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与小玉靠在车壁上,一左一右,两双大眼一动不动盯着那位官兵。
幸好男人一路都在闭眸假寐,没有注意这些。
到了侯府门前,男人睁眼:“我家大人吩咐我将你们送到此处,待会我下去替你们安排,你们听我吩咐行事。”
见两个小人目光如炬,一副听进去的样子,男人满意离开。
车帘被揭开又放下,小玉凑到大哥哥旁边,目不转睛。
“哥哥,大哥哥……不,是大姐姐,大姐姐真好看。”
小六闻言,转头看向被姐姐打扮成仙女的大哥哥,目光中不禁透出赞同。
不过下一瞬,他便又板起脸教育妹妹:“小玉!都和你讲过不能盯着哥哥,不是……姐姐看了!”
“女郎怎能盯着男子看个不停?”
小玉并不理会小六,一门心思盯着大哥哥的脸看。
小六见状又想出声。却不想听到马车外响起的熟悉的脚步声。
是方才那位官兵。
思及,他伸手将妹妹推到一边,又将大哥哥的脸掰像自己,用手臂挡住他的脸。
男人揭开布帘,半边身子凑了进来:“你们姐姐腿脚不便,我给他安排一口棺材,你们兄妹二人看好他,出城后便可离队,自寻归处。”
“搭把手,将你姐姐挪出去。”
小六闻言,立即将大哥哥扶起。
男人有了小六搭手,抱得十分容易,将女子带到马车之外,又和安排好的人一番交代,最后将女子放入寻来的棺椁中。
等到棺材板被合上,男人吩咐:“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就靠你们自己。”
小六见男人没有觉察大哥哥的真实样貌,心中大石落地。此刻就等他快些离去,闻言点点头:“多谢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男人点头离开。随后不久,方才与男人交涉的小厮又拿来两身麻衣,小六接过,套在他和小玉身上。
小玉头一回见,眼睛微亮:“哥哥,这是什么?”
小六压低声音:“这是麻衣,穿上这个,我们一会就和这些人一起出城,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
“真的吗?哥哥?那大……姐姐怎么没有?”
小六摇摇头:“姐姐在棺材里,用不到。”
小玉以为大哥哥也有,闻言有些遗憾地哦了声。
靖远侯府人丁众多,队伍停在街道上长长一条,丫鬟小厮奔来跑去忙成一团,但乱中有序。
小六起先还怕有人生疑,但到底是多忧,站在此地一刻钟有余,也没人对他们多看一眼。
夜晚有些发凉,冷风拂面,吹起小玉额前毛茸茸的碎发,小六给她顺了顺,将妹妹抱在怀中:“小玉冷不冷。”
小玉摇摇头,又想到大哥哥:“哥哥,大……姐姐会不会冷呀?”
小六一愣,连忙放下妹妹,轻轻敲了敲棺材板,悄悄道:“哥哥?你冷不冷?我给你将衣物塞进来?”
细声细气地询问半晌,里头还是没有意思声响传出,小六有些遗憾之余有些担忧。
小玉戳戳哥哥手:“哥哥,我猜姐姐还没醒呢。”
嗯,姐姐说过哥哥的药换了,得睡久些。思及,小六不再担心。
***
温袄被萧明璋带至一处无人居住的闲宅。
因为顾及男女之防,他还带来一位女子陪同。
这位女子圆脸大眼,肌肤光洁,身着黑色软甲,腰间蹀躞带上挂着佩刀,英姿飒爽,应当是萧明璋的下属。
本朝风气开放,女子入朝为官者有好几例,颇得世人赞誉。由此可见人们也是鼓励女子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攀爬的。
温袄如是想,也难怪耍尽心机的自己为人不齿。
方法有那么多,偏偏她自己选最蠢的那种。
“找到你的事,我不会声张。”萧明璋坐定,眸光冷冷,“此地是我私宅,偏僻幽静,不会有人找来这里。”
温袄看看那名面容严肃的女子又看向萧明璋:“你要软禁我?怕我跑?”
“不是软禁,是保护。”圆脸女官严肃道,“九王爷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不将你藏起来,你性命难保。”
萧明璋继续道:“你安心呆在此地,到时候我就将你接走。在此之前,我尽力护住你。”
温袄咂舌,若说萧明璋尽力护住一个人,那他应当能护住。
只不过,那人只能是女主李承岚。
看来,她更得跑。
心中这么想,但她表现出的却不是这么回事:“那我该如何配合你们呢?需要录口供吗?”
说完,她顿了顿:“若是要,我现在便能讲。”
说完,她甚至清了清嗓子,打算继续回忆那日的事。
“不必,今晚你先休息,明日再说。”萧明璋出声制止温袄。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他便起身要离去。
青年冷面俊容,如松挺拔,漫不经心却浑身蓄满力量,四肢修长,身躯健硕,不消片刻就消失在视线之内。
温袄扫过一眼,转头将目光落在眼前的圆脸姑娘身上。
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萧明璋离开的地方。
“还看啊?人都走了。”
圆脸姑娘回眸,怒目而视,脸颊涨红:“哼!我那是怕指挥使还有吩咐。”
温袄撑着下颚,挑眉转而问:“姑娘,你每日当值累不累啊?俸禄几何?升迁快吗?还有同你争抢功劳的人多吗?”
圆脸姑娘不耐烦:“你问这些作甚?”
温袄放下手,身子越过桌沿,目光灼灼:“好奇咱们女子当官,与男子有何不同?”
见她用赤诚的眼看自己,圆脸姑娘心中莫名有些自豪。她对温袄倒没有轻视之心,见她长相灵秀,一双桃花眼勾着,红唇弯起的模样甚美,就笑吟吟的样子怪讨人喜欢的,便又莫名多些耐心。
她曾在大理寺任职,由于女子身份,也跟着处理过不少女子案件。就温袄从前所做的那些,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她经手的案子中,有寡妇连同姘夫杀死自己一家老小的,更有投毒杀夫的,也有因生不出儿子便嫉恨妯娌杀之而后快的。
哪个都比温袄过分。
轻咳了一声,她收回思绪,装作冷淡道:“我喜欢差事,自然不累。况且我们女子要是在家中,不也得相夫教子劳心劳神吗?我整日办案,拿的俸禄同男子一样多,还受百姓爱戴,有何不好?”
“至于升迁还有竞争,在我们指挥使手底下,全凭自己能力。”
温袄点点头:“那我知道了。你话中如此尊敬萧明璋,那他在你心中必定算一位公平的上峰了?”
圆脸姑娘肃穆地点点头:“大人很公平。”
温袄问这些也不全是好奇。一方面是想同她套近乎,降低她的警惕。
另一方面就是打听打听,看自己日后能不能在崔旧隐身边混个地位。
崔旧隐,应当也会公平吧。
“那我们现在录口供吗?”温袄问圆脸姑娘。
圆脸姑娘却摇摇头:“不必,今日你多劳累,不如先休息,养好精神。你睡在屋内,我在外间守着你。”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温袄叫住她,“我有些饿,你不饿吗?”
圆脸姑娘看她一眼,想到她近几日都东躲西藏,兴许没能好好饱餐一顿,道:“那我吩咐人去给你做些夜宵来。”
温袄眼眸微亮:“多谢大人。”
“不必,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圆脸姑娘有些武功在身,脚步很是轻盈,很快就离开。
见她离去,温袄又起身去关上房门。
回到屋内,她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来看,是棕色的一包粉末。
这是她从崔旧隐的药中摘出来的几味药,里头含有闹羊花与曼陀罗,将其磨成粉末,燃之便可在半刻钟内令人昏迷。
她轻着脚步走到镂刻着祥云的鎏金香炉旁,将粉末倒入,再掏出火折子点燃,盖住香炉,待看见丝丝缕缕的白烟出来时才放心走开。
从袖口中又拿出两团棉花,浸了水,仰头塞进鼻孔里,然后跑到窗口狠狠朝外呼了几口气。
“太晚了,厨房只有清粥小菜。”圆脸姑娘提来一个三层竹镂雕漆金食盒回到屋内。
进来的一瞬,她皱了皱眉:“你点了香?这是什么香?怪……好闻的。”
温袄心中一跳,默默关上窗缝,坐到靠近门外的凳子上,因为鼻腔被塞住,声音有些怪异:“是,香是香炉里的,我就顺手点了。这香……不能点吗?”
这是萧明璋的私宅,圆脸姑娘也不知晓。但想到温袄的身份,她道:“应当可以,一个香而已。”
顿了顿,圆脸姑娘诧异问道:“你嗓子为何变成这样?”
温袄垂眸:“我……漂泊在外没水喝,这几日有些上火,嗓子发哑。”
“原是如此。”
圆脸姑娘端出三碟小菜和一碗粥,道:“夜已深,你少用些,免得积食,若实在饥饿,我明早吩咐厨房做早些。”
温袄一愣,摇摇头:“不用。”
她捏住膝盖处的衣料,眉毛皱起。这圆脸姑娘心真好。
圆脸姑娘间温袄神游,忍不住问:“怎么?”
温袄摇摇头,忽视心中的犹豫:“没有,你先去休息吧。我用完后,就休息,不必再劳烦你。”
“好,你吃着,我去外间。”
温袄闻言指尖微动,目光盈盈看向圆脸姑娘:“别……,你就在这休息,你若出去,我……会害怕。”
圆脸姑娘原本想拒绝,结果却突然觉得困乏,眼睛发涩,上下眼皮好像随时都能粘在一起。
再看温袄,她犹如幼兽一般清亮的眼中闪着祈求神色,让人不忍拒绝。
扫视一眼屋内陈设,点头,走向一旁的美人榻:“那行,我在这儿陪你。”
温袄对她露出一抹笑:“谢谢大人,您真好。”
圆脸姑娘觉得脸热,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与喜悦,但这股困意来势汹汹,她没来得及说句“不谢”便昏睡过去。
而一旁的温袄见人睡着,没有先轻举妄动。而是去外间躲了起来。
寻到笔墨纸砚,温袄提笔给萧明璋写下一封信件,叫他不要为难圆脸姑娘,要怪就怪他自己轻敌,再将他大骂一顿,出了口恶气。
过了一刻钟,等到估摸着圆脸姑娘已经睡熟,她才再次闪身进去内室。
看着呼吸绵长的圆脸姑娘,温袄道:“对不住你,但我死都不会再去为萧明璋做些什么的。”
一刻钟后,房门被从内打开,出来的姑娘身着黑色软甲,肌肤似雪,一双桃花眼熠熠发光,轻手轻脚地关门,转身跃入黑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