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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段泽歌缓缓抬起头, 茫然地问道:“李三新也来了吗?他在哪?”

    楼延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段泽歌撑着床站起身,到处看了一圈:“李三新?李三新?楼延,李三新去哪了?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楼延双手握紧, 双眼慢慢变红。

    段泽歌没看他, 或许是不敢看他。他扶着床站起身想往外走, 边走边自然地疑问:“楼延,你是不是在骗我, 李三新没过来吧?”

    他在装听不懂,他不想和楼延承认自己的身份。

    “李三新……”楼延道,“连你也要瞒着我吗?”

    段泽歌停住了脚步, 听着楼延在身后含着怒意和颤抖地问:“傅雪舟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连你也要这样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李三新!”

    段泽歌喉结滚动两下, 口水好像化为了利刃, 割得他从脖颈到胸口千刀万剐地疼。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楼延,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他沙哑地道:“楼延,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真的不是李三新。”

    楼延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心头,大步走过去拽着段泽歌的领口猛地把他推到了墙上,拿出那五张塑封的日记质问道:“那这是什么?!你跟我解释啊, 这是什么!”

    段泽歌一看到这几张纸,先是一慌, 然后就冷静了下来:“你已经发现了啊,我原本想去北极找到你之后把这些东西交给你的。”

    楼延冷笑了两声,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这上面是我的笔迹, 日记来自未来, 你想怎么解释?你明明就是——”

    “楼延!”段泽歌打断了楼延的话, 仰着头喘了口气, “你还记得我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我说塔罗牌告诉我,你是我未来会追随的人。其实这件事不是塔罗牌告诉我的,而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之前一直不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知道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还会防备我,甚至可能会激起你的逆反心理让你更激动地想要杀死傅雪舟……但现在,一切还是没有改变。是我错了,是我担心的太多了……”

    段泽歌扯掉楼延拽着他领口的手,整个人顺着墙面滑到了地上颓废坐着,他双手抱着头,低声说道:“我陪你一直走到了最后,但我们失败了,世界快要灭亡的时候你的诡异化已经停不下来,你快要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很恐怖的诡异……你不想让自己变成灾难,也不想让世界毁灭,所以你用了【时间回溯】的能力回到了大战的前一天,想让当时的李三新杀掉还没彻底诡异化的你,然后……然后……”

    他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地道:“你想让李三新吃了你的心脏,继续抵抗诡异。”

    “你和李三新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你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但真是抱歉,李三新那个胆小鬼根本不敢杀了你!何止不敢杀了你,他甚至不敢面对第二天会发生的大战!李三新就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他被柳树村河底的那个诡异给吓破了胆,从此以后都不敢面对巨型诡异,更别说让自己的身体里也融入那么多的诡异!你想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完全是托付错了人!”

    段泽歌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了水泥地上,楼延甚至能听到他牙齿碰撞的咯吱声。

    “李三新那个混蛋不敢告诉你自己的害怕,在你的恳求下勉强答应了你的要求。但等到真的要杀了你的时候他却临阵脱逃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那个时候已经是大战前夕,诡异们已经发动了攻击,你被迫上了战场,又一次陷入狂暴状态诡异化停不下来……在你撑不住就要成为诡异想要自爆的时候,我来到了你的面前……我跟你说我愿意杀了你吃了你的心脏,但现在的环境太危险了根本不会给我消化你能力的机会,所以我问你……问你可不可以再次回溯时间,哪怕早上半个小时也好……”

    “你同意了。而在你准备用全部的力量最后回溯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你身上无数的锁链。那些锁链锁着已经变成巨型诡异的你,我一瞬间以为我是眼花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缠绕在你身上的一条锁链突然被一只手拽了几下,然后你就开始慢慢消失了,在我眼前慢慢消失了!”

    “我承认我是个和李三新一样的混蛋,我和他是一样的胆小鬼……在那一刻我以为你要死了,我也不想独自面对这个糟糕的混乱的濒临毁灭的世界,我把你的目标和叮嘱全部忘在了脑后,直接上前抱住了你和你一起消失在了那个世界。”

    “我以为我们会死,我走得很轻松坚决。但我没有想到,我和你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废弃工厂里……这个世界还没有毁灭,是如此的平静和安全。”

    “然后楼延,你就出现在了那里。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出现在了楼下,走进了我和另一个诡异化的你待着的大楼里,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和我们的世界一模一样的平行世界。”

    “变成诡异的楼延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他静静地看着我,当时的他已经不能说话,但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让我帮助你杀了他吃了他的心脏。然后……你就在我的帮助下,杀了另一个世界的你自己,你吃了他的心脏,他融入了你的身体。”

    段泽歌死死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即使楼延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莫大的痛苦。

    楼延眼前一黑,往后踉跄了一步,“我吃的那个诡异……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

    段泽歌沉默了良久,才哑声道:“后来,我发现你的身边多了一个不该存在的路好修。这个人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来没在你身边出现过,我从路好修那里套出了话,才知道我和另一个楼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平行世界。因为你救了本应该死在诡异复苏当晚的路好修,所以路好修才会获得【隔空取物】的天赋。在当晚他第一次使用【隔空取物】的时候,我世界中的楼延正好开始回溯时间。时间与空间在同一时刻发生了交织,路好修的【隔空取物】具有穿越空间的作用,他拉住了另一个你身上缠绕着的锁链,所以我和另一个你才会在那一刻来到了这个时空。”

    楼延想到了当晚路好修向他展示【隔空取物】时天边划过的金色流星,震惊得几乎失语:“……那颗流星……”

    “对,那颗流星就是我们两个时空发生了碰撞才产生的东西。”段泽歌声音低得楼延差点没听见。

    楼延一瞬说不出来话。

    现在回忆起来,路好修当时还跟他说他摸到了一根锁链,但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在意。

    但一切一切的不同,竟然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楼延失神地站着。他还同那颗金色流星许了愿,愿望是“保佑我成功杀死傅雪舟吧”。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颗流星竟然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和段泽歌的到来。而另一个世界的他,却后悔杀死了傅雪舟。

    院子里一时只听得见树叶沙沙声,太阳从东边移到了正上方,明明是会让人晒得浑身暖融融的光芒,但楼延和段泽歌之间却像是凝成了冰一样的寂静沉默。

    楼延的瞳孔移动,慢慢转到了段泽歌的身上。

    即使段泽歌否认自己是李三新,但楼延这会儿已经可以肯定,段泽歌绝对就是李三新。

    他骂李三新是混蛋是胆小鬼是懦夫,也是在骂自己是混蛋是胆小鬼是懦夫。楼延突然就懂了李三新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了,他突然就明白段泽歌为什么不肯跟他承认自己就是李三新了。

    因为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战前临阵脱逃了,哪怕他最后重新回去了,他也认为是自己害了楼延。因为他觉得自己是胆小鬼,因为他害怕,所以他没有脸出现在另一个楼延面前。

    还因为……他帮另一个世界的楼延杀死了自己的发小楼延。

    段泽歌看着他杀死另一个楼延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段泽歌看他吃了另一个楼延的心脏时又是什么心情?

    楼延不知道,他无法想象段泽歌心中的痛苦,无法想象段泽歌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才会以“段泽歌”的身份接近他,受他怀疑,永远如一个远离人群的看客一般默默改变着他们的人生,看着他和李三新说说笑笑。

    ……只是想一想,楼延就觉得呼吸困难了。

    “你……”

    楼延眼睛发热,他弯下腰想拉起来段泽歌,但段泽歌却受惊一样地躲开,然后抬起头用那双和李三新一模一样的眼睛痛楚又哀求地看着楼延:“楼延,你相信我不是李三新……我真的不是李三新……”

    楼延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他偏过脸匆匆擦过脸上的泪,匆忙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新了……我想去那个废弃工厂看一看,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找你。”

    说完,楼延就立刻离开了李大叔的家门。

    身后传来了段泽歌压抑低沉的哽咽声,楼延脚步顿了顿,加快速度离开。

    一路上,楼延的思绪空白着。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吹得他脸泛苍白。

    楼延没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直线在楼顶上飞跃着往成江市去,累了就让水流托着自己,速度反而比乘车快了很多。等到下午六点,天边染上昏黑,楼延才循着记忆来到了那个废弃工厂处。

    这个废弃工厂也被先前的水鬼给淹了大半,现在水虽然没了,但楼里面的木板废纸垃圾等东西都被水给冲走了,地面也被水洗得干干净净。二楼那个巨大的诡异待过的地方,也没了那些令人反胃的恶臭黑水了。

    那个诡异靠着的墙长了满满一墙的绿色苔藓,散发着淡淡的潮湿味道。楼延站在这面墙前,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着这面墙。

    金尊玉贵养大的楼延,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致高奢的楼延,在另一个世界里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丑陋的、浑身散发黏液的诡异。

    楼延其实可以体会到另一个他会是什么心情,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丑不丑的他不会再在意,他只会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灾难。

    “你当时也很痛苦吧,”楼延自言自语地道,“所以看到我想挖出你心脏的时候,是不是很高兴?”

    “怪不得你没有反抗我,”楼延扯唇,眼神复杂,“我杀了你其实是对你的一种解脱吧。”

    空旷的楼道内静悄悄地,楼延深呼吸一口气,余光却忽然瞥见苔藓下的墙面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字。

    他将墙上的苔藓刮去,露出了下面两行笨拙刻写的字迹:

    “不要杀、傅雪舟。”

    “人类永不灭。”

    第202章

    楼延回到小刘渔村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两点。

    推开段泽歌的房门,一股烧烤味迎面扑来,李三新、路好修、叶不言和段泽歌四个人正带着小雨围在桌子旁拿着肉串啃。

    见他回来, 四大一小五张脸动作一致地回头看楼延, 楼延直接愣住了。

    李三新忍不住笑了一下, 站起身走过去跟楼延抱了一下,打趣道:“呦, 我们的大忙人回来了?”

    抱完李三新就想要放开,但楼延却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再次用力深深抱住了李三新。

    李三新环着楼延, 有些惊讶地眨眨眼, 他故意装成嫌弃的样子拍了拍楼延背部:“干嘛干嘛?鸡皮疙瘩起来了。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没必要这样吧延子。”

    见他们抱在一起, 路好修“哇哇”两声举着肉串扑过来道:“我也要抱我也要抱!楼哥, 我好想你啊!我跟你说,我触感今天早上突然恢复了啊啊啊!”

    楼延伸开手又抱住了他,小雨见状也跟着颠颠跑过去抱住了楼延的大腿, 几个人抱成一团,不知道谁碰到了路好修的痒痒肉,路好修笑得表情扭曲, 一边吸气一边大喊:“不行不行,伤口疼, 哎呦好久没感觉到疼了……”

    段泽歌坐在桌边,安静看着他们几个人闹, 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叶不言淡淡感叹道:“他们关系真好。”

    段泽歌点了点头。

    叶不言奇怪地转头看他:“你不过去抱一抱吗?”

    段泽歌笑了, 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已经抱过了。”

    叙完旧, 一伙人坐在桌边继续吃饭。楼延看到烧烤袋里有一大把烤鸡皮, 随手拿了一把递给了李三新, 又拿了另外一把递给了段泽歌,然后才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收到了你让人往这边送物资的消息,我和小路小雨很久没有见到你和段泽歌了,知道有你的消息后就赶紧过来看看。正好小叶当时也来看望小路,就跟着我们一伙过来了。送货的货车都是我给开来的,东西已经给李大叔了。”李三新啧啧道:“没想到段泽歌也在这里,你们两个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神秘。段泽歌还跟我说他要去北极,让我帮忙给联系飞机,我去哪给联系啊,竟扯淡!”

    楼延看了一眼默默吃烤鸡皮的段泽歌,淡淡道:“从这里坐飞机去北极最少需要50个小时,北极那边这会儿是暖季,冰层会融化和分裂,飞机不好落地。再加上高空很容易结冰,坐飞机过去不安全。反而坐船过去最安全方便,也更容易找到我和傅雪舟当初登船的地点,然后顺着原路返回去找极寒地狱。”

    段泽歌猛地抬头看楼延,“你、你愿意去?”

    “我已经联系好了船只,两个小时后船会来小刘渔村海边接我们,”楼延平静地道,“等吃完饭就可以收拾东西上船了。”

    段泽歌愣了一会儿,开始狼吞虎咽。

    其他人听得稀里糊涂的,楼延和傅雪舟什么时候去北极了?极寒地狱又是什么?

    叶不言给了路好修一个眼神,询问路好修知不知道。路好修茫然摇摇头,他不知道啊,真的是一丁点都不知道。

    但他们都听懂楼延和段泽歌的意思了,路好修和李三新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也去!”

    楼延皱眉:“你们过去干什么?”

    李三新和路好修就是要去,怎么也要跟着过去帮忙。楼延好说歹说都没把他们俩的念头取消,等吃完饭后,这两个人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行李,摆明了一副死活都要跟上的样子。

    楼延头疼揉额角:“路好修,你身上还有伤,李三新跟着过去了就罢了,你跟着去干什么?”

    被念全名的路好修一个激灵,讨好地给楼延捶肩膀,脸上全是不符合年龄的谄媚笑容:“楼哥,带我去吧带我去吧,我还没去过北极呢!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把【隔空取物】给练得老牛逼了,上次救人的时候我还掏出了那个诡异的心脏!”

    楼延心中一动,“隔空掏的吗?”

    “不是,”路好修尴尬地笑了笑,“我把手放人诡异身上才掏出来的。”

    楼延那点儿心动瞬间变成了面无表情:“你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小雨吧,你要是去了小雨怎么办?”

    路好修脸都皱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眼巴巴盯着他们的小雨,心虚地赶紧偏过脸跟楼延撒娇打滚:“呜呜呜楼哥,带我去吧,小雨交给叶不言照顾!他俩处得可好了!小雨特喜欢叶不言,你看她的表情就是在希望我们赶紧走好让她跟着她小叶哥哥回家玩!叶不言又能上山捞果子又能下水摸泥鳅,做饭洗衣服做家务一个人能全搞定,肯定能照顾好小雨!”

    小雨:“……”

    叶不言:“…………”你可真狗啊路好修。

    “带上小路吧,楼延,”段泽歌也开口道,“没准带上了小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楼延明白段泽歌的意思,他抿抿唇,最后还是同意了。一个小时后,叶不言牵着小雨站在岸边,看着楼延他们坐上了前往轮船的小船。

    临上船前,小雨突然冲上来拽住了楼延的衣服,抬头盯着楼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依赖和不舍。

    叶不言上前想带着小雨离开,但小雨却紧紧抱住楼延不松手。

    楼延没办法,他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了一支黑笔在小雨的手腕画了一个圆圆的手表,一本正经骗小孩道:“当这个手表转一圈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小雨疑惑地看看手臂,又看了看楼延,歪了歪头:真的吗?

    楼延冲着小雨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回去吧,这段时间好好跟着你小叶哥哥,哪儿都别乱去。”

    小雨乖乖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楼延。

    “楼哥,放心吧,我会把小雨带去诡异防控局里照顾她,”叶不言一手插兜,一手牵着小孩,沉稳酷帅地跟楼延道,“游哥也在局里,局里很安全。”

    楼延拍拍叶不言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

    一行人坐上船,往两百米外停靠的轮船驶去。叶不言和小雨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船只划水声也逐渐远去。

    小雨握紧了叶不言的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

    叶不言叹了口气,弯腰将小雨抱了起来,心中也有些担忧路好修的伤势,却没有在小雨面前表现出来:“放心,没事的。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

    轮船在黑夜中前行着,东方隐隐冒出一缕金黄色的火光,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楼延站在甲板上,感受着熟悉的海上夜风,短短时间内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久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楼延突然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趁夜离开吗?”

    段泽歌往前走了一步,递给了他一支烟,“为了躲避影刹和狂信徒的耳目?”

    “嗯,”楼延道,“我有想过影刹为什么会对你出手。其实道理很简单,影刹不想让你去北极阻止我杀死傅雪舟,而影刹又是诡异之主的仆人,这么看起来诡异之主真的很忌惮傅雪舟的存在啊,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傅雪舟。”

    段泽歌抽了口烟,笑了一下:“这样反而显得它很惧怕傅雪舟一样。”

    “是啊,”楼延也笑了,“我也觉得,有点怂了的感觉。”

    两个人站在抽了一会儿烟,段泽歌抖抖烟灰,忽然问道:“我之前其实也不知道我世界里的楼延为什么会说后悔杀了傅雪舟这种话。这辈子我很认真地在暗中观察了傅雪舟很久,说实话,傅雪舟比那些大型诡异更让我觉得危险和恐怖。如果是我的话,我或许也想要杀了他以绝后患……傅雪舟可能真的是打败诡异的关键吧,所以他才会这么说。但我有点担心,楼延,你把他推下了寒冰地狱,如果他真的活着被我们救回来了,他会不会恨上你?如果他之后不配合我们一起杀诡异该怎么办?”

    楼延低笑两声,“我不知道啊。”

    段泽歌一愣:“真的假的?你猜不到他的反应?”

    “猜不到,”楼延又笑了一下,“从我决定回来救他开始,我也想过他会是什么反应。冷淡?感动?恨我?或者是想杀了我?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傅雪舟,我永远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有可能他对我的爱会全变成了恨,然后当场杀了我。有可能我杀他和救他的事彼此抵消,他从此当陌生人对待我,再也不会喜欢我。”

    楼延耸了耸肩,语气轻松:“谁知道呢。”

    段泽歌皱眉,开始紧张了:“那我们就什么准备也不做,就只能被动等着傅雪舟的反应吗?”

    楼延挑眉,饶有兴趣地回头看他:“你不是很着急救他吗?怎么现在又担心这个问题了。”

    段泽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你比傅雪舟重要多了。要是把傅雪舟救回来后他真想杀你,那还不如不救他。”

    楼延哈哈大笑,眉眼弯弯,嘴角轻挑,“不用担心,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可不是会束手就擒只被动等着傅雪舟反应的人。”

    段泽歌闻言觉得也是,也就放下了心,又忍不住好奇:“你有什么办法了?能不能让傅雪舟不但不发疯还老老实实地和我们站在一起对抗诡异?”

    楼延神秘笑了笑,抬起手指指了指西边还没落下的月亮:“那是什么?”

    段泽歌莫名其妙地抬头:“月亮啊。”

    楼延道:“日记本上说傅雪舟是个没有双脚的飞鸟,只能飞,直到死亡。但我其实有不一样的看法,比起无脚鸟,傅雪舟在我看来更像是深渊里的枯树。”

    枯树?

    段泽歌有些疑惑,却没有插话,安静地听着楼延说话。

    “他埋在死寂的深渊里,每天能看到的只有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日月交替,”楼延转过头对着段泽歌笑了,烟头火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好似星辰般灼目,“段泽歌,既然要救他,我就要最好的一种结果。”

    他轻声道:“我绝不甘愿变成傅雪舟的雄狮、老鹰,我要做,就做傅雪舟深渊里的月亮。”

    第203章

    6月21日, 下午五点二十。

    船只来到了北极海岸。

    天空阴沉,细雪飘着,熟悉的冰川映入眼帘, 好似刀子一样的寒风吹得众人瞬间清醒。

    路好修像是一只从来没见过雪的南方狗子, 边瑟瑟发抖边兴奋地嗷嗷伸手:“是雪!卧槽!还有雪山!卧槽!!!”

    李三新吐槽道:“能不能别嚎得这么没见识。”

    路好修嘿嘿傻笑一声, 欢快地冲到了甲板上左摸摸右看看。最后好奇地盯上了栏杆上凝着的厚厚一层白霜,路好修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一眼, 见没人注意后赶紧伸着舌头舔了栏杆一口。

    据说冬天结霜的铁栏杆是甜的,让他试试让他试试!

    “唔唔?唔唔唔??!唔唔!!!”

    听到声音的众人往路好修看去,就看到路好修舌头拔不下来着急大喊的模样。

    众人:“…………”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几个人总算收拾整齐了。

    楼延戴上墨镜, 整理手套, 转头问船上:“这个天气能飞吧。”

    船长犹豫了一下, 点了点头道:“可以。但如果风雪更大我们会立刻返程。”

    楼延颔首,跟同伴们拍了拍手:“别闹了,准备上岸了。”

    其实这会儿的温度很低, 并不适合登岸。但今天已经是傅雪舟在极寒地狱待的第十天晚上,这个时间已经超过了日记本上记载的9天,傅雪舟可能还活着, 但也有可能随时会在下一秒死去。

    他们需要加快速度了。

    为了节省时间,楼延专门找了配备直升机的船。直升机很大, 除了飞行员外足够坐下他们四个人。等直升机加满燃料后,飞行员载着他们在甲板上起飞。

    楼延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雪山, 分辨出傅雪舟曾抱着他飞过的路线后给飞行员指了路。

    楼延和李三新不是第一次坐直升机, 路好修却是第一次。他一路都很紧张, 紧紧抓着扶手看着窗外的群山,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看直升机飞得很平稳才慢慢放下了心。

    直升机的速度没有傅雪舟飞得快, 快一个小时楼延才看到熟悉的“北极七星”山。楼延也隐隐有了紧张的感觉,他嘴角抿得很直,“往右边看看。”

    飞行员依言右转,但没想到飞了十几分钟后风雪渐渐变大,导致直升机开始左右摇摆不稳。

    “这个天气开不下去了!”飞行员道,“我需要返航!”

    楼延干脆利落道:“可以。你把高度降下去让我们下去,然后你自己返航。”

    飞行员立刻将直升机下降到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楼延几人依次从直升机上跳下来。飞行员扔了一包信号弹给楼延,大声道:“等大雪停了之后你想让我来接你就打开信号弹。”

    楼延比了一个“ok”的手势,直升机飞走远去。

    四个人冒着风雪继续往前走,楼延有点担心路好修的身体,时不时问上一声。路好修除了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之外,精神头还挺好。

    越往前走,气温越冷,白雪如雾般遮挡住了众人视线。李三新呼出一口冷气,整个脸都冻得有些僵硬了,不由疑问道:“这个时候不是北极的暖季吗?怎么我感觉越来越冷了啊,这温度最起码零下30摄氏度了。”

    段泽歌埋头往前走,身上积着一层雪:“因为极寒地狱的原因吧。极寒地狱出现了整整十天,里面的寒气涌了出来,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路好修惊讶:“啊?我们还没靠近极寒地狱都这么冷了,那极寒地狱里面得有多冷啊。”

    楼延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又在下一秒加快了速度。

    他们在寒风中走了大概三个小时,温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低。等终于走到极寒地狱的边缘时,四个人的身体已经全部僵硬。

    楼延将包放了下来,拿出里面的工具绑住绳索,再将绳索扔进极寒地狱里。做完下极寒地狱的准备后,楼延看向李三新、段泽歌和路好修三人,皱了皱眉:“下面会很冷,你们别跟我下去了。”

    李三新道:“不行!我得跟你下去,那么大的极寒地狱你一个人要找人得找多久?我陪你一起!”

    路好修张张嘴,也要说一起下去。但楼延却打断了他的话:“路好修,你不能下去,你本来就受伤了,根本受不住下面的低温。”

    四个人里面,路好修的状态最差。还没下极寒地狱,他已经唇色发青,整个人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路好修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没有勉强,乖乖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在这里看着绳子,你们要是上来的话我给你们拉上来。”

    段泽歌道:“那我也在上面看着绳子和小路吧。”

    楼延诧异地看了段泽歌一眼,他以为段泽歌会是最着急想要下去救傅雪舟的人。

    段泽歌冲着他笑了笑:“如果有诡异追过来,我也能在这里拦住它们。”

    楼延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楼延和李三新迅速把包里带来的所有保暖道具全用上了,还各自喝了半瓶烈酒。两个人只觉得一股暖意从五脏六腑传到四肢,戴着厚厚帽子的额头还沁出了薄薄一层汗意。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直接缠着绳索下了极寒地狱。

    极寒地狱的上空风雪肆虐,和其他的深渊峭壁并不相同,极寒地狱的山壁呈现深黑色的色泽,且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整个山壁滑不溜秋,根本没有可以攀登借力的地方。

    楼延双脚撑在山壁上,整个人飞速下滑。他看着有数米厚冰层的山壁,心沉到了谷底。

    极寒地狱无疑深不见底,这样的山壁大大增加了离开极寒地狱的难度。下来或许很简单,但他们想要上去,那就真的难了。

    楼延抬头看向极寒地狱的顶端,风雪遮盖了他的视线,他已经看不到段泽歌等人了。

    或许他们想要上去,只能让段泽歌和路好修拉着他们上去了……

    极寒地狱太深了,足足好几分钟之后,楼延才看到地面的存在。他松开绳索跳在地上,整个人却一个踉跄,一下子被半人高的厚雪给埋住了。

    楼延扒开雪爬起来,往周围一看,却发现可视范围不过周围两米。

    底部肆虐的风雪比上面要夸张太多了,短短几秒钟楼延身上就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体温正快速流逝,刚刚因为烈酒带来的暖意竟然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中就消失不见了。

    哪怕楼延做好了准备,极寒地狱的低温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好冷……”

    每说一个字都有一股热气哈出去,楼延牙齿碰撞着,使劲紧了紧围巾,睫毛上结了一层冰晶。

    这里真的是太冷了,“极寒地狱”四个字简直和这里太贴切了。如果一个普通人掉进极寒地狱里,可能只用几分钟就会化成一尊冰雕从此深埋在风雪中。

    没一会儿,李三新也下来了。但他距离地面还有七八米高的时候双手就被冻僵,没有力气拽紧绳索后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李三新!”

    楼延连忙过去从雪里挖出来了李三新,李三新被冻得全身蜷缩在一起,脸色发青,哆哆嗦嗦地道:“延子,这里特么的……好冷啊。”

    楼延不再犹豫,掏出了口袋里的雪蜡烛准备点燃。但拿起打火机的时候,却发现打火机已经结冰按不下去了。

    “操!”楼延把打火机塞回口袋,还好他有其他准备。楼延又拿出一盒打火柴,背过身避开寒风用火柴点燃了雪蜡烛。

    雪蜡烛的金色烛光笼罩住了二人,在金色烛光照射的范围内风雪逐渐停下,楼延和李三新瞬间感觉到了体温的回升,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李三新从地上坐起身,惊叹地看着雪蜡烛:“这玩意儿也太神奇了!”

    “雪蜡烛只有这么一根,事不宜迟,快点起来,我们去找傅雪舟。”楼延站起身道。

    李三新站起身,左顾右盼:“我们往哪个方向找?”

    楼延抿抿唇,跟着往周围看了看。

    雪蜡烛以楼延为中心,笼罩了周围一米以内的空间,一米内的范围内堪称四季如春。极寒地狱的寒冷打破了他们两个人原本准备分头寻人的计划,在这个温度下,李三新只能跟着楼延走。

    这样的话,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决定寻人的方向,一旦找错方向,雪蜡烛可撑不住他们重新来过。

    楼延试探地往周围走了走。

    他下来的地方特意选了当初推傅雪舟下来的地方,傅雪舟应该会摔在这周围。

    不管怎么样,这里应该会有傅雪舟存在过的痕迹。

    “延子,你看那是不是血?”李三新忽然激动地扯了扯楼延的衣服。

    楼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紧靠着崖壁的粗壮黑色枯树身上有一块斑驳血迹。

    他和李三新快步走过去,这块血迹的位置有楼延胸前那么高,形状像是一只血手印。

    楼延目色复杂,他伸手贴上去了这块血迹,掌心的位置基本重合,但血手印的手指印却比楼延的手指稍长那么一截。

    “这是傅雪舟的手印。”楼延笃定道。

    他脑海中几乎能浮现出来傅雪舟用捂着断臂的血淋淋的手,踉跄扶着枯树离开的画面。

    ……

    楼延又突兀地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和傅雪舟相处时的一个片段。

    傅雪舟教他画画,楼延却总画不好,耐心变得越来越差。银发男人最后扔了素描笔,拉起了楼延的右手垂眸端详。

    楼延当时很不爽:“看什么?”

    “在看你的手为什么能画出那么丑的画。”银发男人说话的语调懒洋洋地,丝毫不顾忌什么叫含蓄,边说边饶有兴致地将楼延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明明不是阴阳怪气,却比阴阳怪气还要气人。

    楼延当时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看出来了吗?”

    “嗯,”傅雪舟将楼延的手贴在自己的手上,然后五指慢慢插.进楼延的指缝,带着淡淡笑意地道,“大概是手指比我短一点的原因吧。”

    第204章

    之后, 楼延和李三新两个人又在枯树旁边的山壁上发现了一些血液,他们顺着血迹往前走,白茫茫的天地几乎要将他们掩埋。

    走了一段路后, 最后的痕迹也被风雪掩埋了。

    “延子, 接着往前走吗?”

    楼延咬咬牙:“走。”

    他们沿着方向继续往前走, 借着雪蜡烛的光仔细分辨着路上有没有傅雪舟留下的痕迹。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时间开始变得模糊, 周围大差不离的景色让他们有种自己永远也走不到头的感觉。

    人在大自然的面前太过于渺小了,渺小到楼延都开始怀疑傅雪舟是否还活着,他又是否能成功找到傅雪舟。

    他们不敢太快, 怕错过什么痕迹。但也不敢太慢, 因为雪蜡烛经不住损耗。

    找了不知道有多久, 雪蜡烛已经被用了三分之一。

    楼延眉眼间已经有些烦躁, 果断道:“这样不行。三新,我灭下雪蜡烛,你做好准备。等我们受不了的时候再点燃雪蜡烛, 不然这么下去蜡烛用完了我们都找不到傅雪舟。”

    李三新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将身上的衣物紧了紧:“灭掉吧。”

    楼延在自己和李三新的腰上绑了一个绳子,以免两个人在风雪中走失, 然后才灭掉了雪蜡烛。雪蜡烛灭掉的瞬间,几乎能把人吹倒的暴风雪猛烈地扑来, 让两个人立刻被吹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楼延将手臂抵在前方,咬着牙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风在他耳边怒吼, 雪在无情地试图将他掩埋。楼延身上的热气肉眼可见地消失, 他这才明白, 傅雪舟到底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待了十天。

    怪不得极寒地狱可以把傅雪舟给熬死……

    本来就受了伤的傅雪舟真的能在这里坚持活到现在吗?

    楼延不确定了。

    他们顶着风雪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李三新就受不住了,楼延再次打开了雪蜡烛取暖。李三新使劲揉了揉铁青的脸,摘掉帽子的冰凌,哆哆嗦嗦地道:“我们走得也挺远了,结果都没看到傅雪舟的影子,我怎么感觉照我们这个方法找下去,希望不太大呢?”

    “虽然我们走得久,但可能只走了几百米。”楼延眉头紧锁,“这里太大了……”

    不行,不能这么没有目标地走下去了。

    楼延手指敲着大腿,静心沉思。

    在他推傅雪舟下极寒地狱前,傅雪舟身上还受着重伤。那家伙在北极正常的低温下都会陷入半昏迷状态,又怎么会在极寒地狱里保持清醒地走这么长的路?

    他和李三新在身体健康且异能力不受寒冷影响的情况下才走到这里,按理来说,傅雪舟绝对没有他们走得远。

    楼延手指攥紧,眉眼间有几分沉重。

    有一种很大的可能,傅雪舟很有可能是昏迷了然后被雪埋在了下面。

    极寒地狱宽有百米,雪厚有半个人之高,如果傅雪舟真的被埋在了茫茫大雪之中,他和李三新怎么才能找到人?总不能一点一点刨雪地里挖人吧。

    楼延转头去看烛光外风雪肆虐的雪地。

    这里的某个地方正埋着傅雪舟逐渐失去生气的身体,而他却不一定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成功找到傅雪舟。

    他得想个办法,他得像个高效快捷的办法……

    楼延闭上了眼睛,眉间皱得更深。

    段泽歌的塔罗牌没有用,因为段泽歌的天赋能力根本不是占卜;李三新的【手术丝】和鬼婴也没有用,而他的【真实之眼】【危机感知】【时间倒流】和骨刺也没有用……

    楼延压下内心的焦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对!

    楼延猛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体内部有无数的诡异还没有被他复苏,这么多诡异里面,总有能在这个环境下发挥作用的诡异。

    楼延深吸一口气,调动所有的精神力专注地试着去复苏身体内能够帮到自己的诡异力量。

    李三新使劲搓了搓手,精神恢复了一些:“延子,我好了,咱们继续吧……延子?”

    楼延紧紧闭着眼睛,好像没有听到李三新的喊话一样。李三新心中纳闷,正要伸手拍一拍楼延,就见一圈细弱的风围着楼延打转。

    雪蜡烛笼罩的烛光内怎么会有风?

    李三新刚刚冒出疑惑,就见这风越来越大,将楼延整个人围绕在了风里。他心中一惊,连忙大声叫道:“楼延!”

    楼延睁开了眼睛,李三新这才发现楼延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银灰色竖瞳,充满着冷酷凌厉的气息。

    李三新看得一愣:“延子?”

    楼延应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两只手的掌心突兀地长出来了三厘米长的两张紧闭的嘴巴,当这两张嘴巴张开时,将会吹出巨大的狂风。

    而这两只嘴巴会随着使用时间不断变大,当它们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复苏吞噬掉楼延本人。

    楼延将雪蜡烛交给了李三新,叮嘱李三新不要靠近他之后就走出了雪蜡烛的烛光范围。

    暴风雪瞬间迎面扑来,但楼延却觉得没有先前那么冷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抬起了双手,掌心中的两张嘴巴同时张开,猛烈的狂风凶猛地从掌心嘴巴中吹出,和空中的暴风雪对抗在了一起。

    站在楼延身后的李三新因为雪蜡烛的庇佑完全感受不到风力的侵袭,他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像是在看大场面电影。

    只见楼延双手中的风越来越猛,不仅吹开了空中的风雪,还将地面积攒的半人厚的白雪全部吹上了天!大雪簌簌地飞,眼前一片白,逆流的风将越来越多地面上的雪花吹飞,一上一下地在空中滚动,这场面壮观浩瀚得让李三新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了。

    楼延的头发和衣服随着大风狂舞,他稳稳地站在飓风中间,抬起头看着空中飞雪,毫不犹豫地再次加大掌心中的狂风。

    狂风呼啸着撕裂空气,小小的楼延站在狂风暴雪之中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地面上所有的雪都被吹起,百米之内被雪覆盖着的地面终于露出了原样!

    黑色的泥土上荒芜而枯寂,同样凝结着厚厚的冰层。没有风雪的遮盖后,楼延和李三新终于能看清周围的景物了。

    随后,两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他们看到远处地面上有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楼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踢下来扔给傅雪舟的背包,他飞快地收起掌心中的狂风跑过去,李三新连忙紧跟其后。

    雪花没了逆风的吹拂,纷纷扬扬地从高空中落下,像是一场下得正畅快的大雪。

    在风雪之中,楼延没用两秒就跑到了背包旁。他呼吸有些急促地想要拽过背包检查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用过,然而却没有拽动。楼延低头往下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背包的一侧肩带被一只苍白的、结了冰的手死死拽住,楼延顺着这只手向下,看到了全身被埋在地面冰层中的傅雪舟。

    第205章

    傅雪舟被埋在半米厚的冰层底下, 上半身赤.裸着没穿衣服。他双目紧闭,像是睡过去了一样,仅剩的右侧断臂将黑色羽绒服紧紧裹在怀里, 像是拥抱着恋人一般。

    他的皮肤透着死气的青色, 被冻出来的一块块青紫冻痕从他的脸上一直到腰间随处可见。傅雪舟的身上还有好几个被诡异之主触手戳穿的洞口, 能让人看到伤口内的骨头和内脏,这是傅雪舟被推下极寒地狱之前受的伤。

    楼延从来没见过傅雪舟这么狼狈的模样, 他拧眉试探地叫道:“……傅雪舟?”

    傅雪舟平静地躺在冰层之中,银发披散在身后,被冻得根根分明。整个人像是埋葬在冰面下的一幅油画, 栩栩如生, 精致又毫无生气。

    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楼延伸手摸向了傅雪舟伸出冰层拽着背包的手, 想要试试傅雪舟还有没有脉搏存在, 但他的手刚碰到傅雪舟的手指,就听“咔嚓”一声,傅雪舟的手指竟然就这么被他碰断了。

    楼延被吓得猛地缩回手, 脸色一变,提高声音喊道:“三新!”

    “来了来了!”李三新匆匆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楼延,这包是傅……卧槽, 傅雪舟?!”

    他震惊地看着冰层中的银发男人,差点儿失语:“这、不是, 傅雪舟怎么会被冻在冰里面?!”

    这特么还能救得回来吗?

    “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直接就断了!”楼延, “这怎么回事!”

    “正常情况正常情况, ”李三新上下打量了傅雪舟一遍, 心沉到了谷底, 勉强冷静道,“他已经被冻僵硬了,我们从冰里挖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否则很可能连冰带人一起敲碎了,那就真的不好救了。”

    实际上,李三新现在心里直打鼓,他已经觉得傅雪舟救不回来了。

    傅雪舟竟然连羽绒服都脱了下来,就这么裸着上身被冻住。这可是人被冻死之前出现的幻觉热感,只有冷到了极点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常脱衣现象”。

    再看一看傅雪舟身体上的伤口、冻伤还有毫无起伏的胸膛……哪怕李三新不是个医生,也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判断出傅雪舟已经没有呼吸了。

    一个活人,根本没办法被冻在冰层里还能活下去。不说被冻死,单是缺氧都能让他窒息而死。

    但李三新没把他的推测说出来,他知道楼延不会不懂得这些道理。但楼延还是把他这个不是专业医生的兽医给叫了过来,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人在只有希望对方还活着的时候,才会这么着急地呼喊医生,想要从医生嘴里得到专业而积极的回答。

    李三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勉强留了一线希望地想,傅雪舟又不是正常人,万一他还能有活着的希望呢?

    李三新把身上的东西放下,将雪蜡烛放在靠近傅雪舟头顶的地方后就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一把小锉刀,“延子,别发呆了,咱们赶紧把他给挖出来。记住,动作一定要小心!”

    楼延沉默地点点头,放下了身上的东西,拽着李三新的衣领把人往后拉了拉,“你往后退,我先把上面的冰块搞碎。”

    他蹲下身单膝跪在冰层上,掌心骨刺冒出,楼延握着骨刺就刺入了冰层,飞快地搅动将冰层裂开。

    李三新围在旁边帮忙将碎掉的冰块挪开,几分钟后,傅雪舟上方的冰块已经被二人弄干净了,只剩下五厘米厚度的冰层包裹着傅雪舟。

    楼延和李三新小心地连冰带人将傅雪舟给抬了上来,一边小心地清理剩下的冰块,一边借助雪蜡烛的烛光缓缓溶解残余的冰块。

    在他们的努力下,这些冰块很快就化成了水。为了更方便救人,两个人都把厚厚的手套给取了下来。李三新小心地擦过这些水痕和碎冰,手终于能碰到傅雪舟了,在碰到傅雪舟的一瞬间,李三新被冻得一个哆嗦。

    傅雪舟身上真他妈冷,又冷又僵硬,跟块千年不化的大冰块一样,碰一下就感觉冷意从手掌心窜到了全身。

    李三新再一次开始怀疑,傅雪舟真的还能救活吗?

    他偷偷抬眼看了楼延一眼,楼延低着头清理着傅雪舟上身伤口周边的冰块,手法很稳,却看不到表情。

    唉。

    李三新不再多想,继续清理着傅雪舟下身的冰块。渐渐的,傅雪舟的身体也在烛光下变得柔软,并从身体里泌出来了很多水打湿了傅雪舟下半身的衣服。

    李三新和楼延来救人的时候就料到了衣服这件事,所以提前给傅雪舟准备了能换的干燥衣物。李三新小心地卷起了傅雪舟的裤脚,脱掉了傅雪舟的鞋子,动作却越来越慢,神色不由有些同情和不忍。

    他和傅雪舟其实交际不多,但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傅雪舟给李三新的印象都是绝对的强者,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甚至是灭世大魔王这样恐怖又令人警惕的形象。但现在,傅雪舟的脚趾已经被冻坏,双腿的皮肤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局部冻伤,多是重度冻伤,少有中度冻伤,并且还被冻出了水泡和血泡。

    很狼狈,很难看,也足以想象傅雪舟在昏迷前受到了多么严重的痛楚。

    但对傅雪舟来说,身体上的痛楚和狼狈或许是最不值得他在意的东西,最让他在乎且死也不松手的反而是……李三新看向了傅雪舟怀里抱着的黑色羽绒服和另一只手直到现在也拽得紧紧的背包。

    傅雪舟被冻得产生了幻热,也确实因为幻热而反常地脱下了衣服。但他却并没有像其他被冻死的人一样远远把衣服给扔了,反而那么紧地抱在怀中,足以见这件衣服对他有多么重要。或许在死亡、不,昏迷之前,傅雪舟还保留着清醒的理智。也就是说,这个人清醒地感知到了自己被冻住的一切感受。

    想到这里,李三新那颗多愁善感的烂好人心有些受不住了,对傅雪舟那些不好的印象都因为同情降低了许多。他匆匆处理完这些伤口,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延子,你来给傅雪舟换下半身的衣服吧,我把他上身的伤口给清理清理。”

    楼延和李三新换了位置,看到傅雪舟被冻坏的脚趾和双腿,楼延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压抑地给傅雪舟脱掉了下半身的衣服,再给他一层层地换上干燥温暖的新衣服。

    楼延从没这么小心和仔细地给傅雪舟穿过衣服,或者可以说他从来没这样给别人穿过衣服。他的动作生疏笨拙,但很仔细小心,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根断指一样伤到傅雪舟的身体一丝一毫。

    给傅雪舟换完下半身的衣服后,楼延又把他的上身衣服给换好,全程其实很复杂,但楼延罕见地有耐心,甚至还将傅雪舟夹杂着碎冰的银色长发给扎起来戴上了一个帽子。

    做完这些,雪蜡烛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楼延一点一点从傅雪舟紧握的手心里把那个背包拿走,然后将傅雪舟背在了身上,示意李三新拿起来雪蜡烛:“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李三新欲言又止。

    在刚刚给傅雪舟清理伤口的时候他已经趁机摸了傅雪舟的脉搏和心跳,已经确定傅雪舟没有生理反应了……傅雪舟已经死了。他看着楼延仍然像对待着活人一般对待着傅雪舟的样子,心中就一阵阵钝痛。

    “延子,傅雪舟可能救不活——”

    “不要说,李三新。”楼延打断了他的话,已经率先背着傅雪舟往外走去,声音听着镇定,但语速却很急促,“别说那句话。”

    李三新张张嘴,颓然地闭上嘴巴,捡起地上的背包和傅雪舟紧拥的羽绒服跟了上去。

    楼延的眼睫垂落下一片长长的阴影,背上的人没有丝毫暖意和动静,双手垂落在他的胸前微微晃动着,和尸体没什么区别。楼延觉得很奇怪,明明傅雪舟的体重不算重,明明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却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身上好像多了一座足以压死人的山,让他的呼吸也跟着难受,肺部空气减少。

    傅雪舟死了吗?

    看起来好像是死了。

    但不应该啊。

    他怎么能死了呢?

    楼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明明对傅雪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明明在十天之前还在庆祝傅雪舟的死亡,但为什么到现在他却有种心中空荡荡的茫然感呢?

    一切一切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缓慢跳动和脚踩雪地的声音,安静孤寂得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活人。

    傅雪舟的身体好冷啊,冷得透过楼延的衣服,把楼延的五脏六腑也快要给冻上了。

    楼延一步一步地背着傅雪舟往下来的山壁走去,突然张嘴问道:“……傅雪舟背包里的食物有用过吗?”

    楼延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沙哑,这句话传到李三新的耳中时,让李三新莫名地眼睛一热。他连忙低下头翻了翻傅雪舟的背包,翻出来了一盒被吃完的糖果和一瓶被要见底的酒。

    随后李三新惊讶地发现其他的压缩饼干、巧克力以及一些罐头根本都没被打开过,傅雪舟竟然只吃了糖果。

    李三新皱眉,不解又恨铁不成钢:“傅雪舟竟然只吃了一盒糖喝了一瓶酒,这么多吃的他怎么都不吃啊?他到底在想什么,要是吃了东西最起码也能多坚持一会儿!”

    楼延脚步一顿,他看着傅雪舟在他身前垂落的满是冻伤的双手,闭上了眼睛。他想,他大概知道为什么。

    “因为甜味能让人快乐。”曾经,楼延问过傅雪舟为什么这么爱吃糖。银发男人轻描淡写地勾起楼延的下巴,用含着一块荔枝味糖块的唇轻轻吻上了楼延的唇,在唇齿间低低叹息道:“人想要活下去,就需要点甜味来冲淡苦涩。”

    第206章

    傅雪舟吃了东西, 总比日记本上什么都没吃的情况要好。

    日记本上的傅雪舟都能坚持九天,这个世界的傅雪舟肯定也能坚持十天。

    楼延坚信着傅雪舟没死,没有脉搏心跳算什么?他曾经枪打傅雪舟的时候傅雪舟不也是没有心跳和呼吸但还是活过来了吗?

    对, 没错。傅雪舟肯定没死……他只不过是因为寒冷才会失去意识, 等出了极寒地狱, 等到了温暖的地方,傅雪舟身上的伤势就会恢复, 他的断臂和手指会重新长出来,人也会清醒过来。

    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要快,但等走到山壁底下时, 雪蜡烛也只剩下了最后一节拇指长度, 眼看着只能坚持最后十几分钟。

    李三新二话不说, 拿着绳索就往楼延和傅雪舟身上绑, 将傅雪舟牢牢地捆在楼延背上后又将雪蜡烛递给楼延:“你们俩先上去。”

    楼延却没要,他跟李三新道:“你从后面抱紧我,拿绳子缠住你自己, 我们三个人一起上去。”

    李三新迟疑了一下,摇头拒绝道:“不行,我们三个人的重量加在一块太重了, 这山壁滑不溜秋地不好爬,咱们得靠小路和段泽歌拉上去, 他们两个人拉不动我们三个人的体重。”

    “可以的,”楼延直接拉过来李三新, 将绳子往李三新腰间绑, “雪蜡烛剩的不多了, 没必要分两趟上去, 你忘了我刚刚觉醒的风能力了吗?”

    李三新恍然大悟, 对啊,延子的风可以托他们上去!

    李三新也不推辞了,速度飞快地整理绳索,跟楼延一前一后把傅雪舟护在中间,“好了,延子!”

    楼延拽了拽绳索,很快,绳索上面就传来了一股拉力。与此同时,楼延掌心中的嘴唇再次出现,吹出足够托起他们向上的大风。

    绳索一直被路好修和段泽歌往上拉着,正当三人来到了深渊中间高度的时候,就见绳索忽然一松,猛地下降了一大截!

    “卧槽!”

    楼延三人登时跟着绳索下坠,楼延及时增大风力拖住了三人不至于继续下坠,但三个人却直接撞到了山壁上。

    李三新疼得闷哼一声,楼延也被摔得半个身子发麻。

    两个人没有看到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傅雪舟经过这一摔竟然颤抖着微微睁开了双眼。

    傅雪舟的眼睛被冻坏了,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糊不堪。在模糊的视线内,他恍惚地看到了不甚清楚的属于楼延的侧脸和脖颈。

    楼延的声音好似从很远传来,傅雪舟好像听他喊着:“李三新……李三新……傅雪舟他……怎么样……”

    傅雪舟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无力地趴在楼延的肩头再次闭上了眼。嘴巴细微地动了动,两个无人听到的字眼还未出唇便已消散:“楼延……”

    楼延一僵,他抬手摸着脖子处的血液,一时间竟然不敢转头了,只声音僵硬地问:“李三新,你和傅雪舟还好吗?”

    “咳咳咳,”李三新剧烈咳嗽了几声,艰难地伸手检查了一下傅雪舟的状态,“我没事,但傅雪舟吐了一口血,好像摔到了内脏!操咳咳……上面是怎么回事?!”

    楼延闻言,用出更大的风力托着三个人向上:“可能他们遇见了危险!”

    还好,下坠的绳索及时停住了势头,上方又传来了拉拽的力量。楼延借助着绳索的拉力,很快带着傅雪舟和李三新爬出了极寒地狱。

    “楼哥!有诡异追来了!”见他们出来,路好修双眼一亮,着急地大声喊道。

    楼延眉眼一厉,定睛一看,原地只有路好修一个人焦急地给他们拉着绳索,旧伤崩裂流出的伤口染红了他腹部的衣服,远处,段泽歌正在和一团红雾缠斗在了一起。

    楼延直接扯断了身上缠着的绳索,将傅雪舟推给李三新道:“照顾好他。”

    随后整个人如一阵风一样眨眼冲到了红雾面前,骨刺寒光一闪,只听红雾中发出一声惨叫,红雾立刻散开,露出了双膝跪地胸口被骨刺戳穿的影刹。

    段泽歌松了一口气,指尖的手术丝收回了手指内,肚子里的鬼婴也恢复了安静:“你们终于出来了。”

    楼延点点头,满是杀意地盯着影刹,眼睛一瞬变红。利用【真实之眼】看到影刹的心脏在何处后,楼延猩红的双眼恢复了原样,他拔出了骨刺,在影刹想要逃跑之前将骨刺抵在了影刹的后脑勺正中间,冷冷道:“你的心脏在这里,你可以试一试是你逃跑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了你的速度快。”

    影刹额角流出冷汗,晕花了他脸上的浓妆,他讪讪笑了两下,学着人类认输的模样举起了双手,右手里的绅士棍差点儿戳到了楼延的腰腹上:“别杀我,我认输!认输!强大又尊贵的楼延楼先生,您没必要这么对待一个可怜的诡异,请您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跑!”

    嘴上是这么说,但影刹的眼珠子却不老实地转了转,脸上的黑色蜘蛛顺着他的耳朵不引人注意地往后面偷偷爬去。

    段泽歌及时出声道:“小心它的蜘蛛,它的蜘蛛有毒!”

    话音刚落,楼延已经用另一根骨刺戳穿了这只蜘蛛,蜘蛛接触骨刺的部位被灼烧一样滋滋冒着白烟,一股又难闻又冒着肉香味的奇怪味道传到了三个人的鼻端。

    楼延冷笑一声,将这只蜘蛛拿到了影刹面前晃了晃,“影刹,你还想耍什么小手段?”

    影刹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肩膀一颓,这次是真的不敢动了,连他说话时夸张的舞台剧腔调也消失了七七八八:“请您饶了我一命,楼延先生。我真的不敢了。”

    楼延看了一眼远处的李三新几人,确定他们所在的环境安全后,加快速度逼问道:“说,是不是诡异之主派你过来的?诡异之主到底在哪!”

    影刹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怎么会是诡异之主呢?诡异之主明明死在了娱乐场——”

    话还没说完,楼延已经毫不客气地将骨刺戳进了影刹的大脑里,一点点靠近影刹藏在脑部的心脏,“我只数三个数。3、2 、1。”

    随着楼延的倒数,影刹的脸色越来越白,冷汗也越来越多。等到楼延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影刹彻底承受不住压力,大声喊道:“快攻击他们,该死的腐鬼鸟!”

    刹那间,云层后方飞来了密密麻麻的无数黑点,转眼间天地好似阴云覆盖,黑色的羽毛代替了空中的飞雪,这些黑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猛地冲着他们分来。一部分冲向李三新、傅雪舟和路好修,一部分则直冲楼延和段泽歌而来。

    鸟群黑压压地一片,腐烂气息冲天。楼延抬眸一看,发现这些鸟都是曾经在娱乐场中见过的黑色腐烂大鸟。

    影刹露出得逞的笑容,他正要趁楼延分神的时候化成红雾散去,但脑子中却一阵剧痛。

    影刹双眼瞪大,眼珠子惊惧地往上看去,看到了一截惨白的骨刺从他眉心穿出,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楼延竟然毫不犹豫地直接杀了他……

    影刹死不瞑目地缓缓摔倒在地。

    他最后不甘地想,楼延不是想从他嘴里问出诡异之主的消息的吗……

    ……

    楼延拔出骨刺,拽着段泽歌飞速回到了李三新几人的身边。

    眨眼之间,腐鬼鸟已经距离他们不过数十米。这些腐烂大鸟并没有因为影刹的死去而停止攻击,它们的数量多到吓人,成群结队遮天蔽日,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仿佛亮着幽光,光看一眼就能让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有几十只飞得快的大鸟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楼延抽出脊髓鞭狠狠抽断了几只大鸟的脊椎,转头一看,李三新、段泽歌和陆好修也开始狼狈地与大鸟对战了。

    还有一些鸟明显冲着傅雪舟而来,从众人的防护线中凶猛地啄上了傅雪舟,想拖着傅雪舟重新扔进极寒地狱里。

    楼延神色一冷,身形一闪来到傅雪舟面前,脊髓鞭一甩,将这些试图靠近傅雪舟的腐烂大鸟全部卷起扔进了极寒地狱。

    他蹲下身将傅雪舟背到了自己的肩上,随手拿起一旁的绳子将傅雪舟重新绑在了身上,阴沉着脸看着漫天黑色腐烂大鸟。

    这是来自诡异之主明晃晃的杀意。

    一只腐鬼鸟的威力都堪称可怕,更何况这里有成千上万的腐鬼鸟。即使他们再强,这些腐鬼鸟也会把他们耗死在北极。

    诡异之主打定主意不想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了。

    楼延快步将被腐鬼鸟啄倒的路好修扶起来推到了自己的身后,用骨刺再杀死了几只扑过来的腐鬼鸟后果断地道:“来我身后。”

    众人边对付腐鬼鸟,边缓缓退到了楼延身后。楼延问道:“雪蜡烛还能撑多长时间?”

    李三新拿出只剩下一厘米厚的雪蜡烛,神色凝重地用手术丝缠死了一个腐鬼鸟:“最多三分钟!”

    “够了。”楼延道:“把包里的伞拿出来打开,点蜡烛。”

    楼延仰头看着这些腐鬼鸟,长而上挑的双眼微微眯起。

    但诡异之主忘了,这里是北极,还是在靠近极寒地狱边上气温极低的北极。

    人在自然面前何其渺小,诡异也同样渺小。低温能杀死傅雪舟,同样也能杀了其他诡异。

    诡异之主恐怕早已忘了这个事实,也恐怕早就忘了楼延已不再是以往的那个楼延。

    楼延嘴角微挑,他朝着高空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指腹与骨节处被寒风吹得微微发红,整只手精致得宛如一件艺术品。而此时,这只手优雅地在空中轻轻地动了动。

    滴答。

    滴答。

    滂沱大雨从天而落!

    第207章

    这是“水鬼”的能力。

    大雨一落, 所有的腐鬼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惨叫着纷纷从空中掉落。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几百米内全部都是堆积如山的腐鬼鸟的冰冻尸体。

    雪蜡烛也燃烧到了尽头, 烛光一灭, 众人就感觉到了森森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下过雨的天气更加寒冷, 几个人哆哆嗦嗦地收起伞,往周围一看, 深刻理解了什么才叫千里冰封。

    腐鬼鸟一只一只叠在一起,堆起的高度都有他们整个人高了。

    “我去……”路好修脸色苍白,一边捂住肚子一边震惊, “楼哥好厉害。”

    短短三分钟而已, 成千上万的腐鬼鸟竟然都被解决了!

    “多亏这里是在北极, ”楼延呼吸了一口冷空气, 大脑更加清醒,他看了一眼背后的傅雪舟,又皱眉看向路好修的旧伤处, “路好修,你的伤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我还好!”路好修龇牙咧嘴地道,“估计就是旧伤崩裂了,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用管我,我很坚强!”

    “先回去吧。”李三新警惕地道:“不知道诡异之主还有没有其他手段, 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几个人从满是腐鬼鸟尸体的尸堆里爬了出来, 找到了一处地势比较空旷且没有降雪的地方后, 楼延燃起了信号弹。

    直升机来得挺快, 飞行员发现多了一个人, 但很聪明地什么都没问,驾驶着飞机就带着他们返航了。

    回到船上,众人来不及整理自己,先把傅雪舟给送到了一间干净的房间里,仔细检查傅雪舟的身体情况。

    船上有专门配备的医生,但因为傅雪舟身上的伤势太特殊,身份也太重要,他们并没有让医生过来帮忙检查傅雪舟,只让医生帮着路好修重新包扎了伤口,检查傅雪舟的事情全程交给了李三新和段泽歌负责。

    李三新还是摸不到傅雪舟的脉搏和心跳,他慌得一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故作淡定地先给傅雪舟清理伤口。段泽歌娴熟地给他递上各种工具,也帮忙清理伤口,李三新这才发现段泽歌竟然也懂医疗知识。

    不光懂,看起来手法还比李三新干脆利落点。李三新为了缓解紧张,没话找话道:“段泽歌,你竟然还藏着这一手!”

    段泽歌给傅雪舟腹部的伤口缝了一个漂亮的缝合线,拿着剪刀剪断尾部后,他轻声道:“在外流浪嘛,多多少少要会点技术。”

    “你这技术都可以去当医生了,”李三新咋舌又狐疑,“现在的流浪汉要求都这么高了吗?说真的,就算延子没捡到你你都可以来我宠物医院应聘,你太适合做我助手了,给我递工具的时机简直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是吗?”段泽歌笑了笑,“那我们真是天生默契。”

    李三新被肉麻得不想要说话,继续低头处理傅雪舟身上的伤势。

    楼延也站在床边,他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低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气的傅雪舟后,楼延脚步一顿,去一旁倒了一杯热水,拿着棉签沾湿热水滋润着傅雪舟早已干裂破皮的双唇。

    等傅雪舟的双唇湿润后,楼延又拿了一条毛巾沾水轻轻擦着傅雪舟的脸和发丝。

    银发失去了光泽,即便有了温水的擦拭也没有恢复生机。傅雪舟一动不动,体温仍然如死尸一样的冰冷。

    擦着擦着,楼延手背上的青筋渐渐突起,他忽然升起一团锥心的怒火。楼延猛地将毛巾扔进水盆里,大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

    这股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却烧得楼延五脏六腑火辣辣地难受,烧得他双眼发红。楼延死死攥着双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愤怒,因为愤怒而越发烦躁,越烦躁又越愤怒,完全是个死循环。

    外面的风景并不能消减他的怒火,楼延听着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狠狠咬着牙,牙齿都他妈快被他咬碎了。

    他闭上眼试图平息自己的心情,但最终心烦意乱地睁开了眼,抬头盯着灰蒙蒙的天。

    楼延倏地想起来了自己和路好修看见流星后许愿的那晚。

    楼延这辈子一共虔诚地许了三次愿望,一次是希望他妈能回来;一次是希望他爸能不要死;一次是希望他能杀了傅雪舟。

    说来好笑,前两个愿望都没有实现,最后一个快实现了,但他又不想实现了。

    楼延自嘲一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真是好笑的人生际遇。

    “楼延!!!”

    突然,李三新惊声叫了楼延一声。

    楼延心里莫名跳快了一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突生。他转头看向李三新,入眼的就是李三新又惊又喜的表情。

    李三新高喊道:“傅雪舟的伤势在自愈!!!”

    嘭的一下,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楼延呼吸都停了一瞬,随即大步走到了床边,紧紧盯着傅雪舟身上的伤口。

    只见那些冻伤以缓慢的速度渐渐变轻,傅雪舟破洞的伤口边缘也在一点点地长出新鲜的皮肉。

    伤口在恢复……傅雪舟……活了?

    “傅雪舟活了!傅雪舟肯定活了!”李三新肯定地道,狂喜非常,“操!他真没死!延子,他没死!妈的,我还以为他死得透透的了!傅雪舟现在还没有呼吸和心跳,他竟然没死!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这特么太神奇了!”

    段泽歌也瞬间松了一口气,双手都有些卸力后的微微发抖,“傅雪舟可不是普通人……还好,挺过来就好。他既然能开始自愈,那就证明不会死了,我们也不用继续给他清理伤口了,让他自己自愈吧。”

    李三新一边惊叹一边摘掉手上的手套,“他生命力也太强了吧,那种环境下被冰封成那样都没死!我深刻怀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杀死他了。”

    段泽歌微微一笑,侧头看向盯着傅雪舟不说话的楼延,直接拽着李三新离开了房间,让楼延独自在这里陪着傅雪舟。

    楼延听到关门声后才从忡愣的状态中回过了神,他默默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傅雪舟的左手。

    左手断掉的那根食指正缓缓地长出新的肉,速度很慢,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傅雪舟正在自愈。楼延静静地看着这根手指慢吞吞地长出骨节,长出指甲,最后长成一根完美的没有任何伤痕的完整手指。

    楼延抬起手碰了碰这根手指,手指没有断掉,还完好地待在傅雪舟的手上。

    直到这个时候,楼延才有了“傅雪舟真的没死”的真实感。

    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疲惫又困倦地瘫在了椅子上。楼延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合上了眼。

    他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困意来得突兀又迅速,将楼延彻底淹没。但楼延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就会醒来睁开看一眼,没发现什么事之后连地方都懒得换,又闭上眼睛匆匆睡去。

    楼延这么断断续续地睡了几个小时,突然被李三新拍醒,他猛地坐直清醒过来,抬眼看着李三新。

    李三新换了一身衣服,头发还带着湿润润的水汽,声音轻柔地道:“我来看着他,延子,你去休息休息吧。”

    楼延缓了一会儿,哑声问:“几点了?”

    李三新道:“半夜三点,还早。”

    确实还早。楼延揉了揉眉心,往床上一看,傅雪舟的断臂已经长出来一大截了,破洞的伤口也只剩下婴儿拳头大的大小。

    李三新催促道:“去洗个澡吃个饭睡觉吧。”

    楼延没拒绝,他扶着床站起身,手不经意地碰到了傅雪舟的手,傅雪舟的手竟然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楼延一僵,立刻回头看去,傅雪舟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在念道:“楼延……”

    傅雪舟没醒,他是在说梦话,但他攥着楼延的手却那么用力,用力到楼延的皮肤已经充血发紫,被勒出一道道手指印。

    李三新倒吸一口气,连忙上前想要将傅雪舟的手指给掰开。但傅雪舟握得特别紧,比被冻起来时握着那个背包的背带时还要紧。李三新几乎要把傅雪舟的手指第二次掰断了,都没把傅雪舟的手给掰下来。

    楼延抿了抿唇,他也试着从傅雪舟的手里抽出手但同样失败了。又试了两次之后,楼延索性重新坐了下来:“你去睡吧,我继续看着他。”

    李三新皱了皱眉,蹲下身在傅雪舟耳边道:“傅雪舟,楼延的手都快被你握断了,你快放开他。”

    这么说完也不知道傅雪舟听没听见,但傅雪舟握得反而更用力了,跟用出了拼死的力气拽着楼延一样。

    楼延的手转瞬变得青紫交加,看着就吓人。李三新顿时心疼上了,“操”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傅雪舟,你赶紧放手,楼延手疼,都特么要肿了!”

    “其实……”其实我还好。

    楼延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傅雪舟握着他的手僵硬地缓缓松开,最后摔落在了床上。

    他竟然真的放开了,在还没有清醒的情况下。

    李三新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特么……这特么也……”

    楼延握着手,神色一瞬变得复杂极了。他猛地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倒摔在了地上,但楼延却跟没注意到一样,急匆匆地如一阵风般离开了房间。

    段泽歌靠在门边看到了整个过程,他回头看了看楼延的背影,又转过头看了眼床上的傅雪舟,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深渊里的月亮……楼延,你想错了。你明明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成了他的月亮了啊。”

    第208章

    楼延匆匆回到了房间, 又匆匆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后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终于迷迷糊糊地有了点困意,却在即将进入睡眠的时候, 耳边忽然想起来了傅雪舟的声音。

    “楼延。”

    楼延一下子从困意中清醒, 他没有睁开眼, 在黑暗的房间中抬起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整个人的气息浮躁又沉闷。

    楼延。

    楼延, 楼延。

    楼延楼延楼延。

    “别吵了!”

    楼延暴怒地低吼一声,胸口起伏剧烈地喘着气。

    耳边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楼延嘴角拉直,强迫自己重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 傅雪舟都没醒。楼延奇异地也没有再去看望傅雪舟, 每天悠悠闲闲地不是在看书就是在钓鱼, 像是先前急着想救傅雪舟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一天, 楼延又在甲板上拿着一根鱼竿在钓鱼。

    路好修陪着他一起海钓,但年轻人受不住一直坐在这里,没坚持两个小时又跑回房间玩游戏去了。楼延慢悠悠地握着鱼钩, 鱼线一沉,有鱼上钩了。

    他把鱼扯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水桶里,又给鱼钩搞上鱼饵。段泽歌从身后走过来坐在路好修的凳子上, 把玩着路好修的鱼竿。楼延余光一瞥,把自己调的鱼饵推给了他。

    两个人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肩并肩坐着, 钓鱼的姿势都差不多。段泽歌带着笑意地问道:“你这两天怎么都没去看傅雪舟?”

    楼延抛鱼钩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就自然地将鱼钩抛进大海里, 淡淡地道:“我去看他有什么用?难道我去看他他就能立刻醒过来了?”

    “说不定可以呢, ”段泽歌懒洋洋地道, “前两天晚上的事, 就证明他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楼延目不斜视地看着海面, “那你们就多喊他几声看看。他有你和李三新照顾,照样能很快醒过来。”

    段泽歌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在躲傅雪舟?”

    楼延一下子握紧了鱼竿。

    他确实在躲着不想见到傅雪舟。明明在救傅雪舟之前,楼延已经有了应付傅雪舟的对策。他也想过傅雪舟的反应,傅雪舟或是更恨他,或是把他当成陌生人。但唯独,楼延唯独没有想到傅雪舟会是那样的反应。

    傅雪舟在恨他和不爱他之间选择了第三条路,他似乎……还在眷恋他。

    这样的感情让楼延下意识想要躲避,原本对傅雪舟的计划也被打乱。

    段泽歌太了解楼延了,哪怕楼延不说话他也知道楼延在想什么。两个世界里的楼延身世都是一样的,被母亲所抛弃,与父亲所决裂,他知道楼延其实一直都很缺爱。

    楼延不缺人爱,但旁人对他的爱糅杂了太多的东西。有对他容貌的追求,有对他财富的热爱。桀骜自由的楼延轻易就能得到别人的仰慕,所以他不屑爱情这个东西,也从来不给别人一个深入接近他的机会。

    但傅雪舟不一样,傅雪舟对楼延的这份感情无关乎其他附加条件,单纯的足够让楼延感觉到烫手。

    段泽歌爱楼延,无比地深爱。他爱楼延爱到在看到楼延因为父母的离婚而愤怒痛苦时憨憨地跑回家里劝自己已经没了感情的父母也赶紧去离婚,虽然挨了顿打,但段泽歌第二天还是开开心心地跑去安慰楼延他和他都一样了。

    想起这些事就好笑,但段泽歌明白,他的爱,却不能满足楼延对爱的全部需求。

    段泽歌轻轻叹了口气,“傅雪舟醒了。”

    楼延一愣,喉结滚滚:“他醒了?”

    “嗯,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他醒了,”段泽歌道,“李三新正在看着他。傅雪舟醒来之后就说了两句话,我觉得我有必要把这两句话告诉你。”

    傅雪舟是在半个小时前醒来的。

    他醒来后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导致李三新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等李三新发现他醒来后,噌地一下站起来道:“你醒了?!”

    傅雪舟侧头看向李三新,问出了第一句话:“这是幻觉?”

    李三新说不是,傅雪舟于是又沉默了二十分钟,然后问出了第二句话:“楼延呢?”

    段泽歌说完后鱼竿正好动了动,他慢吞吞地收线拉起鱼竿:“你不去看一看他吗?”

    楼延有些出神地问:“他现在在哪?”

    “还在他的房间里,”段泽歌又叹了口气,他有时候都觉得这两个人的情感纠葛真是看得他难受又头疼,忍不住多劝了一句,“他除了这两句话之外其余一句话也没说。李三新问了他很多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跟个木头人一样。你不是有话要问他吗?现在是时候说开了。到底是不是误会,你们俩之前到底该怎么办,总得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楼延犹豫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见他……你去,你帮我问问他说的‘无聊就会毁灭世界’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泽歌哭笑不得:“你认真的?”

    楼延冷静地道:“去吧。”

    段泽歌无奈地起身,带着楼延交给他的任务回到了傅雪舟的房间里。过了不到五分钟,他重新走了出来,耸耸肩跟楼延道:“傅雪舟说他只告诉你。”

    楼延终于起身,往傅雪舟的房间走去。

    傅雪舟的房间离甲板有一分钟的路程,但楼延却走得格外缓慢,但再怎么慢,他还是在五分钟之后走到了傅雪舟的房间门前。

    看着眼前的房门,楼延的面上露出几分烦躁与复杂,傅雪舟在昏迷中无意识呢喃着他名字的画面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一会儿又变成了他推傅雪舟下极寒地狱时傅雪舟痛苦的表情。

    楼延想象不到傅雪舟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看到清醒的傅雪舟后又会是什么心情。强烈的自尊感让楼延推不开这个门,一想到傅雪舟就在里面等着他,他就有种想转头就走的冲动。

    楼延闭上眼睛,放在口袋里的双手缓缓攥紧,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倏地推开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房间内没有亮灯,但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足够让整个卧室内变得透亮。

    傅雪舟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浅白色的被子,正侧着头安静地看着窗外。

    经过极寒地狱那一遭,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更加冷凝孤寂。银发在他脸侧垂落,他的侧脸苍白,神色漠然。

    房间内除了傅雪舟就没有其他的人在,楼延关上房门,一直从门边走到了距离床边两米的地方,脚步声明显。

    但傅雪舟却还没有回头,仍然看着窗外的大海。偶尔在海浪的起伏下,水珠溅到了窗户上,像一幅幅会动的鲜活的画。

    两个人沉默着,压抑的气息缓缓在空气中蔓延。过了不知道多久,傅雪舟忽然道:“楼延。”

    银发男人的声音沙哑,难听,他好像还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看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楼延呼吸一窒,又冷静下来,以一种分外平静的语气道:“如果我会失望,就不会带着人去北极救你。”

    银发男人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楼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俊美,眉目冷淡,鼻梁高挺,嘴唇凉薄。但傅雪舟的双眸中却布满血丝,好像结着一层冰一般蒙着层灰败的冷意。

    这双眼睛的变化,让楼延隐隐心惊。

    傅雪舟的目光一点点在楼延的身上移动着,从头发丝到鞋跟,一寸不落。足足打量了三遍,他才冷冷扯起嘴角,嘲讽道:“既然决定要杀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楼延用力咬了下舌尖,保持冷静地问道:“当初极乐世界快要崩塌的时候,你到底和我说了什么话?”

    傅雪舟嘴角讽意更深,“我说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楼延受不了傅雪舟这种语气,他手背上的青筋都绷紧了起来,忍耐地道:“我的精神力被诡异之主的力量污染过,它在我的大脑内留了一点诡异力量,当晚你跟我说的话就被这部分诡异力量篡改了,你说的和我听的很可能不是同一句话。傅雪舟,你没必要用这种语气来讽刺我,我没有做错,站在我的角度我选择杀了你就是我做出的正确选择。我现在只想问你,只要无聊就会毁灭世界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你的原话?你当晚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傅雪舟放在被子下的手缓缓攥紧,他垂眸看着被面,眉眼被阴影笼罩,呼吸缓缓:“杀了我……是正确选择?”

    楼延偏过脸,“……你烧死世界的那几把大火也烧死过我。”

    银发男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过了半晌,他突然笑了两声,又倏地收起笑,用一种冷漠至极的语气道:“我没有和你说过只要无聊我就会毁灭世界这种话。”

    “那你说了什么?”楼延道。

    “当我快要死亡的时候,”傅雪舟重复了一遍那晚自己最后说的一句话,“诡异之主是这个世界最强的诡异,为了杀它,所以才有我291个世界的轮回。但它现在已经死了,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很平淡。当我在死之前发现这个世界还有新的诡异诞生的时候,就代表我杀错了诡异。与其让这个世界在我死后被诡异占领,不如让我带着它一起同归于尽。”

    傅雪舟不屑于在这种事上撒谎,这点楼延还是有自信的。听到傅雪舟的原话,楼延下颚绷紧。他既感到松了口气,又为诡异之主的奸诈感到愤怒和恶心。

    但更加让楼延不得不在意的是,傅雪舟这句话中同样无法掩饰的自大和淡漠。

    傅雪舟虽然不会因为无聊而毁灭世界,但他显然也有毁灭这个世界的打算,只是以自己死亡时诡异的情况为结论而已。他自顾自地决定了这个世界的存亡,自顾自地给了一个期限时间。

    291次的轮回已经让傅雪舟游离在世界之外,他变得不再像个人类。这世界上其他人的想法、心情,全部影响不到傅雪舟的决策。

    这句话比“因为无聊所以毁灭世界”好上一些,但又没有好到哪里去。

    傅雪舟冷眼看着楼延的表情变化,嘲讽道:“怎么,不相信我的话?还想要再次杀了我?”

    “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傅雪舟冷笑一声,黑漆漆的眼睛满是针扎般的锋利,“听了我的这句话,你应该更加觉得杀了我才是正确的选择了吧。现在离北极还近,你最好现在返程把我带回极寒地狱里。省得……”

    傅雪舟眼中戾气翻滚一瞬,带着血腥气道:“省得我真的会因为无聊就毁灭世界。”

    楼延被冷嘲热讽得难受,脸色一冷,转身准备离开。

    当他的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傅雪舟突兀地叫住他。

    “楼延。”

    傅雪舟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沙哑地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第209章

    傅雪舟的这句话瞬间打碎了他伪装出来的冷漠, 流露出了示弱的那一面。

    楼延脚步一顿。

    他没想到傅雪舟竟然会问他这种话,楼延一时沉默了。

    傅雪舟从他的沉默之中好像得到了答案。男人自嘲一笑,声音变得更加低哑, “楼延, 你推我下极寒地狱前说的话, 是真话还是假话?”

    紧闭的房间内,空气好像随着傅雪舟的这两句问话而飞速减少。

    楼延仍旧沉默着, 在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有推下傅雪舟时的高兴,有得知真相时的愤怒,还有以为傅雪舟真的死亡时的空茫。

    傅雪舟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住诡异之主攻击时的身影闪过, 灰伯爵的面容也从他脑海中闪过, 然后是记忆钢笔写的那几段话, 最后是纷纷而下的大雪, 与门缝间投射到他身上的光束。

    傅雪舟的冷漠与自大,他的仇恨和尊严,还有他决定好的以后只当个陌生人的决定。

    呼吸声浅浅, 楼延没有说话,傅雪舟紧紧盯着楼延的背影,手背上青筋绷起, 他在等待着楼延的话。

    像个死刑徒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楼延最终道:“是真话。”

    傅雪舟猛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碎裂,他整个人僵硬地一动不动, 明明早已把心脏给了灰伯爵,他却莫名感觉到了心脏撕扯的痛楚。

    寒冷漫上他的全身, 傅雪舟觉得这样的冷竟然比极寒地狱下的冷更胜一筹。

    几乎冷得他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

    楼延背对着傅雪舟, 声音平静地道:“我说为了杀你才和你虚情假意的话是真话, 恨你也是真话。如果不是鬼婚契, 我不会跟你发生亲密关系。我在一开始, 也的确厌恶你的碰触。最后跟你做的那次,也是为了解开鬼婚契。”

    傅雪舟没有说话了。

    房间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样的沉默几乎可以逼疯人。

    楼延有些出神地盯着门把手,眼睫微微动了动。他下意识想要逃离这种令他不适的氛围,于是打开门走了出去,在即将关上门的时候,楼延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傅雪舟,神色一怔。

    傅雪舟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他竟然哭了。

    傅雪舟竟然,流泪了。

    ……

    楼延回到甲板上,继续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钓鱼,神色看起来有几分奇怪。

    段泽歌已经钓了一整桶的鱼,美滋滋地瞥了一眼楼延,拿起一旁的保温杯,笑着问:“你和他聊得怎么样?”

    “该问的都问清了,他最起码在死之前不会毁灭世界,”楼延顿了顿,忍不住想跟段泽歌倾诉一下,“他哭了。”

    段泽歌被呛得喷出了一口水,“咳咳咳,傅雪舟哭了?!”

    楼延默默点了点头,把两个人的对话简单说给了他听。段泽歌听完后将保温杯拧上,沉吟片刻问道:“你看到他哭了是什么感觉?”

    楼延沉默了一会儿,段泽歌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过了几分钟后,楼延才缓缓道:“说实话,我有点心软。”

    段泽歌道:“只有心软吗?”

    楼延扯唇笑了笑,“其实还有点快感。”

    段泽歌眨眨眼睛,“嗯?”

    “一个长得好、实力强、游离于世界之外像个神明一样的天之骄子为你沉沦在爱情里,为你掉眼泪,你能不爽吗?”楼延淡淡地道,“我就有这种爽感,一想到对方还是我以前的仇人,一想到傅雪舟以前那种谁也瞧不上的冷酷无情的样子,这感觉就更爽了。”

    只是。

    楼延垂眸看了眼海面。

    他在当时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甚至差点关不上傅雪舟的那扇房门。

    段泽歌失笑:“不愧是你啊楼延。”

    他兴致勃勃地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对他?”

    海风一吹,楼延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他的整个人泡在这股凉意之中,好像浸入大海之中,理智和情感分扯得一清二楚,干干净净。

    “我已经拒绝他了,以傅雪舟的性格,他被我那么说完之后绝不会再缠上我。我和他以后不会有任何关系,”楼延听到自己说,“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这是最好的结果。我和他之间的误会该解开的也解开了,该报仇的也报仇了。一切的一切,我想一刀两断,了断得干净果断一点。”

    楼延顿了顿,“我承认我对他心动过……也承认他的感情让我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我和他真的不合适,傅雪舟骨子里的独.裁和冷漠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他不知道尊重别人,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自我。傅雪舟太自大了,不巧的是,我也是个很自大的人,也是个掌控欲同样很强的人。我接受不了傅雪舟对我的掌控与占有欲,接受不了他改变了我的人生却一句解释也没有。我们两个人真的不合适,一点儿也不般配。这么不般配的我们根本没法在一起,就算这次彼此能和解,也早晚会出现下一次的崩裂。”

    “既然早晚都会这样,不如直接彼此了断,大家都轻松一些,”楼延呼出一口浊气,“痛也就痛这么一会。说真的,恨傅雪舟太累了,爱他……我觉得我对他的心动还没有到这个程度,所以,就这样吧。针尖锋芒硬碰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没必要了。”

    段泽歌想叹气。他把鱼竿放在地上,正想说话,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后方集装箱后的一角衣物。

    他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如果傅雪舟之后还不放弃,一直过来缠着你呢?”

    “他不会的,”楼延侧头,冲着段泽歌轻声笑了,脸上写满了笃定,“傅雪舟不会这么做的。他也有自尊,如果他再缠上来,那就太卑微了。”

    而傅雪舟,是不会那么卑微的。

    段泽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后方的集装箱,却发现那一角衣服已经消失不见了。

    *

    在深海里钓鱼那是一钓一个准,两桶满满的鱼被送到了厨房里,准备晚上吃顿海鲜大餐。

    楼延把鱼竿收起来,和段泽歌正准备去洗个手,就见李三新匆匆走了过来:“延子,傅雪舟不见了!”

    楼延心里一跳,皱眉道:“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去房间想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结果发现他人不在房间里。我到处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他,”李三新着急,“你说他是不是不在船上了?”

    “不可能吧?”段泽歌迟疑地道,“他不在船上还能去哪?这可是深海里。”

    楼延将鱼竿往段泽歌怀里一塞,沉着脸往船长室跑去。李三新和段泽歌对视一眼,连忙跟着他一起跑过去。

    楼延让船长发动所有船员一起在船上找傅雪舟,他和李三新段泽歌也一起找。正休息的路好修听到这件事之后也从床上翻了下来,跟着一起找人。

    将近二十个人找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在船上找到傅雪舟,他们已经可以确定,傅雪舟绝对不在这艘船上了。

    路好修都懵了,“那傅雪舟能去哪里啊?”

    船上的救生圈和救生艇可都没少。

    楼延扶着栏杆往海面上看,海水深沉,让人恐惧底下是否有巨物隐匿。船只被大浪拍得一晃一晃的,楼延往后方的海面看去,水天相连,海面上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船长和船员都有些慌,甚至准备启动直升机去海面搜救人,楼延阻止道:“不用找了,他没事。”

    李三新走上来握住他的肩膀,有些担忧地往船后看去:“楼延,他……”

    “他只是离开了,”楼延道,“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段泽歌道:“要去他房间再看看吗?他可能会留下来什么东西。”

    一众人转移到了傅雪舟的房间,楼延却没去。他转过身靠着栏杆,伸手摸着从指缝中穿梭而过的海风,灵魂跟着船只的晃动而晃动,有一种脚不沾地的失重感。

    他好像在背后也长了翅膀,像是可以飞起来一样。但他反手摸了下背后,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个时候,楼延都有些羡慕傅雪舟的翅膀了。

    想飞就能飞走,真是方便啊。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样自由与晃动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李三新那群人又快步走了回来。还没走到楼延跟前,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延子,傅雪舟什么都没拿走,也什么都没留下。真是奇了怪了,人真的跟突然蒸发一样消失了!”

    楼延点了点头,平静地道:“挺好。”

    估计傅雪舟也懂了他的意思,也决定和他做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了。

    “挺好的,”楼延再重复了一次,笑着往船舱走去,“我先回房洗个手,咱们晚上吃顿好的放松放松。”

    看着他的背影,李三新不由皱紧了眉,怎么想怎么奇怪:“哎,你们说傅雪舟怎么突然就走了?怎么延子还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路好修挠挠脸颊,满头问号地摇摇头,眼神里全是清澈的愚蠢:“我也不知道,我今天都没出过门。”

    段泽歌想了想:“你们看过动物频道吗?”

    李三新翻了个白眼:“废话!”

    路好修道:“啊,这和动物频道还有关系吗?”

    “有一点关系,”段泽歌眯起双眼,“动物频道里,受了伤的野兽总会偷偷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

    有的人也和野兽一样。

    尤其是一个疼到流泪的野兽,他更需要找个无人能发现的地方,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把#小傅流泪#刷起来

    第210章

    有傅雪舟在是一日三餐, 没傅雪舟在也是一日三餐,楼延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又过了两天, 一行人回了大陆, 直奔叶不言所在的诡异防控局, 想把小雨给带回来。

    但等他们到诡异防控局的时候,却意外得知林游带着叶不言去外地工作了, 因为叶不言放心不下小雨,就把小雨一起带走了。

    因为想给小雨一个惊喜,他们特意悄悄过来,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一行人失望地离开诡异防控局后, 路好修就给叶不言打了电话。

    电话过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起, 叶不言疲惫得好像三天三夜没睡过觉的声音传来:“喂?”

    “操, 你的声音怎么跟被吸了精气一样,”路好修惊恐地问道:“叶不言,我们回来了。诡异防控局的工作人员说你带着小雨去外地了, 你说,你是不是看我们小雨可爱就想拐跑我们家小雨?”

    “……小雨正在睡觉,”叶不言无语地道, “你们回来的不巧,我需要在外地多待一段时间, 小雨在我这里很安全。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也可以派人把她送到你们身边。”

    路好修好奇道:“你们在哪里啊?”

    叶不言沉默了一下, 有些犹豫道:“不能说, 涉机密。但小雨最好跟我在一起, 最近不太安全, 送她回去路上可能会出事。”

    电话那端突然传来林游的声音:“是路好修吗?楼延和李三新在不在你身边?”

    路好修颠颠把手机递给了楼延, 楼延伸手接过,“喂,林游,你找我们有事?”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林游严肃地道,“你们先去诡异防控局里找一个外号叫‘老汪’的研究员,让他给你们拿一个‘诡异干扰仪’。‘诡异干扰仪’是我们的研究人员根据诡异之主的尸体研发出来的仪器,能让我们的通话不被诡异听到。等拿到东西之后,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打开‘诡异干扰仪’后我们再聊。”

    楼延从林游的语气感觉到林游要说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们根据林游的话拿回来了“诡异干扰仪”后坐上了车。将车窗锁紧,再将“诡异干扰仪”打开,这才继续和林游对话。

    林游捏了捏眉心,语气里的疲惫比叶不言的更甚:“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不好的事,诡异似乎准备全面发动对人类世界的侵略战争了。”

    这句话好像地.雷一般把众人炸得七荤八素,“什么?!”

    “我知道你们会觉得很突然,事实上,我们也觉得很突然,”林游苦笑道,“在半个月前,诡异复苏的次数和速度突然飞速增长,数倍超越以前的数据,狂信徒们也开始疯狂地闹事、造谣、洗.脑群众。如果说以前一个城市一个月内会有两三起诡异复苏事件,那近半个月平均一个城市就会有二十多起诡异复苏事件……这个数据太恐怖了。诡异大范围的降临,并且大肆屠杀人类,我们统计在册的半诡者和天赋者每日死亡的数字令人心惊。而且,不只我们国家是这样,全世界的诡异都在这半个月内激增,像是发疯了一样不断扩张地盘。”

    “五天前,我们国家超过十所诡异防控局遭到了诡异的围攻,”林游语气沉重,“其中一家研究所里还存放着我们从成江市图书馆娱乐场弄来的那只诡异之主的尸体。还好我们的人反应迅速,在付出巨大的牺牲之后成功将诡异之主的尸体运到了我现在所在的总部。我怀疑,这些诡异攻击诡异防控局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诡异之主的尸体。”

    顿了顿,林游叹口气道:“叶不言说得很对,小雨在我们这里很安全。我可以和你们保证,总部是我们国家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在这种时候,她待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建议你们不用这么着急接她回去。”

    李三新皱眉跟楼延道:“要不就让小雨先别回来了吧?”

    楼延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他格外在意林游话中的两个时间点,一个是“半个月前”,一个是“五天前”。

    半个月前,楼延将傅雪舟推下了极寒地狱。五天前,楼延把傅雪舟从极寒地狱中救了起来。

    诡异之主估计是以为傅雪舟必死无疑了,它好不容易杀死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猖狂的本性暴露,蠢蠢欲动地想要彻底占领他们的世界,所以诡异才会这么频繁地开始活动。而在楼延将傅雪舟救起来后,诡异之主没在北极拦下他们,恐怕已经做好了与人类最后大战的准备。

    诡异侵占世界的速度越快,人类应对的时间就越少,人类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

    如果楼延是诡异之主,他也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全面侵占人类的世界。一是因为人类应对不及,二是因为傅雪舟刚刚重伤,三是因为楼延这个新威胁势必要报复诡异之主。不趁着这个时间点先下手为强,诡异之主难道要等到傅雪舟恢复过来,等到楼延和傅雪舟变得越来越强之后才动手吗?

    楼延看向了段泽歌,恰好段泽歌也在看着楼延,两个人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和担忧。

    这次的战争很明显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楼延”和段泽歌失败了的那场最后一战。

    楼延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地问:“我有一点不明白。诡异之主已经死了,它的心脏也已经被傅雪舟捏爆。你为什么会觉得诡异们是为了得到诡异之主的尸体才围攻你们?”

    “我不知道它们这么做的原因,但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确定它们就是为了诡异之主的尸体来的,”林游严谨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研究院从诡异之主的身上研发出了很多对付诡异的东西。很有可能结束诡异复苏的钥匙也在诡异之主的身上!所以不论如何,我们都会保护好诡异之主的尸体,绝对不能让诡异们把诡异之主的尸体拿走!”

    “我跟你们说这些,也是想请求你们的帮助。”

    林游一字一顿道:“我们的世界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应该为了我们的家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楼延,三新,小路,还有段先生,我恳求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迎击这场和诡异最后的战斗!”

    车内众人沉默着,他们紧紧盯着手机,心中一团火花燃烧。楼延将车内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看了一遍,他从朋友们的表情上看到了誓死的决心和昂扬的斗志。楼延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轻松而坚定地道:“我们会的。”

    林游笑了两声,真挚道:“谢谢你们。”

    路好修被热血的气氛感染得上头,兴奋得红着脸嗷嗷站起身直叫:“胜利属于我们!干死那群诡异!干死它们!!!”

    “啊啊啊啊,德玛西亚!!!”

    “乌拉!!!”

    高中生已经开始激动了,成年的大人们却尴尬得脚趾扣底。李三新好笑地把路好修拽下来,“你先别激动,还没开始打呢。”

    段泽歌跟着打趣道:“小路这架势,差点把我吓哭了。”

    叶不言在电话那头无语地扶额,林游哈哈笑了两声,突然问道:“对了,楼延。你能联系到傅雪舟先生吗?”

    楼延小尾指动了动,垂眸问道:“你有事要找他?”

    “我想请他和我们一起战斗,”林游,“傅雪舟的实力很强,有他加入我们也会多一份保障。但很奇怪的是,我们从一个月前就找不到傅雪舟的踪影了,你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么,就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上他,最好说服他也加入我们。”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楼延平静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你放心吧,就算你什么都不和他说。等诡异真的倾巢而出的时候,他自己会出现的。”

    林游一贯信任楼延说的话,当即就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好。”

    这通电话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林游仔细地将目前的局势告诉了他们,楼延他们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从明天开始,他们需要前往各大城市,尽快在大战之前尽量多地除掉诡异和狂信徒。

    一行人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来到诡异防控局拿走了局里给他们配备的各种道具,光精神力恢复针每人就有足足十支。

    路好修和李三新一起行动,段泽歌一个人行动,楼延也一个人行动。四个人分为了三支队伍,各自踏上了除掉诡异和狂信徒的道路。

    因为楼延的实力强,所以交给楼延的都是最危险的诡异。

    楼延一连在外奔波了五天,杀了不知道多少个诡异,抓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在诡异后面狂热挡刀的狂信徒。整个人战绩辉煌,却难免风尘仆仆。

    第六天晚上,他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任务,连夜赶回了位于成江市半山腰上的家。

    星空璀璨,成江市的夜晚几乎没有灯光,黑夜笼罩着天地。

    明明已经进入夏季,但蝉鸣声和蛙叫声却格外稀少,似乎连这些动物也知道世界变得越来越危险一样,所以一个个躲起来不敢出声。

    微风轻拂,透着股闷热。

    楼延好好地洗去了一身灰尘与疲惫,换上了一身低奢的黑色丝质睡衣,慢悠悠地开了一瓶红酒。

    水汽让睡衣黏在了他的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好看的身形线条。红酒味清甜,带着醇香。楼延慢条斯理地摇晃着红酒杯,睡衣的袖口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紧实的小臂。

    楼延一口一口抿着红酒,感觉到了一些热意后,他随意地抬手懒洋洋地解开了领口几颗纽扣。

    修长的脖颈与凹陷的锁骨露出,明明是一身长袖长裤的睡衣,穿在楼延的身上却变得分外性感,充斥着成年男人成熟而优雅的魅力。

    楼延静静地喝了一杯酒,独自品味深夜的安静。等红酒见底后,他才带着微微的困意回到了卧室。

    一走进去,楼延的眼神立刻一冷。

    他在自己的房间中,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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