盼看好戏的面色一般,点点头道:“好,本宫知道了,你回去与宜妃说一声,要她好生养病,她替皇上生下三个孩子有功,本宫稍后就派人给她送些补品过去,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与本宫说一声就是了。”
说着,她更是道:“哦,对了,近来天气炎热,本宫今日也是想与诸位每每商讨用冰一事,既然宜妃身子不适,那原本给翊坤宫准备的冰块便折半吧。”
既然宜妃不给她面子,她又何必顾及宜妃的面子?
她这话说的既漂亮大度,又给后宫妃嫔一个下马威,若谁想要与她作对唱反调,她可不是那样好说话的。
要知道昨日可有好些人见宜妃带着九阿哥,十一阿哥在御花园散步了,这哪里是病着的样子?
那宫女战战兢兢应了声是,这才慌忙离开。
映微面上无半点波澜,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与诸位妃嫔寒暄:“……近来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免不得用冰,本宫昨日看了看账册,去年嫔位以上妃嫔随意取用,贵人之上妃嫔每日用冰每日三筐,贵人之下妃嫔无冰可用,膝下有孩子的每日再增两筐冰。”
“可天气炎热,皇上今年并无去清华园的打算,本宫想了想,打算贵人之下妃嫔每日分冰一筐,贵人之上位份的妃嫔每日两筐冰,嫔位以上妃嫔每日三筐冰,若膝下养着孩子的,每宫每日再添一筐冰,你们觉得如何?”
她这话一出,下首的那些小常在小答应们脸上是喜不能自禁。
夏日酷暑难耐,像她们这些低位份的妃嫔大多住在西偏殿,到了傍晚时候屋子里就像蒸笼似的,简直受不了,一日一筐冰足够她们熬过大半日了。
可惠妃等人脸色却不大好看。
她们这些人身居妃位已久,又有娘家在背后撑腰,用什么东西都没个节制,更不必提公中的东西了。
像宜妃,惠妃等人,不光内间,外间摆着冰,宫殿处处都搁着冰,以至于自己取哪儿都是凉凉快快的,甚至连浄房里都摆着冰,如此下来,一天十多筐冰用起来是简简单单。
宜妃向来出手大方,心情好了还会赏冰给下头的奴才们用。
那些低位份的妃嫔们是敢怒不敢言。
映微昨日粗略算了算,嫔位之上妃嫔用冰数量庞大,占据后宫用冰的三分之二。
惠妃皱皱眉,不悦道:“贵妃娘娘,这样怕是不妥吧?臣妾年纪大了,夏日里走两步就直流汗,可受不得这等苦楚,万一热出个三长两短,只怕贵妃娘娘面上也无光啊!”
德妃见有人开口,也跟着道:“是啊,贵妃娘娘,臣妾膝下还有六阿哥和七公主,臣妾受些热倒无妨,可总不能叫两个孩子也跟着受委屈。”
当即也有好几个嫔位主子跟着开口。
映微待她们一一说完,这才道:“本宫去年也是用了冰的,本宫去年膝下也是养着四阿哥与六公主两个孩子,若算起来,一天两筐冰就够了。”
“本宫更是翻出去年的账册,慈宁宫与寿康宫每日加起来也才用三筐冰而已,怎么,难道诸位姐妹比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都要金贵?”
当下堂下是鸦雀无声。
映微更道:“大清入关未到百年,皇上居安思危,勤勉节约,一众皇子们在上书房内进学,夏日不可用冰,冬日不可用炭,没道理咱们后宫妃嫔日子过的如此奢靡……”
德妃心里虽不舒服,却也不敢多言。
今日她过来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会在这个关头与映微唱反调,这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
倒是惠妃想了又想,想着自己与映微本就有嫌隙在前,前些日子又因大阿哥的亲事闹得不愉快,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没错,臣妾也颇为赞同,只是……只是冰块是冬日里存下来的,若是不用,等着夏日过去不就浪费了?”
映微正色道:“本宫也想过这个问题。”
“主子是人,奴才也是人,本宫想着多余的冰就要膳房熬了绿豆汤,汤里多加些冰,每日午时过后每个宫女太监发放一碗,如此算下来,冰只有不够用的,哪里有多的?”
这下惠妃就算再傻也不会多言了,她知道映微身后站着的可是紫禁城所有奴才,因为这等事儿落人话柄,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声可划不来。
实则映微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立威或拉拢人心的想法,她是真心为紫禁城的太监和宫女考虑的。
她虽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二十余年,但依旧看不惯有些人不将宫女太监当人看的做派,如今夏日虽及不上后世炎热,但那些宫女太监忙进忙出,每年夏天紫禁城都是要热死好几个人的。
映微是一锤定音,再无人敢说话。
很快,紫禁城上下的宫女太监对映微是赞不绝口,夏日里哪怕能饮上几口冰水,对他们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倒是宜妃听说自己每日只有一筐半冰,气色脸色都变了。
一旁的郭络罗贵人见状不免劝上几句:“……你膝下养着九阿哥和十一二阿哥,每日两个阿哥也能得些冰,如此算下来你每日的冰也够用了,若是你还觉不够,我将我的冰送过来给你用就是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加油,气色宜妃砸碎了一个茶盅:“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这是替那赫舍里氏说话,怎么,生怕本宫闹腾起来她面子上挂不住?”
“你别忘了,本宫可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胳膊肘一直朝外拐?”
先前郭络罗贵人每次去探望六公主时是偷偷摸摸的,后来被宜妃撞见过几次后,索性再也没遮着掩着。
姐妹二人之间的感情早不复当初,但郭络罗贵人知道,宜妃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只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她并不在意。
宜妃见郭络罗贵人再次沉默下来,却是越来越来气,冷声道:“本宫看那小贱人就是冲本宫来的,不就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就张狂起来了吗?哼,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能张狂几日。”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道:“不成,本宫要去寿康宫请太后娘娘评评理。”
若换成平日里,郭络罗贵人定是要劝上宜妃几句的,若太皇太后不在宫中,太后还能称一称大王,可太皇太后回宫了,太后只有靠边站的份儿,她猜测太后在太皇太后回宫后被训斥过了,若不然,太后也不会对五阿哥管教严苛了起来。
但她看着盛怒的宜妃,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宜妃很快匆匆到了寿康宫,连亲儿子五阿哥都没顾得上亲热一番,就对着太后倒了一通苦水,却久久不见太后接话,只能自顾自唱起独角戏:“……她定以为臣妾不给她面子,实则臣妾昨天傍晚吹了风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未去储秀宫请安的,她那样小肚鸡肠的一个人,臣妾就不明白太皇太后与皇上为何那样喜欢她。”
她哭的眼睛都红了。
也就在寿康宫内,她敢如此说话。
太后从前就喜欢宜妃,自养了五阿哥在身边后更与宜妃亲近了几分,当即只差人打水给她擦脸:“……事情已成定局,你哭闹也无用,别说你不明白,哀家也不明白为何皇上与老祖宗都喜欢她,像被她灌了迷魂药似的。”
说着,她更是道:“哀家不是不想替你出头,只是啊,有心无力。”
旁人不清楚,她却是最清楚太皇太后的脾气了,若她再敢为难平贵妃,只怕太皇太后一气之下定会将她送到五台山清修的。
宜妃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当即眼泪又掉了下来:“那,那怎么办?臣妾也不想叫您为难,实在是受不了她那张狂的样子。”
太后摇摇头,无奈道:“哀家知道你没有坏心,若换成平日里,平贵妃做出这等事儿哀家也能在老祖宗跟前说上几句,只是近来老祖宗身子不大好,哀家不愿她因这等事儿烦心……”
宜妃一愣:“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吗?”
皇上也好,太皇太后等人也好,都是紫禁城中主子,他们身子抱恙,寻常人是不会知道的。
太后却没将宜妃当成外人,只道:“自老祖宗从五台山回来之后身子就不如从前了,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有个小病小痛倒也正常……只是,只是这么热的天儿,老祖宗却是染上了风寒,哀家总得多体恤她老人家些,哪里能因为这点小事儿惹她老人家烦心,你说是不是?”
“您说的极是。”宜妃嘴上答应,心里则盘算起来,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太皇太后已年逾七十,怕是没几年活头了,到时候后宫之中岂不就是太皇太后说了算?
宜妃当下心里就生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感慨来,对着太后是愈发尽心:“臣妾瞧着您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来照顾太皇太后的缘故?来,臣妾给您捏捏肩,臣妾原先在家中时常给臣妾玛嬷捏肩,得玛嬷赞不绝口,您也试一试……”
太后再次被宜妃的“尽心尽力”所打动,愈发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的。
毕竟当下后宫所有妃嫔敬太皇太后,怕太皇太后,一个个上杆子巴结太皇太后,却没几人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很快,映微也知道了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一事。
并无人告诉她,是她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看出来的。
映微向来是个细心的,眼瞅着太皇太后身上略带着几分药味儿,说话时更是偶尔皱眉,瞧着不大舒服的样子,便问道:“……太皇太后,您可是近来身子不大舒服?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太皇太后自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毕竟连皇上日日来与她请安都没有发现。
她老人家原不欲对旁人说的,可对上映微,想了想只点头道:“近来哀家身子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没事儿,你别担心,哀家已经在吃药了,过几日就能好了。”
映微怎会不担心,当即就道:“好端端,您怎会不舒服?”
太皇太后笑道:“人年纪大了,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再加上前几日哀家贪凉吃了些冰碗,所以染上了风寒,算不得大病,过几日就能好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不忘叮嘱道:“这事儿,你就不必告诉皇上了。”
映微很能理解太皇太后之心,从前太子污害觉罗·明珊一事,今日身子抱恙一事,瞒着皇上不过想着事情已成定局,皇上便是知道了也是徒增担忧,一样是于事无补。
但她却觉得这样行事并不妥当,想了想只开口道:“太皇太后,臣妾觉得这事儿还是告诉皇上为好。”
对上太皇太后那不解的目光,映微解释道:“臣妾知道您这是怕皇上担心,只是您想过没有,若皇上知道您瞒着他会作何感想?您惦念着皇上,皇上又何尝不惦念着您?若知道照看自己长大的祖母生病,他也不能尽孝,您觉得皇上心里不会难受吗?”
“皇上近来的确公务繁忙,可能够在您身边承欢膝下,为您侍奉汤药,对皇上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说着,她更是道:“您时常说自己年事已高,时日无多,可越是这般,就越该给皇上尽孝的机会,不然等着日后皇上回想起来,只会后悔不已的……”
就像后世很多老人生病或弥留之际,想着不愿叫儿孙操心隐瞒下来,殊不知会给儿孙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紫禁城上下,人人都顺着太皇太后,但凡她老人家说什么都说她说得对,无人敢忤逆。
猛地听到这等话,太皇太后愣了愣,可细细一想却明白过来,笑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若皇上病了瞒着哀家,哀家知道后定会心疼的,纵然哀家不能做些别的,可陪着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映微直点头:“对啊,您身边多的是人伺候,哪里需要皇上亲自侍疾?不过是陪着您多说几句话,逗您开心就是了。”
她并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何年去世,但见着太皇太后如此精气神,年岁已高,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晚些时候,听闻太皇太后身子抱恙的皇上匆匆赶来,更是一通相问,听说太皇太后身子已渐渐好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您病了为何不告诉朕一声?若非映微与朕说起,朕直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您也是的,若是映微不说,您可是打算一直瞒着朕?”
见皇上如此,太皇太后甚是欣慰,含笑道:“好,好,都是哀家的不是,哀家不过是心疼你罢了……”
皇上却正色道:“朕整日忙于公务,能够陪在您身边陪您说话便已是放松,实在不行,将御书房搬来慈宁宫几日也是可以的,若遇上拿不准主意的事儿,正好也能请您帮着出出主意不是?”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甚,拍拍他的手道:“你真是为哀家寻了个好的孙媳妇,映微这孩子当真是个好的……”
孙媳妇?
一旁的苏麻喇嬷等人神色微动,能够被称为太皇太后孙媳妇的人莫过于中宫皇后。
第77章
皇上也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来, 迟疑道:“老祖宗这话是何意?”
在他心中,后位只属于映微一人,不过如今立映微为后……似乎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 更像个缩小版的朝廷, 如今后宫中温僖贵妃与映微皆为贵妃, 若要立后, 定会从其中两人中选取一人, 论家世, 论资历,论子嗣,皆该立温僖贵妃的。
太皇太后咳嗽一阵, 只笑道:“哀家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必皇上是心知肚明。”
眼瞅着苏麻喇嬷将屋内伺候的人都带了下去,她老人家这才道:“映微与她姐姐一样,不仅心地良善, 料理起后宫琐事来更是手段了得, 被封为贵妃没几日,紫禁城上下所有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她布冰一事做的很好。”
“从前你与哀家说后宫中无合适人选被立为皇后,如今这不是有了吗?”
皇上迟疑道:“朕也觉得映微很好, 只是立后一事……却是不宜操之过急。”
“哀家知道。”太皇太后颔首, 笑道:“近来温僖贵妃身子如何,你我皆知, 如今她患上如此怪病, 想要痊愈, 只怕比登天还难。”
“哀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愿咒她, 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怕是没多少寿数,到时候后宫上下就只剩映微这一个贵妃,她又主持六宫上下琐事,被立为皇后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说到这儿,她老人家顿了顿,道:“只是哀家有件事想要求求皇上。”
皇上很少见到太皇太后有这般严肃的时候,当即忙道:“老祖宗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直接吩咐朕就是了,何须用‘求’字?”
太皇太后却正色道:“如今太子已十岁,年纪不算小,过几年就能定下亲事,娶妻生子了,哀家也不知道到时候还在不在,哀家想请皇上答应,若要立后,能否可在太子成亲之后?”
皇上不解:“老祖宗这是何意?”
在他看来,太子娶妻与映微封后这两件并不冲突,甚至是喜上加喜。
太皇太后沉默着没有接话。
她老人家不好直言太子如今心性未稳,若将映微立为皇后,太子定会患得患失,情急之下若做出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
在他们老一辈的人看来,孩子成亲后就是大人,稳重不少,到时候若太子真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有贤妻相权,兴许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好一会儿,她老人家才道:“你只管答应哀家就是了。”
皇上想了想道:“好,朕答应您。”
太皇太后又道:“若是到时候哀家不在了,太子的亲事就交由映微做主,纵然太子近来与映微不复从前亲厚,可他们却是血亲,映微这孩子心地良善,定会为太子寻得一贤妻的……”
不管何时,谈及生离死别这个话题都是伤感的,皇上皱眉道:“如今您身子好好的,怎么说起这等不吉利的话?太子妃的人选还得等着您拍板了,不光您要看着保成娶妻,还得抱一抱他的孩子才是……”
太皇太后身子骨如何,她老人家是最清楚,这两年明显感觉身子骨大不如从前。
可这等话,她老人家却不好对皇上说,只道:“哀家不过闲来无事与你说上几句话罢了,你答应便是了。”
老小老小,这人老了有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似的。
皇上无奈,自是连声应下,心里则想着太子娶妻一事并不着急,太子不比寻常阿哥,最得他器重,太子妃的人选更是要千挑万选,不可马虎。
***
映微不知道自己已悄无声息被定为下一任皇后了,因从前她就协助温僖贵妃协理六宫,如今主持起六宫琐事来可谓不急不慌,甚至还有时间给六公主启蒙。
比起四阿哥,给六公主启蒙就头疼多了,让映微一贯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多动症。
映微教六公主写大字时,六公主说口渴了要喝茶。
映微教六公主读诗时,六公主说要如厕。
映微教六公主读诗时,六公主则说兔笼子还没打扫了,更是抬起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看向映微:“平娘娘,您不是说做什么事情都要持之以恒吗?今日事今日毕,不能拖到明天吗?”
映微觉得有些绝望。
好在她一向百折不挠,很快就想出法子来,对六公主对阵下药起来。
六公主素来好吃,映微便捡了描写美食的诗句教她启蒙:“来,六公主,跟本宫念,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六公主将杜牧的诗跟读了一遍,砸吧着嘴道:“平娘娘,什么是荔枝?我先前听人说过一次,却从未吃过了。”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映微又哄着她读了几遍诗,待她会背后,这才道:“荔枝是南方的水果,红壳白肉,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汁水迸在嘴里,若是用冰镇一镇,味道十分好……”
说起来,她来到大清还未吃过荔枝了。
六公主听的直咽口水,舔了舔下唇,低声道:“那,荔枝肯定十分好吃,平娘娘,您吃过荔枝吗?”
映微摇摇头,自不能说实话:“平娘娘也是在书上看的。”
她到底是低估了小孩子的记忆力,更低估了六公主的贪吃。
近来皇上时常侍奉于慈宁宫,等着皇上再来储秀宫时,六公主献宝似的上前道:“皇阿玛,皇阿玛,这几天我跟着平娘娘学了一首诗,是唐代诗人杜牧的,我背给您听听好不好?”
待皇上答应后,她更是脆生生一五一十背了下来,到了最后更是眼巴巴道:“皇阿玛,您吃过荔枝吗?荔枝好吃吗?”
映微笑的嘴都酸了,指着六公主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本宫教你那么多首诗,今日教了你,你明日就忘了,唯独这些诗记得却比谁都牢!”
皇上也跟着笑起来,将怀中的十二阿哥交到乳娘手中,抱起六公主道:“朕自然吃过荔枝,让朕想一想,味道很甜,怎么,咱们恪靖也想吃荔枝了?”
六公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忙不迭道:“不光我想吃,平娘娘也想吃,平娘娘说她在书上看过,说荔枝甜甜的,若是冰一冰就更好吃了。”
皇上下意识看向映微,对这话是半点不怀疑。
有道是有其女则有其母,这话总是没错的。
映微违心道:“臣妾又不是小孩子,可没有那么贪吃……”
“是吗?”这话皇上可不信,当即就逗着怀中的六公主道:“既然咱们六公主想吃,朕就下旨叫人从福建送些过来,正好叫你平娘娘也跟着尝鲜好不好?”
六公主十分高兴,连声称好。
映微却迟疑道:“皇上,这样怕是不好吧,您迟早要将她宠坏的……”
她可是听说过的,前几年有个总督为讨好皇上,快马加鞭从福建送了整整五大筐荔枝来京,一路上费时费力,光是冰块就用了不知道多少,更不必提一路快马加鞭,劳民伤财,送到京城能用的荔枝却不足一筐。
当即皇上就狠狠罢免了这总督的官职,更训斥他不务正业。
从此之后,再无人敢送荔枝进京,甚至连各地那些时兴的水果也不敢送,就怕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皇上含笑道:“不碍事儿的,先前有人从福建送了荔枝进京,朕大发雷霆不光是劳民伤财就为了送几筐荔枝,而是他这人既存心讨好朕,却不愿多费心思,如今已至酷暑,若朕是他,大可以运几棵荔枝树进宫,既能减少损耗,又能方便许多。”
映微连声道:“皇上果然聪明。”
皇上哪里不知道映微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只道:“正好近来太皇太后病着,借着这次机会差人多送几棵荔枝树进宫,叫后宫众人都尝尝鲜。”
说着,他更是看向怀中的六公主:“这下可开心了?”
“开心了!”六公主甜甜一笑,“多谢皇阿玛。”
只是说完这话,她瞧瞧皇上,又看看映微,是欲言又止。
映微养大了她,一眼就瞧出她这是有话要说,只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可是还想要旁的好吃的?今日你皇阿玛在这儿,若想要可得一并说了,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六公主扬声道:“才不是了,我又不是贪吃鬼。”
说着,她更是掩嘴直笑:“我知道,皇阿玛就是瞧见平娘娘想吃荔枝,所以才派人送荔枝进宫的是不是?”
皇上并未回答,只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咱们六公主的眼睛。”
这话,等于间接承认了。
半个月之后,五棵荔枝树就送到了紫禁城。
虽说此般运送荔枝损耗小了许多,可整整五棵荔枝树摘下来也不过十余筐荔枝,每筐约莫十多斤,乾清宫,慈宁宫与宁寿宫那边各得一筐,映微与温僖贵妃平分一筐,剩下四位妃子分得一筐,阿哥所那边分得两筐子……零零散散分下去,分到每个人手上并无多少荔枝。
除去温僖贵妃这些家世优渥的,映微等人都是头一次吃荔枝,再加上送进宫的东西自是选的最好的,众人吃起来是连连称赞。
映微怕上火,吃的并不多,更是将自己宫里的荔枝挪了一部分给四阿哥送去,至于章佳答应与布贵人位份低,能分得的荔枝也没多少,她也一并差人送去了些。
六公主吃的满嘴汁水,连连点头:“真好吃,真好吃,怪不得杨贵妃也喜欢吃荔枝了,我要是她,日日都要吃荔枝!”
映微心想幸而这孩子不能嫁入皇家,不然言官的折子定是满天飞:“好了,荔枝虽好吃,可吃多了却上火,当心吃了牙齿疼。”
六公主这才念念不舍放手。
映微更是将荔枝做成冰饮,用荔枝,牛乳与米酒,最好加点玫瑰卤子,就连一贯不爱吃甜食的皇上都连连称赞。
可很快,因为荔枝就闹出一件事来。
这一日太皇太后前去永寿宫探望温僖贵妃,瞧见瘦弱的温僖贵妃不免与她多说了几句话,更是问起近来送到永寿宫的荔枝味道如何;“……说起来哀家也是许久没尝过荔枝了,今年的荔枝是连树一并运往京城的,比先前吃的新鲜许多,你胃口一贯不好,尝些新鲜滋味的东西可还吃得下?哀家那里还有许多,你若是喜欢,哀家派人再给你送来些。”
温僖贵妃皱皱眉,低声道:“荔枝?什么荔枝?臣妾这里并未收到什么荔枝……”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有蹊跷,她老人家虽喜欢映微,可明面上却是一碗水端平的,当即就道:“请平贵妃过来说话。”
温僖贵妃见情况略有些不对劲,只道:“太皇太后,您不必费心了,臣妾近来胃口不好,什么都吃不下……”
但对太皇太后而言,吃不吃得下是一回事,弄清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
映微很快就来了,听说这件事后很是狐疑:“……怎会如此?当日内务府可是有账册的,后来臣妾也是看过那册子,上面有永寿宫太监领取荔枝的指印,这是不会弄错的。”
说着,她更是意识到是永寿宫出了乱子,当即就命人将内务府的人喊来,当场指认,很快就找出了当初是何人领了那半筐子荔枝。
为首的太监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连连道:“太皇太后恕罪,两位贵妃娘娘恕罪,是奴才,是奴才胆大包天贪了贵妃娘娘的荔枝……”
听这人说起,映微这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今日的永寿宫早已不复当初,从前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如今永寿宫上下却是萧条不已,冷冷清清,那几个小太监领回来荔枝后,想着近来温僖贵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胃口不好,就生出熊心豹子胆贪了那半筐子荔枝。
几人也不怕上火,连夜将半筐子荔枝都吃的干干净净。
映微沉吟片刻,当即吩咐道:“来人,将这主谋拉下去掌嘴五十,剩下的从犯每人掌嘴三十,仔细彻查一番,若有知情不报人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这等事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为了半筐荔枝要人性命,着实有些过了。
她更是对太皇太后道:“当初分发荔枝时臣妾就怕不够,冰窖里还存了一筐子,即刻就差人给温僖贵妃送来。”
太皇太后见她行事周全,点了点头。
谁知太皇太后还没说话了,温僖贵妃却是虚弱开口:“还望太皇太后莫要责怪平贵妃,她刚主理六宫琐事,有些事情有些纰漏也是正常,说到底,也是臣妾没能管教好身边的奴才……”
映微皱皱眉,想着从前的温僖贵妃走的可是快人快语,不谙世事的路子,如今却扮起小白花来。
永寿宫的人这般胆大妄为,与她能有什么关系?
好在太皇太后却是个明白人,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下头的人好好敲打一番就是了,如今你病着,身边的採云姑姑那些得力的自要紧着你的身子,难免叫有些奴才钻了空子,永寿宫内若转不开,哀家拨两个嬷嬷过来照看就是了……”
温僖贵妃连声拒绝,咳嗽几声道:“多谢太皇太后抬爱,臣妾听闻您近来身子刚有些好转,臣妾不能前去侍奉已是不孝,哪里还能要您宫里的嬷嬷?”
说着,她更是含笑看向映微道:“如今有平贵妃主理六宫,若臣妾遇上什么事儿会去找平贵妃。”
太皇太后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她老人家总不能将六宫中什么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
映微自连声称好。
只是她多少觉得有些不对劲,临走前更注意到温僖贵妃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哪里不明白其中有猫腻?
等着回去之后,映微则要小卓子去查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还未等小卓子查明整件事的真相,很快后宫中就已是谣言纷纷,说映微才被封为贵妃就急不可耐苛责温僖贵妃,连荔枝都不愿分给温僖贵妃,指使几个小太监作贱温僖贵妃,若非太皇太后知晓,温僖贵妃都不知道还有荔枝这回事儿了。
世上众人大多都是偏向弱者的,一个是缠绵病榻、备受冷落的贵妃,一个是盛宠不衰、招人眼红的皇上宠妃,许多不明内情的人自是站在温僖贵妃这边的。
就连好脾气的春萍听说这事儿都要骂人了:“……先前娘娘下令分发冰镇绿豆汤后,后宫上下是褒扬不断,可这事儿一出,那些人又倒戈相向,不少人说您心狠,容不得温僖贵妃,真是升米恩斗米仇,怎么有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映微就没想到从这事上得到什么回报,如今自也谈不上失望,抱着十二阿哥的她脸色都没变,只道:“这么热的天儿,你也不怕上火?后宫中的人大多都是人云亦云的,旁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本宫只求无愧于心。”
如今的十二阿哥已经三个月,会认人,会笑了,每每映微一抱起他来,他就咯咯直笑。
映微见了是心情大好,更是道:“虽说如今的永寿宫不比当初,可採云姑姑好歹也是故去孝昭仁皇后身边的人,说有三头六臂都不为过,有她坐镇,永寿宫上下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很快,小卓子就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最近採云姑姑日夜照顾温僖贵妃的缘故,永寿宫那些奴才的胆子也一日日大了下来,那日从内务府领回荔枝后也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却很快叫採云姑姑发现。
但温僖贵妃却想着将计就计,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至于这几日的谣言,小卓子更是咬牙切齿道:“……这话也就三天前的夜里开始传出来的,奴才打听出来了,温僖贵妃身边,惠妃娘娘身边,还有卫答应等人身边的人都是一样的说辞,继而这流言才越传越凶!”
卫答应?
映微对这人有些印象,容貌不俗,生出来的八阿哥被抱到了惠妃身边养着,想必她也就成了惠妃和温僖贵妃的人。
兴许是她容貌出挑,又或许是惠妃力捧,卫答应近来侍寝过几次。
等着诸位妃嫔再来永寿宫请安时,映微不免多看了几眼卫答应,只见她衣着依旧朴素,却容貌秀丽,容颜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老。
卫答应与德妃虽都属清秀美人儿,可一个宛如晨间茉莉,一个却如绽放水仙,有种不一样的美。
映微想着若自己是皇上,也会喜欢卫答应这样的美人儿的,也不怪温僖贵妃会将卫答应推出去争宠。
近来温僖贵妃虽卧病在床,在后宫中说不上话,可她的家世在京城,乃至于在整个大清都是赫赫有名的,若真想要拿捏惠妃与卫答应还是可以的。
对上映微的眼神,卫答应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下一刻果然听到映微缓缓开口道:“……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不好,皇上时常侍奉于慈宁宫,近来太皇太后身子好转了些,皇上也公务繁忙,总不好像从前一样,本宫便有心选个人去太皇太后跟前侍疾,也好替皇上尽尽孝才是。”
说着,她的眼神就落在卫答应身上:“卫答应,你可愿意?”
卫答应一贯不显山不露水的,想当初因容貌出众也曾被人忌惮过,而后众人见皇上对她平平,也就没将这人放在心上。
唯一惹人注意的是她生下了八阿哥,近来也侍寝过几次。
卫答应被点名,有些惶然无助,还未等她想好说辞,惠妃就已替她开口道:“贵妃娘娘,这卫答应性子胆小,很少见太皇太后,更是没与太皇太后单独说过话,若叫她去是侍疾,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咱们都知道说是侍疾,实则是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而已,到时候卫答应与太皇太后独处一室,大眼瞪小眼的,岂不尴尬?”
虽说如今大阿哥大了,她没有像从前一样事事依附于温僖贵妃,但当初为了接宫外的大阿哥回来,她多少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温僖贵妃手上握着她的把柄,她也没有选择。
映微笑了笑,道:“本宫倒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卫答应生下八阿哥有功,性子又温顺,不知道惠妃可有推荐的人选?”
惠妃懒得在这等事上动脑子,当即想也不想就道:“喏,臣妾觉得您宫里的章佳答应就不错。”
她可真是想哪儿指哪儿。
正坐在下首发呆的章佳答应当即吓了一跳,她向来胆子小,瞧见皇上都怕的不行,更别说看到威严的太皇太后。
映微下意识扫了章佳答应一眼,瞧见她那呆若木鸡的样子直觉好笑:“卫答应不成,这章佳答应哪里就成了?章佳答应比卫答应还要胆小些……”
有些不知内情的妃嫔惧怕太皇太后,可不少进宫多年的老人儿却多少知道些太皇太后的性子,知道太皇太后不仅不难相处,平日里更是个极和善的人,当即就有几个妃嫔毛遂自荐起来。
最后,映微选了替皇上生下两位公主,却都早夭的端嫔。
而此时,映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卫答应已然投靠了惠妃和温僖贵妃。
她是万万没想到温僖贵妃真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变成如此模样却还不肯罢休,再想着近来紫禁城中流言是愈演愈烈,压根镇压不下去,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等着众妃嫔离开后,春萍上前替映微捏肩,更是出起主意来:“……娘娘何必烦恼?双拳难敌四手,您虽得皇上宠爱,可身边也得有几个帮衬您的人才是。”
“虽说郭络罗贵人素来与您交好,只是她向来不怎么得皇上喜欢,不如您也学着温僖贵妃她们一样,抬举几个小答应小常在什么的?”
“若出了什么事儿,好歹有个帮衬的人。”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低:“奴才觉得章佳答应就不错,章佳答应没什么坏心思,胆子又小,若将刘海梳上去,也是个美人胚子,日后承宠后定对您忠心耿耿的……”
“春萍!”映微扫了眼坐在炕上玩九连环的六公主,低声道:“当着孩子的面,莫要说这些!”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几分:“你这话叫本宫想起了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她们,若本宫这样做,与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任由她们去吧,若她们此举真能抢走皇上的宠爱,那皇上迟早会被她们抢走的,本宫又何必在意?”
……
殊不知一旁炕上玩九连环的六公主竖起耳朵,听的不知道有多认真。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不让她听什么,她就越对什么感兴趣。
接下来的日子,映微则忙了很多。
她虽知道温僖贵妃是有意为之,但如今她乃六宫之首,永寿宫也属六宫范畴,心知这事儿温僖贵妃算计她算计的也不算冤枉,便借着这个机会将六宫上下都梳理了一遍,像是那些喜欢偷奸耍滑,小心思不断的,打的打,罚的罚,惹得人人惶恐不已。
等着皇上瞧见映微时,她难免有些精神不济,皇上很是心疼:“……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你未免也太努力了些,就算真想要肃清后宫,何必挑这般热的时候?朕瞧你瘦了不少。”
映微笑道:“若到了秋日,皇上您定又要说秋高气爽适合带孩子游玩,到了冬日,您又要说天气太冷,到了春日,则是春暖花开,适合散步赏花……照您这样说来,一年四季都没个合适的时候。”
“臣妾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心里有事儿睡都睡不踏实,索性将事情都结局了算了……”
谁知她这话还没说完,外间又有管事嬷嬷求见。
映微便抛下皇上与六公主,只身去了偏殿。
皇上无奈摇摇头,看着六公主道:“如今你平娘娘简直比朕还忙。”
近来与九连环较劲的六公主却瞧了瞧四周,见无人在意,低声道:“皇阿玛,您知道平娘娘最近为什么不高兴吗?我知道!”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分辨的还不是十分清楚,见映微略忙,面色疲惫,只当她不高兴。
皇上可没瞧出映微哪里有不高兴:“哦,那你与朕说说看。”
六公主趴在皇上肩上,靠近他的耳畔,低声道:“前几天春萍姑姑说要平娘娘抬举几个人去争宠,平娘娘不愿意,还说她不想和故去的孝昭仁皇后一样,还说什么若皇阿玛要是真能被抢走,那也是早晚的事……”
说着,她更是嘟囔道:“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要被抢走?你要被抢到哪儿去?”
纵然她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皇上很快就听懂了,只道:“没人能抢走朕的。”
他看向六公主,低声道:“你平娘娘与春萍姑姑还说了些什么?”
六公主仔细回想一番,歪着头道:“春萍姑姑还要平娘娘抬举章佳答应,但平娘娘没答应,皇阿玛,我不懂,要怎么抬举章佳答应啊?把她抬起来吗?章节答应胆子小,若是将她抬起来,她不会害怕吗?”
皇上啼笑皆非,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道:“小孩子家家的,知道这些做什么?”
顿了顿,他更是生怕六公主这没心眼的孩子跑去问映微,只道:“等着你长大就知道了。”
“今日这事儿是你与朕之间的秘密,咱们拉钩,你可不能对旁人说起这事儿。”
还未等六公主答应下来,他就迫不及待与六公主拉了钩,惹得六公主满肚子狐疑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映微就回来了。
皇上只问发生了何事。
映微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儿,近来天气炎热有座废弃宫殿房子塌了一半,臣妾已经吩咐下去了,皇上不必担心。”
皇上点点头。
到了映微信期时候,皇上竟翻了章佳答应的绿头牌。
说起来章佳答应进宫也有三年多的时间,除去刚进宫时侍寝过一次,后面皇上好像忘了她这个人似的。
当消息送到储秀宫时,春萍等人自是替章佳答应开心的,可章佳答应却愁的都要哭出来了,连连来找映微:“贵妃娘娘,嫔妾,嫔妾能不能不侍寝啊?”
映微含笑反问:“你说了?”
“不能吗?”章佳答应眼眶当即就红了,低声道:“嫔妾如今装病肯定也是来不及了的,若嫔妾身子不舒服,敬事房就不会将嫔妾的绿头牌送上去的,那……那嫔妾能不能说下午突然肚子疼?这样就不会是欺君之罪了吧?”
映微很是不明白,问她:“为何你不愿侍寝?后宫中的女人看到皇上一个个削尖脑袋往皇上跟前凑,你怎么看到皇上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隐约记得先前自己问过皇上一次的,说皇上为何不喜欢章佳答应,皇上说章佳答应性子太胆小了些,与这样的人相处,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就将章佳答应吓得几宿睡不着,章佳答应累,他也累。
章佳答应低声道:“嫔妾,嫔妾也不知道,嫔妾胆子小,当初选秀时原以为自己会落选的……”
映微却知道其中缘由,当时佟佳皇后与温僖贵妃一起操办选秀,两人虽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却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不希望后宫添太过于出挑之人。
那等容貌好的性子不好,性子好的容貌就稍逊一筹……所以这几年下来,当初进宫的几个秀女竟无一人冒头。
映微笑道:“你不必害怕,皇上虽是天子,却也是凡人,你没看到皇上陪六公主玩过家家,玩翻绳的样子,你向来乖觉柔顺,皇上哪里会怪罪你?”
“本宫记得想当初你第一次见到本宫时也是吓得直发抖,其实不是本宫下人,是你过不起心里那道坎,你先前没与本宫接触过,所以在心里给本宫设下框架,总以为本宫会是哪样的人,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可后来接触下来,是不是觉得本宫挺好相处的?”
章佳答应迟疑点了点头。
映微脸上笑意更深:“皇上也是一样的,你没与他接触过几次,如何知道皇上不好相处?后宫上下,难道有人说皇上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吗?没人这样说过。”
“本宫教你一个法子,你在心里设想皇上是你邻家哥哥,多想几次,等着再见到皇上时自没有那么害怕了……”
章佳答应点头称好:“那,嫔妾试一试。”
很快阿柳就将章佳答应下进去梳妆,映微身边有两个大宫女,阿圆跳脱,平素多是跟在春萍身边打下手,阿柳沉稳擅梳妆,管着映微的私房银子,两个大宫女各司其职。
等着章佳答应出来时,别说映微眼前一亮,就连六公主都忍不住赞叹道:“章佳答应,您可真好看啊!就好像画上的仙女似的!”
厚厚的流海被梳上去,画了温婉如玉的柳叶眉,唇上擦了胭脂色的口脂……章佳答应整个人都灵动起来,不复从前的呆板与怯意,浑身上下透着温婉,还带着几分纯真,这等气质,在后宫中很是难得。
可章佳答应一说话就露了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映微含笑与六公主对视一眼,这才看着章佳常在正色道:“小孩子哪里会撒谎?更何况六公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会在这等事上撒谎?”
“你本就生的好看,从前是没能好好梳妆打扮,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打扮,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自是好看的很。”
六公主素来爱美,称赞章佳答应几句后也跑进去内间,非闹着要阿柳也画一画。
趁着这个机会,映微又与章佳答应道:“……纵然你从未说过,可本宫知道你是极喜欢孩子的,不管是对四阿哥,还是对五公主和六公主,永远都是笑眯眯的,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有个自己的孩子?”
“血浓于水,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会变,可母子之情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后宫的日子难熬,有个孩子,也有个盼头。”
章佳答应自然是想的,想当初刚进宫时是日夜思想,想着自己有个孩子该如何如何可爱,可后来对皇上的恐惧战胜了对孩子的渴望。
再后来,皇上忘了她这个人,她想了也是白想。
但三年多的时间里,章佳答应时常想自己若有个孩子该多好,如今重重点点头:“贵妃娘娘您放心,嫔妾……嫔妾,这次一定不会叫旁人看笑话的。”
映微从她面上看到了坚毅之色,只淡淡笑了笑。
傍晚时候皇上就过来了,先来看过了映微,问起她身子可有不适:“……你向来贪吃,这几日可不准用冰的,一点都不成,别想着如今肚子不难受,若是吃了冰的辣的,肯定会难受的。”
映微含笑称是:“您放心好了。”
皇上一贯对她贴心,可她向来身子康健,更别说自生了十二阿哥后,每次信期肚子一点都不痛,精神也好,简直就像没事儿人似的。
皇上这才放心了些,陪着她用了晚点,说了几句话,陪六公主玩了会,看了看十二阿哥,等着时候不早了这才去了缓福殿。
映微则陪着六公主一起玩九连环,等着六公主玩的累了,这才卸妆沐浴歇息。
只是等映微躺在床上看书时,却见着一旁的春萍是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了?一晚上都吞吞吐吐的,怎么,在本宫跟前你还能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春萍知道有些话自己这身份是不该问的,可她伴随映微身边多年,实在是忍不住:“娘娘,奴才很好奇,您眼睁睁瞧着皇上去了缓福殿,去召章佳答应侍寝,您会难过吗?”
顿了顿,她更是解释道:“虽说皇上后宫无数,可毕竟章佳答应就在您眼皮子底下……”
若换成她,她肯定会难受的。
不光难受,她怕还会掉一夜眼泪了。
第78章
映微知道春萍话里话外是个什么意思, 有道是眼不见为净,如今皇上在她眼皮子下宠爱别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想了想, 认真道:“说不上难过, 也说不上不难过。”
毕竟她一直都知道皇上虽喜欢她, 可能最喜欢她, 却不可能直喜欢她, 与一个封建帝王谈什么一世一双人, 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于皇上的感情,她一直把握着分寸,对皇上有尊敬, 有崇拜……却没有满腔的爱情,怎么说了,就好像对上司一样,上司表扬你, 喜欢你, 嘉奖你时会高兴,可若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有另一个人代替,她兴许会难受几日,但很快就会重新振作起来。
春萍却不明白, 在她看来, 皇上对自家主子好得很。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家主子这般好得很。
翌日一早, 章佳答应早早就过来请安了, 眉目之中尚有几分不自在。
映微知道, 章佳答应这是怕自己心里不痛快,但她并非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甚至还留了章佳答应一并用早饭。
到了众妃嫔请安时,以宜妃为首的人却巴不得看笑话。
她们知道皇上一贯宠爱映微,如今在映微信期时昭钟粹宫旁人侍寝,这真真是头一次。
偏偏映微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依旧如常与众妃嫔闲话。
很快,温僖贵妃等人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一个月之后,章佳答应有了身孕,卫答应备受冷落。
一时间,储秀宫可成了紫禁城中的风水宝地,要知道储秀宫内就住着三位妃嫔,三位膝下皆有子嗣,顿时,不少妃嫔每日来储秀宫请安来的愈发勤勉,想要沾沾储秀宫的喜气,叫自己也早早有身孕。
可不知怎么回事,章佳答应的怀相并不好,不过有孕才一个月,是吃什么吐什么,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映微吩咐小厨房给章佳答应多炖些吃食,至于皇上那边,她并没有傻到劝皇上多去看看章佳答应。
她原以为章佳答应就此承宠,谁知道在章佳答应有孕后,皇上对章佳答应依旧不冷不热的。
映微有些不解,一次等着皇上过来时问起这事儿来:“……皇上也知道,章佳答应向来胆子小,您召她侍寝过一次后就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似的,纵然她什么都没说,可臣妾看得出来,她心里却忐忑的很,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您不高兴了。”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其中的缘由得问问你才是。”
“问臣妾?”映微可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事儿与臣妾能有什么关系?”
皇上但笑不语。
映微仔细一琢磨,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是啊。
皇上一贯不喜欢章佳答应,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召了章佳答应侍寝?
她下意识扫眼看向一旁的春萍。
春萍吓得忙道:“娘娘,不适奴才,奴才可什么都没说……”
她一向将映微的话奉为圣旨,虽觉得自家主子单打独斗辛苦得很,可自己的主意被映微否了,她可不敢多嘴多舌。
皇上的眼神看向正在一旁陪元宝玩耍的六公主身上。
映微这才恍然大悟:“可是六公主与您说了什么?这孩子……这孩子怎么会知道?”
她这才想起当初春萍与自己说话时六公主也是在场的,当即是哭笑不得:“您什么都知道了?”
皇上颔首道:“是,朕什么都知道,你时常与朕说六公主他们虽小,却什么都懂,这孩子是个孝顺的,见你不高兴就到朕跟前什么都说了……朕知道你一向不屑于变成温僖贵妃她们那样的,你若不喜欢朕宠爱卫答应之流,朕离她们远些就是了。”
映微一愣,这话若是叫旁人听到,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那些话不过是臣妾与春萍私下说说而已,六公主还小,什么都不懂,这话传来传去,传到您耳朵里,这意思就变了。”
也幸好皇上不与她计较。
若皇上疑心重些,说不准还会觉得这是她在背后怂恿六公主了。
皇上正色道:“朕又没说什么,更何况,腿脚长在朕身上,朕喜欢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等明年章佳答应生下孩子,咱们的十二阿哥也能添个玩伴儿,到时候储秀宫内就更热闹了。”
说起来,不管皇上何时何地过来储秀宫,永远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不像旁的宫殿争风吃醋,你争我斗,几个孩子也活泼可爱,甚得他心。
映微笑了笑,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好开口,她原想着给章佳答应求个位份的。
可如今想了想,她这话却是没有出口。
谁知道皇上却与她心意相通,翌日一早就派了顾问行前来传旨,封章佳答应为贵人,赐封号敏。
映微这才恍然大悟,纵然她对清朝历史不算十分了解,却赫然记得十三阿哥的生母就是敏妃。
难道,敏贵人肚子里揣的就是四阿哥未来最好的兄弟?
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时间,映微看向敏贵人的眼神都变了。
敏贵人如今怀相依旧不好,可比起从前来却好了些许,被映微眼神看的心里惴惴不安,低声道:“贵妃娘娘,您这样看着嫔妾做什么?可是嫔妾哪里做的不好?”
像她这样胆小性微之人,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了。
映微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比从前好看,这才多看几眼而已。”
“你啊,不必这般胆小,你一向安分守己,又怎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说着,她更是含笑道:“就像先前,哪怕你嘴上没说,本宫也瞧得出来,因皇上的态度,你整日惴惴不安,可事实表明你不仅没有惹皇上生气,皇上更是越级封你为贵人,可见有些时候旁人对自己态度冷淡布全然是自己的问题,兴许是对方心情不好,亦或者旁的原因。”
“如今你是贵人身份了,又是马上要当额娘的人,这性子得改一改,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以后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做个表率才是。”
敏贵人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从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如今进出身边也带了个小宫女,看着是气派,可她面上的神色却还是卑卑怯怯的:“嫔妾记得了,为了嫔妾肚子里的孩子,嫔妾一定会改改这性子。”
她可不想要她的孩子有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额娘。
因储秀宫要添丁进口,是喜事儿一件,储秀宫整日是欢声笑语的,而映微惊喜的发现,十二阿哥好像要长牙了,下牙床冒出两个白点点,像两颗小白米似的。
映微怀里抱着胖儿子,笑着道:“……怪不得前几日这孩子一直闹腾个不停,也不肯好好喝奶,原来是要出牙了。”
她一直视六公主为亲生骨肉,原先也是这般尽心尽力抚养六公主,自是知道小孩子出牙会不舒服,甚至有些还会身上发热。
都说有奶便是娘,纵然如今夜里映微没有继续喂十二阿哥了,可他最喜欢的人依旧是映微,若映微不在也还好,他呆在几个乳娘怀里倒也乖觉,但只要一瞧见映微就像屁股上长了刺似的,扭来扭曲,非得到了映微怀里才老实。
不知是不是十二阿哥听懂了映微的话,咧嘴冲着映微一笑,牙床上露出两个白点点,瞧着十分可爱。
六公主膝下的弟弟妹妹虽不少,但见面都寥寥无几,更别说如今像这样与十二阿哥朝夕相处。
她对十二阿哥的事一贯很上心,听说他出牙了,也巴巴凑过来看:“是不是等着十二弟弟牙齿长起来后就能吃好吃的了?前几日我去慈宁宫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要小厨房给我做了花糕,可好吃了,等过几天我也给十二弟弟尝尝。”
乳娘一听这话连忙道:“六公主,这可使不得,十二阿哥到了明年这时候才能吃糕点了。”
六公主不免失望,只道:“我看他整日就只能喝奶,多没意思啊。”
她如今快五岁了,映微每日还是要她早晚喝一碗牛乳,就是想要她身体强壮些,虽说她并不排斥喝牛乳,但比起旁的吃食来,牛乳的滋味就太寡淡了些。
映微笑道:“因为十二阿哥还小,就只能喝奶,你小时候还不是喝他一样,等着他再大些就能开始吃糊糊了。”
六公主摇摇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十二弟弟真是可怜。”
她虽顽皮,却并不顽劣,映微不准她做的事儿她压根不会做。
等着四阿哥过来后,她更是半点不觉得十二阿哥可怜,欢天喜地邀请四阿哥陪她一起去打扫兔笼子。
四阿哥今日过来手上还握着一把桂花,笑着道:“六妹妹你等一等,容我与平娘娘说几句话。”
说着,他这才将手中的桂花递给春萍:“平娘娘,我记得您一贯喜欢花儿,方才过来时我见着这桂花开的不错,少许开了,更多的都是苞,这样的桂花最好不过,放在屋子里既不会香气熏人,管的时间也长。”
春萍当即就接过桂花,寻了个白玉花瓶将这些话插起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映微连声道:“多谢你了,本宫很喜欢。”
眼瞅着四阿哥与六公主手牵手出门去,她瞧了眼搁在案几上的白瓷瓶,不由感叹道:“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转眼又到了秋天……”
有的时候回想起前世重重,就好像一场梦似的。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如今她的日子也算惬意幸福。
很快,十二阿哥下牙就出了两颗,一般出了下牙,上牙也就快了,兴许是牙床痒得很,每每他被抱在怀里,总是啃这啃那,啃的映微肩膀上都是口水。
四阿哥听说这事儿,嘴上虽没说什么,却是托小太监弄了根花椒枝,亲自削好打磨好送了过来,说是给十二阿哥当磨牙棒的。
皇上当时也是在场,看到这一幕虽未多言,可眼中赞许之色是藏都藏不住的。
等着四阿哥去看望十二阿哥时,映微不免抱怨几句:“……皇上您也是的,明明对四阿哥的行径很是满意,方才为何不肯夸夸他?还装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臣妾分明瞧了出来,您高兴的很。”
若皇上是只小狗儿的话,怕是这尾巴都要翘起来直摇。
皇上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正色道:“阿哥不比公主,若是朕夸得多了,这尾巴就翘起来了,更何况当哥哥的疼惜弟弟,不是理所应当吗?”
映微简直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在旁的事情上,她甚少与皇上争辩,想着眼前这人好歹也是皇上,她不必较真。
但若事关几个孩子,映微难得认真起来:“皇上,话可不能这样说,难不成在您小时候,太皇太后也是如此对您的?臣妾可记得您与臣妾说过一次,您哪天多写了几个大字,太皇太后都会夸上您几句的。”
“更何况您口口声声说这是当兄长该做的,可除去四阿哥,可没别的阿哥这般惦记十二阿哥了。”
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皇上说话。
但偏偏,皇上又觉得她的话有道理,索性道:“好,是朕的不是。”
所以等着四阿哥折身回来时,皇上就看着他道:“你心系弟弟妹妹,做得很好。”
这话说的就像早朝时夸奖大臣一样。
映微心想,也行吧,皇上也得一点点来。
四阿哥却狐疑得很,私下更是与六公主说起这件事来:“……我觉得今日皇阿玛怪怪的。”
要知道在上书房内进学,不管他们功课完成的多块多好,皇阿玛永远只是点点头,可今日就因为一根花椒棍棍,皇上竟夸他了?
若真是如此,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明日十二阿哥能收到一箩筐花椒棍棍。
六公主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皇阿玛只要和平娘娘在一起,心情都很好。”
说着,她更是道:“先前我不明白三姐姐,五姐姐她们为何那样怕皇阿玛,有一次我见着皇阿玛与布贵人,五姐姐说话,皇阿玛笑都没笑一下,看着怪吓人的,我要是五姐姐她们,我看到皇阿玛也害怕。”
“不像在平娘娘跟前,皇阿玛总是笑眯眯的……”
所以从前就给她一种错觉,好像皇上对谁都是这样。
四阿哥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不由道:“六妹妹长大了,变聪明了。”
六公主颇为骄傲笑了笑:“这是自然,我一向都很聪明。”
***
映微觉得自己在培养皇上如今教育孩子方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从前皇上对上六公主,她只觉得问题不大,毕竟六公主一贯胆子大,父女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可对上几个儿子,皇上却是严格的不像话。
她甚至偷偷在心底想,皇上这行径就像后爹似的。
在太子小时候,皇上对太子也曾和颜悦色过,可随着太子年纪渐渐大了,他对太子比旁的阿哥还要严苛,至于对上四阿哥几人,就算孩子们表现的好了,他也只是点点头,要众人继续努力。
映微看着咧嘴冲自己直笑的十二阿哥,想到他长大后的日子,很替他心疼。
所以等着皇上过来时,映微时常说:“您别看四阿哥他们还小,实则心里什么都清楚,他们若是做的好了,您多夸夸他们,就像您对着一众大臣似的,哪里有只罚不奖的道理?他们高兴了,念书岂不是更加起劲?”
“臣妾发现您好像很少抱十二阿哥,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说法,臣妾可不认同,臣妾与乳娘抱十二阿哥抱的再多,却是替代不了您,若小孩子年幼时父亲多陪陪他,他长大遇事儿都更有底气了。”
“您与十二阿哥玩时多说说话,您别看他只有几个月,实则您说什么他都知道的……”
每每皇上过来时,她就像唐僧似的在皇上耳畔说个不停。
一来二去的,皇上倒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些。
不过要皇上对着一个只有几个月的孩子喋喋不休说话,皇上却是做不到,更是正色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他才几个月,朕说什么,难道他听得懂?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文曲星下凡了。”
映微索性抱起十二哥道:“若是不信,您看看便是。”
皇上翘首企盼。
映微先是如平常一样,轻言细语喊了一声“胤祾”,十二阿哥冲她直笑,小手小脚更是挥舞的厉害,别提有多高兴了。
映微再是板着脸,沉声喊了声他的名字。
十二阿哥先是一懵,可怜巴巴盯着映微,见着素来对自己和善的额娘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嘴边一瘪,当即就要哭出来了。
映微可舍不得十二阿哥掉眼泪珠子,当即就连忙将他搂在怀里,哄道:“好了,胤祾,本宫这是在陪你做游戏,陪你玩了,可不是真的要凶咱们胤祾的……”
等着将怀中的十二阿哥哄好之后,她这才看向皇上道:“臣妾说的没错吧?”
她面上带着几分狡黠。
皇上瞧她半点没有当额娘的样子,只觉好笑:“十二阿哥是通过你的音调来判别你的情绪,哪里是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他更是拉起十二阿哥胖乎乎的小手,道:“可咱们十二阿哥这才几个月就如此聪明,以后更是不得了。”
映微很是无语。
皇上瞧出她的小情绪来,道:“好,朕依你,以后闲来无事与他多说说话。”
映微知道皇上也就嘴上说说而已,索性将十二阿哥放在炕上,起身去给他拿布书过来。
这是她从前养六公主时发明的东西,布书,顾名思义,用布做成的书,此乃后世的婴儿启蒙读物,毕竟婴儿喜欢动嘴动手,但凡能抓到手里的东西就喜欢往嘴里塞,若是寻常书本实在太过于危险。
当初映微吩咐内务府给六公主绣了几本布书,上面绣着各种动物,植物或器具,布书的好处就是多年不会坏,纵然已过去四五年,依旧光洁如新。
映微不在,皇上与十二阿哥可谓大眼瞪小眼,皇上拉了拉十二阿哥的小手,道:“胤祾,朕是你的皇阿玛。”
“你额娘要朕与你多说说话,可你听得懂吗?”
“朕与你说什么才好?”
……
十二阿哥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神中满是狐疑。
儿子肖母,十二阿哥小小年纪就已有五六分像映微了。
皇上被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看的心都要化了,趁无人在场,啪嗒一口亲了上去。
十二阿哥半晌没回过神来。
倒不是先前没人亲过他,映微也好,六公主也好,瞧见他胖嘟嘟,圆乎乎的小脸时常忍不住就亲了上去,特别是六公主,每次出门或回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亲他怕胖脸蛋。
但小小年纪的十二阿哥却还没被皇上亲过了。
皇上方才是情不自禁,如今瞧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好,生怕他放声哭了起来。
可下一刻,十二阿哥就咧嘴笑了起来,笑的是手舞足蹈,别提有多开心了。
等映微取了布书回来时,十二阿哥嘴角还带着笑,她只道:“皇上与他玩了些什么,他怎么这样开心?”
皇上神色又恢复如常,一派严肃道:“朕什么都没做,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开心。”
映微也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当即就教十二阿哥认起动物来。
她也曾想过要六公主教十二阿哥启蒙,只是六公主不似四阿哥,这孩子性子跳脱得很,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所以她只能亲自上了。
皇上则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扫眼看向他们母子,倒也觉得日子惬意舒服。
就在这时,却有人通传说採云姑姑求见。
对于温僖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映微多少要给几分薄面的,连忙差人请她进来。
採云姑姑进来先是一愣,继而道:“……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不知皇上再次。”
这话映微可不信,估摸着採云姑姑就是专挑皇上在场才过来的,当即含笑道:“姑姑何罪之有?今日姑姑前来可是有事儿?难道是温僖贵妃那边不大好?”
“多谢贵妃娘娘挂记,我们家主子一切都好。”採云姑姑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依旧坐在炕上看书,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这才继续道:“是昨日我们家主子收到家中来信,说为她寻得一位专治其毒的名医,明日想由阿灵阿大人带进宫给我们家主子瞧瞧病,不知道贵妃娘娘可答应?”
这可真是形势不由人,想当初众妃嫔若有家眷求见都需温僖贵妃点头,如今温僖贵妃想见家人则要映微点头。
映微愈发笃定採云姑姑是专程挑着皇上在场才过来的,毕竟温僖贵妃主仆做贼心虚,怕她不答应温僖贵妃的请求:“本宫如何会不答应?温僖贵妃缠绵病榻这么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若能寻得名医,医好温僖贵妃的病,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记得郑院判与她说过,五肠散此毒无药可医,就算华佗再世,顶多也是略缓解一二。
採云姑姑连声道谢。
等採云姑姑走了,映微这才道:“……说起阿灵阿,臣妾听说他的福晋乌雅氏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像谁更多些。”
她半夜躺在床上想起这门亲事,都觉得浑身痛快。
翌日一早,阿灵阿就带着钮祜禄一族从西藏请的名医到永寿宫了,说是名医,不如说是赤脚大夫更为合适,从前歪打正着救过几个人,被人吹嘘一番,在西藏就有了名声。
这赤脚大夫装模作样给温僖贵妃开了些药方子,这才退了下去。
其实自己这病有没有解药,温僖贵妃比谁都清楚,早已不报什么希望,只吩咐孙院正给她开些健脾养胃的方子,毕竟她得早日将身子养好才是,不然还真一辈子都躺在床上不成?
阿灵阿却对这位赤脚大夫寄予厚望,“……姐姐,这人很是厉害,说是能起死回生,想必也能医好你的病,你也别担心,就算这人不行,咱们再继续替你找别的大夫就是了。”
这话听的温僖贵妃直摆手,抬头一看,却见着阿灵阿颈脖处有几道伤痕,不由道:“你脖子怎么了?”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阿灵阿就来气,浑然不顾出发之前家里人叮嘱他莫要将他那些糟心事儿说给温僖贵妃听,没好气道:“还能怎么了?都是被那贱妇挠的!”
“乌雅氏前些日子生下个儿子,我原想着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她,对他们家从前做的那些事既往不咎,可她倒好,见我与她和颜悦色几分,竟蹬鼻子上脸起来,趁我去了金陵几日,发落了我房里的几个丫鬟,还命其名曰孩子长大后影响不好,会跟着我有样学样。”
“这叫什么话?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他是越说越来气,“我一怒之下动手打了她,她也不是什么好鸟,将我身上脸上都挠伤了,更是抱着孩子要去跳湖,闹了大半夜……”
纵然他知道乌雅·绣苗使的是苦肉计,可家中也有人不知道啊,比如他的额娘。
纵然钮祜禄老福晋一向不喜欢乌雅·绣苗,却也是疼惜孙儿的。
温僖贵妃听闻这事儿是一点都不意外,扫了他一眼:“你也是当阿玛的人了,好端端的去金陵做什么?”
阿灵阿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就是去听听曲儿。”
温僖贵妃哪里不知道金陵美人儿多,那淮阳河畔多是胭脂堆,知道他肯定是去寻花问柳。
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阿灵阿就开口道:“说起来这门亲事都要怪储秀宫那个贱妇,若不是她,我哪里会娶乌雅氏这个毒妇进门?”
说着,他更是压低了声音:“姐姐,难道这笔帐就这样算了?”
温僖贵妃已经几个月没下床了,她也曾试过下床走路,可刚走没几步就眼前发黑,饿的难受,偏偏又吃不下什么东西。
这等滋味,实在难受。
温僖贵妃每难受一次,心底对映微的恨便更深一分,如今冷笑着道:“怎么能就这样算了?本宫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顿了顿,她敛住心神道:“从前是咱们太莽撞了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放心,这笔帐,本宫会与她慢慢算。”
她向来记仇又护短,当即又给阿灵阿出主意如何整治乌雅·绣苗。
到了最后,阿灵阿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没几日,德妃又派人问映微可否准乌雅·绣苗进宫。
映微自是连连答应。
她想也不想都知道这两人是轮番进宫搬救兵来了,她是看戏不怕台高,哪里有不答应的?
映微虽不知道乌雅·绣苗与德妃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听说乌雅·绣苗进宫时脸上带着伤,眼睛红红的,也知道她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乌雅·绣苗也是好面子的,若非日子过不下去,哪里肯进宫找德妃做主?实在是阿灵阿行事太过分了。
原来阿灵阿说她善妒,说她教不好孩子,将孩子从她身边抱走,更不准她见孩子,她也闹过,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
乌雅·绣苗有个不成器的阿玛,从小也是连骂带打挨过来的,并不十分惧怕这些,可她万万没想到但凡她对阿灵阿有所不从,阿灵阿就冲着她的孩子下手。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阿灵阿身边女人不断,如今有身孕的女人都有两个,因不喜乌雅·绣苗,更想着若不是这个孩子,他哪里会与乌雅·绣苗成亲?不恨这个孩子就不错了,又怎会喜欢这个孩子?
在永和宫,乌雅·绣苗哭的是泣不成声。
德妃虽有心想帮乌雅·绣苗,但乌雅·绣苗嫁的可不是寻常人家,而是钮祜禄一族,她也是有心无力。
德妃也是心疼妹妹的,到最后怪来怪去,总不会怪到自己头上,与温僖贵妃一样,将这笔帐怪到了映微头上。
映微虽不知情,却也能想到她们是何种德行。
但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小庶妃,只命温僖贵妃与永和宫的眼线继续盯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告诉她就是了。
因弟弟妹妹的亲事,德妃与温僖贵妃关系愈发严峻,以至于纵然温僖贵妃身子一日日好转起来,德妃只派人送了些东西过去,一次都没去过永寿宫。
兴许是恨意支撑着温僖贵妃振作起来,又或许是是西藏那赤脚大夫瞎猫碰到死耗子,开出的药方子当真有些作用……温僖贵妃的病情略有些好转,勉强能下床走会路了,但距离痊愈还差得远。
但温僖贵妃一向好强,面上仔细擦了脂粉,若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几分病态。
温僖贵妃“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她分明记得当初太皇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如今她身子不好,主持六宫的权力暂交由映微……那是不是等着她病好之后,这凤印就能还给她了?
温僖贵妃自觉自己话说的委婉,但太皇太后却没这样觉得,扫了她一眼,瞧她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青筋凸起,只觉得自己还是将话说清楚比较好:“……虽说如今你身子好了不少,可先将身子养好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当务之急你将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至于主理六宫一事,原先你是贵妃,平贵妃只是妃,由她暂代你主理六宫一职,但如今平贵妃与你平起平坐,更将六宫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条,哀家想着你就安心养病吧。”
温僖贵妃脸上笑容一滞。
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希望都看不到了,若换成从前她定会连连附和太皇太后的话,可如今,她觉得就算再乖觉,再听话,太皇太后也好,皇上也罢,眼里心里都不会再有她。
索性她大着胆子看向太皇太后,苦笑一声道:“您这话说的也对,原先您也好,还是皇上也好,对臣妾都不太满意。”
“自佟佳皇后去世之后,后宫上下只有臣妾一个贵妃,您们也别无选择,如今多了个平贵妃,臣妾觉得自己这贵妃不当也罢……”
她竟还耍起小性子来了?
太皇太后面色略有些不悦,当初温僖贵妃这位置就来的不明不顺,她老人家只想着孩子是无辜的,未曾计较过,谁知如今温僖贵妃竟还拿乔起来。
太皇太后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的,当即就冷声道:“怎么,你觉得这个贵妃当的还委屈你了……”
温僖贵妃就算再傻再冲动,也听出这话中的不悦来,知道下一刻她若再不认错,太皇太后一怒之下,罢了她的贵妃之位都有可能。
她忙道:“臣妾不敢觉得委屈。”
太皇太后是眉头愈皱,冷声道:“不是不觉得委屈,是不敢觉得委屈?”
“温僖贵妃啊,人呐,活这一辈子要懂得知足,你是托了你姐姐的福一入宫就捞了个贵妃,若换成寻常妃嫔那样,从庶妃当起,岂不是对皇上和哀家更是心生怨怼?”
“你若觉得这个贵妃当的委屈你了,不如就好生在永寿宫养病……”
温僖贵妃顿时吓得跪了下来,更是连声认错。
太皇太后想着她也是个可怜的,并未与她较真,敲打她几句后这才要她离开。
等着温僖贵妃从慈宁宫出来时,不知道是心情抑郁所致,还是出来久了劳累所致,脸色苍白,若不是扶着採云姑姑的手,几乎路都要走不动了。
採云姑姑低声道:“娘娘,奴才这就命人抬一架步撵过来……”
第79章
温僖贵妃并未接话, 只抬头看天,秋日的天气正是晴朗,万里无云, 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只苦笑一声, 自顾自道:“天还是这个天, 紫禁城也还是这个紫禁城, 本宫记得当年第一次进宫看姐姐时, 第一次见长长的宫道, 第一次见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黄色的琉璃瓦,本宫如今回想起来都还记得它闪闪发光的样子, 甚至觉得紫禁城里的天都比外头要更蓝些。”
“那时候,本宫只想,若有朝一日也能进宫就好了,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如今这些东西唾手可得,可本宫却怀念起家里的日子来……”
怀念家中属于自己的那方小院,怀念疼惜自己的家人, 怀念无拘无束的生活……
她明明才二十岁出头啊, 这心境却如同百岁垂暮老人,只觉得日子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採云姑姑跟在温僖贵妃身边也有几年的时间, 第一次见到她面色如此, 就好像到了弥留之际, 无欲无求的老人一般。
这等话,她好似听故去的孝昭仁皇后也说过。
还记得当初孝昭仁皇后说起这话时, 她是衷心相劝,说到伤心处,主仆两人是一齐掉眼泪。
只是啊,人心都是肉做的,温僖贵妃对她如何,她心里清楚的很,自不会像对故去的孝昭仁皇后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採云姑姑低着头没有说话。
温僖贵妃微微叹了口气,再没多言,等着步撵抬过来,上了步撵就走了。
今日之事,好似是压倒温僖贵妃的最后一根稻草,回去之后又是好几日没下床,更是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若是映微与她一样病了,是不是这主理六宫的权力与凤印又要回到她的手上?
她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更想着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映微极喜欢孩子,不管是当初的太子,还是后来的四阿哥与六公主,映微一向视若己出。
但在她看来,这人最疼爱却莫过于自己的亲生孩子,若是十二阿哥有个三长两短,映微也会一蹶不振。
一想到这儿,温僖贵妃心里就激动得很,俨然忘了自己与阿灵阿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
採云姑姑连劝都没劝,当即就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只是如今储秀宫上下的人却也不是吃素的,储秀宫已被治理的宛如铁桶一般。
没过几日,就连一向马虎的阿圆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偷偷与映微道:“……娘娘,这几日奴才发现十二阿哥身边有个乳娘不大对劲。”
正陪着十二阿哥玩耍的映微与春萍对视一眼,这才道:“怎么不对劲了?”
便是屋内只有映微与春萍,十二阿哥,但阿圆还是不大放心,瞧外头扫了眼,见外间也没人,声音依旧低了低:“娘娘可记得十二阿哥身边的王乳娘?虽说十二阿哥身边有四个乳娘,可这人最得十二阿哥喜欢,您先前还夸过他对十二阿哥最上心了。”
“前几日开始奴才就察觉她有时候会发呆,昨日傍晚更瞧见她眼眶红红的,奴才觉得不对,问她怎么了,您猜她怎么说?”
说到这儿,阿圆摇摇头道:“她说她想念家中的孩子。”
映微目光中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含笑道:“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她们这些当乳娘的都是家境贫寒,生下孩子不久的,想念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自然不是。”阿圆正色道:“娘娘您想啊,若王乳娘当真想孩子,也是刚开始与孩子分离时舍不得,十二阿哥这都四五个月了,好端端的为何会想念家中孩子?况且方才奴才问她可是家中孩子病了,她又说没有,不是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说着,她更是正色道:“娘娘,奴才觉得事关十二阿哥,不能不小心些,春萍姐姐先前时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为小心起见,奴才觉得还是先让王乳娘离十二阿哥远些比较好。”
“纵然如今十二阿哥最喜欢她,可小心些总是好的,再说了,十二阿哥身边还有三个乳娘了,您派人去查一查,若那王乳娘没不对劲的地方,再要她继续照顾十二阿哥也不迟。”
她一贯是个喜欢说笑的,如今说起这件事来脸色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
谁知道她这话刚说完,映微不仅没有当回事,甚至还笑了起来。
不光映微如此,一旁的春萍也是面色含笑:“没想到咱们的阿圆也能独当一面了。”
映微也跟着道:“本宫说的没错吧,所有人都是要靠历练的。”
说着,她更是看向春萍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愿嫁人,就怕本宫身边离了你不行,你看,阿圆也这般厉害了。”
这话说的阿圆宛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春萍,再看看映微道:“娘娘,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奴才哪里说错了,奴才真觉得那王乳娘有些不对劲……”
映微摇摇头,看向阿圆的目光中满是赞许:“你没错,你做的很对,一荣俱荣,一荣俱荣,你们也是储秀宫的一份子,如此尽心尽力是好事儿。”
“只有咱们储秀宫上下心往一处使劲往一处使,众人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咱们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什么魑魅魍魉都伤不了咱们分毫……”
“对。”阿圆重重点点头。
她向来是个马虎的性子,被映微这样一说,倒忘了追问映微为何对王乳娘的事儿不上心了。
又刚好有小宫女进来问她小厨房的事儿,她便匆匆茫茫下去了。
等着屋子里没了旁人,映微这才道:“採云姑姑那边可有递话过来?”
是了,採云姑姑已经反水,是映微的人了。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归功于温僖贵妃。
要知道当初的採云姑姑也是忠心耿耿,若非温僖贵妃将奴才不当人,採云姑姑也不会看不到希望,心灰意冷之下投靠了映微。
谁知道春萍还没说话了,十二阿哥却不耐烦起来,抱起映微的手就啃。
映微被他咬的痒得很,直笑,打了打他的小屁股:“你咬本宫做什么?”
如今的十二阿哥是愈发顽皮了,上下各长了两颗牙齿,咧嘴一笑就露出四颗小米牙来,很是可爱。
可偏偏不知是他长牙牙床痒的缘故,还是小孩子有探索世界的天性,如今他很喜欢咬人,看到什么咬什么,不说映微,像六公主的脸,皇上的衣衫……都被他咬过。
但也就映微觉得这是个坏习惯,每每她在十二阿哥咬人后要打他的小屁股,六公主见了更是连连阻止,说一点都不疼,惹得满屋子人,好像就她一个人像后娘似的。
如今无旁人给十二阿哥撑腰,被打了屁股的他也不哭,甚至咧嘴一笑,又冲着映微的手再来一口。
映微是哭笑不得:“怎么,你当本宫在同你玩游戏了?”
十二阿哥却是愈发起劲,不光动嘴,更是手脚并用起来。
映微没法子,只能喊人将十二阿哥先抱下去。
春萍这才继续道:“前几日採云姑姑也不知道温僖贵妃到底是要使什么招数,只与奴才说要咱们防备着些王乳娘。”
“昨夜她递来消息,说钮祜禄一族的人已拿捏住王乳娘的家眷和孩子,命她日日服用夹竹桃粉,这东西能致命,但控制好分量王乳娘倒是一时半会死不了,可十二阿哥这么小的一个人,危害极大。”
顿了顿,她继续道:“採云姑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温僖贵妃也不怕这事儿被查出来,到时候真被查出来,丢的就是王乳娘一条贱命而已,查来查去也查不到温僖贵妃身上,若到那时候,就要可怜十二阿哥了……”
映微虽知道温僖贵妃一贯狠毒,却没想到她也是当母亲的人,怎能对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下此狠手,也不怕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
她沉吟着没有说话。
若换成寻常事儿,她为避免打草惊蛇,会将计就计,可事关十二阿哥,她是一点险都不敢冒的。
很快,春萍就寻了个理由要将王乳娘打发走了。
这几日的王乳娘心不在焉众人是有目共睹,很快王乳娘就打碎了皇上送给十二阿哥的一个八宝盒。
这八宝盒与当初皇上送给六公主的八音盒有异曲同工之妙,先前十二阿哥一瞧见六公主的八音盒就双眼发亮,抱着不肯撒手。
六公主虽一向疼惜十二阿哥,却也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将自己的心爱之物让出去多少也有些舍不得。
映微见状,便要六公主好生收着八音盒。
但皇上心疼十二阿哥,就命内务府做了个与八音盒差不多的八宝盒来,虽不如八音盒精巧,却也不是凡品。
小小年纪的十二阿哥对这八宝盒爱不释手,谁知道一不小心却被王乳娘摔碎了。
映微当即就要将王乳娘逐出宫去。
王乳娘自是不肯,如今她全家性命都被捏在钮祜禄一族手上,若自己灰溜溜被赶出宫也就罢了,可出宫后,全族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有什么意思?
王乳娘跪在院子里直磕头,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奴才冤枉,奴才要见见贵妃娘娘!”
王乳娘是四个乳娘中最尽心尽力的一个,也是人缘关系最好的一个,如今磕头磕的是头破血流,不少人已于心不忍起来,直上前相劝:“你就走吧,贵妃娘娘心慈手软,你打碎了御赐之物也没怪你,看在你奶过十二阿哥一场的份上还给了笔银子,这等好事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
“是啊,若在别的宫里,你不说被砍头,起码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王乳娘却摇摇头直说自己冤枉的很:“分明就是春萍将那八音盒放在桌子边上,十二阿哥伸手打翻了,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
“我不认,我死也不认!”
……
声声哀泣传到映微耳朵里,她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若不是念在温僖贵妃那捏住王乳娘全家性命,她绝不会放过王乳娘的。
最后映微见着王乳娘声音越来越大,到底还是出去了一趟。
瞧见她,王乳娘眼前一亮。
储秀宫上下人人都知道映微心地良善,春萍这几个近身伺候的过的就像主子似的,入宫几年,对着她们映微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但映微看见满脸是血,眼睛红肿的王乳娘,一点都不觉得王乳娘可怜。
在她看来,这等人虽可怜,却必有可恨之处,早在知晓这件事后就会第一时间与自己说的,如今居高临下看着王乳娘:“你觉得自己很委屈是吗?”
王乳娘点点头,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她分明记得映微是个极讲道理之人,有一次阿圆不小心将太皇太后所赐的玉镯打碎,最后也没什么事儿的:“……还望娘娘看在奴才照顾十二阿哥尽心尽力的份上,就饶过奴才这一次吧。”
映微不急不缓道:“你来储秀宫的时间不长,对本宫的性子并不清楚,本宫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等背信弃主和犯错找借口之人。”
“你虽未直接言明,但本宫听得出来,你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这事儿与春萍,十二阿哥脱不了关系,可本宫问你,你身为十二阿哥的乳娘,平日里是不是照顾十二阿哥的饮食起居?”
王乳娘嗫嚅称是。
映微冷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今日本宫将你赶走就不冤枉,你若是再做纠缠,本宫就不会这般好说话了。”
话毕,她是转身就走。
阿圆等人上前劝了劝王乳娘,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离开,她知道,若是再不走,这条命就要赔在紫禁城里了。
解决了王乳娘,映微则开始着手反击起来。
一开始,她并未存着对温僖贵妃赶尽杀绝之心,一来是她总觉得自己这般行径就变得与温僖贵妃等人一样,二来她也是当额娘的人,不愿叫十一阿哥小小年纪就没了额娘……可她更是一个母亲,若有人要害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很快,后宫中就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说有人在钟粹宫,听雪轩和阿哥各地见到了戴佳常在。
说起来,戴佳常在已经去了好几年,若非她诞下个跛子七阿哥,众人早就将她抛到脑后。
钟粹宫东偏殿原是戴佳常在的住处,那时候映微住在西偏殿,她住在东偏殿,可如今住在东偏殿的是一位贵人,说自己半夜曾听到哀怨的哭声,派人大着胆子出门看了看,没想到却见着人影飘过。
阿哥所内有戴佳常在所出的七阿哥,虽说在映微的照料下,阿哥所并无人敢怠慢七阿哥,可他生来患有足疾,如今已快四岁的他也快到了进上书房进学的年纪,多少懂事了些,平素沉默寡言。
有在七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也说半夜看到有人影从门口飘过,仔细听来,那影子嘴里似还喊着“小宝”之类的话。
不说不知道,众人仔细回想一番,隐约记得“小宝”乃是戴佳常在当年给襁褓中七阿哥取的乳名。
至于如今空着的听雪轩,则是更玄乎,说是夜夜有人啼哭,仔细听来还能听到什么“还我命来”之类的话。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后宫众人是人人自危,甚至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一度半夜都不敢出门,便是想要如厕也是憋着,到了天亮了才敢去茅房。
映微也装模作样压过这流言蜚语几次,可架不住这等事儿越是镇压,下头的人议论的人越是厉害。
一时间,就连六公主都害怕起来,夜里不肯独自睡觉,就连元宝陪着都不成,非要来找映微睡觉,更是嘟囔道:“平娘娘,我害怕……”
映微瞧她可怜巴巴的小样子也不忍心了,索性在皇上没过来的时候就留着六公主一起睡,睡觉前还能给她说故事听了。
至于皇上过来时,映微则要乳娘陪着六公主。
小孩子胆子小,若是被吓出病来就麻烦了。
随着闹鬼风波愈演愈烈,就连温僖贵妃也听说了这事儿。
如今不光后宫闹鬼,不少侍卫也说见到了方木德的身影。
当初方木德害得温僖贵妃早产,是死罪难免,但因他一向为人沉稳,与几个侍卫有些交情,那几人在他砍头时也去送了送他,说是行刑之前他是放声大笑,嘴里说什么“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
他口中这人到底是谁,旁人无从得知。
但温僖贵妃却是知道的。
她身子本就不大好,每出去一次就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一次,久而久之就不愿出门,想着耳不闻为净。
可採云姑姑哪里会放过她,经常有意无意说些戳她心窝子的话,说完之后害不忘道:“……娘娘莫要害怕,也别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们那对奸夫□□就算真要寻仇,如何会等到今日?要来早就来了,兴许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
一开始温僖贵妃也曾怀疑过有人在导轨,可放眼后宫上下,有如此本事的没几人,更何况,旁人哪里知道戴佳常在是被自己害死的?
温僖贵妃摇摇头,低声道:“不,不是的,如今马上要到冬天了,本宫分明记得当初戴佳常在死的时候也是在冬日,就快到她的忌日了吧?她当初死不瞑目,如今……如今怕是找本宫寻仇来了……”
採云姑姑没有接话,这时候得给温僖贵妃最大的遐想空间。
温僖贵妃却是自顾自道:“若来寻仇,本宫也不怕她,本宫如今也是生不如死……”
话虽如此,可好死不如赖活着。
採云姑姑不免劝慰她几句,更是道:“娘娘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也不行,不如请孙院正来给您开些凝神安睡的方子?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温僖贵妃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只是啊,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除去採云姑姑,就连孙院正如今都是映微的人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映微就怀疑过孙院正,毕竟当初郑院判替她把脉后就诊出她不能有孕一事,孙院正年老医术好,若是医术不精又怎会坐在院正的位置这么多年?
她被採云姑姑一提醒,当即就什么都明白了,找来孙院正不过敲打几句,孙院正就连表忠心,说愿听映微吩咐。
想想也是,孙院正已是一把年纪,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若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可真是晚节不保。
温僖贵妃却是浑然不知,自是极相信孙院正的。
她在吃过孙院正开的药后倒也能入眠,只是夜里却是噩梦连连,一下梦见皇上知晓她当年害死戴佳常在一事,下令要砍了她的脑袋,更说她有辱钮祜禄一族先名,言辞狠厉。
她一下又梦见戴佳常在与方木德两人都变成了厉鬼,身着红衣前来找她索命。
她一下更是梦见故去的姐姐也恨她怨她,说牺牲了自己保住她,没想到她却如此不争气,与其这般,还不如拉她一起就黄泉好了……
若做噩梦也就罢了,偏偏温僖贵妃如靥住了一般,不管怎么哭怎么喊都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来,却比一夜未眠还要难受。
如此一来,温僖贵妃是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每到夜里索性就睁着眼睛到天明。
一时间,温僖贵妃身子更差了。
皇上对她身子不好已是习以为常,如今却对紫禁城闹鬼一事忧心忡忡,不过他向来想得开,只与映微道:“……朕听说你派人查过此事,也派人掌嘴过那些带头之人,朕看大可不必如此,有些事情是压不住的,你越想压旁人就越是觉得不对劲,过段时间,这件事自然就平息了。”
“紫禁城中冤魂不断,每隔几年就要闹鬼一次,过些日子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话可谓说到皇上心坎上了,映微连声称是:“……这事儿对咱们影响倒不大,最可怜的却是七阿哥,小小年纪没了额娘,臣妾已吩咐四阿哥多照顾七阿哥些。”
“纵然大人有错,可孩子却是无辜的。”
皇上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朕也是这般想的。”
他虽对七阿哥一贯冷淡,可旁人只以为是七阿哥跛足的缘故,七阿哥吃穿用度上与寻常阿哥都是一样的。
身为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很不错了。
***
四阿哥一贯将映微的话放在心上,不仅平素对七阿哥很是照拂,甚至连来储秀宫都将这小萝卜头带上了。
隔着老远,映微就瞧见四阿哥带着一个瘦瘦小小,走路一瘸一拐的七阿哥过来,就命春萍给七阿哥抓些窝丝糖出来,瞧见七阿哥更是道:“……本宫知道你爱吃糖,这是窝丝糖里头还有玫瑰汁了,轻轻抿一口就会有汁水流出来,你尝尝爱不爱吃看,若是爱吃,本宫多给你抓一些叫你带回去。”
对于不同的孩子,则要用不同的方法,像她对六公主和四阿哥,则很少准他们吃糖。
可瞧见七阿哥,这孩子性子太过于内向腼腆,总要换个法子才是。
七阿哥吃了一颗糖,眼里都亮了起来,小声道:“多谢平娘娘。”
映微笑了笑道:“那本宫就让人给你带些回去,不过啊,得先与你说好,每次晚上吃了糖得漱口,不然以后一口牙都会被虫蛀了,这等滋味,实在难受。”
七阿哥轻轻点了点头。
映微瞧见他在这儿似浑身不自在,便对着四阿哥道:“……你们今日过来可是看小兔子的?就去吧,本宫要小厨房给你们准备茶点,待会儿过来直接吃。”
四阿哥连声应下后这才牵着七阿哥的手去了后院。
映微瞧见这一幕,甚至欣慰,与正在她屋子说话的敏贵人道:“……四阿哥可真是个好哥哥,不论对六公主,十二阿哥,还是对七阿哥,都是极有耐心。”
敏贵人如今肚子已微微凸起,怀相比起从前来也好了许多,不是动不动就吐:“可四阿哥对六阿哥他们,嫔妾瞧着却十分冷淡。”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说起来这等事儿也不能怪四阿哥,都是德妃娘娘的不是,天底下当母亲的,若是一碗水不能端平,又何必生几个孩子?若受宠的那个还好,不受宠的该多难受啊!”
映微点点头,瞧她愁眉苦脸,十分为德妃和四阿哥担心的样子,打趣道:“你啊,既喜欢孩子,生下这个后再怀个两三个,以后你定是个好额娘的……”
敏贵人被她说的双颊泛红,极不好意思。
没多久,小厨房就将茶点送了过来。
可这时候四阿哥等人尚未回来,映微便带着茶点去后院找他们,三个孩子围着兔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高兴的样子。
映微就招呼他们过来洗手吃茶点,六公主高兴道:“……四哥哥他们方才说了,在阿哥所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嬷嬷盯着,不像在储秀宫,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映微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小孩子嘛,若是说话行事一板一眼的,哪里还有小孩子的样子?
等着六公主他们吃完茶点,则又去看兔子了。
年幼的七阿哥身子不大好,就坐在石桌旁继续吃糕点,映微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话。
在后宫之中,他与映微相处算是多的,虽依旧腼腆,却并不害怕,犹豫好几次后,这才开口道:“……平娘娘,我,我听有人说宫中最近闹鬼,是不是你要派人驱鬼?”
映微一愣,万万没想过这话会从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
继而一想,她便知道其中缘故,纵然有她照料,可免不得有些宫女太监说话时没顾及七阿哥,这些宫女太监们目光短浅,一叶障目,想什么说什么,“七阿哥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本宫没有要驱鬼……”
七阿哥面上这才露出浅浅的笑容来,“这就好。”
映微眼眶一酸,下意识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七阿哥可以与本宫说说为什么嘛?”
七阿哥却低着头不肯说话。
映微也能猜到几分,试探道:“是不是你听人说了些什么?说有人曾见到戴佳常在的冤魂,想要……见你额娘一面?”
七阿哥迟疑片刻,这才点点头称是:“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我的额娘了,四哥哥他们都有额娘,就是我没有……”
说着说着,他声音中竟有几分哽咽:“我想念我的额娘,要是我见到她,我要问她为什么不要我。”
“是不是她因为我是跛子不要我的,可是,我很听话啊……”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伸出小手去擦面上的眼泪。
映微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难受得厉害,她想借当年之事扳倒温僖贵妃没有错,却没想到这事儿会伤害到一个无辜的孩子,当即只将七阿哥搂的更紧了些:“七阿哥莫哭,莫哭,你额娘没有不要你,你额娘极疼你的,当初你生下来后,你额娘日夜不辍照顾你,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
在她的安慰下,七阿哥的眼泪总算止住了些,却还是抽抽噎噎的,这小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很快,四阿哥与六公主也凑了过来。
四阿哥很有当哥哥的样子,只道:“七弟,你别难过,我虽有额娘,却和没有额娘一样,你还有我们疼你了。”
六公主连连附和,甚至说要送出一只小兔子给七阿哥作伴:“……以后你要是无聊难过了,就来储秀宫找我和平娘娘玩,咱们这里可热闹了,有五姐姐,到时候敏娘娘还会给咱们生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小孩子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当即七阿哥就接过小兔子,破涕为笑起来了。
映微见着几个孩子很快又玩到一起,甚至欣慰。
今日一事既出,她只觉得还是早些将温僖贵妃解决了好。
也是老天爷给她机会,没几日后就是温僖贵妃的生辰了,映微便提出要替温僖贵妃大办生辰宴。
毕竟当初荔枝风波之后,紫禁城上下也有些谣言,说映微看似公正和善,实则也是容不下温僖贵妃的,若她对永寿宫上心些,当初那起子奴才哪里敢贪了温僖贵妃那一份荔枝?
皇上与太皇太后只当映微要借温僖贵妃生辰宴一事洗清身上冤屈,自是答应,太皇太后甚至还说要大肆操办生辰宴,毕竟温僖贵妃最近也是时运不济,儿子早产不说,如今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些日子瞧着是愈发憔悴。
映微连声应下,还专程去瞧了瞧温僖贵妃,将这好消息与她说了声。
温僖贵妃已经十来日没睡过好觉,眼睑下一片青紫,更是憔悴至极,听闻这话却是自顾自冷笑起来,“……你好心替本宫办生辰宴?你赫舍里氏若有这么好心,这太阳就要打西边出来了!”
“如今你瞧见本宫落得这般下场,心里很高兴是不是?你若是想笑笑出来就是了!”
“本宫可告诉你,本宫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有些事情不必言明,彼此就已是心知肚明。
温僖贵妃猜到映微察觉王乳娘的不对劲,但她却以为自己这事儿做的天衣无缝,不然映微若知晓此事,哪里会放过她?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映微这次想的是一招毙命:“温僖贵妃这话说的本宫就有点听不懂了,本宫不做亏心事自不怕鬼敲门,就算到了中元节这一日也敢大大方方走夜路,哪里怕鬼神之说?”
“至于你,本宫还是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啊,还是好自为之吧!”
“如今皇上与太皇太后念及你产子不易,身染重病,有心风风光光替你操办生辰宴,你若觉得本宫心怀不轨,大可以与皇上或太皇太后言明,亦或者,到了生辰宴这一日不出面的……”
说到这儿,她是淡淡一笑:“不过就看你敢不敢了,敢不敢赌你在太皇太后或皇上心中分量如何,反正,若本宫是你,可是不敢赌的。”
这话说完,她压根不顾温僖贵妃那怨毒的眼神,转身就走。
接下来几日,她就忙碌起来,要忙着陪六公主等人,要忙着处理后宫琐事,更要忙着替温僖贵妃操办生辰宴。
她一向主意极多,想着冬日严寒,便想着温僖贵妃生辰这一日举办个火锅宴,命内务府打了几十口鸳鸯锅,到时候每人勉强摆上一个锅子,热腾腾吃着涮菜,可真是美滋滋。
不光如此,她还命花房多准备了些花卉,又从宫外请了杂耍班子与戏班子……
一时间,从前议论映微的那些声音小了不少,毕竟映微自己生辰时都没这样上心过,就算真是做戏,能有此度量,也是难得。
到了温僖贵妃生辰宴这一日,映微一早起来就梳妆打扮,更叫阿柳将自己打扮的好看点,毕竟今日是温僖贵妃倒台的日子,多么隆重的一天,她怎么着也得盛装出席不是?
第80章
等着映微到永寿宫时, 昔日冷清的永寿宫是难得热闹起来,花卉四处可见,屋内地笼烧的暖烘烘地, 不少妃嫔已到场, 处处欢声笑语。
这等情形, 永寿宫已是几个月未曾见到过了。
映微一露面, 更是热闹非凡, 众妃嫔是连连称赞她这生辰宴办地极好, 什么“慧智兰心”、“才貌双全”之类的话都往映微身上套,仿佛这马屁拍的好了,就能在映微跟前得脸些。
这等话, 映微已经听多了,不动声色与众人寒暄。
很快,採云姑姑就扶着温僖贵妃走了出来。
今日温僖贵妃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依旧难掩面容憔悴, 可比起前几日来精神要强些。
如今温僖贵妃虽已失势, 但好歹也是贵妃,今日又是她的生辰,众人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一个个也说了几句场面话。
温僖贵妃强打起精神与众人寒暄, 不过略说几句话后就露出疲惫之色来。
当即不少人偷偷交换着眼神。
她们知道温僖贵妃身子不好, 却万万没想到她身子已到这个底部,若样下去, 只怕时日无多。
后宫中的妃嫔没几个傻的, 见状自将重心放在了映微身上, 仿佛今日是映微的生辰宴一般。
没多久,皇上就到场了。
寻常妃嫔生辰, 皇上很少到场,今日也算是给足了温僖贵妃颜面。
只是在皇上一看到温僖贵妃时,下意识就皱了皱眉头,关切到:“……朕瞧着你神色比从前更加憔悴,可是身子依旧没有好转?”
“朕记得一向是孙院正负责你的病情,既然你的病情久久不见起色,不如要郑院判给你看看,平贵妃一向对郑院判称赞有加,说他医术很是不错……”
温僖贵妃连太医院其余太医都不相信,更别说向来与映微交好的郑院判了,当即是连连摇头,只到:“多谢皇上记挂,臣妾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皇上见状,也不好多言。
待皇上一到场,宴会很快就开始了,随着一盏盏铜锅端上来,整个屋子里是香气扑鼻。
映微已提前询问过妃嫔们的喜好,每个人的锅子都是不一样的,像敏贵人如今有了身孕,面前摆的就是鸡汤并番茄汤的锅底,像郭络罗贵人与映微胃口相似,面前摆的则是牛油并骨汤的锅底,甚至今日还有白粥、青花椒、野山菌等各种锅底。
一时间,这称赞声更像不要钱似的纷涌而至:“嫔妾原先就曾听说储秀宫小厨房厉害,原以为是贵妃娘娘擅用人,如今瞧来,原是贵妃娘娘心灵手巧,这等好东西都想得出来。”
“是啊,就贵妃娘娘这手艺在宫外,随随便便开个酒楼,只怕京城其余酒楼饭馆可都开不下去了。”
……
这等话,映微听过不知道多少回,早已是见怪不怪。
但这话落到温僖贵妃耳朵里却叫她难受的厉害,今日分明是她的生辰宴,怎么就变成了那赫舍里氏的主场?
偏偏众妃嫔是越说越起劲,温僖贵妃听着只觉头疼欲裂,迷糊间一扫眼,却在人群中看到了故去的戴佳常在。
戴佳常在一如当初生着张圆乎乎的包子脸,不管何时都是笑眯眯的,看着是人畜无害的样子,身上更是穿着她最爱的那件并蒂百合纹滚边旗服……温僖贵妃忍不住瞪大眼睛,再仔细一看,方才不远处的戴佳常在却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是咯噔一声,想着这青天白日,戴佳常在的冤魂就如此大胆?居然敢出来?
如此往复几次,温僖贵妃时而瞪眼,时而皱眉的。
一旁的採云姑姑见状不对,低声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又瞧见了那不干净的东西?”
温僖贵妃并未接话,只嘀咕道:“那都是假的是不是?你没有看见是不是?”
待她听见採云姑姑确切的答复后,更是呢喃道:“本宫出来之前明明喝过药了,怎么还会瞧见她?”
前些日子她夜里时常做梦,唯有喝下孙院正开的汤药才能好些,故而今日出门之前又喝了一碗。
只是她却万万想不到,先前她夜里噩梦不断皆是拜孙院正所赐,而后所谓的安神汤不过是孙院正并没有在其中加些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没有做噩梦。
至于今日出门之前的那一碗汤药,里头加了致虚幻药材的分量足足是平日里的两倍,不然,她也不会大白天就瞧见戴佳常在了。
採云姑姑低着头没有接话。
温僖贵妃却是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只觉得周围好似出现了好多个戴佳常在。
皇上很快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来,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莫要强撑着,回去歇着就是了。”
可温僖贵妃向来要强,知道今日若自己突然回去,后宫中就更没自己的位置,则道:“臣妾没事儿,就是贪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等着酒醒了之后就好了。”
皇上并未多心。
映微看似在与诸位妃嫔说话,实则却留意着温僖贵妃的一举一动,见她时而皱眉,
时而冷笑,知道孙院正所下的药已经起了药效,只打算等着好戏看场。
就在这时候,有个宫女端着切好的肉片上来。
温僖贵妃只将这个圆脸宫女认成了戴佳常在,一扭头瞧见戴佳常在那张脸吓了一跳,伸手就将那宫女的托盘打落在地。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瓷碟落地,温僖贵妃尖厉的声音更是响彻殿内:“你,你要做什么!你要害死本宫是不是?”
在场妃嫔皆不知内情,顿时所有目光都落在温僖贵妃面上。
可温僖贵妃看着那张酷似戴佳常在的那张脸,已吓得浑身发抖。
映微适时上前道:“温僖贵妃,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她的话音还没落下,温僖贵妃却将她也认成了戴佳常在,冷声道:“你,你别过来!本宫当初害死了你,如今你变成厉鬼要找本宫寻仇是不是?”
“可若当初不是你要将你那跛子儿子养在本宫膝下,本宫如何会要了你的命?是你咎由自取!”
“戴佳常在,你滚开,你滚开啊!”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其实当年戴佳常在死后也曾有人怀疑过她死的不明不白,毕竟她敢主动挑衅温僖贵妃,说要将跛足的七阿哥养在永寿宫,生命力这般顽强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跳井?
如今看来,一切都有了答案。
皇上不过刚皱眉头,顾问行就已带人将屋内妃嫔都请了下去,更是寻了个好借口——温僖贵妃一贯身子不好,今日饮多了酒所以说起胡话来了。
但众人却是心知肚明,知道当初戴佳常在之死肯定与温僖贵妃有关。
皇上更是沉声吩咐道:“来人,将温僖贵妃扶下去。”
几个宫女凑上前来,就要将温僖贵妃带下去,可这些凑上前来的人落在温僖贵妃眼里却变成了无数个戴佳常在,当即是嘶声力竭道:“你们滚开!都滚开!本宫是贵妃,是日后的皇后,你们休想要对本宫不利!”
便是映微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局面。
皇上一个眼神看向顾问行,顾问行就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
可温僖贵妃却宛如疯魔,一时半会的,那几个嬷嬷也不敢上前,生怕伤到了戴佳常在。
皇上瞧着殿内并无外人,索性道:“温僖贵妃,朕问你,可是你害死了戴佳常在?”
纵然戴佳常在其罪当株,但与被温僖贵妃害死却是两码事。
温僖贵妃神情有片刻恍惚,很快就道:“对啊,就是本宫害死了她。”
说着,她更是伸出手猛地一推,扬声道:“就像这样,那几个嬷嬷使劲儿一推,她就掉下去了!”
“她该死!”
“是她该死!”
“她死的那天也像今日一样,天上下好大的雪啊,听雪轩那地方偏僻,根本没人过来,哪里有人知道是本宫害死了她?”
……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看向顾问行道:“将人绑下去吧。”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要多问的了。
待温僖贵妃被带下去后,殿内一下变得安静极了,只听见外头大雪簌簌打在窗上的声音和呼呼风声。
映微瞧见皇上脸色难看,低声道:“皇上……”
“朕无事。”皇上冲她摆摆手,脸色并未和缓多少:“今日好端端的一场宴会,竟变成了这个样子,倒是浪费了你准备的锅子……”
顿了顿,他又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然戴佳常在有罪,可温僖贵妃更是有罪,这事儿,你细细彻查一番,若是有结果了与老祖宗商量着办吧,不必告诉朕了。”
朝堂之上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不愿为这等事继续烦心。
映微轻声应是。
很快,映微就查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採云姑姑的呈堂证供,採云姑姑供出了当初下手的那几个嬷嬷,再严刑拷问一番,便是真相大白。
映微则去慈宁宫一趟,请教太皇太后这事儿该如何论断:“……这些乃是採云姑姑与当日动手那几个嬷嬷的供词,还请太皇太后过目,这件事已是真相大白。”
“此事并不光彩,臣妾原也不想声张,只是当时不少妃嫔都在场,这事儿怕是瞒不住。”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道:“那这事儿你是如何想的?”
映微斟酌道:“虽说戴佳常在身份低微,却也是七阿哥生母,如今温僖贵妃变成这个样子,不如就借着养病之由将她送往听雪轩?不知您意下如何?”
说是养病,实则是软禁。
当初温僖贵妃在听雪轩对戴佳常在下手,便是无冤魂野鬼一说,温僖贵妃只怕也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太皇太后颔首道:“如今后宫之中就剩下你一个贵妃,这等事儿你看着避办就是了。”
映微连声称是,剥了个福橘递给太皇太后,又道:“臣妾想为採云姑姑求个恩典,这採云姑姑乃是温僖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当初孝昭仁皇后去世后就一直留在温僖贵妃身边伺候。”
“这次的事儿,若非採云姑姑言明,臣妾根本不能顺利查出事情的真相。”
“採云姑姑说她想替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守陵,终身不再踏出陵墓一步……”
其实对于採云姑姑,她也知道採云姑姑跟在温僖贵妃身边也没少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但这次的事儿若非採云姑姑,根本不能顺利进行。
当初她就答应过採云姑姑会留下採云姑姑一命,自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一贯不是那等赶尽杀绝之人,只微微叹口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哀家记得这人,从前对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忠心耿耿,就随她去吧。”
“人生在世,是万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的,一步错步步错,佟佳皇后与温僖贵妃都不明白,哀家希望你不要步入她们后尘。”
“哀家也知道身在后宫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可凡事要把握好一个度,不然只会越错越远……”
映微连声称是。
她知道,像太皇太后这等浸淫后宫多年的人,如何会猜不出这局是她设下的了?
不过就算太皇太后问起,她也不怕,她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所求不过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们,如此是何错之有?
等着映微从慈宁宫离开时,大雪簌簌落下,风雪交加吹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但温僖贵妃已除,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春萍更是心情大好,笑着道:“……前几日那火锅宴倒是浪费了,娘娘您从前不是常说大雪天要吃锅子吗?不如趁着今日这个机会松快松快。”
映微觉得这话甚是有道理,便派人请了四阿哥与七阿哥一并来储秀宫吃锅子。
烧的暖烘烘的屋子,飘香的锅子,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别说映微心情大好,就连刚学会爬的十二阿哥也跟着傻乐,开心的不得了。
但七阿哥却是心绪不高。
趁无人注意时,映微问他:“……你可是这几日听说了什么?”
七阿哥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低声道:“是了,平娘娘,我听人说是温僖贵妃害死了我的额娘。”
“没错,的确是这样。”映微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只是身在紫禁城,很多东西不能声张,温僖贵妃出生钮祜禄一族,若是闹开了,钮祜禄一族面上也无光,好在皇上与太皇太后替你额娘找回公道,你额娘被她害死在听雪轩,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踏出听雪轩一步。”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七阿哥那嫩嫩的小脸,正色道:“你要记得,你额娘是爱你的,这世上又有几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了?”
“当初她自知身份低微护不住你,闹着要将你养在温僖贵妃膝下,就想着温僖贵妃身份尊贵,从此之后无人敢低看你……那时候她尚在月子里就能为你做出如此事情,如何会不爱你?”
“咱们七阿哥,有人疼,有人爱了!”
七阿哥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点头。
四阿哥早就察觉到七阿哥的不对劲,见他终于没再掉眼泪,便过来牵着他的手去吃锅子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儿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若有,那就再加一顿烤肉。
今日孩子们吃着火锅配烤肉,吃的是不亦乐乎。
虽说福无双至,就在映微专心准备除夕宴琐时,宋桐却进宫了一趟。
映微瞧见她没将团团带来,不免有些失望:“……说起来团团应该会说话了吧?你难得进宫一次,为何没将她带来?本宫想念她得很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长得更好看些。”
提起女儿,宋桐面上的笑是怎么都止不住,直道:“这孩子闹腾得很,今日我进宫与娘娘有要紧事儿说了。”
映微忙道:“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宋桐听闻这话才放心不少:“今日我进宫,是来娘娘跟前求亲的。”
眼瞅着映微惊的眼睛都大了些,她更是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当初您的侄女多鹤退了与温僖贵妃弟弟阿灵阿的亲事,钮祜禄一族却是手段下作,借口污蔑多鹤品行不端,娘娘的兄长心疼女儿,准许女儿偷偷出门转转。”
“有一次她转到宋家铺子,当时遇到了那登徒子,我那弟弟出面打发了那几个人,两人就此熟识……男未婚女未嫁,如此多接触之后就有了些好感。”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才道:“娘娘也别误会,这事儿是我前几日无意中知道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做出什么没规矩的事儿来。”
“我前去铺子里对账,瞧见宋培,哦,宋培也就是我的弟弟,这孩子从小跟着我祖父学做生意,既努力又有天赋,可那次却是心不在焉,问他他也不说,还是问过他身边的随从才知晓了这事儿。”
“宋培虽不是我的亲弟弟,可他从小被过继到宋家,勤勉上进,模样出众,若非不是个极好的,当初也不会被我祖父选中……”
映微当即就道:“这事儿好事儿啊!说起来多鹤的亲事也是本宫的一桩心病,这孩子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前几日本宫写信回家还问起兄长这事儿,兄长的意思是要本宫帮着寻摸门好亲事,本宫这正打着瞌睡了,你就送来了枕头。”
先前她与赫舍里一族关系疏远,可因赫舍里·多鹤的亲事,与兄长一脉渐渐恢复了联系。
宋桐却并没有她表现的这样高兴:“我先与您说说这孩子吧,宋培这名字是我祖父给他取的,既有培养之意,也有提醒他的意思,直说做生意哪里只赚不赔的道理,凡事之前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因为这名字,他没少被人笑话,说哪里有生意人取这样一个名儿的……”
本来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可说到这儿却是长叹了口气:“原先我也想过直接登门求亲,只是赫舍里一族是高门大户,我们宋家只是商贾人家,怕是高攀不上。”
“更何况,我听说如今赫舍里一族当家作主的是法保大人,这人是当初索额图大人的亲弟弟,行事与当初的索额图大人有几分相似,只怕瞧不上我们家……”
映微笑道:“原是这事儿,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宫那叔父再厉害本宫也是有法子的。”
送走了宋桐,她即刻就写信回去了。
当她知晓侄女赫舍里·多鹤也属意宋培时,只觉这事儿好办的很。
说起来她这兄长也有几分她阿玛的影子,是极疼女儿的,如今赫舍里一族这般德行,知晓将女儿嫁入高门大户也是自讨苦吃,还不如为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即便是招婿也未尝不可。
很快映微就去了慈宁宫一趟,当初太皇太后便答应过要亲自替赫舍里·多鹤赐婚。
懿旨一下,宋家也好,还是赫舍里一族都只有乖乖接旨的份儿。
等着这事儿尘埃落定后,皇上只打趣映微道:“……说起来原先你与宋桐是平辈,如今你的侄女嫁给她弟弟,若以后论起来,你们可就差着辈了,就连玛礼善见到你都得管你叫一声‘姑姑’的。”
要说皇上小心眼吧,可知晓当年映微差点与玛礼善定过亲,是浑然不在意,可若说他心眼大吧,但如今说起玛礼善还是有几分介意的。
映微却半点不在意这事儿,反问道:“臣妾是他们的姑姑,那皇上您这个当姑父的在多鹤大婚之日是不是也得赏些什么?”
“这是自然。”皇上大方得很,当即就笑着将顾问行喊过来安排。
谁知道正在炕上玩的十二阿哥瞧见皇阿玛与额娘笑的开心,也跟着笑的直打哈哈,惹得皇上拍拍他的小屁股道:“你这孩子又在傻乐什么?难不成听得懂朕与你额娘说话?”
十二阿哥虽年幼,可见着皇上看着自己直笑,哼哧哼哧爬过去冲着皇上的手就咬了一口。
皇上再次被吓了一跳。
为何说再次,只因十二阿哥并非第一次动口咬皇上了。
皇上轻轻拍拍他的屁股,故意板着脸道:“咬人可不是个好习惯,朕与你说过几次了,你若是下次再咬朕,朕还要打你屁股的。”
他以为自己这样子吓人,谁知十二阿哥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狐疑看向映微,映微这才解释道:“先前臣妾与皇上一样,每每十二阿哥咬人后臣妾都吓唬他要打他的屁股,后来才发现这孩子以为是咱们在同他玩闹了。”
“您试试看下次他咬您之后不理他,像没事儿发生一般,一来二去的他就不会再咬您了。”
“臣妾与六公主用的都是这个法子,如今十二阿哥已经不咬咱们了。”
皇上却不大相信。
过了会儿,十二阿哥又冲过来咬了他一口,小小年纪的奶娃娃好像知道谁乐意陪他玩,专挑皇上下手。
这次皇上按照映微所说,依旧自顾自与映微说话,压根不理他。
这下好了,十二阿哥气的哇哇大叫。
皇上依旧不理他。
十二阿哥没法子,这才转身又爬着去玩自己的虎头娃娃了,一边玩嘴里还一边叽里咕噜说些什么,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可皇上与映微心里清楚,只怕这孩子嘴里没好话,说不定在骂人了。
皇上对于幼子却是脾气极好,笑着道:“原先六公主开口说话晚,这孩子如今不过半岁嘴巴一日日的就没停过,看样子说话是个早的。”
映微点头称是:“臣妾也是这般觉得的,都说男儿开口说话晚,十二阿哥怕是个例外。”
“您放心好了,到时候臣妾定要十二阿哥早早学会喊您‘皇阿玛’的。”
皇上心情是愈发好了,一个高兴便给宋培与赫舍里·多鹤赐下了新婚之礼。
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等着太皇太后赐婚的懿旨送到赫舍里府上时,可谓平地惊雷,纵然赫舍里一族不比当初,却托太子与映微的福,在京城也算是显赫人家,如今得太皇太后这般赐婚,不是打他们一家的脸吗?
法保接旨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扭头却见着赫舍里·多鹤父女两个面色含喜,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事儿啊,是他们父女两个连同映微做的局了!
对他们这等人来说,女儿就像待价而沽的货物,就凭着赫舍里·多赫是故去孝诚仁皇后与当朝贵妃之侄女,想要将她嫁入高门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法保没傻到再纠结这事儿,事情已成定局,他已无力转圜,自在心里记上一笔,更想着来日在太子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与此同时,太子与大阿哥等人也是忧心忡忡,想着映微如今乃是六宫之首,只怕更无人能制衡她。
映微却无暇顾及旁人的想法,如今临近除夕,则要开始忙着除夕宴一事了。
后宫妃嫔先前在永寿宫只觉得那锅子味道极好,偏偏吃到一半就被迫离开,一个个只与映微说除夕宴若是能吃锅子就最好了。
映微也正有此意,她也是从当初一个小小庶妃一步步晋上来的,直到如今还记得入宫第一年除夕对上那一桌子冷菜无从下筷子的情形,本是极高兴的日子,可低位份的妃嫔却是连口热菜热饭都吃不上,实在可怜。
不光如此,映微还命内务府给各个妃嫔准备了烟花,每每除夕宴皆是皇上带领众妃嫔赏烟火,但天上的烟火再好看,哪里及得上自己放烟花有意思?
映微还将这烟花拿给皇上瞧了瞧,毕竟涉及烟火,还是小心些为好:“……您看,就这样,到时候捏着这里就是了,前头的烟火燃尽了自然就熄了,不会烧到手上的,更何况除夕夜时是冬日,大概是会下雪的,到时候又有宫女太监守着,也不会引起火灾。”
她办事,皇上向来放心,如今见着托盘上搁着几十种烟花,忍不住拿起一个道:“这个像炮竹一样的是什么?难不成到时候也捏在手上吗?”
映微笑着道:“自然不是,臣妾想着有些胆子小的妃嫔不敢放烟花,所以就要内务府准备了这样的烟花,看着像炮竹,却是竖着放在地上的,点燃之后烟花由下而上冒出,很是好看。”
皇上接连又看了给公主阿哥等人准备的各种小兔子形状的烟花,到了最后,他更是点点头道:“……这法子好得很,除夕这一日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可朕想着从前这一日咱们这些人是高兴了,下首那些妃嫔却是愁眉苦脸,不得尽兴,今年众人都能过个好年了。”
映微忍俊不禁道:“原来皇上也知道了,臣妾还当您不晓得……”
还未等皇上来得及接话,外头就传来六公主那急匆匆的脚步和雀跃的声音:“平娘娘,平娘娘,是不是烟花回来了?”
随着这话音落下,六公主就迈着急促的步伐啪嗒啪嗒跑了进来,抱住映微的腿后才来得及与皇上请安:“皇阿玛吉祥!”
说着,她也顾不上自己平素最喜欢的皇阿玛,转头又看向映微:“平娘娘,我和五姐姐想玩烟花,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映微一贯对她的撒娇招架不住,可如今见皇上面上略带几分失落,知道皇上这是吃醋了,只笑着道:“你皇阿玛在这里,本宫可不敢随便当家作主。”
人精·六公主立马嗅出这话中的意思来,敢情平娘娘并不反对,当即调头又去抱着皇上大腿道:“皇阿玛,我想放烟花,可不可以啊?”
皇上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他对六公主和旁的孩子感情有些不同,也就在六公主跟前,他才能完全忘了自己是君王,只是个父亲,如今是故意沉着脸道:“先前你不是说与朕天下第一好吗?每次朕过来都高兴得很,可现下有了烟花对朕是爱答不理的……”
六公主多机灵的人呀,当即就爬上炕,又是给皇上捶背又是捏腿,更是道:“皇阿玛,我错了,我想这烟花想的好久了,想着您这样疼我,待会儿再好好和您说说话,您肯定不会见怪的。”
映微强忍着笑。
皇上也没好到哪儿去,也是憋着笑道:“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六公主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瞧见皇上脸上带笑,更是道:“皇阿玛,我喜欢您,您也喜欢我是不是?”
皇上颔首道:“这是自然。”
六公主咧嘴一笑:“既然您喜欢我,就让我玩烟花好不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映微笑着打趣道:“你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你皇阿玛了,若是你皇阿玛不答应都说不过去了。”
皇上一开始是没打算答应的,毕竟六公主年纪尚小,若出个岔子就麻烦了,但如今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六公主又是难得的殷勤,只好道:“朕答应你,不过朕得先与你说好,得当心才是,身边得有人照看着,若是不小心伤到自己,以后可就不准再玩了!”
六公主连连点头:“皇阿玛,您真好,您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皇阿玛了。”
她一贯嘴甜,当下更是抱着皇上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亲的皇上是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止不住。
映微见状只点了点六公主的小脑袋,郑重交代起来:“你这个小精怪,不过烟花现在可不能放,得晚上放才好看,晚上你喊上五公主,四阿哥,七阿哥他们一起玩,放烟花嘛,得人多些才有意思。”
“不过如今敏贵人有了身孕,你们得把烟花拿到后院放才行,不然惊到敏贵人就不好了。”
六公主是心花怒放,如今说什么都直点头,连声称好。
到了傍晚,几个孩子就窝在窗前翘首企盼,一声接一声说“怎么还不天黑”之类的话。
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四阿哥也不忘捧着书看,时不时看他们一眼道:“如今才申时过半,纵然是冬日,也得等到酉时天才会黑了,你们不如找点别的事情做做,这样时间也能过的快些,这样巴巴等着,时间实在难熬。”
这话虽有道理,但六公主等人却是一刻都等不了,从前喜欢玩的翻绳,百索,八音盒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天擦黑,四阿哥问过映微,得映微许可后,一群人才浩浩荡荡朝御花园走去。
原先映微想着天下落雪,不便出门,可天公作美,一刻钟前雪就停了,她便说去御花园放烟花更好玩。
几个孩子更是连声附和。
御花园宽广,刚一到御花园,烟花便齐齐点燃起来,最开始五公主和六公主还不敢玩,可见着四阿哥玩的开心,渐渐也加入进去。
小孩子闹腾是天性,四阿哥等人原先还有几分克制,可玩着玩着脸上便都是笑容,几个孩子的笑声传的老远老远。
到了最后,就连荣妃都带着三公主与三阿哥一并过来了,这两个孩子也很快加入放烟花的队伍。
映微则坐在一旁与荣妃喝茶说话,他们脚边放着碳盆子,倒也不觉冷:“……本宫原先还打算带着他们在后院放烟花,幸好没有,不然他们几个怕是吵的敏贵人休息不好,这里地方大,也不会打扰到旁人。”
荣妃正要开口,却听到不远处有个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更是扬声道:“啊!你干什么……平娘娘,好疼啊!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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