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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爱意

    ◎“渺渺春水。”◎

    晚上六点, 姜媛下班没直接走,她上了顶层,总裁办公室的大门紧闭着,秘书已经收拾好包包往电梯间走, 姜媛冲秘书微笑颔首, 径直上前敲了敲办公室的大门。

    门内并无声响, 姜媛还要再敲, 李勉从电梯里出来,边走边冲姜媛道:“姜经理, 陆总说他还有工作要忙, 您不用等他可以先回家。”

    姜媛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温柔笑着,“这样啊, 那我先回去了, 你记得监督阿怿哥吃完饭。”

    李勉:“好,姜经理慢走。”

    目送姜媛进了电梯,李勉转身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外汇报道:“陆总, 医生说应小姐精神状态很不错, 明天就可以吃些流食,她朋友一直在身边陪着她,中午蒋司过来看望了一次。”

    门内久无声响, 李勉垂手等在门外。

    过了很久, 门内才传出陆则怿的声, “你可以下班了。”

    这一晚陆则怿没回宅子, 人在办公室坐了一夜。

    第二天被陆奶奶喊回家吃了早饭, 回来继续工作。

    一连七天, 陆则怿都是在公司里度过,没有回过家,每天结束工作的第一件事是听李勉汇报应渺在医院的情况,知道她舌头已经好的差不多,可以正常咀嚼偏软的食物,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体重比住院那会重了两斤。

    李勉拿了应渺住院的照片给他看,是偷拍,他交代了李勉不要露面,陆则怿不想影响她的心情,照片上应渺侧躺在病床上,头枕着一只手,杏眼微弯看着卢朵比手画脚给她讲八卦。

    肉眼可见比前段时间鲜活很多,整个人沐浴在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下,面庞白嫩,杏眼轻弯,头发丝在发着光。

    结束跟他的这场婚姻,不再跟他日日相见,应渺在往好的方向变化。

    陆则怿赠送给她的股份房产车产以及他的一半资产都被应渺还了回来,股份转让协议她签了字重新归属在了他名下,房产车产还有存有他资产的银行卡都被还了回来,她没有见他,只是拜托陆志军帮她拿了过来。

    陆志军将转让赠送协议递给他时,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怿,爸爸不知道你跟渺渺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去医院看渺渺时,我觉得她是开心的,既然这样的话,你也今早放下,以后就当做普通朋友吧。”

    她连普通朋友都不想跟他做。

    陆则怿面上冷淡,垂着眸,说:“嗯。”

    这一晚,他仍旧住在办公室,桌面上摆了应渺还给他的各式转让赠送协议书,她想跟他断的一干二净,就像高中毕业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大学四年也都避着他,只不过这次更决绝更彻底。

    陆志军没告诉陆奶奶两人离婚的事,她也没猜到,只有姜媛察觉到陆则怿跟应渺应该已经离婚,她没告诉陆奶奶,只是面上的笑比平常要真切几分。

    陆奶奶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全因陆则怿这一周都在集团住,她以为集团出了事,跟陆志军打听,陆志军说集团没出事,又问他阿怿什么情况,陆志军说在应酬装聋作哑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一边气陆志军不关心自己儿子,一边又担忧陆则怿再这么没命工作下去,人早晚猝死,姜媛喊她吃晚饭,陆奶奶扬声说不吃,起了身就喊了家里的司机载她去了集团大楼。

    已经是下班时间,集团里只剩营销部和市场部在加班,大楼零星几楼还亮着明亮璀璨的光。

    陆奶奶坐电梯上了楼,直奔陆则怿的办公室。

    这一层独属于总裁办,其余格子间的员工早早下班,秘书跟助理也走了人,只有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光透过来。

    陆奶奶稀奇着难道陆则怿不在公司,天天说是在公司其实就是跟朋友出门通宵喝酒?她走过去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里面没开灯,只有外面零星灯光照进来,楼层太高,照进来的光亮有限,除开落地窗蒙着一层灰蒙蒙的光外,偌大的办公室一片昏暗。

    “阿怿。”陆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这种环境更是为难了她,她只是隐约看见办公桌坐了个人,侧对着大门这边,手似乎是撑着额头看向窗外,她不确定,试探着喊了一声。

    有椅子滑动声,紧接着,陆则怿回了她,“奶奶。”

    陆奶奶听见声,心放下来,手摸索到靠近门边的开关,“啪”地一声按亮了灯。

    一瞬间,整间办公室亮如白昼。

    陆则怿被光线刺到,闭了闭眼。

    也就闭眼的功夫,陆奶奶气呼呼地冲到办公桌前,心疼地质问道:“你干嘛呀!没日没夜的工作,你是要奶奶担心死——”

    陆奶奶话都没说完,就像失了音一样,戛然而止。

    因为她发现,陆则怿眼圈是红的。

    她被吓了一跳,陆奶奶很少见陆则怿哭,印象中只有一次。

    是他妈妈郁臻当着他的面跳下五楼,年轻女人轻盈秀美的身体落地的一瞬间摔成烂泥,脑浆在地上炸开,后脑勺流出大量鲜红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石板路。

    陆奶奶听见跳楼的消息急忙赶过去,就见陆则怿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离郁臻破碎的尸体最多只有三米,他当时一双清曜地黑眸惊恐地睁大,瞳孔皱缩,像是母子连心,他眼圈血红,面上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眼泪已经无意识地直直滚下眼眶。

    那是陆奶奶第一次见他哭,之后几年,陆则怿性子越发冷淡,情绪也变得极其内敛,别说哭,连明显的情绪波动都很少在他脸上看见。

    陆奶奶是真的被他吓到了,陆志军也没死啊,难不成是她唯一一个远在国外的亲生孙女陆则语出事了?

    郁臻出事那一年,陆则语还在学校读书,被通知回来时,郁臻的尸体已经收拾妥当,陆则语没有直面郁臻的死亡,但也被亲生母亲的去世打击的崩溃多日,等到郁臻骨灰进了墓地,陆则语说要出国留学,一留学就是快九年,期间一次也没回国跟家里人团聚过。

    陆奶奶小时候最疼陆则语,生怕旁的人欺负她一丝一毫,所以她反对陆老爷子在陆则语一出去留学就把应渺接回来,她觉得老爷子就是想孙女,但是陆则语又不回来,接应渺回来就是当个精神慰藉,但是陆奶奶不愿意,她的宝贝孙女就陆则语一个,谁也不能取代,尽管陆则语这几年连视频通话都很少开,但仍旧没人能撼动陆则语在她心里的位置。

    想到陆则语在国外出事,她脸色都白了点,扶着办公桌,神情焦急地问:“阿怿怎么了?你别吓奶奶!”

    陆则怿揉了揉山根,垂下眸,低声,“奶奶,没什么。”

    陆奶奶笃定有事,见他还瞒着,立即急了,“你快告诉我!阿怿,别欺骗奶奶!奶奶什么都能承受得住!是不是阿语出事了?”

    “没有,她好好的,您别担心。”陆则怿把桌面上一直摊着的应渺签过的协议书收了起来,打开抽屉放了进去,他问:“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

    陆奶奶见他说起陆则语情绪平静,不似作假,放了心,开始哀怨着说落起来他,“你也知道很晚了!一周都没在家睡过了,整天就是睡在公司,你身体再这样熬下去,早晚要垮掉!我电话喊不回来你,就亲自过来喊你回家!你今晚不跟我回家我就跟你一起在公司熬一整夜!”

    陆则怿起身,拿起搭在椅上的西装外套,说:“这就回。”

    陆奶奶满意了,“这还差不多,你别老这样让奶奶担心,身体是自己的,要多爱惜,免得人年纪轻轻落一身毛病,远了不说,我可还指望着明年能抱个大重孙子呢!”

    陆则怿出了办公桌,路过陆奶奶身边,听见这句话时,他突然停下,说道:“奶奶,我跟应渺离婚了,孙子的事您别期待了。”

    陆奶奶听见前半句话,眉头不自觉地一扬,就差笑出声了,她一拍手掌,跟着陆则怿往外走,“离婚了!离婚了好!阿怿,奶奶早就说你跟她不合适,如今早早离了,也好,也好,你看看媛媛,不然你们这段时间把证领了吧,奶奶明年想抱大重孙子!”

    “奶奶。”陆则怿声很平淡,“我以后不会再结婚,您抱重孙子的事,看看小语毕业回国后想不想结婚再另说吧。”

    陆奶奶登时不悦,正要多说几句,话到了嘴边,她想到什么突然怔住,刚才他关着灯一身寂寥坐在椅子上眼圈生红是因为离婚?

    作者有话说:

    正式晋升为前夫。

    第32章 入骨

    ◎“渺渺春水。”◎

    应渺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期间她把陆则怿送给她的股份和其他东西一并交由陆志军还了回去,卢朵惋惜着她过于冲动,有这么多钱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应渺笑笑没说话, 她只是不想再跟陆则怿有任何牵连, 如果不是何睨的墓地和老家都在这里, 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座城市, 选择一座新的城市生活。

    出院后,应渺在卢朵家住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她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 找好了房子,搬了家,说是搬家, 其实她东西没多少, 她放在婚房跟宅子里的衣服和包包她拜托陆志军让家里阿姨帮忙收拾打包,陆志军找了家里阿姨开车给她送过去,那些几乎是她的全部。

    新租的房子还没住过人,装修很新, 小区地理位置很好, 面积也宽敞,两室一厅,应渺一个人住刚刚好, 唯独是第一次入住, 房子冷冰冰地毫无人气, 卢朵建议邀请朋友过来吃饭添添人气, 应渺不喜欢麻烦, 但她没拒绝。

    应渺不太会做饭, 干脆叫了火锅外卖。

    来的朋友不多,卢朵、陈简舟和他女朋友还有应渺大学同学,也是上次帮忙给陈简舟做旗袍那位开工作室的朋友林灵。

    晚饭吃完,一一送走,应渺收拾好餐厅残局,进浴室洗了个澡,裹着夏季睡裙进了卧室,微信上林灵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说创立旗袍品牌的事。

    在医院的半个月,应渺得知林灵因为入不敷出和其他原因便不打算继续经营旗袍定制工作室,应渺跟她详细聊了很多,决定接手工作室,这并非心血来潮,在跟陆则怿结婚前,她打算创业,不过被陆奶奶一口否决了,眼下不再是陆则怿的妻子,也不用为了陆则怿的面子做体面的主持人,她现在只想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

    创立旗袍品牌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她喜欢穿旗袍,除开毕业那年为自己的旗袍毕设做过模特外,她很少穿旗袍,仅有的原因只是何睨钟爱旗袍。

    应渺的记忆中,何睨常年旗袍不离身,即便在包容度还没那么强的偏远大山,何睨也不会在意旁人议论的眼光,长的短的低开叉高开叉新式旗袍只要入了她的眼,她都不会束之高阁。

    何睨早年是模特,身材好,脸又是中式秀美莹润的脸,能驾驭各种风格的衣服,更别说旗袍这种极具国风特色的服饰,应渺常年见她穿旗袍,一派婉约,气质清美,对旗袍是爱屋及乌。

    她不爱穿,只是喜欢看何睨穿。

    她很希望自己创立一个独具一格的旗袍品牌,即便何睨再也没机会穿她设计的旗袍。

    林灵的工作室为了省租金,地点在老小区的居民楼里,不过面积够宽敞,装修是林灵出钱新装修,纯白墙极简风,打通了一面墙,分开会区和工作区。

    之前林灵经营的工作室主做旗袍定制,没正式品牌,只是挂牌工作室,靠自己出钱营销找客源,走的是小众定制路线,有合作的工厂和设计师,不过设计师前段时间消失跑路,这也算是林灵决定关闭工作室的原因之一。

    应渺接手工作室并不打算延续林灵做小众定制的路子,她目标明确,要创立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旗袍品牌,她手上有何睨去世前留给她的一笔遗产,对陆家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对应渺来说,足够她去不计得失做想要做的事。

    工作室到了她手上更改了名字,改为胭九工作室,林灵好奇问了一句怎么起这个名字,应渺正在整理大学四年外加毕业两年的旗袍手稿,闻言脑中记起何睨穿旗袍的模样,她略微怔忪,说:“‘胭’字是因为我妈穿旗袍的模样很美,像古代的胭脂,浓妆淡抹总相宜,‘九’字是因为我妈忌日是九号。”

    林灵跟她是大学四年同学,自然知晓她母亲早逝,安慰两句,接过她的手稿翻看,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你这设计真的绝,比我之前合作跑路的那个设计师还绝上千百倍,话说,你真的打算抓住这次大学毕业季吗?时间太赶效果未知而且风险很大。”

    “机遇总是偏爱勇敢的人,林灵,而且一个新创立的旗袍品牌,在旗袍品牌市场已经快要趋近饱和的市场下,温水煮青蛙似得经营耗时耗力还很大几率不能在市场中站住脚跟,制造爆点抓住爆点让品牌一夜之间出现在顾客眼前才是新秀品牌的生存之道。”

    应渺说这些话时,声音很轻,面容很淡,并非女强人那般气场凌厉,她靠着沙发靠背,偏头看向林灵,清淡笑意中带着笃定和自信,“毕业季是一个很好的爆点,你应该还记得我的毕设作品。”

    林灵被她提醒,顿时想起来应渺毕业那年的设计,她找了工作室帮她完成她的成衣设计,一套湖绿的中式旗袍,面料是应渺跑遍了布料市场才选出来的花色和触感都一绝的湖绿香云纱,应渺穿上身,造型只做了极简的盘发,黑色长发只留一绺垂在背上,秀发迤逦,身形窈窕,旗袍清绝,外加应渺五官神态冷淡如水,由远及近,完全就是一副隐居山中不问俗事的冷清美人模样,当时毕设有人拍了应渺穿旗袍展示的画面传上了网络,只一夜,应渺那段视频引起不小波动,网络上大片求旗袍链接的女生,有机敏的商家立即照着葫芦画瓢做了仿版,不过一周销量分外可观。

    “明一早我们在这里开个会,我跟你详细说说具体方案。”应渺声音渐渐有点缥缈,尾音里都快小到听不见。

    林灵瞧过去,就见应渺靠着沙发靠背阖着眼,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林灵知道她出院这半个月都在反复琢磨旗袍手稿和宣传方案,劳心劳力,每天都是睡不饱的状态,她记起卢朵的叮嘱,让她多关注应渺,怕她离婚后陷入情绪抑郁,林灵想卢朵担忧纯属多雨,应渺虽然累是累,但情绪每天是饱满的,谈起旗袍相关,眼睛里都是光,完全不像是刚离过婚的模样。

    说白了点,林灵觉得应渺对她那场婚姻一点也不在意了,所以什么情绪抑郁,完全不存在,甚至在她看来,她状态比离婚前那种平静如水的状态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林灵将工作室的空调打高,找了毛毯盖在应渺身上,走去隔壁工作区提前开始寻找符合她们宣传方案的毕业院校。

    应渺打算在毕业季制造一场旗袍爆点,林灵找了江城内几所合适院校,最终确定的是本地一家传媒学校的大四女生,颜值跟身材有了保证,一个宿舍,整体合照比单人照更容易营销起来,最关键的是宿舍每个人都在经营自己的新媒体账号,对于跟纯大学生相比,这种一只脚跨进新媒体的大学生更容易懂得流量的风口,方便跟应渺这边合作,沟通也比较容易。

    林灵全权负责外出社交跟传媒学校的大学生沟通,应渺这边监督林灵一直合作的工厂对她的手稿制版赶出样品,一切都在稳步进行中,应渺每天忙到脚不沾地,蒋司微信上约她吃饭,应渺不得闲拒绝过两次,等到她的品牌因为一组毕业照按照她的预料爆火网络,她才暂时松懈几分主动约了蒋司吃饭。

    餐厅是烟火味特重的地方菜馆,应渺跟蒋司坐面对面,蒋司将菜单递给她,笑着调侃:“快一个月没见了,还以为你心情不好不想出来。”

    “一直在忙,没抽出来时间。”应渺在菜单上勾了两道川菜,又递了回去,她认真道:“没有心情不好,蒋司,我觉得我能忙自己喜欢的事真的很快乐。”

    蒋司瞧她,温和地笑,“快乐就好,渺渺,你要是能变成以前活泼的模样,那就更好了。”

    应渺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我不是十五岁了,蒋司,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以前了。”

    “这话倒是真的,大家都回不去了。”蒋司给她倒起茶水,镜片下的眸中带着试探问了一句,“你跟……陆则怿还有联系吗?”

    应渺手拿过沁着茶香的杯子,摇头,“没有。”

    她补充一句,“我跟他也没必要再联系了。”

    从那天在酒店见过后到如今快一个月,应渺就没再见过陆则怿了,这完全符合她对陆则怿的认识,没有那层婚约束缚,他不想见她意料之中,她不见他也是她心之所向。

    蒋司见提及陆则怿,应渺情绪如常,他放心了,接着道:“是打算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应渺诚实道:“但陆家养了我很多年,衣食住行没有亏待过我,我跟陆则怿可以永远断了联系,但跟陆家断不了。”

    蒋司失笑:“真不知道你跟陆则怿之间发生了什么能让你那么讨厌他,按照寻常女生的眼光来说,他算是一个顶好的丈夫人选,多金英俊婚前婚后对其他女人拒之千里。”

    应渺说:“对其他女人来说,他可能是。”

    蒋司:“他是不是做错过什么,是没有一丝可能原谅他吗?”

    应渺停顿片刻,抬眼看向蒋司。

    蒋司拿掉眼镜,捏了捏眉心,面上无奈,“别这么看我,我也是被念念念叨的不行了,自从知道你跟陆则怿离婚后,天天微信上问我这问我那,又说陆则怿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经常喝酒不吃饭导致生病住院,她想知道你跟陆则怿发生了什么。”

    应渺听见陆则怿经常住院没什么反应,“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在所难免,下次倪念再问,你直说我跟陆则怿没可能,陆则怿也不是因为我才生病。”

    “嗯,行,我试试。”蒋司道:“那以后还准备再结婚吗?”

    “会,这是我妈的遗愿。”应渺:“不过应该要等到我的事业稳定之后再说。”

    蒋司好奇,“何姨给你留的遗上还叮嘱你结婚生子吗?”

    应渺点点头,“嗯。”

    何睨留给她的遗书上说如果陆家要求履行婚约,她又没那么厌恶陆则怿,她希望应渺可以跟陆则怿结婚,如果真的相看两相厌到陆则怿过不下去,何睨希望她能跟普通人结婚过平淡的一生。

    她对自己的人生没什么特别清晰的规划,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她很爱何睨,不介意按照何睨的叮嘱过自己的一生。

    蒋司笑笑:“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渺渺,你的人生应该随着自己的心走,即便何姨是你的妈妈,也不能干预你自己的人生大事。”

    应渺没有辩驳,但也没点头表示赞同,何睨是她唯一的家人,没人可以懂何睨在她心里的地位。

    她笑笑说:“吃饭吧,一会还要回工作室。”

    倪念收到蒋司的微信后,看着对话框里蒋司的三不知,丧气地挠了挠头。

    她不知道短短十几天而已,陆则怿就跟应渺离了婚,听姜媛说,两人似乎闹离婚闹得很难看,还见了血。

    她抓心挠肺想知道原因,拜托了蒋司去问,结果没问出来。

    她表哥陆则怿如今都不住在宅子里了,也没住进婚房,另选了市中心一处房产住着,陆奶奶说陆则怿是为了工作离公司近,但倪念不这么觉得,她觉得陆则怿就是不想触景生情,想到曾经跟应渺一起住过很久的卧室和婚房,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才不愿意回来宅子住。

    倪念给蒋司发了一个郁闷的表情包。

    蒋司回了她。

    『你别操心你表哥的事了,我刚问了渺渺,她完全不在意她的那场婚姻了。』

    倪念:可是我觉得表哥好可怜,当然,表嫂可能也很可怜,但是我就是不明白,有什么误会或者罅隙不能说开呢。

    蒋司:总而言之,你别想了,渺渺跟你表哥是不可能的了,等她事业稳定了,她会开始寻找适合结婚的男人继续婚姻。

    倪念:嗯?!!!表嫂都打算二婚了?

    蒋司:不是打算,念念,渺渺说她一定会结婚,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表哥放不下,你尽量劝他早点放下,不然等到时候,他见证渺渺二婚,也只是在还没愈合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徒增难过而已。

    *

    陆则怿最近一个月都没在宅子住,陆奶奶电话喊他,他便回去陪陆奶奶吃个饭,再晚也会开车回市中心这边的公寓住。

    今天因为一个高管会议迟下班两个小时,到公寓时已经晚上八点。

    他将车钥匙丢在玄关柜子上,室内灯光感应到他回家,全然开启,灯光照亮三百平的挑高公寓,公寓内家具极少,只在厅内摆放了一组黑色皮质沙发酒柜跟吧台,灯光也是偏冷光感,整体给人感觉就是冷冰冰毫无人气,完完全全性冷淡风,应渺完全不会喜欢的装修风格。

    不过眼下陆则怿一人居住,她不会过来住,也无需顾忌她会不会喜欢。

    他将手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走去酒柜拿了瓶新酒,手下利落开了瓶口,从柜子里顺手拿了酒杯,坐去了沙发上。

    单手倒满酒杯,另只手扯掉领带,丢在一边,陆则怿阖着眸仰头一口闷完了整杯酒,酒液顺着喉咙顺入胃中,还没吃晚饭空胃受不住冰冷酒液的刺激,发出细微地抗议。

    胃中微微抽痛,陆则怿没管,继续倒满一杯,点开李勉发给他的消息。

    是关于应渺的。

    跟他离婚后,她如他所想,立即辞了主持人的工作,他没想到的是她开始创业,他知道应渺很有设计天赋,尤其钟爱旗袍设计,大学毕设作品,他曾经到场,只不过是藏在人声鼎沸的暗处,她那么重要的时刻,他不想让她因为见到他而丢了好心情。

    她很聪明也很有头脑,抓住毕业季这一热点让自己的品牌一夜之间出现在网友面前,她的设计不会失水准,工作室给力,合作工厂不拖后腿的话,她的品牌完全可以成功迈出第一步。

    手机屏幕顶端又跳出一条消息。

    来自于倪念。

    倪念:表哥,你放弃吧,别想表嫂了。

    倪念:我听蒋司说,表嫂开始计划找第二春了,也一定会结婚,她亲口说的,表哥你往前看吧,虽然表嫂很美很好,但是再好你跟她之间已经结束了。

    倪念还有消息进来,陆则怿没再看,退出对话框,将手机丢在茶几上,半阖着冷眸看着黄色酒液,仰头一饮而尽。

    他将酒杯放下,背靠向沙发,仰了头,闭了眸,后脖颈压着沙发,满脑子都是倪念那条消息中的“结婚”两个字。

    是他一直不愿意想的事。

    应渺会跟别的男人结婚,睡别的男人的床,靠坐在别的男人床头看一本书,会在别的男人怀里红着腮落着汗,更会跟别的男人接缠绵不息的吻生育养育别的男人的孩子。

    胃里适应了酒精的冰凉,开始灼热,烫的他坐起身微微佝偻起身子。

    宽厚挺括的肩背弯成一道半圆,陆则怿垂着头,黑发有些遮眼,额头上都是冷汗,清绝的下颌线跟喉结绵延成一条线,脖颈上因为疼痛鼓起几条筋脉。

    胃痛缠绵起来,灼烫烧起了腹部,他眼眶生红,大手去拿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薄唇因为疼痛抿成一条直线,他手背忍痛忍的青筋鼓起,手指却平稳地在屏幕上打出一行消息。

    『李勉,开车过来公寓,我身体不太舒服,开不了车,需要去趟医院。』

    点击发送。

    发给应渺。

    下一秒,屏幕弹出一行灰色字迹。

    『她还不是您的好友,请您添加好友后再聊天。』

    第二次。

    应渺第二次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与第一次不同的是,那时候他跟她还有一场待完成的婚约牵绊着,眼下这一次删除,意味着应渺彻底将他踢出她的人生。

    他跟她再无羁绊,再无牵连。

    作者有话说:

    斯米马赛~~

    第33章 入骨

    ◎“渺渺春水。”◎

    毕业季的营销手段一炮打响了应渺的旗袍品牌, 应渺注册的店铺一夜之间涨粉三十万,店铺只挂了应渺设计的三款旗袍,是爆火网络的那组毕业照的正版同款,一夜销量2W+, 分三批发货。

    签约的工厂是林灵之前一直合作的工厂, 做工精细价格适合出货效率快, 签约的时候林灵让应渺放宽心, 说这家工厂极讲信用,不会故意拖长工期要求加价, 是她合作过的厂家里面最令人愉快的工厂。

    即便如此, 应渺还是不放心,一天跑三次工厂,跟工厂员工同在食堂吃一日三餐。

    第一批旗袍顺利在期限内交货, 应渺跟林灵立即安排发货, 看着后台的物流信息,林灵长舒一口气,看向应渺,“真的没必要太担心, 这家工厂老板人很年轻, 合作只看眼缘讲究愉快,并不是那种为了利益头脑发昏下作手段不断的奸商,你也别每天都跑去监工了, 你看看你这半个月一直跑工厂吃食堂, 住医院吃胖的脸又瘦了回去。”

    应渺摇头:“哪有那么夸张, 没瘦。”

    林灵“啧”了一声, 见她不信, 立即从沙发上起身, 抓住应渺的胳膊,将她摁到工作室的体重计上,看着上面的45.2kg,林灵煞有其事哼了两声,“我的天,你还说没瘦,前几天出院的时候量体重是46.8kg,你瘦了两斤多了!”

    应渺笑笑,从体重计上离开,不跟林灵胡侃,走去工作区看下一期旗袍的打版。

    林灵见她从身前走过,身形嫋嫋,气质拔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应渺,诚心提议道:“渺渺,我觉得我们工作室是没必要签旗袍模特了,你长得这么美,身高体重又完全符合,刚好能省一笔模特的钱,最关键的是你穿旗袍很漂酿啊很漂酿,呈现效果绝对牛逼,普通模特能拉动一千单销量,你要是做模特,销量估计能往三千单上涨。”

    应渺倒真的考虑了一会,才偏头看林灵,“看之前签的模特跟胭九合不合了,如果不行的话,我做也不是不行。”

    林灵继续瘫回了沙发上,她冲应渺比了个大拇指,“渺渺,我是真的佩服你,一天跑三趟工厂还认真考虑做模特,唔,虽然服装品牌老板自己做模特也不少见,但你能接受做,倒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下。”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尤其是服装品牌,稍微马虎一点弄差了口碑,得不偿失,不如一开始就谨慎努力万分。”

    林灵佩服,“看你表面真的看不出来你有这股劲,你的脸漂亮到太具有欺骗性了,特别像那种嫁给豪门的年轻阔太,平日里只用买包购物逛街偶尔跟豪门丈夫出席个上流社会的晚宴,哈,差点忘记了,你前夫就是豪门诶。”

    应渺不提陆则怿,只道:“说到底胭九是我的心血,前两个月那么辛苦,铆足了劲开了个好头,不希望她高开低头,总之能认真顾上的地方就认真顾着,林灵,你也要打起精神,这一批货发走并不代表接下来两批依旧会顺利,还是小心点。”

    应渺的担忧并不算杞人忧天,每个行业都忌惮同行眼红,服装行业更不例外。

    第一批旗袍顺利交货发货后,应渺依旧没松懈分毫,每天照例跑工厂监工,第二批旗袍开工制作的第五天,应渺跑工厂发现了一点端倪,她一早过来工厂这边,发现生产线上不是她们的旗袍,而是其他服饰。

    应渺立即去找车间负责人,负责人蒋成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椭圆脸眯缝眼,一副极好说话的长相,他正坐在车间办公室拎着紫砂壶倒一杯茶,见应渺过来,习惯性眯起眼笑起来,“应老板怎么了?”

    应渺问:“我们的旗袍做好了?”

    蒋成东支吾一下,说:“那么多件,工艺又精细,哪能两天之内就做好呀,不过应老板,工厂这边有点变故,还没来得及告诉您了。”

    应渺看他闲适的模样,蹙了下眉,“什么变故?”

    蒋成东沉吟片刻,道:“昨天下午你们旗袍用的真丝,仓库里见了底没了存货,昨晚就从其他工厂调了布料过来,本来一早就能到的,但是拉布料的车路上出了车祸,车上的布料全都进了水里,应老板,你也知道你们要的真丝多娇气,一沾水就缩,上面的提花工艺都坏了,眼下那车布料相当于全部废了,其余工厂也没多余的,眼下正在紧急从外省调货,所以这几天不能赶工你们的旗袍,但是车间的员工又不能闲着,只好先做其他合作伙伴的单子了。”

    他说完,怕应渺不相信,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工作群,从聊天记录里翻找出几张车祸的照片递给应渺看。

    应渺接过,看到蒋成东工作群的车祸现场照片,车子刚用吊车从水里调出来,真丝的布料浸了水,一半漂浮在水面上一半浸在水底。

    她把手机递回去,眉间的褶皱没舒展,“外省调布料要几天能到。”

    蒋成东伸手比了个六,“起码六天。”

    应渺立即皱紧眉头,“六天?那你们工厂加急赶工能在交货日期交货吗?”

    “那肯定不行呀。”蒋成东为难道:“本来为了你们的旗袍,我们工厂已经调了大半员工过来,现在肯定抽不出多的人手,而且机器也不够,你们那个工艺手续有多繁琐你也是知道的。”

    应渺:“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批旗袍你们是打算延迟交货?蒋先生,这违背了合同约定。”

    蒋成东无奈苦笑,“应老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批布料也很贵,我们这边不仅要赔延迟交货的赔偿金,就连那一车布料都是我们自掏腰包,还有开车员工的医疗费,车子维修费,哪一样不都是一笔大数目。”

    应渺抿唇:“蒋先生,这不是赔偿金的问题,我们信任你们,才跟你们签订合同,现在因为你们的问题,导致我们的货品不能准时收货,我们收不到货,不能按期发货导致的退货和网上的负面评价,这并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您应该知道对一个新品牌来说,一开始就因为不能按时发货导致信用出了问题,那之后的道路会有多难走。”

    “应老板别生气嘛。”蒋成东还是眯着眼睛在笑,“我也说了,发生这种事纯属意料之外,之前我们工厂从没出现过这种问题,眼下您说再多,从外省调的布料也不能一天之内就到了,赔偿我们会按合同照价赔偿,我觉得您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去跟同事想一则延时发货的公告,您继续在我办公室,我也不能给您平白变出一车真丝的布料来呀。”

    应渺没退步,“我们可以不要赔偿,但你们工厂要给出一个不能延期交货的解决方案。”

    蒋成东后背靠向椅子,笑着摊手,“应老板,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应渺皱眉,“蒋先生你现在给我的态度是你对于发生这种事是喜闻乐见的,我不懂你们工厂的行事,请你们给我一个合理说法。”

    “合理说法就是员工开车车祸导致一车布料全废。”蒋成东叹口气,看向应渺,一脸无奈,“您继续纠缠我,我也没办法呀,我们这边只能赔偿然后等外省的布料运到继续赶工。”

    应渺离开了蒋成东的办公室,她坐上车,靠着椅背闭着眼揉了揉额头,微信上跟林灵说了一声工厂这边的事。

    林灵:我去!延期发货的话,肯定会有大量退单,不止是退单,还有店铺信用问题,渺渺,工厂那边还有其他办法吗?

    应渺:工厂那边只说赔偿外加等外省的布料。

    林灵:这肯定不行啊。

    应渺:嗯,所以我今天打算跑几趟布料市场,看看市内有没有真丝的存货。

    林灵:这样吧,你跑城东城西那块,我跑城北城南这边的,一起看看。

    应渺:嗯。

    应渺跑了一天布料市场没什么收获,大多数都是只有少量,即便所有市场攒一起也远远不够第二批旗袍的用量,她开车回工作室,车子停在楼下,翻看着今天新加的布料商家,林灵那边还没好消息的话,缓兵之计只能收一波今天所有商家手上的真丝,能多赶工一件就算一件,余下不能到期发货的顾客,只能发布公告安抚。

    想到此,应渺头疼地用额头轻撞方向盘。

    手机在储物格震动一声,有消息进来,应渺偏头,用手点开微信消息。

    是林灵发过来的。

    看清了消息内容,应渺瞬间坐直身体。

    林灵:渺渺好消息!我这边联系到一家布料商家他家刚好有一批我们要的那种真丝布料!今天晚上就可以运到工厂那边!我现在去跟蒋成东联系,明天我们旗袍可以正常赶工了!

    应渺皱了一天的眉头舒展了下来。

    林灵跟工厂沟通过后,工厂那边表示只要真丝到厂,立即就能开工,林灵跟布料商家签了合同付了钱,晚上八点钟真丝就运到了工厂。

    应渺开车过去工厂,见车间依旧是早上看的那批服装,去找蒋成东,蒋成东笑呵呵地,“离下班就一个钟头了,这一个钟头也赶不了多少进度,您放心,明一早准时开工。”

    应渺没说什么,回了家,这一晚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睡得不太好早早醒了,温了一杯牛奶喝了,她便开车去了工厂。

    八点半工厂已经开始运作,应渺进了车间,生产线依旧不是她们工作室的旗袍,她扭头就进了蒋成东的办公室。

    蒋成东还没来,办公室空着,应渺站在门口将电话打了过去,对面接的很快。

    “喂,应老板,怎么了?”

    应渺:“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蒋成东笑笑,“应老板别生气,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您电话打过来前我刚接到领导通知,情况就是我们领导的家属临时要走一批货,很着急,找不到其他工厂,我们领导只好揽到了自己厂子里,您放心,这批服装耽误不了几天。”

    “耽误不了几天是几天?”应渺抿唇,“蒋先生,说话不要这么似是而非,不要等到几天后又有其他借口推脱说不能正常赶工期,您这边给我的意思似乎是想违约。”

    蒋成东仍旧笑嘻嘻地,“哪能呢,您想太多了,我们违约的话不得赔好大一笔钱,得不偿失的一笔账,我们领导又不糊涂,真的就耽搁几天,唔,顶多就三天,到时候我们让员工加几天夜班,指定不妨碍你们的货。”

    应渺挂了电话,她觉得蒋成东很不对劲,在工厂继续待着也改变不了分毫,应渺心绪不平地回了工作室,林灵在忙新品打版,应渺问她,“你一直跟工厂那边合作,知道那个工厂领导的家属有做服装的吗?”

    林灵茫然片刻,“家属?那个领导没家人啊,他之前是入赘江南那边的一家富豪,后来老婆去世,他回归自由身就创业办了厂子,没爸没妈,哪来的家属啊?是出什么事了吗?”

    应渺将工厂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林灵,林灵皱了皱眉,“那个蒋成东一直都是笑呵呵地,从不跟人急赤白脸,他性子就是那样,应该不是在跟你打太极,不过他们大老板的家属?难道是新交往的女朋友?不过就三天,工厂也说了让员工上几天夜班不妨碍正常交货,渺渺你别太担心了。”

    应渺一直放不下心,三天时间一到,立即起早开车赶去工厂。

    这次不等应渺去问,蒋成东亲自把应渺请到了办公室,仍旧笑呵呵地,“应老板,真要跟您道个歉,这两天依旧不能开工赶你们的货,昨晚赶完领导家属的货,正要开工制造你们的旗袍,机器突然坏了几台,今天请了维修师傅上门,机器问题还没确定。”

    应渺瞬间拉下脸,她那双清棱棱看起来漂亮无害没什么威慑力的杏眼直直看着蒋成东,冷冷道:“一而再再而三出现问题延迟开工,不如蒋先生直接说,是不是打算违约。”

    蒋成东还是笑,“您别生气,您的合作伙伴林小姐跟我们一直是合作关系,应该也知道我们工厂不搞那种故意延误工期加价的下作手段,真的就是意外。”

    应渺直接问:“你们老板在哪?我跟你们老板谈。”

    蒋成东笑眯眯递过来一张名片,“行,您跟我们领导谈也好。”

    应渺接了名片面色冷然走出办公室,她在车上拨通了蒋成东老板陈晋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接通的不是陈晋本人,是一道漫不经心的俏丽女声,“谁啊?”

    “你好,我找陈晋。”应渺道。

    “陈晋在洗澡,你有事直接跟我说,我是她女朋友。”

    “我一会再给他打电话,谢谢。”应渺声音平静道。

    “你等等,你别不是他养的小三吧,你别挂,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有什么不能说的?真奇了怪了。”

    应渺直接按了挂断键,然后点开微博搜索陈晋,页面出现一个ID用户,微博认证是服装行业,她点进去看陈晋的微博,在最近两天的微博里翻找到了一张他跟女生的合照,女生并不陌生,是个知名度不低的女网红,名字叫冉冉。

    应渺木着脸,直接退出微博,给林灵打过去了电话。

    “我现在百分百确定是工厂想违约不做我们的旗袍,林灵。”

    林灵茫然着,“啊?怎么了?工厂那边说的?”

    应渺:“我今一早过来,机器不能运转,说要检修,还有,工厂老板陈晋新交的女朋友是冉冉,你应该听说她的名字。”

    “我去!”林灵忍不住道:“冉冉?是那个淘宝店铺粉丝快三百万,前段时间也开始靠拢旗袍行业的网红冉冉?”

    “嗯。”应渺头有点疼,这几天连轴转,外加晚上睡不踏实,身体有点吃不消,她揉了揉额头,“我之前看过各大想要往旗袍行业靠拢的店铺,关注过她们的销售额,对冉冉这家店印象有点深,她们家旗袍想走高端路线,因为价格定的高,布料和工艺又没那么走心,外加营销老套,首次试水很失败,销售额是个位数。”

    林灵气气急败坏起来,“所以那个冉冉见不得我们胭九这个新品牌一夜销量暴涨,涨粉无数,便走后门让她男朋友来搞我们?!!!”

    现在另找工厂第二批旗袍指定统统都要延迟发货,到时候关于胭九的品牌,负面评价指定一堆,应渺头疼地用额头抵着方向盘,她疼地咬唇道:“嗯,同行眼红最为致命,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点,现在陈晋工厂那边指定不会如期交货,或许他们一件货都不会交,拖到交货期直接违约,给我们赔偿金,千金博美人一笑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林灵:“那他妈就不怕为了女人故意违约这事传出去坏了他们厂的信用?”

    “兴许他们一直有稳定合作关系蒂固的合作用户,并不怕他们不再合作,又兴许陈晋是个恋爱脑,总之,林灵,我们现在很被动,无论继续合作还是另找工厂,都会耽误第二批发货。”

    林灵着急起来,“那怎么办?第二批一件都不能准时发货的话,到时候会大批量退单不说,关于胭九的负面评论一定很多很多。”

    应渺已经听不太清林灵话筒里的生,她觉得脑子嗡嗡直响,眼皮重若千斤,拿着手机的手无力松开,手机砸在了脚面上,她人趴在方向盘上,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是在医院。

    应渺平躺在病床上,看着发白的天花板好一会,眼神逐渐聚焦。

    外面已经是日落黄昏,黄灿灿的光线越过白色窗棂投进室内落在地上,一方长长的光斑被切割成两半。

    卢朵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长舒一口气,“你未免太不把你的身体当回事了,渺渺!”

    应渺歉意地笑,“这段时间忙的事情多。”

    卢朵:“知道,林灵刚走没一会,我听她说了,诶,自己创业又没有背靠大公司,就很容易被人欺负,那个陈晋不就是看你年轻看你背后没人,为了女友开心,就拿你开涮,你别太沮丧,事情总会有个结果的,现在就好好养一下你的身体好吧。”

    提及胭九,应渺出了会神,摇了摇头,“没有沮丧,一开始就想到不会一直顺利,我只是在想解决办法。”

    卢朵把手上订的晚饭递过去,打开病床上的小桌板,“那也得吃饱了在想,你啊,别老是把自己整进医院,这次要不是幸运遇到一个好人,就你晕倒时车窗降着,lv的包包放着,非得给你抢劫一空不成,在严重点,碰到猥琐男,见你这么漂亮,直接把你扛回家!”

    应渺被逗笑,“哪有那么严重,光天化日的。”

    卢朵点点她的额头,“你对自己的美貌真的没有一点清醒认知!”

    吃过晚饭,卢朵回家加班,应渺闭着眼在病床上了一会,心静不下来想不了事情,她干脆起了身出了病房,打算去住院部楼下的花园走一会。

    吃晚饭的点,住院部的走廊上很安静,应渺进了电梯,下了楼,刚走上花园的草坪,瞥见正前方走过一人。

    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黑西裤,身量高大,双腿修长,他额头上浮着一点冷汗,唇色偏白,像是在生病,但即便是病态,身姿依然挺拔,对着她的侧脸线条依旧冷峻,眼尾像泅着冰,冷意渗人,生人勿进的气场,是陆则怿。

    应渺下意识停下脚步,慢吞吞侧了身,打算改走另一条路。

    还没完全侧过身,应渺视线中又进来一人,是姜媛,穿一身白色香奈儿套装,拎着戴妃包,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跟在陆则怿身后,她步子偏快,像是为了追上陆则怿的步伐,微卷的长发垂在脑后随着疾走一颤一颤。

    应渺不管他们,径直转过身,去花园的另一片区域。

    这里路灯坏了两盏还没修,花园里偏暗,长椅上草坪上零星坐着三个人,应渺走了一会走去长椅另一端坐下,她心静了下来,开始想工厂的事。

    还没开始想,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说话声。

    应渺回头看了眼,长椅后面是一扇常春藤的镂空木墙,不高,方方正正一块,上面绿意缠绕枝叶堆积,掩住了木墙的镂空,看不清人,只能听见声。

    她收回目光,听见姜媛在接电话,在跟陆奶奶通电话。

    “奶奶,嗯,我在医院呢,不过阿怿哥不让我陪着,等医生诊断完,我再去问问医生,您别担心。”

    “应该就是胃病,阿怿哥总是不按时吃饭,这段时间又总是跟江佑贺雎他们喝酒,可不得有点胃上的毛病,不打紧,等到日后养养胃就好了。”

    “哎呀,奶奶,您别说这话,阿怿哥不喜欢听。”

    “奶奶我真的不太行,你也知道,阿怿哥对我没那方面的兴趣,我一个女生,怎么能强来啊,奶奶~您以后别再提这话了。”

    “谁当您的孙媳妇都好,只要阿怿哥开心我就开心。”

    “您别把我说的那么好,奶奶,好,我挂了。”

    不一会,姜媛又接了个电话,像是跟朋友,语气不比陆奶奶恭维又巧笑倩兮,声高了点,漫不经心了点。

    “怎么样了?”

    “那就好,不过这事你可别出卖我,我可是自掏了快一百万的腰包来帮你出气。”

    “我当然是信你的,我们可是好朋友,在一条绳子上,惹了阿怿哥不开心,我不好过,你那个小店也别想好过,当然你男人陈晋的工厂也别想好好开下去。”

    “她怎么我了?你还能不知道?当然别的不说,我就是单纯不想她过的一帆风顺顺顺利利。”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挂了。”

    木墙后面再也没了说话声,之后是高跟鞋“哒哒哒”走开的声响,应渺手里不知道什么揪了墙上的一片叶子,眼下那叶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纹路裂开,生涩的绿色色素味涌入鼻尖。

    应渺垂着眸,张开掌心,看着那片折痕遍布的叶子慢吞吞落在地面,她扯了下唇。

    如果不是今天坐在这里偷听到了姜媛说的那些话,她还不知道,工厂那边故意延误她的货还有姜媛的手脚在。

    她知道姜媛心思不正,她也知道姜媛喜欢陆则怿,更知道因为那场婚姻,姜媛把她当做眼中刺很久了,可即便她跟陆则怿已经离婚再无任何联系,姜媛还是要针对她。

    她抿了抿唇,只是因为沾上陆则怿,她的人生就没再顺利过。

    应渺回了病房,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她不想待在这间医院,跟陆则怿同呼吸一片空气,都让她觉得压抑。

    打车去取了她的车,应渺开车上路,拨通了陈晋的电话。

    晚上十点半,应渺进了位于街角的一家高级会所。

    她上了二楼,推开了一间包厢,陈晋跟他的朋友在喝酒,她就站在门口,看向里面,她记忆很好,看过陈晋的微博自拍,目光冷清直直落在陈晋那张脸上,道:“出来谈谈。”

    电话里陈晋一开始是推脱没时间的,应渺搬出来陆志军,陈晋才说晚上会所见。

    陈晋身量不高,只是脸长得好看,端端正正浓眉大眼,看着像是正儿八经不搞歪门邪道的老实人。

    他搁下酒杯起身,面带三分笑往门口走,他的兄弟跟着瞥向应渺,包间里的灯暗,走廊灯很亮,一明一暗间,应渺那张漂亮好似仙女的脸,纷纷吹了声口哨,开起玩笑,“哦豁!有美女!陈晋你好福气!”

    “这个看着比冉冉美!陈晋你什么时候换的女朋友?”

    “美女过来喝一杯,小爷比陈晋那孙子有钱,不如你跟我了。”

    陈晋不管那群兄弟的调侃,出了包间,关上了门,看向应渺,上下打量一番,心道确实漂亮,气质冷清,面无表情也是个引人遐想的美人,他面上笑意越发大,道:“去楼下边喝边谈。”

    应渺面上没什么多余情绪,她道:“不用,两句话的事”

    陈晋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点燃了,嘴里吐了口烟圈,仍旧笑着,“你说。”

    那口烟圈飘着飘着撞到了应渺的脸,呛了她一口,应渺咳了咳,后退一步,面上冷然。

    陈晋似乎很喜欢她这种反应,又吐了口烟圈,不过没继续往应渺脸上吐了,他怕眼前这位美人气极了直接踢他子孙根。

    应渺冷冷道:“我十五岁生活在陆家,我妈跟陆志军是朋友,陆志军待我很好,其他的你自己琢磨。”

    陈晋面上沉思了一会,仍旧边吐烟圈边笑道:“应小姐,说话不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至于真不真谁知道呢。”

    应渺瞥他一眼,从包里翻出手机,立即给陆志军打了个电话,开了免提。

    陆志军接的很快,“喂渺渺,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陈晋看应渺的手机页面,上面备注是陆爸爸。

    应渺:“陆伯父,我这边遇到点麻烦,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陆志军那边顿时嗓音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你呀,不是我说你,你好好住在陆家多好,有麻烦我解决不了的,阿怿也能出面帮你解决啊,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我都担心死你了。”

    后又补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跟阿怿离婚就离婚了,怎么连陆爸爸都不喊了,你真是伤我的心!”

    陈晋听到前面两句,抽烟的嘴角僵了一下,到了陆志军后一句话出来,陈晋急忙拿下烟,丢在脚下碾了碾,面色严肃起来。

    应渺看他一眼,跟陆志军道:“我一会晚点再给您打电话,现在有点事要忙,您先休息,我挂了。”

    她挂了电话,看向陈晋,面上木然,“现在信了吗?”

    陈晋迟疑不定地看她,只问一件事,“你跟勠力集团的陆则怿是夫妻关系?”

    应渺平静了一晚上的脸此时微微拧了下眉,纠正道:“是前夫,我跟他已经离婚了,谢谢。”

    陈晋不淡定了,胡乱撸了把不短的黑发,嘴里忍不住“艹”了声,手挥开刚才吐的烟雾,不住地看向应渺。

    应渺转身抬步,从他身侧走开,只丢下一句,“工厂交货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陈晋嘴角抽搐了下,扭头看向应渺,见她身量高挑腰肢纤细外加那张白生生冷清清的漂亮脸蛋,他脑子里想着陆则怿确实有眼光,一会又想着陆则怿好福气,没一会又想到应渺有能耐竟然能做陆则怿的前妻,最后才想到他妈的他的工厂故意搞应渺的货,他岂不是踢到了勠力集团这块铁板。

    妈的他还想他的工厂好好经营呢。

    陈晋在走廊皱着眉抽完了一根烟回了包间,在他包间门关闭的一瞬间,斜对面的包间门开了,陆则怿跟江佑从中走出。

    江佑身姿懒散搭着陆则怿的肩膀,瞥向面色冷淡的陆则怿,“我还纳闷着你说要走,结果站门口一动不动干嘛呢,原来是偷听前妻用你的威风压无良奸商呢。”

    陆则怿微垂了眼,眼风冷淡,薄唇平抿看江佑,“闭上你的嘴。”

    江佑跟他几十年兄弟,能在乎他冷飕飕的眼神和语气?他继续挤眉弄眼道:“应渺也是够有意思的,本来我看她只是想借陆伯父压人的,结果看到那人只在乎你,又扭头默认了你跟他的关系,哈哈哈哈明明讨厌到不想见你更不想提你,结果为了事业倒是不拘小节,我看她倒是个能成功的料子。”

    陆则怿管不了江佑那张嘴,干脆微阖着眸,冷着脸不管他了。

    江佑自顾自道:“话说,你刚才如果出去,跟应渺打声招呼,我觉得那个陈什么静估计就直接跪下求饶了,你刚才怎么不出去给应渺撑腰啊,你出去那什么陈以后跟应渺合作估计都是跪着签合同。”

    陆则怿薄唇抿着。

    那种情况下,她正默认着陈晋的话,用他的地位和势力给陈晋施压,他这时候出去,应渺见了她,他知道她会觉得难堪,也会自我厌弃,厌弃自己为了事业利用讨厌的人的名声,他不想让她自我厌弃。

    她一个人那么辛苦创业,如果他的名声能对她有所助力,他很庆幸。

    再者,他明白,她不想再见到他。

    江佑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像是被点中笑穴,手离了陆则怿的肩膀,锤了下走廊上的墙壁上哈哈大笑起来,“我他妈突然想到刚才应渺说的话。”

    “哈哈哈哈哈,‘是前夫,我跟他已经离婚了,谢谢’哈哈哈哈总觉得她说这话时眉头都是皱起的哈哈哈哈阿怿你被嫌弃的好明显。”

    陆则怿:“……”

    江佑止了笑,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陆则怿面上越发冷峻,太阳穴却在突突地跳,他知道江佑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秒,江佑字正腔圆喊他,

    “前——夫——哥。”

    第34章 入骨

    ◎“渺渺春水。”◎

    “操!”江佑腿上挨了一脚, 他痛呼一声抱着一条腿金鸡独立似得站着,直喊:“阿怿,你真踹啊!简直是有辱斯文!”

    两人已经到了会所外,陆则怿的卡宴停在霓虹灯闪烁的街边, 他手扶着驾驶室的车门, 冷眸瞥向装腔作势的江佑, “再多嘴一句, 我让江老爷子来接你。”

    “别!阿怿哥~”江佑狗腿子似得喊一声,放下腿, 动作极快地钻进了副驾驶。

    最近江家正准备给江佑头上按一个联姻, 联姻对象是个标准豪门培养出来的名门淑女高材生,最厌烦浪荡公子哥做派,江老爷子便勒令江佑婚姻没定下来前过一阵子安生日子, 他的车钥匙全都被江老爷子扣下了, 要是被江老爷子抓住去夜店,去一次家法伺候一次,江佑才不想往家法棍子上的撞,今天是坐朋友车出来嗨, 结果朋友中途碰到个漂亮妹妹走去开房了, 他没车回家,只好给好兄弟打电话让陆则怿来接了。

    陆则怿坐进车内,将车子开往江家。

    江佑恢复正形, 偏头看陆则怿, “认真的讲, 阿怿, 应渺被那陈什么静欺负, 你不出面帮忙吗?”

    陆则怿看着正前方红灯闪烁的车流, 话语平淡,“嗯。”如果他真的出面了,陈晋少不了要对应渺一通赔罪外加巴结,应渺不会希望他这样参与她的人生和事业,她恩怨分明,到时候得知他帮了忙想道谢但她又是极其不愿意再见他的,何必让她陷入这种两难境地,况且他不公开出面,她也已经想到了办法。

    江佑稀奇道:“你这话绝对是假话,你跟应渺离婚后应该一直关注着她的生活,你不可能不知道她被人欺负。”

    陆则怿不语。

    他从一开始不知道,那时候陈晋的工厂还没露出端倪,他只知道她需要一批真丝,便让人给她的合作伙伴递了一批,第二天她又去工厂,他才打听起陈晋这个人,知道了陈晋的目的,那个时候他想着让陆志军亲自发现然后去警告一番,结果陆志军给自己休假外出两天,他自己不好出面,不论怎样,陈晋耳根子软,有个网红女友,他怕他帮了她的事被陈晋一不小心吐露出去,所以一直按着不动,想着等陆志军今天回来再让陆志军知晓出面也不迟,结果他还没动作,应渺已经率先行动了。

    她一直聪明。

    江佑见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唇角带着莫名的笑,乐了一下,“阿怿,我说就没见过你这么别扭的,明明喜欢的要死,偏偏同意离婚,离婚后又刻意不让自己好过,酗酒玩命工作故意折磨自己,清醒地看着自己痛苦,我说你图什么?喜欢就说啊,藏着掖着生怕应渺发现一点点你喜欢她的模样,哪有人的喜欢是这样的。”

    陆则怿眸底黑沉着,平静道:“换个话题。”

    江佑就是见不得他这副明明没有应渺不行,偏偏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嘿”了声,来了劲,“作为你快二十五年的好兄弟,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非得追问到底一句不可,你真的就打算不对应渺表现出一点点喜欢?真的就打算跟应渺离婚后再也不见?真的就打算看她以后继续结婚生子给别的男人洗手作羹汤?”

    车速明显在加速,加速到什么程度,江佑心脏有一瞬间是钝的,脚底都发软,他拉住副驾驶的把手,“卧槽”了一声,连忙喊:“哥哥哥,你别自己心情不好,就想带着我报复社会,我他妈还没结婚还没碰过我未婚妻的手呢!您自己跟暗恋快九年的人享受过了夫妻敦伦,我可还是个处男呢!”

    陆则怿瞥他一眼,江佑大惊,“妈的陆则怿你看路!!你这速度还他妈不看路,真觉得没了老婆人生无望了是吧!行!我换个话题行吧,快减减油门吧!”

    车速减了下来,江佑小心脏重新归了位,生死时速五分钟,他晚上喝多了酒又被迫坐了趟飙车,喉咙间极其不舒服,拍了拍副驾驶的车门,有气无力道:“哥,路边停停,被你搞地要吐了。”

    陆则怿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江佑冲出车门,扶着路边的景观绿植吐得昏天黑地,吐完胃里的东西,江佑人恹恹地直起身,陆则怿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了水,扔过去,江佑手忙脚乱接住,又忍不住骂道:“你妈的陆则怿,我都吐成这样了,你就不能体贴点走近点帮我拧开瓶盖温柔点喂进我嘴里?”

    陆则怿微靠着车子,一条长腿半曲着,双臂抱着,黑眸略显冷淡地看着他,“还能骂人看样子也没多虚。”

    “你才虚!你全家都虚!”江佑怼了句,往嘴里倒了口水,涮掉嘴里异味,他想到什么,人恢复了正行,瞥一眼陆则怿西裤蛰伏处,他挤眉弄眼道:“阿怿,我突然想到,应渺跟你离婚,让你成为前夫,不会是因为你不行吧?哈哈哈哈你不会是纸糊的老虎外强中干吧?”

    陆则怿平静地看着他,“吐完了没?吐完了走,我没工夫陪你在这胡扯。”

    江佑见他不接他话,有些意兴阑珊,收了男人行不行这个话题,上下抛着矿泉水瓶,走近陆则怿,跟他并排靠着车。

    他双腿交叠,看着景观绿植后的一面白墙,叹口气道:“行吧,我跟你认真地说,你到底打算跟应渺怎么办?我看你这两个月像是没主动找过她,但是又会偷偷关注她,不主动不亲近不献殷勤挽留这段婚姻,是真的打算跟应渺一拍两散不相往来啊?那你何必还要这么折磨自己?你奶奶都找过我让我劝劝你别老是酗酒,我心想我哪劝地动你,你这分明就是故意在自我折磨,你干嘛啊?既然离婚让你这么难受,你找应渺复婚不就得了?她不乐意复婚,你就做小伏低求她爱你……额,我这句是开玩笑,反正总之就是这个意思,阿怿,你明白吗?”

    微顿片刻,江佑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你求复婚的第一步就是要先表达出你对她的喜欢,别总藏着掖着了行不?”

    陆则怿很久没说话,江佑说这么多,嘴皮子都快磨出火了,他喝了口水,没逼着陆则怿接话,又过了好一会,陆则怿从车身上起来,绕过车头往驾驶室走,他声有点低地说:“上车,送你回去。”

    江佑看着陆则怿没什么情绪的一张脸,他“啧”了声,纳闷低着声自言自语,“我是真的服了,你跟应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对应渺表白难不成你陆家祖宗能往你头上霹雷啊?”

    上了车,江佑还想再啰嗦一句,不过想到陆则怿刚才不要命的提速,他谨慎地闭上了嘴巴。

    到了江家的别墅门外,江佑稳稳当当下了车,人站在车门,卡着副驾驶车门,弯腰勾头才继续啰嗦车上想重复的一句话,“阿怿,作为你的好兄弟,我真的友情提醒你,你跟应渺离婚后,你俩就是完全自由的人,你被困在那场暗恋那场婚姻里,应渺不会,她还很年轻,她会像普通人一样,遇见合适的人会结婚生子,到时候你真的再也没任何机会了,你别犯浑。”

    陆则怿单只手扶着方向盘,面容依旧冷峻迷人,他看着正前方,眸底却逐渐失焦,他这一次接了江佑这个话题,用极其平静地声,说:“我知道,江佑,无论怎么样,再婚还是不婚,她过的开心就好。”

    江佑目送着陆则怿的车子驶离,撸了撸头发,面上稀奇地动了动眉头。

    他跟陆则怿从穿开裆裤牙牙学语时就认识,这么多年,他清楚明白陆则怿这人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应渺一个人。

    他知道陆则怿暗恋应渺还是因为一场意外,着实因为陆则怿瞒的太好,他被蒙在鼓里属实正常,高中那会如果问他,陆则怿最不喜欢的女生是谁,江佑指定会跟全校陆则怿的迷妹站统一战线答一句应渺啊,因为陆则怿连句话都不带主动跟她说的,所以当江佑有一次用陆则怿的手机搜索网页时,意外瞥见陆则怿的后台运行着隐藏相册,那张相册里只有应渺一个人的照片时,他惊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那张照片上的应渺,江佑现在还有印象,她是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瞌睡,教室里没其他人,除了陆则怿外就她自己,她脸一半露着一半埋在肘弯里,睡得粉唇微张脸庞薄红,她高中就长得标致,酣睡的模样更是无害又漂亮地过分。

    她那时候睡着,她不知晓陆则怿趁四下无人情不自禁地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不过别说陆则怿忍不住偷拍,要是江佑他路过,即便不喜欢应渺,瞥见当时她的睡颜也会忍不住拍一张。

    可是偷拍归偷拍,可以看做是纯粹欣赏美好事物,但把照片藏起来还放在一个独立隐藏的相册里,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有情况。

    所以即便作为陆则怿多年好友,他也不懂陆则怿,高中就开始的暗恋,到如今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已经快整整九年,陆则怿为什么不能表白,为什么不能让应渺知道他的心意。

    现如今陆则怿的态度还是打算瞒着暗恋瞒着喜欢,看着应渺自由,看着应渺再婚,看着应渺幸福,即便他自己已经难受到需要靠酗酒加深胃痛试图用肉、痛苦来减轻精神痛苦的地步。

    这种行为跟抑郁症患者自残有什么区别。

    再继续下去,江佑真的快要怀疑陆则怿的精神状态。

    第35章 入骨

    ◎“渺渺春水。”◎

    应渺离开会所直接回了家, 她一到家就把自己丢进了沙发,到此刻为止,工厂那边的事她才真的放下心来。

    虽然她不想见到陆则怿,但陆则怿的名声很好用, 对陈晋来说不亚于行业的龙头老大, 一个小小的厂子可以为了女友开心欺负一个服装行业的新人, 但绝对不会昏头昏脑到去得罪一个服装品牌集团, 以卵击石的行为,只要陈晋不傻, 再怎么恋爱脑都不至于跟陆则怿硬碰硬。

    她这些天连轴转太累了, 栽倒在沙发上没一会,人就睡了过去,做了个梦。

    醒来时, 上午炙热的阳光已经投进室内, 白色纱帘被阳光照成金色。

    应渺翻了个身,双目失焦看着客厅极简的水晶吊灯。

    梦不太好,梦到了跟陆则怿关系最差劲的那一年。

    在应渺看来,她跟陆则怿的关系从高一到高三都很差, 变得最差却是从高二那一年开始。

    那年还没搬进宅子那边, 陆家人住的是江城富人区的独栋别墅,别墅有三层,陆则怿跟陆志军住二层, 陆奶奶住一层, 应渺搬进了三层, 位置就在陆则怿卧室的正上方。

    那个时候她性子还没怎么变, 像个小太阳, 活泼好动爱说话, 但再活泼她也时刻谨记着第一次见陆则怿时,他冰冷的眼神。寄人篱下的人情世故她懂,所以她知道陆则怿不喜欢她,她并不会主动跟陆则怿有任何互动或者冲突,无论是在校内还是别墅,她一直谨记着,也不曾踏足过陆则怿常呆的场所,比如一楼的书房二楼的健身室三楼的钢琴室和室外后花园围着的游泳池,以及陆则怿睡觉的卧室。

    唯独有一次例外。

    是那天清晨,她被陆爸爸的电话喊醒,让她帮忙去小区外面取个文件,拿到后拍照传给他。

    应渺前一天晚上通宵熬夜追剧追到凌晨五点,才睡下不到两个小时,就被陆志军电话喊起,她睡眼惺忪着,套着宽松睡裙,踩着拖鞋,晕乎乎地出了卧室下楼到了小区门口接了文件就回了。

    别墅离小区门口不远,步行就两分钟,那时候虽然是夏天,但是是初夏,早上温度不冷不热,出门一趟,也热不清醒才睡了两个小时的应渺,她迷瞪瞪输入指纹进了别墅,迷瞪瞪上了楼梯,迷瞪瞪着觉得到了三层,然后左拐凭着肌肉记忆走了十几步,右转,最后手握上了“她卧室”的门把手,手下一用力,推开了门。

    卧室内开了冷气,门一开,冷气率先扑了她一脸,激地她打了个冷颤,一路上都迷瞪瞪瞌睡着的眼皮猛地掀开。

    她记得自己昨晚没开冷气,她不怕热,除非酷暑,否则她轻易不开。

    但这满脸的冷气足的像是要冻死一个人,她懵然着几分钟的时间谁给她开的空调,她睁大眼去看室内,然后就在一瞬间对上一双难以形容的漂亮黑眸。

    那双黑眸里有应渺熟悉的冷淡,也有应渺从没见过的幽邃黑沉,像是一团浓雾困在其中,缥缈又美丽到令人沉沦。

    应渺觉得那双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人类本能规避危险,她强迫自己从那双从没见过的满氤着的漂亮黑眸移开,视线下移时,她脑袋倏地在那一瞬间爆炸。

    十七岁少年身形单薄却并不瘦弱,白色短袖被手臂压住一角,露出劲窄腰腹上半块冷白腹肌,腿上搭着一条深灰色薄羽绒被,被子边角直到膝盖那,所以应渺看的分毫不差。

    他的手很漂亮,无论是窄瘦修长的手背,还是骨节如玉分明的长指,蜷握时,指关节折成的弧度若有似无透着一股松懈的凌厉。

    至于东西——

    应渺大脑宕机了一会,眼睛瞪得巨大没移开,所以也看的清清楚楚。

    高二已经上过生理课,书本上的插图规规矩矩大小,所以她在见了陆则怿的时,脑中登时浮起一个念头。

    陆则怿的比教科书里长的要营养均衡太多太多。

    以及——

    他比书上的还要漂亮百倍。

    她惊悚过后,并没有多想的,书上说这种事情对于高中生来说很正常,直到她眼风扫见陆则怿另只手还紧紧攥着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因为角度问题,她隐约只能看见一张微启的红唇。

    到这时,她才开始汗毛直立。

    陆则怿他大早上开着空调过手瘾就算了,但是对着一张女生的照片——这不就代表着陆则怿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她那一瞬间惊得是陆则怿那种高冷到生人勿进的男生竟然!也会!喜欢女生!

    许是她呆滞的时间过长,目光也因为脑中各种翻涌的想法迟迟没移开,陆则怿那双眸子变得极冷极沉,诡异的是陆则怿动作没停。

    应渺觉得他气息开始重起来,像是生气的前兆,应渺就在这一刻神魂归位,正要闭眼道歉,耳边却率先想起陆则怿冷淡如冰的少年嗓音,“出去。”

    “对不起!”应渺觉得眼下的陆则怿都比冷气还要冷,她仓促低头道歉后退关门一条龙服务,最后一道门缝闭合时,应渺鬼使神差亦或者是被漂亮东西吸引,她抬了眸,眼前好似滑过一道道白色的线。

    门闭合紧实。

    应渺人跟块砖头似得杵在陆则怿卧室门前,鼻尖都快要碰到门板。

    她耳朵尖变成红色,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白色柔软睡裙遮不住的一双纤细脚踝和雪白脚背,她两只手开始疯狂揉脸。

    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高二的时候应渺对陆则怿只是谨慎着不敢接近,还没有排斥,她目睹了他从不示人的靡靡一面,暂时忽略陆则怿对她的冷淡,脑中不断回放着粉的白的,那只漂亮的手蜷握起来的力度,以及好看的脸,所有的画面组合起来,足够她脸臊热上两个小时。

    那件事后,陆则怿看她的眼神变了,冷淡中总是夹杂着一些危险的仅她能感受到的东西,应渺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清楚明白绝对不是友善。

    她知道是由她迷糊着犯了错闯进了他的卧室地盘,目睹了他的早上风月导致。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校园里开始传出一些风声,说她恬不知耻不要脸面地硬要上赶着往陆则怿身边凑,她身边也因此开始出现一些不比章米恶劣的恶意。

    应渺揉了揉额闭上眼,眉头轻蹙着,怎么会做有陆则怿的梦。

    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将应渺心神吸引了过去,水滴声来自于厨房。

    应渺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厨房的水管裂了一条缝,一直往下滴水,但她那时候正愁着工厂那边的事,只在APP上约了一个维修师傅,按理说应该是昨天中午上门修的,结果到现在还没来。

    应渺只好起身自己过去看了眼,打开橱柜门,水管下接水的桶已经满了,她把满的桶提出来,换了新的空桶,自己半蹲着摸了摸湿漉漉的水管,拿出手机百度了下,上面说用薄膜胶带黏上就行,她起身去客厅工具箱翻了翻,找到了跟百度图片一模一样的胶带,折返回了厨房,扯开胶带缠上了那根裂缝的水管,快要缠好,应渺手下一直扶着的水管却突然松动,紧接着不等应渺有所反应,她握着的那根水管直接脱落,水流一下子哗啦啊流了出来。

    不过片刻,脚下已经是一片湿漉。

    “……”

    应渺揉揉脑袋头大如牛,惦着脚去客厅拿了手机,打了物业电话,没一会工作人员过来帮她关了止水阀门,水流才停下来。

    她送走了物业,看着满客厅的水,头疼片刻,想叫一个保洁上门处理,登录app看了眼一圈,最快能预约到的保洁也要到下午才能过来,这一屋水泡到下午,房东的沙发和木头家具估计都要遭殃,万一房屋质量再不过关,渗水到楼下,都是麻烦。

    应渺进了卫生间,拿了拖把,开始自力更生。

    应渺收拾完发大水似得客厅,腰酸地栽倒在沙发上,手机在手边嗡嗡两声,她拿起看了眼,卢朵发来的消息。

    朵朵: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工厂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应渺回了她。

    『刚起来,一会出门去吃点东西,工厂那边的事解决了,不要担心了。』

    朵朵:那就好,解决了就好好养养身体,不要再把自己弄进医院了,今年还没过一半,你都住了三次院,真的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应渺:好,会好好养身体的。

    朵朵:嗯嗯,你现在干嘛呢?

    应渺:刚想自己修水管,结果没想到水管掉了,弄了一客厅水,刚打扫完。

    卢朵这次发来了一条语音。

    “啊?你水管还没修好啊?你还自己动手?我看你不仅对自己的美貌没有准确认知,对自己的动手能力更是,诶,你自己一个人住要忙事业确实估计不来生活上的事,渺渺,不然你找个男朋友吧?”

    应渺听完语音,微怔片刻,卢朵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她是在真诚建议。

    又进来一条语音。

    卢朵:“反正嘛,你对陆则怿没感情,离婚都快两个月,空窗期也留了快两个月,于情于理都够尊重你的那场婚姻了,你年轻漂亮,离婚后找男朋友这事,太合情合理,最关键的是,你身边有人照顾你,我能放心点。”

    应渺收了怔忪,她回了卢朵。

    『嗯,我仔细想想吧。』

    卢朵:好,你要是没社交圈子,我可以给你介绍。

    应渺:嗯,我确定了告诉你。

    *

    “陆总,您下午五点约了东海科技的蔺总吃饭,现在可以出发了。”李勉敲了敲开着的办公室门,站在门外恭敬道。

    陆则怿坐在椅子上,右手边放着处理好的一沓文件,他没出声,垂眸把玩着手上的一枚戒指。

    他跟应渺的婚戒。

    离婚后他没再戴,连同应渺递还给她的股份转让协议书搁置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

    几乎每天,他都要拿出来看一遍。

    他用指腹磨砂了一会,唇平抿着,拉开抽屉将戒指放了进去,合上抽屉时,微顿,里面还躺着一张应渺的东西,是他高中时偷拍的一张照片,他用手指碰了碰,好似在摸应渺的脸,他手指只逗留了一会,便阖上了抽屉。

    他起身,拿起办公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在身上,边走边扣着西装纽扣。

    “走吧。”

    出了办公室,李勉在他身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随后跟上了陆则怿。

    进了电梯间,李勉上前一步按了下行键,然后规矩后退站在了陆则怿身后。

    陆则怿单手插着西裤口袋,他面容冷峻又平淡,他看着电梯镜面,出了声,“她最近怎么样?”

    李勉眸底动了动。

    陆则怿已经快有一个月没问过他应渺的动向了,当然他也没停下打听应渺的事,只要陆则怿没开口说让他不要在关注,那就代表着他的这项工作还是要推进。

    不过——

    李勉垂眸,声低了点,“陈晋工厂按时交了第二批货,第三批也立即投入了生产,应小姐不用每天跑工厂那边监工了,每天都是工作室小区两点一线,还有——”

    陆则怿偏了偏头,漆黑的眸瞥了一眼李勉。

    李勉眸子垂的更低,接话很快道:“应小姐最近在跟一个高中老师相亲,两人似乎已经确定了关系,在约会阶段了。”

    他说完,电梯间长久地没声音,他恭敬地垂着眸,没逾矩窥探看陆则怿的神色。

    电梯门开,李勉听见陆则怿抬步的声响,皮鞋声有规律地踏进电梯里面,李勉立即跟了上去,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继续站在陆则怿身后。

    电梯不断在下行。

    总裁专属电梯里静地不能再静。

    到了负一层,电梯门开启。

    陆则怿走了出去,李勉立即跟上,也就在这时,他听见陆则怿说,“以后不用再打听她的事了。”

    李勉总觉得陆则怿声音过于平静,平静到细心如他也分辨不出来丝毫他的真实情绪,他只能道:“是,陆总。”

    到了应酬的酒店,东海科技的蔺总蔺东泽比陆则怿早到,李勉推开包厢门,陆则怿进去,蔺东泽起身笑着相迎,“陆总可算是来了。”

    陆则怿解开西装纽扣,在主位上坐下,“抱歉,让蔺总久等。”

    蔺东泽摸着啤酒肚朗笑,“蔺某何德何能能得陆总一句歉意,来来来,边吃边聊。”

    陆则怿去摸酒杯,蔺东泽本要去拿筷子的手放下了,跟着摸起酒杯,敬了彼此一杯酒。

    这杯酒只是开头,余下的时间里,陆则怿没吃菜,喝了快大半瓶茅台。

    应酬结束,李勉起身去送蔺东泽,再回来时,看见陆则怿佝偻着背靠着椅子,额头上浮起冷汗,薄唇紧抿,黑眸轻阖,几乎一眼,李勉已经断定,陆则怿的胃病犯了,这三个月,李勉已经见了无数次陆则怿犯胃病的时刻。

    李勉上前一步,道:“陆总,我现在送您去医院。”

    陆则怿摆了一下手,“不用。”

    他坐在椅子上缓了几秒钟,手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往包厢外走。

    他脸色比往日里所见的都要惨白,冷汗已经蔓延到了鼻梁,陆则怿走到包厢门口,然后突然停下,他手扶着包厢的门,弯了下腰开始呕吐。

    一整天没吃饭,只在刚刚喝了大半瓶白酒,胃里空空,吐出来的只是液体。

    李勉瞥见什么吓了一跳,立即上前一步递上纸巾,神色严肃:“陆总,您需要去医院看看,这次不能硬抗。”

    陆则怿接过纸巾,神色清淡,“没事,送我回公寓就行。”他说完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准备去丢,瞥见白色纸巾染红的地方,他也没什么反应,面色除了惨白,一如既往地冷峻。

    李勉心急如焚,他不是没见过陆则怿强撑着胃病不去治瘫在沙发上阖眸喘息的模样,但这一次都呕吐出血了,程度跟以往一点也不样,而且看陆则怿的模样,吐出血还不是第一次,像是早已习惯。

    他正要再多劝一句,陆则怿高大的身体突然颤了颤,然后猛然往前面倒去,李勉下一跳,上前一步让陆则怿倒在自己背上,他喊:“陆总!”

    李勉将快要陷入昏迷的陆则怿送进了医院。

    到了医院急诊室,医生诊治前,陆则怿还清醒着,只是胃疼难忍,意识开始模糊,他喊了李勉进来,唇紧抿着,脸色是前所有为的惨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永久陷入死亡。

    李勉进了急诊室,站在病床前。

    陆则怿没什么力气地闭上了眼,疼痛让他的声低不可闻,他说:“醒来给我那位高中老师的全部资料。”

    第36章 入骨

    ◎“渺渺春水。”◎

    高中老师叫陈士安, 在江城一所公立高中教数学,长相没那么出挑,只是五官端正耐看,身量同样不出挑, 176左右, 家境普通, 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父母都健在,哥哥已婚已育, 弟弟正在读书, 市区有房没车,他自己只谈过一次恋爱,时间为一年, 快要谈婚论嫁的时候, 因为女生父母要天价彩礼导致分开。

    这些都是陈士安相亲的时候跟她坦白的。

    卢朵得知她没拒绝陈士安第二次见面时,在电话里欲言又止道:“渺渺,这个会不会太普通了?我们不说跟陆则怿比,但是你这么漂亮, 又有能力, 陈士安跟你相比,不说鲜花插在牛粪上,但也大差不差了。”

    应渺握着手机出了会神, 才说:“普通点好, 只要人品没问题都可以考虑, 朵朵, 结婚不是恋爱, 没必要鲜花锦簇轰轰烈烈, 我只想要我的生活平淡如水。”

    卢朵最后挂电话时说,“渺渺,我本来觉得你跟陆则怿的那场婚姻对你没什么影响,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你还是有离婚后遗症。你是不是因为跟陆则怿那种天之骄子结过婚所以再也接受不了陆则怿那种众星拱月出类拔尖类型的男人。”

    电话挂断后,应渺怔忪片刻。

    这算是离婚后遗症吗?

    应渺觉得不是。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陆则怿后遗症。

    她不希望自己的人生重蹈跟陆则怿婚前婚后的所有覆辙,天之骄子她敬谢不敏,普通男人更适合她。

    *

    陆则怿胃出血昏迷住院,李勉在急诊室外拨打了陆奶奶的电话告知了她,陆奶奶电话里急的要死,问了医院地址赶了过来。

    姜媛陪同着。

    单人病房里,陆则怿还没醒,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

    陆奶奶急慌慌进来,姜媛都险些没跟上,到了病床跟前,陆奶奶看着陆则怿消瘦憔悴的脸,又气又心疼,扬手狠狠打了一下陆则怿的手臂,很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为了一个不值得的死丫头把自己身体搞成这副模样!你就不能出息点!”

    自从陆奶奶上次在集团办公室目睹陆则怿因为应渺哭的事,她就明白陆则怿的心是在那个死丫头身上,但她一直觉得陆则怿不会长久地为离婚一事伤心,毕竟那死丫头也没那么招人疼爱,但这三个月,陆则怿酗酒少食狠命工作,把自己的胃折磨的千疮百孔,让他去看,他应允下来,又不真的去看,安排姜媛监督,他到了医院也把姜媛拒之门外,陆奶奶没有任何办法。

    她本来以为陆则怿跟那个死丫头离婚后,她心情会格外舒畅,但谁知道心情舒畅是舒畅了,但也时刻提心吊胆着,害怕着她这个宝贝孙子哪一天真的就被他自己折磨地英年早逝了。

    姜媛抱住陆奶奶的手,看了一眼病床的陆则怿,眸底心疼又晦暗,她道:“奶奶,阿怿哥还没醒,您别动气,先坐着歇歇。”

    陆奶奶长叹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陆则怿,不懂陆则怿为什么能这么喜欢那个死丫头,她看着他,面颊清瘦的特明显,就连原先挺拔劲瘦的身躯也比跟应渺结婚那时候单薄了很多,陆奶奶怕再这么下去,陆则怿真的能把自己往死里搞。

    她拍了一下姜媛的手背,“媛媛。”

    姜媛站在陆奶奶身边,眸光长久地放在陆则怿脸上,那双眸子里有迷恋有心疼也有埋怨,应渺就有那么好吗,从高中记挂到现在,离了婚也放不下。

    她知道陆则怿身边没人能懂他,不懂他那么喜欢应渺,为什么高中大学甚至婚内从不表现分毫,装作从不在意她,只有她知道原因,所以她懂离婚后陆则怿的自我折磨。

    那件少有人知的事永远都是陆则怿心中的一根刺,跟应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他清楚感知到那根刺的存在,陆则怿很爱应渺,姜媛知道,但陆则怿不能爱应渺,姜媛也清楚知道。

    陆奶奶见姜媛没应声,仰头皱眉又喊了一声,“媛媛?”

    “啊?奶奶,怎么了?”姜媛收回目光,掩下眸中的哀怨和迷恋,低头看向陆奶奶。

    陆奶奶面上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她道:“不如让那个死丫头跟阿怿复婚吧。”

    姜媛眼皮跳了一下,她压低声,喊:“奶奶?”

    陆奶奶抹了一下眼泪,她看着还陷入昏迷的陆则怿,长叹口气,“我总是想那个死丫头没良好的家世,小时候又在山里长大,没规矩没教养,就只是脸俊了点,没别的长处,完全配不上阿怿这种从小金玉堆里长大光芒附身的好孩子,即便到现在为止,我也是极其不喜欢她的,可我见不得阿怿这么折磨自己,我怕他像他妈妈一样哪一天得了抑郁症从我眼前跳下去,媛媛,我可以对那个死丫头视而不见,但是我必须要我的阿怿好好的。”

    姜媛呼吸急了点,她不知道陆奶奶会有这种想法,她眼神暗下来,心里飞快想着说辞,她道:“奶奶,您别病急乱投医,阿怿哥不一定是因为渺渺姐才成这副模样,兴许还有其他事情让阿怿哥烦恼,不如等阿怿哥醒过来,我们问问他的想法,再说了,复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就等阿怿醒来看看,”陆奶奶叹口气,又埋怨道:“媛媛你也是不中用啊,三个月,你都不能让阿怿看你一眼。”

    姜媛抿了下唇,垂下眸,不想让陆奶奶看到她眸底的厌烦,她轻声道:“奶奶,是我不好。”

    陆奶奶不再搭理她了,扯过被子给陆则怿盖严实,她自言自语道:“阿怿,你要是真舍不得那死丫头,奶奶让你娶她好不好,你别继续折磨自己了,你自己疼憋着不说,奶奶看着你也心疼啊。”

    姜媛唇往下拉,没再说话。

    晚饭时间陆则怿还没醒,陆奶奶让姜媛开车回家取晚饭,她要在这里等到阿怿醒过来,姜媛乖乖应一声开车回了宅子那边。

    陆奶奶心疼地看了会陆则怿,想到什么,拿过手机给陆则语打过去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回了一条消息。

    阿语:在忙。

    陆奶奶泪眼模糊着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你哥哥身体不好,今天又因为胃出血住院了,奶奶劝不住他,你能不能给你哥打个电话劝劝他让他爱惜点自己的身体,阿语,奶奶求求你了。』

    陆则语过了好久才回一条。

    阿语:我哥怎么了,别打电话,我在忙,消息说。

    陆奶奶:他跟应渺离婚后就天天酗酒不吃饭玩命工作折磨自己,三个月都进了无数次医院了,奶奶真的担心他像你妈妈一样抑郁,阿语,你劝劝你哥好吗?

    阿语:又是因为应渺?哼,他既然这么喜欢应渺,那这些都是他该得的,他喜欢自虐就让他自作自受,我懒得再管他,以后别给我发消息了,我忙了。

    陆奶奶急了,立即把电话给陆则语打过去,机械女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陆奶奶无奈地搁下手机,湿润的老眼看向陆则怿,伤心道:“当初你跟阿语吵得不可开交也是因为她,阿语现在长居国外不回,你又因为应渺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阿怿,大家都不喜欢她,你为什么一定非她不可?”

    没人回答她的话,陆则怿还昏睡着。

    陆则怿在医院住了将近七天,第三天他才能吃点流食,陆奶奶白天一整天都陪在病房,晚上找了护工陪着,姜媛偶尔会在陆奶奶跟护工交换工作的晚饭间隙陪一下床。

    临出院前一天,陆奶奶坐了快七天,她不听陆则怿的劝,执意要陪床,一连六天雷打不动,身体吃不太消,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人晕了一会,陆则怿喊来医生看了看,没什么大碍,就是血糖不稳定,陆则怿直接让李勉开车把陆奶奶送回了家,陆奶奶回家半个小时后,姜媛来了。

    她推开门,怀里抱着粉白的蔷薇花,走向陆则怿道:“阿怿哥,奶奶让我临时过来陪床,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家里的阿姨说一声。”

    李勉去送陆奶奶还没回来,病房里就陆则怿一个人,病床上放着桌板,上面搁置着笔记本电脑,他眸光没移开,看着电脑屏幕,“不用陪床,你回去吧。”

    姜媛到了病床跟前,她将床头柜上花瓶里还新鲜的花拿了出来,将自己怀里的蔷薇花插了进去,她垂着眸,轻声道:“阿怿哥,你应该知道了吧,渺渺姐交了个新男友,是个高中老师,好像都已经约会两次了。”

    陆则怿手在键盘上敲打的动作没停,神色冷淡,“你想说什么?”

    姜媛身上是一件碧绿色的不规则连衣纱裙,勾着细腰翘臀,她平日里的着装都是偏正式地套装,很少有穿极具设计性的短裙,身上这件倒像是应渺的穿衣风格,她转过身,背对着陆则怿坐在了病床边上。

    这一举动令陆则怿眉头蹙了蹙。

    “姜媛,有椅子。”

    姜媛只侧了侧身子,偏向陆则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认真又迷恋地看着陆则怿冷峻迷人的脸庞。

    她自认为长得不错,高中大学也不乏男生疯狂追求,但她眼里只有陆则怿,旁的男生再也入不了眼,可陆则怿那么多年,眼里就只装得下一个应渺。

    她抿了唇,记起陆奶奶前几天的妥协和对她的指责,她慌张又生气,慌张陆奶奶妥协后陆则怿不管不顾疯魔也要把应渺拘在身边,生气陆奶奶对她的训斥,陆则怿从来不看她,她要怎么让陆则怿娶她,温水煮青蛙对陆则怿根本没用,对陆则怿用强或者用下作手段,这些都不亚于是以卵击石,没什么用还闹得难看,陆则怿也会因为彻底厌恶了她。

    陆则怿被她盯着,他停下手下工作,掀眸看她,目光冷淡,“有事说事,还有起来去坐椅子。”

    姜媛眨了下眼,眼眶瞬间就湿了,她抿了下唇,“阿怿哥,你知道的吧,知道我一直喜欢你,比你喜欢应渺还要早。”

    陆则怿没什么反应,面上一片冷峻。

    姜媛说:“阿怿哥,你喜欢渺渺姐,没关系,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你分给我一点点眼光和关注,可以吗?”

    “姜媛,奶奶养你这么大,教你规矩和礼仪,不是让你来做这种人。”陆则怿看着她。

    姜媛扯了下唇,轻轻笑了下,“阿怿哥,你也知道,奶奶一直属意我做你的妻子你的太太,从你跟渺渺姐的婚约被提起开始。如果你可以把心放在我身上,奶奶会很高兴,我也会很努力做好你的妻子你的太太,如果不能,我也可以努力做好你的情妇,你永远都不公开我都没事,只要你可以分给我一点点你的拥抱你的体温。”

    陆则怿一直平静,“你可以出去了,不要让我动手把你丢出去,姜媛。”

    “阿怿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才可以在你跟前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姜媛温水煮青蛙没作用,陆则怿根本注意不到她,下作手段不敢用,她怕陆则怿将她丢出陆家,再也不能见,她只能做这种事,企图靠她的爱意和身体求得一些怜悯,她抬手,大胆地探向陆则怿的下、身,她抿唇道:“阿怿哥,你跟渺渺姐离婚快三个月了,很久没释放了,你可以拿我当做你的泄、欲工具,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就当可怜我这快十年小心翼翼不敢明说的暗恋可以吗?”

    陆则怿冷冷挥开她的手,掀开被子下了床,攥住姜媛的手腕,拖住她大步往病房外面走,“姜媛,你别在这里发疯。”

    快要走到病房门口,姜媛猛地挣开他的手腕,站在原地,直接拉开连衣纱裙的拉链,剥掉裙子吊带,一瞬间,裙子掉落在地,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陆则怿下意识转过了身,拧了眉,他冷声低斥,“姜媛,你能不能自爱点。”

    姜媛不肯再出声,她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陆则怿的腰,把侧脸贴在陆则怿宽厚的肩背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她手去拉陆则怿的手,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道:“阿怿哥,我喜欢你那么多年,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抱抱我也不可以吗?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只是很喜欢很爱你。”

    陆则怿毫不怜惜地重重推开她,没转身,径直拉开病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重重关上,“嘭”地一声,姜媛盯着门抹掉眼脸上的眼泪,脸上没了表情,她走到裙子跟前,捡起自己根本不会穿的那条纱裙,冷着眼把裙子撕的粉碎,她直起身,拿过陆则怿准备明天穿的西装长裤套在了自己身上。

    没用,什么手段都没用,除了下药让他失了心智对欲望低头。

    姜媛眸底阴郁着,她没了理智,她不想在等了,她怕等来陆则怿跟应渺重归于好,被丢出陆家就被丢出陆家,总比看着他近在眼前却摸不到好。

    陆则怿出了病房下了楼,坐在了楼下公园,给李勉打了电话,让他回来办出院手续,那间病房他不想再回。

    电话挂断后,陆则怿点开邮件,不知道是第几次看李勉传给他关于陈士安的资料了。

    他知道应渺跟陈士安在第二次见面后就就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李勉告诉他的。

    他手上的资料比陈士安坦白给应渺的资料要全很多,陈士安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不是良配,对普通人来说都不是,更配不上她。

    即便她想结婚,也不该刚出他这个“虎穴”,又入了狼窝。

    第37章 入骨

    ◎“渺渺春水。”◎

    应渺跟陈士安约会回来在晚上八点, 到了家,她洗漱好穿着睡裙靠坐在沙发上回卢朵的微信。

    朵朵:今天约会怎么样?

    应渺:吃完饭一起去公园散步,散完步就回来了。

    朵朵:你这恋爱谈的是真的很平淡,跟你希望的完全吻合。不会最后决定就是他了吧, 渺渺, 我真的真的真的看不过去你这个有钱有才的大美女跟这么一个普通男人度过一生, 而且听你这两次的约会总结, 感觉你跟陈士安不像是在约会,就像是普通朋友见见面吃吃饭, 完全没幸福的氛围啊。

    应渺:对我来说, 平淡如水的稳定才是幸福,陈士安他性子平和,不出挑但也挑不出人品上的错, 跟他一起生活, 是很平淡,但这是我想要的,你别担心,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朵朵:好吧好吧, 我不劝你了, 你自己觉得是你想要的,那你就大胆走吧,反正即便最后男人不行, 姐妹还是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应渺:[拥抱][拥抱]

    结束跟卢朵的聊天后, 已经晚上十点, 应渺从沙发上起来, 往卧室走, 打算睡觉, 明天还要早起去工作室那边。

    躺进被子里,应渺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正准备关床头灯,手机在柜子上嗡嗡两声,她人在被子里,手伸出来拿过手机看了眼。

    有两条消息,一条来自于陈士安的微信,一条来自于陌生手机号的短信。

    陈士安:渺渺,朋友刚给了我两张音乐剧的门票,你明天先去看吗?

    186xxxx6666:明天能见一面吗?我是陆则怿。

    应渺微信上回了陈士安一个【好】,对那条短信视而不见,把手机锁屏搁在床头柜上,关了床头灯,闭上眼准备入睡。

    没一会,又坐起来,拿过手机,屏幕光照亮了应渺的小脸,肌肤白润,脸颊上有肉,粉润清弾,状态比跟陆则怿结婚后好的不要太多。

    她面上没什么情绪,杏眸平静,点开那条短信的手机号,将它拖进了黑名单。

    *

    陆则怿洗过澡披着黑色睡袍靠坐在床头,从工作邮箱反复切换到手机短信,这个动作从晚上十点重复到夜里两点,那条短信犹如泥牛入海毫无回信。

    他面色平静搁下手机,关了床头灯,平躺了下来,闭上了眼。

    快到凌晨五点才睡着,生物钟六点叫醒他,他睁开眼,时间还早,室内光线不明,昏沉沉一片,他捏了下眉心,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短信。

    黑眸沉寂下来。

    依旧没有她的回复。

    起床洗漱穿好衬衣西裤,陆则怿拎着西装外套到了地下车库,挑了一辆不常开的雷克萨斯,他给李勉发了条消息。

    陆则怿:上午不去公司,会议行程往后推。

    应渺住在熙和湾小区,离市中心很近,同样,他的公寓也离她很近,直线距离不过十公里,开车到熙和湾小区外面用时十五分钟,天还没亮彻底,太阳光雾蒙蒙地,陆则怿将车子开进小区里面,门禁系统并没阻拦,这里面有他的房产。

    陆则怿将车子停在应渺楼下,车子跟车牌都不是应渺眼熟,她即便下楼路过车子旁边也认不出他。

    七点半,单元楼的大门被推开,应渺穿一件翠绿色的真丝吊带裙出来,露着纤细的两条手臂和半截葱白的小腿,她出来时两只手正翻着包包,头微微歪着用耳朵跟肩膀夹着手机在讲电话,漂亮的脸蛋上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和冷清。

    她路过车子,车窗本降了一点,她说话声清楚传进车内。

    健康粉润的上下唇瓣一碰,柔软轻丽的嗓音在说:“中午几点?十一点?可以,我在工作室等你,或者我开车去东岸大剧院门口等你。”

    “看完剧再吃饭,中餐或者西餐都行,你定就可以。”

    “好,不见不散。”

    电话挂断,应渺路过他的车子,往小区门口走去。

    陆则怿靠着椅背,看应渺纤袅的背影,脑中不断回放着她刚才的说话声,在跟陈士安敲定约会时间地点内容。

    三个月不见,她比李勉给他的照片上呈现的还要健康,在陆家清减地令人心疼的脸颊有了肉,肌肤细腻,白的发光,杏眸里不再是灰蒙蒙地,就连及腰的长发都有了耀人光泽,整个人像是从阴沉腐烂的原始森林步入阳光明媚春和景明的理想国度,全身脱胎换骨似得明媚如水。

    陆则怿开车不远不近跟着应渺的车,七点半的早高峰不算恐怖,他跟她的车子之间隔着三辆轿车。

    工作室在老小区里面,没有规整统一的门禁系统,大门时刻开着,陆则怿的车子在应渺进小区十分钟后开了进去。

    十点半,应渺出了工作室下了楼,她没开车,步行到了小区门口,站在树影阴凉处抱着双臂等了一会,陈士安开了辆新买的大众停在了应渺身边,陈士安降下驾驶室的车窗,冲应渺笑起来,应渺回了个淡笑,绕过车前头,坐上了副驾驶。

    陆则怿坐在车内,长久地看着陈士安那辆车走远,直到再没了踪影。

    没吃早餐的胃开始泛起轻微的痛,陆则怿面上没什么情绪,启动车子,将车子开往东岸大剧院。

    两个小时的音乐剧结束,陈士安说订好了附近一家西餐厅的位置,应渺跟他一同进了餐厅,两人面对面坐着,陈士安今天穿一件蓝色格子衬衣,戴了金属边眼镜,给她递来菜单,应渺接过,两人指尖有一瞬间的碰触。

    陈士安收回手,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应渺,面上带了笑,一开始跟她相亲时,他以为应渺不会看上他,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到一眼会让人生出距离感,那种距离感大的像是他一个普通人跟一个当红明星相亲一般。

    因为抱着不会成功的想法,陈士安开门见山上来就跟应渺交代了自己的家庭条件,想着既然不会成功,干脆也不要耽误她的时间,谁知说完,应渺很平静,并没露出以前相亲见过的漂亮女生会露出的不屑和鄙夷,她只是怔了下,然后笑笑说:“好,我知道了,我说下我的基本情况。”

    陈士安知道她父母都不在了,知道她有过一段短暂的豪门婚姻,也知道她如今在创业,如果遭遇创业危机,她父母留给她的遗产可能全部挥霍一空,如果抛开以上三者,应渺的脸和性子在相亲市场中绝对算是上上等。

    陈士安自己挺清醒,他是真的喜欢应渺那张脸,两人见的第一面,他就明确自己是个肤浅的颜控,外加上她性子平和,家里背景简单干净,除了有一段豪门婚姻外,旁的没什么缺点,父母双亡,他可以做她的依靠,万一创业失败没了钱,他可以养她,这几年工作他存了不少钱,刚为了接送她方便花了十万出头买了辆代步车,余下的几十万存款他都可以拿来养她。

    “下午还有工作吗?”陈士安问。

    应渺跟侍者点了菜,把菜单递回去,摇头,“没有,一会打算回家休息,这段时间在忙新品宣传,睡的有点少。”

    陈士安说:“好,一会我送你回家,刚好车上还有两箱燕窝,是我同事推荐的,说很养颜安神,我想着你这段时间忙,就让她帮忙买了两箱。”

    应渺笑笑说:“以后不用破费买这些。”

    陈士安说:“你现在是我女朋友,给你买东西不算是破费,你只要用得好吃得好,那我就很开心了。”

    应渺还是笑,没再说话。

    吃完饭,坐陈士安的车回小区,小区有门禁,陈士安的车子进不去,他便下了车,跟应渺并排进了小区。

    “我下午没事,把你送进去再出来。”陈士安说着,右手迟疑着不经意间碰了下应渺的手,停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右手握上了应渺的左手。

    他第一次牵这么柔软细腻的手,陈士安咳了声,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应渺。

    应渺没什么反应,也没挣开,任由他握住,陈士安心起了点波澜,以前只是吃吃饭散散步,从没肢体接触,所以他对于两人的男女朋友关系完全没任何实质感,眼下握着柔软似软缎的小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陈士安第一次觉得心安。

    到了应渺居住的单元楼下,应渺侧身看向陈士安,“我到了。”

    “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陈士安有点不舍得松开才牵了一会的小手,他找着话说,“这样你晚上就不用点外卖了。”

    应渺:“不用麻烦了,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

    “这样啊。”陈士安没旁的话说了,他跟她之间其实并没多少共同话题,他依依不舍松开她的手,看向应渺的漂亮脸蛋,问:“可以抱一下吗?”

    应渺淡淡笑着,“可以。”

    陈士安心里顿时掀起巨大波浪,他上前一步,双臂环住应渺的腰,出乎意料的细,盈盈一握也不足以形容她的腰,陈士安心潮涌动着,离得过于近,他还嗅到了应渺身上很淡的果香味香水,好闻到不想松开。

    陈士安在她耳边坦白道:“牵你手的时候心里还有真实感,这么抱你的时候,那种脚踩着浮云随时会掉下来的感觉又上来了,渺渺,你这么漂亮,会跟我在一起,真的时刻让我觉得在做梦,我对你来说真的是太普通了。”

    应渺拍了下陈士安的手臂,诚实道:“我喜欢普通的生活,好了,我要上去了。”

    陈士安松开她,露齿笑着,摸了摸后脖颈,“我看着你上去。”

    应渺朝他点头,转身刷脸开了门禁进了单元楼。

    陈士安见她身影走过长廊拐进电梯间没了踪影,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转身往小区外面走。

    还没走几步,瞥见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停在应渺单元楼下,车窗升着,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坐人,陈士安多看了几眼,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对车型的欣赏,一百多万的车,他要再工作上十五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连着两顿饭滴水未进,陆则怿的胃一阵阵地抽痛,车里有陆奶奶放着的胃药,让他疼了吃一颗两颗,他没动,任凭胃痛着,不然脑中全都是应渺跟陈士安牵手拥抱说私密话的画面,那些画面剜心,胃痛要比剜心好过很多。

    单元楼下已经没了人,日光白晃晃照着,夏天已经深了,葳蕤深绿的绿植在日光照射下,恹恹地垂落着枝叶。

    陆则怿摸过手机,编辑短信,试图重新发一条见面的消息。

    『我在你楼下,见一面,只用几分钟。』

    文字编辑好,陆则怿点击发送。

    下一秒,消息框前面的红色感叹号显示着应渺把他的新号也拉进了黑名单。

    陆则怿丢下手机,胃痛似乎蔓延了全身,他脱力似得靠向椅背,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阵胃痛彻底过去,陆则怿全身似水洗,白色衬衣后背跟额发全都濡湿,鼻梁上也挂着汗,薄唇是惨白色,他捞过手机,问李勉要了个邮箱账号,他在收件人信息栏输入应渺的邮箱号,把陈士安并没坦白的一部分家庭背景资料上传到邮箱,点了发送。

    她不想见他那就不见了。

    即便强行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多看一眼也只是徒增想念。

    陆则怿启动车子,将车子缓缓驶离熙和湾小区大门。

    大门的横杆在车屁股后落下的那一瞬间。

    陆则怿猛地踩下刹车。

    他将额头痛苦地撞向方向盘,长久没抬头,薄唇抿的生紧。

    他还是想见她。

    他只是很想她。

    应渺一觉睡到下午五点,百合叶窗户紧闭着,没露出一点光线,屋内昏沉沉一片,她侧躺着,半边脑袋埋在薄被里,手摸过手机看消息。

    通知栏有卢朵的两条消息,还有一条邮箱消息。

    她先看了卢朵的消息,她发来了火锅地址和加班结束时间,应渺回了消息过去,又点开邮箱,邮件来自于陌生账户,邮件主题写着『陈士安』,她还困倦着,眼皮半撩起,深色的瞳仁不太聚焦,即便看到陈士安三个字,也提不起来多少兴趣,她没点开,猜到是谁发过来的,她定了个闹钟,把手机锁屏,重新放回床头柜上。

    隔天下午陈士安约她看电影,俊男美女饰演的爱情电影,电影过后,应渺跟陈士安去吃了空中餐厅的烛光晚餐,饭后已经快九点钟,因为餐厅离熙和湾小区很近,陈士安步行送她回了小区。

    陈士安注意到单元楼下依旧停着那辆雷克萨斯,像是一整夜都没离开,估计是小区的人没开走,才长久地停在这,他收回目光,没再看,掌心离的小手过于柔软,他没办法多关注别的事情。

    到了单元楼近前,大门两侧亮着盏昏黄的路灯,光线不明亮,模糊的黑参杂着晕黄的光,树影斑驳间,还起了点热风。

    陈士安低头看向应渺,心里起了点忐忑,他说:“想亲你额头。”接吻,他目前不太敢,怕应渺觉得他轻浮,觉得他人品不行,然后导致分手。

    应渺大大方方点头,淡笑着,“你亲。”

    陈士安正要低头亲她额头,单元门内有人出来,陈士安本就紧张,下意识牵着应渺的手,把她带向了单元门侧边的阴暗处。

    身后是人高似的观赏绿植,这里又暗,小区里散步遛狗的人不会看到,陈士安双手握住应渺的肩膀,才敢低头在应渺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太紧张,只轻轻一吻,便后退了,咳了声,朝应渺道:“好了,不早了,你上去吧。”

    应渺笑笑说:“好。”

    她转身进单元门,陈士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绕过观赏绿植,往外走,边走边忍不住摸了下嘴巴,面上挂上了满足的笑。

    手机在中控台不停地震动,陆则怿好似没听见,面无表情看着陈士安带着应渺进了阴暗处,片刻后,一脸满足摸着嘴巴痴笑着往外走。

    接吻了吗?

    电话停歇一会又开始震动起来,陆则怿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电话对面是陆奶奶,“阿怿,说好了今天回来吃饭的,怎么都九点了还没影子?你在公司加班还是有事耽误了?”

    陆则怿手摁了摁心脏处,觉得那里开始钝痛,他偏头看着陈士安跟应渺刚才接吻的阴暗处,那里有绿植遮挡,完全看不到里面是怎么样一副画面,他垂眸,眸底死灰般地沉寂,电话里陆奶奶还在念叨他有事没事,他说:“没有事耽误,奶奶,我现在回了。”

    陆奶奶说:“没事就好,你现在真的是让我担心的要死,你赶紧回来吧,媛媛也陪我一起等你的,我们俩都还没吃饭。”

    陆则怿将车子开出熙和湾,驶上大路,跟在百十辆红色车尾灯身后,他眸底失焦,脑中疯狂挤着一个念头,他想应渺只属于他自己,光是想到陈士安跟她接了吻,他脑仁就生疼,胸口也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钝钝的痛,他此时此刻很想问旁的人一个问题,不管是谁,有人给他答案就好,于是,他开口问陆奶奶,声是晦涩的低,“奶奶,我可以爱应渺吗?”

    陆奶奶那边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么煽情的问题,所以顿了好久,见识过陆则怿为了应渺把他折磨地不成样子,陆奶奶这次没有在陆则怿清醒状态下喊应渺死丫头,也没有一口否认说不可以,她像个寻常老太太一样唠叨似得回答陆则怿的话,“阿怿,奶奶真的不管你跟谁结婚跟谁相爱了,奶奶只想要你好好的,你如果很喜欢她很爱她,那你就跟她复婚,奶奶再也不管她了。”

    陆则怿却只是重复问:“奶奶,我可以爱她吗?”

    陆奶奶:“爱就是爱,哪有什么可不可以,除非你跟她有不能相爱的理由。阿怿,你怎么了,我听你情绪好像不太对,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你在开车吗?胃病犯了的时候,你别开车,先停在路边吃颗药缓缓,别一不小心出了车祸……”

    电话里陆奶奶还在念叨,陆则怿眸底却在失焦,车子跟着车流逐渐驶出拥堵路段,百十辆红色车尾灯消失不见,陆则怿车子提了速,他想着陆奶奶的话,他跟应渺有不能相爱的理由,他折磨自己这么多年始终不能把对应渺的爱意宣之于口的理由。

    脑袋好似要爆炸,胸口也在泛疼,胃病似乎也在这时雪上加霜一阵阵地抽痛,陆则怿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忍出了青筋,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辆高速驶来的跑车,车上坐着一个明显酗酒状态的公子哥,公子哥醉酒好像看不到红灯亮起,直冲冲往前方高速行进,陆则怿直线行走必定相撞,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向右打的趋势,然而却在下一秒,陆则怿收打方向盘的手,他面上浮着抹苦笑,直接提速,直行,然后下一秒,跑车跟陆则怿的车子相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极响地碰撞声后,两车齐齐翻了车。

    围观这起车祸的其余车主纷纷瞪大了双眼,不懂得雷克萨斯的车主是吃了炸药见不惯酒驾还违反交通规则的公子哥,非要撞一撞让公子哥长个记性?还是纯属想找死直接开车跟跑车撞?

    陆则怿的额头撞到车窗玻璃,破了很大一个口子,驾驶室的车窗破裂,车玻璃扎进他的脖子侧边,两处伤口血流地很快,电话里陆奶奶听见巨大的撞击声,吓了一跳,在电话里大喊大叫,“阿怿!阿怿!你怎么了?!你别吓奶奶,你是不是撞到别人的车了?阿怿!你怎么不说话?!!”

    血液从身体里流走的感觉特别清晰,他眼皮变得沉重,轻轻往下阖眼,嘴角却笑着,他面容不再冷峻,像是带着解脱,他回答陆奶奶的话,声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变得又低又哑,“奶奶,我有点累,我想歇一歇了,别担心,阿语会回来陪您养老的。”

    力气也随着血液快要消失殆尽,耳边再起响起陆奶奶的声音,还有交警救护车赶到的鸣笛声,不过都离他很远很远,他缓缓闭上眼了,脑中最后一个画面是跟十五岁的应渺第一次见面,她穿纯白色棉布裙站在别墅一楼仰头冲他露齿的笑,那么天真那么活泼那么漂亮,让他一眼心动,着迷多年。

    可他不该爱她的。

    这么多年,他像个困兽一样,压抑自己,折磨自己,让自己不要爱她,可从第一眼起他就违背了他的本能,他爱她。

    爱意不能说出口,恨意也不能消,陆则怿想,如果陷入死亡,永远都不会再有这种对立的情绪常年如一日地拉扯着他。

    作者有话说:

    #胃病夫妇#

    #自杀夫妇#

    绝配

    第38章 入骨

    ◎“渺渺春水。”◎

    陆则怿出血过多, 外伤严重内伤不知重度昏迷被救护车送进了急救室,陆奶奶听闻消息时,人直接在原地晕了过去,姜媛也吓得脸色惨白。

    陆奶奶醒过来后, 崩溃着大喊大叫让姜媛开车带她去医院, 陆家的宅子半夜三更都是陆奶奶崩溃欲绝的嗓音。

    匆忙赶到医院, 陆则怿还在急救室被急救, 手术室亮着的灯光像是昭示着陆则怿的生命命悬一线,陆奶奶伏在姜媛身上大哭, 一边等候的警察上前道:“请问你们是陆则怿陆先生的家属吗?”

    陆奶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姜媛答的话,她脸色还惨白着,她还想象不到如果陆则怿因为车祸死亡, 那她在陆奶奶跟前伏低做小这么多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 她还没得到陆则怿一丝丝垂怜和爱意,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她抿唇道:“是,请问这场车祸是怎么回事?阿怿哥开车向来稳重。”

    警察道:“起因是一个车主酒驾闯红灯, 陆先生是正常行驶, 责任全在酒驾车主,但是有一点,我觉得还是要通知下他的家人。”

    姜媛看向手术室讷讷道:“你说。”

    警察:“本来陆先生是能避开跟跑车相撞的, 监控里显示他已经有打方向盘规避的趋势了, 但是下一秒他没有避开, 依旧选择直行, 才导致了这场车祸。”

    姜媛睁大眼, 不可置信, 紧紧盯着警察的眼,说:“你是说阿怿哥是故意跟跑车相撞?不可能!这根本就是求死!”

    警察面上无奈,“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把监控视频给你们,我的本意是希望如果陆先生醒来,你们可以关注下他的心理健康问题。”

    陆奶奶从姜媛身上起来,她擦了擦眼泪,冲警察道:“谢谢你们了,事情我们知道了,监控视频麻烦你们给我们一下,谢谢。”

    警察递过来一枚内存卡,“没事,工作职责所在,后续事宜要等陆先生醒来再说。”

    陆奶奶接过内存卡,走去急救室外的塑料长椅上坐下,她低头看着手心里小小地内存卡,老眼再次模糊起来,她想起车祸前还通着的电话,阿怿反常地问他可以爱应渺吗?她在这一刻开始真的后悔起来以前对应渺的种种,如果不是她,阿怿跟应渺的婚姻还在,阿怿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折磨自己到这种程度!阿怿啊阿怿,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连亲生奶奶亲生妹妹都可以不管不顾丢在脑后直接求死吗?

    应渺跟陈士安分别上了楼睡到半夜两点,手机被卢朵打爆,嗡嗡声在静寂的夜里分外明显,她被吵醒,室内黑暗一片,她睡眼迷糊着闭着,伸出手摸索着摸到手机,摁了接听键搁在枕头上,“谁?”

    “渺渺!”卢朵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格外焦急,她喊道:“你快起来!别睡了!”

    应渺不明所以,人还不太清醒,眼闭着,问:“怎么了?”

    卢朵急道:“陆则怿出车祸被送进了急救室,伤势过重,现在人还没出来!”

    应渺在黑暗里睁开了眼,她恍然了一秒,脑子里并没想什么,随后她闭上眼,轻声道:“朵朵,我跟他离婚了,而且他有家人。”

    卢朵那边沉默片刻,说:“我给你发个视频,你一会看看,渺渺,我不是要劝和或者劝你去看看陆则怿什么的,这是陆则怿家人发给我的,求我发给你,你自己看完再做决定吧。”

    电话挂断,应渺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屋内太黑了,天花板都看不太清。

    手机在枕头上震动一声,卢朵的视频传了过来。

    应渺犹豫了十几秒钟,才撑坐起身,往腰后垫了一个枕头,靠坐着床头点开卢朵的对话框。

    是车祸的现场视频。

    路段是她所熟悉的,来回工作室都要经过的路段,视频上陆则怿分明已经要调转方向盘躲避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刻,他选择跟那辆跑车相撞。

    两辆车子都翻了过去,视频里还能看见陆则怿满脸满脖子流血的恐怖画面,他面上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倒带着很轻的笑,应渺很熟悉那抹笑,跟她在酒店咬舌自尽求解脱的笑一模一样,好似对一件难以摆脱的事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死亡。

    应渺怔忪了好一会,视频中陆则怿的车子她记起来了,是这两天一直停在她单元楼下的雷克萨斯,她当时以为是小区其他居民的,没想到是他的。

    视频上有时间显示,所以一切都能推断得通。

    陆则怿在她小区楼下看了她两天,这场车祸发生前他还目睹了她跟陈士安的亲吻。

    应渺想不明白陆则怿在想什么,她不知道陆则怿离婚后还开车到她楼下看她是为了什么,也不觉得陆则怿是看了她跟陈士安的亲近才想不开撞车自杀,他厌恶她,这么多年,她一直清楚知道。

    卢朵发来消息。

    『渺渺,陆则怿应该是刚从你家离开吧,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

    应渺垂着眸打字:

    『没有,我们没有见过面,他的车子只是停在我楼下,在你发过来视频前,我不知道那是他的车。』

    朵朵:你跟陈士安是不是在他车子旁边做什么亲近的事了?

    应渺:朵朵,陆则怿不喜欢我,不会因为我跟陈士安做了什么被刺激到要去做傻事。

    朵朵:好吧,不过陆则怿还在抢救中,能不能醒还另说,如果真的死了,那真的太可惜了,他年轻有为品性又不坏,诶,希望他好好的吧。

    应渺出神了一会,卢朵又发来消息。

    朵朵:不对渺渺,我觉得你的认知有错误,我觉得陆则怿喜欢你,不然他不会离婚后还要开车到你楼下只为了看看你。

    应渺抿唇,打了一行字过去。

    『朵朵,跟他相处这么多年,我清楚明白,他有多讨厌我。』

    朵朵:啊?好吧,不说这个,你明天要不要去看看陆则怿,你自己一个人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应渺双目无神看了会手机屏幕,才回卢朵的这条消息。

    『我明天还有工作要忙,新品宣传的图还没确定下来,这段时间有的忙,就不过去了。』

    卢朵没勉强她,回了一句【晚安】,结束了聊天。

    陆则怿伤势过重,急救室的灯亮了大半夜,终于熄灭,陆奶奶快一夜没合眼,神情憔悴着,急救室的门这时被推开,陆则怿脸色苍白,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被送进重症监护室,陆奶奶一见到陆则怿这模样,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他怎么就成如今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护士隔开她,姜媛抱住陆奶奶,看向后跟出来的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失血过多导致休克,肋骨断了一根,肺部胃部重创,出血严重,脑中有淤血,险些压迫神经,不过眼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但还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两天后病人一切指标正常的话,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陆奶奶泪眼模糊,道谢,“谢谢你医生,真的谢谢你!”

    医生:“职责所在。”

    重症监护室不让进,姜媛跟陆奶奶只能隔着玻璃看向身上插着管子和仪器的陆则怿。

    姜媛手心里都是冷汗,她摸着玻璃,劫后余生般地抿唇,幸好,陆则怿你没事,我还没有得到你的一个拥抱,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陆奶奶抹了抹眼泪,她满头银丝不再是精致地盘起,反倒凌乱着,她也不管,摸到手机隔着玻璃拍了张陆则怿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照片发给陆则语。

    她打了一行字,按了发送。

    在照片和消息发过去后的半分钟内,陆奶奶接到了八年来第一个陆则语主动打过来的越洋电话。

    陆则语那边背景音震耳欲聋,不一会嘈杂的背景音没了,陆则语焦急地问:“我哥怎么了!他身上插那么多管子怎么一回事啊!”

    陆奶奶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她心里都是后怕,她声音颤抖着,害怕着,喊:“阿语,阿怿他要自杀啊,他开车跟别的车子撞,阿语,你回来看看你哥哥吧,奶奶真的害怕他这次好了后再轻生,阿语你回来吧,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真的不知道。”

    陆则语那边沉默下来,她问:“又是因为应渺?”

    陆奶奶哭的痛不欲生,“是,奶奶不知道他那么爱应渺,早知道如此,奶奶就不逼他们离婚了,奶奶就对应渺好好的了。”

    “这根本就不是离婚的事!”陆则语那边骂了句粗口,忍不住发飙道:“我哥就是自作自受!那么多漂亮女生不爱,偏偏要去爱那个女人的女儿!他活该!这么多年,他因为应渺折磨自己还不够,偏要跟她结婚,明明一开始不得到,一切都可以忍受,他非要得到一次又因为不能爱逼自己放手,他完全就是自食恶果!死了就死了!反正他不会好过,死了一了百了!”

    电话就此挂断,陆奶奶茫然着痛苦着喊了好几声阿语,回应的却只是“嘟嘟嘟”的盲音。

    陆奶奶觉得眼前开始眩晕,手机都拿不稳,掉落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她人也无力往地上倒,姜媛听见一声重物落地上,才把目光从重症监护室的陆则怿身上移开,瞥见陆奶奶人晕倒在地上,身形佝偻,她惊道:“奶奶!医生!有没有医生!”

    陆则怿因为车祸昏迷不醒,陆奶奶晕倒中风,陆家乱作一团,在外省度假的陆志军连夜赶回来管理公司,陆家的家事都是姜媛做主,陆则语电话里绝情绝意放了狠话,第二天凌晨就回国到了医院,陆奶奶醒过来又体力不支睡了过去,陆志军过来呆了一下午才回去,重症监护室外只有姜媛一个人神色恍然又凄楚地站着。

    她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过去,就见陆则语面无表情走了过来。

    陆则语穿一件短吊带浅色喇叭裤,外面又套了一件极长的棒球服,标准的美式穿搭,长指直顺垂在胸前,没有刘海,鹅蛋脸大眼睛翘挺鼻唇是肉嘟嘟的,过于浓颜的一张美人脸,跟陆则怿不太相似的一张脸,姜媛知道,陆则语跟郁臻很像很像,起码有九分,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性子截然不同,郁臻柔婉浪漫,陆则语性子风风火火娇艳明丽。

    姜媛张了张干涩的唇,说:“阿语你回来了。”

    陆则语瞥她一眼,没答她的话,径直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她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身上被各种管子仪器插着的陆则怿,她抿了唇,面上冷感太重,她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你自己,非喜欢她不可吗?”

    姜媛在身后哑口无言,她知道陆则语说的是什么,也知道陆则怿被什么紧紧困住,她垂下眸,掩下某种情绪,她问陆则语,“阿语,你行李在哪?我让家里的阿姨帮你送回去。”

    陆则语没扭头,说:“不用,我住酒店。”

    姜媛:“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住酒店怎么能行?而且酒店哪有家里舒服?”

    陆则语扯了一下嘴角,“回去让我更不舒服,没有比那个家再让我恶心的了。”

    姜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跟所有人都能相处的很好,即便只是表面,可陆则语的性子直来直往,从不会跟人拐弯抹角,跟她认识那天起,姜媛就被陆则语下过几次面子,毫不留情那种。

    陆则语也不想跟她多说,她静静地站着,脸上除了恨铁不成钢外,还有对陆则怿的心疼。

    自从郁臻走后,她所认的亲人只有陆则怿一个人,即便她总是因为应渺的事对他恶语相加,可她只有他这个哥哥了。

    *

    隔天应渺在工作室跟林灵和美工同事确定好宣传用的图,林灵去楼下拿点的咖啡外卖,应渺靠坐在沙发上翻看电脑上选好的宣传图,鼠标无意间点到邮箱,她顿了顿,还是输入自己的账号登录进去,前天陆则怿用陌生账号发来的邮件还是未读状态。

    她鼠标挪到邮件主题上,单击。

    资料是陈士安的家庭资料,并不多,只是应渺全然不知道的那部分。

    陈士安有个哥哥有个弟弟,哥哥已婚已育,弟弟还在读书,这些都是陈士安坦白给她的,但是陈士安并没说,已婚的哥哥已经养育了三个女孩,目前他哥哥的妻子还在孕中,资料上说陈士安的妈妈很强势,又重男轻女,但凡嫁进陈家的媳妇必须要生儿子,生不出来便逼着一直生,陈士安哥哥也不是妈宝男和没主见的男人,但被母亲死缠烂打上吊哭闹,弄得心烦便妥协了一直劝老婆继续生。

    有这么一个婆婆,应渺如果嫁进陈家,也一定会被逼迫生儿子,如果生不出来,闹到最后,说不定还是离婚收场。

    应渺关掉邮箱,合上电脑,靠向沙发靠背,抱着抱枕出神。

    她不知道陆则怿怎么会想要调查陈士安,还把资料发给她,如果她不幸福,陆则怿反倒应该会喜闻乐见才对。

    *

    陆则怿在第三天清醒过来,转入了普通病房,陆奶奶趴在他身上大哭,陆则怿抬手拍了拍陆奶奶的后背,冷峻的面容上带着几分颓然和憔悴。

    陆则语抱着手臂,站在最末尾,她冷冷看着陆则怿,一言不发。

    陆则怿看向她,开了口,“怎么回来了?”

    陆则语:“怕你死了没人给你哭丧。”

    陆奶奶想训斥她别说不吉利的话,可又怕陆则语被训斥,一气之下买了票又飞了国外,七年八年不回来,她坐一边抹着眼泪,没说话。

    陆则怿看着陆则语眸底的嗤笑,阖上了双眸,轻声道:“你能这么替我着想,我倒要谢谢你了,阿语。”

    陆则语抿了唇,浑身冒着火气,她憋不住,压低声道:“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都没长进,以前为了应渺用滴蜡烫手心美工刀扎手背,现在一如既往,为了一个应渺,把自己弄到胃出血,开车跟别人撞,陆则怿,你以为你做这些,妈妈就会原谅你吗?永远不会,从你喜欢应渺的那一刻起,妈妈就永远不会待见你!”

    陆奶奶听得云里雾里,她只是觉得陆则语说的那些自残行为离陆则怿遥不可及,她茫然着,看了看陆则怿,又看了眼陆则语,刚想问,陆则怿平淡出声,“不想住宅子里,就住我公寓那边,酒店的行李我已经让李勉过去拿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陆则语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陆奶奶正要问,陆则怿闭上眼,神色疲倦道:“奶奶我累了,睡一会。”陆奶奶忙道:“好好好,你好好睡,奶奶不吵你。”

    陆则语回了陆则怿的公寓,李勉正在从电梯里搬运陆则语的行李,整整六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他一个人搬着,西装成了累赘,脱下丢在一边,只穿衬衣,肩扛着一个,手拎着一个,两个两个地运进了陆则怿的公寓。

    陆则语靠着宽敞的玄关墙,抱臂冷眼看着李勉进进出出。

    李勉抹着头上薄汗,觉得这位大小姐的眼神很不友善,他搬完六个行李箱,站在陆则语身边,毕恭毕敬地道:“陆小姐,行李已经搬完了,陆总说房间您随便选,车子还没提,明早提了给您送过来。”

    陆则语冷冷开口,“你是我哥的助理?”

    李勉道:“是。”

    陆则语重哼一声,“我哥没把你开除你真的该庆幸!”

    李勉不知道哪里撞到这位大小姐的枪口,他谨慎着答话,“不知道是哪里做的不满意,陆小姐请直说。”

    陆则语眯眼:“我哥天天日理万机,你让他自己开车?即便你这个助理并不担任开车的职能,但是你不能给他找个司机吗?让他一个刚离婚的恋爱脑精神不稳定着天天开车上下班,你觉得安全吗?”

    “……”李勉抹抹冷汗,“是我考虑不周,陆小姐,我这就去给陆总招聘一个司机。”

    陆则语懒得再搭理他,扭头往公寓走,“我不要跑车,空间大的轿车就行,颜色不要白色,其余的你自己看着选。”

    李勉:“是。”

    陆则语进了公寓,选了一间宽敞的卧室,将行李推进去,就出了卧室,她在公寓转了一圈,脸上都是嫌弃,她哥是没了应渺就过起了性冷淡的日子是吧,这房子还能再冷一点,她陆则语倒立洗头。

    主卧是陆则怿的房间,陆则语没进。

    书房门没关,半敞着,陆则语毫不避嫌走了进去,依旧冷冰冰的装修质感,书柜都是银白色的,上面堆的书都是女人高-潮到一半看一眼都能瞬间蔫了的知识书,四方书桌上摆了一台台式电脑,一台笔记本,笔记本合着,下面压了几份A4纸文件,最上面没有写项目也没有写标题,陆则语抽出来看了几眼,嘴角冷冷扯了下。

    她哥恋爱脑完全没救了,调查应渺高三和大学四年的学习经历是想干嘛?跟人家求复婚?

    陆则语看着心烦,直接将那几张纸丢进搅碎机里,看着纸张被嚼碎成碎片才舒心。

    陆则怿在医院住了一个月,陆奶奶本想天天陪床,但她中风后身体不太好,一天坐不了太久就要卧床休息,陆则怿让她回去休息,陆奶奶体力不支没法强求,本要留下姜媛当个护工照顾他,陆则怿直接让李勉找了个男护工来,陆奶奶只好作罢。

    这一个月,陆则语就来医院看过陆则怿三次,来了也只是言语挖苦讥讽几句,陆奶奶有时候听着陆则语的挖苦声,恨不得她别再来医院,那些话难听的要死,她自己都觉得她这个宝贝孙女在国外混了几年后说话越来越脏了,但又不舍得说重话训斥,只能在陆则语过来时,她借口出门散步,躲开兄妹交锋的时刻。

    陆则怿通常是不搭理陆则语的言语讥讽,她说再难听,他顺嘴应一句,不痛不痒,陆则语见没气到他,也不急不躁,只是在临走之时,总要多嘴说一句应渺的事,通常都是从李勉那率先逼问出来的。

    譬如今天,陆则语言语挖苦完陆则怿,上下抛着保时捷的车钥匙,往外走,边走边懒洋洋道一句,“听说应渺跟那什么陈士安分手后如今又交了个男朋友,还是个艺术家,长得人模狗样,如今两人正如胶似漆呢,可怜了,我的好哥哥,你这个前夫又没戏喽。”

    第39章 入骨

    ◎“渺渺春水。”◎

    陆则怿阖着眸靠躺在病床上, 他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病房门被陆则语关上,他才猛地坐直身,大手抓着床被, 不住地咳嗽起来, 白色被褥上被他咳出的血染红, 车祸时弄伤的肺部还没完全痊愈, 气息急起来就容易咳血。

    陆则语背靠着病房门,低着头, 看着脚上的黑色马丁靴, 听着高级病房内陆则怿压抑的咳声,她面色冷肃着,唇抿着生紧。

    房内咳嗽声渐止, 陆则语去了护士台, 让护士去看看陆则怿情况。

    陆则怿昏迷了过去,肺部出血严重,再次进了急救室,陆奶奶听说了消息, 立即从宅子里坐车赶了过来, 抱着陆则语不知所措焦急着,“阿语,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进急救室了?”

    陆则语双手垂在两边, 没抱陆奶奶, 只是低头说:“我故意的, 奶奶, 我故意气他的, 我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就应渺不可。”

    陆奶奶愣住了, 抬手就想打陆则语的脸,却在空中止住,她狠不下心,又恼着陆则语恶言恶语把陆则怿气进急救室,她收回手,手扶着塑料长椅瘫坐下来,左右为难,开始痛哭,“阿语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哥哥,你也看到了,你哥哥这段日子并不好过,人消瘦地不成样子,隔三差五进医院,这次险些没了命,你为什么还要气他!即便几年前你们兄妹因为应渺吵得不可开交,但你跟你哥哥是血亲,七八年过去了,再大的恩怨也可以放放了,为什么非要这么认死理,跟你哥哥较劲至此!”

    陆则语勾着头,长久地沉默着。

    她眼框红了些,陆则怿岂止是这段日子不好过,自从遇见应渺的那一天起,他的日子就再也没好过过,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大少爷因为应渺开始为难折磨起了自己,十年如一日地情绪拉扯,被痛苦折磨,出国七八年,她以为陆则怿会好,会放弃,但是没有。

    她不能想象陆则怿这七八年里,他是怎么一边无法自拔爱着应渺,又一边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绪表现出一点也不爱她。

    陆则怿再次进急救室的事应渺从卢朵那边知道了,卢朵这次劝她一句去看看吧,好歹是前夫,有再大的恩怨,生死攸关的时候也该暂时放一放。

    应渺还是没去,她知道他身边一定会围着很多亲友,她去跟不去没任何裨益,说不定还会惹了陆奶奶生气,听陆志军说陆奶奶也中风了,这种时刻,她不去总归是好的。

    微信上收了新任男友涂北的消息,约她明天看国画展。

    应渺回了涂北一个『好』。

    陆则怿在医院总共住了两个月,陆奶奶跟姜媛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陆则语没再去看过一次,她在陆则怿公寓住着,白天跟新交的朋友整日狂欢,晚上老老实实回公寓睡觉,陆志军去过陆则怿公寓一次,被陆则语拎着破碎的啤酒瓶口逼出了公寓。

    陆奶奶跟陆则怿说这事时,陆则怿靠着病床,看着笔电上的李勉递过来的财报,眼皮没动分毫,平淡回一句,“以后爸还是少去点好,惹急了阿语,她下决心定居国外也说不定。”

    陆奶奶被吓到了,就怕这七八年才回来一次的陆则语被陆志军惹烦了,一气之下真的定居国外了,回了宅子立即就耳提面命让陆志军别再去打扰陆则语。

    陆则怿出院那天,姜媛捧着束开的鲜艳的蔷薇花,江佑跟贺雎促狭人似得各自捧了束红玫瑰,陆则语也来了,看见江佑贺雎两人怀里的红玫瑰,毫不遮掩地挑眉哼笑,“哥,你看不上其他女人,不如看看你这两个好兄弟,个个长得浓眉大眼身材挺拔,跟他们搞基也不错。”

    她在国外呆久了,开放程度让陆奶奶张大了嘴,忍不住第一次拍了一下陆则语的手臂,轻斥,“胡说什么呢!”

    江佑挤眉弄眼,接陆则语的话,公子哥调笑美人的语气,“阿怿,我瞧你鼻梁高挺,中指修长,那方面应该魁梧异常,我男女通吃,不如你从了我,刚好我今天带了玫瑰,就当做表白如何,你答应了哦我吧。”

    贺雎面上嫌弃,立即离了江佑五米远,“你别恶心我!”

    陆则怿瞥一眼江佑,“这些话我替你转达给你未婚妻如何。”

    江佑促狭的嘴角微僵,“喂,毁人姻缘,天打雷劈啊!”

    陆则怿不再搭理他,垂眸扣着西装袖口的定制袖扣,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阿怿,应渺来看过你没有?”

    这话一落,病房静了静。

    江佑一脚踹上贺雎的右腿,看蠢蛋的眼神,口语:“你没事吧?”

    贺雎被踹了一脚,不明所以,他只是好奇问了句而已,这话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再说都离婚多久了,陆则怿应该早就放下了吧。

    姜媛笑着接话道:“渺渺姐创业很忙的,经常昼夜颠倒,抽不出时间来很正常。”

    陆奶奶看了一眼薄唇平抿看不出情绪的陆则怿,心里轻叹,也跟着说了一句,“女孩子创业确实辛苦,前期哪一方面都要照看着,就怕出了一点错所有辛苦都白费了,不来正常。”

    陆则语鼻腔里哼了一声气,她道:“别把我哥当成娇娇女行吧?难不成你们说一句应渺心里没我哥,丝毫不关心我哥死活,我哥心碎到能立即去跳江?哦,哥我从你公寓来医院的路上刚好路过一条滚滚流水的大江,你要跳的话我给你带路?”

    陆则怿大步迈过抱花的姜媛江佑贺雎陆奶奶,快走到门口时,往后瞥一眼陆则语,眸底平静漆黑,“不是说要带路,不走?”

    “……”陆则语冷哼一声跟上去,一张美人脸上讥讽特明显,“你要不跳,我就看不起你,陆则怿。”

    陆奶奶头疼地喊人,“阿语,你胡闹什么!”

    到底是没跳江,姜媛开车送了陆奶奶回家,江佑跟贺雎各回各家,陆则语开车带着陆则怿回了公寓那边。

    天色渐晚,公寓阳台的江景夜色很美,霓虹灯光将水面打的波光粼粼。

    陆则怿脱了西装外套,穿一件白色衬衣,手撑着阳台横栏,望着细流娟娟的水面出神。

    江的那边隔着一个小区是熙和湾。

    陆则语两只手各拎着东西,靠着阳台的推拉门,喊人,“别当望妻石了,来碰一杯吧。”

    陆则怿转身,看向陆则语手中的两瓶洋酒,松了一颗纽扣,往客厅走,他音色低沉,平静,“邀请车祸伤及胃部刚出院的病人喝酒,阿语,如果我们没有血缘,我会怀疑你想独吞陆家的家产。”

    陆则语哈哈大笑两声,突然又收了笑,她耸了下肩,面瘫着跟着陆则怿进了客厅,她盘腿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把一瓶酒推向陆则怿那边的茶几,她抱怨道:“你这里太冷,连块地毯都没有,哥,应渺要是过来住,你不会心疼她宫寒吗?”

    陆则怿伸手去拿酒瓶,眸底沉寂无比,他看向陆则语,说:“她不会过来,你清楚知道,不是吗?”

    陆则语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用酒瓶跟陆则怿的酒瓶碰了下,她很假地眯眼笑,“哥,你今晚喝死的话,也不用那么痛苦了,我这个妹妹是不是很体贴。”

    陆则怿说:“这样说来,真是感谢你的体贴,我今晚死了,希望你明天哭丧哭的大声点。”

    他握着酒瓶,连着抿了两口。

    陆则语认真无比地说:“哥,你死了的话,我会比妈死了哭的还要响亮。”

    陆则怿沉默着,这一次没再接话。

    陆则语却当起了话痨,她仰头吞了一口酒,双眸失焦看着陆则怿空荡荡的客厅,说:“哥,我跟妈很像很像,你有时候会不会把我当成妈妈。”

    “别否认,我知道你其实当过一次。”陆则语又抿了口酒,她仰头看向陆则怿,吐字清晰,“七年前我回国那次,跟你因为应渺争吵,你本来是占据上风的,可后来你沉默下来,是不是因为突然把我看成了妈妈,觉得你爱应渺就是对不起妈妈,所以你沉默了不再跟我争辩了。”

    “过去很久了,阿语。”陆则怿说:“以前的事别提了。”

    陆则语说:“好不提,我们喝酒吧。”

    兄妹两个各自沉默着干完了一瓶酒,酒是威士忌,度数有点高,陆则语酒量不高不低,喝完一瓶只是眼睛红了,她沉默着看了好一会仍旧消瘦的陆则怿侧脸,她从地板上起来,走到陆则怿身边坐下,她伸出双手抱住陆则怿的肩膀,把头靠在陆则怿的肩膀上,轻声说:“哥,你别折磨自己了,我不会再怪你,妈妈也不会怪你,你只是爱上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我跟妈妈很像,我能代表妈妈,哥,妈妈说她不会怪你,你去喜欢应渺吧。”

    郁臻死了十年了,3650天,再大的恨也该随着时间消弭了,陆则怿没办法对应渺表达爱意,也不舍得对应渺施以报复,只不过是没人告诉陆则怿具体该怎么做,陆则语是唯一能给陆则怿答案的人,因为她是郁臻的翻版女儿,陆则怿的亲妹妹,她给陆则怿一个答案,要么去恨,要么去爱。

    十年,陆则怿爱一个人爱了十年,折磨自己折磨了快十年,陆则语不想那么冷血,她想她唯一的哥哥幸福点。

    可以坦然地抱一抱心爱的女孩。

    陆则怿很久没说话,他双臂撑在膝盖上,西裤被肘弯压出一道道褶皱,这个姿势他一直没变,如果这时陆则语偏头去看他眼睛,会发现,这一刻的陆则怿脸上前所未有的脆弱。

    陆则语伏在陆则怿肩头睡着了。

    陆则怿弯腰将陆则语抱进房间,他给她盖上被子,开了空调,走出房间时,他依靠在房间门框上,看着酣睡的陆则语,眼眶很红,他抬手摁了下眼角,眼角还没掉落的湿意被揩掉了,他薄唇抿的平直,轻轻地阖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下本要写纯甜文《哄你入睡》,先婚后爱纯甜文专栏里面求个收藏~

    第40章 入骨

    ◎“渺渺春水。”◎

    涂北是应渺继陈士安后交往的第二个男朋友, 他是个不太出名的艺术家,靠卖画和开画室为生,家庭成员很简单,就他一个人, 父母跟应渺一样很早就去世了, 家里也没其他兄弟姐妹, 虽然艺术家的头衔不太出名, 但涂北开的画室足够他的日常开销,在江城有车有房。

    她跟涂北不是相亲认识, 是一次跟模特拍室外宣传图, 借用了下画室外的葡萄藤架,涂北那时候在画室,隔着一道方正的木格窗户一眼瞥见了抱臂站在摄影师后指导模特动作的应渺。

    在一起后, 应渺跟卢朵还有涂北一起吃过饭, 卢朵对涂北还算满意,当然这个满意的前提是应渺只想找普通不那么出挑的男人。

    涂北长得好看但算不上一眼惊艳,有钱但算不上招蜂引蝶的大款,性格内敛平和, 不太爱说话, 跟应渺有点相似。

    卢朵在她跟陈士安分手后问了她原因,应渺诚实说了陆则怿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说了陈士安隐瞒不提的事, 卢朵感慨了几句, 最后看着应渺只说, “渺渺, 你对陆则怿的认知是不是出错了, 他好像不是讨厌你。”

    应渺不想就这个话题展开, 随口扯了其他事情闲聊起来。

    陆则怿讨厌她一事,她从见他的第一眼就清楚知道。

    陆则怿出院那天正好是她跟涂北在一起一个月,涂北约她吃饭,就在画室里面,涂北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吃完饭,应渺跟涂北在画室里闲逛散步。

    画室总共三层,每一层楼梯拐角处都挂着学生的佳作,应渺学的服设,专业涉及美术美学,她站在二楼阶梯欣赏一副画时,涂北从她身后趋近,抱住她的腰,摸到她的下巴,让她偏头,低头想亲她。

    在一起一个月了,接吻拥抱再正常不过,应渺只是下意识生理抗拒了下,抿了下唇,便卸下来所有抗拒,她闭上眼,涂北快要碰到她的唇瓣时,卢朵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应渺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轻轻吐了口气,她伸手挡住涂北的嘴巴,指了指手机,按了接听键。

    卢朵电话里说:“陆则怿今天出院,渺渺。”

    应渺垂下眸,说:“嗯,知道了。”

    卢朵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又说:“我今天有事去医院那边,远远看见了陆则怿,渺渺,他真的瘦了好多。”

    应渺目光移到涂北脸上,她轻声说:“朵朵,你知道我在往前走。”

    卢朵便懊恼地叹息一声,“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电话挂断,涂北目光探究看着她,问:“怎么了?”

    “没事,一个朋友出院了。”

    涂北不再问,眸子染上对应渺的欲色,她太漂亮,低头还要再亲,“今晚留下吗?”

    应渺推开了他,说:“很晚了,我回去了,明早还有工作。”

    她不是觉得涂北轻浮,男人本色太正常不过,陆则怿那么讨厌她,婚后也能夜夜对她硬的起来,一次两次三次甚至五六次,更何况对她有好感的涂北。

    那一瞬间,应渺只是对接吻没了兴趣,又不想直接拒绝伤了彼此之间的平和。

    她不想在婚姻上耽误太多时间,如果能一蹴而就,处过两个男友就能步入稳定的婚姻关系那就再好不过。

    涂北没其他家庭成员,不会有陈士安家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性子平和,情绪稳定,人品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再相处几个月,如果涂北也想早早步入稳定的婚姻关系,应渺会跟他领证结婚。

    隔天应渺跑了工厂,新品销量不错,她要继续盯着工厂这边,免得又出现了第一次预售那种岔子,一日三餐在工厂解决,晚上九点才开车回家。

    单元楼大门白天开着,到了晚上就一直锁着,要刷脸才能开。

    应渺刷脸开了门禁,摁电梯上了楼,楼道是声控灯,亮着时光线跟地板一样是澄净的黄,不过它最近出了点问题,时好时坏,电梯门开声也没能喊醒声控灯,显然现在又是坏的状态。

    她拎着包,抹黑走到门前,密码锁感应到体温,发出一点微弱的蓝光,应渺摁上指纹,另只手上勾着的托特包不堪重负,落在了地上,包里装着手机矿泉水,有点重,砸在地上的声有点响,坏掉的声控灯不知道哪根线又接上了亮了起来。

    走廊上充斥着晕黄的光,亮堂堂的。

    应渺余光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瞥见长廊上靠墙站立的男人,被吓了一跳,开了的门下意识被她再次拽上。

    她扭头,惊魂未定去看男人,定制西裤衬衣瞧着矜贵,长腿窄腰身量高挺,尤其那双黑色的眸,清曜深沉,太过熟悉,她嘴角无意识抿起,收回目光,弯腰捡起托特包,重新摁上指纹。

    快五个月没见,除了微信上卢朵给她递来的消息,她几乎快要把陆则怿这个人彻底忘在了脑后。

    卢朵说的很对,陆则怿比婚内瘦了很多。

    陆则怿直起身,上前一步,皮鞋声在静寂的走廊格外明显,他开口,嗓音像是许久没说话,带着轻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你都拉黑了,消息也拒收陌生短信,我只能来这里等你。”

    应渺不言不语,推开房门,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将房门再次拽上,打消了她想进门的想法。

    “你有事吗?”她没再去摁指纹,陆则怿不说完话,不会让她进门。

    他过来拽门,离她过于近,就站在她身后,两句身体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像是笼罩着她,让她无所遁形地处在他的身影之下。

    陆则怿长久地没说话,如果不是气息还在,应渺还以为身后已经没了人,她等的不耐烦,低着头看着门板上陆则怿高大的身影,她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其中。

    “能不能说——”

    “我想你。”

    两人异口同声,一道柔软轻丽带着不耐烦,一道低沉喑哑带着晦涩。

    应渺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故障,她眨了两下眼,脑中被陆则怿这句话炸的空白一片,回过神来,应渺开口就是,“你车祸伤到脑子了?”

    陆则怿又说:“复婚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声低不可闻,却仍像平地一声惊雷,劈的应渺好半天回不过神。

    她觉得太荒谬了,身后的陆则怿像是一个机器仿制的假人,有陆则怿的外表和身材,却没有陆则怿的脑子和思想。

    应渺不懂此刻的陆则怿是犯什么病,她冷冷道:“有病去看病,别在这里发神经。”

    陆则怿低头看着身前纤瘦的身体,看她亮泽的黑发和秀白的脖颈,将近半年没离她这么近距离过了,他眸底情绪翻涌地厉害,很想用力抱住近在迟尺的她,感受她的体温闻她身上香味,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像无数次梦里那样,他现在却只能克制着,用极其平静的声说,“我爱你,应渺。”

    陆则语的劝慰将他上锁的心防彻底打开,不会再有对立的情绪拉扯,他想对应渺说爱,很爱,他爱她爱到快要疯掉,无数个想抱她想亲她的夜里,他都在用身体上的疼痛克制着。

    “……”应渺跟听见天方夜谭似得,她面上不知道做什么表情,被吓的彻底,脑子指挥手再次摁上指纹,密码成功解锁,她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面无表情关了上门,“嘭”地一声隔绝了陆则怿看过来的低沉目光。

    她走去吧台倒了杯水喝了口水压惊。

    陆则怿是不是真的车祸撞到了脑子,大晚上在她门口站岗等到她对她说『复婚,我爱你。』?

    她喝了大半杯水,才回过神,没再想犯病的陆则怿,走去浴室洗澡。

    裹着浴巾进了浴室,应渺摸到手机准备看工作室的群,消息栏却提示有一份邮件进入,她随手点开邮件,又是来自于陌生账号,但很明显能看出来这个账号是属于谁。

    『没有犯病,我很清醒,应渺,我爱你。』

    应渺看鬼似得盯着手机,好一会,她面无表情把手机丢去了床尾,觉得不太远,还用脚踹了下,她扯过被子躺下蒙住半边脸,闭上眼。

    半个小时后,她坐起来,眸底沉郁,走到床尾拿起手机,给陆则怿回了封邮件。

    『我不管你是犯病还是吃错药神经错乱了,陆则怿,我现在有男朋友,我不会跟你复婚,以及我不爱你。』

    发送成功后,应渺直接把邮箱账号退出登录,又把手机关机,丢在墙边的斗柜上,她才走去床上睡了。

    隔天应渺去了工作室,她看着林灵拍摄样品细节,发了会呆,林灵喊她,“渺渺?渺渺?”

    她回过神,“嗯?”

    林灵指了指一边的手机,“你手机视频通话响了。”

    应渺揉了揉额,拿过手机看了眼,视频通话已经结束了,是涂北打来的,他后面又发来两条消息,说是要带画室的学生去山里写生两天,山是名山,风景好民宿环境也舒适,问她要不要过去。

    工厂那边工作室的同事过去盯着,她不用劳心劳力,也没着急的工作要赶进度,正要回涂北说可以,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

    林灵拿着相机在拍细节图,扭头看她,“渺渺去开下门~我腾不出来手~”

    应渺搁下手机,起身过去开了门,门外是快递小哥,小哥递过来一个包裹好的信封,“请问应渺小姐在吗?”

    “我就是。”

    快递小哥把东西递给她,松开手,“您有一个同城快件请签收。”

    应渺在快递面单上签了字,让小哥拍了照,便关了门。

    林灵专心致志找着角度试图把旗袍的每一处细节给拍的尽量完美,没看应渺,应渺低头看着信封上的快递面单,寄件人名字是李勉,陆则怿的助理,她抿了下唇,把快件放在一边没看,不一会林灵拍照弓的腰疼,直起身歇了会,才问,“买的什么?还寄的同城?”

    应渺预感里面不会是好东西,她靠着沙发靠背,盯着那个信封包裹,眉头蹙着,“不知道,别人寄的。”

    “不会是吓人的吧?”林灵来了兴趣,正要去拿,“我帮你看看,万一里面是带血的断指或者捉弄人用的狗血什么的,可别吓着你。”

    应渺其实隐约猜到什么,她忙起身,赶在林灵前一步拿走了信封包裹,她面上平静,“没事,是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寄过来的,不会是恐怖东西,我一会拆开看看。”

    林灵一听不是恐怖吓人的恶搞快递,没了兴趣,她收回手:“不是恐怖就行,我继续拍了。”

    应渺“嗯”了声,拿着信封进了茶水间,她关上门,看了会信封,还是动手拆了,里面是一沓私密照片,照片上都是男人跟不同女生胶合的照片,关键部位都打了码,没让应渺看到污秽的东西,男人都是同一个,是涂北,或者说要年轻几岁的涂北。

    照片后面都写了女生的身份,应渺一一翻过,不是画室模特就是画室学生。

    应渺面无表情把那些照片装进信封,用胶带重新封上,手机上喊了同城快递,没一会快递小哥原路返回,她出了茶水间,把信封递了回去,快递小哥一头雾水拿着信封走了。

    林灵见她冷着脸关了门,问她,“你把那东西又寄哪去了?”

    应渺:“原路返回。”

    林灵:“怎么了?你朋友给你寄的什么让你心情这么不好?”

    应渺摇摇头没说话,手机又在沙发上震动起来,她拿过手机,挂断涂北打来的视频通话,涂北改发文字消息。

    涂北:在忙吗,要不要去?去的话我多订一间房。

    陆则怿给她寄来的那沓照片,应该都是几年前涂北做画室老师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跟画室的模特或者女学生稍微看对眼便不顾场合和身份就屈服于欲望搞上了,照片上没有一张是涂北现在模样的照片,应该是涂北心性定了,没以前那么轻易就沉沦于下半身,但男人本色还有一条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兴许这几年对模特或者女学生没兴趣了,再过几年,兴许乱-交的兴趣又来了。

    应渺找结婚对象不是给自己添堵,她不希望她的婚姻远离了陆则怿后,又步入被女学生或者女模特插足这种狗血剧情。

    涂北见她久久没回消息,又发来一条消息。

    涂北:怎么不说话,是不想去吗?

    应渺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关上了阳台门,将电话给涂北拨了过去。

    涂北电话接的很快,“怎么了?”

    应渺说:“我们分手吧。”

    对面停了一会,正要说话,应渺不给他追问的机会,只说:“我知道了你几年前喜欢睡各种女生,你的画室模特或者女学生,或许你如今已经不那随意了,但是我希望我的恋爱婚姻是极其稳定平淡那种,我不希望未来哪一天,我稳定的人生又被搅成一滩浑水,这种不确定性的恋爱和婚姻我都不想要,所以再见。”

    她挂断了电话,涂北打来一个,应渺摁了挂断键,涂北便没再打来了,她依次把涂北的联系方式都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些,她仍觉得胸口团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她点开邮箱登录自己的账号,点进陆则怿昨天用的陌生账号,回了一封邮件。

    『你很烦,你能不能别犯病。』

    这封邮件发出去后的两分钟内,陆则怿回了一封:同意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微信上骂我比较方便。

    有病。

    应渺关掉邮箱,她是真觉得陆则怿有病,那场车祸后遗症兴许就是重创到了他的脑子。

    晚上跟卢朵吃火锅,卢朵消息很灵通,不知道从哪知道应渺跟涂北分手了,她好奇原因,应渺顿了顿,说:“陆则怿给我发来了涂北年轻时乱-交的照片,都是女学生女模特。”

    “噗嗤!”卢朵忍不住笑开,结果一口辣椒呛到了,她抽了张纸巾捂着嘴直咳嗽,边咳还不忘记说话,“咳咳咳我就说咳陆则怿咳咳肯定不咳咳讨厌你!”

    应渺给她递过去一杯冰水,“先别说话了,再说肺都要咳出来了。”

    卢朵接过冰水一饮而尽,嗓子眼的辣意缓解了点,她擦擦咳出来的眼泪,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渺渺,真的,我觉得陆则怿就是喜欢你爱你,不然跟你离了婚,怎么还在意你怕被坏男人骗,在你家楼下待两天偷看你,那场车祸分明就是见了你跟陈士安亲近受了刺激才出了车祸!我推理的很对对不对!”

    应渺看着卢朵,再三道:“朵朵,没人比我更清楚明白——”

    卢朵伸手制止,一脸认真,“渺渺,旁观者清局中者迷,你是不是一直用有色眼镜看陆则怿才会觉得他一点都不喜欢你,如果一道题从第一步就是错误的,那剩下的步骤你用再正确的公式结果也不会正确。”

    应渺抿了下唇,轻声说:“不会错,朵朵,我的感觉不会错。”

    卢朵耸了下肩膀,“好吧好吧,你觉得他不爱你就不爱你吧,反正时间会证明,哦,陆则怿也会证明,他到底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

    跟卢朵聚完餐的第二天,应渺就跟工作室的同事出了趟短差,江城已经十月份了,但还没到下雪的季节,应渺的新品宣传图想要用雪做背景,P的背景图太假,应渺不想宣传图马马虎虎,便带着工作室的模特和摄影师去了外省。

    三天后,应渺结束出差回了江城,一路同行比出发的时候多了一个人,是个男生,也是摄影师,名字顾家意,拍摄的时候,工作室的摄影师受不了北方城市的寒冷,一下高铁人就重感冒了,躺床上动也不能动,应渺只好在微博上约了她一直很喜欢的摄影工作室,工作室派来的摄影师就是顾家意。

    顾家意家是江城的,拍摄完刚好要回家看父母,就跟随应渺一道同行。

    到了江城,顾家意加了应渺的微信,隔天就约了应渺吃晚饭,应渺正巧没事,过去餐厅跟顾家意吃了顿饭,回来时顾家意开车送她,正巧卢朵来她家找她,碰见顾家意,打了声招呼,等到上了楼,卢朵忙问:“这是你打算发展的新任男友吗?”

    应渺不答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卢朵:“感觉好年轻,心性没那么稳定,跟他谈恋爱不一定会走到结婚。”

    应渺走去冰箱给她拿水,想到什么,说:“只是相处着,不一定会恋爱,这段时间想停一停步子,感觉找结婚对象是件困难且需要时间的事。”

    卢朵明了,“你是被陆则怿给你递陈士安涂北的人品问题的资料弄怕了?有一说一,先不说陆则怿别有目的,但是他给你递那些男人隐瞒的资料,倒是个好前夫,万一你真的被骗了,等到婚后岂不是烦恼死。”

    应渺不想说话。

    卢朵又问:“话说,陆则怿来找过你吗?”

    “……”应渺想到出差前一天的晚上,陆则怿就站在一门之外的走廊上。

    卢朵见她脸色,眼睛一亮,“嗯???陆则怿来找过你了?!!!求复合?”

    “……”应渺试图转移话题,“你这么晚来我家有事吗?”

    卢朵却紧追不舍,“你有问题!你转移话题!陆则怿真的是来求复婚的???我的天!我就说陆则怿不是讨厌你吧?离婚五个月还是放不下你来求复婚,你答应了没?”

    “……”应渺看着她,不说话。

    “好吧,不想也知道,你不会答应。”片刻,她又问:“你真的不打算复婚吗?感觉你对前两任男友也不是喜欢,既然没有喜欢都可以跟他们走进婚姻,那你不喜欢陆则怿,为什么不能跟他再次走进婚姻,兴许你们上一段婚姻里他犯的错,他已经认识到了不会再犯了。”

    应渺出了会神,轻声说:“朵朵,我跟他离婚从来不是因为婚姻里的错误,不喜欢也没关系,但是结婚对象是他,就绝对不可能。”

    卢朵叹了口气,“虽然你不说,但我感觉你跟陆则怿的关键问题就是高中龃龉。”

    应渺不想提她的高中生活,督促卢朵去睡觉,“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客卧的被子四件套都是新的,你早点睡。”

    隔天顾家意仍旧约她出门吃饭,就在应渺小区附近,她没事去赴了约,饭后顾家意步行送她回小区,进了小区,应渺远远看见单元楼下停了一辆新的银灰色雷克萨斯,车牌是那天在监控视频里看见的车牌,她脚步慢下来。

    顾家意察觉到,扭头看她,“怎么了?”

    应渺停了下来,说:“我突然想到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她正要转身,远处雷克萨斯的车门已经打开,陆则怿西装革履从车内出来,就站在驾驶室的车门外,漆黑的眸平静看着她。

    “……”

    顾家意也注意到远处那个身材高大穿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气场明显不是他们这种刚出学校工作没几年的工薪阶梯可比拟的,他看着应渺说:“那个好像是你朋友?”

    应渺垂下眸不看陆则怿,依旧转身往外走,“不是,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可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顾家意笑笑,不再多问,“好,明天见。”

    他走的时候,又多看了一眼陆则怿,一身手工定制西装,八位数的腕表,不染尘埃的西裤边角,从头到脚都昭示着他很有钱。

    不过应渺也够漂亮,被有钱人纠缠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应渺进了小区外面的便利店随便拿了两盒牛奶,思索着小区有没有后门可以直通单元楼后门的,她不想再跟陆则怿面对面交谈。

    离婚后的陆则怿跟哪根神经搭错了一样,那天晚上的两句话到现在都像是泛着地震余波在她大脑皮层里回放,她甚至有点想给陆志军打电话,让他送陆则怿去精神病院看看病。

    走去收银台付了账,应渺已经在小区群里问出了小区后门,她打算走后门进,提着装着两盒牛奶的袋子,应渺出了便利店,前脚刚迈出,抬头就瞥见等在便利店门口的陆则怿。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陆总:doidoidoidoidoi

    现在的陆总: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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