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穆敛卿和蒋以声的对话临春并没听见, 但房门打开时投过来的光线她能看见,也明白自己此时和蒋以声同在客厅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顾不得脚趾剧痛,能站起来后就一瘸一拐往自己房间跑。
头也不回地, 仿佛蒋以声能直接生吞活剥了她。
“哎。”蒋以声几步追上, 握住她的小臂, “我有话对你说。”
临春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吊着个手臂回头依旧满脸惊恐:“啊?!”
蒋以声叹出一声轻笑,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话对你说。”
临春使劲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至于在大晚上说。
而且, 为什么还不松手?!
蒋以声有些无可奈何:“你别跑。”
临春脑子乱糟糟的,贴墙站好。
【我明天跟他们一起回北京。】
看完这条打在手机上的信息,临春心脏“嘎嘣”一下, 脚趾头都不疼了。
她抬头看向蒋以声, 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和不解。
回去之后还会再来桐绍吗?
不是最近吗?怎么突然就在明天。
蒋以声把手松开,临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也不动了。
她看见蒋以声动了嘴唇,大概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没看见, 又或者说,她慌乱到看不清。
窗外风雨大作,屋内一夜无眠。
隔天早上临春起了个大早,张姨正在厨房准备早饭。
她过去想帮点忙, 张姨见着她, 脸上笑出了花儿。
“哎呀小春,昨天是你把客厅都收拾了呀。”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自己,临春揉揉鼻子, 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真是谢谢你了,我还想着今早收拾呢。”
临春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逾矩, 只是她在这里吃了东西,就不好意思当闲人。
洗完手帮忙剥了西红柿,又去冰箱拿了几个速冻蒸饺。
小锅咕嘟咕嘟往上蒸着热气,今天的早饭很是丰富。
将近七点,临春把包子饺子端上餐桌。
回房间把临冬叫醒,再出门时刚好撞见水洗似的蒋以声。
对方短袖短裤穿得清凉,膝盖手腕缠着护腕。
他站在餐桌边,伸手捏了个蒸饺,仰头扔进嘴里。
“哎我去,”徐拓也同样水洗似的从一楼的另一间房间出来,“神经病啊老蒋,大早上撸什么铁。”
蒋以声无视对方,鼓着腮帮和临春打了个招呼:“早。”
临春慢半拍地冲他挥挥手,这才发现那些水应该是汗。
真有精力。
临春七点还要上课,张姨给她装了点早饭带着路上吃。
临冬上课晚,留下来吃早饭。徐拓拍胸脯保证一会儿把人送学校去。
昨天湿透了的鞋子,今天已经被烘干了。
临春在玄关换好鞋子,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心里想着是看临冬,但目光偏偏就落在了蒋以声的身上。
其实她很想问昨天对方说了什么,只是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又怕得到想要的。
一路平安。
临春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打开大门,撑起了雨伞-
临春是被司机送去学校的,时间比较宽裕,她去了趟店里,把衣服放下。
紧赶慢赶到了班级,翻翻桌洞把作业交了。
“他是不来了吗?”
他们组收作业的小组长点点蒋以声的座位。
临春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应该是…不来了。
有些忙碌的早晨,临春原本还挺迟钝。
可眼下这么直白的一问,倒有点逼着她面对现实。
蒋以声今天就回北京去了。
而且没说回来。
信息一点一点在她脑海中堆积,搭积木似的,终于罗列出了一个清晰明白的事实——她或许再也见不到蒋以声了-
离开桐绍时,蒋以声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靠在车座后面,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灌木。
一望无际的田埂,空中架着电线。
灰扑扑的天空没有一点生气,就像这个小镇一般,让人提不起兴趣。
坐在副驾的徐拓第四次转身,忍不住开口:“真走了?”
穆敛卿把徐拓的脸推回去:“你别吵他。”
蒋以声干脆闭上眼睛。
轿车开去高铁站,转去省会,坐上飞机。
在这个小破地方,交通都变得十分困难。
回到北京已经是隔天。
蒋以声去了蒋以言留在内环的别墅。
屋里还保留着原主人去之前的样子,桌上地上都很干净,应该是一直有人打扫。
蒋以声这两天一直在想自己该不该把那封信交给赵老师。
本来是确定的,但是他又有了疑问。
赵老师惊讶的神情不像伪装,知道噩耗后迟迟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也和自己很像。
她很难过,蒋以声却没有多痛快。
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蒋臻的电话打过来。
蒋以声停了许久才接听,对方同往常一样,一副兴师问罪般的语气。
“你回北京了。”
蒋以声“嗯”了一声。
“疯够了就老实准备出国。”
“没有,”蒋以声直接了当地说,“我过几天还回去。”
他说完,又及时补充:“而且我从没答应过你出国。”
话筒那边静了片刻,蒋以声在等蒋臻挂电话。
“你托小李查了一家店铺的营业许可。”
“嗯,”他又爽快承认,“这应该不需要事先通知您。”
蒋臻声音冰冷:“顶着你老子的人脉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蒋以声轻笑一声:“爸,那家铺子本来就不合格。”
两人话题扯得有点歪,蒋臻电话也挂得有些猝不及防。
蒋以声看着通话记录呼了口气,把手机装回了口袋。
蒋以言家的阿姨知道了蒋以声回来,中午特地赶了半个市区,过来给他做饭。
对方是个命苦的寡妇,拖家带口来北京寻亲,却因为一场车祸瘸了腿。
蒋以言好心给她垫付了医药费,去世前又跟她签了长期合同,也算是一个月几千块钱养着她。
这阿姨说什么也不愿意,自己出去打工说要还蒋以言的债。
两头都是好心的人,蒋以声跟她一起吃饭,听对方掩面哭泣,说他哥是个多好多好的人。
蒋以声都知道。
“您去看看太太吧,”阿姨对蒋以声说,“当妈的看看儿子,总是高兴的。”
虽然蒋以声的确要去看孟雨柔,但他并不觉得这是句对的话。
因为孟雨柔看他时从来就没笑过。
这让他想起了书店里的顾伯,两人跟商量好似的,就没给过他一点好脸色。
奇怪的人又多了一个。
医院门口,蒋以声买了束百合。
其实孟雨柔喜欢郁金香更多一些,她平时在家里也有种。
白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满满摆上一排,挺好看的。
不过今天花店没货,店家推荐说百合安神。
这是蒋以声自蒋以言去世后第一次看望自己的妈妈。
场景挪去了医院,每一个单独上锁的病房。
屋里除了床没有什么家具,不到半平米的窗户从里面死死封住。
孟雨柔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光着脚,散着发。
像一樽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台往外看。
蒋以声心上一疼。
也不知道是自己难过还是为他哥难过。
“咔哒”一声,房门开了锁。
蒋以声和两个护工一起进去,孟雨柔也慢慢转了头。
母子再次相见,蒋以声想过无数种场景。
被无视,甚至被打被骂。
那些都无所谓,因为孟雨柔生病了。
原本她就待他不好,现在怎样就更没关系。
可现实似乎总是离谱一些。
孟雨柔看见蒋以声,竟然起身朝他走过来,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蒋以声一愣,下意识地也环过对方肩膀。
一句“妈”卡在喉咙,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喊出来,孟雨柔一声“言言”,让蒋以声浑身的血都结了冰。
“言言,你跑哪去了?”孟雨柔光着脚,仰着起下巴看着蒋以声,“你怎么都不来看我?这束花是送给我的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蒋以声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孟雨柔一愣,有那么瞬间的无措。接着,她眼睛一弯,笑出泪来:“…太好了。”
蒋以声顺着孟雨柔的错认,接下了自己哥哥的身份。
他走进房间,弯腰找着踢到床下的拖鞋,再蹲身放在对方脚边。
孟雨柔站在原地,也不见她抬脚穿上。
“穿鞋,”蒋以声又重新蹲回去,轻轻握了一下女人的脚踝,“抬脚。”
孟雨柔听话地把脚抬起来。
蒋以声用手掌扫了一下脚底的灰尘,再把拖鞋给她穿上。
他听见从头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抽泣。
蒋以声抬头,按着膝盖站起来:“哭什么?”
“好乖好乖。”孟雨柔拉着蒋以声的手指,也给他拍拍灰尘,同时低头絮絮叨叨地念着,“你怎么这么乖啊?”
蒋以声抽了张纸给她擦擦眼泪:“我一直都很乖。”
从小到大,只是她从未认真看过。
“好乖好乖…”孟雨柔还是重复着刚才的话,只是声音难掩哭腔,攥着蒋以声的指节不停流泪,“好乖好乖…”
蒋以声的到来让孟雨柔情绪稳定了不少,他学着蒋以言口吻,哄孟雨柔吃了点饭,又吃了药。
孟雨柔坐在床边,摸摸蒋以声的衣服,问:“你穿得这么少,冷不冷啊?”
蒋以声看着女人关切的眼睛,停了几秒,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同一屋檐下住了有十七年的母亲,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
对方从未有过的关心让蒋以声下意识抗拒,却同时又深陷其中。
他从没这么和孟雨柔这样相处过,但常识和经验让他大概知道,这才是正常母子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临走时,孟雨柔跟着他到门口。
女人有些不舍,垂眸翻了翻蒋以声的衣袖,摸摸布料的厚度:“降温了,多穿点。”
蒋以声拦下要关门的护工。
“妈,”他声音很轻很轻,停了许久,才接上一句,“你再叫我一声。”
孟雨柔也愣愣,她动了动唇,眼睛里又笑出了泪:“言言。”
蒋以声也笑了,他觉得自己可笑。
喉结上下一滚,咽下满腔的委屈和不甘。
“嗯,我明天再来看你。”
第32章 32
蒋以声离开后的第一个周末, 发下来的各科卷子和英语报纸已经快有一个练习册那么厚了。
临春把他们按着时间顺序挨个叠好,整整齐齐搁在桌洞里。
赵老师这几天请假没来学校,临春也不知道找谁问蒋以声的事情。
大姐的奶茶店这几天试营业, 生意并没有想象中的火爆。
可能是小镇的消费水平还没到那么高, 又或者是刚开业没什么知名度。临春原本还想着过来帮忙, 结果店里临夏一人就能忙得过来。
不仅如此,最近经过三班时,她明显能感觉到那群男生的视线不再停留于自己身上。
校园里遇到王凯杰时,对方也会有意避开她, 更别提上前搭话了。
临春能猜到是蒋以声的原因,但也不知道对方具体做了什么。
说来挺奇怪,蒋以声不过在这里住了不到两月, 可是好像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临春有时也会坐一坐自己座位旁的板凳, 翻一翻桌洞里留下来的课本。
蒋以声只在生物书上留下了痕迹,圈圈点点, 字迹很少。
她随便翻了翻,再拿出那本单词书。
今天已经背到六十三页了, 估摸着年前总能结束。
星期天下午半天假,临春在奶茶店里无所事事了一会儿,被临夏赶去教室看书。
她磨磨蹭蹭不想去,中途改道去了书店。
顾伯正给他的小菜园子支篱笆, 临春正好过去帮忙扶着。
十几平的耕地已经翻好了土, 临春问顾伯准备种什么。
“郁金香,”顾伯拢了拢手掌,“花瓣收着的, 很好看。”
他正好累了,便坐在旁边的田埂上招呼临春过来, 用手机搜了几张图片。
临春没见过这种花,但也觉得好看。
她比了个大拇指,顾伯也对她比了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等明年春天就能开花,”顾伯收起手机,看向面前围起来的土地,“到时候这边都是,风一吹呀,可漂亮了…”
阳光均匀地洒在土壤上,亮晶晶的,带着最朴素的生机和力量。
临春抱着膝盖,吹着正午的暖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顾伯这特别舒服,不管有什么烦心事,只要来书店待一会儿,心就能静下来。
就算想到蒋以声,更多的也是他说过的话。
单词要背,比赛要参加。小镇出身本就对她高考不利,如果自己再不争取一点加分因素,也没有谁会捞她一把。
临春按照蒋以声给的书单询问过数学老师,从中筛选出了比较有用的几本,拜托顾伯去市里的时候买一些回来。
人总是要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
哪怕是一闪而过的流星,也能暂时指引方向-
周三,奶茶店试营业结束,今天正式开业。
门口摆了几束礼花,不过即便如此,生意依旧不怎么景气。
流水虽然勉强能应付生活,但想要攒钱,就没那么容易。
暂且不提临冬的病情,光是临夏怀着的孩子,一年后临春还要交学费,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生意这样干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临夏这几天愁得整夜睡不着,又怕临春知道后跟着自己一起犯愁耽误学习。
所以她基本不让临春待在店里,稍微有些空闲就把对方往教室里撵。
临春最近又不喜欢往教室里跑,看到蒋以声空了的书桌总会让她有点难受。
赵老师这几天重新回到学校里上课,只是她人更憔悴,也不愿跟人说话。临春都不忍心找她询问,生怕打扰到她的课间休息。
所以这几天,临春等于变相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节奏,有事没事就往书店里跑。
不同的是顾伯现在不怎么让她打扫,反而时不时叮嘱临春多留些时间看看书。
单词书已经背到一百多页了,临春闲暇时会把那本英文原著带来书店,一边查着单词一边往下读。
这样的阅读方式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她其实也没读下来几页。
有时候坐累了,或者心里烦,就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看向窗外。
后山的树木郁郁葱葱,好像一年四季都不会枯黄。初冬的风有些干燥,带着一些梧桐絮,刮在人脸上惹得鼻腔痒痒。
大少爷在这里估计也会过敏吧。
她有一点点想蒋以声了。
突然,肩膀被人从后点了两下。
临春还以为是顾伯,连忙直起身子看去。
意料之外的高度,她甚至仰起了脸,看蒋以声把脸上的口罩拉去下巴:“睡觉呢?”-
满打满算一个星期,蒋以声又回来了。
而且还回来得…这么突然。
对方依旧黑衣黑裤,衬得人格外高瘦挺拔。
他的目光落在临春面前摊开的单词书上:“背到第几页了?”
临春动了动唇,还有点懵。
她还是那个老毛病,只要思绪飘一点,即便盯着对方嘴巴也看不懂话。
蒋以声拉开她身旁的椅子,顺便屈起食指,弹了临春一个脑瓜崩。
临春抬手捂住脑袋。
“还知道捂,”蒋以声伸手拿过搁在一边的书本,“继续背吧。”
临春回过神来,也看向那本旧书。
蒋以声的手指搭在书页边缘,一目十行扫过上面的内容,翻去了下一页。
动作十分自然,自然得就好像从没离开。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临春把写好的纸条推过去。
蒋以声微一挑眉,用手指在后面画了个问号。
【你没有回北京吗?】
蒋以声拄着手肘,托了下下巴。
【我说了去一个星期就回来。】
临春:“?”
说了吗?还是她健忘?
【在我家,那天晚上。】
临春在脑海中疯狂翻找着记忆。
【你听完就回房间了。】
临春:“……”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用看的。
而且看漏了。
临春捂着脸,像个虾仁一样弓起身子趴桌上。
原来蒋以声跟自己说过了啊…
那她这一星期都在难!过!些!什!么!
“怎么了?”蒋以声饶有兴趣地扯扯临春的衣袖。
临春使劲搓了把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摇摇头,干脆起身准备离开。
和蒋以声呆在一起脑子就要爆炸,更何况一个书店就他们两个人,还是早点溜了算了。
可未曾想,坐在外侧的蒋以声一伸手臂,干脆把人拦了下来:“我来了你就走?”
临春急着离开,没看到这句话。
她把蒋以声的手臂往下按按,按不动,便从另一张桌子边上绕过去。
蒋以声叹了口气,直接站起身,把路给堵住了:“你走什么?”
临春往后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
垂着目光不去看蒋以声说话,重新窝在桌边坐下,耷拉着脑袋背单词去了。
蒋以声有种莫名其妙的挫败。
他写了话,递到临春跟前。
临春脑袋一缩,转身恨不得把自己怼墙里面。
嘴里叽叽咕咕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蒋以声又听不懂。
临春是个小聋子,如果她本人不想主动接收信息,别人就没法继续传达。
要么就强行把她的脸转过来,扒拉着眼皮子让她看,但那多多少少有点神经病了。
自己的存在已经让人觉得不适,蒋以声自认为也没必要杵在这里干扰对方。
他把面前书本合上放回原处,起身先离开了。
店门外的藏獒已经认识他了,看蒋以声进出店时,嗓子里不再发出呜呜的低声威胁。
边牧看看店里又看看店外,大概是关心他的小主人有没有危险。
今天阳光正好,屋檐上重新长出橘猫。
不过蒋以声今天没心情去逗他,只是慢悠悠地晃过小巷。
菜市场刚被清扫干净,空气中的灰尘被阳光照出明亮的痕迹。
蒋以声把口罩重新戴回脸上,心里估摸着这小破地方的PM2.5最起码50朝上。
真要命-
下午上课时,临春踩着上课铃才到教室。
蒋以声正数着自己这一星期欠下的卷子,一共四十张。
挺好的,凑个整。
刚数完,从里面掉下来一个粉色的信封。
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临春脚边。
她硬着头皮,把信捡起来还给蒋以声。
“这什么?”蒋以声捏着信封,故意问她。
临春瞪大眼睛,冲着对方摇了摇头。
“你给我的?”蒋以声又问。
临春干脆脸一转向着窗,装傻充愣当没看见。
这就没意思了。
信封上的字体不是临春的,蒋以声干脆扔进桌洞就没拆。
片刻后开始上课,临春不得不把身子坐正回来。
蒋以声掏掏桌洞,又重新拿出那一封信,拆开之后一点一点慢慢看起来。
临春往那边斜了斜目光,姑娘家娟秀的小字写满了一整张纸。
隔壁四班的,两天前鬼鬼祟祟跑到他们教室,原来是为了塞情书。
临春五官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招蜂引蝶。
蒋以声看完之后,把信纸叠起来。
他一点没见外,拿过临春的草稿本。
【想谈恋爱了。】
临春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把这一页纸撕下来,团吧团吧扔自己桌洞里。
蒋以声笑得不行,又再下一张纸上继续写道:【给我介绍一个吧。】
临春:“……”
她看向蒋以声,对方正眯着笑眼,捧着脸等她接下来的反应。
临春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最后拿起笔,跟在那一句话下面写上。
【你想得美。】
第33章 33
临春发现蒋以声喜欢逗她。
有事没事就秃噜两句找打的话, 然后再欠欠儿地笑。
她自己也有毛病,蒋以声走的时候心心念念,路过他的书桌都要多看一眼。
可现在人回来了, 反倒想方设法躲着他。
上课躲下课也躲, 不敢去顾伯那里, 就在奶茶店窝着。
大姐又总赶她出去,一来二去只能在教室里看书。
可这书,没那么好看。
而且蒋以声有时候来得早,教室里没上课, 两人一起坐着就显得格外尴尬。
临春能跑就跑。
十月中旬,赵老师宣布秋季运动会在一星期后的周末举行。
沸沸扬扬传了快有半个多月的消息终于尘埃落定,和它一同下来的, 还有每个人都得选上两项的报名表。
临春看到没人报的女子1500, 恨不得直接跪下来给体委磕一个。
“没办法啊班长,”体委委屈巴巴地说, “有事班委冲啊。”
临春精神上磕完头,在自己的表格上填上女子1500和踢毽子, 闭着眼,视死如归般交给了体委。
“你还能跑一千五?”蒋以声还真是小看了临春这纸糊似的小身板。
临春趴在桌上,都懒得写字,直接比划道:{没办法, 总要有人报名。}
“比划的什么?”蒋以声问。
临春只好又拿笔给他写了一遍。
“教我手语怎么样?”蒋以声提议。
临春摇摇头。
懒得教。
蒋以声“啧”了一声:“友好互助知道吗?”
临春把单词书挡在自己面前, 挪着屁股又面壁思过去了。
蒋以声抬手,揪住临春的马尾往后轻轻拽了拽:“不理我?!”
临春拧着身子,用单词本推他。
高中的教室里从不缺打闹的学生, 临春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大概是蒋以声实在手欠,正好惹着她生气。
又或者是心情不好, 权当要跑一千五前的热身。
可当对方屈起手指抵住太阳穴,歪着身子冲她笑时,那点儿气就没了。
“头发乱了。”蒋以声点点自己的鬓边。
少年眸中清亮,落了冬天冰晶一样的光。
让人清醒着下陷-
隔天体育课,老师针对每个人报的项目安排了训练。
跳高跳远之类的组团去跳,田径类的就自己去跑。
临春绕着操场跑了有十来分钟,虽然成绩一如既往的拉,但好歹是从头到尾跑了下来。
她撑着膝盖喘匀了气,再沿着路边慢慢走。
结果走着走着,意外看见操场边,蒋以声正和段幸站一起说话。
“哎我春儿,”李瑶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把临春搂住,“你同桌怎么又回来了?”
临春赶紧收回目光当没看见:“啊?”
“啊什么啊?”李瑶瑶捏她的脸,“蒋以声,他是分手了吗?”
临春含糊着“嗯嗯”两声,只想赶紧跑路。
李瑶瑶在后面跟着她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蒋以声报了跳远和短跑,他嫌沙坑太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跑步。
跑也不是那么想跑,跑出一身汗还得坐着上课。
闲得浑身难受,本想去招惹临春。
只是步子还没迈过去,半道上反而被人截了胡。
礼貌性应付三两句,转身看见临春被李瑶瑶追着跑。
“你上次说你有女朋友了,是骗我的吧。”段幸问。
蒋以声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
“也不至于道歉,”段幸掂了掂脚,“但你拒绝我能不能用真实的理由?”
“我有喜欢的人了,”蒋以声这次的理由非常真,“我在追她,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制造误会。”-
蒋以声有个暗恋对象,这消息无论落在谁耳朵里都十分炸裂。
李瑶瑶趁着中午放学,跑奶茶店里打探消息。
临春听后第一反应是穆敛卿。
“他之前说是女朋友的那个?”
临春也不清楚。
李瑶瑶抱着杯奶茶跟她一起犯愁。
“话说,你觉不觉得他暗恋你?”
“……”
临春手里的白开水差点烫手上。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李瑶瑶凑过去看她的脸,一边看一边用手机打字。
【蒋以声从不跟其他女生讲话哎,开学这几个月跟他表白的女生没五十也有十个吧,他理都不理的。】
临春被吓到:{这么多?!}
“何止啊!”李瑶瑶继续打字。
【从我这里要电话的就有好几个了,不止咱们一中,还有隔壁的三中和十中。】
临春:“……”
招蜂引蝶都引到外校去了。
【我看你同桌也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渣男,他如果有别的暗恋对象,还能跟你那样呀?】
跟她那样?跟她哪样了?!
临春捂住眼睛,不再去看李瑶瑶的手机。
“逃避没有用!”李瑶瑶使出吃奶的劲去掰她的手,“听姐一句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两人在用餐区较劲,临春差点没被李瑶瑶硬生生从板凳上薅下来。
临冬好奇地跑来围观,临春从耳尖一路红到脖颈,挣扎着起身捂住了她的嘴。
李瑶瑶的想法太大胆了,她看一眼都觉得烧得慌。
火急火燎拿过对方手机,噼里啪啦打完字便出了门。
【不可能的,别瞎说。】
临春一路小跑去了书店。
今天顾伯买了种子回来,正在弯腰地里播种。
她心里乱成一团,也没准备上去帮忙。
只是抿住了胸腔里沸腾着的情绪,双臂环住膝盖,安静地坐在了田边。
顾伯扭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临春吸吸鼻子,按了按自己酸涩的眼睛。
等到一排种子栽种完毕,顾伯溜达回来,问上一句“怎么了?”
临春盯着自己的鞋尖,摇摇头。
不过是这一会儿工夫,她把最近的所有难事都想了一遍。
结果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无措,已经不在意蒋以声怎么样了。
她站起身,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再跑回店里,把写好的纸张拿出来给顾伯看。
【我能继续在这里打扫卫生吗?】
顾伯点了点头:“不忙就过来吧。”
临春笑着比了个“谢谢”,转身屁颠颠就去拎拖把了-
其实像李瑶瑶这样,把临春和某个男生强行扯在一起,以前不是没有过。
王凯杰想追她的时候,就有人明里暗里造他们的谣。
谈恋爱啊,或者牵了手之类的。
临春那会儿很怕这种传言被临夏听见,怕临夏又以为她被欺负,来学校给她讨公道。
越是张扬不收敛,就越弄的人尽皆知被议论。
和王凯杰是这样,和蒋以声更是这样。
她不想自己被困扰,更不想蒋以声遭遇同样的事。
所以开始和对方保持距离,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刀切”的刻意。
该说话时也说,大大方方,不躲不避。
只是蒋以声有时没事找事,她能不搭理就不搭理。
空下来的时间背背单词,蒋以声看她认真看书,也不会过多打扰。
连续两天,他们之间的互动少了许多。
临春自认为恢复原状,每天牵着边牧往返于教室、书店、奶茶店之间
来回跑,忙颠颠的。
晚上,顾伯在地里浇水。
临春提了半桶水,中途被蒋以声截道拎过去。
她吓了一跳,停了一秒再乖乖跟上去。
“种的什么?”蒋以声放下水桶。
顾伯蹲在地上看肥,没搭理他。
蒋以声自讨没趣,又回临春身边。
临春立刻就要走。
他轻叹一声,拉住她的卫衣:“别躲了。”
临春手脚并用往前挣,蒋以声顺着她的力气,也跟着一起往店里去。
“坐。”他拉开两张凳子,用眼神示意临春过来。
临春双脚被水泥焊在地上似的,走哪儿都不合适。
桌上还放着那本看了一半的英文原著,蒋以声随手翻翻,重新合上。
他拿出手机,垂眸打出一行字。
【下个月数学竞赛找到队友了吗?】
临春心里一个咯噔,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蒋以声又拍拍椅背。
临春如负千钧,慢慢吞吞磨蹭过去。
说来凄惨,下个月的数学竞赛需要两人小组完成,临春找了好几个,都没人愿意跟她组队。
毕竟她没有任何经验,也不方便团队交流。
按照以前,临春大概率不会参加。
但今非昔比,她又很馋那一笔奖金,迟迟不愿意放弃。
她想给临夏买点好的补补身体,最近睡觉都想着怎么搞钱。
【你要跟我组队吗?】
临春撅着个嘴巴,苦大仇深地问。
蒋以声点点自己的侧脸:【我考虑考虑。】
临春立刻痛苦面具:【不用了。】
她拽着本子一角,企图收回来。
可蒋以声放下手臂,手指压在了上面。
【说说,最近怎么了?】
临春拧着眉头,闭上眼睛抓抓脑门。
怎么了,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
分明有一大堆事,可是缺还能纠结蒋以声。
【你为什么总是问我?我已经告诉你很多事情了,可是你根本都没告诉过我有关于你的事。】
临春写完这话又觉得后悔,伸着手臂把本子推得老远,整个人趴在桌上,恨不得直接“哐哐”给桌子来两个响头。
【你不告诉也没关系啦…我也没什么想】
她还没写完,手中的笔就被抽走了。
【我找到小蝶了。】
临春“唰”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找到了,那蒋以声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我告诉了她我哥去世的事情,她很难过,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蒋以声一边想一边写,每一句话都写得很慢。
【之前那一星期,我回去看了我母亲,她把我认成我哥了。】
【我和我哥很像吗?】
他抬头看向临春,像在同时询问。
临春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点了头。
她当初差点把正在弹琴的蒋以声误认为蒋以言,这哥俩从外貌上来说,也是挺像的。
虽然蒋以言比蒋以声多了几分温和与沉稳,但年岁放在那里,或许十七岁的蒋以言也像蒋以声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也像?】
蒋以声勾唇笑了笑。
笑容很轻,很快又垂了睫,继续写下去。
【可能真的很像。】
临春摇摇头。
她拿过蒋以声手里的笔,接着那行字写下去。
【你和以言哥哥有些地方的确很像。但我知道,你是蒋以声。】
有点礼貌但不多,娇气又臭屁的大少爷。
会有点像其他人,但绝对不是其他人。
第34章 34
趁着晚上这会儿功夫, 临春逮着蒋以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可能碍于她刚才的抱怨,蒋以声基本都回答了。
临春得偿所愿,有一点小小的心虚。
【还有什么想问的。】
蒋以声嘴角噙了丝笑, 水笔在他拇指上转了一圈, 放在临春面前。
临春摇摇头, 把本子收回来。
没了没了,再问就要出事了。
然而本子收到一半,却重新被蒋以声给拿回了桌上。
【你姐姐怎么样了?】
强行把对话进行了下去。
临春不好直接走人,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问题。
临夏怀了孕和没怀一样, 店里做生意家里干家务一样不落。
主要还是店里不怎么忙,冬天不像夏天,一天一换衣服, 而且他们平时也不怎么着家,
临春最近想参加竞赛,一是为了高考, 给自己加点经验,二是为了奖金, 想挣点钱给大姐买好吃的补充营养。
而且她大学的学费,都想自己攒攒。
琐碎的小事说也说不完,临春写写停停,最后放下笔乖乖坐着, 等蒋以声接下来的提问。
可蒋以声却单手拄着下巴, 陷入沉思。
【怎么了…】
临春写这三个字尤其的慢,一如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蒋以声摇摇头:“在想事情。”
【想什么?】她又问。
蒋以声的手指点在桌上:“我自己的事。”
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临春就没继续询问。
顾伯浇水回来, 天色已经暗了。
书店没开大灯,屋里拢着昏黄模糊的光。
顾伯一巴掌拍亮一排白织灯, 往他俩坐着的桌边扫了眼视线。
临春瞬间原地起立,那表情,仿佛是被父母抓到偷偷摸摸搞早恋的小孩。
蒋以声偏头笑了笑。
晚上快八点,圆月高悬。
最近都是大晴天,就连月亮都亮得晃眼。
如水般的月光洒了一地,落在他们的肩头发尾。
蒋以声和临春并肩走着,地上的影子像水面上的浮萍,轻飘飘落在他们的前面。
临春比蒋以声矮了一个头,影子也是矮的。
不仅矮,还瘦了一圈。她盯着影子看了会儿,再抬头看看身边的蒋以声。
小巷里很安静,菜市场也没有人。
蒋以声正低头看她,抬手在临春脑袋上比了比。
“小矮子。”-
周日中午放学,赵老师把临春喊去办公室。
事情是奥数竞赛的事,蒋以声也报了名,并且想和临春组队。
赵老师特地问问临春的意见,临春抠着手指纠结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
赵老师微微皱了皱眉。
她把报名表递给临春一份,在对方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把人叫住。
随便找了张纸,他犹豫再三,只写下了一句话。
【快高三了,要好好学习。】
临春看得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了办公室,她把表格折了一折。
楼梯口处正好迎面碰上去办公室的梁阙,他垂眸扫了一眼临春手上拿着的报名表,停了脚步。
“你报名了吗?”
临春点点头。
“你和谁一组?”梁阙又问。
临春做了个口型,是“蒋”这个字。
梁阙目光微沉,却也没表露出来,稍微点了个头,和临春错开去了办公室。
报了奥赛后,临春在数学上花的时间就多了一些。
她参加不了学校组织的补习班,只能对着题库和历年真题生啃。
让她意外的是蒋以声也没去,大少爷日常嚣张,做什么都不按章法。
临春无论在教室还是在书店,总会碰上蒋以声。
很难不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临春想过这个问题,答案也显而易见。
只是一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肥皂泡似的飘在空中,稍微触及就会轰然破碎。
她没问过蒋以声什么,蒋以声也没解释。
偶尔会看看临春做完的试卷,把错题拎出来写好解题思路再递回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单方面的补习关系,直到有一天,李瑶瑶突然来奶茶店里问临春:“你在和你同桌谈恋爱吗?”
临春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们都传你俩偷偷约会哎…”
临春把头摇出残影,几秒的功夫脑子都有点晕。
李瑶瑶撇撇嘴:“不过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吧…”
临春捂住李瑶瑶的嘴。
“不说了不说了,”李瑶瑶手脚并用挣扎着,“说正事儿!之前你让我问的买头发的人,我帮你问到了。”
她挣开临春,掏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从段幸那儿要来的,但是我还没拨过去确定。”
临春皱着眉,点点手机让她把话打出来。
“麻烦精。”李瑶瑶边抱怨边打字。
【段幸说这人有点儿奇怪,剪头发还带着个人拍视频,她当时觉得不太舒服,就没卖。不过这人收头发价格是真的高,不看长短和发质,愿意卖就五百。】
五百块。
价格使人心动。
【确定吗?确定我就打电话过去问了?】
临春点点头,特地把李瑶瑶拉出奶茶店,走远点省得被临夏听见。
“但是段幸说最好别找这人…”李瑶瑶咕哝几句,还是把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边的男人答应得非常干脆,但是要临春的一张照片。
李瑶瑶特不能理解:“你收头发要照片干什么?”
那边含糊其辞:“看看发质。”
“你收头发不是不看发质吗?”
“那发质好总比不好强啊!”
李瑶瑶眉头紧拧,最后约定了一个见面的日期。
【说好了?】临春把小本本给她看。
李瑶瑶点点头:“但是有点怪…”
正说着,临春突然整个人往她身后一缩,挨着墙躲了起来。
“咋滴了?”李瑶瑶下意识抬头挺胸挡住她。
可下一秒,临春转身就跑,头都不回一路扎进店里。
李瑶瑶:“……”
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惊慌。
“哈喽美女。”
身后有人搭讪,李瑶瑶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个子挺高一男生,好像在哪见过。
随后,她见到对方身后跟着的蒋以声,记忆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这不就是上次派出所遇见的蒋以声的朋友嘛!
“哈喽帅哥。”
她也友好地把招呼打回去。
“徐拓,小春儿的朋友。”
“哦,李瑶瑶。”
“老远就听见你在这举着手机吵架,咋了,谁欺负你们了?”
李瑶瑶无语:“没吵架,你想多了。”
“她要卖头发?”蒋以声插了句嘴。
李瑶瑶卡了个壳:“你这不是听见了吗?”
蒋以声不置可否。
“其实我不太想让她卖头发的。”李瑶瑶揉揉鼻子,叹了口气。
徐拓精准的捕捉到她的低落:“怎么说?”
“可能是我多想了,就是有点奇怪。”-
奶茶店里,临春心虚地拖着地。
徐拓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小冬”,店里埋头写作业的临冬瞬间蹦了起来。
“徐拓哥哥!”
“哎!”徐拓走进店里,笑着搓搓小丫头的小脸。
临春往门口看看,蒋以声戴着口罩,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拖地呢?”
两个男生个子都高,这么并排站着,几乎要把店门外的光挡了个严实。
临春随便“嗯”了一声,往里拖地去了。
“好冷淡,”徐拓笑着拍拍蒋以声的肩膀,又搓了一下临冬的头发,“看这个小的,傻乎乎的就知道笑。”
临冬气呼呼地鼓起腮帮。
两人各点了杯茶,和李瑶瑶一起坐在店内的休息区闲聊。
午饭后的时间,店里没人。
“姐,”徐拓对柜台后的临夏道,“你这生意还不如继续干饭店呢。”
临夏笑着说:“饭店太累人了,干不了。”
“我还想带人来吃你的红烧鱼呢,”徐拓把身体转回来,对着李瑶瑶说,“我姐烧的红烧鱼那是真好吃。”
临夏倒也给面子,直接道:“有机会姐单独做给你吃。”
徐拓这种社牛走哪儿都不缺朋友,跟临夏掰扯完又跟李瑶瑶聊到了一起,临冬在旁边时不时插一句嘴。
那边三人打的火热,这边三人安静如鸡。
蒋以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绿茶,意外和临春对上目光后,开口无声地询问:卷子写完了吗?
临春没想到这人在这时候还能督促自己刷题,只好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临冬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对着蒋以声歪了歪脑袋。
蒋以声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只是今天比较沉默,目光时不时落在临春绑在脑后的发上。
徐拓在店里看了看,又跑柜台前跟临夏唠嗑:“姐,你怎么不印点传单发啊?”
临夏一边切着柠檬,一边回答:“小地方,要不了传单。”
桐绍这个地方也就这么大,菜市场新开辟出一处摊位,街坊邻居都能知道。
当初奶茶店开业,阵仗也不小,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小地方也要啊,”徐拓倚在点单牌前,用手指点点上面的饮品,“做活动打个折,班级购买有优惠,声哥他们不是要运动会了吗,柠檬水都能做团购啊。”
临夏手上一顿。
“我早上来这边看见附近新开了家商场,搭了舞台像是要搞什么表演,你可以让小春儿去问问,需不需要饮品券之类的,我们那儿经常这么搞。”
临冬趴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饮品券是什么?”
“就是兑换券吧,”徐拓又揉揉临冬的脑袋,“商家有时会拉赞助商,你们可以把兑换券便宜点卖给他,他们当奖品发放,拿到兑换券的人就会按照地址过来兑换饮品,主打的就是一个强买强卖。”
临夏若有所思:“这些我倒是没想过。”
徐拓捧着临冬的小脑瓜子搓了搓:“姐,你让小春儿去问问呗,薄利多销,也算是给咱们店打广告了。”
临春拉着李瑶瑶指指柜台,李瑶瑶把对话打字给临春看。
临春大致知道了徐拓的提议,觉得可行,也愿意过去试试。
“这种还是要多想想,”临夏把柠檬片密封装好,“我会好好考虑。”
徐拓比了个ok的手势:“姐你信我,准没错。”
临春让李瑶瑶把徐拓说的都打字给自己看。
李瑶瑶一个脑子就那么大,冥思苦想只复述了大半,临春拿本子一一记下。
下午上课前,她还在盘算赞助商怎么实行。
跑去问徐拓,结果对方正玩手机游戏,把她撵去蒋以声那边。
蒋以声低头看着手机,不是很有空的样子。
而且,当着李瑶瑶、徐拓还有大姐的面去找蒋以声,是不是有点儿太嚣张了。
临春憋了一中午没吱声,在下午上课时终于忍不住给蒋以声递过去了草稿本。
【关于徐拓中午说的兑换券,是哪个商场?】
蒋以声掌根托着侧腮,手指点在眼尾。
一下,又一下。
他磨磨蹭蹭拿起笔,酝酿几秒,写道。
【想起我了?】
临春:“……”
【中午看都不看我的。】
“……”
好大的怨气。
【写点我爱听的。】
临春趴在桌上,憋了半天没憋出个屁。
正在草稿纸上胡乱画圈圈,她的肩膀从后被人点了两下。
梁阙面色不佳:“老师找。”
临春一个激灵站起来,把写了字的草稿本垫在课本下面。
她跑得快,兔子似的贴着墙蹦跶走了。
梁阙站在原地没动,等人出去后伸手去翻临春放在桌上的课本。
蒋以声直接把书按住。
双方都用了力气,课本在桌上打了个转,终究是没能拿起来。
两人一站一坐,视线相交,谁都没给对方好脸色。
“出来一趟。”梁阙收了手。
蒋以声微一抬眉,按着椅背跟他出去。
教学楼最边上的阳台,梁阙说话没再遮掩。
“王凯杰家的店是你搞的鬼。”
蒋以声瞥了眼教学楼外的梧桐树,随便“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全在空气中飞扬的梧桐絮,琢磨着要不要回去拿个口罩。
可未曾想,就在抬手捂住口鼻的同时,梁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近后压着声音:“离临春远点。”
蒋以声:“……”
他捂着嘴巴,忍不住干咳一声。
“不太行,”蒋以声握紧梁阙手腕,掐住关节往外一挣,“不过你放心,我对她没有恶意。”
梁阙腕间一麻,短暂的诧异后立刻反擒对方双臂。
两人身材相仿,又都收着手脚,一来二去间谁都没占上风。
“她只是个聋子,”梁阙压抑着怒火,“没什么值得你探究的。”
“话不能这么说,”蒋以声箍着对方的手臂,把人重重抵在墙上,“贬低一个女生是你喜欢她的方式吗?”
梁阙微怔。
“我并不想和你产生矛盾,”蒋以声慢慢卸下手上的力气,把话说得不紧不慢,“你我一样,公平竞争。”
第35章 35
教学楼靠边种的全是梧桐, 要不是知道梁阙没什么坏心眼,蒋以声真怀疑对方是故意带他过去的。
而临春也挺纳闷,自己去办公室听赵老师说了一下运动会的流程, 回来就看蒋以声戴着口罩咳得昏天黑地。
【你还好吗?】她歪着头问。
蒋以声拄着手臂, 闷头咳走了半条命。
正疑惑着, 梁阙放下小半杯温水,轻飘飘瞥了一眼临春,转身离开了。
临春:“?”
什么鬼?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她一头雾水,把一次性水杯端过来, 拍拍蒋以声的手臂:“喝!”
蒋以声掀起眼皮,眼尾都带着高热的红色:“说话了?”
临春撇撇嘴,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能贫。
看着大少爷喝下半杯水, 她起身把窗户关上。
再拿过桌上的草稿本在旁边扇了扇风, 蒋以声缓了半天的才缓过来劲。
【要去看医生吗?】
蒋以声摇摇头。
他把口罩重新戴好,拿过草稿本, 在上面写道。
【明天中午我带你去找商家,你想个方案出来给我看。】
临春张了张嘴:“啊?”
什么方案, 她有点不明白。
“学傻了吗?”蒋以声吐槽一句。
他思考片刻,翻开一页新的草稿纸,在上面标上序号。
【1.不同购买数量所对应的饮品最低价位
2.优惠券可以安排的套餐或者折扣
3.热卖商品可以考虑捆绑销售
4.参与活动最大金额(看情况报高或报低)】
蒋以声列下四条,还没停笔, 手指点着纸张, 想想又添了几个字。
【仅供参考。】
临春接宝似的把草稿本接过来,对着蒋以声屈了半天的大拇指。
总是重复一个动作,会显得人很傻。
蒋以声把她的手指头拍开:“投放广告的成本太大, 不过少量的宣传单可以考虑。”
说完,又道:“这些都是徐拓的想法, 你要谢就去找他。”
临春“啊?”了一声,不是很信。
“红烧鱼?”蒋以声笑笑。
临春比了个大拇指:“吃!”-
晚上,临春把蒋以声列举出来的四条建议都润色具体了不少,再拿去和临夏讨论。
临夏沉默着看完,摇了摇头。
【饮品价格就算给低也低不到哪儿去,商场做活动也不会发这么好的奖品。】
临春不这么觉得。
【前一阵子不是还有抽奖送冰箱的吗?】
临夏无奈地笑了笑。
【一千张抽奖券里能不能有一张冰箱都不一定,而且大多数都是被预定出去的,怎么可能让别人抽到?】
【况且冰箱比奶茶要更加吸引顾客,找我们买一百张奶茶券远不如两台电风扇当奖品的效果好。】
临春愣了愣,这些她倒是没想到。
【你那几个朋友给你支的招吧?】
临夏叹了口气,继续写道:【他们有钱,五块十块不当回事,在大城市里的确行得通。可是放在小地方不行的,没有商家会设置这么贵的奖品。】
临春想了一下午的提议被一一否决,最后仅剩下打折促销还算现实。
她有些挫败,坐在床边闷着不说话。
临夏起身洗漱:“店里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你有那时间想东想西,不如多写几道数学题。”
临冬拍拍临春的肩膀稍作安慰。
{可我想试试。}
临春站起来,跟到临夏身边。
她把写着饮品最低价格的那页给临夏看。
{我可以用这个价格去和商场那边合作吗?}
临夏看着临春,最终还是松了口:“想去就去吧。”-
隔天周日,只上半天的自习。
临春起了个大早,先去了书店帮顾伯打扫卫生。
牵着边牧往学校跑的时候天还没亮,她在小路边看见了正在老奶奶的摊子前买早饭的蒋以声。
真巧。
临春蹦跶着跑过去,用脚把边牧往旁边蹬了蹬。
蒋以声侧过目光,把热玉米随手递给她一根,自己拎了两个茶叶蛋。
临春本以为是让自己搭把手接着,却没想到对方转身往学校走,压根没想着要回来。
“啊…”临春把玉米递过去。
边牧探着小狗脑袋往蒋以声腿边凑,蒋以声一听那狗鼻子“嗤嗤”的声音就脑仁疼。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临春把狗拉开一点,觉得特别好笑,忍不住掏出本子。
【他很乖,不咬人的。】
蒋以声摇摇头:“那也不行。”
边牧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躲闪,也不一个劲的往蒋以声跟前凑。
原本走在前面的小狗,现在跟在了后面,垂着尾巴,怪委屈的。
临春一手拿笔,一手托着纸,手腕间还挂了条狗绳,写起字来其实挺费劲的。
【你为什么会怕狗?】
这事得追溯到蒋以声的童年时期,说起来其实挺丢人的。
“小时候掉下水沟里了,有条狗盯了我一晚上。”
临春:“……”
一晚上是什么鬼啊?
【叔叔阿姨没有找你吗?】
蒋以声笑笑:“可能没找到吧。”
他看向前方,表情随意。
田埂尽头是起伏的山脉,晨光破开云雾,倚着浅灰色的天空一点一点托起太阳。
蒋以声抬手捏住临春的一点发尾,很快放下。
到了奶茶店,两人分开。
店里的卷闸门半拉着,临夏正在后场泡茶叶。
临春把边牧拴在生活区,拿了抹布把桌椅柜台都擦了一遍。
“买的早饭?”临夏装茶时看到了桌上用食品袋包着的玉米。
临春动作微顿,把手里的抹布叠了一叠,含糊地应下来。
接近上课时间,陆陆续续有学生过来买奶茶。
临春被临夏催促着离开,到教室时蒋以声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她从他身后绕过,手指点点少年修长的颈脖。
恶作剧似的捉弄一下,却没想到下一秒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蒋以声的手指冰凉,像过了冷水一样。
修长的指节生生扣住她的手背,干燥的寒冷顺着皮肤流经血管。
蒋以声慢半拍地睁开一只眼睛,装模作样道:“谁?”-
临春一整个上午都缩着手。
不仅缩着手,也想缩着头。
蒋以声正拧着眉头看她写的几个方案,看着看着还有点想翻白眼。
“太贵了。”他把草稿本放回去。
临春拧巴着脸,这的确是大姐给的最低价了。
蒋以声:“应该谈不来。”
临春扒着桌边犯愁:【最低得多少?】
“不知道,”蒋以声说,“这看商家。”
中午放学,徐拓和穆潋卿在学校外等着。
他们让司机开的车来,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蒋以声眯了眯眼:“装。”
徐拓笑嘻嘻的:“装也是你装。”
隔着车窗,蒋以声看见后排放着的蛋糕。
“……”
徐拓双臂一张:“surprise!”
蒋以声躲开他的拥抱:“你真闲。”
他们提前跟临夏打了招呼,放学连饭都没吃就准备直奔商场。
临春走近才发现临冬也跟着一起,小丫头异常兴奋,围着徐拓问东问西。
“啊?”临春指指临冬。
他们可是出去谈生意的,还要带小孩吗?
“带着吧,”蒋以声说,“出去玩。”
临春躬身上车,脑子里还在琢磨刚才是不是在蒋以声嘴里看见个“玩”字。
结果身体刚探进车里,就看到后座放了个蛋糕。
“……”
身体没脑子转得快,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下了。
她转身指指蒋以声,有点儿惊讶。
蒋以声食指推推她的脑袋:“往里坐。”
临春莫名其妙往里挤了一个位置。
“今天是谁的生日呀?”临冬问道。
徐拓指指后面:“后排寿星。”
今天竟然是蒋以声的生日。
临春扶着蛋糕,人还有点懵。
“哥们特地翘课过来给你庆生,”徐拓扒着车座往后看,“感动不?”
蒋以声闭着眼敷衍:“嗯嗯感动。”
穆潋卿撇撇嘴,当场拆穿徐拓:“要不是我提醒他压根不记得…”
“哎哎哎,”徐拓又转身去和穆敛卿吵嘴,“别拆我台啊!”
车辆平稳启动,蒋以声的手臂越过临春,把蛋糕拿过来放在自己膝上。
等对方坐好后掏出手机,打出一行字递给临春。
【这事我不知道,你随意,别紧张。】
临春捧着手机坐立不安。
没有人空手去别人生日宴的,而且不止她一个,还带着临冬。
徐拓和穆敛卿和蒋以声的关系好可以忽略这一步,但他们满打满算认识不过一个月,还没亲近到那个地步。
而且…她也不应该和蒋以声这样。
【要不然我还是下车吧?】
【不去上场了?】蒋以声问。
临春耷拉着脑袋,没有吭声。
【吃完饭让徐拓带你去找商家,回去后请我们喝果茶吧。】
临春抿了抿唇,暂且默认下来。
到了地方,几人一起去了家餐厅。
中规中矩吃了顿饭,蛋糕切了也没吃完。
临春本想着饭后给蒋以声买个礼物,结果徐拓直接把她带去了即将要开业的商场,了解对方一系列的开业庆祝活动。
这边离一中算不上远但也不近,临春溜达一圈,觉得在这打广告性价比不高。
要商量也就只能往兑换券上说,一方面是做了宣传,另一方面也算是薄利多销。
只是兑换券得对方先买下来,说实话临春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因为最重要的一点,她不会说话。
没办法沟通也没办法交流,仅仅只能通过一份方案,对方还不一定有耐心看下去。
昨晚她有多雄心壮志,今天就有多自卑沮丧。
临门一脚了,甚至还有点胆怯。
临春的自卑大多在初中以前,不敢出头不敢冒尖,更别提和别人交流。
高中后稍微改善了一些,但也仅限于校园内或者熟悉的人。
真正和外界交流,这次可以说是第一次。
正因如此,临夏才会一口答应她带着临冬一起。
换句话说,也压根没指望临春能够成功。
徐拓带着临冬去买冰淇淋,穆敛卿回头问临春要哪一个口味。
临春摇摇头,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吃东西。
垂头丧气站在原地,蒋以声把手机递到她的面前。
【害怕了?】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看了会儿那三个字。
随后目光上移,又对上蒋以声的视线。
周末的商场人来人往,脚步不停。
可把人看进眼睛里,全世界安静得又仿佛只他一个。
临春点了下头。
蒋以声伸过去手,握拳朝下,像是攥着什么。
临春不明所以,抬手去接。
五指展开,蒋以声给她一团空气。
临春有些迷惑。
“寿星的好运,”蒋以声拍拍她的手心,“给你了。”
第36章 36
经过一系列的踢皮球, 临春从商场这头跑到那头,唯一一个愿意浪费时间了解的,对方说话很快, 临春有点读不懂他的唇语。
徐拓和穆敛卿一个交流一个打字, 把意思传达给临春, 但因为效率太慢,半道夭折。
“这些人能不能有点耐心啊?”徐拓稍微有些暴躁,“我特么话都没说完呢!”
“不是他们没有耐心,是我们太浪费时间。”穆潋卿关掉手机, 轻叹口气,“最好是小春和我们其中一人说明白,再让我们过来谈。”
徐拓立刻问道:“你谈?”
穆潋卿瞪了瞪眼:“你怎么不谈?”
那边两人正在吵吵, 这边临春把报价单折了一折, 装进口袋。
临冬拉着她的手问要不要再问问,临春摇摇头, 比划说先去买个礼物吧。
临冬又敲敲地问:你有钱吗?
临春点点头。
“你们小姐妹俩打啥暗语呢?”徐拓从后面包住临冬的小脑瓜子搓了搓。
临冬仰着脸,和徐拓悄悄咬耳朵。
“哦~”徐拓一抬下巴, 冲穆敛卿使了个眼色,“你们女的一起吧。”
穆敛卿撇撇嘴,挽着临春和他们两人分开。
临冬屁颠屁颠地跟过去,徐拓拽都没拽住。
“她们去哪?”蒋以声问。
徐拓一点没遮掩:“给你买礼物。”
“谁买?”
“老穆能给你买吗?她买你要吗?”
“……”
也是。
看着三个女生拐进人群, 蒋以声换了个话题:“你挺喜欢那小孩。”
“还行吧, ”徐拓挨着蒋以声慢吞吞往前走,“就觉得可怜。”
懂事的小孩总是格外让人心疼。
他不好可怜临春,所以就可怜临冬去了。
“你呢, 也觉得可怜吗?”徐拓话外有话。
蒋以声瞥他一眼:“滚。”
应该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并且否定了。
主要是态度还不怎么好。
浅浅的试探失败后,徐拓抓了把头发:“我觉得临春这样下去根本谈不了。”
蒋以声“嗯”了一声。
徐拓:“?”
“你这是啥意思?你就‘嗯’?”
蒋以声:“猜到了。”
两人拐进一家咖啡店, 点了两杯饮品,再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不是,”徐拓看起来要比蒋以声要暴躁,“你觉得不行还让她来啊?”
蒋以声点开手机,慢条斯理道:“来给我过生日啊。”
徐拓:“你不是不乐意过生日吗?”
蒋以声轻笑着:“看人。”
“……”
徐拓知道在开玩笑,也懒得跟他生气。
就是一时不想搭理,给过去一个嫌弃地表情,左右看了看这简陋的小店。
十几块一杯的咖啡对这个小镇来说可能太过奢侈,即便今天是周末,店里也只有寥寥几人。
他闲不下来,看蒋以声戳手机便凑过去看:“跟谁聊天呢?”
屏幕顶头是一个陌生的备注,徐拓又缩了回来:“真稀奇,我还以为是临春。对了,她微信我还没加,你推给我。”
“她没有。”蒋以声说。
“没有?回头我给她注册一个。”
蒋以声叹了口气:“没有手机。”
“啊?”徐拓诧异道,“手机怎么没有?交一百块钱话费都能送一个。”
蒋以声瞥他一眼:“大少爷。”
徐拓:“啊?”
蒋以声叹了口气:“一百块呢。”
另一边,穆敛卿帮临春挑选礼物。
也不算,她一边挑一边劝,想让临春别买了。
【我和徐拓给他过了这么多年生日,也没见收过礼物,你就算买了也是浪费钱。】
临春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买不买是自己的事,收不收是蒋以声的事。
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的事得做好。
【没必要的,买就见外了。而且他什么都不缺,你买的东西也不一定瞧得上。】
临春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看到最后几个字后就没再坚持。
她缓慢地点点头,攥着临冬的手紧了些。
走了几步,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不太对,穆潋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买的他也嫌弃。”
“啊?”临冬有些惊讶,“他是不是什么都嫌弃?”
“嗯嗯,”穆敛卿特别肯定地点点头,“我以前送过他礼物,然后被退回来说不要。”
“为什么呀?”临冬又问。
穆敛卿:“徐拓说他是不想回礼,嫌麻烦。”
临冬没太听懂意思,疑惑着挠挠鬓角,还是把说的话用手语打给临春看。
临春弯弯拇指,给穆敛卿比了个“谢谢”。
“我姐说谢谢你。”临冬补充道。
穆敛卿抿了抿唇:“没什么可谢的。”
商场不大,逛一圈下来还没二十分钟。
临春给临冬买了半袋子水果硬糖,不同口味堆在玻璃格里,猛一看过去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
小孩儿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临冬看得挪不开眼,临春就给她称了一点。
挺贵的,花了她十块钱。
临冬分了两颗给穆敛卿,和徐拓碰头后又继续分给他和蒋以声。
“半天就买了袋糖?”徐拓接过来扔嘴里,“嘎嘣”两下就给嚼没了。
临冬看得一愣,掏掏口袋准备再给他一颗。
蒋以声把自己那颗给了徐拓:“别吃人小孩东西。”
“啊?”徐拓人还有点傻,“你不吃啊?”
下午三四点,几人坐车回去。
临冬把脸转向窗外,尽量不去看身边的蒋以声。
空着手给别人过生日她还是第一次,但是真要买什么,的确也没什么能买的。
而且要是送了,对方还得回回来。
蒋以声送的东西,她也不一定收得起。
一来二去的更麻烦,干脆就这样吧。
虽然挺厚脸皮的,但是穆敛卿也说了,蒋以声不收礼物。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给自己找借口,突然,蒋以声把手机递到她的身边。
临春微微一惊,抬手接了过来。
屏幕上有一句话:【我的礼物呢?】-
临春回奶茶店琢磨了半个小时,最后和临冬讨论完毕,去商场买了一小罐硬糖当做礼物。
罐装比袋装要贵,连着糖一起有三十块。
临春狠狠肉痛了一把,可一想到是送给蒋以声,又觉得不亏。
回家的路上,临冬给蒋以声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正在书店,一时半会儿没准备离开。
临冬:{加油!相信自己!}
临春:“……”
她又不是去干嘛。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但真拐进巷子,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下午时分,虽然天还亮着,但已经没有正午那般灼热。
蒋以声正坐在书店的休息区,垂眸看桌上摊开的书本——是临春前不久带来这边的英文原著。
大概是听见门口动静,他抬眸看过来。
少年的视线向来淡漠,不喜不悲,鲜少有情绪流出。
即便看到临春,勾起唇边一丝笑意,可那种疏离感依旧存在,就像是…笑不进心底。
临春把糖给他。
掏出兜里的本子,上面有写好的一句话:【很便宜,你不用放在心上。】
一罐橙色的糖,临春记得蒋以声爱吃橙子味。
“谢谢。”蒋以声冲临春弯弯拇指。
临春吸了口气,比划道:{生日快乐。}
应该是十七岁生日。
蒋以声笑着看她:“什么意思?”
临春把那四个字写出来。
“嗯,”蒋以声拧开糖罐,倒出两颗分给临春,“还行,挺快乐的。”
临春捏过他掌心里的糖块,含进嘴里。
石块似的硬糖,有点冰,没那么腻。
蒋以声把靠窗的板凳拉开,示意临春坐进来。
临春左右看看,顾伯不在,这才心虚地坐在对方身边。
蒋以声拿出一部手机和折了两折的纸张,在临春的本子上写道:【穆敛卿留给你的,纸上是开机密码。】
临春指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
【她说自己做错了一件事,用手机向你赔礼道歉。】
临春更奇怪了。
她摇摇头,把手机又推回去。
蒋以声没接:“她回北京了。”
临春还是没拿。
蒋以声把糖罐揣进兜里,合上面前看了一半的书本。
退开板凳站起来,又及时转身按住临春的脑袋。
手指扣在发顶发顶,把对方重新给摁了回去。
姑娘家的发丝很软,挠着他的指腹。
蒋以声轻轻一拍:“别为难我。”
临春的手指按着桌边,仰头看他。
蒋以声收回手,在她眼前挡了一下:“也别这么看我。”
临春低头揉揉眼睛,顺便搓搓脸颊。
耳尖红得滴血,一路染去颈脖。
蒋以声转身离开,临春这才展开那张放在手机上的纸。
【小春,抱歉我中午对你撒谎了,你买的礼物蒋以声应该很喜欢。送他点什么吧,他会很高兴的。】
临春攥着纸张,突然起身追出书店。
蒋以声还没走出几米,正仰着头逗屋檐上的那只胖橘。
边牧蹭着临春的腿,蒋以声也看过来。
“怎么了?”他问。
临春有些木讷地低头,把那张纸重新折回去。
刚才脑子一热就冲了出来,具体干嘛的自己也不知道。
就想问问,蒋以声有没有高兴一点。
“喵~”
橘猫抻着脖子,叫了一声。
“叫什么,”蒋以声重新看回去,“又不下来。”
小巷破旧,黄昏的余晖落满屋檐。
她喜欢的少年,正笑着逗一只肥猫。
“喵喵。”
第37章 37
临春觉得蒋以声逗猫的时候还挺可爱。
有一种明知故犯的傻。
虽然这种认知和十分钟前有些相悖, 但他本人就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整体,把一切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融合得十分巧妙。
笑的时候很轻,生气也是不动声色。
心里想的事情从不说出口, 每天看着很闲, 但做事都有目的性。
比如今晚…就像是在书店里等她。
“电话卡我办了一张, 你先用着。”
临春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说那部手机。
蒋以声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笑笑,转身离开。
临春和檐上的橘猫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也学着蒋以声刚才“啊啊”了两下。
橘猫瞥她几眼,头回给她一个屁股。
临春:“……”
穆敛卿给她留的手机很新,看起来压根没换多长时间。
临春给自己做了一路心理建设, 才自己窝被子里悄悄开机。
可惜当晚就被临夏抓包, 只会老实交代了手机来由。
其实对于穆敛卿为什么送她手机,临春也不是特别清楚。
说是撒谎, 但也没觉得有被欺骗。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蒋以声,好像都乱得摸不着头绪。
她自觉来路不正, 耷拉着脑袋有点心虚。
临夏反而没说什么,让她留着爱惜一点。
{有电话卡吗?}临夏问。
临春点点头。
{你办的?}
临春酝酿几秒,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羊…”
临夏想想也知道了:“你跟他走的挺近。”
临春一缩脖子,不敢说话。
她抿了抿唇, 想想还是表示:{我会把手机还给他的。}
临夏:{你不是已经接受了吗?是那个女孩儿给你的, 拿就拿着吧。}
临春:{总觉得有点不太好。}
临夏:{记得回礼就好。}
临春“喔”了一声,想到自己买给蒋以声的水果糖。
也应该给穆敛卿送点什么。
晚上睡觉,临夏把两人安排上床, 自己去店里睡。
临春搁在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亮,她杵着手肘起身, 看到显示栏弹出蒋以声的名字。
临冬也凑过来看,被按着脑袋推到一边。
她背过身对着墙壁,把被子蒙过头,悄悄点开。
蒋以声:【睡了吗?】
临冬扒着她的后背凑上来,呼吸呼了她一后脖颈。
临春弓着身子,把手机往心口藏。
两人胡乱闹了一通,她踩着床沿去临夏的床上去睡。
呼吸闷在四周,凝成灼热的空气。
临春闭了闭眼理好情绪,重新点开手机。
光标在对话框里一闪一闪,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回复什么。
脑子里乱乱的什么都想,心跳敲着肋骨,反复看那一个名字。
心底爬了蚂蚁似的,翻来覆去的痒。
“啪”的一下,房间大灯突然被拍开。
临冬跳到临春身上,压着她比划:{三姐!你谈恋爱!}
临春瞪大眼睛,赶紧摇头否认。
临冬鼓鼓腮帮,用标准口型道:“谈恋爱恋爱恋爱恋爱~”
临春捂她的嘴,临冬笑着倒在床上。
闹了一通重新躺下,临春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抬手覆在心口,心境和之前略有不同。
等到临冬睡着,她重新点开手机。
和信息发来时已经隔了十来分钟,临春犹豫片刻,没有回复。
隔天大早,天还没亮。
临春牵着边牧去学校,皱着眉想了一路的借口。
昨晚那条短信到现在都没被回复,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看着有点可怜。
跟教室里的蒋以声一样。
临春挠挠头,用手臂挡开对方的目光。
刻意的动作难免尴尬,坐下之后尴尬加倍。
教室里闹闹哄哄,基本都在埋头赶昨天的作业。
临春的作业不知道被谁拿去抄了,组长跑来问她要了一次,她也不太清楚。
桌洞里的单词书进度快有三分之一,临春装做没看到蒋以声偏过来的视线,微微侧身朝着窗口,开始背单词。
今天的天气还行,梧桐絮絮在晨光里乱飞。
临春起身把窗户关上,前排的男生说了句热,重新给打开了。
桌上推来一张纸,蒋以声手指点点边角,歪头看向临春。
【没用手机?】
临春摇摇头,但觉得意思不对,又点点头。
蒋以声没明白,她拿起笔,写道:【用了。】
“哦,”蒋以声托着腮,“用了,但没理我。”
前排的同学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眼他俩。
临春:“……”
一定要进行这么尴尬的对话吗?
好在蒋以声没强行等一个解释,叹了口气后换了个话题。
“手机给我。”
临春掏掏兜,把手机拿给他。
蒋以声轻车熟路地点开备忘录,开启语音输入,对着尾部的话筒说了句话。
临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屏幕上自动跳出一句话来:【以后要回复我的信息。】
先看到字句后理解意思。
临春很快就心虚了起来。
【选中文字也可以语音朗读。】
蒋以声教会她这两个功能,再把手机还给临春。
临春没想到手机还能有这个用处,当即双手捧过来,把刚才几条信息看了好几遍。
她把手机对着蒋以声,人工语音毫无感情的朗读道:“谢谢你。”
蒋以声笑笑:{不客气。}
比的是手语,在临春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
临春揉揉脑袋,笑眯了眼睛。
有了语音转换,最大的受益人大概就是李瑶瑶。
她终于可以不用给临春打出一大串字来,想说什么噼里啪啦地录音,出来的文字基本也都正确。
用这种方式,两人交流变得更加方便。
临春和李瑶瑶说了奶茶店兑换券的事情,打算让对方当这个推销中介。
李瑶瑶本就外向,也愿意帮这个忙,俩姑娘琢磨了一中午,放学直奔商场堵人。
连着几天碰壁,压根没人搭理。
就算有人愿意听一听,还是因为价格问题直接否定。
临春又回去和临夏谈最低价。
两边跑来跑去,腿累心也累。
李瑶瑶那一星期都萎靡不振,加上体育课还要训练项目,随时都可能撂挑子不干。
临夏笑她还真把这件事当真了。
临春嘴巴撅老高,就是不信邪。
终于,在运动会的前两天,商场那边有了回应。
奶茶兑换券可接受,但只能先定五十张,看看顾客的反响。
至于具体的安排,希望能和店长直接商量。
那时临春刚放了晚自习,收拾书本时习惯性拿出手机看一眼。
结果坐在座位上盯着那条短信愣了半天。
蒋以声抬抬眼,看身边的小姑娘一动不动,搭在桌上的左手默默握成了拳头。
他在她的手指边点了一下:“怎么?”
临春看着他,慢慢睁大眼睛,把手机竖在蒋以声的面前。
谈成了!-
当晚,临春回家把这事儿告诉了临夏。
临夏思考片刻,也答应会好好和对方商量价格上的问题。
五十张券,虽然数量少但好歹是开了个头,临春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捧着手机和李瑶瑶絮絮叨叨发了一串信息。
【蒋以声怎么说?】李瑶瑶问。
临春的手指顿了顿:【为什么问他?】
【这主意是他给你出的啊。】
【是徐拓出的?】
【差不多就是蒋以声吧?我都不信徐拓能有这个智商。还有你的手机,我也怀疑压根就是蒋以声让穆什么给你的。】
临春愣愣,连打字都忘了。
【还给你充好话费办好卡,教你怎么用语音,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讲真,要我我就上,好男人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临春半天不知道回复什么。
最后只说了句“睡了”就把手机关了-
临春一夜没睡多久,脑子里反反复复琢磨的都是李瑶瑶昨晚说的那些话。
不是没有道理,但深想总有点危险。
明明不久前还决定最好远离,可不知不觉就又重新凑在了一起。
温水煮青蛙似的,发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至于上不上那根本不可能,临春甚至还在犹豫要不要及时止损。
可这样的话,算不算恩将仇报…
学校里,临春走在路边头脑风暴。
李瑶瑶火箭似的冲过来,从后面一把把人抱住:“春儿!”
临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拍了她几下:{吓死我了!}
“跟你说个事。”李瑶瑶掏出手机打字。
【收头发那人今中午过来,我叫着蒋以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临春盯着信息看了半天,表情逐渐崩塌,比刚才还要惊恐。
她夺过李瑶瑶的手机,埋头打字问道:【你叫了蒋以声??!!!!!】
李瑶瑶点点头。
临春指指着那条信息,情绪一如那一排感叹号般炸裂。
“他让我告诉他的啊,”李瑶瑶十分不解,“你们事先没商量好吗?”
临春:“……”
她压根就没告诉蒋以声,怎么这人啥事都能插上一脚。
“那估计是担心你,”李瑶瑶撇撇嘴,“看嘛,多好的男人,要我早就上了。”
“上?!”临春好看的细眉拧成一团,半天憋出这么个字来。
李瑶瑶“噗嗤”一声笑开了,点点头,肯定道:“上!”
临春:“啊?!!”
李瑶瑶:“上你同桌啊!”
“……”
短暂的沉默后,李瑶瑶觉得身后有人靠近。
下意识回过头,蒋以声刚好从她身边经过。
“教点好的。”
第38章 38
有这么个朋友是临春的福气。
让她今天恨不得把脸皮裹裹收进口袋里再去教室。
而最后一排, 蒋以声和往常一样靠着椅背看书。
等临春在座位上坐下了,再杵着手肘托下巴看她。
临春:“……”
默默地转向窗口不说话。
中午放学,临春书本一合卡点跑路。
李瑶瑶比她出来得早, 被拉着手腕小跑下楼。
“哎?”李瑶瑶频频回头, “你同桌呢?”
临春摆摆手, 示意赶紧走。
收头发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今天特地骑了辆摩托来学校接她。
李瑶瑶一眼看过去就很不靠谱,走近了对方竟然还让她们上车。
“去哪?”李瑶瑶不解道,“剪头发还得看地点吗?”
男人直接无视她的话, 上下打量了临春一眼:“就你是吧?上来吧。”
“等等,”李瑶瑶挡住临春,“去哪?你没说啊。”
男人不悦道:“头发得找专门的师傅剪, 那么高的价格不是白出的。”
学生大批大批往外涌, 临春怕临夏发现,只得暂时同意他的要求。
李瑶瑶也跟着一起, 三人挤一辆摩托,有点难受。
不过好在路程不远, 男人把车停在了一家招待所外。
有点儿出乎临春的意料。
她本以为会是理发店之类的地方,最起码亮亮堂堂,大门开着,进去也不害怕。
可是这…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
男人看出她们的迟疑, 边停车边说道:“就在一楼, 一进门的房间。”
李瑶瑶冲临春撇撇嘴,觉得这地方不太行。
“怎么卖头发还要进招待所里剪?你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说这些。”
男人无视李瑶瑶的询问,只是催着她们往里进:“我不是说了专门过来收。”
“但也没说在招待所里收啊?”李瑶瑶拉着临春往外站, “我们不进去,你让师傅出来剪, 不然我们就不卖了。”
这有点儿奇怪了,李瑶瑶想起段幸给她的忠告,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男人果然变了脸色:“房都开好了你说不卖就不卖?你们要是不进去,就把来回车费给我付了。”
李瑶瑶登时有点不乐意:“在哪里剪不都一样?头发卖,但是不去房间里面,有问题吗?”
临春拉住李瑶瑶:【我们报警吧。】
李瑶瑶立刻对男人道:“那不行咱们报警呗!”
正僵持着,招待所里又走出来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把临春围住,看起来面色不佳:“报警?你报什么警?”
临春握着手机,被吓得后退两步。
“怎么着?!强买强卖?”李瑶瑶给自己男朋友打了电话,“欺负我们两个女的喊不来人是吧!”
站在他们前边的男人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力气有点大了,李瑶瑶惊叫一声,往后退开几步。
临春生怕李瑶瑶和他们起冲突,自己挡在前面,用手机打字表示愿意出来回的车费。
“一人一百,”男人把手机握在手里,“不然就用手机抵。”
李瑶瑶气红了脸,刚想骂人,就被临春制止了。
对方狮子大开口,她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低头掏出五十块钱纸币,刚想问问能不能先抵着,男人手疾眼快,直接给扯了过去。
“三百,一毛钱也不能——啊!”
话音未落,那只拿了钱的手就被人从一边握住。
李瑶瑶被吓得一惊,连带着临春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啊啊啊…”男人惨叫着松开手指。
李瑶瑶惊喜道:“校草!”
临春诧异地抬起头,看蒋以声抽回那五十块钱,重新递给了她。
临春还没来得及接。
“你他妈的…”
剩下两个男人一拥而上。
李瑶瑶搂着临春躲到一边,蒋以声反方向一折手腕,先解决掉手里攥着的那个。
随后侧身躲过对方迎面而来的拳头,再抬臂一手肘磕在第二个男人的颈后。
对方脸朝下一个踉跄,蒋以声甚至弯腰捞了一把,顺便拿过李瑶瑶的手机。
动作行云流水没一点拖沓,直接让第三个人生生停下了脚步,没敢再往上冲。
“我去,”李瑶瑶忍不住感叹,“牛逼啊!”
蒋以声抬了下眼,临春扣着李瑶瑶的手臂,像是还在愣神。
他动作微顿,看向同样在愣神的第三个人。
可能是自己的两个同伙都倒下了,他犹豫片刻,也闭着眼往上冲。
蒋以声象征性顿了顿,结结实实挨下对方一拳。
正要欢呼的李瑶瑶:“……”
临春挣开李瑶瑶,跑过去抓住蒋以声的胳膊拉着人往外跑。
跑了几步想起后面还有个人,又赶紧回头让李瑶瑶赶紧跟上。
蒋以声抿住笑意,被一个不到他肩膀的姑娘拽着往前跑。
李瑶瑶跟在他们身后,把这人怪异的表情尽收眼底。
闭着眼跑出一段距离,临春掌心都开始冒汗。
蒋以声不急不喘,就是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临春微愣,往蒋以声面前凑凑。
看到对方破了的唇角,退开半步,红着眼去商店买水。
李瑶瑶有点迷惑:“你故意的吧?”
蒋以声掀掀眼皮:“什么?”
李瑶瑶:“我看见你笑了。”
蒋以声扬了扬她的手机:“这样才算互殴。”
“哎哟,哎哟哟,”李瑶瑶狗腿子似的低头哈腰拿过来,给蒋以声比了个“ok”的手势,“您牛,不打扰,溜了啊!”
蒋以声礼貌一笑:“回见。”
临春买了矿泉水回来,路边只剩蒋以声一人。
她拧开瓶盖递过去,左右看看,没见着李瑶瑶。
蒋以声洗了洗手,用拇指一揩唇角:“嘶…”
临春瞬间拧紧了眉头,忍不住按住他的小臂,踮着脚企图看清伤口。
蒋以声垂着睫毛,手指让开一点,给看她。
两人离得有点儿近了,能感受到轻微的呼吸。
蒋以声皮肤白,唇色也很淡,所以一旦破了伤口就比较明显,鲜红鲜红的,像折了一角的深色彩纸,临春看着心疼。
{对不起。}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但想着对方不一定看懂,于是又拿出手机写道:【我们去医院。】
“不用,”蒋以声拧上瓶盖,“破皮而已。”
临春摇摇头,还是想带他去医院看看。
“这边没事,就是手疼,”蒋以声把右手伸到临春面前,“打到骨头了。”
临春垂眸看到略微泛红的指关节,又抬头看看蒋以声,不知道他想让自己做什么。
握着?揉揉?
不…不太好吧…
可是蒋以声又不把手收回去,这样僵持着两人都挺尴尬。
于是临春极不情愿地伸了手,在那一块关节处轻轻碰了碰。
有点痒。
蒋以声偏头叹出一声笑,在口袋里摸到那张五十块钱,再掏出来递过去。
“把头发卖给我吧。”
临春读懂他的唇语,酸涩从喉间直冲眼底。
蒋以声拿出手机打字:【不过现在有点短,大概这么长,先替我养着。】
他在临春腰前比划了一下。
临春揉掉眼里的水雾,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
她接过那皱巴巴地五十块钱,攥紧掌心:【五十块?】
“哪这么便宜,”蒋以声在她发顶上拍了一拍,“先欠着吧。”-
因为蒋以声的出面,卖头发这事儿没了后续。
临春也没敢告诉大姐,一整个中午都怕那几个男人跑回来报复李瑶瑶和蒋以声。
尤其是蒋以声。
毕竟大少爷破了嘴角,这罪孽可太深重了。
临春特地去校外的诊所买了碘伏和创口贴,准备看看什么能用就用什么。
下午上课时,七零八碎拎了一小塑料袋,蒋以声都给看乐了。
他偏了偏脸,把伤口给临春看:“再慢点就愈合了。”
唇边的伤口是快愈合了,但是一中午过去,侧脸反倒像青是了一块。
临春伸手,用食指点点。
都没敢用一点力气,生怕弄疼了豌豆少爷。
“哎,”蒋以声挠挠那块地方,“痒。”
手指相互触碰,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灌了临春一手心。
猛地一蜷手指,她像是被烫一样,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凑过去。
目光短距离相撞,能看清蒋以声浅色瞳仁里的倒影。
刚过正午,阳光灿烂。
蒋以声的眼皮很薄,叠出薄薄的褶,一路延伸至眼尾,往上轻轻挑着。
临春有些愣神,被那一抹笑晃了眼睛。
“好看吗?”
她看蒋以声捧着下巴,懒懒地问。
美色当头,色令智昏。
鬼使神差的,临春点点头。
过去的记忆翻涌,她精确的捕捉到相似的场景。
初见时的书店,蒋以声这双狭长的狐狸眼睛,只看一眼就忘不掉。
那是一种慵懒随意,又略带攻击性的目光。
和现在一样。
“好看啊?”蒋以声手指点点自己的眼尾,看起来心情愉悦,“那多看看。”
第39章 39
临春有点崩溃, 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忽略蒋以声的存在了。
李瑶瑶说这叫坠入爱河,于是临春更崩溃了。
临春:【我要高考的,我要学习。】
李瑶瑶:【谈恋爱也能学习啊, 我不就是?】
临春看着李瑶瑶沉默。
李瑶瑶心虚:【年级一百开外吃你家大米了?】
临春:“……”
完了。
公共体育课上, 她俩挨着肩坐在草坪上晒太阳。
就是晒得人有点萎, 心情还有点沉重。
【之前收头发的事儿我问了段幸,她说没关系,她也是这样中途跑了的。】
临春一提到这事就头疼,要不是蒋以声跟着她们过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搞钱还得慢慢来, 比起提高物质条件,还是少给大姐制造精神刺激。
【不过你和校草到底什么情况?】
临春还没接受得了这个新称呼。
【我听有人说你俩谈了。】
临春把头摇成残影。
李瑶瑶恨铁不成钢:【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临春拿着毽子起身,准备再踢七八十来个。
李瑶瑶痛心疾首:“你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吗?咱们狼多肉少啊!”
临春移开视线, 不去看她。
【你看看你又来这一出!你不看是不是!不看的话我下次也不理你了!】
临春立刻痛苦面具:【怎么可能!】
李瑶瑶:【怎么不可能?!】
临春:【他会走的。】
李瑶瑶:【什么时候走?】
临春下意识地想:找到小蝶之后。
可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 她很快又记起来,蒋以声好像跟她说过, 已经找到小蝶了。
所以…怎么还留在这?
临春其实也不太清楚。
或许在一中交了一年的学费,所以不想浪费?
有点扯。
临春只想着他或许有别的事情-
运动会前一天, 临夏和商场方敲定了五十张奶茶兑换券的方案。
成年人的工作交涉,后续工作都不用临春操心。
她为也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运动会在周末如期举行。
每年运动会的时间选的都很好,哪怕前几天连着下雨, 也会在当天散去乌云。
今天也是一样, 气温都比平日里高了一些。
第一天上午没有临春的项目,她帮着安排好班级补给站后,和体委等一干同学坐在草坪上等着比赛开始。
临春靠着桌边, 找了块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并膝坐下,从兜里拿出那本翻卷了边的单词书。
以前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英语上, 以后还得分出一点给数学。
报了名的奥赛在年底,临春没办法参加下个月的补习班,只能自学生啃题库。
看的相关书籍是蒋以声推荐的,内容都是课本知识点的延伸,虽然看得很慢,但一点一点琢磨,基本都能看懂。
背单词还不如算数学,最起码还有个头。
临春苦恼地扯了扯头发。
专注于一件事时往往会忽略周围环境。
临春只顾写低头背单词,蒋以声走到她的身后都没有察觉。
身侧光影变化,她猝然抬头。
蒋以声低了一边膝盖,蹲在她的身边。
已经快入冬的季节,对方身上还穿着短袖。
少年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微微隆起,是独属于十七八岁的青涩。
临春只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蒋以声把手里的号码牌递过去,背过身用拇指点点身后。
临春反应片刻,这才按开别针,捏住蒋以声后背的一点衣料,轻轻别住。
蒋以声颈脖修长,低头时能看见凸起的颈骨。
一节一节,延伸至衣领以下。
临春松开手,用单词本戳戳他的后背。
蒋以声转过来,同样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跳高,去看吗?”
临春往后一仰头,掏出手机打字:【你不是只有跳远和短跑吗?】
“没人报名过去凑数,”蒋以声指指左边方向,“一会儿开始。”
临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
蒋以声撑起膝盖,手掌在她头顶上按了一下。
周围很安静,太阳晒得她浑身发烫。
临春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应该也伴随着几声毫不避讳的议论。
临春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尽量侧身避开那些人的目光。
操场上人来人往,她一人落单其实挺不安全。只是找来找去没看着李瑶瑶的影子,而蒋以声那赛就要开始,临春犹豫片刻,想想还是一人过去了。
跳高安排在操场的一角,三层垫子加几根杆,占用不了多大的场地。
不过出乎临春意料的是,也就这一小块地方,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她在外面徘徊半天也没挤进去,猜测是不是蒋以声的原因。
下一秒,突然躁动的人群就告诉了她答案。
蒋以声上场了。
临春踮着脚,像一颗镶在土里的小豆芽,随着周围的人左右摆动。
蒋以声起跳前扫了眼四周,没看见淹没在人群里的临春。
初始高度只有一米三五,蒋以声按照裁判的指示弧线助跑,然后…停在了原地。
垫子有点脏,大少爷估计是犯了少爷病,仗着自己腿长,脚一抬直接迈过去了。
裁判:“……”
观众:“……”
临春多少也有点无语。
这应该不是正常跳高应该有的动作。
但成绩有效。
下一轮,蒋以声让裁判把高度抬到一米七。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那垫子太脏,少跳一次是一次。
裁判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秒怀疑。
但还是把杆高上调了。
临春不是很明白自己都要仰头看着的横杆要怎么跳过去。
她踮着脚,忍不住往里挤。
蒋以声退开几米,弧线助跑背越式成功越过横杆。
他甚至还穿着长裤,后仰时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随后摔进垫子里,被蓬起的灰尘呛得一咳嗽。
在这个小破学校,别说跳过标准线了,就连正确的背越式步骤,都没几个人知道。
前面几个选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摔成什么狗样的都有。
所以当蒋以声这么标准的一套动作下来,别说是围观群众了,就连裁判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现场大多女生,欢呼震耳欲聋。
即便是临春这个小聋子,都能感受到瞬间被点爆的气氛。
不过她更多的是担心蒋以声会不会过敏。
豌豆少爷娇贵得很,指不定一会儿起一脸疹子进医院。
来看跳高的人越来越多,临春仗着自己个头小,拨开人群往里钻。
只是还没来得及钻进去,就被人扣住手臂,拔萝卜似的重新拉了出来。
她茫然地回头一看,是梁阙。
“你凑什么热闹?”对方面色不佳,看起来不太高兴。
临春指指里面,掏出手机打字道:【垫子太脏了,蒋以声灰尘过敏。】
梁阙嗤笑一声:“哪这么矫情。”
临春挺想来一句“他就这么矫情”,但碍于梁阙似乎有些不耐烦,没再继续对话。
“手机不便宜,”梁阙低头又问,“哪来的?”
临春老实回答:【一个朋友借我用的。】
“蒋以声?”
【一个女生,也是他的朋友。】
梁阙没再说话。
人群似乎又发出一道惊呼,梁阙也同时往场地内抬了抬视线。
蒋以声第三跳,杆子抬到了一米八。
这已经超过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水准,教练眼里冒光,仿佛从一片菜地里挖出了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蒋以声拧着眉头,脸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助跑后越过横杆,他提前捂住口鼻,在第一时间撑起了身。
“成绩有效,下一杆。”
临春终于挤了进来,拧开矿泉水给蒋以声递过去。
现场起哄的起哄,唏嘘的唏嘘。
“个人最好成绩,”蒋以声搓了把脸,“不跳了。”
公共厕所外,蒋以声躬身把身体能冲洗到的部位都洗了一遍。
他想过垫子脏,但没想过那么脏。
就跟有人往上倒泥灰似的,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班长,我能请个假吗?”
临春摇摇头,又点点头。
按理来说,运动会举办期间是不允许离校的。
可是蒋以声这样…很难让人不担心他会在学校里会发生什么。
【可是出校要赵老师签过字的请假条。】
“没事,”蒋以声往后捋了把额前的碎发,“你准了就行。”
他单手按在水池边,露出光洁的额头。
白色的短袖湿了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蒋以声五官立体,鼻梁高挺,显得眼窝较深。
平时眉骨上垂着碎发,修饰掉一些攻击感,所以此刻猛地一看,倒真有点心上一击的惊艳。
慵懒的狐狸也会狩猎。
临春心跳漏了几拍。
她垂眸,打字时按错好几个键。
【你要怎么出去。】
蒋以声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珠:“带你见识见识。”-
最原始的方法通常最为好用,蒋以声蹲在墙头向临春伸手的时候,她拒绝了。
“不上来?”蒋以声笑着问。
临春依旧摇头。
蒋以声也不强求:“那我下去了?”
快两米的围墙,临春有点担心。
动了动唇,也说不出什么。
“我回家洗个澡,”蒋以声干脆岔着膝盖蹲在墙上,“你回去吧,别担心。”
临春看看左右,指指教学楼,觉得还是找赵老师签个请假条比较好。
只是这一回头差点没把她吓死。
梁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就在她的身后。
“哎,”蒋以声声音都有点哑了,“你别吓着她。”
梁阙微微仰头:“你自己违纪还想带她翻墙?”
蒋以声干笑一声:“她又不跟我。”
梁阙面无表情。
临春在他俩中间,一会儿看蒋以声一会儿看梁阙,谁说话她都想看,结果两头都没看全。
“走了。”蒋以声一撑墙沿,翻身跳下去。
临春心上一紧,下意识都跟着掂了脚。
她转身看向梁阙,指指墙外。
“告诉她我很好。”蒋以声的声音从校外幽幽传来。
梁阙舌尖抵了抵侧腮,甚至有点想笑。
等到脚步渐远,他才压低声音问临春:“你现在是在谈恋爱吗?”
临春有点懵,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说自己。
“你以为他真喜欢你?”
第40章 40
梁阙一句当头棒喝, 也让临春直面自己一直不愿正视的问题。
她垂眸想了想,郑重地摇摇头。
【我没有谈恋爱。】
简单的几个字,手机拿过去给梁阙看了, 收回来自己又看了一遍。
也不会谈恋爱。
最起码现在不会, 也不和蒋以声-
运动会的第一天上午在十一点半结束。
因为天气热的原因, 奶茶店的柠檬水销量不错。
临夏一人当八个人忙,临春到店后赶紧系上围裙去后台切柠檬。
班级团购打折,量越多折扣越大。
几个班一起拼的也有,临春中午都没来得及扒几口饭, 就这么低头切了半箱柠檬。
脖子都要断了。
忙到放学后快一个小时,那阵人流才慢慢消减。
临夏抽空吃一口饭,柜台里的制冰器发出一道声响, 她就连忙端着碗去检查有没有漏水。
临春抬了头, 怕临夏被冻着,放下碗也跟着过去。
临夏摆摆手让她坐回去:{赶紧吃饭, 吃完了提前做一些预备着。}
临春几口把饭扒完,准备把剩下的柠檬都给切了。
手刚拿上刀, 临夏过来问她:{兑换券的事你怎么谈的?}
临春想了想:{我喊了李瑶瑶一起去。}
临夏若有所思,人都转过去半个身子,又重新转了回来:{就你们俩?}
临春点点头。
{蒋以声没跟着?}
突然被问到蒋以声,临春先是一顿, 然后慢半拍地摇摇头。
临夏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临春刚收回来的思绪又有点飞。
她想到上午梁阙说的话, 吸吸鼻子,心脏像泡在柠檬里,酸得不成样子。
不知怎么, 她觉得临夏刚才看她的目光别有深意。
这种略带审视的视线盯得她浑身不舒服,像是犯错一般, 满是不信任。
可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她从没觉得蒋以声会喜欢自己,也从没想让蒋以声喜欢自己。
没什么好喜欢的。
临春用衣袖蹭了一下鼻子。
还是有点难过,便放下刀洗了把脸。
兜里手机提示收到信息,对方是造成所有坏情绪的罪魁祸首。
蒋以声:【我过敏了:(】
临春心烦意乱,把手机合上,没有回复-
下午临春有踢毽子的项目,不过在三四点,不是很急。
店里在两点多时又迎来一大波顾客,好在她们早有准备,勉强应付得过来。
临春走时拎了几杯柠檬水,给梁阙留了一杯,再去三班分给李瑶瑶。
她没见着蒋以声的人影,对方下午有一百米跑,不过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结束了。
“我的春儿!”李瑶瑶一把抱住她,“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我?出大事了晓得不!”
临春把李瑶瑶扒拉开,她刚才都没看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李瑶瑶拉着她就往教学楼那边走:“有人和蒋以声告白了。”
这句看得清楚,临春脚步一顿,拼命往后挣扎。
这关她什么事啊?!
李瑶瑶回头:“不是段幸。”
不是段幸也不关她的事!
“你不去看看吗?”李瑶瑶问。
临春挣开她的手,转身跑回自己班级的休息区。
她给梁阙留的那杯柠檬水被别的男生拿走,临春过去询问,对方说是梁阙让他喝的。
那也没关系。
临春点点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踢毽子。
“她怎么给梁阙带柠檬水?”坐在桌子上的男生问道,“追人吗?”
喝柠檬水的男生瞥了临春一眼,咬着吸管不屑地说:“梁阙能看得上?”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柠檬水被人用力一捏,从吸管涌出灌他一嘴。
“草!”男生猛地回头,看到对方是蒋以声后又有点哑火。
蒋以声戴着口罩,把溅到手背上的柠檬水往他身上抹抹:“多喝点。”
也没人应答。
蒋以声从桌上顺了瓶矿泉水,拧开洗洗手。
他朝临春走过去,对方正全神贯注地踢毽子。
视线随着动作一上一下,余光瞥见蒋以声,个数中断在六十九。
临春弯腰把毽子捡起来。
起身就想走。
蒋以声捏住她的后衣领把人拽回来:“怎么不看信息?”
临春视线乱飞,装作看不懂的样子。
有人向他俩投来目光,蒋以声在哪都是惹人注意的焦点。
临春扯回自己的衣领,转身闷头离开。
蒋以声停在原地,没有强留。
踢毽子在最后几场,下午四点一刻,到了临春的场次。
一组五人,计时老师开始倒数。
李瑶瑶在一边比着手势,三二一之后与同组选手一起抛了毽子。
听不见声音其实可以屏蔽掉很多干扰,临春专心盯着毽子,是她们小组第一。
优胜者继续加赛争夺名次,临春最后取得了高中组第二的好名次。
奖状在比赛后即写即发,临春卷着奖状离开。
下午五点多,天也快暗了。
操场上的人稀稀拉拉,各班也都在收拾喝剩下的矿泉水,把桌椅板凳搬回教室。
他们班的补给站还有人躬身在那坐着,几个女生站在他的一边,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那人没接。
临春避开人群小跑过去,刚准备看看哪里需要帮忙,却发现坐着的竟然是蒋以声。
女生里有段幸,还有几个不太熟悉的…
她们有人拿水有人拿纸,前后左右快把蒋以声给围起来了。
可能…她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临春定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蒋以声侧了侧目光,视线落在临春的身上,一动不动,略带威胁。
嘴唇微动,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了句:过来。
临春挪着灌了铅的双腿,把自己搬过去几米距离。
她看看蒋以声的侧脸,虽然红了一点,但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蒋以声有片刻的无语,干脆捋起半截衣袖,露出小臂上的小片红疹。
豌豆少爷果然娇贵,灰是扑哪儿哪儿过敏。
临春硬着头皮,把蒋以声从那几个女孩儿跟前领了出去。
诊所里,医生开了点药。
一种口服,一种外用,外用药膏和临春上次给他抹的是同一种。
蒋以声三下五除二把药膏给拆了。
临春点点他的手臂,又点点药膏。
蒋以声干脆把药膏给她,脱了外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临春:“……”
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
她低头拧开药膏,也跟过去坐下。
临春还记得上一次给蒋以声涂药,对方反把她凶了一顿。
这会儿倒是情景重现了,心里多多少少带着点怨气。
【我能涂药吗?】临春打字问。
蒋以声从这几个字里体会到了些微的情绪。
他拿过临春手里的手机:“涂。”
临春鼓鼓腮帮,这才拧开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他的手臂上。
【中午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临春错开目光,不去看手机。
【梁阙跟你说了什么?】
临春伸手想把手机拿回来。
蒋以声手臂一举,她够不着。
“你不能讲点理,”蒋以声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不沟通,单方面冷着我。”
临春有点懵,被这句“冷着我”给说得心里一酸。
她抿着唇,把脑袋低下来。
【怎么了?】
临春摇摇头。
【我给你惹麻烦了?】
涂完一小片的红疹,临春低着头,拿过蒋以声手里的手机,转身离开-
奶茶店忙完一个饭点,临春晚上没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点饭,她回家洗完澡后刷了张数学卷子。
选填错了三个,有点多了。
屋外弯月如钩,明晃晃的悬在夜空。
临春盯着试卷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看到李瑶瑶发来的信息,问她是不是当着段幸的面把蒋以声带走了。
蒋以声,又是蒋以声。
蒋以声在她手机里打的字还没删除,一句句看下来能感受到对方的委屈。
换谁都委屈。
但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坐在桌前翻了翻信息记录,心里窝得实在难受。
临春把试卷折好收起来,起身去了书店。
顾伯正在院里倒腾他的郁金香,临春蹲在田边看芽,身后突然有阴影覆过来。
她下意识仰头去看,却被对方按了下头顶,差点歪地里去。
蒋以声拎着半桶水,搁在顾轻白的手边。
原来他也在…
临春立刻站起身来,她还是回奶茶店切柠檬吧。
可惜,奶茶店竟然关了门。
临春简直诧异。
她在门口给大姐发信息,大姐只是说晚上有点事让她赶紧回家睡觉。
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临春发完信息,在原地站了会儿。
大姐总这样,什么事都不告诉她们。
自己快十八了,肩上也能扛事儿。
大姐不让她操心这鸡零狗碎的事情,也就是不想耽误她学习。
自己就算不分担困难吧,最起码也不应该制造困难。
叛逆期什么的还是算了。
她就老老实实的,一直安分到更年期。
月光如冷霜般洒落一地,有瘦长的身影靠近,停在她的脚边。
临春回过神来,朝影子方向抬头看去,蒋以声站在那里,低头点着手机。
手机震动两下,有新的信息。
蒋以声:【为什么不理我?】
临春睫毛一颤,飞快眨了眨眼。
整理好情绪,装作平时一般走到蒋以声面前,把手机竖给他看。
【没有不理你,只不过最近事情有点多。】
“什么事?”蒋以声问,
临春低头打字:【我要学习。】
她和蒋以声不一样,她要学习。
那些暧昧的心思,朦胧的悸动,可能换个人都可以去追求拥有,可她不行。
她不能贪玩,不能任性,只能心无旁骛,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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