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风?”宋继不知道怎么跟着说了一句。
那老者是一辈子低头刨食的人了,向来不善言辞。宋继一开口他更紧张,话都说得乱七八糟。
“老经验...刮西南风...我小时候就跟人学摇橹,没地,我爹那会儿地就没了,家里连安置房子的地方都没了。
我爹让我给老师傅磕头,送了家里唯一的一只鸡跟一条狗,老师傅才收我。我爹就把家安在了河上,一直住小船。摇船除了渡人过河,主要是打鱼,看天气吃饭...这看天子特别重要,老师傅遮遮掩掩好久才全教我了。”
“往哪里刮?”宋继打断对方开口。
他看出了对方的紧张,有的人一紧张就开始铺天盖地的话,不知道从哪里讲起。总之,他们会乱七八糟地讲很多。
“那里,西南风。”老者一哆嗦,下意识道。
咦。
宋继凝了凝眉,这个方向刚好是顺游,最关键再往下就是雍州兵马囤积船只跟兵马的地方了。
这几天宋继不担心是假的。
虽然雍州被劫持了一批大小船,可雍州毕竟是一舟之地。河上战争失利后,雍州的将领索性暂缓了攻击,又从各处调船过来。不仅如此,还有直接现做的船只。
只要能暂时载人,当下顶用就行了。
一州之地做后勤补充,宋继还是拍马赶不上的。眼见船只汇聚得越来越多,宋继也担心他还没跟凉州勾搭上,自己先被雍州给一波灭了。
宋继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身进了船舱。
一个人想了半天,赶紧把六子几个心腹叫了进来,一来就问道:“咱们船上的鱼油还多吗?”
这鱼油也是宋继做了水匪之后才知道的东西,河里鱼肉肥美。附近的渔夫就捕鱼上来,将鱼熬成鱼油。
这鱼油可以保持长久,因而不仅能到了灾荒时日保命用,寻常用来点灯取光还长久,十分好用。就是这东西沾火容易着,所以得小心看管。
六子不解,还是道:“有不少呢,这些东西都单独放在一艘小船上。要是起火,也就烧一船。”
“那就行。”宋继叫二人凑近,嘀嘀咕咕把自己想法说了。
六子跟潘铁对视一眼,立即道:“那就干,那雍州牧杀咱们兄弟。戏文里还说呢,叫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倒好,直接把咱们兄弟砍了,咱们这口气是咽不下。”
这段时间,他们呼啸河上习惯了,加上如今从者人多,也不惧怕跟雍州牧掰掰腕子。若是之前那点人手,六子跟潘铁肯定不敢口出狂言。
几人商议完毕,一直等下午。
果然他们下午才吃完了一顿饭食,这天不知道怎么就阴沉了下来。再之后,先是刮小风,随后风势渐渐变大。
“是时候了。”
宋继下令之下,几艘大船引路,其后是小船跟随。本来就是顺游,加上顺风,这船的速度别提有多快。
一路往下,等宋继的船只一冒头,雍州士兵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双方都有心防备彼此,可宋继顾及对方人多,雍州兵则忌惮如今无有大船,之前吃了亏,如今只能防守。总结就是处在一个你过来啊,那为什么不是你过来啊一个阶段,还有开战的意思。
宋继骤然发难,也吓到了雍州兵。
来者不善,雍州兵这边的将领叫丁统。父母兄弟原先也是在江上讨生活,只是做了一点黑心的买卖起了点家。
丁统长大后学了点武艺,年轻人容易热血上头,一不小心就闹出了人命。为了躲避祸事,他索性替人应名投身军伍。
当时入军人人避之不及,自然有的人愿意将名额给他。之后郭傕入雍州,再之后改革军事,丁统反而一路高升了。
如今也是因为他有水上讨生活的经验,这次又提拔了他一下,直接让他带领这数千人马的士兵。
丁统如今可以说志得意满。只等船只到位,就剿灭这些水匪再立功劳。谁知道这些水匪今日竟然出其不意,直接这么冲了过来。
丁统怕事情不妙,立马喊道:“快快,让人准备好武器,另外把船之间的横锁解开,迎战!!”
雍凉二州就没什么水军,这些陆军又不适应水战。
反正这些天也没战事,加上他们都是小船,晚间不将船固定好就容易乱飘。为此,丁统就让人暂时把船用横锁连起来,然后让士兵上船,先适应适应相对稳一点的船只。抽空再时不时让士兵学习泅水,这样等真正开战,就不会出现之前不少士兵晕船呕吐的现象。况且刚刚起了刮风的苗头,丁统怕风把船吹得七零八落,更是加固了一下横锁。
这下好了。
风势越来越大,那些水匪满目狰狞往这儿冲。
雍州兵则到处慌乱,不少人直接被自己人挤进了水中。不少人还不太会游泳,惊慌之下喊:“快救我,救救我!”
“这里也有人落水!”
“快快,解开的船散开,给我们的船让开路。”
“......”
熙熙攘攘,乱成一片。
远的看,雍州兵这儿就跟一群本来井然有序在搬运食物的蚂蚁,忽然把他们的食物拿走之后,一大群蚂蚁就开始抓瞎到处乱窜。
片刻间,宋继的大船已经撞了过来。当先几艘雍州小船,直接被撞翻掀入河中。大船上的匪徒们先是拿出弓箭就一轮开射。
真的得感谢雍州,这些武器全是从他们手中所得,否则宋继的手段就只有跳船肉/搏。
丁统急得不行,大喊道:“先反击,先反击,船先不管。来人,集合!!用钩锁,用钩锁,上船杀人!”
他当机立断,直接开始组织士兵向他靠拢。
他们人多,就算宋继有大船的不得也得留下。
兵事凶险,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就落自己头上。
有人指挥,雍州兵才渐渐冷静下来。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等冷静后就开始反击。
宋继本来也不是来真正打仗,他是来烧船的!
见此,立即道:“潘铁,带人跳船扔鱼油。”
潘铁、六子二人此刻也不畏战,当即带人早早准备好的鱼油就朝对方船只上投去。更有大量匪徒从船上跳下,三三两两在船上袭杀起来。
当下,这河上之船不断摇曳,而原本幽静的河中则是弥漫大片大片的血色。水中不时有尸体漂浮又有人尖叫呼救。
丁统是识得鱼油的,在被兜头砸了之后他就知道情况不妙。
当即大喊,让人跳船或者快上岸。
等话一说出口,丁统就知道糟了!
果然因为他的话,本来已经冷静下来,能有来有往跟宋继打起来的雍州兵下意识听从命令往后撤。
可那些解开去迎战的小船要撤就得掉头,一掉头,对面大船上的箭雨就紧随其上。最关键还是他们一掉头跑了没多远,立马跟那些没解开横锁动不了的船只撞上了。
“哎呀。”
“不好!”
惊慌中,有几艘船上的人直接掉入河中。骤然惊变,反而让河上更乱了。
丁统大急,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可此时宋继却大笑,同时喊道:“放火箭!”
鱼油被投掷的差不多了,就等这一把火了。
今日顺利至此,前几天的憋闷之气终于一扫而空。
——咻咻。
一只只火箭被射出,这鱼油不愧是易燃之物,点火即着。骤然间,那些小船就升起了连绵的大火。
船上士兵被火烧到,只能拼命往河岸上跑。跑不了就只能在绝望之中跳入河水中。
宋继今日来,本就不是来杀人。
见目的已经达到,他赶紧让六子、潘铁带人稍微杀一些落水狗就够了,别耽误了时间。
其后,他立马就让身后小船掉头,划走一些距离后大船再掉头。烧完,他当机立断就跑。
丁统也算是一条汉子,学了武艺之后就没哭过。此刻也飘在水中大哭道:“我对不起主公,该以死谢罪啊。”还活下来的士兵大多是会游泳的,一两个到了岸边之后那叫一个如丧考妣。
他们费了老大功夫再次准备的船啊,又完了。
此地离郭傕带军驻扎的地方不算远,半天工夫,消息就传到了郭傕耳边。
当日,郭傕中帐那儿一片大乱。他手握七星龙渊,差点拔剑砍人。
听着这次死伤的人数还有船只的损伤,郭傕只觉得怒气冲顶,恨不得砍杀了丁统!
可他也知道,如今杀丁统只会让人寒心,虽然丁统大败。但多少有他所带领的士兵大多不会水,加上船只不够的原因。
客观原因不能否认。
郭傕发火之后,他才冷静下来坐好,对中帐之人道:“既然如此,先安抚好那些士兵。”
同时又喊出一将,开口道:“如今无船,雍州兵马也不善水战。那就派兵,将鹯江水域都封锁起来,我要让那些水匪没法上岸补给,我看他们能在船上漂多久。一旦等他们冒险上岸,全给我剿灭干净!”
河上可以打鱼吃,一时半会儿饿不死。问题是你光吃鱼,身体可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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