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映微听出这是六公主的声音, 急匆匆起身赶了过去,只见六公主捂着手哇哇大哭,一旁的四阿哥等人连声哄她。
三公主搂着三阿哥, 一脸惶恐。
三公主瞧见自己额娘过来了, 仿佛找到主心骨似的, 扬声道:“额娘……”
荣妃连忙将三阿哥搂在怀里, 从上至下将三阿哥看了一遍又一遍:“来, 让额娘, 看看,你有没有事儿。”
三阿哥也不是胆子的,瞧见荣妃来了也哇哇大哭起来。
三公主早已习惯荣妃的偏心, 她承认额娘也是爱她的,可这份爱比起来对三阿哥的爱来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当即红着眼道:“额娘,弟弟不小心伤到了六公主……”
谁知她这话音还没落下, 一旁的五公主就低声道:“你撒谎!”
映微当下也顾不上他们, 要六公主撒手给自己瞧瞧,瞧见六公主白嫩的小手上只烫伤了花生大的地方,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柔声道:“恪靖不哭, 没事儿的, 待会儿咱们回去洗干净手擦点药就好了。”
六公主一贯娇生惯养,如今便是映微好生劝她, 她依旧是抽抽噎噎的, 更是道:“平娘娘, 都是他们不好。”
像五公主等人怕身居妃位的荣妃,但她可是不怕, 手指着三公主与三阿哥,磕磕巴巴道:“三哥哥喜欢五姐姐手上的烟花,三姐姐就要五姐姐让给她,可是这烟花都是我们一早分好了的,凭什么要让给他们?五姐姐不愿意,我不过略帮着五姐姐说了几句话,三哥哥就拿燃着的烟花朝我丢过来,火星子将我的手都给烫伤了……”
三公主却连忙打断她的话:“我弟弟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间忘了,想拿烟花吓唬你们而已,压根忘了烟花是燃着的!”
映微皱了皱眉。
原先在钟粹宫住着的时候,她就觉得荣妃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看的极宝贝,三公主是皇上膝下第一个长这么大的宫女,很得皇上宠爱,平素对旁人是娇纵容霸道,但对三阿哥却是悉心维护。
她看向三公主道:“可到底是三阿哥伤了六公主,纵然是无心之过,可说到底也是他错了。”
荣妃见状也道:“胤祉,还不快与你妹妹赔不是!”
三阿哥属于典型的窝里横,在上书房念书时是胆小性微,遇上什么事儿句话都不敢说,可如今躲在三公主身后,却犟着不肯出来,更是低声道:“我,我就是想要五姐姐手上的烟花而已,额娘,您不是常说当姐姐的要让着当弟弟的吗?凭什么五姐姐不愿将那个老虎形状的烟花让给我?”
映微很是不喜这等哥哥姐姐该让着小的的理论,孩子们大几岁小几岁的,都是孩子不是?
她正欲开口时,四阿哥却已道:“三哥哥,这话你就说错了,你没有过来之前咱们的烟花就已经是分好了的,见你与三姐姐过来,已一人将烟花匀了些给你们,你们的烟花已经差人去取了,你多等一等就是了,为何还要抢我们手上的烟花?”
这话说的有条不紊,映微忍不住在心底称赞一番。
六公主更是连连附和,扬声道:“对啊,你们就是想欺负五姐姐,不然为何不找我们要烟花,偏偏要五姐姐手上的烟花?我可是知道的,三姐姐时常欺负她了!”
“哪有……”三公主双颊微红,自不肯承认。
一时间,两拨孩子吵得是不可开交,虽说四阿哥这一拨人数多,可五公主与七阿哥怯弱,也就时不时插上几句话,瞧着局面倒是吵的不可开交。
映微与荣妃连忙上前劝架,可几个孩子谁都不让谁。
他们正争的起劲时,皇上就过来了。
皇上白日里知晓六公主要放烟花,想着过来看看,谁知一过来就瞧见这一幕,之道:“你们在吵什么?朕隔得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
皇上一来,顿时是鸦雀无声。
这几个孩子都是惧怕皇上的,但六公主可不怕,还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给皇上看:“皇阿玛,您看,我的手都被烫伤了。”
说着,她更是带着哭腔将发生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更是义正言辞道:“我们是看不下去才帮五姐姐出头的,皇阿玛,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若是这时候在储秀宫,皇上定是要敲一敲她的小脑袋,问问她“做主”这等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可在外头,皇上一贯是个威严的父亲,扫眼看向三公主与三阿哥。
三阿哥吓得往三公主身后躲了躲。
三公主也十分得皇上喜欢,但她对皇上虽有爱,可更多的却是敬与怕,更何况,她已有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已分得清对错,知道他们做的不对,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上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向荣妃道:“荣妃,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荣妃摇摇头,柔声道:“臣妾无话可说,今日是三阿哥伤到了六公主,是臣妾没能教好三阿哥,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道:“如今三阿哥已入上书房,他有错也是朕没有教好,朕怪你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沉吟道:“三阿哥身为兄长,不友爱姐妹也就罢了,却还出手伤人,这几日也不必去上书房进学了,这几日就在阿哥所将《孔子家语》抄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再去上书房。”
三阿哥红着眼,低声应是。
皇上这才看向荣妃:“没能教好三阿哥,朕也有错,只是三公主……”
顿了顿,皇上道:“今日若不是三公主在场,三阿哥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荣妃啊,朕知道你一向疼惜这两个孩子,可将孩子养的太过于娇惯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嘴上说着荣妃无错,可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在指责荣妃。
映微对荣妃印象一向不坏,虽说在钟粹宫她从未帮衬过自己,却也未曾为难过自己,当即就打起圆场道:“皇上这话说的未免严重了些,小孩子在一起玩闹有个纷争也是常有的事儿……”
可不管她怎么说,荣妃母子三人却没有继续放烟花的心情。
荣妃带着一双儿女就要回去。
回去的路上,荣妃是一言不发。
想当初她也曾得宠过,当初便是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皇上当众斥责,心情怎会好?
等着将三阿哥送回阿哥所后,三公主才拽着荣妃的手道:“额娘,今日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没照顾好弟弟,是我害的您被皇阿玛斥责……”
荣妃摇摇头,低声道:“不,额娘不怪你,是额娘没用,若是额娘与平贵妃一样得宠,今日有错的便不会是你们了……”
她想着自己若是得宠,就不会要自己两个孩子去分旁人的烟花,若是自己得宠,今日也不会一句话不敢辩解。
夜里虽无无风无雪,更是月光皎洁,是难得的赏雪赏月的时候。
荣妃一向喜欢风月,如今却是半点闲情逸致都没有,更是眼眶发酸,自己这一双儿女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今日却受到如此委屈。
三公主感受到荣妃的鼻音,也跟着默默落泪。
回去钟粹宫,荣妃就命小厨房煮些姜汤上来,更是亲自给三公主擦头发,低声道:“荣宪啊,今日的事儿你别伤心,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皇阿玛向来疼惜你,定不会责怪你的,过几日也就忘了……”
三公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道:“额娘,我一点不觉得委屈,我只是替您觉得委屈。”
“想当初那平贵妃只是钟粹宫小小一个庶妃,如今却一跃而上,要您日日与她请安……”
“有你们心疼额娘,额娘就不委屈。”荣妃拍拍女儿的手,低声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冲动得很,凡事莫要冲动,要记得额娘的话,如今看似风光不是真的风光,从前的佟佳皇后等人多风光啊,可如今了?后宫中又有几人记得她们?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三公主是欲言又止,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等着三公主下去后,身子本就不大好的荣妃更是一脸疲色,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旁的宫女梅儿见状不免劝了几句:“……娘娘您何必在意这事儿?您从前与平贵妃娘娘关系就好,再说皇上心里也是有您的,这样一桩小事儿他们定不会在意。”
荣妃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今日之事是小事,可以后若有大事儿了?”
梅儿一愣,“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荣妃苦笑一声,道:“本宫虽为四妃之一,却早已不得皇上宠爱,如今凭的不过是皇上当年的情谊才能高枕无忧,可本宫不得不为三公主和三阿哥打算。”
“三公主已经翻年就十一岁了,也该定亲了,大清的公主都是要送去和亲的,本宫一想到三公主要去蒙古……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梅儿不免又劝了几句:“可公主们好像都是如此,娘娘放宽心些便是……”
“谁说的?”荣妃摇摇头,低声道:“本宫可是听说了,皇上答应过平贵妃六公主不用和亲,到时候会由皇上出面给六公主找一门好亲事,就是为了叫平贵妃能够日日看到六公主……你说,本宫是不是无用?先前那些个孩子保不住也就罢了,如今连本宫的荣宪也保不住……”
这话,梅儿不知道该如何再劝。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自家主子时,只听见荣妃淡淡道:“你传话给他,说本宫要见他一面。”
梅儿一愣,毕竟荣妃已许多年没见过那人,那人帮衬过荣妃许多,待三公主与三阿哥出生后,她估摸着荣妃只想好好抚养孩子长大,再没私下见过那人。
已经十来年的时间,时间之久,久的她都快忘记荣妃当年做过些什么,久的她都快当真以为荣妃是个好人。
***
此时的映微则与皇上躺在床上说闲话。
今日荣妃离开之后,皇上瞧见哭的厉害的六公主十分心疼,便要带着六公主回去上药。
谁知道六公主一听说要回去更是哭的厉害,就差抱着皇上的大腿耍赖起来,口口声声说不想回去。
皇上没法子,便差了孙院正前来给她清洗伤口上药。
纵然手上缠着纱布,可依旧不影响六公主继续放烟花,玩的那叫一个高兴,似乎已将自己手上的伤口忘的一干二净。
想起这事儿,映微就觉得好笑,更是道:“……今日皇上对荣妃的话是不是太过了些?三阿哥年幼,就算真的有错,您也该给荣妃留些面子才是,那时候您没瞧见,荣妃的脸都白了,她好歹也是您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
皇上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当朕没有劝过荣妃吗?皇额娘抚养着五阿哥,朕连皇额娘都劝过几次,怎会不劝荣妃?”
顿了顿,皇上更道:“只是荣妃折损过几个孩子,将这一双儿女,特别是三阿哥当成眼珠子一般,想当初三公主与六公主一样,见到朕爱说爱笑的,可如今一到朕跟前就提起三阿哥。”
“就像你说的,姑娘家的快活日子也就那么十几年,哪怕是公主,到时候成亲后随心所欲的时间也没多少。”
“这三阿哥啊,在上书房老实的很,可但凡有荣妃,特别是他姐姐在的时候,却是厉害无比……这孩子若是再不管,就真的要被养废了。”
想当初映微刚入住钟粹宫时,三阿哥才刚出生不久,那时候也是招人喜欢的,没想到如今却变成这样子。
可她还是道:“皇上有心管教三阿哥是好事儿,您若想管三阿哥就好好管,臣妾听四阿哥说过,三阿哥很爱读书,倒也勤奋上进,若是能好好管教,定能成器,就怕您这心血来潮管一管,等着过些日子又将三阿哥忘记了……”
皇上倒真有此先例,却不肯承认,只道:“朕哪里是这样的人?”
映微今日也累了,与皇上略说了几句话后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谁知道翌日一早众妃嫔请安后,荣妃却是留了下来,说是闲话,却命身侧梅儿送了好些补品上前来:“……昨日之事匆忙得很,臣妾还未来得及与贵妃娘娘道歉,虽说皇上已罚过三阿哥,可昨日回去之后,臣妾心里是极不舒服,一夜都没睡好。”
她昨夜的确是一夜未曾睡好,却并非因为六公主。
瞧着满桌子的补品,映微只觉得荣妃太过于郑重,只道:“你这是做什么?昨日本宫就已经说了小孩子间有矛盾是常事儿,荣妃何必这般客气?本宫在钟粹宫住了几年,多亏你的照顾了。”
对她而言,没有为难就已酸照顾。
荣妃笑了笑,有没有照顾映微,她心里有数:“贵妃娘娘这样说实在是折煞臣妾了,不管怎么说,昨日都是三阿哥的不是,六公主是女儿家,又是金枝玉叶,幸而昨日伤到了只是手,若是伤到了脸上,甚至伤到了眼睛,这后果……臣妾是想都不敢想的。”
方才众妃嫔给映微请安时,她也与郭络罗贵人解释过此事,虽说她位份高于郭络罗贵人,但话里话外皆有歉意。
郭络罗贵人虽心疼女儿,但她知晓自己得六公主叫一声“额娘”是得映微格外开恩,直说无事。
映微正有一搭没一搭与荣妃说着话,六公主就匆匆跑了进来,她是打算进来问映微今晚能不能继续放烟花的,可看到荣妃在这儿,脚下的步子却顿住了。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在六公主看来,自己不喜欢三公主与三阿哥,恨屋及乌,自然对一脸和善的荣妃也喜欢不起来。
可她到底记得映微教她的规矩,愣了愣上前请安:“荣娘娘。”
荣妃瞧见她是满脸含笑,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看着六公主长大的,当即就拉着六公主受伤的手看了起来:“还疼不疼?好在方才你平娘娘说没什么大事儿,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了。”
“你三哥哥已被皇上狠狠责罚了一顿,等着他将《孔子家语》抄完,本宫要他来你跟前赔礼道歉好不好?你若是生气,打他骂他都成的……”
六公主却是摇摇头,正色道:“平娘娘说了,不管小孩子和大人都不能动手的。”
说着,她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道:“您见到三哥哥与他说一声,就说我不生他的气了,只是他们以后不准再抢五姐姐的东西。”
荣妃连声答应:“这是自然。”
又说了几句话,她这才离开。
六公主是一脸期待问映微晚上能不能放烟花,更是道:“……昨日是意外,平娘娘,您就答应我吧?”
在映微看来,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不光如此,她更是派人给五公主,三公主各处都送去了些烟花。
至于四阿哥和七阿哥那里,她是想了又想,还是没将烟花送过去,一来皇上向来看重阿哥们课业,若她送去烟花,难免会叫四阿哥落得玩物丧志的名声,二来四阿哥勤勉上进,整日休息都没时间,也没时间玩烟花,至于七阿哥,则是太过于年幼,她更是不放心叫这孩子单独玩烟花的。
时间过的极快,几乎是眨眼而过。
刚过来春节,映微就惊喜的发现十二阿哥会叫人了,一开始映微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十二阿哥对着自己“娘娘”喊个不停。
这孩子不过才七个月,寻常孩子这个年纪还不会说话,所以一开始映微听见十二阿哥说话并未放在心上。
等着一日六公主叫映微时,十二阿哥也跟在她身后喊“娘娘”。
映微一愣,看向十二阿哥道:“你喊什么?再喊一声。”
十二阿哥咧嘴直笑,又喊了声“娘娘”。
也就是他年纪太小,吐字含糊不清,虽是喊“娘娘”,但听着却像是“囔囔”。
映微当即就笑了起来,一把就将胖嘟嘟的十二阿哥抱在怀里:“呀,咱们十二阿哥会说话了,可真是厉害!”
十二阿哥不仅笑个不停,更是“囔囔”喊个不停。
六公主也在一旁跟着笑起来,点了点他小脑袋,颇有当姐姐的样子:“你可真是个小傻瓜,你哪里能管平娘娘叫‘娘娘’,你应该管平娘娘叫额娘的!”
十二阿哥哪里听得懂这些,继续“囔囔”喊个不停。
等着皇上过来,听见十二阿哥喊映微喊个不停,却有些吃醋起来:“当初不是说好先教这孩子先喊朕的吗?”
映微没想到当初一句戏言竟叫皇上认真起来,是忍俊不禁,笑着道:“您还吃醋了不成?原先臣妾要您多与十二阿哥说说话,您没当回事儿,直说小孩子听不懂这些。”
“可如今瞧来,十二阿哥这般喊臣妾都是听身边人说的多了,春萍等人日日称臣妾为‘娘娘’,六公主他们也是日日这样喊臣妾,久而久之,十二阿哥也以为要管臣妾叫娘娘了。”
皇上笑着去拉十二阿哥的小胖手,打趣道:“说你聪明吧,你却管你额娘叫‘娘娘’,若说你不聪明吧,你只有七个月就会讲话了。”
“来,叫一声皇阿玛听听。”
十二阿哥却留给他一个肥嘟嘟的背影,转身就去拽六公主的九连环玩去了。
任凭皇上怎么逗他,他都无动于衷。
索性皇上只强行将他抱在怀里,与映微说话起来:“小孩子听到什么就喜欢学什么,闲来无事,你要乳娘多在他跟前念叨朕,朕还等着他早日喊朕皇阿玛了。”
映微含笑应是,又道:“……没多久敏贵人就要生了,到时候储秀宫便愈发热闹了,多的是人跟在您屁股后面管您叫皇阿玛,保准您听的都不想听了。”
皇上却正色道:“话虽如此,可十二阿哥若会说话了,不管叫朕多少声皇阿玛,朕都听不腻的。”
说着,他顿了顿:“朕记得听你说过敏贵人的肚子是圆的,莫不是又要给朕添个公主?”
映微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只道:“皇上是听谁说肚子圆就是要生女儿的?您可是盼着敏贵人给您生下位公主?”
要知道前不久德妃才生下了七公主,七公主比十二阿哥略大些,生的是粉雕玉琢,是最可爱好玩的时候了。
皇上笑道:“朕听不少人都这样说,朕倒也不是十分在意敏贵人肚子里怀的到底是男还是女,只是觉得若她生下个阿哥来,咱们十二阿哥小小年纪就要当哥哥了,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以后旁人难免会顾不上咱们的十二阿哥……”
说起这话,他甚至还有些惆怅。
映微简直是哭笑不得:“亏您从前还说有孩子后,臣妾定会将孩子看的十分宝贝,如今啊,臣妾看您才是把十二阿哥看的太娇气了些,叫您这样说,难不成以后紫禁城里就不添阿哥了?”
“有您,有臣妾,有六公主,四阿哥他们疼咱们十二阿哥就够了。”
至于旁人,甭管那些人嘴上的话说的如何漂亮,只怕没几个人心里是疼惜十二阿哥的。
不光皇上对敏贵人肚子里这一胎好奇起来,就连敏贵人也十分好奇,私下与映微道:“……嫔妾肚子圆圆的,大概怀的是个女儿,旁人提起这事儿是纷纷摇头,可说出来不怕您笑话,臣妾却巴不得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
说起来直到如今她还不明白好端端的皇上为何会翻了她的绿头牌,她承宠一次后又无缘无故失宠,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如今有了孩子是天大的喜事儿,她也知道,只怕自己以后再难得宠。
若生下个公主,以后她就能好好守着公主过日子,可若生下个阿哥……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愁得很,紫禁城中有规矩,唯有嫔位以上得妃嫔才能亲自抚养儿子,若她生下儿子,要么儿子一满月就被抱去阿哥所,要么抱到别的妃嫔膝下养着。
可后宫之中除去映微,她实在没别人可相信,而且十二阿哥年纪尚小,她得儿子断然没有养在储秀宫得道理。
一想到这里,她就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映微作为穿越人士,自不好与她说她肚子里怀得就是与未来雍正帝关系最好得十三阿哥,不由劝道:“如今你想这些也无用,等着孩子生下来了才知道,就像本宫,当初心心念念也是生个公主,没想到却生下十二阿哥,不论儿女都是自己得孩子,哪里有不喜欢得?”
“本宫也知道你担心什么,若真生下个阿哥,总会有解决得法子得。”
她们这边说着话,殊不知这话又被六公主鹦鹉学舌给学了去。
一时间几个孩子对敏贵人肚子里得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很是感兴趣,五公主与六公主都巴不得敏贵人再给她们添个妹妹,毕竟当初映微有孕时她们就曾想要个妹妹,虽说十二阿哥她们也喜欢,可多少还是遗憾的。
六公主问起四阿哥这事儿时,四阿哥斟酌道:“……我觉得敏娘娘肚子里怀得应该是个儿子。”
六公主见向来疼她的四阿哥居然没与她站在一边,不免有些失望:“四哥哥,你为何这样说?”
四阿哥正色道:“我也不知道,直觉吧。”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做了个梦,这梦断断续续的,梦见敏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叫胤祥,梦见自己与这个十三弟关系极好,更梦见……他最后登基成了皇上。
这梦实在太过真切,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贺,皇阿玛临终时的悲痛……他都觉得好像曾真实发生过一样,当他在梦里意识到这是在做梦时,活生生就被吓醒了。
哪怕只是个梦,也是大不敬的。
但是在梦里,平娘娘只是个寻常妃嫔,并不得宠,也没有十二阿哥这号人……
四阿哥下意识想将这个梦抛之脑后,可越是如此,这个梦他就记得越是牢固。
六公主与五公主是一派的,两个小姑娘的感情更是在烟花事件和共同盼望妹妹中急剧升温,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布贵人对烟花一事也很是感激六公主,她虽不争不抢,看着是与世无争,可碰上自己孩子也是在意的,从前也不是不知道三公主时常欺负五公主,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劝五公主多忍让些。
这次六公主叫烟花烫伤了手,布贵人还寻来家乡的偏方给她诊治。
在众人的期盼中,敏贵人还是生了个儿子。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五公主与六公主姐妹两个就差抱头痛哭起来,唯独映微抱着襁褓中的小阿哥笑着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啊,皮肤红红的,鼻子高高的,等着长大了定是个模样俊俏的。”
说着,她更是道:“咱们小阿哥快些长大,长大了好陪哥哥姐姐一块玩,等着长大了以后好保护你的额娘……”
皇上对刚出生的小阿哥兴趣并不大,抱了会后就斟酌着起名一事来。
六公主对没做过的事儿都很感兴趣,当即也出起主意来,“皇阿玛,不如给小弟弟取名叫来福,这名字多好啊!”
这是她给她最喜欢小兔子取的名字。
皇上刚皱眉,她又道:“既然您觉得来福不好听,不如就叫旺财?”
这也是她给她第二喜欢小兔子取的名字。
抱着小阿哥的映微道:“你啊,就别瞎出主意了,你小弟弟取名是要经钦天监和礼部算过八字的,而且你没发现你的哥哥弟弟们名字中有个‘胤’字?名字可是要伴随你小弟弟一声的,可不能马虎。”
四阿哥凑在一旁,很感兴趣看着襁褓中的十三阿哥,伸出一根手指头来,谁知道下一刻小阿哥就抓住他的手了。
这下可惊的一旁的稳婆连连称赞,又是夸小阿哥聪明,又是夸小阿哥喜欢四阿哥,这喜庆话一箩筐接一箩筐直往外冒。
四阿哥的指头被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握着,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当即嘴角含笑,第一次大着胆子道:“皇阿玛,不如就给小弟弟取名叫胤祥吧?”
映微一愣,下意识看向四阿哥,只见四阿哥双目期待,满脸真诚。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四阿哥莫不是与她一样也是穿越来的?可仔细一想,也不大像。
那四阿哥为何会知道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十三阿哥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映微想出个所以然来,礼部就派人送了为小阿哥取的名字过来,这些字都是合过生辰八字的,讲究颇多。
皇上瞧见这些字中赫然有个“祥”字,当场就道:“既然四阿哥如此说,礼部所选的也有这个字,不如就给小阿哥赐名胤祥吧,祥和安康,是个好名字。”
四阿哥脸上满是笑意。
映微原是高高兴兴的,可经过十三阿哥取名一事后就有些笑不出来,总是下意识看向四阿哥,想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可仔细一瞧,四阿哥正与六公主等人凑在乳娘身边,脸上带着雀跃与欢喜之色,更是道:“……六妹妹你别不高兴,等着十三弟长大后若知道你不喜欢他,也会不开心的,弟弟也好,妹妹也好,都是一样的。”
说着,他更是安慰起六公主来:“更何况储秀宫没能再添一位公主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这样你仍是储秀宫最小的妹妹,大家都宠着你,爱护你,这样不好吗?”
六公主仔细一想,这话也有些道理,当即面上也带了几分笑容。
四阿哥对襁褓中的十三阿哥更是好奇,握着他的手笑个不停,时不时道:“他生出来比十二弟弟要胖些,到时候会长得比十二弟弟更胖吗?那岂不是咱们抱都抱不动他了?”
“他与十二弟弟就差着大半岁,若两人都是顽皮的,肯定会吵架打架的……”
……
映微觉得四阿哥好像很喜欢襁褓中的十三阿哥,可不管怎么瞧,四阿哥就是个孩子模样,并不像穿越之人。
等着一群人从缓福殿离开,回去之后,四阿哥与六公主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映微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合适的机会,终于能问四阿哥:“……四阿哥,你为何会为十三阿哥取名叫做胤祥?”
她可不相信世上有这样巧的事儿。
四阿哥眼神有些闪躲,可想了想,这里是储秀宫,眼前是他最信任的平娘娘,如今又无外人在场,他迟疑片刻开口道:“平娘娘,是因为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与未来的十三阿哥关系很好,这个梦做的很真,梦中的他叫胤祥,所以我才会这样给他取名的。”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这个梦,我已经连续坐了许多天了,我甚至还梦见他大腿处有个小小的胎记,方才我偷偷看了,十三弟弟……大腿根部也有个胎记……”
这几日他一直深受这个梦困扰,也不是没想过来找平娘娘,只是这个梦太过于骇人,他不想叫平娘娘也跟着他担心。
映微下意识想到是不是四阿哥梦到历史了,亦或者四阿哥重生且不自知,虽说这等想法匪夷所思,但连她都是胎穿之人,这等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四阿哥,你能将这个梦与本宫好好说说吗?”
第82章
四阿哥点点头, 低声道:“我梦见老祖宗几年后就会病逝,我的梦中十二弟弟另有其人,您也不像如今这般得宠……我还梦见皇阿玛废黜了太子。”
说到这儿, 他顿了顿, 看向映微, 眼神中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我, 我还梦见我成了皇上……”
到了最后, 他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这等话若是传出去, 他这条小命都保不住了。
映微能感受到他的恐惧,下意识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别怕, 不过是个噩梦而已,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
便是四阿哥被她抱在怀里,可浑身上下也忍不住微微发抖:“不, 不是的, 平娘娘,那不是噩梦,在我的梦里,一切都好像真切发生过一样, 我害怕若一日不小心脱口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就像方才, 我下意识就给十三弟弟取名‘胤祥’,有好几次, 我甚至分不清如今看所处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映微正色道:“别怕, 有本宫在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夜夜做噩梦皆因为你百日里对这事儿念念不忘, 故而夜里才会噩梦不断……本宫小时候也时常做噩梦,梦醒之后不要想,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到了夜里又是周而复始。”
说着,她更是看向四阿哥的眼睛道:“若是真的害怕,不妨做些别的事儿分散注意力,或者来储秀宫找本宫。”
四阿哥点点头,轻声应好。
他原以为平娘娘听闻这话会神色大变,可万万没想到平娘娘却像听到平常事儿一般,柔声告诉他只是噩梦而已。
映微甚至轻声道:“本宫原先也做过这种类型的噩梦,梦见本宫是未来世界过来的人,梦中种种又有什么可在意的了?不过是个梦而已,过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只是四阿哥,你要记得,不管何时何地,你都要记得,这只是个梦,只能是个梦。“
四阿哥愣了愣,低声道:“平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映微叹了口气:“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记得本宫的话就是了。”
四阿哥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
世上哪里有这样巧的事,连十三阿哥腿上的胎记都与他梦中的十三弟长在同一个位置,他虽一向勤勉好学,可也曾翻阅过几本杂书,知道有些人死后会重来一世,说不准他就是这种人?
前世种种,皆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正色道:“平娘娘,我记得您的话了。”
凡事既有了定论后,则轻松了许多,在他的梦里,德妃所出的六阿哥未能平安长大,他很快又会多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只是,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了?
但因梦境的关系,四阿哥对十三阿哥很是上心,不管是十三阿哥的洗三还是满月,他都到场,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到了十三阿哥满月时,他送的是一个自己亲手所做的木雕,木雕做的略有几分粗糙,是他领着几个小娃娃。
映微就凭着这粗糙的木雕可认不出来谁是谁,四阿哥就指给她看:“……喏,您看,这是我,这是六妹妹,这是七弟弟,这是十二弟,这是十三弟。”
映微数了数,的确是五个小胖娃娃。
六公主也仔细看了看,最后却不满嘟囔道:“四哥哥,你怎么将我雕的这样丑?我比这木雕好看多了……”
四阿哥略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如今我才学雕刻不久,雕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大好看,等着你明年生辰时,我单独给你雕个好看的行不行?”
六公主满意点点头:“多谢四哥哥。”
映微却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啊,叫本宫怎么说你才好?你可知道这木雕是你四哥哥每日下学之后抽空雕刻而成的?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你四哥哥没来找你玩吗?只怕就是在做这个木雕吧。”
“礼物不在乎好不好看,价值如何,而在乎其心意。”
六公主点点头,拉起四阿哥的手看了看,见上头布着几道小口子,更是心疼道道:“四哥哥,你疼不疼?我明年生辰不要木雕了。”
“你这手日日都要写字的,受伤了怎么写字啊?”
十二阿哥已大概听得懂他们之间在说些什么,当即也凑过去看,更是呼呼两声,在给四阿哥吹吹手指头了。
瞧见这几个孩子相亲相爱的,映微心情很是不错。
只是敏贵人却有些笑不出来。
她向来不喜热闹,早些日子就与映微说了不愿大半十三阿哥满月礼,现下皇上尚未过来,故而屋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场。
映微方才就察觉到吗敏贵人魂不守舍的,等着孩子们玩成一团则道:“……你怎么了?瞧着像是不高兴似的?”
说着,她更是摇起十三阿哥那胖乎乎的小手,笑道:“小胤祥,你快问问额娘为什么不高兴呀?你与额娘说,我这么听话懂事,额娘该高兴才是,今日是我满月的好日子了!”
敏贵人看了眼儿子,瞧十三阿哥还傻乎乎冲着自己直笑,当即眼眶就红了:“嫔妾哪里不高兴了?嫔妾高兴的很,只是……”
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道:“只是嫔妾一想到十三阿哥小小年纪就要被送去阿哥所,心里就像刀子剜肉似的。”
纵然皇上未曾亲口与她说过会将十三阿哥送去阿哥所,但直至如今皇上还没旨意下来说将十三阿哥养在何处,这孩子十有八九都是要被送去阿哥所的。
映微也跟着沉默下来。
敏贵人更是抹着眼泪道:“其实嫔妾也知道,相较于将十三阿哥送到旁的妃嫔膝下,送到阿哥所还好些,毕竟他长大后只认嫔妾这一个额娘。”
“只是十三阿哥还这样小,身边的乳娘嬷嬷见他不会说话,总有疏漏的时间,没有嫔妾在一旁盯着,若是十三阿哥染上风寒或身子不舒服怎么办?他想念额娘怎么办?”
平心而论,清朝的阿哥过的还是挺苦的,像一年四季天不亮就起来读书且不说了,在上书房进学,冬日无碳,夏日无冰,一坐就是大几个时辰,就连大人都受不住,更别说小孩子了。
想当初五阿哥刚进上书房时哭的嗓子都哑了,他一贯娇生惯养,哪里吃的了念书的苦?
阿哥们满了四岁就要进上书房念书,一辈子最快活可能就是四岁之前的时光了。
映微也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与皇上说过将十三阿哥养在储秀宫,养在她膝下,不过是略添几个嬷嬷乳娘的事儿,更何况有敏贵人照顾着,根本不需要她费多少心。
谁知道皇上想也不想一口就拒绝了。
皇上也是心疼映微,映微如今既要照管六公主,还得照顾十二阿哥,更管着后宫琐事,已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哪里能再多管个孩子?
皇上与映微朝夕相处这几年,对映微很是了解,知道若十三阿哥养在她膝下,她定会视若己出,不会将十三阿哥丢给乳娘嬷嬷们不管的。
如今映微也只能多劝慰敏贵人几句:“本宫瞧着十三阿哥身边的乳娘嬷嬷一个个都是极尽心的,定不敢怠慢,你若是想念十三阿哥或者十三阿哥想念你,又不是不能见面?虽说今日是你月子里的最后一天,可还是不要掉眼泪的好,当心落下了病根……”
很快四阿哥等人就注意到了她们的不对劲,连忙过来问怎么了。
还未等映微想好说辞,外头就传来皇上驾到的通传声。
映微连忙带着众人出来接架。
皇上一进来,就察觉到屋内气氛与往日不大一样,不由道:“今日是十三阿哥满月的日子,不是该高高兴兴的吗?你们一个个这是怎么了?”
六公主已是快言快语道:“皇阿玛,我们也不知道了,喏,敏娘娘方才还哭了了……”
被点名的敏贵人低着头,不仅有些不好意思,更是生怕皇上怪罪下来。
皇上扫了眼映微,很快就猜到方才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当即只道:“……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非担心去了阿哥所有人对十三阿哥不好,你们想的未免太严重了些,若真有人敢怠慢皇子,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谁知道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六公主就瞪大了眼睛,惊声道:“皇阿玛,您这是要将十三弟弟送去阿哥所吗?”
皇上微微颔首,只觉得在六公主眼里那阿哥所好似就是苦寒之地似的:“宫中规矩一向如此,嫔位以下的妃嫔皆无资格亲自抚养阿哥,但如今嫔位以上的妃嫔要么没有合适的,要么膝下有孩子,所以就只能将你们十三弟送去阿哥所……”
方才还笑盈盈的六公主一下红了眼眶。
虽说她对敏贵人肚子里的妹妹变成了弟弟有点失望,但一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她觉得十三阿哥还是挺可爱的,好似已经认识自己了:“皇阿玛,求求您了,不要将十三弟弟送去阿哥所好不好?他还这样小,万一他想敏娘娘,想我们了怎么办?”
皇上正色道:“十三阿哥还这样小,哪里认识你们?又怎会想你们?”
六公主摇摇头,哽咽道:“不,不是的,他认识我们,每次我过去看他时他都看着我,想要我和他玩了。”
说着,她更是道:“若是十三弟弟走了,以后十二弟弟长大了和谁一起玩啊?”
话毕,她的眼泪珠子更是一颗颗落下。
方才敏贵人的眼泪好不容易止住,见六公主落泪,这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四阿哥也跟着开口道:“皇阿玛,不如就让十三弟留在储秀宫吧?将他养在阿哥所也是养,养在储秀宫也是养,反正身边都是嬷嬷乳娘照顾着……”
他从小离开了母亲,寄人篱下,太清楚那起子奴才们到底是什么德行。
皇上皱皱眉,正欲开口,谁知道映微也道:“是啊,皇上,四阿哥说得对,不如就将十三阿哥养在储秀宫,您看,几个孩子都舍不得他。”
顿时,几双眼睛齐刷刷都看向皇上。
皇上的话原是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看向映微道:“朕先前就与你解释过其中缘由,你本就事多,若是将你累病了怎么办?”
人呐都是不知足的,如今有了十二阿哥,他还想着叫映微再给他添个女儿了。
六公主忙道:“皇阿玛,我长大了,我可以帮着平娘娘照顾十三弟弟,五姐姐也可以帮着照顾十三弟弟。”
皇上啼笑皆非,抱起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恪靖,养孩子可不是养兔子,没有你想象中这么简单的,况且你从前不是与朕说要照顾你十二弟弟的吗?你这样小,哪里能照顾两个孩子?”
六公主嘴巴一瘪,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除去皇上,屋内所有人面色都略带悲伤,摇篮中的十三阿哥似也感受到这气氛,哇哇哭了起来。
敏贵人将十三阿哥抱起来,低声哄着,一边哄一边落泪。
四阿哥看了眼皇上,大着胆子道:“皇阿玛,求您就让十三弟留在储秀宫吧,儿臣从小在承乾宫长大,从小虽锦衣玉食,看似荣耀风光,却没有一日真正快乐过,每日陪在儿臣身边的不是乳娘嬷嬷就是太监宫女,他们顶多对儿臣恭敬有加,可平素儿臣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后来儿臣到储秀宫住了半年,日日开心得很,有平娘娘教儿臣启蒙,有六妹妹陪着儿臣一块玩……那时候儿臣时常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不要长大就好了,这样就能一辈子都呆在储秀宫。”
“儿臣相信十三弟若能在储秀宫长大,也一定会快快乐乐的,到时候四岁再搬去阿哥所也不迟。”
这是他第一次在皇上跟前说这样多的话。
在他的梦里,他与皇上相处了几十年,自不像从前那样惧怕皇上了。
皇上环顾周遭一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朕就如你们所愿好了……”
顿时,众人面上皆是含笑,敏贵人更是一声接一声道:“嫔妾谢谢皇上,嫔妾替十三阿哥谢谢皇上……”
映微瞧她眼泪落得愈发厉害,含笑道:“好了,今日这般高兴的时候,你们一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十三阿哥能留在储秀宫,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说着,她更是笑看着皇上,殷勤道:“臣妾去年冬日扫了梅上雪水酿了橘酒,味道清冽,皇上可要尝一尝?”
“这酒是臣妾打算在万寿节那一日拿出来的,今日既大家高兴,不如拿出来一起喝几杯。”
皇上颔首答应。
等着吃饱喝足后,皇上自是歇在了映微房里。
一番云雨后,皇上却计较起今日的橘酒一事,将她按在身下道:“……今日若不是朕松口答应将十三阿哥养在储秀宫,那一坛子橘酒你是不是还舍不得拿出来?还诓朕说打算留到万寿节的时候陪朕喝,那朕倒是问你,今日这橘酒喝完了,到了万寿节那一日咱们喝什么?”
映微这点小心思被皇上看的透透地,却是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索性攀住皇上的腰道:“皇上放心好了,臣妾去年年底酿了三坛橘酒,今日喝了一坛,还剩下不少,到了万寿节那一日,这酒保准管够。”
说着,她更是难得主动在皇上面上啄了一口:“今日的事儿,谢谢皇上了。”
皇上却微微叹了口气,转而侧身躺了下来,将她留在怀里道:“你谢朕做什么?朕如今已是后悔了,就不该答应你们的。”
“养孩子不比养猫儿养狗儿的,不知道要多废多少心思,朕是怕你太过劳累了。”
“朕记得刚进宫时,你整日吃吃喝喝,逗逗猫遛遛猫,日子不知道过的多自在,可如今整日却是团团转忙个不停,朕瞧见都觉得心疼。”
说着,他更是笑道:“朕还记得有一年你不愿与佟佳皇后请安,还故意装病躲在床上睡觉,装了好长时间了……”
映微也记得这事儿,毕竟冬日里的被窝最是勾人,可如今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睡过懒觉了:“若皇上不说这事儿,臣妾都该忘了。”
“当初的日子的确是过的惬意,可如今的日子也是极好的,虽说辛苦些,却也充实,若叫臣妾选,臣妾倒宁愿选如今的日子。”
孩子膝下环绕,身居高位,日日充实……这样的日子虽不清闲,却也是美哉。
她更是道:“臣妾知道皇上心疼臣妾,不过是怕十三阿哥养在臣妾身边辛苦,又怕敏贵人在储秀宫,臣妾费心费力,这孩子与臣妾不亲厚。”
“可从始至终,对六公主也好,还是对四阿哥也好,臣妾从没想过要占了他们额娘的位置,养恩虽重,可生恩也重啊,若孩子有心,自会心疼臣妾的付出与不容易,若孩子无心无肺,别说要他们喊我‘额娘’,就算真将孩子过到臣妾膝下,又有什么用了?”
皇上笑了笑道:“你啊,一贯活得通透,当初佟佳皇后或温僖贵妃等人只若有你的一半,后来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两人闲话几句后这才睡下。
翌日一早,映微就忙碌起来,不仅要接见诸位妃嫔,更是命春萍将十三阿哥平素所用的东西都搬过来。
可就算是这般,春萍带人去接十三阿哥时敏贵人多少也有些不舍。
若换成旁人,兴许就觉得敏贵人矫情且不知足。
但映微也是为人母的人了,很能理解她的心情,笑着与她道:“……十三阿哥所住的屋子与十二阿哥的屋子挨在一起,兄弟两人年纪相仿,以后也是玩伴儿。”
“本宫知道你入宫几年,一向深居简出,好不容易添了个孩子院子里能热闹些,可孩子又被抱走了。”
“好在十三阿哥就养在储秀宫,你什么时候想他直接过来看他就是。”
“你是他的额娘,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会变的。”
敏贵人的眼泪又簌簌落下来,正色道:“贵妃娘娘,多谢您。”
说着,她更是自嘲道:“您看,嫔妾真是不争气,说什么都容易掉眼泪……嫔妾小时候在家中不得宠,后来入宫后也不得皇上喜欢,嫔妾有时候就想啊,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老天爷对嫔妾一点都不好。”
“可如今嫔妾只觉得老天爷对嫔妾很是不错,起码叫嫔妾意见了您,叫嫔妾平安生下了十三阿哥……”
她向来不是那等能说会道的,这话皆是她的真心话。
映微自然也是知道的:“你口口声声说本宫善待于你,可在本宫看来,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路也是自己选的。”
“你心地良善,当初若真受到温僖贵妃挑唆,也就没后面那么多事儿了……你的福报还在后头了,到时候十三阿哥长大了,娶个媳妇回来,给你生一群胖孙子孙女,日日承欢于膝下。”
这等日子,便是敏贵人想一想就乐开了花儿。
***
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映微则开始操持起大阿哥的亲事来了。
其实一开始映微也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大阿哥今年不过十三岁,搁在后世不过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毛头小子,但在大清,有些像大阿哥这般年纪的人都已当了阿玛。
纵然映微对大阿哥不怎么喜欢,但大阿哥好歹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成亲一事不得怠慢,便是有礼部操持,等着大阿哥终于将觉罗·明珊娶进门后,映微累的觉得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到了晚上,春萍便命人打水给映微泡脚,“……娘娘今日辛苦了,大阿哥与太子差不了几岁,大阿哥娶亲都这样大的阵仗,奴才不敢想到了太子娶亲时您该忙成什么样子。”
映微也不敢想,摇摇头道:“本宫听皇上提过一次,说太子心性不稳,并不着急替太子早早定下亲事。”
也是因为这事儿,惠妃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惠妃因替皇上生下长子才能位居四妃之首,以此类推,若大阿哥能诞下长子,这孩子就是皇上的长孙,自是意义非凡。
可今日大阿哥成亲的大喜日子,惠妃面上也就那么点笑容,更不必说大阿哥虽沉稳,却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虽面上带笑,但谁都看得出来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六公主这几个孩子倒十分开心,他们从前也就听说过娶亲一事,还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又是拉着红绸四处玩,又是偷偷去看新娘子,最后更是跑回来抱着映微的腿道:“平娘娘,大嫂嫂可真好看,我什么时候能当新娘子啊?”
这话逗的是满屋子哄堂大笑。
今日映微累了,黑甜一睡,到了翌日一早则等着觉罗·明珊前来与她请安。
映微只是贵妃,并非皇后,所以大阿哥先是带着觉罗·明珊前去慈宁宫,寿康宫与延禧宫请安,等着要到储秀宫来,大阿哥却借口有事并未过来。
等到巳时过了,觉罗·明珊这才独自前来储秀宫给映微请安。
映微再次瞧见觉罗·明珊时,差点没认出来眼前之人。
觉罗·明珊还是从前那个进退有度、知礼懂礼的大家闺秀,却与先前大不一样,面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却没了光,整个人宛如抽去精气神似的灰败下去,宛如五六十岁的老妪一般。
映微一见她,就心疼起这个比自己只小十来岁的女孩来,见觉罗·明珊上前与自己请安,一把就握住她的手道:“明珊,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从昨日到今日,觉罗·明珊脸上的笑就像是面具一样,也就是到了映微跟前,这面具才取了下来,苦笑道:“见过平娘娘,我如今这样子已经很好了,有些话我也只敢当着您说一说,方才当着太皇太后等人,我什么都不敢说。”
“我的额娘病了,病的快不行了,打从我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就一病不起,就连太医也去瞧过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额娘郁结于心,这病无药可治,唯有心情好了,这病也就好了。”
说着,她摇摇头道:“当初我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可后来再一想,若是我没了,我的阿玛额娘他们该怎么办?”
前天夜里,额娘将她拉到床边叮嘱再三,说成亲在即,没了退路,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算前头无路,也要找出一条生路来。
可是,哪里还有生路啊!
这个时候,不管何种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便是机警如映微,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低声道:“昨夜,大阿哥对你好吗?”
便是她身在后宫,也知道惠妃与大阿哥为了推掉这门亲事做了多少事,当初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觉罗·明珊落水一事压了下去,可而后不光紫禁城中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京城上下也有许多人知道,其中不是大阿哥他们捣鬼是什么?
还有人说觉罗·明珊并非像众人所说的那样温柔贤淑,那些名声不过都是吹捧出来的……
他们机关算尽,却万万没算到便是流言不断,皇上还是下令亲事照旧。
当然,其中不乏太皇太后的功劳,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如何不知道若真的退了这门亲事,觉罗·明珊只有死路一条,纵然嫁入皇家日子不算好过,若是好生经营,却也有一线生机的。
觉罗·明珊摇摇头,一切皆是不言而喻。
顿了顿,她更是道:“昨夜大阿哥鲁莽至极,更是与我开门见山说想要我早日生个儿子,我……不过是他生孩子的工具而已。”
可惜啊,她并无这个打算。
她已见识到紫禁城中是何等凶险,如何会叫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个吃人不见血的鬼地方?
她一早就准备好了避子药,昨日更是偷偷服下,至于大阿哥的长子是谁来生,她连大阿哥都不在意,又如何会在意大阿哥的孩子?
映微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孩子,本宫知道你受苦了,往后你就要随着大阿哥住在阿哥所,若有什么缺的少的或要帮忙的地方,自己不方便过来的话直接差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觉罗·明珊正色应是,只觉得眼前之人是紫禁城中少有的好人:“方才去慈宁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是这般说的,您放心好了,大阿哥好歹也是要脸之人,明面上不会亏待我的,可私底下……就说不准了,不过私底下的事儿,您也管不着。”
映微好似在她身上看到了大清无数女人的缩影,最起码她还出生高贵,却依旧是身不由己。
略说了会话,觉罗·明珊就起身要走。
六公主目送她离开,等她走远后只道:“平娘娘,大嫂嫂怎么不高兴啊?我听人说成亲是世上最高兴的事儿,四哥哥也说什么‘金榜题名花烛夜是人间幸事’,可我瞧着大嫂嫂很伤心的样子……”
映微不知道如何与她解释,有些话说了太过残忍,只幽幽道:“兴许是你大嫂嫂今日心情不好吧。”
这话说的六公主更是不懂了,成亲第二日,不是最开心的时候吗?
她很是不懂。
谁知皇上前来储秀宫时,脸色也没比觉罗·明珊好看多少。
映微见状,只捧了皇上最爱喝的碧螺春上前:“皇上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可是因朝堂上的事儿不高兴?”
皇上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皱眉道:“朝廷近来是风平浪静,倒没什么事儿惹朕烦心。”
他看向映微,只道:“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惠妃好像比你大上十来岁吧,怎么她连你的一半都及不上?”
映微试探道:“是惠妃惹得您不高兴了?”
皇上颔首:“今日大阿哥带着大阿哥福晋前去延禧宫请安,朕瞧着大阿哥福晋进退有度,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偏偏惠妃对这孩子挑三拣四,一下说这孩子给她准备的鞋袜不好看,一下又这孩子今日不该穿如意纹的旗服……连朕在场她都如此,若是朕不在场,她还指不定如何为难这孩子了。”
映微忍不住直点头:“您说的极是。”
事情已至这般局面,她虽不能改变什么,却也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叫觉罗·明珊的日子好过些。
说她心善也好,说她可怜觉罗·明珊也好,她只是在觉罗·明珊身上看到无数个封建女人的影子,想着能多帮一个是一个。
皇上看向她道:“方才大阿哥与大阿哥福晋前来与你请安了?”
映微却实话实说道:“只有大阿哥福晋来了,大阿哥没有过来,想必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吧。”
皇上却是再次皱了皱眉头,“大阿哥连来储秀宫都推脱了,只怕别的地方更不会去了,他媳妇统共进宫没几次,连东南西北都摸不清楚,他也不带着……朕看这惠妃不成器,养的儿子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
有一说一,映微觉得在这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有一味偏袒大阿哥。
她斟酌道:“臣妾有些话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皇上很少见到她有这般时候,不由笑道:“怎么,你在朕跟前何时还有这般畏畏缩缩的时候?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映微道:“一开始臣妾就觉得惠妃也好,还是大阿哥也罢,好像对这门亲事都不大满意,方才被您这样一说,臣妾更是确定了……只怕因大阿哥福晋落水一事,惠妃与大阿哥心存不满,可是这等事儿,大阿哥福晋却是最无辜之人,她又有什么错?”
“这孩子是惠妃亲自挑中的,当初是赞不绝口,如今就因为她落水被几个太监救起来,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被人瞧了去就不喜欢了?若真是如此,就连臣妾都替大阿哥福晋觉得委屈冤枉。”
皇上颔首道:“往前几十年,大清还有收继婚的习俗,若惠妃他们真对这孩子不满意,先前为何没与朕提过?”
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惠妃与大阿哥行径有些过了。
这话,映微可不敢随便接。
皇上很快也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当即脸色愈沉,只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就说大阿哥福晋恭顺有礼,甚得之心,赏!”
顾问行应了一声后,很快就带着人下去了。
映微含笑道:“臣妾替大阿哥福晋谢谢您了,她如此得您看重,这下紫禁城上下想必就无人敢瞧轻了她的。”
如此,惠妃与大阿哥也能看在皇上的面上忌惮一二。
还真被映微猜中了,昨日大阿哥与觉罗·明珊成亲时,众人就瞧着大阿哥脸色很是不对劲,再加上觉罗·明珊单独去各宫,一时间是流言蜚语不断。
要知道紫禁城中女人皆是依附于男人而生的,任凭你出身再高,若不得夫君喜欢,就被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但随着赏赐到了阿哥所,这些流言蜚语是消散不少。
觉罗·明珊心中有数,这其中定是平贵妃的功劳,她正坐在窗前发呆时,就听见身边陪嫁丫鬟含香紧张道:“姑娘,不,大福晋……大阿哥过来了,奴才瞧大阿哥脸色极不好看的样子!”
觉罗·明珊却是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来了便来了,他又不是那会吃人的老虎,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第83章
觉罗·明珊大概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昨夜发生的事儿是历历在目, 简直不堪回首,用禽/兽二字来形容大阿哥都为过,这人来找她, 若有好脸色就奇了怪了。
只是她出身大族, 面子上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 当即就要起身恭迎大阿哥。
她刚站起身来, 就见着大阿哥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觉罗·明珊像没看见似的, 福身行礼, “妾身见过大爷……”
还未等她的话说完,大阿哥就厉声道:“贱人,你今日到底做了些什么?”
觉罗·明珊神色恭敬, 不急不缓请安之后才道:“大爷说些什么,妾身听不懂。”
只是,这次她的话依旧没有说完,大阿哥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觉罗·明珊从小养尊处优, 从未受过这等委屈, 这一巴掌将她的头打的偏了过去。
不过愣了愣,下一刻她依旧面色不改,面上挂着恬淡的笑:“不知道大爷这是做什么?”
大阿哥见她如此,是丝毫没有将自己放眼里的样子, 下一刻更是怒火中烧:“你还好意思问我?说, 你到底去储秀宫说了些什么?你前脚刚走,后脚皇阿玛就过去了, 还派人给了你那么多赏赐, 更是将你狠夸一通。”
“呵, 皇阿玛统共没见你几次,若不是平贵妃在他跟前说了些什么, 皇阿玛如何会这般?”
他这般做贼心虚的模样更叫觉罗·明珊觉得倒胃口至极,冷笑一声道:“怎么,大爷这是怕了?若早知道如此,您为何要妾身一人独自去储秀宫?若妾身真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一个贤良淑德,温柔恭顺!若皇阿玛见你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这夸赞之话还说不说得出口!”大阿哥半点不给觉罗·明珊留面子,甚至不顾宫女丫鬟在一旁,冷声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你嫁给了我,便要事事听从于我,这个道理,难道你阿玛额娘没有教你?亏你阿玛还是尚书了,我看连那乡野村夫都比不上。”
说着,他更是道:“以后少与储秀宫那边的人来往,今日我只是提醒你,若有下次,我决不饶你。”
这话说完,他更是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觉罗·明珊俯身道:“妾身恭送大爷。”
从始至终,她面上没有半分悲痛之色,像是戴了面具一般。
等着大阿哥离开,就连她身边的丫鬟含香都气红了眼,可想着随着自家主子出嫁前夕,觉罗福晋叮嘱过她,以后要多规劝自家主子开看些,如今只心疼道:“福晋,您脸上疼不疼?要不奴才给您找个热帕子敷一敷,不然只怕会叫旁人看出来的……”
“我为何怕别人看出来?做错事儿的那个又不是我。”觉罗·明珊像没看见含香面上的惊愕一般,摆摆手道:“不必给我找帕子敷面,就这样吧。”
“夫妻本为一体,如今他不顾夫妻之情,我何须在外给他装面子?大不了闹得两败俱伤而已。”
她不仅丝毫没有遮掩脸上的伤口,甚至命身边擅长妆容的宫女将自己脸上的红肿与淤青化的更明显些,生怕别人瞧不出大阿哥动手打了她似的。
紫禁城中没几个傻子,大阿哥成亲时那不情不愿的样子众人皆心知肚明,很是关注大阿哥与大福晋,如今瞧着觉罗·明珊脸上那伤,流言蜚语很快就传遍了紫禁城每一个角落。
没两日,这事儿就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去了。
殊不知,这也是映微刻意而为之,她万万没想到大阿哥敢动手打人。
太皇太后是怒不可遏,爱新觉罗一族打来了天下,如今这后辈就开始打女人了?她老人家便请觉罗·明珊来慈宁宫说话,想着觉罗·明珊是新妇,有些话怕不好说,也一并请来了映微。
映微也听说了觉罗·明珊脸上的伤,如今亲眼所见,见着已经几日,觉罗·明珊脸上仍带着淤青,忍不住拉着她的手道:“……脸上可还疼?”
觉罗·明珊摇摇头,含笑道:“多谢平娘娘关怀,妾身脸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并不疼。”
说着,她更是看向太皇太后,低声道:“若说伤口疼,却也及不上心里难受的千分之一。”
“妾身自年幼就熟读《女德》,《女戒》,凡事皆以夫君为重,想必是妾身不够好,所以才惹得大阿哥不喜……”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心里也不是舒服,只摇了摇头道:“若你还不够好,京城上下怕也挑不出什么好姑娘来了。”
“说起来这门亲事都是哀家的不是,若哀家当初思虑再周全些,便不会酿成今日苦果,哀家总以为大阿哥还是当初那个心地良善的小孩子……罢了,事情已经这般,说这些也无用。”
“哀家虽是大阿哥曾祖母,却也不会一味偏心于她,哀家虽不好管他的房中事,却也不会眼睁睁瞧着你受欺辱,这门亲事是哀家选的,放心,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哀家给你做后盾。”
觉罗·明珊要的就是这般效果,当即含泪轻声道谢。
她知道自己这苦肉计奏效了,她昨日之所以没答应含香的话,一来是想借这事儿坠了大阿哥的名声,大阿哥不仁,她便不义,二来想叫太皇太后与皇上等人为她撑腰。
她好歹也是娇娇贵贵长大的,哪里能任由大阿哥这般欺辱?
很快太皇太后就派人送了赏赐去了阿哥所,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并未像先前顾问行一样夸赞觉罗·明珊一番,话里话外皆是怜惜觉罗·明珊,替觉罗·明珊撑腰的意思,更叮嘱大阿哥惜福……话里话外皆是敲打之意。
如此还不够,太皇太后更是请了惠妃前去慈宁宫说话。
惠妃很少得太皇太后青睐,隐约也猜到今日太皇太后召她前去所为何事,早已想好了所有说辞。
到了慈宁宫,惠妃还未等太皇太后开口,就已说自己教子无方,对不起觉罗·明珊之类的话。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却是愈发来气,将手中的茶盅重重放在案几上,冷声道:“原来你还知道对不起人家觉罗一族养出来的好姑娘?这门亲事是你当初在哀家跟前求来的,人也是你选的,如今见人家姑娘受了这般委屈,还能在延禧宫坐的住?不去管教管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
“你也是当额娘的人,你的儿子是人,难不成人家闺女就不是人了?明珊这孩子是哀家第一个重孙媳妇,当初他们成亲之前,科尔坤还专程求见了哀家,直说他那女孩年幼,若有行事不对的地方请哀家管教,但如今看来,不懂事的可不是人家,而是大阿哥!”
“便到了这般田地,这孩子也未在哀家跟前说大阿哥一句不是,反而口口声声说自己做的不好,你身为四妃之首,却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
惠妃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被太皇太后这般训斥,还是当着满屋子宫女嬷嬷的面,简直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下。
她羞红了脸,也气红了眼。
可就算如此,她也只能说自己会好好管教大阿哥的。
等着回去延禧宫后,惠妃气的直掉眼泪,更是差人请来了大阿哥。
大阿哥见觉罗·明珊还敢将这事儿闹到太皇太后跟前,气的直咬牙,可就算这般他又能如何?难道再冲过去打觉罗·明珊一巴掌?他已经领教了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儿。
惠妃更是有气无力劝道:“……好了,你也别生气,本宫算是看出来了,你那媳妇打从第一次入宫就入了平贵妃的眼,便是觉罗氏是个好说话的,她身后的平贵妃也不是好惹的,罢了,你就当身边供了尊大佛,好吃好喝待她就是了,大不了等着过几年再娶几个合心意的女人就是了。”
大阿哥嘴上虽答应,可心里却仍惦记着嫡长子早日出生。
因这事儿,惠妃也好,还是大阿哥也罢,可谓是彻彻底底落了面子。
最高兴的就数太子了。
原先顶好的一门亲事闹成这个样子,太子只觉得轻松不少,也开始操心起自己的亲事来。
皇上对他一向亲厚,就在大阿哥成亲前几日也曾问过他可有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了?
他并不知道。
皇上向来对他管教极严,身边伺候的大多只是太监嬷嬷,甚少有年轻貌美的宫女,就怕他早早泄了精/气,故而他对未来太子妃的人选也没想过,只觉得定要选个家世极好的。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纳兰明珠有个幼女尚未定亲……
大阿哥如此猖狂,一是因他是皇上长子,二是因宫外有纳兰·明珠襄助,从前索额图与纳兰·明珠互相制衡,随着索额图入狱,纳兰·明珠在朝中权势无二。
太子忍不住想,纳兰·明珠帮衬大阿哥,无非是他能依靠的只有大阿哥,若是自己娶了纳兰·明珠的幼女,纳兰·明珠就只能与自己绑在一起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想着什么时候与皇上提一提此事。
谁知他刚将这事儿与完颜嬷嬷透了风儿,完颜嬷嬷就道:“……太子万万不可,奴才听您说起过,说近来皇上对大阿哥不如从前,您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
太子斟酌道:“难道是因为娶亲一事?”
完颜嬷嬷摇摇头,低声道:“奴才觉得应该不尽然全是如此,应该也有大阿哥与纳兰·明珠来往过密的关系,您想过没有,皇上是你们的父亲,却更是皇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见着儿子与朝中重臣来往过密,更别说皇上如今年富力强,储君已定,大阿哥越是着急的上蹦下窜,皇上就越是忌惮他,您觉得了?”
太子一想,果真是这个道理。
今年他和大阿哥并未继续在上书房进学,而是跟着皇上处理起朝中琐事来了,虽皇上一向喜怒不行于色,可他从小常伴于皇上身边长大,自比旁人更了解皇上一眼,有好几次他分明瞧见纳兰·明珠夸赞大阿哥时,皇上眼神中透出些许不喜来。
太子道:“多谢嬷嬷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既然如此,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皇阿玛这样疼惜我,肯定会为我选一门好亲事的。”
太子没有想错,因大阿哥亲事闹得紫禁城人尽皆知,皇上头疼的同时也为太子的亲事烦心起来。
就连到了储秀宫,皇上脸色也没好看多少。
十二阿哥颇有六公主当年的风范,一点都不怕皇上,如今他已快一岁,虽走路走的不大稳当,却是爬的极快。
十二阿哥瞧见皇上坐在炕上皱眉,哼哧哼哧就爬过去抱着他的手道:“皇哈哈~”
皇上一听这话,面上神色就有些绷不住了,一把将他抱起来,正色道:“朕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该叫朕‘皇阿玛’,不是‘皇哈哈’……”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颇为无奈道:“你这孩子说话早的很,怎么到了如今连朕都喊不清楚?”
一直以来,他都十分期待十二阿哥亲亲热热喊他一声的,可事与愿违,如今十二阿哥会喊“额娘”、“姐姐”、“哥哥”,甚至连“春萍姑姑”这几个字都能清楚无误的喊出来,唯独叫不出“皇阿玛”这三个字来。
十二阿哥听不懂这般复杂的话,以为皇上在陪他玩,依旧“黄哈哈”喊个不停。
被他这么一喊,皇上脸上难得能瞧见几分笑意。
映微在一旁也跟着直笑,随着十二阿哥渐渐长大,这孩子倒是越来越像她了,眉眼生的很好看,却并不带女气,没有阴柔之感,反而是虎头虎脑的,十分招人喜欢。
她道:“小孩子说话有快有慢,有的词说的早些,有的词说的晚些,皇上何必着急?”
说着,她更是剥了几颗嫩莲子递给皇上:“臣妾瞧着皇上脸色不大好看,可是这几日没睡好的缘故?”
“朕如何睡得好?”皇上微微叹了口气,朝政虽繁忙,可家事一样不让他省心:“朕许久之前就盼着大阿哥娶妻,汉人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可朕看啊,大阿哥却是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真是叫他失望。
映微含笑道:“好在您和太皇太后都怜惜大福晋的,要不然,这孩子那才是真的委屈。”
“臣妾虽为贵妃,却也知道惠妃入宫多年,臣妾有心想要劝解惠妃一二,可怕惠妃多心,不好相劝,不过臣妾听说这几日大阿哥与大福晋倒没起什么争执,对他们来说,相敬如宾也是好事。”
她知道惠妃也好,大阿哥也罢,都不喜欢觉罗·明珊与她来往过密,她也有意疏远觉罗·明珊,可觉罗·明珊却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前来储秀宫请安时甚至还说什么“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喜欢我,既然这般,我又何必委曲求全”之类的话。
话糙理不糙。
但她还是十分心疼这孩子的。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如此也好……朕原先还打算早日定下保成的亲事,如今看来,却还得多斟酌斟酌的。”
映微皱皱眉,满打满算太子如今也不过十二岁,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道:“皇上,有句话臣妾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
皇上笑道:“你直说便是,什么时候在朕跟前还这般扭扭捏捏起来?”
映微正色道:“先前您说要给大阿哥定亲,臣妾就觉得有些早了,可想着后宫不得干政,并不敢多嘴。”
“臣妾知道,在您看来,先成家后立业,成家之后就是大人了,可在臣妾看来,不管是太子也好,还是大阿哥也好,如今不过是半大的孩子,性情未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别人?”
“今日这话臣妾原也是不该说的,可臣妾想着自己也算太子姨母,若是这话不说,夜里都睡不踏实,便是皇上要怪罪,也是不吐不快。”
“太子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更是从小得您庇佑,还及不上大阿哥老沉,他的亲事臣妾觉得该多方斟酌,若是重蹈大阿哥覆辙就不好了。”
这话也就她敢说,说换成旁人,皇上早就龙颜大怒。
皇上笑看着她道:“你倒是与朕想到一块去了,太子的亲事非同小可,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从选亲到说亲,合八字,定亲,娶亲……总要忙上几年的,保成的亲事自该比大阿哥更隆重,没有三五年是敲定不下来的。”
“你一心为保成着想,朕是知道的,只是这孩子,如今大了倒不如从前懂事。”
他还记得从前太子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映微黏在一起,他几次问过太子其中的缘由,可太子却是左顾言他,他想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映微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旁的十二阿哥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却不高兴起来,“皇哈哈”喊个不停。
气的皇上又轻轻朝他屁股拍了一下,故意板着脸道:“你这孩子,难不成朕与你额娘说几句话都不成吗?”
十二阿哥还只当皇上在陪他玩,抱着皇上的手摇来摇去,既是撒娇,又是耍赖。
映微见皇上心情不好,便有意无意说些十二阿哥的趣事来逗皇上开心:“……您别看这孩子还小,却是贼的很,先前您不是送过六公主一个八音盒吗?六公主一向将这八音盒当成宝贝一样,上次拿给十二阿哥瞧了瞧,这孩子向来见了什么好东西都往怀里揽,抱着八音盒舍不得撒手。”
六公主也好,还是十二阿哥也罢,那都是皇上的宝贝。
皇上不由好奇道:“然后了?六公主可舍得将八音盒送给十二阿哥?”
映微点点头,笑着道:“六公主长大了,日渐懂事了,虽舍不得,却还是说愿意将八音盒送给十二阿哥,但臣妾却没答应。”
“君子不夺人所好,便是十二阿哥如今年纪还小,也不能开了这个先例,不然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他倒是聪明的很,知道六公主向来疼惜他,当即又是哭又是闹的,可见着无人搭理他,也就好了。”
“不过啊,臣妾觉得这孩子记性却好得很,那八音盒不是能唱曲儿吗?他也就听过一次,后来好几次臣妾都听他在叽里呱啦哼那个调调儿,怪有意思的。”
皇上听着脸上笑意更甚:“咱们十二阿哥可是个聪明的。”
映微瞧见皇上终于展颜,心情好了不少,当即又道:“不光聪明,还是个贪财的,先有八音盒一事,臣妾还以为是自己多心,后来四阿哥来过一次,他见着四阿哥身上的玉佩,也是又是拽又是扯,可把四阿哥吓坏了,生怕他把这玉佩拽坏了。”
说着,她更是笑道:“这玉佩是四阿哥生辰时您送给他的,他一直将这块玉佩当成宝贝。”
“后来四阿哥没法子,哄十二阿哥说等着他长大了定给他寻摸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臣妾发现这孩子不光贪财,还识货得很,得他看中的,那可都是好东西,当时臣妾见他拽着四阿哥玉佩不肯撒手,随便拿了块玉佩打算给他忽弄过去,谁知他还不答应了,也不知道到底随了谁……”
这下,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将十二阿哥举的高高地,打趣道:“没想到咱们十二阿哥这般厉害,等你长大了,朕不光送你八音盒,也送你玉佩好不好?”
寻常小孩被这样举起来早就吓得哇哇大哭,可十二阿哥倒好,他胆子大得很,极喜欢玩这类举高高的游戏,是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映微也跟着笑道:“您可别将他宠坏了,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您给他好东西他也不会当回事儿,若是摔了砸了就太可惜了。”
皇上却道:“朕的儿子,摔些东西倒也无妨。”
映微却正色道:“皇上,话可不能这样说,您会惯坏十二阿哥的,再说了,您如此偏心,就不怕旁的阿哥公主心生不满?您就算偏心,也不能做的太过来些,就不怕到时候他长大了,旁的兄弟姐妹不待见他?”
皇上这才道:“好,朕听你的就是了。”
十二阿哥与皇上玩的是兴高采烈,连用晚点时都爬到皇上身边挨着皇上一块坐,惹得皇上心情愈发好了。
只是,皇上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了晚上要睡觉时,乳娘要将十二阿哥抱走,十二阿哥却依旧抱着皇上的胳膊舍不得撒手。
一旁的乳娘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又是哄又是劝的,可十二阿哥不为所动,反而可怜巴巴看着皇上。
皇上哪里抗拒得了如此眼神,索性将十二阿哥抱起来,笑着到:“今晚就叫这孩子在这儿睡吧。”
映微也是求之不得,虽说她与皇上也是老夫老妻了,可每每皇上留宿,她都被折腾得不行,当即就要乳娘下去了。
十二阿哥更是高兴的直笑,一直缠着皇上陪他玩举高高的游戏,到最后,父子两个都累得够呛,皆沉沉睡了过去。
映微瞧见睡的四仰八叉的十二阿哥,替他掖好被角,这才歇下。
托十二阿哥的福,映微难得翌日一早还是精神抖擞的,与众妃嫔说了会话则散了。
谁知道荣妃却再次留了下来。
映微知道荣妃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荣妃一贯深居简出,上次单独留下来还是因三阿哥不小心伤了六公主了,当即寒暄几句后就与荣妃到:“不知荣妃今日找本宫可是有事儿?”
今日荣妃不光来了,还带来了钟粹宫小厨房所做的糕点,这些糕点全是映微从前爱吃的。
荣妃只道:“皇上与太皇太后时常夸您聪颖,如今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什么都瞒不过贵妃娘娘的眼睛,今日臣妾过来,的确是有事儿想要问问您,臣妾听说……皇上有意替三公主定亲?”
说起来,大阿哥比三公主也就大阿哥小上一岁而已,更何况女子成亲大多比男子更早些,如今后宫中有这般言语也是正常。
映微也听皇上提起过一两句的,大清的公主们甭管身份再尊贵却也逃脱不了和亲的命运,更别说三公主还是皇上长女,她上面的两位姐姐皆早早夭折,如今大清虽国富力强,却也多年未与蒙古联姻,先前蒙古使臣来访,话里话外皆有结亲之意。
但对上荣妃,对上一个母亲,有些话映微却不好直说,只道:“其实不管皇上有没有这个打算,三公主年纪都不小了,就算再迟过几年也该定亲了……本宫虽没生过女儿,可六公主养在本宫身边宛如亲女,本宫一想到若六公主要去和亲,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想必荣妃也是一样的。”
“你也是进宫多年的老人儿,与皇上是有情分在的,不如先去求求皇上,问问看皇上的意思,免得皇上真有这个打算,你再去求皇上,这事儿不仅没什么转圜的余地,更是伤了你与皇上之间的情分。”
像她就是在六公主只有三两岁的时候就替六公主求来了恩典,如今更是时不时提醒皇上一次,生怕皇上忘了。
荣妃却是苦笑起来,“贵妃娘娘这话甚有道理,臣妾也是想过的,只是臣妾虽为四妃之首,却是失宠依久,若非皇上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只怕许久都不会踏足钟粹宫。”
“若这话从臣妾嘴里说出来,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更是会惹得皇上不悦,还望贵妃娘娘看在您看着三公主长大的份上,帮着臣妾试探试探皇上的意思……”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纵然映微被封贵妃已久,但这还是荣妃第一次对着映微称“您”,所求的不过是女儿一生幸福。
说着,她更是苦笑道:“臣妾不比贵妃娘娘,您入宫没多久就独宠一份,一直被皇上捧在掌心,皇上甚至还专程请了暗卫暗中保护您,就怕您遭遇不测……”
话说到这儿,她却是愣了愣神,突然想起这话是不该说,不能说的。
她素来小心,可这些日子因三公主的亲事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已数月未睡过一个整觉,这才露了马脚。
她苦心经营多年,事事小心,如今下意识看了映微一眼,只见映微不甚在意,这才继续道:“……所以臣妾才想要请贵妃娘娘帮臣妾这个忙,若皇上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臣妾就去求求皇上,若是皇上已替三公主选好夫婿,臣妾,臣妾就只能认命了。”
这个请求并不算过分。
映微点点头,看在住在钟粹宫几年荣妃未曾刁难过她的份上,也就答应下来。
荣妃是连声道谢,一向恬静的面上也浮现几分感激之色来。
映微神色不改,笑着道:“本宫也为人母,自知道你的一片苦心,更何况咱们之前同住在钟粹宫,又看着三公主长大,这对本宫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荣妃不必客气。”
话虽如此,但最后荣妃还是千恩万谢后才离开。
等着荣妃一走,映微面上的笑意则沉了下来,关于皇上暗中派人保护她一事,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荣妃是怎么知道的?
映微仔细数了数,紫禁城中知道这事儿的唯独只有四人,一人是她,一人是皇上,还有两人则是春萍与顾问行。
当初皇上的意思是这事儿不好叫人知晓,越少人知道越好,甚至连皇上身边的梁九功,她身边的阿圆、阿柳等人都不知道,荣妃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奸细是春萍,亦或者顾问行?
映微觉得这两人怎么瞧都不像奸细,春萍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两人名义上虽是主仆,却与亲姐妹无异。
况且春萍在她身边吃喝不愁,她更是替春萍置办了院子和庄子,春萍为何会出卖她去投靠荣妃?
至于顾问行,这人也是不可能的。
顾问行跟在皇上多年,更是什么都不缺,别说后宫上下,就连朝中重臣见到他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等着春萍再次进来时,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映微的不对劲,瞧着窗户大开,皱眉道:“娘娘,您也是的,如今虽是春日,可今日风大,您怎么将窗户开这么大?阿圆他们也是的,跟在您身边这么几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若是将您冻病了怎么办?”
虽说如今储秀宫上下宫人众多,但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对映微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想着云姨娘有头疼病,就怕映微虽了云姨娘这一点,故而每逢起风下雨时总是格外小心。
映微顿因方才对春萍的怀疑羞愧不已,是啊,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春萍又怎会背叛于她?
别说她行得端坐得正,便是她无恶不作,她相信春萍也会毫无原则地站在她这边,当即就笑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年纪不大,可瞧着却比太皇太后身边地苏麻喇嬷都要唠叨。”
春萍也不惧,自作主张就将窗户半关。
很快,映微就听见廊下传来春萍训斥小宫女的声音,当即嘴角更是挂起淡淡笑意。
可因为这事儿,映微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不安的种子一日日生了根发了芽,等着皇上再过来时,映微则与皇上说起三公主一事。
皇上只道:“可是荣妃在你跟前说了些什么?朕听说这几日荣妃身子不大好,好像又在喝安神汤了,这是她生三阿哥时月子里落下了病根,但凡心里有点事儿就吃不下睡不好的。”
“朕,也想过去看看她,只是朕知道她会说什么,索性就不去了。”
映微迟疑道:“皇上,可是三公主的亲事有了眉目?”
皇上颔首道:“朕打算将三公主嫁给科尔沁草原的□□衮,这人乃是札萨克多罗郡王鄂尔齐次子,骁勇善战,他的祖母更是固伦雍穆长公主之孙,是老祖宗的重外孙,是三公主的表兄,两人成亲是亲上加亲,三公主嫁过去了也会得以善待。”
“这件事,朕与老祖宗已经定下,并无转圜的余地,所以朕索性就不去看她了,免得给她希望,又叫她失望。”
话已至此,映微也知道这事儿再无转圜的余地,只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荣妃虽一直深居简出,可臣妾却觉得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派,想必荣妃也猜到了些许,臣妾自会与她明说的。”
“若三公主以后嫁去科尔沁草原,只怕难得再与荣妃见上一面,从此母女分离,实在可怜……”
皇上心里又何尝舍得?
三公主是他膝下长女,他对三公主的感情并不比六公主少。
只是身为帝王,他也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事,大清公主和亲是多年惯例,更何况科尔沁草原如今虽对大清忠心耿耿,谁能知道以后是否还会如此?这等事啊,不是他能左右的。
映微瞧见皇上心情低落起来,不动声色差了春萍将十二阿哥与六公主带了过来。
如今的六公主已经开始换牙了,一说话牙齿漏风,故而说话时很有意思:“给皇□□请安。”
这话一出,皇上就笑了起来。
十二阿哥也跟着笑了起来。
很快,气氛就热闹了。
六公主丝毫不介意皇上笑话自己,更是拉着皇上要一起玩捉迷藏,更是要带着十二阿哥一起玩。
如今春日正好,皇上便带着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两个孩子的笑声。
十三阿哥由乳娘抱着,也在一旁看着直笑。
映微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扫眼看向一旁的顾问行。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人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打从皇上还是皇子时就在皇上身边伺候,如今他已是双鬓斑白,垂首低眉,瞧着很是忠心耿耿的模样。
可映微知道紫禁城中的龌龊,知道这人若真没点心机和手段,如何会在皇上身边得脸这么久?
映微则含笑与顾问行闲话起来:“不知道顾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少年了?”
因顾问行乃皇上跟前第一得脸的太监,故而紫禁城上下都对他极为尊敬,一时间也没多想,只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整整三十年了。”
映微笑道:“这么久了,那顾公公想必是皇上还没记事时就已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也难怪这样得皇上信赖。”
顾问行只是谦逊笑了笑。
映微则与顾问行说起皇上小时候的趣事儿,原想着套套近乎,毕竟故皇上年幼时期的事儿她知道的也不多,皆是从太皇太后或皇上口中得知,如今这些事儿说完了,顾问行还是先前那副做派——说什么我听着就是,时不时附和两声,但若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则是不可能的。
映微有些泄气,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的,顾问行在皇上身边屹立多年不倒,若是嘴巴不严可是不行的。
正当映微打算再想想别的办法时,皇上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过来,六公主更是拽着她的手撒娇道:“平娘娘,走,我们一起去捉迷藏!”
映微没法子,只能先陪着六公主他们一起玩。
捉迷藏这个游戏映微先前陪六公主玩过好多次,可谓经验丰富,有她的加入,是愈发热闹。
当天皇上自是歇在储秀宫的。
翌日一早,映微面色又是有几分憔悴,等着诸位妃嫔请安散去后则将小卓子喊了过来:“本宫要你去打探一个人,你敢不敢?”
小卓子原想拍胸脯一口答应下来,可转而一想自家主子都贵为六宫之首,却还这般问他,也不好夸大,只道:“娘娘您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您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是在所不辞。”
映微道:“本宫想要你去打听打听顾问行,看看这人平素与谁交好,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卓子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道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们太监虽是无根的奴才,却也是积极向上的,几乎紫禁城中所有太监都将顾问行当成神一般的人物,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他一样了。
当即他就磕磕巴巴道:“娘娘,您这是……奴才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敢,就是怕牵连到您身上来了。”
第84章
映微自知道小卓子话中的意思。
若想要打听消息, 这些太监们的消息是最为灵通,紫禁城上下哪里都有他们的人在,顾问行身为太监之首, 消息更是敏捷, 更何况顾问行这个层面的太监, 他又去找谁打听?
而且顾问行是皇上身边的人, 身份特殊, 若叫映微落得一个窥探皇上行踪的下场, 那可是重罪。
映微却是一点不怕,低声道:“既然你敢就行,至于本宫, 你不必担心,若事情真的闹开,本宫也有法子自保,更有法子保住你。”
说着, 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低:“本宫也知道让你去打探顾问行是为难了你, 像顾问行这等人心机了得,只怕不会轻易与人交心,但本宫想着,兴许你可以从梁九功身上下手。”
“顾问行如今年纪不小, 本宫看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等着顾问行回乡荣养后则叫梁九功接替顾问行的位置, 说起来梁九功也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与顾问行熟识多年……你可懂本宫的意思?”
这世上朋友不一定了解你, 但你的敌人却多少会了解你一些。
小卓子是个聪明人, 若非聪明人也不会人替太映微打听到那么多有用的消息, 当即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娘娘放心,奴才明白了。”
很快他就下去了。
若寻常人前去与梁九功套近乎, 梁九功可瞧不上,虽说他不如顾问行在皇上跟前得脸,但若顾问行在皇上跟前排第一,那他梁九功怎么着也得排第二,寻常小太监哪里瞧得上?
但小卓子是谁?他的主子可是映微,梁九功就算不给小卓子面子,也得给他背后的主子面子。
再加上小卓子向来会来事儿,嘴巴又甜,一口一个“梁爷爷”,姿态放的极低,将梁九功哄的是心花怒放。
不过几日的时间,小卓子就请了梁九功喝了两顿酒。
眼瞅着小卓子进展顺利,映微甚至满意,这一日难得有了空闲则去了钟粹宫一趟。
钟粹宫依旧是老样子,虽不如储秀宫热闹,却也是后宫中难得的清闲地。
映微刚走进去,荣妃就匆匆迎了出来:“……贵妃娘娘来了?臣妾也是刚才才知道,并未出门迎接,还望贵妃娘娘莫要见怪。”
映微笑着道:“你太客气了,本宫不过闲来无事过来转转,说起来钟粹宫本宫也住了几年,如今对这地方颇为想念,兴许以后会时常过来,难不成每次过来荣妃都要这般客气吗?”
两人寒暄几句后这次落座。
她们皆是心知肚明,如今映微事忙,哪里有这般悠闲的日子前来钟粹宫散步?
又说了几句,映微瞧着荣妃面上比起先前愈发憔悴,虽于心不忍,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上次你托本宫的事儿,本宫与皇上打听几句,皇上对三公主的亲事已有安排。”
荣妃面上的笑意一滞。
映微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却也不得不说:“皇上想着是将三公主嫁给科尔沁草原的□□衮,这人也是三公主的表兄,就算三公主远嫁蒙古,想必也不会受到怠慢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荣妃的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
明明知道自己该说些安慰的话,可映微却知道如今什么话都无用,只在一旁给荣妃递帕子。
荣妃甚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当即眼泪簌簌掉个不停:“臣妾……臣妾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是心存幻想罢了,三公主从小在臣妾身边长大,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臣妾身边,当初臣妾失去几个孩子,若非三公主在臣妾身边陪臣妾,逗臣妾开心,臣妾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是未知之数……”
说着,她更擦了眼泪道:“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事儿都是要谢谢贵妃娘娘,臣妾,臣妾知道了……”
映微瞧见她这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也甚是难过,只能道:“虽说科尔沁草原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可你们母女二人也不是没有机会见面,况且三公主虽身在他乡,想必也能过得好的。”
“本宫听皇上的意思也是舍不得三公主远嫁,到时候会好好给三公主挑上几个陪嫁宫女太监,更会挑些功夫好的,到时候就算驸马对三公主不好,也不能欺辱了三公主……”
她知道这门亲事已是皇上能力范围内选的最好的一门了,不管怎么说乌而衮也是太皇太后的重外孙。
她这样想,但荣妃可不会这样想。
人呐,都是自私的,特别是涉及到自己所亲所爱人的身上,便是愈发自私。
荣妃好一会儿这才止住眼泪,最后更是红着眼眶送了映微出去。
等着折身回来,荣妃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却不忘吩咐身边宫女梅儿道:“今日之事,半个字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叫三公主知道,记得了吗?”
一旁的梅儿有些不解,低声道:“只是娘娘,这件事三公主迟早都会知道的,只怕瞒不了多久。”
“奴才觉得不如先与三公主通个气儿,毕竟三公主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皇上突然下旨,叫三公主知道这事儿,三公主难受不说,只怕还会闹得不好看,若是叫皇上怪罪到您与三公主身上就不好了……”
荣妃却摇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叫三公主知道,本宫自会想想办法的。”
梅儿是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这事儿连平贵妃在皇上跟前都无转圜余地,自家主子哪里能左右皇上的想法?
***
很快,小卓子就打听出了顾问行的事儿,献宝似的道:“娘娘,还真叫您说准了,梁公公的确知道顾公公不少事儿,像顾公公几岁入宫,几岁被阉的,喜欢吃什么菜,他都知道……不过这些并没有不对劲的,叫奴才万万没想到的是顾公公这样的人当年还偷偷有个相好的。”
听小卓子仔细一说,映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顾问行在十多年前曾有个对食,这人名叫素心,曾是钟粹宫荣妃身边的掌事姑姑。
这两人,一人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一人是当朝宠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两人多有交集,一来二去的,渐渐熟识起来,更是发现是同乡,到了最后,更是有些了不该有的感情。
像后宫一些不得宠的妃嫔日子都难熬,更不必说这些奴才,日子更是凄苦寂寥,很多宫女太监暗中都会寻个伴儿,好似如此日子能好过些。
只是皇上向来厌弃此等事,故而便是顾问行也一直是偷摸着与素心姑姑来往。
说起这事儿,小卓子是一脸得意:“这话是梁公公喝多了酒说的,说他也是无意中知道的,说起这事儿,梁公公还一脸鄙夷,说太监这样的东西哪里会有人真心喜欢?便是掏心掏肺对人家好,人家也不会惦记他的,从始至终素心姑姑对他的好,不过是虚情假意和利用罢了。”
“奴才猜顾公公对这位素心姑姑应该是情根深种,说是素心姑姑死后半年,顾公公瘦了十多斤,皇上只当他病了,准他歇了许久,也就是在那半年的时间里,梁公公才钻了空子在皇上跟前露脸的……”
听到这里,映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必她身边有暗卫一事就是顾问行告诉荣妃的,她只是没想到荣妃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道行如此之深。
映微一贯做事不喜欢虎头蛇尾,当即就吩咐阿圆闲来没事儿则去钟粹宫转转,多打听打听那位素心姑姑到底是何人物。
阿圆向来是个活泼的,先前就听说过素心姑姑这个人,却知道的并不多。
再加上如今映微与荣妃走的比较近,阿圆借着送糕点送吃食的理由多去安慰安慰荣妃,谁也不会怀疑。
一来二去,映微便知道那素心姑姑,据说素心姑姑长得并不算十分好看,却是性子好能力强,自荣妃进宫后就一直在荣妃身边照顾,对荣妃忠心耿耿,最后却患上了痨病。
在素心姑姑弥留之际,荣妃不仅派了个小宫女贴身照顾她,甚至还允太医为她诊治。
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没能留住素心姑姑。
也是因为这事儿,荣妃在后宫中名声极好,众人都夸她心地良善,钟粹宫上下宫女太监见她如此,更是对她掏心掏肺……
映微听到这里是恍然大悟,想着顾问行之所以肯卖荣妃这个面子皆是看在故去素心姑姑的份上。
想想也是,顾问行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要脸面有脸面,要银子有银子,寻常东西哪里能收买了他?
她下决心将这件事藏于心底,虽说她对顾问行将暗卫一事告诉荣妃略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因为这等事儿就将事情闹大的必要,太监也是人,在紫禁城中有交好之人也是人之常情。
只要顾问行对皇上忠心耿耿,她就不会多管这事儿。
映微一日日忙碌起来,很快就到了夏日,皇上就说要带着映微等人前去畅春园避暑。
先前的清华园被修葺一番,如今已经改名为畅春园,据皇上所说这地儿愈发精巧,更适合避暑,甚至皇上还将她从前所住的蔚秀园也好生修葺一番。
六公主因去年没去成清华园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听闻这事儿是笑容满面,连声称好:“……我还记得四哥哥就是在那里学会游水的。”
可说着,她却是怅然若失,那时候是太子带着四阿哥一起学的游水,可如今没几年时间,他们与太子已是形同路人。
映微自知道她的心思,小女孩大了,知道伤心难过了,故而哄道:“咱们恪靖别难过,这次去畅春园,云姨娘也会过去,还有许多好看的小姐姐也会一块过去了,高不高兴?”
六公主自然高兴:“真的吗?”
她是十分想念云姨娘的,可想着那些小姐姐,却迟疑道:“那些小姐姐去畅春园做什么?”
她已懂事,知道她的皇阿玛不仅是平娘娘一个人的丈夫,更是紫禁城所有女人的天,当即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莫不是这些女孩是为皇阿玛准备的?
映微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嗔怒道:“你这孩子想些什么了?你皇阿玛这般疼你,若知道你这样想可是会不高兴的。”
可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心里想着自己,映微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如今大阿哥已经成亲,接下来便轮到太子了,你皇阿玛的意思是太子的亲事得慎之又慎,索性想趁着这个机会瞧瞧那些女孩们。”
说白了,大阿哥娶妻需惠妃与太皇太后点头,太子娶妻则需要许多人满意,德容仪功样样皆要出挑,不然哪里能当大清的太子妃?
六公主这才笑了起来。
太子娶妻乃是大事儿,但皇上却不愿声张,也不愿叫朝中大臣惶恐,用的则是太皇太后近来身子不好,故而想叫些格格们陪着太皇太后前去别院散散心、说说话的由头。
映微很快就命储秀宫上下收拾起来。
如今她是贵妃,是六宫之首,出行自比从前气派许多,这次像阿圆、阿柳等人都可以跟着她一起前去畅春园。
阿圆等人自是喜不能自禁。
谁知道十二阿哥却是哇哇大哭起来,眼瞅着乳娘将自己的玩具都收起来,吓得他以为她们要抢走自己的玩具,等着映微刚从偏殿回来,他就奶声奶气告状:“额娘……她们,坏人,抢走我的宝贝……”
对,小财迷·十二阿哥看什么都是宝贝。
任凭一旁的乳娘如何解释,他都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更是窝在映微怀里舍不得离开,嘟囔道:“不行,不准拿走我的宝贝。”
映微啼笑皆非,耐着性子道:“难道咱们胤祾没有发现本宫与六姐姐的东西都装起来了吗?”
十二阿哥想着他去找六公主玩时,向来极喜欢他的六公主忙着收拾东西,压根没时间搭理他。
再一看,额娘屋子里也码着好几口箱子,当即就点点头。
映微笑道:“因为本宫与六姐姐要出门,去一个叫‘畅春园’的地方玩些日子,所以要将咱们平素需要的东西都装起来,你想不想和咱们一起去?”
十二阿哥点点头,奶声奶气道:“想!”
映微顺着话头继续道:“那你要不要将你的宝贝都装着带过去?”
十二阿哥再次道:“要!”
说着,他更是对着一旁的乳娘道:“嬷嬷,给我把我的宝贝都装好,不要漏了。”
一旁的乳娘笑着连声应是,称赞道:“还是娘娘对十二阿哥有法子。”
映微笑着道:“小孩子猫三天狗三天的,混起来是半点道理都不讲,你们也不必一味顺着他,这样会将他惯坏的,凡事多站在他的角度上想一想,用他的思维去解决,事情则好办许多。”
几个乳娘连声称是。
半个月之后,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前去了畅春园。
映微下了马车则跟在皇上朝蔚秀园方向走去,一路上更觉得畅春园变了许多,比起从前更是精巧不少,曲水楼台,假山小溪……处处都透着雅致和底蕴。
被乳娘牵着的十二阿哥更是眼睛都看直了,他一贯喜欢好东西,如今恨不得永永远远都住在畅春园,更是奶声奶气道:“皇阿玛,额娘,我喜欢这里!”
六公主也点点头道:“我也喜欢这里。”
她拍拍十二阿哥的小脑袋道:“等着你明年过来,我就能教你游水了。”
皇上与映微对视一眼,两人藏着笑,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可不好意思说,就六公主狗刨式的泳姿也能教旁人?
可见着六公主与十二阿哥一问一答的,两人聊的是兴致勃勃,谁都没有去泼冷水。
皇上当夜自是歇在蔚秀园的,两人背着孩子们又去泡了汤池,重温当初的鸳鸯旧梦。
温热的池水泡的整个人身上暖烘烘的,更是双颊潮红,映微攀着皇上的颈脖道:“……回想上次臣妾与皇上一起泡温泉已是几年前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若是不仔细回想,臣妾压根想不起来自己已经进宫已经七八年了。”
皇上如今正忙着,漫不经心敷衍着。
等着事情完了,皇上抱她回屋则与她闲话道:“……怎么,这是怕自己老了不好看了?朕与太皇太后已经说过,这几年并无选秀的意思,若太皇太后问起你来,你只管往朕身上推。”
映微一愣:“皇上!”
她可是记得历史上的康熙帝那叫一个多子多福,便是到了六七十岁还有孩子出生。
皇上却不愿叫她有心理包袱,只道:“你不必多想,这事儿……与你关系不大,是朕不愿选秀,如今大清已稳,却距离国泰明安甚远,天下未定,朕哪里还有心思选秀?先前太皇太后不答应是因子嗣空虚,如今朕子嗣并不少,太皇太后便也任由朕去了……”
映微哪里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托辞,心中微微有些感动。
下一刻她更是听到皇上道:“这次有许多世家格格陪着老祖宗一起来畅春园,老祖宗的意思是你也是保成姨母,又是六宫之首,也得帮着看看。”
“经大阿哥亲事之后,朕想了许多,什么家世、容貌、长相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明白事理,是太子与她互相喜欢。”
说着,皇上似是有感而发叹了口气:“就像朕这样,忙完公务之后能有人陪朕说说话,聊聊天就很是幸福了。”
映微轻声道:“臣妾也是如此认为,就是不知道太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若换成从前,她可以问问太子。
只是如今,这话由太皇太后问却是合适些。
翌日一早,映微就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不知是昨日舟车劳顿的缘故,还是换了地方没歇息好的缘故,太皇太后瞧着很是憔悴。
映微连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要请太医来瞧瞧?”
太皇太后想着一行人难得前来畅春园避暑,不愿叫众人扫兴,只摆手道:“哀家没事儿,不过是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笑着道:“待会儿保成也要来与哀家请安了。”
哪怕光是想一想太子要定亲,她老人家心里就高兴的很。
映微只好应是。
很快觉罗·明珊也过来了,她是个聪明人,知晓紫禁城中能庇佑自己的人并不多,如今太皇太后对她有愧,有心照拂她,她便一日不辍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再加上她向来懂事乖巧,一日日下来,太皇太后倒真的喜欢上这个孩子了。
觉罗·明珊笑着与映微请安:“妾身见过平娘娘。”
映微瞧见她面上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也替她高兴,可明面上却也不好与她相交过密,只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几人凑在一起说了会话,无非说哪家的格格容貌好些,哪家的格格德行好些……太皇太后也借着这事儿在观察觉罗·明珊,毕竟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事儿她老人家多少也知道些,可见着觉罗·明珊是真心为太子考虑,心中对她的喜欢愈盛。
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说了会话,太子就前来请安了。
当初软乎乎的奶团子已长成了少年,身形高挑,下巴隐隐可见青色,恭恭敬敬上前给太皇太后等人请安。
太皇太后瞧着太子,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挡不住。
虽说她她老人家膝下重孙众多,可唯有太子是在皇上身边长大,也是在她老人家的眼皮子下长大,当即就笑道:“……不是说畅春园比紫禁城凉快多了吗?怎么你一路走来还是满头大汗的?来人,给太子端碗绿豆水来解解暑,不要太冰的,人受热喝冰的容易胃疼。”
觉罗·明珊却站了起来,她知晓自己是外人,便将说话的地方留给太皇太后他们:“那妾身去小厨房看看,免得下面的人笨手笨脚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继而问起太子昨夜睡得可还习惯,吃的可还习惯之类的话。
太子一一作答,言语之中既恭敬又不失亲昵,叫太皇太后心里一阵熨帖。
到了最后,太皇太后直道:“……这次哀家召了好些格格一同前来畅春园,其中缘由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哀家也想过了,虽说娶妻当娶贤,可也得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以后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这次能够前来畅春园的格格们皆是不错的,你若有喜欢的直接与哀家说一声,哀家给你做主。”
太子却是下意识皱皱眉。
大阿哥娶了个尚书之女,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娶个自己喜欢的就行了?
他很难不多想,下意识觉得是不是映微与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毕竟这些日子连他都知道皇阿玛有多宠十二阿哥,莫不是真如完颜嬷嬷所说,他的那位好姨母打算拥护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想及此,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正色道:“老祖宗,不必如此,您为我挑的太子妃人选想必是极好的。”
太皇太后看着他长大,他那点小心思哪里看不出来?当即虽一口应下,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见太子无意与那些格格们接触,太皇太后也不好勉强,等着太子下去后便与映微说起这件事来:“……这些格格中瓜尔佳氏出身最好,哀家看太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想娶个高门贵女,可,可他从小被人捧着宠着,半点不知道让着别人,那瓜尔佳氏哀家也打听过了,倒也是个好姑娘,只是性子娇气了些,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哪里能过的下去?”
映微正色道:“您说的极是,夫妻之间就该互相体谅,日子才能过的和和美美。”
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又知太子如今与自己越来越疏远,这等事儿可不敢随便插话。
太皇太后又斟酌道:“哀家觉得兆佳氏不错,虽说阿玛只是侍郎,却是家中次女,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懂得心疼人,且爱说爱笑的,长得也好看……这样的姑娘只怕不知道多少人家想要求娶了。”
映微却迟疑道:“只是……大阿哥娶了尚书之女,却叫太子娶侍郎之女,臣妾只怕朝中有所异动。”
朝中上下一个个都是人精,皆盯着皇上如何行事,若太子真娶了兆佳氏,只怕会有人觉得皇上偏心于大阿哥,继而引起朝中大乱。
她能想到的事儿,太皇太后自然也能想到,当即冷冷一笑:“若是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哀家正好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心怀不轨。”
映微正色应是。
太皇太后更是带着映微前去后花园一趟,十来个姑娘们正在花园散步,一个个灵气逼人,欢声笑语不断,兆佳格格更是首当其冲,替这个姐姐斟茶,替那个妹妹拿糕点,将每个人都照顾的面面俱到。
有人见她忙来忙去,叫她歇一歇,她只笑着道:“没事儿的,我们家人多,玛嬷更是年纪大了,我时常在家中照顾她,如今出来这几日,整日闲着也没事儿,你们不必管我,我累了自会歇一歇的。”
甭管什么时候,她说话总是嘴角带笑,那张好看灵巧的面容愈发动人了。
太皇太后与映微站在高处的凉亭中,故而下面的姑娘们并不能发现她们。
映微的眼神又落在了瓜尔佳格格面上,这人模样虽也是不错,却因是一干格格中身份最高的,瞧着有几分倨傲,就连兆佳格格将果子递到她手上,她也不过是淡淡点点头,就像是对寻常丫鬟一样。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心气高的。
太皇太后与映微是一样的想法,略在凉亭站了会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太皇太后则请了皇上过来说话,与皇上说了这些格格们,更是对兆佳格格褒扬不断。
皇上笑看着映微,想听听她的意思。
可映微却是含笑给太皇太后剥葡萄,并未插话。
皇上这才道:“……听老祖宗您这样一说,就连朕都觉得兆佳格格不错,只是保成年纪还小,又身份尊贵,他的亲事得慎之又慎,就算兆佳格格很好,也得多打听打听才是,叫她与保成多接触几次,朕就怕重蹈大阿哥覆辙。”
太皇太后也正有此意。
等着太子翌日再来请安时,赫然见着太皇太后身边站着位格格。
他乃储君,身边也有些可用之人,虽明面上并未见过这些格格,但背地里却是知道的,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兆佳格格。
兆佳格格并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意图,真当太皇太后是召她们前来侍疾的,伺候起太皇太后来十分尽心尽力。
太子却是知道其中的关键之处,心想太皇太后莫不是看中了这人?
他迟疑着上前请安。
太皇太后却招呼道:“……宛如,哀家方才听你说你擅长画山水图,也真是巧了,太子不擅作画,哀家记得他小时候画的竹子像甘蔗似的,正好今日你也在这儿,不如教教太子。”
宛如正是兆佳格格的闺名。
兆佳格格看着太子掩嘴直笑,大大方方道:“宛如不敢在太子跟前班门弄斧。”
说着,她更是道:“我听我阿玛说了,太子贵为储君,身边的先生们皆是博学多才,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敢教太子?”
太子沉着脸道:“多谢老祖宗,只是今日我还有功课没有写完,跟着兆佳格格学画画,还是改日吧……”
太皇太后依旧乐呵呵道:“今日不成,那就改日吧。”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学业虽重要,但身子更重要,你皇阿玛说了,先前你们在紫禁城里日日紧绷着心神,如今到了畅春园也能松快些,今日就陪着哀家多说说话。”
太子只能应是。
可接下来,太子大多是听太皇太后与兆佳格格说话,若无太皇太后发问,绝不多言。
太皇太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着兆佳格格走后,她老人家索性开门见山道:“今日哀家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
太子也憋着一肚子火气,这气打从进来后就没褪过,如今是越想越气,只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扬声道:“前几日哀家问你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你说一切都凭哀家做主,如今哀家倒是帮你选了个出来,可你倒好,别说与兆佳格格说话,连个眼神都不舍得给别人,人家兆佳格格回去只怕还不明白今日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太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又气又委屈。
他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老祖宗为何会为他选中兆佳格格?这几日平贵妃与老祖宗朝夕相处的,难不成真的是她在背后捣鬼?
太皇太后最不喜欢瞧见太子这般模样,好像天底下人都亏钱他似的,却不知道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当即更是道:“也罢,都怪哀家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孩子们的亲事自该有父母做主,以后……你的亲事哀家就不插手了,交给你皇阿玛就是了。”
一见太皇太后真的动怒,太子也吓坏了,连忙跪下来:“老祖宗,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更是吞吞吐吐起来:“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大阿哥能娶尚书之女,却叫我娶侍郎之女,论理太子妃该比大福晋身份尊贵些的……”
太皇太后看向他,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宠到大的重孙,眼里有说不出的失望:“你是觉得兆佳格格出身低微配不上你,还是觉得哀家为了选了这门亲事,是在害你?”
太子愈发惶恐,连声辩解:“不,不是的,老祖宗,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皇太后苦笑一声:“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偏心于大阿哥?觉得你贵为太子,自己比大阿哥身份尊贵,所以太子妃的身份也要比大阿哥福晋身份尊贵?”
“保成啊,从小到大,你的吃穿用行皆是一众皇子中最好的,不过你是太子,这般也无可厚非,但你却不能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你身为太子,要想着如何多替你皇阿玛分忧解难,要想着如何跟着你皇阿玛学习用人之道,要想着如何关爱你的兄弟姐妹……不是将自己的目光局限于这些小事儿上。”
“兆佳格格虽出身不显,却是德容仪功出众,性子和善,来日若这样的人为后,定会为天下人称赞,可你了?你只看到了她的出生。”
她老人家甚至能想到若真等着太子登基后,眼界会是如何浅薄。
太子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是咽了下去。
他觉得委屈。
很委屈。
从前太皇太后对他是和和气气的,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如今却如此斥责于他?是太皇太后变了,还是说太皇太后受人挑唆,亦或者太皇太后将对他的关爱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到了最后,太子什么都没说,直说了一句:“保成知道错了。”
他到底知没知错,太皇太后一眼就瞧得出来,当即更觉得心里堵得慌,这种感觉就像喉咙卡了一根鱼刺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却叫人难受的很。
当天夜里,太皇太后就病了,病的十分严重,吓得苏麻喇嬷连连去请太医过来。
映微接到这消息时已是翌日一早,匆匆赶了过去。
想必是辛苦了一夜的缘故,太皇太后瞧着很是憔悴,如今刚喝了药歇下,便是睡梦中也是眉头蹙起,不知到底想些什么。
皇上半夜接到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神色也十分疲惫。
方才他听孙院判与郑院正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太皇太后身子骨不比当初,接下来的话,便是两位太医没说,他也能想得到。
映微瞧见太皇太后面容如此,低声道:“皇上,太皇太后怎么样了?”
说着,她更是道:“昨夜为何没有人去请臣妾?您守着太皇太后一夜吗?您,您就该差人将臣妾叫来与您换换手的,如此您也能歇息片刻。”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太医,朕大半夜派人请你过来也不过与朕一样在这儿守着,还不如好生歇着。”
“更何况,朕实在睡不着。”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太医的意思是老祖宗年事已高,虽脉相无碍,却因多年忧思成疾,这病……无药可医。”
映微一愣:“如何会这样?昨日臣妾早上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她老人家还好好的了。”
当时太皇太后还兴高采烈说要叫太子与兆佳格格见见面,还说兆佳格格如此活泼可爱,太子肯定会喜欢的。
皇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精神虽比不上从前,可也不会突然之间病的如此厉害。
他当即就请了苏麻喇嬷过来说话。
若换成寻常,苏麻喇嬷定会帮着太子隐瞒此事,毕竟昨夜太医前来,太皇太后就叮嘱她莫要多嘴。
可她万万没想到太皇太后身子病的这般厉害,斟酌一二后,则将昨日之事都道了出来。
皇上良久没有说话。
映微也是没有说话,太子……这是将太皇太后气病了?
下一刻,她更是听见皇上冷声道:“都怪朕,将他宠的无法无天起来,老祖宗一把年纪好心好意替他操心亲事,可他却是如此糊涂,既然他想娶高门贵女,朕如他所愿就好了。”
映微忙道:“您别说气话,太子还小,只怕也不知道自己几句话就能将太皇太后给气病了。”
不管太子对她如何,对四阿哥,六公主等人如何,但对太皇太后却一直是孝顺的。
可如今皇上却在气头上,连映微的话都不大听得进去了,抬脚就往外走去。
一旁的苏麻喇嬷也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知道皇上脾性如何,当即就道:“还望平贵妃娘娘劝劝皇上,皇上若是发起脾气来,与太子闹出什么事儿来,若是叫老祖宗知道,只怕会病的愈发厉害!”
映微自知道其中的关键之处,应了一声连忙朝外追了出去。
第85章
皇上直奔太子所居院落而去。
如今正是清早, 太子并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病了,见皇上气势汹汹过来当即觉得不对。
再一瞧,只见皇上身后还跟着映微, 下意识皱了皱眉, 觉得是映微与皇上挑唆了些什么。
太子恭顺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谁知他这话还没说完, 皇上就厉声道:“你这孽障, 到底昨日与老祖宗都说了些什么?”
太子一愣, 继而想起昨日之事。
若换成寻常人, 早就吓得够呛,可他却连觉罗·明珊都害过,当初事情败露之后也是惴惴不安, 夜不能寐,惶恐不安多日,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外叔祖法保偷偷与他说,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 正因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 所以便是他有错漏,太皇太后也会想方设法保住他的。
他觉得,太皇太后定不会将昨日之事与皇上说,若皇上知道此事, 定是有另外的人多嘴。
太子看了眼映微, 这才与皇上道:“还请皇阿玛息怒,昨日……儿臣的确是惹得老祖宗生气了。”
“儿臣回来之后也是自责不已, 正打算前去老祖宗跟前认错。”
皇上看着眼前之人, 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是那个他从小宠爱到大的儿子吗?
自太子离开上书房, 步入朝堂之后,他越来越看不透太子了, 屡次说谎,死不悔改,更有拉拢臣子对付大阿哥与纳兰·明珠之举:“如今是什么时辰?若你真知道自己惹了老祖宗生气,怎会现在还没过去?”
“保成,你觉得朕是傻子不成?”
“昨日自你离开后,老祖宗就病倒了!”
太子一愣,他是真没想到这事儿。
下一刻,他更是听见皇上道:“朕万万没想到你已变成了如此模样,当初朕有意叫平贵妃张罗你的亲事,可平贵妃却不愿。”
“当时朕不明白,她是你的姨母,论起亲疏,与你很是亲近。”
“可如今朕看你如此这样子,朕庆幸当初她没一口答应下来,你连老祖宗都不相信,若这门亲事由旁人开口,你岂不是要恨她入骨?”
说着,他冷笑着道:“这门亲事老祖宗与朕也说过,那兆佳格格岁出生不高,却性子极好。”
“可你了?君子立世,该知自己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就算不满意兆佳格格,昨日又何必落人家面子?她是姑娘家的,初次入宫定是心中惶恐,你一个脸色摆下来,自己倒是舒坦了,可曾想过她回去之后该是何等惴惴不安?”
“就你这般德行,若非托生在你皇额娘肚子里,若不是朕早早立你为太子,你觉得以你的德行,配让朕立你为储君吗?”
太子一脸苍白。
他虽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对太皇太后却是真心敬爱的:“皇阿玛,儿臣真的知道错了。”
他是否真的知错,皇上一眼就能瞧出来。
可纵然这般,他心里也是堵的难受。
映微见着皇上连方才那样一番话都说出口,连忙打起圆场来:“皇上别生气,太子年幼,平素对太皇太后也是孝顺有加……”
“他还年幼?朕在他这般年纪都已登基几年了。”皇上是恨铁不成钢,冷声吩咐道:“传朕旨意,太子这些日子就好生闭门思过,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话毕,他更是抬脚就走。
太子是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下意识想要去瞧瞧太皇太后,可他刚行至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他这才想起来,哦,自己已被皇上软禁了。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皇上那句话——就你这般德行,若非托生在你皇额娘肚子里,若不是朕早早立你为太子,你觉得以你的德行,配让朕立你为储君吗?
自懂事之后,太子就一直不安,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上有风头正盛的大阿哥,下有沉稳懂事的四阿哥,如今更是添了个最得皇阿玛喜欢的十二阿哥……如今,想必是皇阿玛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吧?
太子连自己怎么走回屋子都不知道。
皇上虽下令将他软禁,可他依旧身份尊贵,整个院子里的人不敢怠慢。
很快完颜嬷嬷就走了过来,轻声劝道:“……您不必伤心难过,这舌头与牙齿都有打架的时候,更别说您与皇上,您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想必方才皇上也是一时动怒,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您别担心,等着皇上气消之后好好去皇上跟前认个错,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太子摇摇头,低声道:“不,嬷嬷,不一样的,自十二阿哥出生之后,所有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顽皮打碎了皇上最心爱的砚台,皇上都没有训斥过他:“原先皇阿玛日日对我学业极上心,每日都要过问,可自十二阿哥出生后,皇阿玛但凡得空就去了储秀宫。”
他不由想起前几日在花园瞧见皇上带着十二阿哥玩耍的情形,皇上满脸都是慈爱之色。
皇上可从未这样对过他。
只是他却未曾想过他是太子,皇上若不对他严格要求,以后他哪里撑得起整个大清?他更没想过如今他已随皇上上朝,凡事皆有自己的想法和论断,皇上哪里还能手把手日日教他?
这个道理,连完颜嬷嬷都知道,可话到了嘴边,完颜嬷嬷还是咽了下去,只道:“太子,您知道就好,先前奴才劝过您多次,这平贵妃不是什么善茬,可您小时候却把她当成好人,如今您可知道奴才的话没有说错吧?”
太子沉默不语,算默认了她的话。
完颜嬷嬷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自平贵妃得宠后,奴才便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糟的。”
“奴才日日在心里祈祷,只盼她万万不要生下儿子,或者她早早没了,如此,就无人能撼动您的位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太子一愣,心想若是平贵妃没了,皇上岂不是又会像从前那样对他?至于十二阿哥,他知道皇上是爱屋及乌……
***
另一边的皇上还以为太子正在院子反省自己,气冲冲赶回去后,听说太皇太后醒了脸色才好看几分。
皇上连忙带着映微进去。
太皇太后虽已醒来,但精神还是有些不济,瞧见皇上额上带汗,忍不住道:“这大早上的,皇上去了哪里?怎么头上有汗?哀家瞧着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都说母子连心,可太皇太后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便是皇上有心隐瞒,可她老人家却一眼瞧出皇上的不对劲来。
皇上一愣,对上太皇太后那双关切的眸子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映微见状忙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因为您昨夜突然病了,皇上是勃然大怒,将孙院正等人好生训斥了一通,这会儿您醒了过来,想必心情就能好些了。”
皇上也不愿叫太皇太后担心,连声称是。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这是年纪大了,你莫要责怪孙院正他们,人总有一死,若哀家昨夜真是撒手人寰,岂不是你要愈发动怒,还要砍了他们的脑袋?那他们才是真的冤枉。”
皇上很是忌讳这类话题,当即就道:“老祖宗!”
太皇太后却知道自己怕是没多久活头,当即是提前道:“哀家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人到这个年纪,没熬过来也是人之常情,若有一日哀家真的没了,还请皇上莫要迁怒旁人……”
皇上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今日心情本就不好,听闻这话,心情是愈发不好。
映微如何会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笑着道:“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定会长命百岁的……小厨房给您炖了些青菜粥,您可要用些?”
太皇太后点点头,待苏麻喇嬷将粥菜端上来,映微更是伺候起太皇太后用饭。
太皇太后的确是精神大不如从前,略吃了些东西,喝了药之后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则带着映微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一至外间,皇上脸色就沉了下来。
映微则轻声劝道:“皇上莫要担心,孙院正与郑院判不是都说了太皇太后的脉象并无问题,想必昨日是急火攻心,好生调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如今天气酷暑难耐,连臣妾等人都有些受不住,更别说太皇太后,等着天气凉快些,太皇太后身子定能好转不少。”
说着,她更是道:“虽说到了畅春园,可您依旧是公务繁忙,如今太皇太后身子抱恙,您若一日日前来也无心处理朝政,这些日子不如就叫臣妾住在这里侍奉太皇太后吧?”
皇上皱眉道:“这怎么能行?朕虽然公务繁忙,但后宫琐事颇多,更何况你还要照顾六公主,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哪里忙的过来?”
“不行,朕可舍不得你如此劳累。”
六公主倒好些,十二阿哥如今一岁出头,正是顽皮的时候,整日上蹿下跳的,先前在紫禁城中就调皮得很,几个乳娘嬷嬷根本管不住他,到了畅春园,更宛如脱缰的野马,一刻都都不得安生。
映微笑着道:“这又何妨?六公主如今听话了些,更是爱上扮家家酒的游戏,身边有乳娘嬷嬷跟着就行,至于十二阿哥……这孩子近来虽顽皮,可很喜欢跟在四阿哥屁股后面,四阿哥念书时,也能与十三阿哥凑在一起玩,臣妾费不了什么心思。”
“倒是太皇太后这病情,虽说太医们都说她老人家脉象无碍,可正是如此才要愈发小心,叫她老人家开怀些才好,虽说后宫妃嫔不少,但得她老人家喜欢的却没几个,大阿哥福晋虽得喜欢,但却是年纪尚小,闲来无事陪着她老人家说说话倒还可以,但照顾她老人家,皇上能放心?”
皇上仔细一想,还真挑不出几个能照顾抬抬皇太后的人来。
映微直道:“皇上放心,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抬皇太后身边多的是人照顾,臣妾说着是照顾,实则不过闲来无事时陪她老人家说几句话罢了。”
皇上这才无奈答应。
映微当即就回去蔚秀园,先吩咐春萍将她平素要用的东西收一收,更是与六公主等人说起这事儿。
六公主一听说映微这些日子不住在蔚秀园,且归期未定,眼中就眼泪直打滚,最后却还是点点头,可怜巴巴道:“平娘娘,那,那你照顾老祖宗的时候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早点回来。”
说着,她更是道:“我到时候会带弟弟们去看你的。”
这话说的像生离死别似的。
映微很是感动,摸摸她的小脑袋道:“好,咱们的恪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老祖宗了。”
“额娘这些日子不在蔚秀园,咱们恪靖就是里头的管事人了,好不好?”
她既得皇上允诺不会将六公主嫁去蒙古和亲,那六公主定会在京城寻个高门世子,既然如此,那六公主就要会管家。
她也有心让六公主小小年纪就学这些。
六公主重重点点头,道:“平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可到了十二阿哥这里,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十二阿哥最最最喜欢的就是映微了,一听说额娘这些日子不在,先是一愣,继而大眼睛里含了眼泪,最后更是发声大哭起来,奶声奶气道:“额娘不要走,不要走……”
嗓门之大,可谓震耳欲聋。
映微哄都哄不住。
一岁出头的孩子哪里懂什么以大局为重,只知道额娘要走,自己不答应罢了。
映微耐着性子道:“额娘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你们的,再说了,太皇太后的院子距离这里不远,你们白日里无事也可以去看看太皇太后,去看看额娘的……你不是最喜欢六姐姐和四哥哥吗?有他们陪你玩不好吗?”
可不管她怎么说,十二阿哥都听不进去,反而是哭声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一旁的六公主厉声道:“你若是再哭,我就要揍你了。”
这话一出,十二阿哥眨巴眨巴着眼睛,没有接话。
映微一愣。
她原先就听说过一句话,说姐姐对上弟弟那是绝对压制的,先前她还不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
十二阿哥谁都不怕,也就略怕她一些,可最怕的却是六公主。
每每瞧见六公主,他简直就化身小迷弟,心爱的玩具也好,爱吃的糕点也好……都献宝似的捧到六公主跟前。
如今映微更是忍俊不禁。
小小年纪的六公主却颇有当家主母的架势,先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儿,拉着十二阿哥的小胖手道:“你要听话,平娘娘又不是不爱我们,也不是不管我们,她是要去照顾老祖宗,等着老祖宗病好了就回来了,以后你就跟着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十二阿哥瘪着嘴,点点头,轻声道:“好。”
可嘴上说好,但他的眼神时不时却落在映微面上,还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时不时瞟一眼,时不时瞟一眼的。
映微只觉得好笑,再交代他们几句后,便将他们一并带去了太皇太后所居的院子。
虽说小孩子吵闹会影响太皇太后歇息,但她一早就提醒过了,也知太皇太后这次是被太子伤了心,若有孩子过去,兴许能叫太皇太后开怀些。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一瞧见两个重孙儿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更是招呼苏麻喇嬷给他们端糕点来。
六公主懂事道:“……老祖宗您好些没?药苦不苦?您别怕苦,我这次给您带了一罐蜜饯来了,您喝药之后吃两颗蜜饯就不苦了,可千万别不吃药,只有乖乖吃药这病才能早点好。”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甚,笑着道:“好,好,哀家记下了。”
说着,她更是招呼映微将六公主带来的蜜饯好生收起来。
待糕点送上来之后,十二阿哥拿起糕点更是第一口送到太皇太后嘴里,就连小小年纪的十三阿哥也是翻身逗太皇太后开心,惹得太皇太后脸上笑意不止,只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映微却不敢叫他们多留,毕竟有还在在场多少会有些吵闹,担心他们叨扰太皇太后歇息,便要春萍将三个孩子先带回去。
就在这时候,就有宫女端着汤药上前来。
映微就要伺候太皇太后喝药,太皇太后却摆摆手,看向映微道:“……先不着急喝药,这几日不少人前来探病,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他们都来了,哀家问你,为何太子没来?可是皇上将哀家的病迁怒到他身上了?”
映微正斟酌着该找何说辞时,又听见太皇太后道:“不必瞒着哀家,与哀家说话是说就是了,哀家活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映微迟疑片刻,低声道:“是,知晓您病了之后,皇上就斥责了太子一顿,更是下令在畅春园的这段时间太子好生反省……”
太皇太后并不意外。
可她老人家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皇上难道就没有错吗?哀家当初一而再再而三劝他过早立下储君不是什么好事儿,阿哥那么多,太子的位置只有一个,这叫旁人如何会与太子和平共处?”
“这世上种种皆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子有的东西别的阿哥没有,不就要想方设法夺来吗?更别说有些攀附权贵,阿谀谄媚之人……太子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哀家一点都不奇怪。”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郑重叮嘱道:“哀家先前就与你说过,有朝一日若皇上要废黜太子,你一定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映微正色应下:“您放心好了,就算没有您这话,臣妾也会这样做的。”
“阿玛也好,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也好,对臣妾都是极好的,臣妾就算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会护住太子的。”
太皇太后这才放心点点头,也不必要映微伺候着喝药,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几日,太皇太后再没提起这事儿。
但不提不代表她老人家不想。
有人在场时,太皇太后是笑语晏晏,仿佛无事发生,可若无人在场,有好几次映微都瞧见她老人家独自发怔,不知想些什么。
映微也知道很多事情自己无力改变,能做的只是多陪太皇太后说说话。
她知道太皇太后喜欢花儿,经常吩咐宫女搬些花儿来内间,这一日更是举起几支荷花来,笑着道:“……您看,这是四阿哥差人送来的荷花,说是游园时瞧见荷花开的不错,所以给您送了几支过来。”
这荷花含苞待放,很是喜人。
四阿哥不光送来了荷花,还有未长成的小莲蓬与嫩荷花,插在一起,倒有几分野趣。
太皇太后嘴角含笑道:“四阿哥了?怎么没进来?”
近来太皇太后生病,虽映微放话一众妃嫔不可前来打扰,但若孩子们想要尽孝却无人拦着。
像大阿哥,三阿哥等人时不时就来太皇太后跟前转一圈,生怕来的迟了被皇上认为不孝。
可唯独四阿哥与七阿哥,却是一次都没来。
映微道:“四阿哥说了,您如今正在养病,闲来无事该多歇着,若是他过来了难免会叨扰您休息的。”
太皇太后心中了然,这孩子一贯是个孝顺的。
倒不是她老人家不喜欢大阿哥等人,只是这些人到底有何意图,她老人家比谁都清楚,无非见着太子如今被关了禁闭,前来自己跟前讨讨皇上的喜欢罢了,有好几次,明明她都打起哈欠来,大阿哥却还不肯走,不过是瞧见皇上还没来,想等着皇上过来瞧见他这般“孝顺”再离开。
映微见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假寐,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近来太皇太后病着,胃口一向不好,映微则去了小厨房,想着吩咐厨娘们给太皇太后做些滋补开胃的吃食。
如今并不是饭点,小厨房也就三两个厨娘在,映微向来没什么架子,只与领头的厨娘道:“……不必将所有人都叫出来,如今并不是太皇太后要用些什么,只是待会儿你们多注意些,近来太皇太后胃口不好,吃食上你们得多费些心思,晚间不如给太皇太后炖一碗肉沫鸡蛋羹,肉沫先用麻油炒一炒,鸡蛋羹下锅蒸之前先滤一遍,这样蒸出来的口感细腻一些。”
为首的厨娘正色应是。
映微交代完后这才离开,如今她在院子里有自己的房间,这几日她既然陪着太皇太后,又是处理后宫与畅春园内琐事,多少有些疲乏,正打算回屋歇一歇,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就有一个黑衣人闪过。
这黑衣人手执短匕,直冲映微而来。
这里是皇家别院,映微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等事儿,当即下意识后退几步,扬声道:“来人,快来人!”
只是这人既敢在此处下手,就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料到太皇太后近来安心养病,四周无守卫。
春萍更是吓得连声叫了起来。
眼看着这黑衣人越来越近,远处却射出来一支长箭头,直插他的心口。
这黑衣人应声而倒。
即便这般,映微却仍是心有余悸,庆幸皇上一直在她身边安插了暗卫,不然今日她就要命丧黄泉了。
很快苏麻喇嬷等人就迎了出来,一个个皆是满脸不可置信:“如何会有歹人?”
映微已平静下来,一面吩咐将这黑衣人尸首抬走,一面吩咐人去请皇上过来。
皇上一听说这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一瞧见映微就将她从上至下看了一遍,不住问:“你怎么样?没事儿吧?可是吓坏了?”
当日随着佟佳皇后去世,温僖贵妃软禁,映微成为六宫之主,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要撤走映微身边那暗卫,可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这般做。
映微已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轻声道:“皇上别担心,臣妾没事儿。”
“幸好有您派人在臣妾身边保护臣妾,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也是心有余悸,皱眉道:“那黑衣人了?身在何处?”
他得好好查一查。
既得皇上选中的暗卫,身手自是极好的,一箭射出去,不仅叫那黑衣人倒地,更是给他留了条命。
皇上当即就吩咐人去好好审一审这黑衣人。
哪怕映微不愿惊动太皇太后,可这事儿还是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太皇太后皱眉道:“……好端端的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儿?畅春园戒备森严,一般人闯不进来,而且他直你而去,只怕早知道你是谁。”
映微方才也与皇上讨论过这事儿,可商讨来商讨去,却没有下文。
后宫之中如今属映微身份最为尊贵,后宫上下相较于从前是太平不少,像德妃,宜妃之流虽依旧看她不顺眼,但后宫之中的妃嫔若要如此大动作,她不可能不知道。
映微索性不去想这事儿,道:“您说的是,这人想必是有备而来,您放心好了,皇上已下令加强畅春园周遭守卫,那个黑衣人也没有断气,皇上已下令调查,即便那人是死士,可多的是法子叫那人开口。”
刑部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皇上早不会留着他们。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并没有多问。
很快,映微遇刺一事就传遍整个畅春园,毕竟方才阵仗之大,不是她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四阿哥最先来的,一来就道:“平娘娘,您有事儿吗?”
这是他第一次到太皇太后所居的院子。
映微笑道:“本宫没事儿,你啊,不必担心,这世上的事儿多是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就传变了味儿,方才本宫可是听阿圆说了,说本宫被刺客一箭射中,差点断气了……你瞧,本宫这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
四阿哥仍是心有余悸,皱眉道:“您说会是谁冲您下手?这几日您可有与旁人起争执?”
映微摇摇头。
其实她心底有个大胆的猜测,只是这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方才皇上也是这样问了,本宫思来想去,并没有可疑之人……”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哭声:“平娘娘!平娘娘!”
随着话音落下,六公主就牵着十二阿哥的手匆匆跑了进来。
六公主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钻进映微怀里,满脸的鼻涕眼泪都蹭到了映微衣裳上也不在意,嚎啕道:“平娘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声音凄厉,仿佛映微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样。
反观一旁的十二阿哥还不懂事,瞧着傻乎乎的样子,看向六公主眼神满是困惑,好像在说,像六姐姐这么厉害的人也有烦心事儿,也会哭的这样厉害吗?
映微心里感动的很,拍着六公主的脊背道:“怎么会了?本宫还要看着咱们恪靖长大,还要看着咱们恪靖成亲生子,怎么会丢下你们不管了?”
可六公主还是哭的很厉害。
她向来被养的娇滴滴的,最是爱美,平素太阳大些都不愿意出门,可如今哪怕听乳娘说平娘娘并没有什么事儿,却还是冒着大太阳赶了过来,更是不由分说,将十二阿哥一并拽了过来。
映微也好,还是四阿哥也好,都耐着性子劝她。
到了最后,皇上也过来了,见状也跟着哄她。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六公主的眼泪这才止住了些,她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拿着帕子擦眼睛,瞪着一旁的十二阿哥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十二阿哥虽然怕六公主,却也是极喜欢六公主的,瞧见自己姐姐终于没掉金豆子,咧嘴一笑,奶声奶气道:“六姐姐吃糕糕。”
说着,他更是将案几上的糕点往六公主跟前推了推。
皇上见状,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笑意,道:“十二阿哥还小,哪里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你看看他多心疼你,见你哭累了,还请你吃糕点了。”
六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的确是哭累了,一边咬着糕点一边看向皇上道:“皇阿玛,您会抓到背后的凶手给平娘娘报仇吗?平娘娘时常教导我们莫行恶事,平娘娘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到底是谁要冲她下如此毒手?”
皇上替她擦去嘴角的糕点屑,正色道:“你放心,朕肯定会为你们平娘娘找回公道的。”
纵然如今那黑衣人刚刚被救回来,背后凶手是谁不得而知,但想想也能知道,能够在畅春园□□的定不是寻常人。
但他下定决心,背后之人不管是谁,他都绝不姑息。
因为今日这事儿,太皇太后无论如何都不叫映微在这里伺候了,更是道:“……这样大的事,只怕你也吓坏了,回去歇一歇,哀家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还要你伺候吗?”
她老人家知道映微定是不愿意的,又道:“你就算不怕,也得替几个孩子想想才是,他们年纪小,特别是六公主,哭的眼睛都肿了,回去陪陪他们。”
映微这才答应。
她前脚刚回去蔚秀园,还未陪六公主他们玩一会儿,就有后宫妃嫔纷涌而至。
春萍早得映微吩咐,对外说自家贵妃娘娘受到惊吓不便见客,谁知道惠妃却不由分说非要进来,一进来更是对着春萍埋怨道:“……你这丫头,学什么不好却学人撒谎,你看贵妃娘娘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一贯是个厚脸皮的,先前因大阿哥娶妻一事与映微闹得很是不愉快,可如今却为了儿子走了这一趟。
当即她更是关切道:“贵妃娘娘可还好?方才听到您遇刺的消息,臣妾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当场就过来看看,幸好您没事儿,不然臣妾这心里怕是难受坏了……”
映微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巴不得自己出事儿,可明面上话却不能这样说,只道:“多谢惠妃记挂,不知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儿?”
语气很是疏离。
惠妃讪笑道:“臣妾就是过来看看您,也想问问您可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吗?臣妾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谁这样大的胆子。”
这话说的是牛头不对马嘴。
映微淡淡道:“本宫如何能知道?惠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方才受到了惊吓,实在不便招待你。”
惠妃一愣,只能告辞。
其实方才她派人去找过觉罗·明珊,想着她素来与映微关系不错,派她来蔚秀园打探打探,谁知道觉罗·明珊一听这话就道——额娘与大爷不是一向不喜欢妾身与平贵妃走的太近吗?妾身近来的确与平贵妃有些疏远,若是贸贸然过去,只怕不好。
这可把惠妃气的够呛,她也知道自己指望不上这个儿媳,故而只能亲自出马。
春萍满肚子怨气送走了惠妃,回来之后则低声道:“娘娘,您说惠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做贼心虚?”
映微摇摇头,叹了口气才道:“应该不是的,大阿哥自成亲以后就不大得皇上喜欢,如今这个关头自不敢轻举妄动,跟何况,若本宫被除,最大得力的是德妃,德妃一向与惠妃不对付,你说大阿哥又何必冒这个险?”
“只怕是大阿哥想探听内幕,好提前做打算罢了。”
第86章
映微说起这话时心里不是个滋味, 紫禁城中又有几个是傻子了?想必大阿哥也猜到幕后黑手是太子。
一想到当初奶呼呼的肉团子居然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映微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如此担惊受怕好几日,终于真相大白了。
当顾问行将密卷递到皇上手上时, 皇上有些不敢相信, 捏着密卷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半晌才道:“将法保带上来吧, 朕要亲自审问。”
刑部自有刑部的手段, 便是哑巴, 在刑部的雅兴拷打下也有法子叫他吐露真相。
黑衣人身手不凡是真的,是死士也是真的,但法保将人派出去之后却没想过这人会失手, 自然也就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和安排。
顾问行应声下去。
不到半日的时间,法保就被带了过来。
自映微遇刺一事闹开后,法保日夜惶恐不安,如今被提溜到皇上跟前, 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知道自己完了, 可自己完了不要紧,可他还有妻儿老小,还有几百号族人了。
皇上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可知道朕要问你什么?”
法保纵然低着头, 却也能感觉出皇上那森然与淡漠的语气:“罪臣知道。”
“既然知道, 就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朕,朕念在你实话实说的份上, 还能饶你家眷老小一条性命。”皇上脸色很少这般严肃, 沉沉道:“你乃平贵妃叔父, 与平贵妃一向无甚来往,你为何要刺杀平贵妃, 到底又是谁指使你的……但凡你有半个字的假话,朕绝不留情。”
法保知道这话是真的。
半日之前,不光是他被带到畅春园来了,他的家眷也被看管起来。
他也知道前几日他借着探望太子偷偷来畅春园一事是瞒不住的,这等事儿,风平浪静时无人在意,可若真出了事儿,皇上彻查便可知道。
法保一心妄图攀附太子不假,可如今只想着保住自己的血脉,低声道:“是,是太子请罪臣前来畅春园的……”
听法保仔细说来,皇上这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日皇上训斥完太子,将太子幽禁后,太子不仅没有自省,在完颜嬷嬷的挑唆下将所有的事儿都怪在了映微头上,仿佛为太子定下这样一门不入流的亲事是映微的主意,太皇太后被气病了也是映微所为,映微更是挑唆着皇上将太子软禁起来……
太子便存了杀心。
一来是以后再无人在皇上跟前说三道四,挑拨离间。
二来是若映微一死,皇上对十二阿哥的关注就不如从前多,十二阿哥也不会影响到太子的位置。
法保一直替太子鞍前马后,想着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与太子里应外合,当即就派出了杀手。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映微身边一直跟着暗卫……
听到这里,皇上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颓然坐在太师椅上,是前所未有的无助。
想当年他登基之后屡屡不能亲政,额娘在他登基两年后撒手人寰,台湾之战屡屡败仗时都没有这样无助过。
法保还在跪地磕头,求饶声一声接一声,声声凄厉。
皇上不为所动,好一会在站起身抬脚朝外走去,临走之前不忘吩咐道:“将他杀了吧,传朕旨意,赫舍里一族法保一脉,凡三岁以上家眷皆流放宁古塔,此生不得回京,更不得入朝为官……”
畅春园内依旧风景秀丽,微风习习,带着凉意。
皇上心头的怒火几欲喷发,却无处可撒气,偌大一个畅春园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他漫不经心走啊走,直至到了蔚秀园门口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他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里头传来六公主与十二阿哥的欢声笑语,仔细一听,还能听见六公主教十二阿哥认字的声音:“……来,你看,这是天,十二弟弟,你要记得,大上面加一横就是天,天子要比大人还厉害,我们的皇阿玛就是天子,我们的皇阿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皇阿玛!”
若换成平日里,皇上听闻这等话定迫不及待走进去将六公主抱起来,更是高兴不已。
可如今,他只有苦笑。
他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皇阿玛,如何会将太子教成这个样子?
屋内的十二阿哥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这话,咿咿呀呀叫着、笑着。
行至门口,皇上却不想进去了。
园子里是其乐融融一片,他一进去,脸色如此难看,岂不是扫兴?
谁知道有眼尖的宫女已进去告诉映微说皇上前来。
这几日皇上一直在彻查映微遇刺一事,并不如从前一样时常来蔚秀园,故而六公主与十二阿哥一听说皇上来了,撒丫子就往外跑。
如今他们一人拽着皇上一只手,待十二阿哥甜甜喊了声“皇阿玛”后,六公主更是叽叽喳喳道:“皇阿玛,您怎么这几日都没来看我们?可是公务太忙了?我们可想你了。”
“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外头太热了?今日平娘娘要小厨房给我们做了冰碗,可好吃了,不如要春萍姑姑给您也端一碗上来?”
“冰碗用的是牛乳冰敲碎的,上头放了有山楂碎、葡萄干、核桃仁这些东西,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可开胃了,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十二阿哥如今说话并不算十分利索,如今是六公主小尾巴的他只会“对呀,对呀”跟在后头附和。
等着落座之后,好几日没瞧见皇上的六公主与十二阿哥十分稀罕他,又是端冰碗,又是拿糕点,又是捏背捶腿的……殊不知方才在两个孩子迎出去之前,映微就叮嘱道:“这几日你们皇阿玛十分辛苦,你们要乖乖的知道吗?”
故而才有如今这一幕。
皇上脸色终于可见了些笑意,陪着六公主与十二阿哥玩了会,又抱了抱日渐沉手的十三阿哥,这才道:“顾问行,你将人都带下去吧,朕有些话要与平贵妃说。”
顾问行正色应是,很快九江屋内人都带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皇上与映微两人。
寂静无声。
映微瞧见皇上这般脸色,心中猜测是愈发笃定,有些紧张的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皇上只苦笑一声道:“映微,一开始你就猜到了这件事是太子所为是不是?”
映微轻声道:“是。”
她猜到了,却不敢细想。
她知道皇上与她一样,若不然为何这几日皇上都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出来?不过在真相未查明之前掩耳盗铃罢了。
皇上摇摇头道:“保成是你姐姐舍去自己性命才生下来的孩子,当初在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孩子,叮嘱朕一定要好好护着保成长大,朕答应了他,却未做到,他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朕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你姐姐?”
“朕从未对哪个孩子像照顾保成一样尽心尽力,事事过问。”
“在立太子时,老祖宗就苦口婆心劝过朕,大清一贯没有立长立嫡的先例,向来是才能出众者方能被立为储君。”
“当时朕就在想啊,保成是朕的嫡子,就算蠢一些,笨一些,又有什么关系?所有的事情朕都会手把手教他,会为他请天下最好的老师,在他继位之前为他扫清障碍……朕从前吃过的苦绝不会叫他再吃一遍。”
“可朕万万没想到,他却变成如此模样,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不顾情谊……”
映微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虽伤心难过,却知道自己这点情绪及不上皇上的十分之一,历史上的太子也被废,她早有心理准备,却不敢想皇上是如何伤心绝望。
她轻声道:“皇上,您莫要伤心,有道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每个孩子的性子都是不一样的,您对太子如何,旁人清楚,臣妾相信太子更是清楚。”
“至于九泉之下的姐姐,想必她也是知道的,哪里又舍得怪您?”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
良久,他只将顾问行喊进来:“传朕旨意,太子罔顾人伦,心肠歹毒,恶劣至极,废除禁锢,此生不得踏出毓庆宫一步。”
顾问行没想到皇上会这般快速决断,愣了愣,即刻下去了。
皇上没打算将这事儿遮着掩着,毕竟这等事也是瞒不住的,只是有一点,他下令这事儿得瞒着太皇太后。
如今太皇太后身子本就不好,若知晓此消息,只怕受不住的。
一连几日,皇上都住在了蔚秀园,旁的事儿不管不问,好似如此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白日里他与几个孩子嬉闹,可唯有映微知道,到了夜深人静时,皇上却是一夜无眠。
这一日,映微偷偷吩咐郑院判开些安神汤,是半哄半骗这才叫皇上歇下了。
一旁的顾问行忧心忡忡道:“贵妃娘娘,这,这样怕是不好吧?”
映微低声道:“本宫知道公公的意思,是药三分毒,可如今却也顾不上这些,皇上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就是铁人也受不住,更何况皇上?”
说着,她更是道:“太子那边如何了?”
皇上会废黜太子,依她对皇上的了解,并不意外,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皇上却没再去看太子一眼。
后来一想,她好像明白其中的缘由,父子再见,不过是徒生隔阂,惹人伤心,还不如不见不想,保存着从前那点快乐的回忆。
顾问行摇摇头道:“圣旨送到二阿哥手里时,二阿哥哭着喊着要见皇上,根本不相信皇上不肯见他,还说若是皇上不见他他就不吃不喝……”
映微皱眉:“那这几日二阿哥的确是不吃不喝吗?”
顾问行点了点头:“是。”
映微苦笑,二阿哥这般行径就是恃宠而骄孩子的做派,可见真的是被宠坏了。
顾问行又继续道:“至于二阿哥身边的奴才都已经发落了,苏嬷嬷是太皇太后拨过去的人,一向伺候二阿哥忠心耿耿,只被皇上罚了三年的月例。”
“完颜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儿,这次更是罪不可恕,刑部原打算见将人赐死的。”
“可刑部派人过去时,二阿哥却死死将完颜嬷嬷护在身后,刑部的人不敢贸然伤了二阿哥,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是好。”
“完颜嬷嬷更是口口声声说她自知死罪难逃,还请她再照顾太子些日子,若如今她走了,只怕太子也不一定熬得过去……”
从前的二阿哥是储君,所有人对他忠心耿耿,如今他从云端跌入泥里,旁人自是百般怠慢。
如今涉及到二阿哥之事,他们并不敢去问皇上,但顾问行也知道,完颜嬷嬷先前乃是二阿哥与法保的牵线人,若无完颜嬷嬷,二阿哥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想起完颜嬷嬷,映微就直皱眉,可想了想,如今怕是只有完颜嬷嬷对二阿哥尽心尽力,只道:“完颜嬷嬷那边倒是可以先放一放,等着过些日子再处死也不迟。”
她知道,完颜嬷嬷绝不会放任太子不吃不喝的。
等到了私下,映微却将小卓子喊了过来:“……你平日里多盯着些二阿哥那边的动静,紫禁城中的人一向是捧高踩低,如今二阿哥成这个样子,旁人怠慢也就罢了,就怕有人想要趁乱浑水摸鱼冲二阿哥下毒手。”
小卓子连声应下:“娘娘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奴才了。”
映微教养孩子一向是有一套的,像那等以绝食来要挟父母的孩子她最瞧不上,不愿吃饭是吧?那是不饿,多饿几顿自然就肯吃饭了。
等她进去内间瞧皇上时,皇上依旧昏昏沉沉睡着,哪怕喝了安神汤,似乎睡得也不踏实,眉头紧蹙,好像在梦中也为二阿哥一事烦心。
这些日子,朝中替二阿哥求情的,拥护大阿哥,三阿哥的折子是络绎不绝,可谓在皇上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
皇上已不眠不休好几日,映微瞧他这样子估计还要睡一会儿,便出去陪六公主与十二阿哥玩耍了。
这几日她一心陪着皇上,对几个孩子都有些顾不上。
六公主已到了懂事的年纪,这几日并未像从前一样闹皇上与映微,偶尔十二阿哥有些闹腾,却很快被六公主压制住了。
至于十三阿哥,如今他还不会开口说话了,向来乖觉,被乳娘抱在怀里是愈发安静了。
映微带着几个孩子在前院的荫凉下钓鱼,前院的池塘先前被六公主用来学游水,如今里头放了好些红红黑黑的鲤鱼,几个孩子闲来无事就来钓鱼,既凉快又好打发时间。
但今日六公主瞧着依旧心事重重的模样,钓鱼时还微微发怔,到了最后,她更是忍不住,鱼竿一丢,红着眼跑到映微跟前来:“平娘娘,当日真的是太子哥哥……不,是二哥哥派人杀您的吗?是不是弄错了?”
这孩子是极念旧的,直到前些日子还时常念叨着二阿哥。
二阿哥先前虽对映微刻意疏远,可对她却还是有些感情的,见了面也会与她说上几句话。
映微将她的碎发理到耳旁,低声道:“这事儿审了又审,不会弄错了。”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你不愿相信这件事,本宫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人做错了事儿就该付出代价。”
六公主哽咽道:“四哥哥也与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还说不是所有关系都要细心呵护的,就像德娘娘,德娘娘对他不好,一心只有六阿哥,德娘娘不在意他,他自也不会将德娘娘放在心上。”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擦了擦眼泪,这才继续道:“四哥哥还说二哥哥在做下这等事的时候就没有将您,将我们放在心上,放在眼里,所以我们也不必为他感到伤心……话虽这样说没错,可是平娘娘,我还是好想二哥哥啊!”
“我听说他们那些犯了错的人身边只有零星几个人伺候,这几个人还不尽心,二哥哥怕是连口热汤热饭都吃不上,从前他是太子,如今成了阶下囚,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哪里受得了?”
映微将心善的六公主搂在怀里,低声道:“好孩子,这等事儿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你若想着这等事儿难受就别想了,等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六公主头埋在映微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十二阿哥见姐姐哭了,虽不明所以,却也有样学样,也跟着哭了起来。
小孩子哭闹可是会传染的,很快十三阿哥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可真是乱成了一团。
好在四阿哥很快就来了,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三串糖葫芦出来:“你们看,这是什么?”
六公主是吃过糖葫芦的,虽说御膳房与内膳房手艺绝佳,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映微实在想不明白厚厚的黄糖衣裹着酸不溜秋的山楂有什么好吃的,但架不住小孩子就是喜欢。
三串糖葫芦一拿出来,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是眼前一亮,齐齐停住了哭声。
六公主还抹着眼泪,哽咽道:“四哥哥,你从哪里来的糖葫芦?”
四阿哥笑着道:“这是我差人去附近集市上买的,先前咱们吃的糖葫芦太酸了,这次的糖葫芦是改良过的,把中间的籽挖去,里面装的干果碎,比你上次吃的糖葫芦好吃多了,你可要尝尝看?”
六公主点点头,上前拿了一串。
有美食在手,几个孩子也顾不上哭了。
映微不忘叮嘱十三阿哥的乳娘道:“十三阿哥还太小了,不好吃这些,让他舔上几口就行了。”
说着,她更是看向四阿哥,苦笑道:“幸好你这时候来了,不然本宫可是束手无策。”
四阿哥笑了笑,能够为平娘娘分忧,他很是高兴。
映微却道:“你怎么没给自己买一串糖葫芦?”
四阿哥道:“我并不爱吃这些,所以就只买了四串,还有一串给七阿哥送去了。”
“外头的这些东西虽不干净,胃口也不怎么样,可偶尔吃一吃倒是无妨。”
映微点点头称是。
两人相坐无言,四阿哥心不在焉陪弟弟妹妹玩了会,这才上前与映微道:“平娘娘,近来大阿哥他们很不安分,您知道吗?”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若换成平日里,皇阿玛定能有所察觉,只是如今,皇阿玛心情不好,对朝中政事也有所松懈,怕是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如今大阿哥与纳兰·明珠等人上蹿下跳,撺掇着皇阿玛再立太子,更是打出什么‘先立嫡再立长’的说法……”
映微摇摇头,笑着道:“这等事儿本宫并不知道,但也能猜到几分的。”
“这就好。”四阿哥点点头,这才笑道:“我就是怕皇阿玛和您被瞒在鼓里……”
他如今年纪并不大,脸上的笑容既纯真又善良。
映微瞧见便觉得心情大好,低声道:“你这些日子还在做先前那个梦吗?”
四阿哥道:“没有了,您说的对,凡事不想就没事儿。”
在梦里,他成了下一任皇上。
但当皇上的滋味并不好受,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却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觉得当皇上一点都不好。
映微也并未过问四阿哥的心思,毕竟皇上会不会将四阿哥立为太子,四阿哥以后会不会当皇上,这些事儿不是她能左右的……
很快映微就带着几个孩子玩起钓鱼的游戏来,更是说今日谁钓的鱼最多,则能吃到加量冰碗。
几个孩子是愈发起劲了。
映微瞧着如今时候还早,便去瞧了瞧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身子骨还是老样子,孙院正也好,还是郑院判也好,都说她老人家的脉象并无问题,只是却很奇怪,她老人家的身子却是好一日差一日,反反复复的,叫人心焦。
只是不巧,映微过来时太皇太后刚喝药睡下,她便去与觉罗·明珊说了几句话,问了问太皇太后的近况。
自映微遇刺后就暂时搬回了蔚秀园,换成了觉罗·明珊照顾太皇太后。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觉罗·明珊小小年纪不懂得照顾人,谁知道她也是极贴心的,不仅将太皇太后照顾的不错,更是费尽心思搜罗些民间的奇闻异事说给太皇太后听,逗太皇太后开心。
用觉罗·明珊的话来说,在这里远比在自己院子里舒服得多,毕竟这里没有大阿哥,太皇太后等人对她又极好。
如此,映微则放心不少,如今更是问道:“……太皇太后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还是老样子。”觉罗·明珊也是个好孩子,太皇太后对她如何,她心里有数,自也十分牵挂太皇太后的病情:“前日瞧着太皇太后病情好了些,谁知道到了晚上就将我认成了您,还问我不是在蔚秀园歇息,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情况好像比先前更严重了些。”
映微的心揪成一团,也难怪皇上近来心里不舒服,二阿哥也好,太皇太后也好,没一件事儿叫皇上心里舒坦的:“郑院判如何说?”
觉罗·明珊摇摇头,低声道:“郑院判的意思是太皇太后脉象无碍,孙院正的意思是大概是年纪到了的缘故……”
这话说的委婉,可谁都听得出来,太皇太后怕是时日无多。
映微沉默不语。
觉罗·明珊四处瞅了瞅,见无人在场,更是压低声音道:“平娘娘,前几日大阿哥与惠妃托人捎口信给我,要我多劝劝太皇太后,如今朝堂之上大臣们皆劝皇上早立太子,大阿哥是长子,比三阿哥等人年长许多,一向在朝中颇有盛名……”
映微笑道:“惠妃与大阿哥要你在太皇太后跟前如此说,本宫一点不意外,那你了,你是怎么想的?”
“大阿哥心胸狭隘,哪里是能当皇上的人?”觉罗·明珊提起自己的丈夫,却是满脸讥诮,摇摇头道:“不管是您还是太皇太后都对我极好,当日我说要来照顾太皇太后也是出自真心,连我都觉得大阿哥并非帝王之料,哪里又会昧着良心劝太皇太后?”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至于惠妃和大阿哥怎么想,我却不在意,毕竟如今我一日日呆在太皇太后身边,他们敢拿我怎么样?就算等着我回去之后,大阿哥但凡再敢动我半根手指头,我就去找皇阿玛主持公道,我倒是要看看他怕不怕。”
越是在这个时候,大阿哥越发不敢动她,会将她将大佛似的供着。
映微愈发喜欢她,她身处逆境,却不自怨自艾,想方设法保护好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映微颔首道:“你做的很对,后宫之人不得沾染朝堂,惠妃也好,还是大阿哥也好,他们没想过太皇太后纵然年纪大了,却并不糊涂,哪里是别人说什么她老人家就听什么的人?”
“相反,太皇太后是个很聪明的人,若察觉到你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只怕就不会像从前那样疼爱你了……”
觉罗·明珊笑道:“多谢您了。”
谁对她好,对她不好,她心里是有数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宫女前来禀报说是太皇太后醒了。
映微连忙走进内间,只瞧见病榻上的太皇太后还是老样子,看到她过来笑着道:“映微,你来了?六公主他们可跟着你一块过来了?”
映微笑着道:“没有了,今日就臣妾一个人过来的,将才四阿哥差人给他们买了糖葫芦吃,几个孩子正在蔚秀园钓鱼,臣妾想着他们几个叽叽喳喳的,若是带过来难免会叨扰到您养病的……”
她絮絮叨叨说着些家常话,比如这几日十二阿哥很爱吃鱼,一顿能吃一整条黄骨鱼,吃的是又快又好。
比如十三阿哥如今已经开始出牙了,已长出两颗小米牙,想必以后定是个结实强壮的。
又比如,六公主近来得了一条绡纱天丝裙,六公主很是喜欢,将这裙子当成宝贝,还说过几日要穿来给太皇太后瞧瞧……
太皇太后听的满脸笑意,颔首道:“好,孩子们都好就好。”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握着映微的手道:“那你了?这几日可还好?你虽胆子大,却也只是个弱女子,何曾遇到过遇刺这等事儿?回去可还歇息的好?夜里有没有做噩梦?”
映微一一作答,直说自己一切都好。
可她并没有看出来,太皇太后眼中的笑意淡了些。
太皇太后进宫几十年,聪明且阅历丰富,更对映微极其了解,瞧她对背后凶手闭口不言,心中更是笃定。
但映微一心替自己着想,太皇太后在映微跟前也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等映微陪着太皇太后用了晚点,这才回去。
待她回去时,皇上已经醒了,正陪着几个孩子在钓鱼。
六公主一瞧见她回来就嘟囔着嘴道:“平娘娘,您快管一管皇阿玛,今日咱们几个本来说的好好的谁钓鱼钓的最多可以吃小料最多的冰碗的,可您看看,皇阿玛钓鱼钓的最多……”
映微扭头一看,果然见着六公主这几人水桶里的鱼加起来都没皇上的多,当即是忍俊不禁:“您也是的,与小孩子比赛起来。”
皇上看向六公主,打趣道:“怎么,先前你们可没说不能叫朕一起参赛?朕都已经让着你们了,你们得加把劲儿才是……”
说着,他更是道:“这鲤鱼不好吃,不如晚上吩咐小厨房做些鲥鱼尝尝看,用挂糊裹着,放在热油里面一炸,脆脆的酥酥的,配上冰碗应该不错。”
难得皇上有了食欲,映微连声应下,又道:“今日小厨房得了半筒鳝鱼,不如做成鳝丝尝尝看?又滑又嫩,您觉得如何?”
皇上点头称好。
人若是没睡好的情况下的确没什么食欲,今日他难得睡了个好觉,便有了些胃口。
到了晚上,一行人难得美餐一顿。
映微用吃食一贯有讲究,比如吃饭之前总教孩子们喝完汤,又比如空腹吃冰的东西会胃疼,所以这冰碗总是在饭后用。
几人正吃着冰碗,阿圆就匆匆忙忙闯了近来,惊声道:“皇上,娘娘,不好了,苏麻喇嬷差人来说太皇太后咳血了……”
这话一出,皇上与映微齐齐站了起来。
皇上更是下意识朝外走去,冷声道:“好端端的,老祖宗怎么会咳血?太医不是说这几日老祖宗的身子一直是老样子吗?”
这几日他并没有前去探望太皇太后,不是因为不关心太皇太后的病情,而是他不敢去。
他从小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太皇太后,如今虽大了,自诩面色叫人瞧不出端倪,但太皇太后却能一眼瞧出他的不对劲来。
他怕太皇太后瞧出端倪,知晓二阿哥做下那等事来。
映微眼瞅着几个孩子也要跟着过去,只道:“你们乖,如今太皇太后正病着,正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你们去了打扰她老人家休息怎么办?你们放心好了,太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儿的。”
四阿哥率先道:“平娘娘,您放心去吧。”
“我照顾他们几个。”
映微这才跟在皇上身后一起离开。
纵然她早有心里准备,可在看到太皇太后那一刻时还是被吓了一跳,孙院正与郑院判这一群太医皆侯在屋内,有人施针,有人写方子……一群太医围成一团。
床上的太皇太后更是面色苍白,苏麻喇嬷跪在一旁,轻声喊着“老祖宗”,可太皇太后却并无反应。
皇上低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院正前来答话:“回皇上的话,老臣等人已为太皇太后看过了,说来奇怪,太皇太后脉象依旧正常,却不知如何会变成这样,想必是突闻噩耗的缘故……”
他的话说的是模棱两可。
映微则看向一旁的觉罗·明珊,趁人不注意时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觉罗·明珊面上皆是惶然之色,低声道:“二阿哥被废一事叫太皇太后知道了。”
顿了顿,她更是忙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麻喇嬷早已吩咐院内上下的人,谁都不准与太皇太后提起这事儿,可自从您走了之后,太皇太后就将我与苏麻喇嬷喊进去,问我们当初您遭暗杀是不是二阿哥的主意……”
说到这儿,她已眼眶泛红:“苏麻喇嬷见瞒不下去了,只能承认。”
“谁知道太皇太后一听说这话就吐了口鲜血,苏麻喇嬷见着不对连忙差人请皇上和太医过来,可还未等太医赶到,太皇太后就昏迷过去了。”
“您说会不会有人故意在太皇太后跟前提起二阿哥被废一事?若是太皇太后不知道这事儿,想必就不会这样……”
她是真心关心太皇太后的。
映微安慰道:“应该无人敢在太皇太后跟前多嘴,太皇太后一向聪明,只怕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其实她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想着是能拖就拖,却没想到遇过大风大浪的太皇太后竟会咳血晕倒。
第87章
觉罗·明珊虽进宫的时间并不久, 却也知道若太皇太后突然撒手人寰对整个大清,对皇上意味着什么。
她乃尚书之女,从小时常听阿玛说起太皇太后, 故而对太皇太后不仅有孝敬之意, 更多的却是崇敬。
映微皱皱眉, 下一刻更是听见皇上强压着怒气的声音:“……你们一个个也是太医院的老人, 口口声声说太皇太后脉象无碍, 其中缘由也说不清楚, 若是如此,朕留你们还有什么用?”
孙院正与郑院判等人只能连声请罪。
映微知道皇上近来心情不好,连忙劝道:“皇上莫要动怒, 方才孙院正他们已经给太皇太后施针过了,想必很快就能醒来,您别着急……”
说着,她更是冲孙院正等人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们退下。
虽说孙院正从前帮着温僖贵妃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她对这人实在不喜,可换言之,孙院正有把柄捏在她手上,以后就要对她听之任之。
孙院正是何等聪明之人, 当即心领神会就退了下去。
映微则捧着宫女奉上来的碧螺春递给皇上:“皇上稍安勿躁, 喝口茶润润喉,臣妾听苏麻喇嬷说了, 这几日几位太医都歇在这里, 生怕太皇太后身子有什么不适, 对太皇太后极尽上心,他们也不希望太皇太后出事儿的……”
皇上方才是在气头上, 如今怒气渐散,长叹了口气道:“朕知道,只是朕一想到老祖宗的身子成这个样子,朕心里就难受。”
虽说孙院正乃是太医院之首,从前他也觉得孙院正懂得变通,可如今有沉稳寡言的郑院判对比,让他觉得孙院正小心思颇多。
就说方才吧,郑院判直接了当明说若照这样下去,太皇太后怕是没几年活头,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可孙院判了,说起这话来是含糊其辞,直说什么太皇太后福泽深厚,定会得老天爷庇佑之类的话。
映微多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从前太皇太后身子一向康健,就算真的生病,如何会突然来袭,连一众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从前的五肠散一事,叫映微见识到毒药的多样性,趁无人在意时则单独将郑院判喊过来问话:“……太皇太后虽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可先前一向身子康健,如何会突然病的这样厉害?本宫想着会不会是有人冲太皇太后下毒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先前若非本宫将五肠散拿到院判跟前,只怕院判光凭着把脉,一样也号不出不对劲来的。”
太皇太后进宫多年,身边宫女太监皆是可靠之人,下毒的可能性极小,却也不是没有。
这样一提醒,郑院判也思量起这件事来,最后沉吟道:“照贵妃娘娘这样一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映微知道郑院判的性子,他从不妄言,既得他这般说,当即只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与苏麻喇嬷也说了这事儿。
苏麻喇嬷从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名义上与太皇太后虽为主仆,实际上却情同姊妹,当即就点头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奴才这就偷偷查一查。”
她也觉得这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亏空的特别厉害,旁人信太皇太后因二阿哥此举吐血,可她却持怀疑态度,想当年,太皇太后经历过多少磨难,不都熬过来了?更何况,如今二阿哥也好,平贵妃也好,都安然无恙,按理说断然不会出现这等事儿的。
映微交代完,则进去了内间。
太皇太后依旧昏睡着。
屋内只有皇上一人,皇上独坐于炕上,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映微走上去道:“皇上,夜深了,不如您却歇一歇吧?”
皇上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朕白日里睡了一会儿,如今不困,你去睡吧。”
映微索性坐下来道:“臣妾也睡不着,索性就陪陪您吧。”
她知道人伤心难过时,哪怕不说话,身边有人陪着也是好的。
两人相对无言,只听见外头传来蝉鸣与蛙叫声,时近时远,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
良久,皇上才道:“朕对故去的皇阿玛与皇额娘没什么感情,朕出生时,皇额娘位份不好,朕就被抱去老祖宗身边,至于皇阿玛,那时候他极喜欢董鄂太妃与她的儿子,对朕根本顾不上。”
“朕年幼,许多事情都不懂,还问老祖宗,为何皇阿玛喜欢四弟弟,却不喜欢朕,老祖宗劝朕莫要上心,说她最喜欢朕。”
“朕长在老祖宗身边,虽父不疼母不亲,但老祖宗给了朕许多疼爱。”
“后来朕登基了,长大了,尚未亲政时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憋屈,也是老祖宗在朕身边开导,更是为朕扫清障碍……朕与老祖宗之间虽为祖孙,却也是亦师亦友,如今大清太平,老祖宗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没想到身子却病成这样。”
“老祖宗这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出嫁前为科尔沁草原而活,嫁人后为太/祖皇帝,为先帝,为朕,为大清而活……”
映微低声道:“皇上,太皇太后虽从未与臣妾提起过这些事儿,但以臣妾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太皇太后定是心生欣慰,如今大清国泰明安,皇上勤勉上进,这就是对太皇太后最好的回报。”
“原先臣妾是不信命的,但如今多少却是信一些,太皇太后曾得高僧算命说她老人家贵不可言,洪福齐天,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他们两人低声言语。
殊不知太皇太后虽昏睡着,可他们的话全都听见了,当即心下甚是感动,更是流下眼泪来。
也不知是皇上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还是几位太医施针起了效,到了下半夜,太皇太后就醒了过来。
皇上高兴不已,当即就要情太医进来。
太皇太后却是摆摆手,冲着他们道:“……不必了,哀家如今觉得好多了,太医们就算过来也是开些老方子,叫哀家歇一歇。”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人固有一死,哀家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知足,若真的撒手人寰,你莫要迁怒于太医。”
“生为明君,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若无端迁怒太医们,以后谁还敢对你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皇上轻声应是:“您说的极是。”
太皇太后轻轻咳嗽几声,又道:“保成一事,哀家先前就已经猜到了,却是不敢相信,如今他既已被废,你就别想这事儿了,每个人性子都不一样,一步错步步错,除了怪他自己,谁都不能怪。”
“只是紫禁城中向来捧高踩低,不受宠的阿哥公主兴许连宫女太监都比不上,你看在他曾是你最疼爱的孩子份上,是故去孝诚仁皇后所出的份上,闲来无事多问上他几句,多照拂他一些,这样他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还有苏麻喇嬷,她从小跟在哀家身边长大,哀家一向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以后……不管她是想回去科尔沁草原,还是留在京城,你都要善待她……”
映微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听着太皇太后话里话外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当即就道:“太皇太后,您说这些做什么?二阿哥也好,苏麻喇嬷也好,以后您自己多照顾些不就好了?”
皇上脸色沉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笑了笑道:“你们一个个这样紧张做什么?哀家不过说上几句罢了……”
她老人家也知道皇上与映微都不爱听这些,便将话题岔开了,说起旁的话来。
很快孙院正等人就前来给太皇太后把脉,因太皇太后的脉象一直并无太大的问题,孙院正等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要太皇太后多歇息,多静养,莫要再受刺激。
其实连太皇太后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早在映微遇刺后,她老人家就想到这事儿大概率是二阿哥所为,毕竟能有此实力,有此胆量的人并不多,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当时一听到这消息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到了最后,太皇太后竟还说起趣话来:“哀家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若有什么事儿不必瞒着哀家,哀家还能受不住吗?兴许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你们这样瞒来瞒去的只会让哀家愈发起疑心,你们说是还是不是?”
皇上瞧着太皇太后精神头像是不错,连声应下。
到了晌午时分,皇上与映微还陪着太皇太后用了午膳,太皇太后更是胃口不错,吃了一碗饭,用了大半碗汤。
皇上这才放心不少,这几日他忙的很,连政事都没怎么过问,兰泽园内不知道有多少折子等着他,再加上太皇太后相劝,他便用过午膳后就打算回去。
谁知道皇上与映微刚出门,梁九功就硬着头皮前来:“启禀皇上,启禀贵妃娘娘,二阿哥那边有人前来传话,说是二阿哥病了,病的十分厉害,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这等理由和借口,先前二阿哥已用了几次,一次说二阿哥绝食,一次说二阿哥要自尽。
皇上早已不信,当即冷声道:“病了就去请太医,来找朕做什么?朕又不是太医!”
梁九功不敢接话。
映微轻声道:“皇上。”
皇上却是怒气不减,只道:“如今朕下令对他好吃好喝的供着,已是格外开恩,若换成旁人,朕早就下旨杀了他了,如何还要朕去看他不成?”
他不敢去。
见到二阿哥,他们父子该说些什么?哪怕二阿哥苦口婆心认错,他也一样不会原谅的,既然如此,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映微试探道:“既然皇上不愿过去,那能叫臣妾去看看二阿哥吗?方才太皇太后也说了,二阿哥从前身在云端,如今坠入泥里,若无人照拂,只怕日子难得很……”
皇上对二阿哥的感情很复杂,不说不爱,只是恨铁不成钢,也不忍心真的不管这孩子,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映微很快就去了二阿哥所居的院子。
一进去,她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药味儿,只见完颜嬷嬷守着一个小炉子正在煎药,既要盯着炉子,又要守着昏睡不醒的二阿哥。
听见有声响,完颜嬷嬷面上一喜,可瞧见来者是映微,脸上的喜色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你怎么来了?皇上了?”
她好歹也是故去孝诚仁皇后的陪嫁丫鬟,又在二阿哥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可谓身家丰厚,如今拿出大笔银子叫太医开了药,又舍去一半身家将二阿哥病了的消息送到皇上跟前,谁知道这银子却是打了水漂。
映微正色道:“皇上有事,故而本宫过来看看。”
“二阿哥如何了?可有好些?太医来瞧过没有?”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春萍差人去请郑院判过来。
完颜嬷嬷却是咬牙切齿道:“不必了,你不必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皇上一向疼爱二阿哥,怎么会不过来了?定是有人拦着,你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
从前她仗着故去孝诚仁皇后,仗着二阿哥的身份自视甚高也就罢了,映微万万没想到这人到了如今还是这般模样,当即就道:“是啊,是本宫拦着不叫皇上过来的,那嬷嬷打算如何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事情已至这个局面,便是本宫惺惺作态,你也该感恩戴德才是,不然,你如何能护住二阿哥?”
说着,她的眼神更是落在翻滚不停的要罐子里,正色道:“这药怕是你随便请了个太医开的药吧?那人连二阿哥都没见着,也不知是不是对症下药,若真将二阿哥吃出个三长两短来,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完颜嬷嬷没有接话,形势不容人,她不得不低头。
映微淡淡道:“春萍,差人请郑院判过来吧。”
说完,她这才上前拿手探了探二阿哥额头,手心是滚烫一片,想必是几日未曾进食的缘故,脸色苍白,一张脸更是瘦了一圈。
映微许久没好好看过二阿哥了,依稀可见这孩子还有小时候的影子,心中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说恨吧,谈不上,她没办法对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充满仇恨,更不必说这孩子小时候与她十分亲昵,更因故去孝诚仁皇后和故去阿玛的原因,她更恨不起来。
若说爱吧,她更是做不到对着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如今她对二阿哥只有责任,一个六宫之主改尽到的责任,毕竟她当初答应过太皇太后的。
映微皱皱眉,扫眼看向完颜嬷嬷道:“这几日二阿哥还是不吃不喝的?”
完颜嬷嬷点点头。
映微知道二阿哥是动真格的。
很快郑院判就来了,又是诊脉又是几人齐上阵喂药,等着喂了碗粥进去后,郑院判才道:“……还望贵妃娘娘放心,二阿哥不过是身体虚弱所致,好生喝几日药再调养一番就没有大碍了。”
毕竟先前二阿哥是太子,底子打的扎实的很。
映微这才放心下来。
谁知道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完颜嬷嬷的声音:“还请贵妃娘娘留步。”
这是今日完颜嬷嬷说的最客气的一句话了。
映微停下脚步:“嬷嬷有什么话要说?”
完颜嬷嬷低声道:“奴才,奴才有些话想要与贵妃娘娘单独说……”
映微直道:“嬷嬷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她身后的阿圆等人已悄无声息退了下去,至于春萍,则是动都没有动一下,如今是完颜嬷嬷有求于他们主子,她何必听完颜嬷嬷吩咐?
这下,完颜嬷嬷姿态放的很低,低声道:“奴才知道直至今日奴才还能留在二阿哥身边已是皇上与贵妃娘娘格外开恩,等着二阿哥身子好转,奴才这命就保不住了。”
“可奴才不在意,奴才这命是当日孝诚仁皇后捡回来的,没了也不可惜,只是……奴才到了九泉之下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孝诚仁皇后。”
“奴才虽作恶多端,可孝诚仁皇后一心向善,还望贵妃娘娘看在故去孝诚仁皇后的面子上求求皇上放过二阿哥这一次吧,这一次皆是奴才在背后出主意……”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映微从未怀疑过她对故去孝诚仁皇后和二阿哥的衷心,哪怕如今她这般姿态,也不过是为了二阿哥。
可映微不为所动,只道:“难道嬷嬷觉得二阿哥还是个小孩子吗?皇上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与孝诚仁皇后成亲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错,难道二阿哥一点错没有吗?”
“他识人不清,受人挑唆就是错,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皇上对孝诚仁皇后情根深种,在他尚不会走路时就将他立为太子,皇上对他如何,他清楚,嬷嬷更是清楚,如今皇上已是格外开恩,更是看在故去孝诚仁皇后的面子上,若不然,你以为他这条命保得住吗……”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完颜嬷嬷唯一的希望也没了,当即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冷声道:“呵,皇上对孝诚仁皇后一片痴心?真是天大的笑话?若真是如此,当初皇上为何会害死孝诚仁皇后?”
映微一愣。
饶是反应敏捷如她,半晌也没弄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完颜嬷嬷也惊觉失言,不管映微如何相问,却不肯再说,只道:“……奴才是将死之人,如今什么都不怕,只劝贵妃娘娘一句,多提防着皇上些,从前皇上也是将孝诚仁皇后捧在手心,后来了?孝诚仁皇后又落得什么下场?”
说着,她更是面露悲痛之色,低声道:“当日孝诚仁皇后平安诞下二阿哥,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血崩?奴才可不信是巧合!”
映微深知完颜嬷嬷也是宫中老人儿,是知晓宫中规矩的,若非有证据在手,哪里敢信口开河?还是说这等话,可是不要命了?
她自是不相信皇上会谋害孝诚仁皇后,冷声道:“本宫只是好奇你为何会这样说。”
完颜嬷嬷适时道:“贵妃娘娘好奇是吗?您只要答应能保下二阿哥,奴才就将当年之事告诉您。”
“奴才敢以自己性命发誓,所言所语绝无半个字的假话。”
她已孤注一掷,已行至绝路,却还妄图绝处逢生。
但映微却不吃她这一套,淡淡一笑:“嬷嬷与本宫也打过几年的交道,你觉得本宫会答应吗?本宫自诩对二阿哥不差,如今二阿哥落得今日这般局面,本宫是真心也好,还是虚情假意也罢,却为二阿哥请了太医,你觉得,若你不护在二阿哥身边,还能有谁真心对他?”
“赫舍里一族吗?本宫的叔父法保已被砍头,家眷流放的流放,受牵连的受牵连,只怕以后京城再无赫舍里一族,他们连自保都不能,如何能照拂二阿哥?”
“你若愿意说就说,若不愿意说,也随你,只是本宫若将此事怪到二阿哥头上,就不好了……”
对付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法子,映微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厚道,却也无计可施。
果不其然,正当映微准备抬脚离开时,完颜嬷嬷低声道:“我说,我都说。”
她虽仍有亲眷在世,却多年跟在孝诚仁皇后与二阿哥身边,已将他们当成最重要的人。
哪怕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却仍惦记着二阿哥。
微微叹了口气,她沉声道:“孝诚仁皇后生下二阿哥时也是这般炎热的夏日,因先前孝诚仁皇后折损过一个嫡长子,那孩子养到四岁没了,孝诚仁皇后伤心欲绝,故而对尚未出生的二阿哥十分上心。”
“不光是故去的孝诚仁皇后,连我也十分紧张,临近生产时将坤宁宫上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就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连接生的稳婆不光是身家清白,更是提前拿捏住她们的家眷,就怕中途有什么变数。”
“到了生产那日,因孝诚仁皇后并非头一胎,生产时远比我们想象中顺利,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二阿哥生下来,当时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都守在外间,有人将二阿哥抱出去了,就在这时候,有宫女说皇上派顾问行给孝诚仁皇后送来了冬瓜干贝汤……孝诚仁皇后喝了这碗汤后血流不止,很快就没了。”
哪怕这件事已过去十多年,可她说起来声音仍是哦止不住的颤抖:“顾问行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
映微一愣:“这事儿会不会是巧合?兴许是恰好喝完这一碗冬瓜汤孝诚仁皇后就发作了,又或许,动手脚的是另有其人……”
完颜嬷嬷摇摇头道:“不会的,从前孝诚仁皇后就爱喝冬瓜汤,孕期喝了不少,并无任何不对劲。”
“至于旁人下手,孝诚仁皇后有孕时我就对吃食特别注意,每每厨娘下厨时至少有两人在场,就是怕有人动手脚。”
“事发之后我是悲痛欲绝,隐隐觉得是那一碗冬瓜干贝汤不对劲,私自彻查,可当日做这碗汤时有三位厨娘在场,并无任何不对劲,汤做好了之后就交给了顾问行,从小厨房到内间的路上只有顾问行一个人,是最好下手的机会。”
“这事儿不是皇上做的还能是谁……”
她直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任凭与谁说皇上害死了皇后,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便一直将这件事埋藏在心底,更是道:“贵妃娘娘觉得不敢相信是不是?这事儿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初皇上与孝诚仁皇后虽感情很好,可前有出身不凡,原被定为皇后人选的孝昭仁皇后,后有替皇上生下几个孩子的荣妃……那时候索额图大人因助皇上铲除鳌拜一党,朝中风头正盛,若孝诚仁皇后生下嫡子,赫舍里一族不管在前朝还是后宫都风头无二。”
“皇上哪里会允许外戚干政的情况发生?只有孝诚仁皇后死了,皇上勒令二阿哥不准与赫舍里一族来往,就会风平浪静……”
映微皱皱眉,只觉得她这话猛地一听合理,可仔细想来却是错漏百出:“你觉得皇上是去母留子?皇上若真想要对付赫舍里一族,哪里需要下这般力气?”
“那时候皇上虽刚亲政不久,根基不稳,可依皇上的心性,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的,他连对故去的孝昭仁皇后,佟佳皇后都能留几分情面,更何况对着他的结发夫妻?”
“若皇上真容不下孝诚仁皇后,又怎会允许她诞下嫡子?这么多年来,皇上对二阿哥如何,旁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完颜嬷嬷却是钻入了牛角尖,扬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好端端的孝诚仁皇后喝了顾问行送的汤就流血不止?”
映微闭上眼,没有接话。
答案是呼之欲出。
没有人怀疑顾问行对皇上的忠心,毕竟他一个阉人,有没有后代,皇上给他的财物已经够用,寻常人又该拿什么去收买他?他又怎会为了不相干的人铤而走险?
是荣妃吗?
直到今日,映微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荣妃的情形。
那时候她刚入宫不久,正在装病,荣妃差人给她送了些补品,虽说只是看在一宫所居的情分上,但对一个刚进宫的小庶妃来说已经很是感动了,她便前去钟粹宫正殿道谢。
她还记得正殿里的荣妃在陪着三公主说话,一旁的摇篮里睡着三阿哥,荣妃一脸和煦,仿佛后宫中的你争我斗,尔虞我诈和她都没半点关系。
回去之后她就与春萍说以后她要是能与荣妃过上一样恬静的日子就好了……
映微百思不得其解,回蔚秀园之后就问起小卓子关于荣妃的事儿。
说起荣妃,就连小卓子对荣妃都是满口称赞,直道:“……荣妃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奴才才几岁,最开始荣妃娘娘可得宠了,后宫中除了孝诚仁皇后,就她最是得宠,她肚子又争气,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只可惜命却不好,生下六七个孩子,如今只有三公主和三阿哥立住了。”
映微知道荣妃疼惜孩子,当即心里一动,道:“当初孝诚仁皇后怀二阿哥时,是不是荣妃也怀孕了?”
这等事儿太过于久远,小卓子想了会才点点头:“对,奴才记得孝诚仁皇后与荣妃娘娘是一前一后怀孕的,两人的产期也就差了十来天而已,等着荣妃娘娘生产时,孝诚仁皇后刚去没几天,说是当时生产时候皇上都没到场了。”
说着,他更是叹了口气:“奴才还记得那小阿哥好像叫‘长生’,只因先前荣妃娘娘前头几个孩子都没养住,所以皇上才给小阿哥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可惜这小阿哥不到一岁就去世了。”
映微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荣妃看似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可实际了?若她真的不争不抢,为何朝中有不少大臣上书请皇上立三阿哥为太子?
说起来三阿哥比起大阿哥等人一向平庸,性子早不像小时候那样骄纵霸道,倒有几分荣妃的影子,不争不抢,很是和气。
身为皇上的枕边人,映微知道皇上一贯喜欢这等性子的人,只怕荣妃与三阿哥都在韬光养晦。
良久映微才道:“好,本宫知道了。”
说着,她更是叮嘱道:“今日本宫与你打听荣妃一事,你要守口如瓶,谁都不能说,记得了吗?”
小卓子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自家主子与荣妃都是极好的人,好端端的,自家主子打听荣妃做什么?
因这件事,映微几乎是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夜里却断断续续做着梦,一下梦见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一下梦见荣妃……零零散散的,等着她醒来之后,却比一夜未眠还要累。
春萍瞧着不对,直说要请郑院判来瞧瞧。
映微却摇摇头道:“不必了,本宫去瞧过太皇太后后回来补一觉就好了,对了,二阿哥那边如何了?”
春萍一直派人关注着二阿哥的动静,只道:“娘娘放心好了,昨天晚上二阿哥身上就没有发热了。”
“您派过去的两个宫女是老实本分的,想必会好生照顾二阿哥的。”
映微点点头,这才放心。
至于二阿哥绝食一说,她一点不担心,她长这么大还没听说哪个人舍得把自己活活饿死,若二阿哥真有这个决心,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想到完颜嬷嬷,映微斟酌一番就道:“派人给完颜嬷嬷传话,就说本宫赐她一个恩典,给她留个全尸。”
至于怎么个死法,则由完颜嬷嬷自己选择。
春萍应声下去。
映微用过早饭,想着这两日太皇太后身子尚可,就带着几个孩子前去探望她老人家了。
太皇太后瞧见孩子们自是高兴不已,几人正说着话,就有宫女进来传话道:“太皇太后,荣妃娘娘前来与您请安了……”
映微脸上的笑容一滞,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正好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试一试荣妃,没想到这人就送上门来了。
太皇太后与后宫所有人一样,对荣妃是印象极好,哪怕如今太子未定,膝下有儿子的荣妃也没像惠妃,宜妃一样整日来她人家跟前转悠。
太皇太后的心里像明镜似的,只道:“请荣妃进来吧。”
荣妃还是老样子,进来时脸上挂着恬淡柔和的笑容,请安后则看向映微道:“……贵妃娘娘也在这儿?若知道贵妃娘娘也要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臣妾就该与你们一块过来的,路上也有个伴儿。”
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说好也好,但又没有像映微与郭络罗贵人,敏贵人这样闲来无事会闹闹磕,就属于碰上了能闲言几句,倒也能说到一起去,可若是几日不见面,也不会惦念对方。
这等关系很是舒服。
映微仔细一想,只觉得荣妃为人处世大有学问,既不会叫人提防,也不会叫人忘了她,与她相处,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若真是个简单的,行事怎会如此熨帖?
她笑着称是:“今日怎么不见你将三阿哥带来?太皇太后方才还与本宫说了,这些日子一些孩子时常前来探望她老人家,唯有三阿哥和四阿哥来的少些。”
荣妃笑着道:“三阿哥倒是想来,可臣妾不叫她来,如今太皇太后正在养病,臣妾怕他过来叨扰太皇太后,更与他说孝心不必流于表面,他有这个心,想必太皇太后就很高兴了。”
这话虽说的委婉,却衬的大阿哥等人别有用心起来。
映微仔细一斟酌,愈发觉得她不简单。
太皇太后却赞许点点头:“荣妃这话说的有道理,如今他们正是念书的时候,该以学业为主,哀家听皇上说了,三阿哥虽不算十分聪明却十分好学,就该这般,事缓从恒,凡事只要有毅力总会做的好的,这一点,你教的极好。”
第88章
荣妃并未自夸自傲, 只淡淡一笑。
她并未在院内多做停留,陪着太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谁知很快又有宫女进来通传,继而惠妃和宜妃来了。
有映微、荣妃等人珠玉在前, 再瞧见棒槌一样的惠妃等人, 太皇太后却是忍不住摇摇头:“就说哀家歇下了, 不见。”
说着, 她老人家更是摇摇头, 无奈道:“自太子被废后, 哀家这里就成了香饽饽,她们一日日过来也就罢了,偏偏惠妃过来还打着八阿哥的幌子, 说八阿哥想哀家了,可怜这么大的太阳,她还一日日将八阿哥带过来来。”
虽说惠妃对八阿哥的确不错,可比起自己亲生儿子来, 八阿哥却得往后靠一靠。
映微笑了笑, 没有接话。
太皇太后知道她一贯是个谨慎的性子,这等话不会随便接,有道是日久见人心,自太子被废, 不光是前朝, 就连后宫也是众说纷纭,众人都猜测皇上如此宠爱映微, 定会将映微所出的十二阿哥立为太子。
但映微却不想叫自己儿子当太子, 一来是十二阿哥虽年纪尚小, 看不出才能,大概率也随了她一样的咸鱼性子, 只怕没本事管理好整个大清,二来她如今被禁锢在紫禁城,不愿叫自己儿子与自己一样……
她与皇上,太皇太后也吐露过这个意思。
映微又与太皇太后闲聊几句,太皇太后则喝药睡下了。
如今她老人家虽气色不错,那也只是和前几日比起来,比起从前却是差远了,夜里更是睡不踏实,故而白日里就要时常补觉。
映微则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了苏麻喇嬷,问起这些日子可有不对劲来。
苏麻喇嬷摇摇头,轻声道:“自从您上次与奴才说了之后,奴才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从上至下都查过了,甚至老祖宗身边宫人的家眷都查过了,却无一人不对劲。”
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太过多心了:“说起来,老祖宗身边伺候的大多是老人,有些是奴才一样,当年从科尔沁草原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的则是那些人的女儿,那等寻常宫女太监,根本不得靠近老祖宗,哪里有机会害老祖宗?”
“更何况寻常人也没有这个胆子,他们害了老祖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啊,映微一开始也是如此想的,不过是为求小心起见,如今想来也觉得自己多心。
等着映微陪着太皇太后用过午饭,这才回去。
这几日映微也忙的很,不光紫禁城的诸多事宜需要她拿主意,到了畅春园,这些大事儿小事儿也需要她做主。
当然,映微也没忘记留意朝堂动向,当她听说还有臣子上书请皇上立五阿哥为太子时,只觉得好笑,忍不住摇头道:“……五阿哥这性子与宜妃一模一样,又因一直养在寿康宫的缘故,是愈发骄纵霸道,只要皇上不聋不瞎,怎么都不会立五阿哥为太子的,若真将偌大的天下交到五阿哥手上,只怕是完了。”
如今朝堂上因太子之争可谓一团糟,有些郭络罗一族的大臣非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五阿哥颇有满人风范,骁勇善战的,呵,将为人鲁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也叫映微很是佩服。
不过像这等拥护五阿哥的棒槌到底是少数,最多大臣拥护的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原本应该是大阿哥以绝对优势领先的,只是先前他因亲事闹得皇上与太皇太后不喜,许多大臣有些顾忌,所以转而拥护起三阿哥来。
至于四阿哥等人也不是无人支持,可比起香饽饽大阿哥、三阿哥来,支持的人就少多了。
旁人看着四阿哥沉稳寡言,以为他定不得皇上喜欢,虽说托生在德妃肚子里,可德妃对他并不上心,倒是得映微喜欢,可众人想着映微有自己亲儿子,哪里会支持旁人的儿子?
这些大臣们啊,一个个心眼子比头发都多。
映微对这些事儿并不算太过在意,只听一听了解些就够了,并无任何动作。
没几日,小卓子就匆匆赶回来说完颜嬷嬷自缢身亡了。
映微并不意外。
完颜嬷嬷一向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与其被人砍头或赐毒药,还不如自己一了百了。
说起这事儿来,小卓子是直摇头:“……奴才听说完颜嬷嬷是昨夜自尽的,临死之前还去二阿哥床前看了看二阿哥,替二阿哥掖了掖被角,临去之前更是穿的整整齐齐,说来也叫人唏嘘,她临去之前只给二阿哥留下一封书信,要二阿哥振作起来,好生活下去,叮嘱二阿哥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故去的孝诚仁皇后想一想。”
“完颜嬷嬷这人虽可恨,却也是一片忠心。”
这话说的没错,完颜嬷嬷就算寻死,也是见映微拨去二阿哥身边那两个宫女太监可靠忠心后,这才放心寻死,不然她怕是黄泉路上都走的不安心。
人都已经死了,映微也不愿纠结从前之事。
谁知道一旁正和十二阿哥玩耍的六公主却听到了这话,忍不住道:”平娘娘,完颜嬷嬷死了吗?“
映微点头称是。
她原以为六公主会拍手称好,毕竟在六公主他们眼里,二阿哥是本性良善的好哥哥,若非完颜嬷嬷,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子。
可六公主却迟疑道:“平娘娘,所有人都会死吗?那您也会死吗?”
映微笑着道:“本宫是人,是人都会死的。”
她瞧着六公主这张小脸已沉了下来,忙道:“不过咱们恪靖放心,本宫死的时候,你已儿孙满堂,就算到时候本宫不在了,也有许多人陪你,有许多人爱你……”
可就算她如此说,可六公主还是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要平娘娘死,我不要!就算有别人喜欢我,我也不要,我就要您,我要您一直陪在我身边!”
映微心下很是感动。
她从未瞒着六公主的身世,每次也会与六公主说郭络罗贵人才是六公主的亲额娘,可人心都是肉做的,小孩子更是质朴善良,谁对小孩子好,小孩子心里都是知道的。
映微哭笑不得,只道:“好,好,本宫不死,本宫一定会好好陪着咱们恪靖的,等到了你七八十岁,成了那没牙的老太太,本宫就是那更老的老太太,便是如此,本宫也要带着你,带着你四哥哥,带着你十二弟弟,十三弟弟,还有七弟弟,咱们一起去郊外散步,找小兔子好不好?”
“到时候你们都有了孩子,咱们浩浩荡荡一群人都去好不好?”
六公主这才心满意足点点头。
可旋即她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些,迟疑道:“平娘娘,我听人说老祖宗快死了,是不是?”
映微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六公主忽然对死亡这么敏感,原来是听到了些闲言碎语:“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六公主道:“大家都这样说,就连三阿哥他们都这样说,我还听人家说,谁若是能讨得老祖宗喜欢就能被立为太子,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大嫂嫂才整日在老祖宗身边伺候,就是为了叫大阿哥能够被立为太子,”
说着,她更是嘟囔道:“我不明白太子之位有什么好的,原来那么好的二哥哥变成这样子,都是因为这破位子害的……”
映微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那你觉得大嫂嫂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六公主摇摇头,正色道:“大嫂嫂不是这样的人。”
映微轻声道:“这就是了,不要万事都听信旁人谗言,该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和判断力,有些人说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这世上,虽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记得了吗?”
六公主重重点点头,正色道:“我记得了……”
她还欲再说话,可随着映微的眼神看线,发现门口站着皇上,当即就冲过去甜甜喊了声“皇阿玛”。
映微不知道皇上来了多久,等着皇上陪着孩子们玩了会儿,这才与映微道:“……方才你们说的那些话朕都听到了,不光是六公主,朝中上下对太子这位置都议论纷纷,朕与老祖宗也商量过了,若从一开始太子之位就空悬,倒也无人在意,可如今因太子之位朝中上下人人议论,可若再立太子,只怕会重蹈覆辙,不如这太子之位一直空着。”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人都是会变的,如今他选个阿哥立为太子,谁知道会不会与二阿哥一样学坏?
映微笑着道:“您说的极是。”
皇上扫眼看向在外间与六公主,十三阿哥玩的正欢的十二阿哥,只见十二阿哥笑的可高兴了,当即就道:“十二阿哥可有启蒙了?”
映微皱眉道:“皇上,十二阿哥才一岁出头了,是不是太早了点?”
说着,她更是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先前您与臣妾说过,这辈子只愿十二阿哥平平安快快乐乐长大,以后长大了当个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您答应过臣妾的……既然如此,何必要他这么早启蒙?”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朕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旁人都是想方设法钻研如何坐上那位置,可你倒好,朕有这个意思,你却不领情。”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朕原先答应过你的话自然不会忘,只是如今经过保成一事却是看明白了,这世上不是你不争不抢就能平安无事的,朕问你,若是五阿哥等人以后继承大统,朕走在你们前面,你该如何自处?”
映微明白皇上的意思。
宜妃等人向来与她不对付,若她们的儿子坐上皇位,只怕他们母子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她觉得皇上不免想的太长远了些,“臣妾知道您是为了我们母子好,只是臣妾看您面相,觉得您定能长命百岁的……”
毕竟历史上的康熙帝是难得长寿的帝王。
皇上却没心情与她玩笑,正色道:“朕与你说正经的。”
映微也正色道:“臣妾也没同您开玩笑,您如今正值壮年,年富力强,不说长命百岁,却也能活到七八十岁,那时候十二阿哥也成了糟老头子,就算被未来的帝王刁难,只怕也没多少日子,更何况,臣妾总觉得十二阿哥不是个傻孩子,咱们不在了,虽不说能够锦衣玉食,自保应该是能行的。”
“紫禁城中的日子虽富贵,却也熬人,臣妾原先以为成为皇上是天底下最风光快活的事儿,可瞧见您之后,只觉得这可是苦差事,臣妾不愿叫十二阿哥漟这趟浑水……”
她再一次与皇上提及这个话题。
皇上无奈笑了笑:“都说儿子随母,朕想着你如此聪颖,刚上手就将六宫料理的井井有条,若十二阿哥像你,以后定也不凡……罢了,你既然没这个意思,朕也不勉强,至于十二阿哥何时启蒙,朕就不管了。”
映微听闻这话是连声道谢,谢皇上没将她的儿子当成未来储君培养。
虽说太子之位一直空悬,但皇上却开始思量起谁最适合这个位置,大阿哥自然是不行的,城府深且不容人,三阿哥也不行,唯唯诺诺且没有主心骨,五阿哥等人更不必提,要么是性子骄纵,要么是年纪太小……看来看去,皇上只觉得四阿哥与六阿哥还不错。
这两人都是德妃的孩子。
因映微的关系,皇上与四阿哥接触更多些,相较于四阿哥的沉稳懂事,只有五岁的六阿哥则活泼了许多,虽说德妃不识字,但却对六阿哥的学问很是上心。
皇上闲来无事,则去看了看德妃母子。
虽说六阿哥已搬去了阿哥所,但到了畅春园,皇上放话准许七岁以下的阿哥们与额娘住在一起。
皇上因皇额娘早逝的缘故,在这方面一贯很是仁慈。
瞧见皇上过来,德妃有些受宠若惊。
一来是最近前朝后宫事情都多,二来则是她已不算得宠,虽说皇上时不时来看看她,但也只是略说几句话就走了,算是给她些面子。
德妃连忙迎了出来,她虽生育三个孩子,容貌却依旧是清丽,请安道:“臣妾见过皇上。”
说着,她更是道:“这么热的天儿,皇上怎么来了?臣妾不知道您过来,也没个准备……”
皇上摆摆手道:“不必准备什么,朕不过闲来无事过来坐一坐。”
德妃原以为皇上惦记着她,还未高兴,就听见皇上道:“六阿哥和七公主了?怎么不见他们?”
德妃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这才道:“六阿哥正在书房写字,七公主正在午睡,皇上可要见见他们?臣妾这就差人将他们喊过来。”
“不必了。”皇上摇摇头道:“朕就不打扰他们了。”
“今年六阿哥去了上书房,师傅们说他学问不错,可见你是费了心思的,做学问就该如此,一日不辍终能见真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做不好学问的。”
譬如五阿哥,这些日子被太后宠的愈发没有样子,只怕十多日都没有捏过笔看过书。
德妃将自己的侧脸露出来,她知道自己颈脖修长白净,很是好看,更是柔声道:“若六阿哥听到您这样夸他,肯定会高兴的。”
顿了顿,她更是道:“至于臣妾,臣妾乃包衣出身,目不识丁,入宫后因不识字不知道被人笑话过多少次,自己吃了这些苦头,自巴不得六阿哥能像您一样成为饱学之士……”
她说话一向如此,主打就是一个楚楚可怜加恭维皇上。
皇上早已习惯,正欲说话时就见着乳娘将怯生生的七公主带了过来。
见此情形,皇上不由皱了皱眉,眼看着七公主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怕是睡到一半儿就被拽了起来。
他估摸着很快六阿哥也会过来的,可对着孩子,他却什么都没说,只道:“方才你额娘说你在午睡,这些日子在畅春园住的可还习惯?”
七公主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一旁德妃却是急坏了。
她知道皇上最疼爱的女儿是六公主,自然而然将七公主往六公主的方向培养。
可每个人的性子生来都不一样,七公主打小性子胆小,寻常人都怕,瞧见皇上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每次七公主在皇上跟前表现出这般模样,恨铁不成钢的德妃总会狠狠将七公主身边的乳娘嬷嬷狠狠训斥一顿,可越是如此,七公主就对皇上愈发害怕,瞧见皇上连声“皇阿玛”都不敢喊。
皇上像没看见德妃脸色一般,招手叫七公主上前来,嘴里更是道:“没事儿的,每个孩子性子都不一样,咱们七公主是个文静秀气的,不像你六姐姐顽皮得很,没个女孩子样。”
七公主犹豫片刻,这才上前来,更是小小声音喊了声“皇阿玛”。
皇上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更听见七公主道:“皇阿玛,我很喜欢这里,我觉得这里比紫禁城好多了。”
德妃脸色又是一沉,直觉得七公主不该这样说,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就是紫禁城了,她这样说,皇上该怎么想?
她恨不得当即叫七公主闭嘴才好。
皇上却笑着道:“朕也喜欢这里,也觉得这里比紫禁城好多了,这里从前叫清华园,修缮之后改名畅春园,以后夏日有机会,朕时常带你们过来避暑好不好?”
七公主小声道:“谢谢皇阿玛……”
她这话还没说完,乳娘就带着六阿哥过来了。
而七公主见状,再次躲在了乳娘身后。
六阿哥比妹妹大方许多,上前问安后更是主动说起这几日自己看了什么书,更是主动道:“……儿臣还不知道自己哪里不精,皇阿玛不如考考儿臣?”
皇上便依他所言,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六阿哥是对答如流。
皇上很是满意,毕竟六阿哥不仅勤勉好学,更是活泼持重,比许多阿哥们都强,当即只颔首道:“不错。”
六阿哥脸上堆满笑容。
德妃面上更是露出骄傲之色,这儿子不愧是她掐着时间出生的,聪明好学不说,还很是贴身,让她十分骄傲。
皇上略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离开。
德妃送走皇上后,脸上的笑意却是沉了下来,扫了七公主一眼,这眼神却落在她身侧的嬷嬷乳娘身上:“……你们一个个也是的,都是做什么吃的?平素就是这样教导七公主的,在皇上跟前一副小家子气,好端端的一个公主,教养的却连民间的姑娘都不如。”
说着,她更是扬声道:“回去之后好生教导七公主,若是下次她再是如此,莫怪本宫对你们不客气。”
一个个乳娘嬷嬷连声应是。
七公主本就胆小,听闻这话更是低头含泪,一言不发。
一个个乳娘嬷嬷更是有苦没处说,连她们这些当奴才的都知道德妃对两个孩子不一样,对六阿哥是呵护备至,可对上七公主却是连说句话都嫌多余,如此,七公主又怎会像六阿哥一样活泼懂事?
只是这话她们也是藏在心里,并不敢多言。
对上六阿哥,德妃面上又是一片慈爱之色,“今日你皇阿玛夸赞你了,这样很好,咱们得再加把劲儿,如此才能将你那些哥哥弟弟都比下去。”
六阿哥点点头,正色道:“额娘您放心好了,我一定将他们都比下去,早早让皇阿玛立我为太子,到时候您就不用再看任老祖宗和平贵妃的脸色,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到时候得叫他们看你脸色过日子。”
德妃是愈发欣慰,将六阿哥搂在怀里:“真是额娘的好孩子。”
是了,对于太子之位,她也在争,却是悄无声息的争。
从前她曾在慈宁宫养过胎,也曾对太皇太后百般讨好,可越是如此,太皇太后就越是瞧不上她。
后来她才知道太皇太后最不喜的就是这等人,故而如今他们母子看似没有动作,实则却在暗处发力。
皇上离开后,则去了蔚秀园。
一进来,他就瞧见六公主带着十二阿哥又坐在池子边钓鱼,两人头上都顶着荷叶,瞧着很有意思。
方才对上六阿哥与七公主,皇上不是不喜欢,可唯有在蔚秀园,他才有种舒坦轻松的感觉,更忘记自己是皇上,只是个寻常的父亲和丈夫。
当即皇上就叫映微给他收拾一个书房出来,更下令叫顾问行将他的那些折子与书本都搬过来。
六公主与十二阿哥别提多高兴了,简直比过年还高兴,连声称好。
只是他们却高兴的太早了点,前些日子皇上耽搁下来不少事,如今便是住在蔚秀园,也没多少时间陪他们玩耍,甚至连映微都不大顾得上,经常在书房呆到深夜。
当皇上再次收到蒙古求亲的帖子时,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如今□□衮已十七岁,放在蒙古,这么大年纪的汉子孩子都好几个,却因蒙古与大清一直未联姻,在等着求娶三公主。
要将女儿嫁去蒙古,皇上自然不舍,可这也是早晚的事儿,当即就回信一封答应了这门亲事,信中更说三公主如今年纪尚小,想要等上一年之后再成亲。
他知道若是时间再拖的久了,蒙古那边可等不下去。
大清之所以能入主中原,当初蒙古出力不少,更何况满蒙联姻乃是惯例,他身为天子,却也不好打破这个先例。
很快,三公主即将下嫁蒙古一事就传遍了整个畅春园。
先有太皇太后生病,再有废黜太子,如今三公主与蒙古□□衮结亲,这也难得的喜事。
当然,也只有旁人如此认为,三公主听说这消息后几次哭的喘不上气,拽着荣妃的袖子是寻死觅活的。
荣妃也在一旁跟着掉眼泪。
三公主一向有些脾气,见自己额娘没办法做主,当即就要去找皇上,去找太皇太后,闹得不安生。
荣妃自不会允许这等情况发生,当即就命嬷嬷将三公主看管起来。
说是看管,实则软禁。
映微知晓这消息时已是三日后,她身为六宫之主前去探望荣妃时,发现荣妃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像老了十岁一般,面容憔悴。
荣妃当然知道映微是为何而来,说起这事儿更是满脸悲痛:“……三公主是臣妾膝下第一个养住的孩子,臣妾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一般,这几日她不吃不喝,日日啼哭,臣妾见了是心如刀绞。”
“可她不懂事,臣妾也不能跟着不懂事,皇上近来本就心烦,太皇太后又病着,哪里能叫她去叨扰皇上与太皇太后?”
说着,她更是抹起眼泪来:“臣妾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就算臣妾再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已经定了下来,身为公主,既享受公主带来的荣耀,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职责,若每个人都像她这样子,岂不是叫皇上为难?”
“更何况如您所言,纵然蒙古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可以后臣妾与三公主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若非映微知道荣妃的真面目,差点就信了她这话。
当即映微也顺着她的话道:“皇上也知道你与三公主的不易,说是给三公主不少陪嫁,想着三公主嫁去蒙古后无人敢看轻她……”
两人闲言几句,映微这才离开。
倒是三公主哭过闹过见无用,也只有认命。
只是从前的她自亲事定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哭不闹不笑的,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
荣妃见了自然心里难受,旁的妃嫔只劝她,说什么等着三公主嫁到蒙古替□□衮生下几个孩子后就好了,女人有了孩子心就定下来了,就不会再惦记京城种种。
殊不知,这话无异于在荣妃心上插刀子。
她下定觉决心,一定不会叫女儿嫁去蒙古的。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很快夏日的暑气就渐渐散去,天气逐渐凉爽起来,而皇上也选了日子回京。
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在出发前一日的夜里,太皇太后竟再次吐血。
若说上一次太皇太后吐血是受此了刺激,可这些日子旁人皆顺着太皇太后,连皇上都日日来陪太皇太后用膳,想着太皇太后脉象并无异常,兴许心情好了身子也就能好起来。
可这次太皇太后的病情来势汹汹,一口接一口鲜血直往外呕,孙院正与郑院判联手,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止叫太皇太后止住吐血。
映微听说这消息时连忙赶来,她赶过来时太皇太后已喝了药躺在床上,整个人脸色苍白,面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一旁的苏麻喇嬷更是双眼红彤彤的,默默掉着眼泪。
映微想着方才郑院判的话,若太皇太后身子照这样下去,顶多还有一年的光景。
一年啊,十二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映微心里不是个滋味。
如今已至夏末,夜里天气已有几分凉气,便是太皇太后身上盖着厚厚的裘被,可掌心却是发冷。
映微不是太医,不是大夫,如今也只能握着太皇太后的手替她人家揉搓起来,想着兴许这样能叫太皇太后舒服些。
映微抬手间却碰到太皇太后手腕似有硬物,掀开一看,只见一串冰冷的檀香佛珠。
映微迟疑道:“这是……”
苏麻喇嬷解释道:“这是皇上派人送过来的佛珠,说是开过光,在佛祖跟前求来的,太皇太后自收到这串佛珠后一直没有离过身。”
如此一说,映微这才想起来当日皇上带着她前去寺庙时的确是求了一串佛珠,这佛珠还是出自先帝之手。
也不知是太皇太后聪颖,猜到这个佛珠与先帝有关,还是真为皇上孝心所感动,这佛珠带到身上,便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可映微想着如今太皇太后已病成这个样子,原本合适的佛珠戴在手上却是空落落的,便自作主张替她将佛珠摘了下来,交给苏麻喇嬷道:“还请嬷嬷将这佛珠收好,如今太皇太后病着,本就睡不踏实,若手上再戴着这串佛珠,只怕更睡不好了。”
“若太皇太后喜欢,等着病好再戴也不迟。”
苏麻喇嬷却有几分迟疑:“贵妃娘娘,先前这话奴才也劝过,老祖宗却没听,奴才只怕老祖宗醒来会不高兴的……”
她知道这串佛珠的来历,只觉得先帝未免太狠心了些,母子一场,可先帝却为了一个女人再没见过太皇太后一面。
映微却道:“凡事皆有例外,咱们都是替太皇太后着想,若是太皇太后醒来问起,你只管说是本宫的意思。”
苏麻喇嬷仔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当即就将这串佛珠收了起来。
皇上很快走了进来,想必已从郑院判口中知晓太皇太后的病情,脸色沉沉,十分难看。
有顾问行进来问明日是否回京,皇上顾念太皇太后的病情直说再拖上几日。
映微却低声道:“……臣妾几日前就听您说俄国使臣即将进京,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了,您要接见他们,不如您先回去?这里有臣妾守着。”
说着,她更是道:“孙院正与郑院判都说了,太皇太后一时无忧,您先带着众人回去,由臣妾和大阿哥福晋在这里守着太皇太后,等着太皇太后身子略好些了再回去好不好?”
皇上有些迟疑。
映微又道:“先前太皇太后也劝了您凡事该以大局为重,便是她老人家醒来知道您因为她的病情耽搁了正事也会不高兴的,况且臣妾在这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上只得答应。
当天夜里,皇上守在太皇太后床前。
好在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太皇太后就醒了过来,知晓映微的话后也颇为赞同,也劝皇上早些回去。
故而一大早皇上就带着后宫妃嫔,阿哥公主们回去了紫禁城。
一时间,热闹非凡的畅春园就冷清下来,映微怕太皇太后因病情多虑,想方设法逗她老人家开心:“……先前臣妾时常去花园逛一逛,瞧见满池塘的荷花还忍不住想咱们回京之后这些莲蓬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如今倒好,臣妾也能尝一尝莲蓬的滋味,您想不想吃?过几日臣妾命人摘几个过来给您尝尝?”
觉罗·明珊也道:“说是池塘边还有菱角,不管炒着吃还是煮着吃味道都不错,又嫩又甜。”
太皇太后颔首说好,抬手接过苏麻喇嬷递上的茶盅时却觉得手腕轻了些,当即就皱眉道:“哀家的佛珠手串了?”
这是如今她老人家与儿子唯一关联的东西,她自然上心。
映微笑着道:“臣妾吩咐苏麻喇嬷将这手串先收起来了,您如今正病着,本就睡不好,夜里手上戴着这手串想必更睡不好,等着您病好了再戴好不好?”
太皇太后微微皱眉,并不想答应。
苏麻喇嬷见状也哄道:“是啊,老祖宗,您这几日都要喝药,奴才年纪大了,若是一不小心将汤药洒在这手串上怎么办?岂不是糟蹋了皇上的一片孝心?”
太皇太后无奈,只能答应下来:“好,好,哀家一个人,可说不过你们……”
第89章
这几日里, 映微就陪着太皇太后住在她老人家原先的院子里,闲来无事几人说说话,聊聊天, 日子倒也惬意。
因京城距离畅春园不远, 映微与和皇上每日都有书信来往, 每封信中都会说起太皇太后的病情。
按照郑院判所言, 太皇太后身子已经亏空, 便是靠些药材和补品吊着, 顶多不会一日日恶化,却不会好起来。
但映微却惊喜的发现,太皇太后的病情似有好转的迹象。
一开始是太皇太后每日昏睡的时间比从前多了, 再是胃口也渐渐好了起来,原先每顿只能用半碗粥,可如今却能吃上一整碗,到了如今更是面色好了许多……用太皇太后的话来说, 整个人像是有劲了些。
郑院判前来诊脉, 直说太皇太后脉象依旧无问题,可脸色好了,胃口好了则是好事儿。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映微连忙将此喜讯告诉皇上,而皇上很快也在回信中说为保安全起见, 他们还是在畅春园多歇息几日在出发回京也不迟, 就怕路上舟车劳顿惹得太皇太后不舒服。
信笺最后,皇上更是说起有意作罢三公主与蒙古□□衮的亲事, 毕竟□□衮年纪不小, 如今太皇太后身子好一阵怀一阵, 若突然撒手人寰,三公主势必要守孝三年, 到时候□□衮就要再等上三年,蒙古难免会有意见。
皇上的意思是选个宗亲的女儿为义女,以大清嫡公主的名义出嫁更为合适。
映微顿了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若真是如此,荣妃与三公主才是最大得利者,如此说来,荣妃岂不就有加害太皇太后的动机?
那串佛珠是顾问行替皇上送过去的……
这一瞬间,映微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连忙去找苏麻喇嬷,要看看那串佛珠。
苏麻喇嬷不明所以,映微解释道:“嬷嬷您仔细想想,太皇太后的身子是不是摘下那串佛珠后好起来的?虽说这事儿有可能是巧合,但兴许太皇太后身子骨恶化就是与那串佛珠有关了?”
苏麻喇嬷仔细一想,好像太皇太后身子一日日不好起来就是戴上那串佛珠之后,却是迟疑道:“可是,这串佛珠是皇上送的啊……”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皇上会害太皇太后。
映微解释道:“皇上是肯定不会害太皇太后的,但就怕有人借着皇上的手去加害太皇太后,您仔细想想,就算旁人怀疑这串佛珠不对劲,想着佛珠是皇上送来的,肯定不敢多言的。”
苏麻喇嬷连声应是,很快就捧着佛珠出来了。
映微手中包着帕子,迎着光仔细看了看这串佛珠。
这串佛珠乃是有檀木职称,光洁温润,与寻常佛珠并无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很快郑院判也来了,仔细辨别一二,也没瞧出不对劲的地方,当下就道:“……不瞒贵妃娘娘所言,前几日太皇太后身子一日日好起来,臣就怀疑有些不对劲,如今臣虽看不出这串佛珠有什么不对劲,但并不表示这串佛珠就没有问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多少无色无味的毒药,臣定不能一一识别。”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过,臣倒是有法子来试一试这佛珠有没有毒。”
当即郑院判就找来一窝兔子,将佛珠放在狭小的兔子窝中,兔子只是畜生,生命力远比不上人,若佛珠有毒,只怕很快就会死的。
接下来这一夜,映微都没睡踏实,既希望那串佛珠有毒,又希望那串佛珠没毒。
若是佛珠有毒,那太皇太后取下佛珠,身子就会一日日好起来,换言之,荣妃却会因此丢掉性命,甚至连三公主与三阿哥都会受到牵连……
映微一直对荣妃的印象不坏,也不忍心荣妃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到底还是叫她失望了。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春萍就匆匆走进来,低声道:“娘娘,不好了,那几只小兔子昨夜都死了,每只兔子都是口鼻流血……”
就是这佛珠有问题。
映微心中了然,明明昨夜没有睡好,可如今却是睡意全无,索性就起身了。
待她前去太皇太后所居屋子时,太皇太后也醒了,正与苏麻喇嬷说着话,瞧见映微,她老人家则道:“这年纪大了,瞌睡就好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昨夜哀家很早就睡下了,一夜睡得极踏实,身子并没有不舒服……”
映微笑了笑,对上苏麻喇嬷那关切的眼神,索性开门见山道:“太皇太后,臣妾有话要与您说……”
就像太皇太后先前说的,她老人家历经风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若遇到什么事儿只管与她老人家实话实说,兴许她老人家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太皇太后还是第一次在映微面上看到如此神色,当即就道:“你说。”
映微半点没有隐瞒,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太皇太后自不可能怀疑皇上,也不可能怀疑先帝,眉头一直舒展,可听到完颜嬷嬷说皇上害死了故去的孝诚仁皇后,听到映微说皇上身边的顾问行可能有问题,脸色却是沉了下来:“……这件事,哀家看也不必再去调查了,当年之事已过去多年,如何好查?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法子,那顾问行不是对荣妃身边那个姑姑情根深种吗?哀家倒有法子可试一试,至于荣妃,就更好试了。”
映微连声应是。
太皇太后的脸色不过有瞬间的难看,很快就恢复如常起来,甚至还笑着教映微:“打蛇打七寸才最为致命,有些时候啊,可不能心慈手软。”
映微也知道自己有些时候的确有这个弊病,连声应是。
很快,映微就陪着太皇太后回到了紫禁城。
皇上候在慈宁宫门口,纵然在信笺中已知道太皇太后身子好转,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如今迎上去见太皇太后面色依旧苍白,更是吓了一跳:“映微不是在信中说您身子好了许多吗?怎么脸色还是这样苍白?”
太皇太后一大把年纪了,可不好意思当众说这是差人故意将自己化的憔悴些。
映微却冲着皇上使了个眼色,含笑道:“皇上不必多虑,郑院判说了太皇太后身子好一阵坏一阵是正常的,更何况太皇太后先前身子亏损的厉害,从畅春园回紫禁城路途虽不算遥远,却也是舟车劳顿,太皇太后难免会受不住的……”
皇上对上映微那个眼神,多少能够放心些。
再加上太皇太后也说无事,皇上便没像方才那样担心,他便与映微一左一右扶着太皇太后的臂弯走了进去。
太皇太后略歇息片刻,便与皇上说起闲话来:“……哀家听映微说你因哀家身子骨不好,你打算这几日从宗室中选个认为公主,将这人送到蒙古和亲?”
皇上点点头,正色道:“是,毕竟□□衮年纪不小,蒙古那边的意思是越早成亲越好,不瞒您说,这人朕都已经选好了,是裕亲王福全的长女……”
“真是胡闹!”太皇太后扬声打算他的话,正色道:“你已登基多年,朝中大事哀家也很少过问,可这件事你扪心自问,你做的妥当吗?”
“且不说这门亲事你已对外说了,蒙古那边想必也收到来信,如何能作罢?堂堂君王出尔反尔,岂不是戏言?”
“更何况蒙古一贯是与皇上所出的公主联姻,虽说裕亲王长女也是宗亲,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舍不得三公主出嫁,难道裕亲王就舍得将女儿送去蒙古?”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如今哀家的身子也好些了,这门亲事宜早不宜迟,就早些定下吧。”
皇上只觉得太皇太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正当他打算说话时,却见着映微冲他眨眨眼睛道:“是啊,皇上,太皇太后所言有理,若因这门亲事与蒙古离了心就不好了。”
得,这下不光皇上觉得太皇太后不对劲,只觉得映微也不对劲。
映微一向不插手朝中大事,今日怎么了?
皇上向来聪明,当即就会过意来,顺着太皇太后的话答应下来。
映微倒是想与皇上说实话,只是这青天白日的,不管何时顾问行都跟在皇上身边,有些话她并不好说。
很快,太皇太后就将荣妃与三公主请了过来。
虽说皇上并未对外宣扬叫裕亲王之女替三公主出嫁,但有顾问行通风报信,荣妃早就知道了这事儿,脸色比从前好看了些许。
倒是三公主还被蒙在鼓里,整个人瘦了一圈,上前与太皇太后请安时还有些有气无力的。
太皇太后冲三公主招手道:“好孩子,上来叫哀家好好看看,哀家先前病的厉害,顾不上你。”
“你这孩子,怎么一些日子不见,怎么就瘦了一圈?可是因你亲事的缘故?真是委屈你了!”
三公主几乎是噙着眼泪上前。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道:“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身为公主,既享受了公主带来的荣耀,也要付出责任。”
“说起来,哀家除去先帝,还有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都嫁去了蒙古,唯有6公主几乎是噙着眼泪上前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道,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称为公主及享受公主带来的荣耀,必定要担负起责任,哀家膝下有4个孩子,除去最后一个仙帝,剩下三个都是公主,每个公主都嫁去了蒙古,唯有最小的淑哲大长公主寡居之后被接回了京城。”
“想当年哀家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女儿,心里也是舍不得,只是身在皇家,很多事情咱们别无选择……”
三公主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老祖宗,我知道,我都之哦到。”
“只是我舍不得额娘,舍不得皇阿玛,舍不得您啊……”
太皇太后又何尝舍得她?
纵然如今太皇太后知道这事儿是荣妃在其中捣鬼,可孩子却是无辜的,只道:“哀家知道,哀家都知道,咱们三公主是个好孩子。”
“哀家也帮你打听过了,这□□衮虽是蒙古汉子,骁勇善战不说,更是长得一表人才,这么大年纪身边也无相好之人,你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一旁的荣妃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扫了顾问行一眼。
先前顾问行差人与自己说皇上有意叫裕亲王之女嫁去蒙古,如今太皇太后这话中是什么意思?
顾问行又为何没提前告诉她一声?
就这么一眼,却被映微捕捉到了,她是更加笃定荣妃与顾问行之间的勾当。
太皇太后却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依旧与三公主说着闲话,更是褪下手腕的佛珠套到三公主手上:“……这佛珠是皇上在佛前替哀家求来的,自送给哀家后,哀家就从未离身,将这佛珠当成宝贝。”
“如今你马上要嫁去蒙古,哀家就将这佛珠送给你,也是哀家与皇上的一片心意,希望能够保佑你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谁人都知道,金银珠宝在紫禁城中并不值钱,最值钱的就是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心意,却比千金还重。
三公主轻抚着手上的佛珠,连声道谢。
一旁的荣妃却是脸色微变,站起来道:“太后娘娘,使不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荣妃面上。
荣妃这才惊觉失言,强撑着笑道:“太皇太后,这使不得……这佛珠是皇上为您秋来的,如今您身子又不大好,哪里能给三公主?”
她比谁都清楚这佛珠有什么不对劲,若非太皇太后等人在上,恨不得当即九江这佛珠从三公主腕上撸下来。
太皇太后对荣妃印象颇好,原先也不愿相信荣妃会做出这种事来,原本心中还怀有最后一丝希冀,可如今见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老人家看向不知所措的三公主,笑着道:“长者赐不可辞,这是哀家的心意,你可不能拒绝。”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笑道:“说起来哀家还得谢谢你才是,你是为了大清才嫁去的蒙古,不过区区一串佛珠,有什么好推辞的?”
三公主见状,这才将东西收下,更是笑眯眯道:“多谢老祖宗。”
一旁的荣妃好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知道太皇太后与映微聪明,若是说的多了只会惹人生疑,当下想着等回去之后就将这串佛珠收起来。
谁知道下一刻太皇太后更是对着三公主道:“……你虽是公主,可嫁去蒙古也是为人妻为人媳的,虽说满汉一家亲,却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哀家身边有两个蒙古嬷嬷,今日起就派到你身边伺候,免得你日后去了蒙古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三公主心中微暖,连声道谢。
荣妃却是脸色沉沉,想着有两个蒙古嬷嬷在三公主身边伺候,三公主手上的佛珠手串儿岂不是取不下来了?
到了最后,等荣妃与三公主离开时,就连皇上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上也知道映微与太皇太后的性子,到了晚上睡觉时才问起映微是怎么一回事。
映微只反问道:“今日皇上难道没有觉得荣妃看起来怪怪的吗?”
皇上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却并未放在心上:“这些日子因为三公主的亲事,荣妃一直心情不好,精神不济也是人之常情。”
映微又道:“纵然前些日子臣妾不在紫禁城,可也能猜到荣妃前几日精神要比今日强些。”
皇上又想了想,点点头称是,却忍不住道:“今日不光荣妃,朕看你和老祖宗看起来更是怪怪的,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还有,你在信中不是与朕说老祖宗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吗?为何今日老祖宗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你却是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
他是满肚子疑问。
如今两人躺在床上说着闲话,映微也不怕顾问行听见,索性将整件事都道了出来。
最开始皇上并不相信荣妃与顾问行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可一桩桩事情连在一起,却由不得他不信,到了最后更是皱眉道:“既然你们知道这佛珠有问题,为何老祖宗还会将佛珠给三公主?”
映微忙道:“皇上放心,太皇太后一贯疼惜三公主他们,哪里会真的将这佛珠给三公主?”
“在畅春园时,太皇太后就命人做了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那有毒的佛珠已被她老人家收了起来。”
皇上这才放心,可想到荣妃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顾问行更是在自己有记忆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只微微叹了口气:“当年顾问行的确是病过半年,朕还差太医给他看过病,等着他病好之后回到朕身边伺候瘦得不成人形,朕记得那时候还问他愿不愿意回乡养老,他却说不愿意,后来,朕就没有多想了。”
说着,他更是道:“朕一向知道你聪明,知道老祖宗手段了得,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
此时的荣妃却是夜不能寐,一想到那有毒的佛珠手串戴到自己女儿身上,就害怕得很。
她的三公主马上就要嫁去蒙古,到时候无人照应,若身子受损,连个太医都没有,到时候生不出孩子事小,若身子亏损才是麻烦。
想及此,荣妃更是一刻都等不住,顾不得此时正是夜里,来到三公主房间。
夜已经深了,可三公主仍坐在炕上发怔,不知道想些什么,看到门口的荣妃,只站起来道:“额娘。”
语气不闲不淡,不复从前亲昵。
荣妃心里发堵,从前母女两个是何等亲近,如今三公主对她客气且疏离,她何尝不知道其中缘由,无非是见着亲事敲定,她没在皇上跟前多言一句,可她做的那些事儿,哪里能对女儿说?
可从前做了那么多,不惜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换来的却是徒劳,她心里愈发难受,却还是柔声道:“荣宪,今日老祖宗给你的佛祖可否给额娘看看?方才额娘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东西意义非凡,不如先叫额娘帮你收起来?”
“不必了。”三公主神色淡淡,直道:“这佛珠虽是老祖宗赐给我的,却也不算什么珍贵东西,不必叫您收着了。”
她很少以这般语气对荣妃说话。
烛光摇曳,母女两个相视无言,到了最后荣妃的眼泪却是簌簌落了下来:“荣宪,你可是在怪额娘?”
三公主没有接话,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荣妃眼泪掉的是愈发厉害,哽咽道:“额娘,额娘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你如此,真是叫额娘寒心……”
三公主却正色道:“额娘,您这话说的我就听不懂了,您口口声声说凡事皆为了我和三弟弟,可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您做了什么?您什么都没做过,只劝我认命……这就是您说了为了我和三弟弟连性命都能豁出去?”
“反观平贵妃,六妹妹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她却一早就替六妹妹筹划好了……”
荣妃被气的胸口疼的是一抽一抽的,下意识脱口而出:“本宫若没有替你筹划,太皇太后如何会一病不起?你当你手上这串佛珠是好东西吗?若真是好东西,本宫如何会几次要替你收起来?”
这话一出,屋子里寂静无声。
三公主半晌没有缓过神来,看向手腕间的佛珠,低声道:“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荣妃见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想着女儿马上要去蒙古和亲,有些事情也不必瞒着女儿,从前她倒是将三公主保护的极好,可以后了,三公主总是要面对这些龌龊之事的:“这佛珠有问题,你口口声声说本宫没有替你筹划,若是本宫什么都没做,你当太皇太后如何会一蹶不振?若太皇太后故去,你势必要守孝三年,蒙古的□□衮年纪不小,根本等不了这么久,你就不必再去和亲。”
说到这儿,她更是捂住胸口,低声道:“原本皇上已打算叫裕亲王之女替你出嫁,可太皇太后却不肯……”
眼泪簌簌落下,她更是道:“太皇太后更是将这串佛珠送给你了,都是命,都是命啊!”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太皇太后取下这串佛珠,不说身子一日日好转起来,可身子在太医的细心调养下却不会恶化,这门亲事如何拖得住?
三公主惊呆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额娘一向是温婉的,贤淑的,甚至有几分软弱,先前她只觉得额娘的性子太过于与世无争……如今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三公主虽骄纵些,可本性却不坏,当即连忙褪下手腕间的佛珠,低声道:“额娘,您,您不要命了?若是这事儿叫老祖宗或皇阿玛知道,您这命就保不住了……”
说话间,她声音中带着哭腔,更是道:“明日我就将这佛珠丢掉,丢掉之后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她虽知道额娘这事儿做的不对,可在额娘与老祖宗之间,她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前者。
荣妃见女儿如此在意她,心中略好受了些:“不要紧,这东西……是皇上送过去的,无人会怀疑。”
“太皇太后一向聪明,你若不肯戴这佛珠只会惹她老人家疑心,额娘这几日就找人做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给你戴上,这样就无人起疑心了。”
三公主连连点头。
荣妃既有胆量做出此等事情,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兜兜转转一圈并未到最坏的地步,只搂着三公主安慰几句后这才回去。
可怜三公主小小年纪却是吓坏了,她一直被荣妃保护的极好,听说这等事儿却是吓得一夜都没睡着。
便是荣妃叮嘱她这佛珠手串略戴几日不碍事儿的,等着过几日就会给她寻摸一串一模一样的来,可她还是吓得不行。
到了最后,三公主更是自己吓自己,一下觉得自己头疼,一下又觉得戴着佛珠手串儿的左手又疼又痒,更是觉得这佛珠手串是个祸害,留下来是夜长梦多。
太皇太后拨给她的蒙古嬷嬷瞧见她这般样子,忍不住道:“三公主可是不舒服?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三公主摇摇头,灵机一动,只道:“我没有不舒服,想必是憋的太久了,兴许去御花园转一转就好了。”
到了御花园,三公主行至湖边,将身边人都打发走了,安排这个去取鱼食,安排那个去拿披风……待身边无一人时,连忙将佛珠手串褪下来丢到湖里。
“噗通”一声。
三公主这才放心不少,更是想着若有人问起,她就说自己不小心将这佛珠手串掉到湖里了,难不成还会有人大费周章将这佛珠手串捞上来吗?
到时候,就算太皇太后与皇上知道了顶多也只是心生不悦,不舍得责怪她。
谁知道她纲要转身,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些人。
为首的苏麻喇嬷看着一脸惊惧的三公主,正色道:“三公主随奴才走一趟吧。”
三公主做贼心虚,害怕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方才你们可看见了什么?”
“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奴才们都看见了。”苏麻喇嬷也是看着三公主长大的,如今只替太皇太后心寒,道:“三公主,走吧,老祖宗有些话要问您。”
说着,就有几个嬷嬷上前来,几乎是将三公主“带”去慈宁宫的。
时隔一日,再次步入慈宁宫,三公主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如今就她一个人在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皇太后瞧她这般模样,心中了然,却还是道:“荣宪,你可有什么话要与哀家说吗?”
她想着事情已至这一步,若三公主肯实话实说,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她也不会多责怪三公主。
谁知三公主却是摇摇头,直道:“没有。”
她再怎么强撑镇定,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瞧见太皇太后就觉得害怕,更别说太皇太后身侧还坐着映微,心里更是没谱儿,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她们一眼就能看透:“不,我有话要说,方才我去湖边不小心将您送给我的佛珠手串掉到了湖里,老祖宗,我是不小心的,根本不是故意丢进去的,您不要怪我好不好?”
这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太皇太后却是冷笑一声,淡淡道:“昨日哀家送给你的东西,今日你就弄丢了,你莫要与哀家说这是巧合?”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接过苏麻喇嬷递上来的缠枝匣子,丢到三公主跟前:“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那串佛珠?”
三公主定睛一看,却是吓坏了。
这,这不就是方才她丢的那佛珠手串吗?上面的纹路都是一模一样的,当即嗫嚅一阵,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此时此刻能说些什么。
太皇太后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失望,只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你明明知道你额娘错了,却还是义无反顾选择站在她那边是不是?”
三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不,不是的,老祖宗,我额娘不是故意的……”
太皇太后却不愿听她辩解,只站起身道:“映微,哀家累了,今日这事儿就交给你吧。”
这偌大一个后宫迟早都是要交给映微的,如今她老人家也不愿多管这些糟心事儿。
眼瞅着太皇太后离开,三公主更是抽噎着将昨日荣妃的话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跪地拽着映微的旗服道:“……平娘娘,求求您了,您帮帮我的额娘好不好?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的。”
映微心里不是滋味,有些明白为何太皇太后会离开。
她迟早得面对这些事情的,就算心里再不是滋味,派人将荣妃请来后只道:“可是三公主啊,你想过没有,不是什么事情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揭过,荣妃一心替你打算没有错,可难道太皇太后的性命就无关轻重吗?”
“若是太皇太后没了,皇上和我们难道就不伤心吗?凡事皆要三思而后行,这个道理,本宫相信你应该明白的。”
三公主只能嚎啕大哭。
等着荣妃过来,一瞧见散落在三公主身边的佛珠,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
可她并不知道发生何事,也不知道三公主到底说了些什么,便是她这般谨慎之人,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映微索性开门见山道:“荣妃,本宫当年进宫时住在钟粹宫,也算得你照拂过几分,事到如今,你若肯说实话,本宫会求太皇太后与皇上莫要迁怒于三公主和三阿哥,可若你还要狡辩,那本宫也无能为力。”
荣妃却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道:“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听不明白……”
说着,她更是看向满脸是泪的三公主道:“你是惹太皇太后生气还是惹平贵妃生气了……”
映微扬声打断她的话道:“荣妃,方才三公主什么都说了,说你为了推掉她与□□衮的亲事,将皇上送给太皇太后的佛珠动了手脚,可如今本宫看你毫不知情,想必就是三公主在撒谎了。”
“三公主小小年纪欺上瞒下,哪怕是皇家骨血,皇上一样不会轻饶的。”
这话,她已经说的很是明白了。
说起这事儿,她对太皇太后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纵然她们都知道这佛珠手串是荣妃联合顾问行动的手脚,可无凭无据的,谁都不会承认,她们更不能因怀疑与猜测定了荣妃与顾问行的罪,这话,只能由荣妃亲自承认。
荣妃一愣,若是今日她不认下罪名,背黑锅的就是三公主。
更何况,若不是笃定此事是她所为,太皇太后哪里会请她来慈宁宫?认了,她还能保全两个孩子,否则,她连三公主都保不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荣妃没有选择:“臣妾说,臣妾都说……”
映微却道:“不光是这佛珠手串,还有当年孝诚仁皇后难产一事,你也一并都说了吧。”
荣妃面上带着几分恐惧之色,从前她时常听人说起映微多么多么厉害,可她从未放在心上,想着这个小她十余岁的女子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服,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更是说起当年孝诚仁皇后难产一事:“……孝诚仁皇后待臣妾一向极好,当年孝诚仁皇后有孕一个月后臣妾才由身孕,当时皇上多少有些顾不上臣妾,孝诚仁皇后不仅时常照拂臣妾,更经常劝皇上来看臣妾。”
“臣妾动手之前也曾犹豫不决,可人年轻时难免糊涂,想着臣妾那时颇为得宠,若孝诚仁皇后母子皆亡,兴许皇上就会立臣妾的儿子为太子。”
“那一碗汤药原本是在孝诚仁皇后生产时送过去的,只是孝诚仁皇后并非头胎,产程极快,好不容顾问行寻到机会,可二阿哥已经出生。”
“后来,孝诚仁皇后没了,臣妾也遭了报应,就算臣妾当时腹中孩子平安出生,得皇上赐名‘长生’,却也不到一岁就没了。”
“后来的每一日臣妾都在后悔,每次看到皇上都会想起孝诚仁皇后,后来索性便避宠不见皇上,只想着好生守着三公主与三阿哥好生过日子……”
说到这里,她却是说不下去,后面的事情是显而易见,若非皇上要将三公主嫁去蒙古,孝诚仁皇后之死能瞒一辈子。
映微到了最后也只有一声叹息,说起来,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当即只道:“你可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荣妃摇摇头,低声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无言面对皇上。”
“臣妾更知当年皇上对孝诚仁皇后情根深种,如今皇上如何处置臣妾,臣妾都绝无二话,只是如今求贵妃娘娘看在臣妾与您往日的情分上,莫要责怪三公主与三公主,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说着,她更是将三公主摘的干干净净:“昨日三公主知晓此事后也哭着要去找皇上,是臣妾,臣妾跪地求她,她才作罢……三公主是个好孩子,马上就要去蒙古和亲,还望皇上与太皇太后都莫要迁怒于她。”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那一双儿女,更是道:“还有三阿哥,他年纪还小,到时候他的亲事请您多费费心……”
映微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荣妃虽是个恶人,却是个好母亲:“你的话,本宫会为你转告皇上的,至于皇上如何决断,则不是本宫能够左右的了。”
荣妃知道皇上一贯信任映微,能得映微如此承诺,就已经是千恩万谢。
到了最后,荣妃选择一杯毒酒了解自己的性命。
映微避在隔间,并不想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跟前惨死的样子,当宫女前来与她说荣妃没了,她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一旁的春萍提醒道:“娘娘,您怎么了?”
映微摇摇头,道:“没怎么。”
说着,她更是吩咐道:“荣妃因三公主亲事顶撞太皇太后,不满这门亲事,当场撞柱身亡,传本宫旨意,荣妃以嫔位发丧。”
旁人正色应是。
映微屏住心神,抬脚打算与太皇太后禀告此事,谁知道刚走出门,就见着三公主跪在门口,更是泪水连连:“平娘娘,求求您了,荣宪求求您了,您在皇阿玛和老祖宗跟前说说好话,叫他们留我额娘一条性命吧,额娘有千错万错,我愿意替她受过……”
映微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对着一个孩子,她实在不忍心说荣妃已经没了。
她遇事果决,聪明能干,可许多时候却是心肠太软了些,只将三公主扶起来,低声道:“你额娘,已经没了。”
“将才你额娘自知死罪难逃,为了你和三阿哥名声着想,求了一杯毒酒……”
三公主眼前一片晕眩,若非映微扶着,只怕就要倒下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额娘,额娘她不要我了吗?不管我和三弟弟了吗?”
第90章
三公主凄厉的哭声几乎传遍了整个慈宁宫, 丧母之痛不管何时何地都是钻心之痛。
更别说上一刻母亲还好好的,下一刻就没了,母亲还是因自己而死, 可谓叫人痛不欲生。
不光映微上前相劝, 就连苏麻喇嬷等人都迎了出来劝慰。
只是, 收效甚微。
到了最后, 三公主几乎哭的晕厥过去。
映微见劝不住, 只能强行请郑院判给她开了安神汤, 灌了汤药下去后,三公主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若不然, 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等着映微处理完这些事情后,禀告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听了直长叹一口气:“……哀家还记得荣妃当初刚进宫时才十三四岁,性子模样都是个好的, 后宫上下谁提起她与你姐姐来都是赞不绝口, 却万万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等事情来,更没想到她能瞒了十多年,想当年你姐姐对她可像亲妹妹一般,她, 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说着, 她老人家摇摇头,直道:“都是当额娘的人, 她的孩子是命, 难道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吗?若你姐姐活着, 兴许保成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老人家何尝不知道,像映微不是不愿意管二阿哥, 只是不敢管。
虽说太皇太后近来身子一日日好转起来,但郑院判说了还是要多歇息,映微瞧她老人家如此,连忙道:“太皇太后,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您多多保重身子……”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
她老人家也知道,荣妃虽死不足惜,可也是个可怜的,说起来,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可怜?
她老人家也觉得荣妃以嫔位身份下葬最合适不过,就算荣妃有错,可三公主与三阿哥却是无辜的,但若叫荣妃以四妃之一的身份下葬,又哪里对的去故去的孝诚仁皇后?
等映微陪着太皇太后说了话回去储秀宫时,六公主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一瞧见她就过来拽着她的袖子道:“平娘娘,我听说荣娘娘没了,您别伤心,您还有我们了。”
说着,她下一句更是道:“皇阿玛已经过来了,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映微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好,那本宫进去陪陪她。”
“这几日因为荣娘娘的事,想必你们皇阿玛心情不好,你们也多陪陪他好不好?”
“好。”六公主脆生生应下,更是道:“我还与四哥哥,七弟弟说了,要他们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也去陪陪三哥哥,他才没了额娘,肯定很伤心的。”
映微道:“真是个乖孩子。”
殊不知,他们这话传到内间独坐的皇上耳朵里,只觉得欣慰不少。
映微走进去时,屋内有些黑沉,她轻声道:“皇上?”
皇上看着她道:“朕在这儿。”
映微并没有开口安慰,更没有以心疼怜惜的眼神看向皇上,直道:“臣妾方才听梁公公说您中午没用什么东西,如今可饿了?要不臣妾要小厨房给您准备些吃食?”
皇上却是摇头道:“不必了,朕实在没有胃口。”
陪伴他多年的女人害死了他的结发妻子,他多少有些难受的。
在他心里,荣妃与佟佳皇贵妃,温僖贵妃等人是不一样的,荣妃一向是解语花一样的存在,没想到却是朵黑心莲。
映微却不理他,径直吩咐道:“春萍,你差人给皇上换一盏热茶,再看看小厨房有没有什么刚出锅的糕点,给皇上端一些过来。”
说完这话,她这才看向皇上道:“您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动不动就不吃饭?若孩子们见了岂不是有样学样?”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朕实在吃不下。”
“你不知道,纵然先前你与朕说过荣妃可能害死你姐姐,可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总觉得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毕竟从前她们两个好得很。”
“当年之事皆因太子之位而起,如今也是这般,又因这太子之位闹得不安生。”
“他们一个个对这位置虎视眈眈,却不曾想过位置越高,责任越大,若是能够选择的话,朕恨不得舍去这皇位,带着孩子们一起,与你去田园当一对乡野夫妻,整日无忧无虑的……”
映微却笑道:“瞧皇上这话说的,难不成除了您,这天底下的老百姓就没有烦恼了吗?整日操心地里的收成,担心下一顿吃什么……所以啊,臣妾就巴不得十二阿哥他们当个闲散王爷就好了,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一辈子。”
“到时候娶个喜欢的妻子,和和美美的,再生几个胖孩子,要他闲来没事儿时就带着孩子进宫,他从小就贪吃,只怕他的孩子进宫也是整日缠着咱们讨糖吃……”
皇上实在想不出抠门的十二阿哥当了阿玛会是什么样子,可听映微如此说了几句,却是心情好了不少。
可朝堂情形却是愈发严峻。
荣妃之死,皇上并没有迁怒于三阿哥与三公主,甚至把三公主的嫁妆另加了两成。
但原先支持三阿哥的许多臣子却是倒戈相向,后宫之中,母以子贵这话说的,但同样,子以母贵这话也说的,如今荣妃以嫔位身份下葬,朝廷上的那些人精觉得皇上厌弃了荣妃,定会牵连到三阿哥头上。
更何况,就算皇上待三阿哥一如从前,可三阿哥身后却无母族支持,哪里比得上大阿哥?
如今的大阿哥可谓风头无二,既有四妃之首的额娘,又有纳兰·明珠为他保驾护航,一众阿哥中唯有他已娶妻,众人想着等着大阿哥诞下皇上长孙后,皇上定会立他为太子的。
除了大阿哥,六阿哥也多了些支持者,但却比不上大阿哥。
那些人想的清楚明白,三阿哥无母族支持,四阿哥虽得平贵妃喜欢,可平贵妃有自己的儿子,哪里会真心支持四阿哥?
五阿哥了,则太过于莽撞蠢笨,六阿哥年纪太小,七阿哥是个跛子。
剩下那些阿哥就更不必说了,一个个都还是小罗卜丁,有的连话都还说不利索了。
大阿哥被这些人几句话一吹捧,兴奋的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压根忘了从前对觉罗·明珊动手闹得人人皆知一事,皇上又哪里会立这等性情暴戾之人为太子?
这一日早朝时,有礼部官员上书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太皇太后寿辰将近,请愿为太皇太后操办寿辰宴。
这话甚得皇上之心,毕竟近来后宫也好,前朝也罢,都不安定,也有意好生叫众人高兴高兴。
谁知道皇上刚答应,大阿哥就上前一步道:“皇阿玛,儿臣有事要奏。”
如今皇上一瞧见他就觉得头疼,从前大阿哥就喜欢出风头,自太子被废后,大阿哥更是变本加厉,时不时在朝上私下皆发表自己一番言论,也不能说大阿哥说的不对把,只是有些话就像炒剩饭,其中意图是什么不言而喻。
但皇上一贯鼓励大臣们直言纳谏,总不能对上自己儿子就厚此薄彼,直道:“你说。”
大阿哥正色道:“太皇太后身子虽已逐渐康复,但从前若非废太子惹怒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何至缠绵病榻?废太子从小得皇上,得太皇太后悉心教导,却做出不顾人伦之事,儿臣奏请皇阿玛将废太子贬为庶人。”
这话一出,可谓满朝鸦雀无声。
当初顾及皇家颜面,总不能对外宣称二阿哥刺杀当朝贵妃吧?故而寻得是二阿哥对太皇太后不敬,忤逆太皇太后,这才被废。
但其中是何缘由,众人一打探便知。
刚有礼部官员提出“仁孝”,下一刻大阿哥更是上书奏请皇上将二阿哥贬为庶人,惹得皇上不答应好像有些下不来台。
大阿哥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只觉得自己窥得皇上心思,要知道二阿哥自从被废之后,皇上再未去看过他一次,对他更是绝口不提,看似是恨毒了二阿哥。
但大阿哥并未当父亲,压根不知道皇上这是怒其不争而已。
当即皇上甚至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下首的大阿哥,斥责的话几乎就要出口,可想了想,还是道:“可还有爱卿与大阿哥想的一样?”
说着,他更是颔首道:“大阿哥说的不错,二阿哥……的确枉为人子,辜负朕对他的孜孜教诲……”
还未等皇上的话说完,纳兰·明珠就站了出来,正色道:“启禀皇上,臣赞同大阿哥观点,生而为人,若孝义不顾,岂非禽兽不如?”
随着纳兰·明珠的话音落下,陆续就有官员上前来,这一个个皆是大阿哥一党的,如今呼啦啦有十多人。
皇上面上看不出喜怒来,环顾在场人一眼道:“可还有人要说话的?”
就在这时,四阿哥瘦小的身影却上前一步,正色道:“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说。”
自太子被废后,皇上有意培养新的储君人选,故命六岁以上的阿哥们早上前来早朝学习,说是学习,实则是旁听。
四阿哥至今一次话都没有说过。
可如今,他却是不卑不亢,正色道:“先前先生时常教导,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儿臣听说二阿哥如今每日在毓庆宫抄经念佛,替皇阿玛,替老祖宗等人祈福,儿臣觉得,二阿哥并非执迷不悔,远不至于将二阿哥贬为庶人……”
便是他小小年纪也知道若将二阿哥贬为庶人的下场是什么,十几岁尚是半大的孩子,若被赶出紫禁城,半点谋生的技能都没有,只剩下死路一条。
大阿哥扬声打断他的话:“你这话我不认可,古人有云,天子犯法该以庶民同罪,皇阿玛一向公正严明,定不会包庇于废太子的,更何况,方才我所言语皆看在废太子已有悔过之意,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要砍了保成的脑袋吗?”皇上的声音陡然拔高,冷声道:“胤禔,你口口声声说朕公正严明,你怎么不说‘子不教父之过’,若朕真按律法追究保成罪责,别说你,朕都得自缢谢罪,是不是到了这般地步,你才会满意?”
大阿哥一愣,旋即跪地请罪:“皇阿玛息怒,儿臣,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看向大阿哥,眼中有说不出的失望:“你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你莫要以为你不说,朕就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你说这么多,做这么多,无非是怕朕再立保成为太子,想着斩草除根才能安心是不是?”
“你更想着自己乃是长子,朕该立你为太子,如今朕正值壮年,你就敢一口一个‘废太子’叫着,逼着朕将二阿哥贬为庶人,若来日你真的继承大统,哪里会容得了你的弟弟们?”
这下不光大阿哥,以纳兰·明珠为首之人皆跪下来请罪。
皇上看着下首跪着的这些人,却是摇头道:“传朕旨意,大阿哥胤禔闭门思过三个月。”
大阿哥心有余悸,想着情况总部算太坏,连声谢恩。
他知道这步棋是险棋,如今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很快,前朝的消息就传到了后宫,惠妃知晓这事儿后更是哭天抢地的,当即就去找觉罗·明珊,要觉罗·明珊陪着她一起去见太皇太后,“……不管怎么说,大阿哥也是你的丈夫,若他失势,你以为你在后宫中能有好日子过?你先前照顾了太皇太后好些日子,多少也能在太皇太后跟前说几句话的。”
说着,她更是不由分说拽着觉罗·明珊的胳膊就要往外走:“走,跟本宫去见太皇太后!”
觉罗·明珊与大阿哥母子相处的时间越多,就越瞧不上大阿哥母子,如今更是冷冷将惠妃的手甩开,正色道:“还望额娘三思而后行,后宫不得干政,额娘进宫多年,这个规矩应该是知道的。”
“如今大爷在前朝得皇阿玛训斥,本就惹得皇阿玛不高兴,可距离事发不到两个时辰,您就巴巴赶去慈宁宫求情,您说皇阿玛和老祖宗知晓这事儿后会高兴吗?”
“若妾身是您,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也免得惹皇阿玛他们厌弃。”
不,若她是惠妃,知晓这事儿后还会奏请皇上严惩大阿哥,只不过她知道惠妃做不到这一步的。
但觉罗·明珊到底还是高看了惠妃,如今惠妃哭哭啼啼的,忍不住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看你就是巴不得大阿哥落得这般地步,本宫可告诉你,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本不是聪慧之人,如今情急之下更是脑袋混沌一片,什么都听不进去。
觉罗·明珊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道:“额娘这话当真?额娘若非要带着妾身去慈宁宫,妾身自推脱不得,只是还望额娘想清楚,到了老祖宗跟前,您可就不能左右妾身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若真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惹得老祖宗愈发生气,您后悔可就完了。”
惠妃这人吧,向来是吃硬不吃软,仔细一想就明白这话中的深意,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惠妃急匆匆到了慈宁宫,谁知道却连太皇太后的面都没有见着,迎出来的是苏麻喇嬷,恭恭敬敬与她道:“惠妃娘娘请回吧,老祖宗方才才喝了药,如今已经歇下了。”
惠妃却不死心,舔着脸道:“无妨,本宫等一等就是了。”
苏麻喇嬷心想这惠妃果真如太皇太后所言不是什么聪明人,如今更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只道:“惠妃娘娘,老祖宗前些日子就已经说了,后宫上下之事皆交由平贵妃娘娘做主,若惠妃娘娘有事相求,不如去找平贵妃娘娘。”
太皇太后从前就已知晓映微的本事,自荣妃之事后,更对她放心不少,便与众人说今后她老人家不再管事,只安心颐养天年,将偌大一个后宫都交给映微了。
惠妃若再听不明白这话那就是个傻子了,道谢后就匆匆去了储秀宫。
想着自己从前与映微的嫌隙,惠妃心里还算有点数的,生怕映微不见她,也不等人通传,直接闯了进去。
此时映微正陪着六公主下五子棋,当即也猜到惠妃前来所为何事,知道这一遭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索性就叫六公主先带十二阿哥出去玩,这才对着惠妃道:“……不知惠妃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惠妃就朝着她直挺挺跪了下来:“平贵妃,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大阿哥啊!”
她自诩自己乃四妃之首,资历颇深,一向自视甚高,还是头一次这般。
映微下意识退后半步。
她太清楚惠妃是什么德行,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故而如今面上半分波澜都没有,只道:“惠妃所指可是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今日本宫也有所听闻,只知皇上下令命大阿哥禁足三个月,并未过多责罚,又何来救大阿哥一说?”
说着,她更是要扶惠妃起来:“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着皇上解了大阿哥禁足后,大阿哥好生在皇上跟前认错一番,这事儿就能揭过了……”
“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的脾性你应该也很清楚,今日并未当众降罪于大阿哥,想必就是无事的。”
“不,不能这样!要是这样全完了!”惠妃就差直说等着三个月后,大阿哥便彻彻底底与那太子之位无缘了,“反正……平贵妃您就求皇上免了大阿哥的禁足吧,他这次定是受人挑唆才会如此的……”
映微摇摇头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事儿,本宫实在无能为力。”
这话说的十分干脆。
这下惠妃是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映微见状便要春萍搀着他起来,想着历史上大阿哥的处境比如今糟多了,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阿哥如今已经娶妻,是大人了,本宫也知道身为人母便是儿子到了六七十岁也是惦念他的,只是有的时候多多放手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话是好意,可落在如今惠妃的耳朵里却成了风凉话,当即直道:“你不帮便是了,何苦还来教训我?”
“你那点小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
话毕,她更是气冲冲就走了。
惹得春萍没好气道:“这,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人?娘娘,幸好您没帮她,不然只怕惠妃也不记得您的恩情的。”
映微苦笑着摇摇头。
惠妃离开储秀宫是满脸怒气,走到半路还碰到了德妃。
德妃明面上一向是个和善人,笑眯眯拥护惠妃打招呼,可如今的惠妃却觉得她们一个个都在看自己笑话,冷哼一声就走了,像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多一秒钟都不愿停留。
可德妃却瞧着她眼眶发红,忍不住摇摇头道:“惠妃从前多风光的一个人啊,没想到如今却成了笑话。”
她身边的宫女讨好道:“大阿哥经今日一事只怕是彻底与太子之位无缘,如此说来,一众阿哥中就数咱们六阿哥胜算最大,等着六阿哥继承大统后,娘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那平贵妃见到娘娘也得屈膝行礼了。”
这话说的德妃心里好一阵舒坦,嘴角含笑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话你当着本宫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叫别人听见,本宫都保不住你。”
顿了顿,她更是迟疑道:“也不知是皇上看重大阿哥的缘故,还是已经折损了一个儿子,不忍心再降罪于大阿哥的缘故,皇上今日对大阿哥是格外开恩,只罚他禁足三个月,如此看来,大阿哥未必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她不免有些担心,只觉得得想个法子彻底让大阿哥与皇位无缘才是。
叫她绞尽脑汁想了几日,当真想出个绝妙的法子来。
***
这一日,映微正在料理后宫琐事,阿圆就急急忙忙闯了进来,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阿圆从前是个莽撞的,可自从在映微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却渐渐稳重下来,很少有这般仓惶的时候。
映微当即就觉得有事儿发生,忙道:“这是怎么了?”
阿圆正色道:“奴才听说后宫中又有两个小太监出了天花。”
映微一愣,下意识:“怎会这样?”
距离皇上推行种痘已过去了七八年的时间,紫禁城中也有几年没听说过有人染上天花。
虽说天花之症远不如从前凶险,但若是沾染上了却能要人性命的。
映微当即就重视起来,下令彻查与严防死守起来。
为何要说彻查了?
毕竟紫禁城内的太监宫女一般都已种痘,如今已至秋日,无缘无故怎会有人染上天花?
可不查不要紧,一查却查出几个染上天花的小太监,有个还在阿哥所里,这人是伺候大阿哥的小太监。
这事儿一出,映微连忙将人挪了出去,更是派了孙院正与郑院判前去为大阿哥诊脉,就怕大阿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好在到了最后大阿哥并无事。
但映微万万没想到上次冲她甩了脸子的惠妃又来了,不得不说,惠妃的确是脸皮厚得很,这次过来像忘了先前之事似的,直道:“……还望贵妃娘娘彻查此事,好端端的,大阿哥身边怎会有染上天花的小太监?”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如今大阿哥正被皇上禁足,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这天花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
虽说大阿哥已经种过痘,但她还是不放心。
映微耐着性子解释道:“惠妃,话不是这样说的,虽说大阿哥如今正在禁足,可每日吃食,器皿,衣物都是从外头送进去的,若有染上天花之人经手过这些东西,那种痘没成功的人沾染上这些东西,也会染上天花的。”
“你放心好了,本宫已差太医为大阿哥看过了,大阿哥并无事……”
惠妃却道:“不成,臣妾可不放心。”
说着,她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臣妾知道,不少人都嫉妒大阿哥占了皇上长子的身份,如今见他被软禁巴不得痛下杀手,要不然这秋日里怎么会闹出天花来?臣妾看,肯定是有人将那不干净的东西塞到大阿哥身边,还请贵妃娘娘彻查一番……”
她一向听风就是雨的。
这几日她本就心情不好,昨日去御花园散步,听到有两个小宫女躲在暗处嚼舌根子,说听到有人要加害大阿哥,将那染上了天花的小太监的衣裳丢到大阿哥所居的院子里,不然如何会有这等事儿……
紫禁城中一贯如此,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很快就能传成西瓜大小,但身为一个母亲,她却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就去找那两个小宫女去问话,谁知道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
回去之后,她更是越想越怕,几乎是一夜未眠。
饶是映微耐着性子与她解释一番,说大阿哥所居院子是有专人把守,每次东西送进去都会有人检查,根本不存在惠妃担心的这等情况。
可惠妃如今谁都不相信,映微就是其中一个,毕竟映微也是有儿子的,说不准就是映微想要害她儿子丢掉性命也说不准……当即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大有一副若映微不依了她,她就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映微也是见识过她是何种德行,没法子,只能答应去大阿哥院子搜查一番。
惠妃却还不放心,道:“……那臣妾虽您一起去。”
映微便带着惠妃一同过去了。
虽说阿哥所并不属于后宫,但皇上早就下令平贵妃可在阿哥所内畅通无阻,也无人敢拦,当即就将映微迎了进去。
映微当即就吩咐道:“春萍,你带人好生彻查一番,看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光她派出去了人,每个她派出去的人身边还跟了个惠妃的人。
惠妃这才放心。
听见响动的大阿哥走了出来,瞧此阵仗不过刚皱了皱眉,惠妃就红着眼眶迎了上去:“我儿,你这些日子可还好?你瘦了……”
大阿哥低声道:“额娘,您这是做什么?”
纵然如今他被幽禁了,却心思不改,这些日子日日抄了经书送给皇上,好叫皇上看到他改过自新的决心。
惠妃扫了扫不远处的映微,却不放心,将大阿哥拉远了些这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最后更是低声道:“……有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害你了,还好本宫聪明,求了平贵妃彻查一番。”
这话说的大阿哥直皱眉头,想当初他刚被幽禁时也幻想着惠妃能想法子将他解救出去,毕竟惠妃出身大族,进宫已久,又是四妃之首,总该有些自己的门道和方法……可他等啊等,等了一日又一日,这才死心。
当即大阿哥就没好气道:“额娘,您真是糊涂,如今我虽被皇阿玛训斥软禁,却也是皇子,如今若有谁敢冲着我下手,岂不是触及皇阿玛逆鳞,皇阿玛岂能放过那些人?您放心,但凡聪明点的人都不敢冲我下手的。”
惠妃却正色道:“你说的这些本宫可不懂,反正来都来了,查一查总是没坏处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样本宫也能放心些……”
谁知道她的话音还没落下,春萍就捧着东西走了出来。
隔着老远,惠妃看不清托盘上放的是什么东西,可神色中却透出几分骄傲来:“你看吧,这不是查出东西来了?兴许旁人就是如你一般想的,觉得大家都认为此时无人敢冲着你下手……”
东西呈到映微跟前时,映微看清楚托盘上的东西,却是神色一变。
这是一个巫蛊娃娃。
上头赫然写着二阿哥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巫蛊娃娃胸口更是插着好些银针。
映微自不相信一个巫蛊娃娃就能要人性命的,可是时人却对这些颇为相信。
惠妃已经带着大阿哥走了过来,嘴里还絮絮叨叨道:“平贵妃不是说这院子四周有人把守吗?既然如此,为何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亏得之前太皇太后对您是赞叹有加了……”
当她看清楚托盘上的东西时,却不由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道:“这,这是……”
大阿哥更是下意识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有人要害我!”
这话一出,他这才惊觉自己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今日是他的额娘非闹着要来搜查他的院子,这巫蛊娃娃上面的字迹更与他的字迹有八九分相似……若说有人要栽赃陷害于他,谁会信了?
惠妃退后几步,连忙道:“不,不是的,这不是大阿哥的东西,对,定是有人要陷害大阿哥。”
说着,她更是盯着春萍身后的小太监,恶狠狠道:“你说,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要这样陷害大阿哥?”
映微只觉得碰上惠妃这等人还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耐着性子道:“惠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本宫陷害大阿哥不成?”
“你别忘了,是你到储秀宫闹腾一场逼着本宫前来搜查的,方才更是不相信本宫身边的人,故而每组人也有你的人,就算本宫想要栽赃陷害,也得有机会才是。”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方才搜出巫蛊娃娃的小太监身上,扬声道:“说,将你们方才看到了的都说出来。”
两个小太监为一组,一个是映微身边的人,一个是惠妃身边的人。
只见所属惠妃身边那小太监先是看了惠妃一眼,目光中带着欲言又止,到了最后直道:“惠妃娘娘,方才奴才与宋公公一起前去搜查大阿哥寝间,的确从床底上搜出来这东西……”
惠妃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大阿哥反应快些,冷声道:“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虽不喜二阿哥,此前因二阿哥受到皇阿玛训斥,却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他与惠妃一样,将这件事怀疑到了映微头上。
映微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可如今见惠妃与大阿哥一个二个皆是这般不善的眼神,也不愿多管,只道:“既然你们觉得这事儿是本宫在捣鬼,不如就请皇上过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小全子就去请皇上了。
一刻钟后,皇上到场。
大阿哥阔别多日再见到皇上,眉目之中早无当初的胜券在握和意气风发,有的只是惶恐和不安,一见皇上更是跪了下来:“……还请皇阿玛明察,儿臣断然没有做出这等事情来。”
自上次大阿哥当着群臣的面要将二阿哥贬为庶人后,皇上对这个儿子就已彻底失望,如今只淡淡道:“梁九功,差人去查。”
自荣妃一事后,顾问行也被斩首,如今取代顾问行位置的则是梁九功。
梁九功也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用起来很是衬手。
当下梁九功应了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皇上则与映微等人去了正屋喝茶,纵然大阿哥并未做出此等事情来,但心里也多有不安,时不时扫眼看向外头。
半个时辰之后,梁九功就进来回话:“启禀皇上,奴才已差人去查了,这十四日来除去吃食与衣物,并无别的东西夹杂其中带入院内,而且奴才也请曾教授大阿哥课业的大人们看过,这巫蛊娃娃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出自大阿哥之手,纵然大阿哥有心模糊字迹,却仍能辩解出来的。”
皇上颔首:“既然这东西不是后来送进来的,那就是一早就有的。”
说到这儿,他看向大阿哥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阿哥却冲着皇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阿玛,儿臣敢以性命起势,儿臣没有做过这等事情……”
荣妃也跟着跪了下来,哭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皇上,大阿哥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啊,定是有人陷害他的……”
“朕的确是看着他长大的没错,可朕却是一点不了他,若不然,也不会惊愕于他前些日子说出来的那番话。”皇上却是连看都不想看大阿哥母子两人,微微叹了口气,又道:“今日这事儿的确是颇有蹊跷,你们放心,朕会再命人彻查的。”
顿了顿,皇上的眼神才落在大阿哥面上:“朕如今也能猜到你些许心思,对那储君之位,你一直窥视,可朕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今日巫蛊一事是你做的也好,不是你做的也罢,这位置,与你无缘了。”
“你可听懂了?”
大阿哥如五雷轰顶,半晌没回过神来。
倒是一旁的惠妃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了些,拽着大阿哥的袖子道:“你皇阿玛相信你,你,你快谢谢你皇阿玛啊!”
对她而言,这世上种种皆没有她儿子的性命重要,至于什么皇位,太子之位,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大阿哥想要,她便帮着去争就是了。
可如今,对大阿哥而言,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
大阿哥跪直的身子颓然倒了下去,半晌才道:“儿臣,谢谢皇阿玛。”
他想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年,念了那么多年的位置,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属于他了,如今即将到手的东西就这样飞走了,这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眼瞅着映微随着皇上离开,惠妃生出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来,站起身来要扶着大阿哥起来,更是道:“你别怕,额娘在这儿了,你皇阿玛说了,他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等蠢事儿来的……”
谁知道大阿哥却突然反应过来,一把就将她推到在地,厉声道:“你真是个蠢货,我怎么有你这样的额娘?若没有今日之事,如何会在我屋子里搜出那样不干净的东西来?可你倒好,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的,真是蠢到家了!”
“若我托生在别人肚子里,没有你拽我后腿,这太子之位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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