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覃帘其实是萧嘉言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十岁的时候萧嘉言还在宫内担任三皇子洛南封的伴读,偶然间听说自己奶娘一家被灭门了就忍不住调查了一番,最后查到奶娘家还剩一个跑出去的孩子。


    没几天他就在京中找到了与野狗抢食的宋覃帘,几句言语试探,萧嘉言便从那时才五岁的宋覃帘嘴中知道了宋覃帘当年亲眼见过自家灭门,心生怜悯的他直接把宋覃帘带回了家,自此和宋覃帘相依为命。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亲眼见着自家被灭门对宋覃帘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宋覃帘从小不爱文,酷爱习武,他想着有当年那场事情的缘由,也没有阻止,眼见宋覃帘在武学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他更是请了名师教导宋覃帘,直到宋覃帘十五岁那年,他请来的名师让他注意宋覃帘的心理问题,他这才知道宋覃帘一直把当年那一幕压在心中。


    五岁的孩子把仇恨压在心中十年,就连朝夕相处的他都没有察觉,想想都令人后怕,从那之后,他刻意教导宋覃帘一些道理,生怕宋覃帘走上歧路,好在宋覃帘也接受他的教导,他也逐渐改变宋覃帘容易冲动的性格,更是和宋覃帘约法三章:不动手伤人,不意气用事,实在要动手先和他报备,这些宋覃帘都一一应了下来。


    如今宋覃帘却动了手。


    萧嘉言注视着宋覃帘,宋覃帘被萧嘉言的目光看得心底紧张,却也看着萧嘉言,一副自己没有做错的样子。


    “小帘。”


    萧嘉言开口打破了安静,瞧着紧张的宋覃帘,他招了招手,“过来。”


    宋覃帘上前几步,走到萧嘉言身旁,依旧默不作声,萧嘉言见他脸上的表情,脸上的严肃终于维持不住了,他轻笑了一声,“以为我会罚你?”


    屋内炭火噼里啪啦作响,穿着纯白里衣的男人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身体的两侧,男人眉眼不算狭长,容貌却是极美,脸色苍白的模样更是容易让人心中升起怜惜,此刻他眉眼间带着几分随意,声调懒洋洋的,给人一种分漫不经心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罚你。”


    萧嘉言单手把头发拢在身后,看着站在他床边低头看他的的宋覃帘,声音有些沉,“因为那个约定吗?”


    宋覃帘没有回答,明显就是默认了。


    那个约定约束了宋覃帘萧嘉言不是不知道,但他不得不那么做,“小帘。”


    萧嘉言抬手,宋覃帘见状半蹲下来低下了头,萧嘉言的手落在宋覃帘的脑袋上,轻叹一声,“你觉的我该怪你为我出头吗?”


    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弱了,还需要别人来替他出头。


    宋覃帘闻言惊诧地瞅了瞅萧嘉言,又低下了脑袋,有些心虚地闭着眼睛道:“我……我打断了他两根骨头。”


    他家公子连鸡都不让他杀,现在他却动手打人了,宋覃帘难免有些不安,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隐瞒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把他打成了猪。”


    萧嘉言轻轻拍了拍这个傻小子的脑袋,笑着问:“有人看见了吗?”


    他模样还是虚弱,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闲聊似的,宋覃帘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顿臭骂,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萧嘉言的温声细语,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他急忙摇头,“没有,没有任何人看见。”


    他留下把柄做什么,等着他家公子被人找上门吗?


    宋覃帘偷偷看了眼自家公子,发现公子是真没生气,不由得有些纳闷,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以往不是管他管的很严吗?虽然被公子管着他有些不自在,但是他更怕这个对他来说如父如兄的公子失望。


    “公子,你真不……”他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生气,小帘,你做的很好。”萧嘉言拍了拍宋覃帘的脑袋,“下次下手还可以重点,不死就行,反正右相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废人。”


    前世右相那一家子可没少给他找麻烦,加上这次的蓄意谋杀,宋覃帘如今不过是替他先收了点利息。


    宋覃帘:“???”


    宋覃帘此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家公子似乎变了,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明明什么都和三天前一样,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敲门的声音响起,宋覃帘自觉开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后回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言不发服侍着萧嘉言洗漱后把手中的白粥递给了萧嘉言。


    “公子,你躺了三天身子怕是会难受,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三天?萧嘉言不动声色接过白粥喝了一口,什么都没有添加的白粥寡淡无味,有些难喝,萧嘉言面不改色全部喝了进去,喝完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覃帘听到萧嘉言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九千岁召见,而且右相刚刚进宫了。”


    “公子。”宋覃帘声音有些沉,他自责道:“是我给公子惹麻烦了。”


    要不是他,公子也不会被九千岁盯上。


    九千岁,宴九千。


    被一支羽箭穿心的画面出现在萧嘉言的脑海中,也许是临近死亡,那时的他甚至连羽箭上的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与宴九千对峙的场面于他而言就在刚刚,那压迫力让他一个明知道自己快要死的人都忍不住生出了压力,念及此处,萧嘉言不由得思索起宴九千此举的目的。


    前世宴九千并没有来找过他,或许是前世他醒来的时候已经第八天,后面又烧了好几天的缘故,或许……宴九千也重生了,想到这里,萧嘉言心底突然就有些没底了。


    “不会这么巧吧,我那些机关真把他弄死了?”


    心头嘀咕了一声,萧嘉言摇了摇头,“我的机关还不至于弄死他。”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宴九千身经百战,不是他一个学了半年机关术的人能解决的。


    萧嘉言忍不住在心中询问自家系统,“系统,宴九千也重生了吗?”


    【没有。】机械声直接给了萧嘉言肯定的答复。


    得到肯定的回答,萧嘉言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了些底。


    “那想来就是因为右相了。”萧嘉言眼神闪了闪。


    “小帘的做法已经得罪死了右相,左相也就是我那老子一心想要攀附太子,洛氏即便有宴九千在旁边虎视眈眈也内斗不止,宴九千如今在坐山观虎斗看得正起劲……再加上宴九千那恐怖的言字军和宴字军,如今洛氏各大势力的动静都落在他眼中,更别说如今洛氏并没有适合掌权之人,祝玖国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如果洛国能先放下内斗休养生息的话……”


    想起自己前世的坚持带来的后果,萧嘉言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沉默了半晌他终是忍不住在心底对自己道:“或许是我的方法不适合洛国吧。”


    不然他又怎么会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落得一个脸上被烙字,如同臭水沟老鼠一样的下场了,如今官场上因为派系的关系,他基本就是孤立无援,京中因为宴九千的缘故更是重武轻文,满心想法终究是没有方法施展,如此他还不如离开呢。


    前世到死他都没有离开过京城,重来一次能够有健康的身体出去走走也好,可以远离那些虚伪算计、笑里藏刀的人,不用活得那么累,找到小九后他就像小九一样成为一个夫子教导学子,不再理会京中的纷纷扰扰,偶尔闲暇时还可以去其他城池走走,传闻洛国有许多地方风景极好,有空的话都可以去。


    念头在心底出现后就如同生了根,一番思索后,萧嘉言的心逐渐坚定了起来。


    “系统,能让我看上去一副很虚弱,就快要死了的样子吗?”


    他在心底默念,系统的回答也很迅速,【可以的,伪宿主。】


    ……


    午时刚过,皇宫门口的禁卫见一辆略显老旧的马车慢慢悠悠晃到了宫门前,马车晃悠晃悠的,就快要散架了似的,到宫门前就停住了。


    赶车的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接着转身,一只皮包骨头的手从马车里探出来,赶车人连忙伸手去搀扶,马车里面的人也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漂亮且苍白的脸,白到就连唇角都没有血色,男人发丝被发冠束起,只留下几缕落在耳前两侧,他一袭青衣,衣服看上去有些厚重,即便如此腰身依旧很瘦,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几位守门的禁卫见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禁卫上前一步,对刚下马车的萧嘉言道:“萧侍郎。”


    “不知萧侍郎来宫中所谓何事?”


    “几位辛苦了。”


    萧嘉言对着几个禁卫微微点头,他声音温和,没有丝毫架子,“九千岁召见,还劳烦几位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那禁卫说着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另一个禁卫马上小跑着朝宫内跑去,不过一会儿一个小公公便来到了宫门前。


    小公公朝萧嘉言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挂着笑容,“萧大人,九千岁现在在御书房,请萧大人跟奴才来。”


    那小公公看着才十五六岁,尚且也做不到宫内的老公公那样收敛想法,即便极力掩饰,目光也总会时不时扫过萧嘉言的脸,目光中更是偶尔流露出惊艳与惋惜之色。


    “有劳。”


    萧嘉言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幕收在眼中,他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松开宋覃帘搀扶着他的手,叮嘱宋覃帘在这儿等他后才随着小太监进宫。


    走过长长的,朱红色的宫墙,路过硕大巍峨的金銮殿,小公公把萧嘉言领到了御书房前,看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御书房,萧嘉言微微有些晃神。


    时隔许久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御书房内,两个五岁的孩童并排站着,一个身子孱弱动不动就咳嗽两声,一个长得健壮虎背熊腰但看上去有些拘谨,两个孩童都站在一个面带威严的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子的手放在身子孱弱的男孩头上,瞪向长得健壮的男孩。


    “小三你就不会学学怀瑾吗,怀瑾每次功课都能得到夫子的夸奖,你倒好,你就想着怎么逃课。”


    被称作小三的男孩闻言脸上的拘谨瞬间褪去,叉腰不满道:“怀瑾不也逃课了吗?父皇你怎么只说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皇子了。”


    他怒气冲冲地说着,说话的同时对被称作怀瑾的男孩挤眉弄眼,一副急于求救的样子。


    噗嗤一声,孱弱的男孩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威严的中年皇帝见自己儿子这幅不求上进的模样更是怒不可遏,“还敢说怀瑾,上次你故意带着怀瑾逃课导致怀瑾病了好几天的事情朕都还没和你算呢,你居然还敢提,回去后给朕把千文字抄十遍,朕明天检查。”


    一时间男孩表情更加扭曲了,偷偷看向自己小伙伴的眼神满是心虚。


    “皇舅舅。”收到小伙伴的眼神示意,被称作怀瑾的男孩大胆地抓住皇帝的衣袖摇了摇,声音像初生的小奶猫似的撒娇道:“不要罚南封好不好,怀瑾盯着南封,明天他一定不逃课。”


    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小人儿那苍白的脸,皇帝一时间连大动作都不敢有了,只能无奈斥责道:“明天?小滑头,就知道护着你南封表兄。”


    转头面对自己儿子时皇帝当即变了脸,“这一个月你敢再逃课就把千文字抄一百遍吧。”


    年幼的洛南封:“……”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