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终结
开弓没有回头箭, 杨兴强行说服自己撇下心中的一丝忧虑道:“如此也好,我等不缺粮草,只要陛下许下高官厚禄。士卒出身无论高低, 以战功换爵位, 加之徐侑亡故, 徐启中庸之辈, 想来陛下必然大胜!”
闻言赵义却不答, 而是目光在杨兴跟罗什二人身上逡巡而过。
“我要必胜!”
赵义不要‘想来’、‘大概’,他要未战之前就得到明确的结果!
“陛下”杨兴浮现一丝惊愕。
自古作战,就是常胜将军都不敢说这种灭国之战必胜。毕竟战场之事瞬息万变, 谁敢立这样的军令状。
他身侧罗什却忽而跪地道:“陛下,必胜之法自然有, 只是不知道陛下准不准?”
“准。”赵义没有任何犹豫。
罗什立时抬头道:“好。”
“徐侑一战, 折损兵力三四万之众, 如今蜀郡各地精锐兵力不满十万数。若想行灭国一战, 除防备伪明与拱卫陛下皇都的兵力外, 陛下可动用多少兵马?”
“精锐尚可用十五万。”赵义咬咬牙道。
到底还是魏收所占据的地盘都不是耕地富裕的地方, 这导致这些地方人口不多。而且早些年不少乡民拖家带口往明朝所在的治下迁徙,等赵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要知道最开始赵义也缺粮,因此对流民不断汇入明朝治下他乐见其成。可到了后期, 迁徙之人中甚至多了不少的‘富裕’家庭。
这些家庭保持着不错的壮劳力, 因为壮劳力足够,通过开垦荒地跟租赁田地,一年下来吃不饱也饿不死。
这种人口跟家庭对皇帝来说就是最好的人口, 因为他们就是交税、征兵、服役的主要家庭单位。
等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不断增大后, 赵义才在后期急忙出台了一些法律政策,严禁乡民随意出城镇, 用严酷的刑罚压下了其治下乡民的逃离数量。
如今赵义的吴国可动用的精锐士卒大概在二十万,若遇到战事也可继续抽调乡民扩大至二十五万到三十万兵力。
不过赵义虽然性情有了变化,变得残忍易怒,人还没傻。
真要扩兵至此,那他整个吴国治下的耕种就全耽误了。粮税收不起来,这国家就是竭泽而渔,很快就得崩。
罗什也明白,这个兵力是吴国在保持运转的前提下能承受的最大兵力了,当下道:“陛下要必胜,那就对十五万士卒做请神魇术!鬼神躯体不畏严寒,不惧生死,大雪时出征自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杨兴念叨了下请神魇术,半晌反应过来后终究忍不住道:“上次水攻已经生祭了大量生民,短时间再行此事杀孽太大了。若是损伤了陛下的皇朝国运,反而适得其反。”
实际上杨兴有点怕了。
他本来是觉得师父完全排斥鬼神之术有些迂腐,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他是真的认可明朝皇帝这句话。
可事情发展似乎与他想得不同。
其上赵义并不回答杨兴的话,只是盯着罗什开口,“继续说。”
罗什面色平和,目光之中竟浮现慈悲之色,开口说的话却是冷漠无比,“陛下,十五万士卒的请神魇术,臣至少需要十万生民。”
“你疯了!?”杨兴真被吓到了,“陛下,臣反对!此事太过伤天害理。真要如此得了天下,天下之民也不会顺从陛下的啊!陛下,陛下还请明见!陛下!!”
赵义将略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拢于袖口之中,“不论老幼?”
罗什唱了一声佛号,面容和蔼如世外高人一般回复,“不论老幼病残,皆可。”
赵义目光渐渐赤红。
袖袍之下,他双手捏紧了拳头,“朕准了!”
“陛下!”杨兴跪在地上高声喊道:“陛下不可,陛下真的不可啊!”
真做了决定,赵义逐渐从方才的几分害怕心惊中回过了神,神情逐渐理所当然地放松起来。
“有何不可,自古人主一统天下,坐下都是累累白骨。”
“白起鄢郢之战,淹死了楚国数十万人,伊阙之战中杀掉了二十几万的韩魏联军,长平一战又坑杀了多少赵国士卒秦国所造无数杀戮,才有了始皇的天下一统。秦国不坠其运,朕又有何不可!?”
“再则,这天下生民就如同山间草木,便是冬日凋零,只要留少许根须。只要朕一统天下后施以仁政,待天下大治后,生民之众顷刻之间就会繁衍生息,你说是也不是?”
杨兴被赵义可怖的目光盯着,后背一层层出冷汗。
他知道赵义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他连家族中一直扶持他的赵扩等人都敢杀,难道还怕多杀一个他?
杨兴再不敢耽误,立即跪下拜服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糊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义大笑起来,“你二人速速去办生祭一事,务必大雪之时出兵!”
几日后,整个吴国哭声遍地,却又在数场大雪的覆盖之下掩埋了一切鲜血跟白骨。
同月,赵义与朝中之人定下出兵策略,随后让麾下大将仲平领兵三万人,一路从巴东郡出发走巴郡、东广郡直扑蜀都。
吴硕领兵三万人,一路从汉中郡出发,沿山脉避开楚国设置关隘入东广郡。其中王梓城率主路军七万人从武都郡杀入,沿白水河行军,作为拖延楚国的主要兵力。
另外两万人则由大将董商率领,从汶山郡出发,这一路军队需一路轻装简行,走白马小道绕开所有楚、吴战场,扑向蜀郡大后方。
一月下旬,在过年气氛还没散去也在李昀正式二十一岁时,赵义的吴国大军正式出兵。
也在吴国出兵当天,赵昌抚着亲弟弟赵扩的棺椁,又看着如今凄凉的赵氏门庭,竟然在棺椁勉前大喊了几声悔之晚矣悔之晚矣,气急攻心之下竟然就此身亡。
二月初,谁也想不到赵义敢在大雪纷飞,雪积小腿高的时间率兵出征,因此毫无准备的徐启率先迎来了几场大败,死伤无数。
焦急之下,他只能一面加快同公孙普商量借兵的进程,一面开始陆续派人前往明都,想要以此游说李昀出兵牵制吴国。
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吴国的出兵速度太快,其下传令兵回报说那些士卒只穿一件薄棉衣就能在大雪之中行走。甚至他们一日只需吃一顿饭食,而后就能不断急行军。
这些吴军好多出现了冻伤四肢的症状,可那些士卒不知疼痛自然也不会产生哗变,只知道听从军令悍不畏死地往前攻打。
为了拖延吴国攻打楚国的速度,刘文集亲自领兵,最终在白水河一带的马鸣阁与王梓城交上手,双方打了十几天,最终王梓城小败退走。
刘文集不敢耽误时间,立马率领剩下兵马前往东广郡,以此来堵住快要兵合一处的仲平与吴硕。
到了此时,刘文集麾下兵马连日打仗、奔袭,几乎到了体力的极致。
偏偏此时,董商走荒无人烟的白马小道,一路跋山涉水,仗着士卒不畏生死的能力下,竟然只用十八天走完了六百多里的荒芜山道,在二月下旬忽然出现在汶山郡一个叫灌县的地方。
往前再走,直接就是毫不设防的楚国皇都。
等徐启发现吴国这支奇兵的时候,他只得在悲观绝望之中尽可能向刘文集送去求救信,希望他能早日回援。
不过即使连连送出去多封信件,徐启也知道刘文集现在是回天乏术。
吴国的兵力几乎是刘文集手下的两倍之多,对方又借助了鬼神之能不惧怕身死跟寒冷。
现在刘文集能顶着王梓城的后方袭扰,还能在东广郡跟仲平等人不断僵持,已经是刘文集的本事了。
反倒是刘文集真的着急回援,恐怕一下就会使好不容易因为功臣阁而凝聚起战心的楚国士卒重新产生畏战之心。
到时顾首就不能顾尾,顾尾就不能顾首,楚国灭亡得更快。
同年三月初,徐启彻底被董商围困在城中,楚都城破几乎在顷刻之间。
到了此时,距离吴国出兵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
太快了。
快到他派去游说公孙普的人怕都还没到幽州,快到李昀就算出兵怕也来不及了。
“陛下,都城之中有不少人走了城中小道,打算离开楚都,是否要派兵前去抓捕?”
“陛下,有朱氏人昨日晚间见了几个身份不明之人,是否要将朱氏等人送入大牢之中?”
“陛下”
徐启坐在高台之上,他往下看去,本来会满满当当站满整个大殿的楚国朝臣少了一半。剩下一半人,不少还是面露凄惨恍然之色,倒是还有几个面露坚毅,尽职尽责回禀着城中诸多事宜。
徐启看得出来,这些臣子怕是真正的忠心之辈,也打算为他尽心到城亡的最后一刻。
良久,徐启道:“不必了,已经走的就让他们走吧,还想走的也让他们抓紧走。不过那小道需叫人看守起来,以免被吴军发现。至于朱氏之人,先将他们府邸围困起来吧。
若我楚国还能逃过一劫,残留朱氏族人自当秋后算账。若是没有以后,也就不杀他们,多造这几分杀孽了。”
众人立即应喏。
等徐启话音落下,这殿中众人许久未言。
好半天,徐启苦笑道:“如今刘公不能动身,我楚都之中人心不定,物资不足,各位说如何是好?”
沉默了片刻。
殿中有一大臣上前道:“陛下,臣直言与其伤亡于民,不如降之。”
泰阿剑在今日开锋
此人一开口, 大殿之上的其他臣子们立即望了过去。
“乔繇,你竟敢投敌卖国,好大的胆子!”方才向徐启禀告朱氏一事的老臣气得吹须发张扬。要不是顾忌在大殿之上不能失仪, 看他样子都想撸起袖子跟乔繇干架。
乔繇此人原先在这大殿之上也不显山不露水, 没什么让人记得的政治才能。不过他从小读书很好, 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因此写了很多史书的注解, 在单纯读书人的圈子里倒是有几分名望。
往日他给人的印象是少言寡语,为人较为刚正不阿。
今日是他率先提投降,那真是谁都没想到。
此刻见那位老大人愤怒至此, 乔繇竟然也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道:“陛下,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若舍我一人能叫楚国安然无恙, 陛下只管拿去我的头颅。我方才所言, 不为私心, 正是为了保全陛下还有我楚国的百姓啊。”
徐启面色有些难看, 只是他向来性子不错, 因此耐着性子听乔繇继续说。
乔繇长叹一声, 分析道:“去年先皇一战,折损我楚都数万兵力,如今我蜀郡之中还户户拜丧, 家家哭亲。
加之朱权皇帝死于宫人之手, 可天下人却都以为是先皇所害。自先皇代梁之后,这蜀郡之中就时有流言,说先皇地位不正。
如今民心不附, 士无战意。若是吴军再做逼迫, 怕是我们内部就会生起乱子来啊。况且刘公也无法回援,陛下纵然能再坚守几日, 终究也是要城破国亡。可到了那时,那吴国必然气恼至极,入城之后就要烧杀劫掠,甚至连陛下要如何也都不好说了。
要是投降吴国,臣愿意亲自出城与吴军商谈,必竭力说服吴国将领保全陛下一家妻小,也保全这蜀郡之中的万万生民。”
说完,乔繇跪地深深拜服下去。
徐启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特别是乔繇有一点说到了关键,那就是他的妻子、儿女、母亲他可以死,可他的妻子儿女都是无辜的。再则,他自小是母亲含辛茹苦养大,感情深厚。临了,让老母亲受乱兵之辱而死,他真是枉为人子。
“陛下,早作决断。”
半晌,徐启才道:“若要投,为什么不投明朝?”
如今赵义的风评并不好,此人为借助鬼神行生祭一事早就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读书人都在批判他。甚至还有许多江湖游侠自发行刺,可惜赵义行事向来小心。
那些行刺之人不过白白丢了性命,这赵义倒是无碍。
对比起来,李昀的名声倒是有些褒贬不一。
有的读书人说李昀太过贪,与天下之人争利。一个做皇帝的不无为而治,反而这要那要,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那李昀说起来也是多年的世家出身,毕竟李家也不是无名之辈,可他对世家豪族却极为苛刻,动辄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除开骂他的,倒是乡间寻常之民对他风评很多,说他是百年千年才出的一个好皇帝。
可不管怎么说,李昀的风评还是好大于坏。
再则,李昀现在有常胜将军的称号。在徐启看来,他夺得天下的机会更大,若真要投降,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乔繇摇摇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朕再想想。”最终徐启摆摆手,还是没做下决定。
乔繇也不逼迫,投降一事本来也不是能当即就做下决定的,因而这场朝堂会议在气氛沉重之中暂且结束。
徐启本想拖延几天再想想,谁知道到了第二日天才稍亮。浑浑噩噩就没怎么睡熟的徐启听到几个宫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甚至都忘记了行礼。
“陛下,陛下不好了,吴军忽然攻城,外面打起来了!”
徐启先是愣了一瞬,而后猛地从床上翻身下来,他动作太快,甚至都摔了一跤。
几个心腹宫人着急忙慌去扶徐启,却听到他说道:“阮泰,你立即调宫中身强体壮的貂珰前往太后寝殿,务必护住太后、皇后等人,不要叫宫中乱象惊扰了她们。”
阮泰虽然是残缺之身,不过自小习过武艺,还会一手不弱的枪法。这会儿听到徐启的话,立即应喏离去。
见阮泰离开,徐启只胡乱穿了一件衣服,拿了这几天一直放在身侧的泰阿剑就往外走。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人心惶惶的宫人。不少甚至手中抱着个包袱,可见早早收拾好了。只是如今吴军还没进城,一时还不敢跑。
徐启见了也没苛责,只是一路往宫殿外走。不到宫殿之外,就听到有士兵行走间甲胄摩擦声响。
“陛下,王俊求见。”
听到王俊的声音,徐启才大大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吴军打到楚国宫门口了。
赶紧召见了王俊,徐启看他大病未愈就重新披甲,这导致他面色蜡黄,顿时急道:“将军还在病中,为了我徐启带病披甲,我实在愧对将军。”
王俊只是摇摇头,语气沉重道:“吴军攻势十分凶猛,而且他们里应外合,城中有小股内应作为接洽,这楚都很可能守不住。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陛下速速出宫游巡,以保全有用之身!”
游巡说得好听,实则不过是让他抓紧逃命罢了。
逃又能逃往何处?
他不惧一死,可真怕自己家眷受辱而死啊。至于自戕之前杀母杀妻杀女,以免她们遭受磨难,这样的事他也万万做不出来。
“先随我去城墙之上!”当下,徐启已经有了决断。
王俊一愣,不过几秒立即道:“喏,陛下随我来!”
若徐启想逃,他自然尽可能护送徐启离开此地。若徐启想做个有骨气的帝王,王俊也定然成全他。
很快,徐启就在王俊军队的护持之下,快速登上城墙。
吴国军队在城墙之外扎下了营帐,前几日一直在试探性攻击,同时也是在给一路跋涉而来的士卒稍作歇息。
“城外领军的不是吴国大将董商吗,怎么打的不是董字与吴字旗?”徐启目力不错,在王俊护持下仔细看去,竟然发现对方在换旗帜。
很快,徐启就看到一面巨大的龙旗缓缓升起,再其后是各色赵字旗。
愣神间,王俊道:“有龙字旗,那董商的军队之中不是有吴国皇亲国戚,就是伪吴皇帝亲至!”
等对面的旗帜打完,忽而战鼓声声响起,那些攻城的吴国士卒猛然战意十足,发疯一样开始攻城。
这种疯狂不怕死的模样,确实有些吓到了守城的士卒,徐启明显感觉到己方士卒慌乱了起来。
不行。
不行!
再这样下去,这楚都今天就会被攻破的。
徐启捏紧了手中的泰阿剑,整个人不知道因为恐惧还是心潮起伏太大而颤抖起来。
他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陛下,再往前容易被箭矢伤到!”王俊挥动长剑将一个吴国士卒砍下云梯,焦急道。
“快走,陛下。”徐启身边是一直有手持盾牌的士卒在护卫,此刻听了王俊的话就去拉扯他胳膊。
徐启被带得后退了两步,可忽然之前他挣扎起来,“都让开,让开!”
吭哧——他一把抽出泰阿剑。
此剑未曾开锋,其上有不少锈迹。若是旁人拿了,那些士卒认不出来泰阿剑,也只当废铁一把,压根不担心这剑能把自己砍伤。可徐启是帝王,他拿了这把剑,还疯了一样将剑举到头顶,自然吓了不少人。
这功夫,徐启大步往前走,一直到走无可走。
今日他匆匆而来,头发未曾束冠,衣服穿得凌乱,看上去帝王形象全无。
此时他睚眦欲裂,看着吴国士卒一波波的攻势,就看到举剑吼道:“我父亲勇武,打遍幽州无敌手!我虽不如他,却也敢亲自杀敌!”
吼叫之时,他竟然半个身体探出城墙,疯狂地将一把锈剑朝一个吴国士卒砍去。那士卒不注意之下,真被他劈砍到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徐启面容沾了血,忽而悲怆道:“泰阿剑阿泰阿剑,传闻你乃是逆境绝杀的威道之剑,今日你为何迟迟不开锋,助我退敌!”
此刻的徐启已存了必死之心,见此又道:“泰阿剑见证,城墙之上千百将士为证,今日若我身死,还请诸位将我尸首千刀万剐,绝不留下尸首与吴贼羞辱!”
他这悲怆之言一出,城墙上的士卒也不由心中感到哀伤,又转为愤怒。
不管如何,徐启乃是帝王,竟是将他逼到了如此境地啊。
所谓哀兵必胜。
此话不一定真,可确实让城墙上的士卒因为愤怒而重新凝聚起了不少奋战之心。
徐启果然如他所说,身先士众,双手挥动泰阿剑连连砍杀冲上城墙的吴国士兵。可他毕竟武艺不高,在砍杀了四五人之后,双手就感到乏力。
忽而,一吴国士卒用勾瓜攀住城墙,见徐启有些脱力,手中武器顿时朝他劈砍过去。
我命休矣。
徐启下意识抬高了泰阿剑,却也知道自己双手酸痛的肯定支持不住这对砍的力道。
——吭
谁知嘈杂的城墙之上,徐启清晰听到一把精锐兵刃忽而折断的脆裂之音。他下意识抬头看去,竟见泰阿剑剑身上的锈迹一点点掉落,其下剑刃寒光闪烁。
泰阿剑,开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启忽而大笑道:“泰阿剑开锋了,父亲,你看到了吗!?你的期盼我做到了,诸位随我杀啊!!”
而随着泰阿剑的开锋,楚都之上浓云翻滚,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如同闷雷一样传向四方。
“今日我楚国不当灭!”王俊感受着四周如火如荼的战意,顿时大喜。
吴国运变,赤霄断剑
徐启在举着泰阿剑, 感受四周重新燃起战意的楚国士卒,当即挥动宝剑,接连将三四个吴国士兵扫落下城头。
——呼呼
一阵冷风吹向城头。
“起风了。”徐启呼了一口热气出来, 隔着喊杀声, 徐启虚眯着眼此剑直直地看向远处的龙旗。
他脸上尽数是血渍跟汗水, 根本看不清龙旗附近的赵义或者吴国的哪个皇亲国戚。
可徐启还是将目光聚焦一处, 冥冥之中, 徐启就像是心有感应一般,对面似乎也有一道目光跟他一样定定看来。
“至少这一仗我会赢。”徐启轻笑起来。
下一刻,刚刚的闷雷之声竟然又炸响起来。随着雷声, 方才的冬日寒风一阵大过一阵,半盏茶不到的时间, 在这冬日狂风的吹动下, 竟然到了飞沙走石的地步。
这就不太妙了。
吴国士卒被风沙迷糊了视线, 加之云梯又高重心稍许不稳, 大风之下摇晃起来直接摔下去了好个。
——啪嗒
一颗不小的冰雹从云层之中落了下来, 不知道砸在了谁的头上。
这只是起/点, 随着一颗冰雹作为开端,其后接二连三的冰雹跟雨滴一样从高空之中砸落下来。这些冰雹还不小,小一些也有半个鸡蛋大小, 大一点甚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噼里啪啦的冰雹有着不不小的杀伤力, 不少士卒惨叫着被砸得头破血流。
“杀杀!”王俊戴着头盔,只听到头上咚咚的声音震的有点发晕,却还是大力劈砍着那些吴国士卒。
城墙之上, 吴国士卒渐渐少了下去。
而远处, 董商拿着一个小心地拿着望远镜看着攻城情况。
他手里这东西是明朝出来的东西,市面上根本见不着。这东西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弄来的, 平常用完了董商都会小心保存起来。
刚才他用这个望远镜看攻城情况,不少吴国士卒已经爬到城墙上了。本以为灭国就在今日,谁知道今日竟然有大风、大雹这种天气攻城太糟糕了。
看着一个个吴国士卒从城墙上惨叫着摔落下来,董商也有些熬不住了。
他忍了忍,这才走到龙字旗那儿道:“陛下收兵吧。一个上午了,士兵也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再看现在风雨大兴,继续攻打下去,也只是白白折损士卒阿。”
赵义面色漆黑,神色极差。
本以为几路出兵故意在外拖住徐启的大部分兵马,再另走一路围困住徐启,依照此人胆小又仁厚的性格,必然不敢一战。谁知道他兵临城下,一连几日徐启都只是安排城防,没有出城投降的意思,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陛下,收兵吧。”董商看赵义不答,只得再次劝道。
吴国士卒不是不会死的啊,只是陛下用了鬼神手段让这些士卒对疼痛感大大降低罢了。这次大雪天出兵,一路已经死了不少人。再不顾大批士卒丧命继续攻城,董商也害怕士卒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赵义依旧不答,只摸了下腰间佩戴的赤霄剑。
从魏收那儿得到之后,此剑就一直不曾开锋。他曾经以为这是他还没立国,可后来他开创吴国,贵为天子之身,这把剑还是不为他所用!
——吭哧
骤然之间,赵义抽出赤霄剑吼道:“赤霄啊赤霄,传闻你乃是斩龙之剑。今日你助我斩断楚国龙脉,你便是我吴国护国之剑!”
赤霄剑依旧锈迹斑斑。
赵义面露怒意,“既然你不为我所用,那么留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说罢,赵义看向董商道:“下令退兵休整!”
片刻后,退兵的鼓声响起。
早就到临界点的吴国士卒听到退兵信号,立刻如潮水一般退去。
是夜。
远处的楚国士兵正在抓紧修复城墙与商议守城事宜,而吴国军营之中,一丛丛的篝火熊熊燃烧着。
赵义身着一身轻甲步入士卒营地之中。
他没有让那些士卒行礼,而是在他们紧张的神情中不断扫视过去。这些士卒的状况不是很好,这样寒冷的天气,大多衣着都不够保暖。甚至因为轻装简从,他们带的攻城器械也不够,许多都是这几天临时制造。
除此以外,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有冻伤的痕迹。要不是他们现在感知麻木,不畏惧疼痛,这批士卒绝对失去了战斗力。
董商带着亲卫牢牢跟随在赵义身侧,“陛下,回去吧。”
赵义一挥手,制止了对方继续劝说。随后他走到了士卒汇聚最多的地方,这里是背风口。
“你们恨朕吗?”赵义忽而喊道。
那些士卒目光定定地向来看来。
这些士卒有老有少,经历了几场厮杀,身上那股战场血气无法隐藏。一旁董商早就冷汗涔涔,唯恐引发兵变。
“这次冬日,我只给了很少的粮、衣物,就让你们从家里离开,随朕一路冒着风雪杀到楚地。一路而来,死在雪中、山中的也足有千人了。今日攻城,更有三千多人折损,如今缺衣少药,你们心中必然有怨言!”
不少士卒森*晚*整*理低下头。
他们如今对疼痛的感受阈值很低,可不代表他们不畏惧生死,这种大雪纷飞的时节,真的很消耗士卒的意志。
“哈哈哈哈。”赵义反而大笑起来,“有怨言也是应该的,朕不怪你们!”
他这一说,倒确实让包括董商在内的人都有些诧异起来。
赵义此人,这一两年的性格变化很大。最开始他虽然有些少年傲气,可也礼贤下士,待人还算真诚。如今成了皇帝,他就有些喜怒不定跟偏激了起来,听不得旁人与他意见相左。
此刻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奇怪。
只见他笑完后,猛地面色一沉举起手中赤霄剑道:“你们有怨言,不过是因为丢了性命也只是给朕打天下,你们却没拿到多少好处!”
“今日朕就答应你们!”
“你们杀楚国士卒一人,朕就封你们上士,杀两人就封为上造!以此往后,上不封顶,以一人杀千人者,朕封你个国公王爷又如何!?”
“朕还答应你们,后日再攻楚国,那蜀郡之中有徐侑收敛的无数金银珠宝还有朱氏积攒的家业,朕只要三成,其余尽数赏于你们,你们只管拿去!”
钱权动人心,原本安静的吴国氏族不少都跟野兽一样因为激动而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
“朕知道,这次出征外人如何说朕,认为朕生祭之举残忍不堪,你们怕心中也有些人畏惧朕,有些人不认同朕,可乱世争雄,区区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朕早年也行走各处,看过不少人世惨烈之相,有的人活着比畜生都都可怜,不如早早死了!”
“而现在,朕就给你们这样一个机会,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杀入蜀郡之中,以楚士卒的命换你们的前途!城破之后,你们就会明白那些死去的老弱又算得了什么。因为你们会有自己拼命得到的权力、一辈子没见过的钱财、一辈子没摸过的贵家女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上好田亩,这些东西朕可以尽数赏赐给你们!”
“现在告诉朕,你们要不要!?”
前面的士卒有些忍不住站了起来。
良田、钱财、美妻都近在眼前,只看他们敢不敢拿了。
“陛下所言当真?”士卒之中,有个伤了手的中年男子死盯着赵义开口。
赵义也盯向他,猛然指着手中赤霄剑道:“我手中之剑乃是赤霄剑,传闻是汉高/祖佩剑,是能斩龙的帝王之剑。可惜啊可惜,此剑到我手中之后竟然迟迟不愿为我所用!”
“朕今日就斩剑明志,告诉你们,朕不在意你们的身份低微,也不在乎宝剑的价值几何。”
“不为我所用者,杀之。”
“为我所用者,荣华富贵尽数予之!”
说罢,赵义竟然真的一转身,直接将董商腰间佩剑取了出来。宝剑锋利,在夜幕之下闪烁着凛冽寒光。
赵义面目狰狞,举着宝剑狠狠朝赤霄剑劈砍而去。
今日,他要毁剑。
——铿!
刺耳的尖锐之音响,谁知道几次全力劈砍,董商的宝剑都出现了豁口,赤霄一把锈剑竟然还毫发无伤。
赵义怒而发笑,直将手中宝剑扔到地上道:“生火,融剑!”
熊熊大火被燃烧起来,军中的铸刀剑匠人被传召而来。
吭哧一声,赤霄被投入大火之中。
一夜不间断煅烧,赤霄剑再如何也只是一把剑。等到了清晨时分,赤霄剑浑身赤红,剑身上的锈迹都在高温之下被熔炼掉落了少许。
“断剑!”
赵义一夜未眠,此刻他双目赤红,怒吼道。
一夜熔炼竟然还没有化为铁水,几个工匠对这赤霄剑的神异很是惊讶,有些不舍得折断此剑。可陛下下旨,他们也不敢违抗,只得取出赤红的宝剑,而后几人合力用铁锤狠狠砸去。
一直砸到几个膀大腰圆的铁匠额头出汗有些脱力,那宝剑终于略微折弯了腰身。再之后换人又狠砸了数十下,终于众人听到咚的一声,那赤霄剑竟然真的应声而断。
在赤霄断剑的刹那,吴国所在都城,其上国运真龙忽而一跃而起传出一道道吼叫之声,这声音似悲鸣也似欢畅。
几声吼叫之后,国运真龙骤然化为大团大团浓雾,却又在下一刻重新凝聚出气运之形。
只是这次,这气运之形却不是真龙之相,再看,此气运化形竟双脚双手微微摊开,不见五官地直愣愣站着,分明是草头神之象。
而在吴国气运大变之时,同样一夜未眠的那些吴国士卒见证了赵义的断剑决绝之后,原本心中的那些强行征兵的怨气、家中或有亲眷身死的怒意与战场杀敌身死的畏惧统统被贪婪跟欲望掩埋。
他们如同野兽一样狰狞着望向蜀郡的方向,而后大喊起来:“杀杀!杀入蜀郡!”
“杀入蜀郡!”
“杀,杀!”
一夜冰雹冬雪没有浇灭他们的战意,反而在这个清晨化为强烈的战意,喊杀余音远远散去,传到远处的城墙之上。
冬雷不藏,兵起国伤
城墙之上, 一夜未下城墙的王俊才疲惫地打了个盹儿就立马被传来的喊杀声惊醒。
“将军,将军不是吴军攻城!”一旁的副手看王俊骤然睁眼握紧了身侧的长枪,赶紧上前几步喊道。
经过昨日的艰难守城战, 加上王俊还是带病之身, 可以说他的精神已经崩到了极致。一个不好, 骤然发醒容易误伤人。
王俊愣了几秒, 这才收敛了浑身的肃杀之气。
“呼。”随后, 王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用手中长枪撑地慢慢站起来,走了几步后随手抓了一把雪往脸上搓,刺骨的寒冷让他重新打起了几分精神。
“将军, 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吧。”副手忍不住劝解道。
王俊只摇摇头,沉默地走上了城墙。
一夜过去, 昨日的狂风冰雹都已经停了, 只是后半夜下起了雪, 这会儿张目望去, 那真是白茫茫一片。再看吴军营帐那儿, 昨日的攻城失利竟然没对他们造成多少影响, 喊杀声到了此刻还在隐约传来。
这么看来,不妙啊。
“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伤啊。”王俊想起昨日的雷鸣之音, 忽而感慨出声。
一旁副手心中一惊, 只觉得将军有感而发说的话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不等他安慰王俊几声,王俊就急匆匆去见徐启了。
一夜过去, 徐启后半夜勉强入睡了会儿。
今早醒来, 他先喜悦地察看了下泰阿剑后,还不等吃些东西, 乔繇跟王俊刚好联袂前来求见。
召见后,二者面色依旧沉重异常。
徐启实在是个好说话的帝王,因此乔繇也不顾王俊在场,直接下跪再次跟徐启提出投降一事。
他表示赵义攻城之心十分坚决,加之昨天楚都就差点保不住,如今楚都之中人心不齐,徐启再强行坚守下去,意义不大。
再则那赵义心狠手辣,真要为了一己之私守到城破时,他担心赵义会下令屠城,到时候整个蜀都就要血流成河了。
这满城的百姓何其无辜啊。
等乔繇说完,王俊怒瞪了他几眼,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询问徐启,安全起见,是否要护送太后、皇后等家眷先行离去。
徐启看着大殿下的两位大臣,几次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他才道:“这楚都之前就有一条乡民逃亡的小道,就先护送太后等人从此路离开吧。”
王俊立即应下。
带着倦怠之色,王俊抓紧去了自己母亲那儿。
他到的时候,阮泰正带着数百个身强体壮一些的貂珰跟宫女死死守在太后宫门之外。昨日大乱,也是有一些不知道图财还是打什么歪主意的宫人手持一些菜刀、棍棒杀到此处。阮泰嘱咐太后等人不要出来,自己带着宫人将那些三三两两的闹事者杀了个干净,而后就一直守到现在。
徐启踏步而来,这宫殿之外死去的闹事者尸体早就被处理干净了,可一些台阶跟角落地方,还能看到一些处理不及时的血渍。
“辛苦了。”徐启看向阮泰道。
也不等阮泰回礼,他大步走进宫殿之中就朝自己母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里面是太后、皇后跟她的一双儿女,剩下一些女眷则是徐侑的妃子。这些人昨日都受到了惊扰,这会儿不少都是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看到徐启进来就下跪,不少女眷以为死期就在今日,当即小声哭了起来。
“娘,是我无能。”徐启眼眶发红,语气哽咽。
徐启的母亲是个很普通的妇人,毕竟她是徐侑没发家之前娶的,样貌跟才能都不具备。不过她有一点极好,那就是为人十分刚毅。
早年徐侑留恋美色时她也只埋头带徐启,等徐侑立她为皇后,立徐启为太子,她也不讨好徐侑,只当对方就是个相敬如宾的陌生人,颇有一股君既无情我便休的通透。
此刻她也是如此。
看徐启哭,她便上前扶起对方,开口说的话还带着老家浓浓的乡音之色,“外面的军队打进来了?你想让娘跟戏文里一样早早殉葬?”
听到太后这么一说,其她女眷哭得更厉害了。
徐启赶忙道:“我怎么能这样做,我来是想告诉娘。我叫人准备了不少寻常乡民的粗布衣服,你们都速速换上,随后我叫人送你们从小道离开。
只是一旦楚都真的城破,赵义必然会搜山检海。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太大,所以出了那小道,你们就各自分散了走。
切忌,身上钱财也不可带太多,以免混入逃民之中反而因财而丧命。等出了小道,你等生死就全靠天命了。”
说罢,徐启又朝太后跪下去,“娘,我不孝,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了,你一路保重!”而后又起身看向自己妻子,千言万语也只说了一句话,“我对不住你,受苦了。”
这位才当了没几日的皇后早就红了眼眶。
她是被徐侑指婚给的徐启,新婚初见徐启确实有些失望,因为这个男人神情不算伟岸,人也发胖得很,就不是她想象中的俊美少年郎。
不过婚后徐启待她很好,太后也极为和善。更难得是徐启这人竟然不好美色,大概是被他爹年轻时候不管他跟母亲给刺激到了,他就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知道他说了这想法以后,太后都没怎么反对,就让他俩好好过。
尤其是生孩子后,贵为太子的徐启竟然还是个很要带孩子的爹,比她这个当娘的还操心。日子过久了,她也就对徐启敞开了心扉,还庆幸当初被指婚给了徐侑。
这会儿听徐启这么说,她也忍不住哭道:“叫其他人带孩子走吧,我留在这里陪陛下。陛下放心,若是城破,我即刻自尽,绝不叫人羞辱了我。”
“糊涂!”徐启坚决不同意此事。
跟一众人话别后,徐启决绝地叫人从来衣服,叫宫殿中的女眷全数换好。有些手脚比较细腻的,也都叫人全涂抹上了脏污痕迹。
“都走,都走!”
王俊派来的士卒立刻护着一群女眷悄悄出宫而去,其中再让阮泰带十来个忠心耿耿的宫人一起出发。
等出了小道,那些士卒都要回来。而阮泰则是将宫人分散,让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尽可能不显眼的同时保障安全。太后跟皇后甚至都分开走,并且她们身侧各带一个徐启子嗣,只为最大可能活下去。
送走亲眷后,徐启只觉得心愿已了,等到了晚上,竟然难得睡了一个不错的觉。
这一日起来,乔繇照旧来求见徐启,第三次跟他说了投降的事。
徐启依旧安安静静听完了乔繇的言论,听完后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安静出了宫门开始在蜀都逛了起来。冬日的城总是安静一些的,加上这几天打仗,街道上的普通乡民就更少了。
徐启漫无目的走,一路遇到老叟出来收拾泔水或是夜来香,他也不嫌弃,上去撸着袖子帮忙。遇到一些民壮被征集做一些防御工事,他也混在里面一起做。
一直到傍晚,他浑身脏污地登上城墙。
“陛下。”王俊行礼道。
徐启张目竭力往前看,这两天吴国士卒一直在没日没夜建造各种攻城器具,而且他们把蜀都四周的乡、县都洗劫了一遍,可以说刘文集还不回援的话,蜀都就是一座孤城了。
“我今天在城里面逛了一圈。”
王俊安静地看着这位刚刚上任的帝王。
徐启笑道:“要守城的一直是我们,这蜀郡的百姓啊,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
王俊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
“蜀郡本也算富裕,后来朱氏逃到了这里,也把兵灾带到了这里。再之后,我父亲来了。虽然子不言父过,不过我父亲的性子您也知道,他在钱财上没少搜刮,对蜀郡百姓的各种杂税也是一提再提。现在吴国士兵打来了,他们说,只要他们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其实哪个皇帝来管他们都一个样。”
“乔繇。”说完,徐启传唤乔繇来见,寒风之中,他平淡开口,“去吧,去出使赵义,只要他答应入城后只杀朕一人,朕就开门投降。”
乔繇深深拜服哭喊道:“陛下仁厚!臣代蜀郡百姓叩谢陛下!”
乔繇孤身入赵义军帐,一直到第二日传来消息,说赵义答应了徐启的要求,但要求徐启单衣持泰阿剑、国玺出城跪地投降。
听到赵义要求,王俊气得面色涨红。徐启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投降也该给足面子,赵义此举分明是故意羞辱他。
徐启派乔繇出使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反悔的。
在赵义断剑明志后的第三日,徐启身着单衣脚穿布鞋率领楚国君臣正式出城投降。
赵义大笑纵马而来的时候,徐启还有些胖的身躯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你就是楚国皇帝,泰阿剑竟然愿意为你所用?”
说罢,赵义猛然下马去抓泰阿剑。
谁知泰阿剑一入手,赵义只觉一阵极为不舒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勉强挥舞了下,这剑变得愈发沉重而不趁手。
赵义神情顿时一怒,猛然将泰阿剑扔到地上怒道:“区区败军之将的剑,竟然也敢不为我所用?”
徐启跪下地上,因为太冷而面色惨白道:“泰阿剑与国玺都在此,还请吴国陛下遵守承诺,只杀我一人。”
赵义盯着方才扔掉的泰阿剑,忽而哈哈哈大笑起来。在他大笑之时,赵义身后的两翼士卒忽而暴动,猛然就朝楚都大门冲去。
“有诈!”王俊跟随在徐启身后一起投降的,身为老将他立时觉察出了赵义不对劲,当即开始召集四周臣子护好徐启。
“杀!”赵义身着铠甲,倒是也不怕战场杀敌出事,举剑就朝徐启的一群朝臣杀去。
徐启冻得有些麻木,此刻听到吴国士卒的喊杀声还有蜀都士卒跟乡民的哀嚎,猛然抬头死死盯向赵义。
“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谁都没想到赵义竟然反复卑劣到了这种程度,而且他这样做,事后谁敢向他投降。他若要得天下,攻打任何地方都必然会受到激烈抵抗,毕竟如此小人,谁敢相信他事后不会翻脸!?
徐启的凄厉喊声让董商都皱了皱眉。
古人千金买马骨为的是什么?可赵义却与之相反,此举是自绝后路啊。而且这样行事,真的太过卑劣,连他都不是很认同。
可终究徐启一行人身侧没多少士卒护卫,朝堂臣子大多都是文人,怎么抵得上如狼似虎的吴国士卒呢。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那些楚国的臣子七七八八大多被砍死,只剩下王俊一身勇武之力还勉强护持着徐启。
但很快,一轮箭雨密密麻麻落下来,王俊再有勇武也终究不敌如此手段,只被箭雨扎了个满身倒在地上。
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万里无云,亮白得可怕。
徐启倒在地上吐着血。
——咯吱咯吱
赵义在士卒护持中走到徐启跟前,徐启盯着他呢喃,“无耻小人这天下绝不可能落入你手”
赵义最恨别人说他比不过李昀,当即面色扭曲朝徐启一剑刺去,让楚国的第二位皇帝彻底地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董商,随我入城!”
赵义在一片杀戮中一步步踏入蜀郡之中,听着耳边的惨嚎声他反而享受地笑起来。
也在他踏入蜀都之时,阴虚之地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随着这一道雷声响起,原本在自家城中安坐的各位皇帝立马被惊扰,一个个立时查看起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们飞身而出,就看到赵氏吴城之上的气运忽而跟烈火烹油一样快速地沸腾起来。伴随着气运沸腾,一道道的阳世起兵戈而造成的肃杀之气,生民死后的怨恨之气在吴城上空响起。
那吴国气运真龙登时哀嚎而起,可这些为日后亡国做准备的衰败之运还是大股大股地融入气运真龙之中,眼看那气运真龙就要压制不住。
“怎么回事?”李祁伴随在李鸿武身侧惊讶道。
任何一个在开疆扩土的王朝前期,有这些肃杀气、怨气都是正常。你要夺天下,你就不可能不动兵戈,不杀一人。
可问题在于前期就像是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稍许暗疾不算什么。只要等富贵了,再请郎中好好调理就是,有时候不仅能治好疾病,还能让身体更加健康。
这气运也同理。
吴国毕竟是新立王朝,征战之中造成些许杀戮实属正常,可气运真龙竟然无法压制,隐约更有崩散的征兆,这就相当奇怪了。
李鸿武一时之间竟然也看不懂。
却在二人问答之间,吴国气运真龙猛然张嘴如巨鲸吸水一般,竟将那些衰败之运全数纳入体内。也在下一刻,这气运真龙哀鸣一声,竟然真的崩散了。而在下一刻,一尊如同阳世一般的草头神气运缓缓凝聚而出。
阴庭变,楚国终得夔龙运
伴随着草头神气运形成, 原本隔了一条气运长河的鬼神盘踞之地骤然暴动起来。整个虚无之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阵凄厉嚎叫之音。
即使是阴庭所在,但有真龙气运盘踞, 皇庭之城上方的气息也多是宏伟庄重。可此刻的吴城上方, 大团黑到极致的雾气四散扩散, 等覆盖完了整个吴城上空后, 那尊气运化形的草头神彻彻底底显露出真容。
“怎么会这样?”李鸿武都满目惊愕。
众人就见那无面无目的草头神缓缓动了起来。
一会儿后, 它略微垂下脑袋,像是低头俯视整个皇朝阴庭所在。伴随着它的动作,更有一道道鬼神之音不断传出扩散。
“生祭万民, 予尔国祚。”
“奉上血食,武运昌隆。”
“鬼神为上, 气运悠长。”
“神差鬼使显人间, 佑尔愚弱黎民。”
“”
鬼神之音时而夹杂蛊惑血腥之言, 时而又仿若神明能撼人心神。
到了此时, 历朝各个皇帝哪里还不能觉察出事情变故, 李鸿武暴脾气直接喝道:“赵寰, 速来见朕!”
第一次朱渊跟李鸿武同仇敌忾,也是怒道:“赵寰,你赵氏竟然敢沟通鬼神以祭祀之道窃取天下!?”
朱渊的脾气更暴裂, 而且对比其他皇帝, 他是真正从泥腿子爬上来的皇帝,知道百姓之苦。对于听话本本分分种地的百姓,他向来对其十分体恤跟怜悯。
因而话音一落, 他就恼怒地手一挥, 一道气运长龙顿时咆哮着划破吴城上空的黑色云雾俯冲进去。
——轰隆。
顿时,整个阴庭震动起来。
李鸿武也面色不善, 当即也准备动手。
只在此刻,吴城之中几道身影急速飞出,同时传来焦急声音,“诸位且慢动手,且慢!”
话音刚落下,众人就看到赵寰被他儿子赵裔搀扶着,整个人的灵性竟然在不断消散之中。
“你”辽国太/祖刘律刚好在赵寰附近,一时大惊。不过他还好说些话,竟发现才立国不足三年的楚国阴庭轰然震荡,开始了盖棺定论!
众人略微分了几分心神看去,楚国亡国,如今阳世势力有望天下一统的也就只剩下李氏明朝跟赵氏吴城了。
此时随着楚国开国皇帝登基时的天地祷文响起,有关楚国功绩的锦绣文章也在千万黎民祷告之音的见证下,陈列在楚城上空。
“坚甲利刃,锐气逼人,勇者无惧,所向披靡。”
这是徐侑从微末小兵而起,逐渐在幽州起家,而后打遍幽州无敌手。他虽造就了大量杀孽,却也是对内剿灭盗匪,对外抗击外族,使混乱的幽州有了暂时的安宁,给了当时还是梁朝治下的幽州普通百姓一个喘息的余地。
“泰阿之主,念生民劳苦,故减其税,免其差徭,以表皇恩。”
原先徐侑贪财,最喜敛财,各种苛捐杂税太多。而徐启登基之后,虽然还在丧期,整个楚国也风雨飘飖。可他登基后最先处理的事,就是楚国治下进行降税与减少百姓服劳役的时间。
锦绣文章之中,一道道生民的祷告之音响起,听着楚国立国以来的这些功绩,徐侑定定看了许久,忍不住长长一叹。
锦绣文章后,也跟当初的梁国亡国一样,随后就是大股颓败之气骤然升起。
徐侑身为贪狼星将,一生所造杀戮无边,虽有功绩相抵,到底因为楚国立国时间不长,万民生望之运差了许多。
最后,楚国国运开始不断崩散,不断重新凝聚,可每凝聚一次就丧失一部分真龙相。
已经灵性归阴庭的徐启焦急地看着楚国气运。
若气运再也无法凝聚,那楚国就会跟祝阿史的齐国一样,阴庭在虚无之地不过昙花一现,随着皇朝阴庭崩塌,灵性也就彻底失去了。
徐侑死了一次,脾气竟然好了很多。
此刻他反而平静地拍了拍徐启肩膀,淡然道:“你小子做得很好,不枉费朕把皇位传给你。就是死得憋屈了点,要是老子,怎么也是守到弹尽粮绝,让那赵义狠狠喝他一壶,恶心死他!”
徐侑就是这种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真逼到绝境了他一定会干!最后城里就是弹尽粮绝,要吃人肉了他都要守!
徐启只是摇头不说话。
徐侑也没再逼他,反正这个儿子从小就仁善宽厚。虽然徐侑有时也觉得他缺少几分狠辣手段,这样的皇帝容易被臣子拿捏,不是一件好事。
可也是他的仁善宽厚跟孝心,让徐侑当皇帝的时候很放心他。至少,这不是一个会被权力迷住心眼朝老父亲动手的人。
终于,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最后一次气运真龙崩散后,终究那气运缓缓凝聚成了一头夔龙。
夔龙虽然也带了龙字,但它不是龙。
它大概只有一头牛的大小,跟庞大的气运真龙比,估计一尾巴就能抽飞。另外它无角无足,更像是一个头大而身躯长一些的怪异长蛇。
唯一跟龙有相像的地方就是它的嗓音很大,开口的吼声像是闷雷。如果入水,也能搅动水泽附近的风雨。
有此夔龙,总算是勉强保住了楚国阴庭,徐启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此刻,诸多皇帝见楚国已然盖棺定论,说明阳世间的楚国没有三代皇帝了,那刘律当即道:“李氏明朝气运不曾有大变动,亡楚者必是你赵寰后人。你阳世后代应该是百姓声望最为强盛之时,怎么会跟鬼神扯上关系!?你赵寰还灵性将失?”
徐侑当即飞来道:“赵氏卑鄙小人罢了!虽说天下争龙,本就各凭本事。可自古争龙,都数我人间之事,你赵氏竟然敢借助鬼神杀我后人,亡我楚国,真是卑劣至极!”
被一个后来的皇帝破口大骂,赵氏皇帝一个个顿时气得不行。
要是以往,赵寰必然要动手,今日反而按捺住了脾气,还向诸朝皇帝拱了下手,“是朕管教不严。”
“这事不是你赵寰做的?”朱渊目光复杂起来。
赵寰气得一甩手,怒道:“朕要是做了什么事,自然会坦坦荡荡承认,绝不会推卸责任!如赵氏换运,不过是各凭手段罢了。往日朝代更迭,也有人行过如此冒险之举,不过失败罢了。赵氏敢搏上一搏,乃我赵氏有勇。得魏氏之运,是我赵氏有谋,不过是我赵氏之人棋高一着罢了。”
几位皇帝没说话。
确实赵氏换运,他们这些人别看骂得厉害,内心多多少少也记下了赵寰的一系列极限操作步骤。等下次天下更替,他们说不准也想试试。
“可此事不同!”
赵寰语气肃然,“之前那混账后辈大祭时,朕就发现了不对劲。朕本以为是无心之过,他不过是被鬼神蒙骗,还特意托梦予他分说利害。
可惜,他如今被迷了心窍。如今在阳世大肆屠杀本族中人,甚至将朕等姓名都从族谱中剔除,牌位也都挪出了太庙。如今说来,朕反而成了无根浮萍。”
南朝已不存,吴国又不认赵寰为先祖,加上气运骤变,他现在跟孤魂野鬼差不多了。
如今赵义供奉在太庙中的牌位只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这会儿赵义的爷爷赵镇跟父亲赵焕二人对视一眼,混在赵氏皇帝身边只觉得尴尬至极,一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听了赵寰所言,李鸿武啊了一声,忍不住道:“不肖子孙!”
大约了解了事情原委,诸多皇帝对于鬼神干涉人间全是持愤怒之色。只是未曾盖棺定论的气运终究受阳世影响最大。赵义不亡,这鬼神气运就不会散去。
商议一番,诸多皇帝只能先联手不断削弱阴庭的鬼神之运,再由李鸿武通知李氏小辈,尽可能快一些覆灭吴国。
其中,朱渊心情最为复杂。
李氏争的是他朱氏失去的天下,没想到最后他还要亲手助那李氏小辈一把。历朝历代争龙,怕是再没这个李氏小辈这么好运的。
只能说,不愧是踏入阴庭就能引发异象的人啊。
李氏有如此子嗣,真走了狗屎运!
朱渊感慨几句,再一看赵氏众人,对比之下心情又好了很多。
赵氏可比他还要倒霉,费心费力,最后被自己后代一脚踢出了太庙,他还成孤魂野鬼了。如今,更要亲手把这个一手拉上去的后背踢下来,要论心塞,还是赵寰更心塞。
这么一想,朱渊又舒坦了。
阴庭纷扰暂缓,李昀正在忙碌地查看各地送上来的文件报告。
今年运气不太好,这天气是格外的冷,雪是一场又一场地下。如今三月初了,竟然还有冬日雷声,更有拳头大小的冰雹落下来。
李昀一向注重民生,这种恶劣天气对百姓影响太大,各地都有一些灾情报告上来。甚至有个县令,因为有个乡遭受的雪灾比较严重,他着急忙慌亲自带人赶去救灾的时候,直接被冰雹砸中了脑袋死了。
另外冀州、青州刚刚入手,这两州经历了多年战乱,一口气还没缓上又遇大雪灾,别提多糟心了。
李昀是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歇口气到三月中旬,总算是停了雪,空中也开始出点太阳的时候,李昀收到了一个足够震惊的消息。
楚国亡国了。
三个月不到,赵义带了两万人亲自在大雪天冒险,最终成功走出白马小道扑向了楚都国都,最终兵围楚城。
“好快的战争,这是打了一场闪电战啊。”
李昀感受到了赵义的那种决绝跟疯狂,为了灭楚,他敢亲自领兵走小道,也敢赌刘文集就是回援不及时。
这说明这一场仗,他是奔着不是亡楚就亡吴去的,没有留有余地。
够狠,也够毒。
李昀当即前往秘阁。
李昀再踏阴庭
随着天气逐渐好转, 关于吴楚一战的详细报告也陆续送到李昀的案桌前。
秘阁中。
长四方桌上,李昀坐在主位,其余七位秘阁阁员各坐在左右两侧。不过今日, 李昀左手边郑左生的位置空了出来。
春冬交际, 气候变化之下, 郑左生病倒了, 现在还躺在床上。如今他也七十多岁了, 头发花白。虽然跟人交流口齿依旧清晰,脑袋也一如既往灵光,可这精森*晚*整*理力实在跟不上了。
谁都知道, 他入秘阁是为了承上启下,如今他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去年开始, 秘阁会议郑左生就经常缺席。那时他就已经提交过一次请辞书, 只是被李昀驳回了。
这次生病, 吴祢一日三次给郑左生诊脉看病, 也没法让他立即好起来, 如今也只能静养。
郑左生也知道了吴楚战事, 明白赵义这么着急动手,恐怕就是担心李昀收复各州太顺利又太快。这样下去,只要李昀稍稍发展几年, 依照他兵马、粮草不缺又君臣一心的情况下, 他必然一战就能定鼎天下。
一旦拖延,楚国跟吴国就是自寻死路,不过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所以赵义要快, 要在李昀才得几州, 地盘扩大却没转化为实际可用之地时跟他一战,这样倒还有几分机会。
明朝如今到了天下一统的关键时期, 他体力跟不上,那就愈发不能占据高位而不作为。
因此病后,郑左生一日三封请辞书。
“诸公,朕昨日去看了郑公,他身体实在不好,朕已经准了他的请辞,接下来先议新的入阁人选。”李昀缓缓开口。
在场的骞珪等人身侧都放了一份资料,在李昀话音落下后就各自翻看起来。
郑左生在请辞之时就举荐了可代替他之人,不过这不是他的私心,而是摸出了圣心,有意为之罢了。
此人名叫翟疾,小时就极爱书,并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的母亲是很聪明的人,觉察出了儿子的天赋之后,她就挨家挨户拜伏乡中同族跟三老,请求他们给翟疾一个读书的机会,以后翟疾出人头地必当报答他们。
她的同族人见翟疾小小年纪就十分稳重,而且一篇文章教他读上两遍后果然能立即背诵出,当时就合力出资让他入乡学读书。
等翟疾十七八岁时,他的书已经读得很好了。
可惜梁朝越到后期,本就没有正式定下章程的科举举办得越来越少,他根本没机会走科举入仕这条路。
另外一条路就是经人举荐。
但翟疾远在凉州,这地方穷得很,他所在的乡也就是勉强弄出一个乡学,其他实在帮不了他了。
没有科举也无人举荐,他直接耽误到三十多岁。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了,在乡间种田种地跟老农已经没什么区别。谁知道凉州忽然出了李氏父子,四方书院开办的消息传出后,翟疾就知道机会来了!
最开始他年龄过大,四方书院还不收。
但因为蹉跎到了三十多岁,翟疾早没了年少时那股意气风发不折腰的少年气。当时他就蹲在四方书院门口,跟个叫花子似的死守。后来是范旭发现这个乞丐有些奇怪,跟他搭话才知道他来求前程。
稍微沟通了下,范旭发现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不同凡响,最关键是他虽然读了很多书却不迂腐。而且他长年混迹乡里,乡村龃龉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处理起来自然也很老辣。
李昀那时候缺少大量胥吏,这个翟疾就被破格录取。甚至因为那会儿实在缺乏人生,他因为特殊性只读了一年就让他毕业干活去了。
翟疾得了一个小吏的位置也不觉得如何,反而有一股干一行爱一行拼搏毅力。从一员小吏到如今,他虽然不像是骞珪等人在李昀收复天下中出谋划策,立下明晃晃的各色功绩。
可他一路为官,从小吏到文书到县令到郡守,每到一个地方都严格把李昀的施政理念跟政策落到实地,有时他还会因地制宜,把事情办得极为出色。连续三年,年度总结会优秀官员的表扬名单中,这个翟疾总是榜上有名。
李昀很喜欢这种干事实的人,尤其这人脑子还不迂腐。
去年郑左生身体不好的时候,李昀就将翟疾调回了洛京。这个节骨眼调人,郑左生立即就明白李昀是有意此人入阁了。
郑左生退都要退了,加上李昀也是贤名圣皇,乐得做个好人,自然顺势举荐了翟疾。
“诸公,看完了就表态,是否赞同翟疾入阁?”
骞珪合上资料点头道:“臣赞同。”
“赞同。”
“”
六人皆无异议,全票通过。
李昀笑道:“好,宣翟疾。”
很快,秘阁的厚重木门被推开,一四十多年,肤色黝黑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他身形,他手臂粗壮,十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以前是个长年干农活的人。
翟疾并不以形象差为耻,相反他面色从容,有条不紊地向李昀行礼。
“请起。”
“次卿,以后这里的诸公就是你的同僚了。”
翟疾笑着向众人见礼,这才在李昀的示意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秘阁成员再次满员后,李昀才看向大长桌中间放着的沙盘。沙盘之上,原本属于徐启的蜀郡已经放满了代表吴国的旗帜。
看着沙盘上的情况,李昀道:“这几天传来的消息,徐启战败死在了蜀都城外,蜀郡大将、臣子也大多战死。目前刘文集还带有蜀都几万兵马跟吴国僵持在东广郡,只是徐启身死,他一人孤悬在外,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赵义如此着急用兵,恐怕等他解决了刘文集后,他并不会等多久就要对我大明用兵了。”
说到这个,李昀虽然有些忌惮赵义的鬼神手段,可内心害怕却没几分。
赵义的那点事现在也传开了。
原先吴国的那些俘虏、流民还有他自己治下的一些老弱病残被他弄死了个干净,死了这么多人,他的那些士卒得到所谓的请神附体也不过是麻痹了痛觉。
别人看着恐怕,可在李昀看来,这些楚国士卒还要吃喝拉撒,还有钱财欲望,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是对疼痛敏锐度变得很低,可一刀劈砍了他们脑袋,该死不还得死?
鬼神这个东西,李昀是真好奇啊。
“陛下英明。”骞珪起身道。
李昀摆摆手,开始跟众人商议起了出兵之事。与其等赵义打上门,李昀打算主动出击。
另外从蜀都也是逃了一些人出来的,据说徐启的一些家眷还走脱了。李昀叫了范旭,让他派锦衣卫留意一下,能接应就接应一下对方。
不管如何,徐侑两父子最后向他提交了称臣书,名义上明朝还是他们的宗主国。而且徐启蜀都被围后就派斥候向李昀前来求兵支援,可惜这些斥候大多被赵义劫杀。少数几个走山道翻山越岭才逃过一劫,加上今年冬天大雪,他们路程上就耽误了。
李昀都收到锦衣卫消息了,他们的求援信才送到。
虽然徐启来不及救了,看他家眷若是还有人幸免于难,李昀自然不介意搭救一把。
范旭应下后,燕筝又提出还可以联系刘文集。
此人对徐侑父子忠心耿耿,虽然他孤立无援,但他绝不可能向吴国投诚。里应外合,说不准还能坑赵义一把。
“那此事就由你负责,不过也要小心,刘文集一心复仇,怕是会不择手段。”
燕筝立刻就明白了李昀的意思。
只要能杀赵义,刘文集恐怕会故意加深明朝对赵义的仇恨,到时候他会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陛下放心。”
众人对出兵、后勤以及如何提防赵义的鬼神手段一直商讨到了傍晚。自从楚国败亡的消息传来后,这几天他们都是如此,倒也习惯了。
“行了,先吃晚饭,吃饱了再继续商量。”
翟疾还是第一次在秘阁吃饭,这把年纪了竟然也期待起来。
今天吃的是盖浇面,厨娘在董海川的点拨下刚研究出来。这面条是手拉的,然后是抬了一个餐桌上来,上面放着一盆盆炒好的菜还有各色酱料。
“要吃自己加到面上,味道绝了。听说厨娘还用牛乳研制出了乳酪酥,老人小孩很是爱吃。一会儿你们回家了,都用食盒打包几份带走。”
连吃带拿一些美食,翟疾喜欢。
原先他长年在外做官,跟李昀接触不多,今天刚入阁,他还是以多听为主,最主要还是在摸李昀的脾气。
现在看来,这个少年皇帝极好相处。
翟疾埋头呼啦啦吃着面条,一时也很是感叹。
他蹉跎了半生,差点以为一辈子要在田间做个佃户了。四方书院这个机会再不来,他已经绝望地要烧年轻时候那些爱护至极的书了。
毕竟书不能当饭吃,他饿啊。
众人吃饱喝足,又留了会儿,考虑这个冬天他们都在加班,李昀就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甚至李昀自己,也难得很早洗刷干净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
一闭眼,李昀忽而眉头一皱,警觉地看向四周。
入目雾气弥漫,耳边是一条大河奔涌而过的咆哮之音。
这是——虚无之地的阴庭!
好歹也经历过几次了,因此在发现了是这个地方之后,李昀心中的担忧逐渐散去,只是有些迷茫地四周看了看。
他怎么又来这里了?
难道是李家的那些老祖宗叫他来?
可自从李复做了家主后,李昀也知道了一些事,那就是老祖宗们要叫人来也不容易。
好奇之间,李昀忽而听到一声豪迈的笑声。
甚憾他不是他赵氏子啊
“何人?”听到笑声, 李昀颇为闲适地四周张望了一番才开口。
如今的李昀对虚无之地也算熟悉,他隐约明白他现在跟做梦差不多,甚至想要醒来可以随时醒来, 压根不存在危险。
既然如此, 李昀自然半点不慌。
“你爷爷。”
李昀眉头一皱, 心说你怎么骂人。
来人大概觉察出了李昀的想法, 想到此刻他不能近身李昀的尴尬, 只能尴尬道:“李复那个臭小子是我儿子,昀儿你自然是我的贤孙。只是昀儿你在阳世登基,如今踏足阴庭之内自有万千气运环绕。你我虽血脉相连, 可我终究是已死之人,还得昀儿你允许才能近你身侧。”
冥冥之中李昀也有感应, 彼此之间确实有血脉牵引之感。
李昀也好奇这个没见过面的爷爷长什么模样, 当即点头应允。
他一点头, 李昀就看到几道身影齐刷刷落在他跟前。当头一人身着帝服, 既有将军百战的煞气又有帝王威严之气, 将他长相跟李氏保存的先祖画像对比, 这应该是李氏当初的开国太/祖李鸿武。
李氏这些老皇帝们第一次见登基后的李昀,见他愈发英气勃发,又想起方才他才入阴庭时的景象, 那真是越看越欢喜。
“好好, 昀儿你是李祁一脉,往上追溯乃是朕之嫡系。如今见你如此,朕真是高兴。”
李昀尴尬地笑了笑。
他观察了下, 李鸿武左边站得有些文气的皇帝应该就是李祁, 另外一个老者就是他的便宜爷爷李祺。这俩难听点来说应该是沾了他的光,所以被李鸿武带在了身边。
李昀这表现李鸿武一眼就琢磨出了意思, 这是跟李家不太亲近啊,因而相处就多有见外。
不过李鸿武也不怪李昀。
早些年李复小时还受到家族中的几多照顾,可李昀自小在凉州长大,长大后又有李晔这幺蛾子的事。他现在还愿意认下李氏,再叫李祺一声爷爷就已经很不错了。
感情这种事只能慢慢培养,当下李鸿武装作不知,反而继续夸赞道:“每年大祭,我李氏阴庭都会出现生民朝拜颂音,更有兵道异象护卫阴庭。更难得是你登基后,你治下的生民之望愈发浓厚,一方面可见昀儿你的才能,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你登基后依旧体恤民心,实在是难得啊。”
多少人未得权力之前还兢兢业业,一旦攀登上高位,觉察到再无人可以限制他之后,他就彻底疯了。
祝阿史跟他麾下就是如此。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也是如此。
李鸿武一通夸,旁边的李祁、李祺还有诸多李氏皇帝全在那边点头,这阵仗弄得李昀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是我父亲教导得好。”
“昀儿不用给你父亲说好话,他那点本事我能不知道?”李祺竟然是个直爽性子,直接摇头骂起自己儿子,没给李复留一点颜面。
他虽然死得早,可小时看老,他早知道李复是个平庸之人,能有中人之姿还是因为他为人相当有毅力,能吃苦肯在读书上下死功夫,至于其他就休要再提。
李祺说完李复,又上上下下打量李昀,那真是越看越满意。看来李复也不是没有优点,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大概就是生了李昀这个好孙儿。
想罢,他忍不住笑道:“太/祖所言并不夸大,上次登基你入阴庭有神鹿入怀,玉玺投身的异象,你这次入阴庭可也不差,可见你身上气运之浓厚,这是你应得的。”
“啊?”李昀好奇地左右张望,“我怎么没看到?”
李鸿武接话道:“你才踏入阴庭,李氏皇庭就有所感应,其下龙脉更是活跃异常。你周身真龙气运之鼎盛,朕也才见过一两人有这气象。”
太宗皇帝李骠听了李鸿武的话,要不是李鸿武是他亲爹他都想笑。
什么一两人,前面古人气象如何他是不知道。可他死后到如今,皇朝更替也经历了魏、辽、北楚与南夏争霸,最后梁得天下,这么些个朝代里面的皇帝,那没一个有李昀这气象好吧。
他方才来时,那是皇庭有所感应么,那是整个皇庭都震动了起来,气运真龙更是龙威扩散,他们这些先祖都被压得差点没能从龙椅上站起来。要不说刚才他们见李昀,还让李祺先去交谈交谈,得了这位阳世至尊允许才现身。
他这个爹要面子,现在就是死嘴硬。
李昀不知道李骠在想什么,只是他听李鸿武夸得实在不好意思,忍不住转移话题道:“几位叫我入梦阴庭,怕是有正事吧。”
说起这个,李鸿武等人面色一正,肃然道:“赵氏阴庭有变,赵家那个畜生怕是彻底投靠鬼神了。今日叫你入梦就是告诉你,那畜生是自寻死路,你不必担心他的手段。”
说起这个李昀就来兴趣了,当即道:“楚国之败我研究过,若是那鬼神仅仅只有如此手段,我倒是不怎么害怕。不过我有些好奇,阳世我也寻摸了一些得道高人,他们告诉我世界并没有什么长生修仙法,既无修仙法术,那鬼神如何能在阳世动用这样的奇异手段?”
李鸿武听李昀说不怕赵义,心说口气不小。
嗯,不愧是他的直系后代,就是遗传了他的勇武!
李昀则是估算着他研制的大/炮还有火/药包这回他全给吴期等人配备上了,他要让邓羌等人一路炸过去,让赵义知道一下什么叫科技为王。
“哈哈哈好,你小子跟朕一样,这胆子就是大。”李鸿武笑道:“阳世是阳世,此地乃是灵性汇聚的阴地。三皇五帝带领我等先祖从筚路蓝缕到如今天下大州皆为我人族,早就定下了规矩,阳世与阴地不得相通。
你我血脉相连,可叫你前来入梦,也是困难重重。那鬼神也一样,不能相通阳世。可若赵义有意投靠,他如今也是帝王,以此身开‘金口’,这才能借助鬼神之力罢了。”
李昀了然地点点头,他直接理解成阳世跟阴庭相当于有个防护罩。皇帝权限大,有防护罩的开关密码。
李鸿武这些人托梦、入梦呢,仗着他们原来是阳世的人,知道防护罩的弱点在哪儿,偶尔借着防护漏洞抓紧干一把。不过这防护罩自动在运行的,一旦发现了哪里有BUG,就会给他们踢出去。
鬼神呢,就会彻底被剔除在外。
可要是皇帝这个掌握了开关密码的人主动开了防护罩,引敌人悄悄地进来,那就不好说了。
这让李昀想到了无食教,这教派也不算小了,当初吹的神神叨叨,还席卷了好几州闹事。
李昀当时手中兵卒不多,自然十分重视对方。谁知道抓了马义才知道,他们吹得最神的无食使者其实跟鬼神没关系,是他们用了药物跟一些心理手段制作出来的战兵而已。
加之这些年,李昀大力治理各州。对一些淫祠邪祠都进行了捣毁,绝大多数都只是戏法、骗局。少部分人会忽然看到夜间祭祀之处有些奇特类似海市蜃楼的景象,但也仅限于此了。
总之,大规模看得见摸得着的鬼神之力运用,赵义确实是头一个。
李鸿武看李昀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思索模样,心中担心李昀也鬼迷心窍,再次跟他强调了一遍。
阳世是没有什么修仙长生不老了,阴庭也没有!他们这些死人,若无阴庭庇佑,身上的灵性会消散得很快,一旦灵性消失,他们也就真的彻底没了。
隔着一条气运长河的鬼神也一样。
别听他们喊什么信我者永保国祚,不过是迷惑心智之言。实则鬼神之地无有阴庭,要是没有血肉祭祀,他们的鬼神之躯也就维持个百来年就得消散。
可惜人心就是如此复杂。
阳世人族延绵,阴庭的祭祀香火就不断。与此同时,鬼神祭祀也不会断绝。
祭祀血肉也不是一定要生民血祭,寻常猪、牛、羊三牲活物也是可以的。鬼神鬼神,要不还占了一个神字呢。
“昀儿,你不要跟赵家那畜生一样误入歧途,得不偿失。”
李昀心说怎么李鸿武也跟郑老头还有崔老头一样,老担心他被鬼神或者什么长生不死迷惑,转而去搞这东西。
他真的只是想看看,这些鬼神能不能去给他开山挖矿。
现在没有完善的安全设备,民夫开山通路或者找矿产资源很危险的,死亡率太高了,他就是想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当损耗的机器人用啊。
只是他还不得安抚一下李鸿武,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李鸿武你编排够了没有!朕在这里站了多久就听你骂我赵氏多久,背后论人,当真是小人之举!”
李鸿武一挥手,浓雾散开,赵氏一行皇帝的身影显露出来。
李鸿武的周朝灭的赵氏南朝,所以他俩在阴庭没少吵架加阴阳怪气。
“背后论人?朕早就知道你站在身后了,这可不是背后论你,朕是故意说骂给你的,哈哈哈哈”
赵寰气得破口大骂。
他一急用的原先家乡话,还夹杂各种乡间刁钻语言,李鸿武有点听不懂,但知道他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立马气得眉头深皱。
要不是李昀在场,他非要跟这老东西干上一场不可。
赵寰骂完,忽而看向李昀。
方才李昀入阴庭的动静他也看到了,如今仔细打量他,看他目光清正,四周龙气拱卫隔绝一些阴邪,顿时心中长长一叹。
这李氏子怎么不是他的后代呢。
听闻这李家还对不住他,原先还有内讧,甚至李家阳世的长辈企图占他至尊位格。
如今看他跟李鸿武不算亲近,却也十分尊重李氏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先祖。再想想他赵氏没有亏待赵义,现在牌位都被扔掉了。
唉。
人比人就得气死。
马义前来投靠您啦
李昀任由赵寰打量, 目光却看向自己的便宜爷爷。他能感觉到赵寰这群人看他的神情虽然复杂,可恶意反而没几分。
这就奇怪了。
按理他跟赵义算是半分天下,正是天下争龙的关键时刻, 这赵氏先祖怎么也得跟大反派似的朝他放几句狠话吧。
李祺看懂了李昀的眼神, 索性走近了向李昀道:“赵义把他牌位都扔了, 不过他倒戈鬼神, 就算没扔牌位的事, 赵寰也不会放过他的。”
天下争龙各凭本事,自然可以手段尽出,死再多人, 他们这些老皇帝们都不在意。可天下十五州是人族的天下,打生打死, 不过都是百家姓中轮流做皇帝, 终究是肉烂在一个大锅里, 与那鬼神无关。
若触犯这唯一的警戒线, 这些老皇帝可就不同意了。
“还挺有原则。”李昀嘀咕。
李家这些先祖耳朵都灵敏得很, 不过李昀可是他们百多年难见的麒麟子, 念叨编排一下怎么了,听到就当没听到呗。
李家的末代皇帝李宗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下,没事没事, 往前虽然他一言说的不对就被李鸿武揍, 可谁叫他把李氏皇朝给玩完呢。
人嘛,有时候要学会自我调节。
赵寰这会儿也看完了,当下略微朝李昀一颔首就向气运长河一侧飞了过去。
有人惊扰, 气运长河顿时无声地翻涌起来, 无数阳世汇聚各色杂糅气运向赵寰扑了过去。赵寰手一抬,只见一把气运长刀凌空浮现就一刀劈了过去。
斩出前路后, 赵寰一路飞过气运长河就直入鬼神之地。觉察到赵寰等皇帝前来,鬼神之地中立即动荡起来。
隔着气运长河,李昀就见浓雾之中,一尊身材高大身着华服,手中握着一把褐色树枝权杖的鬼神浮现而出。
“山岳高昂,如有神灵,何故犯我山神。”那看不清容貌的鬼神声音浩荡而出,十分震撼人心。
“好一个山神,三皇五帝早就立下的规矩,阴庭与鬼神皆不得干涉阳世。每次天下争龙你们都不死心,如今还迷惑我赵氏子孙,你是找死!”赵寰压根不管什么神不神,国玺既不可用,他这柄跟随他打过天下杀过数百人的长刀依旧可用!
当下他长刀挥舞,对着对面冲来的猿猴、巨虎、长蟒就是一顿劈砍。顿时,那鬼神之地气运诡谲翻滚,期间猿猴厉叫,巨虎嘶吼,听得人极为紧张刺激。
鬼神之地毕竟不是赵寰主场,加上他现在也有几分虚弱。在忽然一个长刀将巨虎的脑袋劈砍下来后,他直接将那巨虎的灵性抽取出来吞入口中。
不等山神愤怒咆哮,赵寰当即再次劈开长河就跑了回去。山神一怒之下也向着长河扑去,却被翻涌而来的气运长河给挡了回去。
阳世是人族正当运,虚无之地也是阴庭正当势,终究是对鬼神的压迫更沉重一些。见无法追击,山神顿时暴躁的一遍遍在长河一侧吼叫,许久不肯回去。
李昀都惊呆了,竟然还能这样。
赵寰在鬼神之地发泄了一通,到底是气顺了一些。
飞回路过李氏众人时,忽而向李昀丢过去一册书简,“拿着,这是朕活着时候准备的藏宝地,里面放置了不少钱财,你去取出来用,就当是赵氏的赔罪了!”
赵寰这人有忧患意识,当初立国的时候就开始想没有永世的皇朝。加上凉开了个‘好头’,新立皇朝基本都会将前皇朝子嗣杀个干净,赵寰就开始担心真到了那时,要是有一些旁支什么躲过一劫该怎么生活跟起家。
思来想去,反正打天下的过程中缴获甚多,他就准备了个宝库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他活着的时候太会保密,死的时候又太快,宝库在哪里还没来得及跟后辈交代呢。
赵寰说完就走,李鸿武反而大笑道:“这老赵还算明白事理,昀儿你放心,如今赵氏阴庭的鬼神气运被我们打散了好几次,也压制到了最萎靡之时。
没有阴庭镇压气运,那吴国阳世国运就如同无根浮萍,极容易大起大落。届时你趁他气运不稳,将其扫除就是。”
李昀懂了,今天叫他来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说此事了。
“晚辈知晓了,诸位请放心。”
虽然李昀对付赵义本就有八/九分的把握,但先祖们早早替他先出几分力也是好的。
李鸿武满意地点点头,爱屋及乌之下,对李祁、李祺都愈发顺眼。
今日李昀进阴庭也许久了,再留下去倒不是对李昀不好,主要是对他们来说压力太大。阳世帝王入阴庭,本就容易引发动荡,偏偏李昀还是能引出异象之人。
李鸿武不想在小辈面前露怯,这会儿就笑道:“那昀儿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昀稍一点头,只动了离开的心思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快速倒退并从他眼前远离,而后出现了一种一脚踏空的刺激感。
——嚯
半夜,李昀猛地睁眼。
稍稍动了下,他就觉察到自己手上似乎捏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卷陈旧的书简。
第二日。
陈谦手中握着李昀递给他的书简低声道:“陛下放心,臣即刻带人去取回财宝。”
这竹简陛下究竟从哪里来的,而且竹简上的字都与如今有了些许差别,似是什么古书。这样一份不明不白的东西,他还得去找上面描绘的地址去拿财宝,听着就有些不靠谱。
可陈谦不会这么想,陛下让他做的事,他绝不会推脱。
稍许疑问,他也从不入心。
看着陈谦离去,李昀感叹了一声,狗子的变化是真大啊,更难的是对方的忠心简直无出其右。
别看陈谦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实则办事干脆利落,有些事做得也相当狠辣。对李昀吩咐的事,绝对到了只按圣意不问对错的境地。
感慨了会儿,李昀去找辛娘吃了顿午饭,同时也要跟她说一件事。
那就是这次明、吴之战,李昀会亲自带兵。
灭国统一之战,值得他亲临险地。
果然听到李昀的话后,辛娘就红了眼眶。
自从李昀的身份越来越高,近些年收复各州,他都是稳坐中庭。如今又要出征,一下就让辛娘想到了以前李昀外出后她提心吊胆的日子,当即午饭都吃不下了。
李复本就比辛娘大很多,如今他都六十五了,头发白了一半。
到如今他也已经是太上皇,加上年纪大了心肠就软,听闻李昀要出征竟然也不像是以前那么野心勃勃,反而劝道:“一定要去么,明朝底子厚,你不去也可以的,吴期他们打仗很厉害么。”
“爹,要去的。”
李复终究不再劝。
三月下旬,楚国灭亡的消息彻底传开,天下之人无有不知。
原先的楚国蜀都之中,董商一介武将硬着头皮开口,“陛下,蜀都已得,士卒也已经在蜀都之中好几天了,该到了约束士卒的时候了,再下去蜀都乡民一定视我等为贼寇,对陛下不利。”
“哈哈哈,若杀一人自然是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当年魏灭李氏周朝,辽灭魏。那刘律杀人如麻,缺粮之时还效仿曹贼大肆屠杀豫州、青州两地乡民,更是将这些人晒成肉干充作军粮,死去乡民高达二十万之众,可他不是照样得了天下,甚至享有国祚两百多年。
立国之后,甚至厚颜无耻让人写了祭二州的冢文,那豫、青二州生民虽叫他人屠,可实则畏他如虎,远比其他各州更加听从刘律的命令。怎么,他刘律做得,朕自问不逊于前人,如何做不得!?”
如今的赵义情性愈发难侍奉,董商见他发火再不敢开口。
只是董商退下后,接下来一段时间一直有各种劝解书,甚至有一些过激的言语不断送到赵义跟前。
赵义接收的是魏收的地盘,加之赵义原先确实礼贤下士,他麾下不似祝阿史一般缺少可用文人。相反,赵义更多的是缺一些武将,治理内政的人他倒是不缺。
读书人大多头铁。
之前他搞生祭就砍过一批人的脑袋了,这次又见他纵容士兵入城肆虐,又是背信弃义诓骗徐启。因此原本还容忍他的读书人再也受不了了,不少甚至彻彻底底对他失望,直接挂印选择离去。
——哗啦
赵义本歌舞看得好好的,因为忽然想起了昨日抓来的一蜀国老臣因为不愿意投效他,竟然直接在他跟前撞头自杀了。
一想起这事,赵义就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台。
他这一动作,让下面唱歌跳舞的人立时吓得跪了一地,大喊陛下饶命。
“饶命?”赵义就跟疯了一样抽剑开始胡乱砍人,“朕哪里比不上别人了!!怎么别人做得,朕就做不得!?”
一连砍杀了几个,外头忽而有人前来禀告要事。只是一见屋子中这个情况,那貂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起都起不来了。
赵义举着血剑阴恻恻开口,“说,什么事。”
貂珰浑身颤抖,“陛陛下,有消息传来有个叫马义的人前来投靠陛下。”
一统天下的一战
赵义来了兴趣。
冷静下来的时候, 赵义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就是彻底扯下了遮羞布。要是以后真能一统天下倒也还好,总归能修改修改史书,替自己遮掩一下。要是不能, 那就得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现在他的名声就是差。
这种情况下森*晚*整*理, 竟然还有人愿意来投效他?
赵义又问了几句关于马义的情况, 当即对这个雍州王有了印象。上次他立国, 照旧向各州颁布圣旨的时候, 这个马义就接了,还跟那个朱正一样,也送来了不少钱粮。
此人是个没什么野心又很识时务的人, 这是当时马义给赵义的印象。
“如今在哪儿了?”
“回陛下,他们借道兖州入了扬州, 如今此人正带领兵马在扬州稍歇, 只等陛下回复是否让他们继续入吴。”
“传朕的命令, 先让马义兵马在扬州稍作修整, 等朕到扬州后再宣他前来觐见。”赵义大为开心, 这天下终究还是有人是识货的。
四月, 春暖花开,随着吴硕等人传来消息,刘文集在弹尽粮绝之下于东广郡投降, 赵义也安排好了蜀郡事宜后, 正式启程回扬州。
四月中,他也在扬州接待了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马义。
“马义见过吴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见到赵义, 马义二话不说就跪下大喊万岁, 甚至来了个五体投地。
赵义今天心情刚好不错,又想马义好歹也是一个王上。加上他从青州逃出, 虽然不战而逃少了一些胆气,可也因为这样,他麾下兵马毫无折损,身侧也有好些大将、文人可用。
这样的人,赵义还以为他就算来投靠也是铁骨铮铮。说不得还跟刘皇叔一样,所谓来投靠本质也只是想给自己某个地盘以做发展罢了。
谁知道他一来,竟然给他行这样的大礼?
再加上这马义起来后,赵义仔细打量他。发现这马义竟然长得仪表堂堂,说话做事目露真诚又三分带笑,极为引人好感。赵义如今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一时竟然都对马义起了四五分好感。
“听说你跟李昀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马义立时激动得面色通红,还用袖子遮住了脸哽咽道:“说来羞愧,无颜见人。陛下也知道原先无食教大良师看重我,更是一路提拔我于微末,谁知道神君、师君都因李氏而死,我恨啊!
可神君嘱咐我保全他子嗣,只能含恨苟全性命另投他人。后遇郭公,我二人也是相谈甚欢,谁知又遇李氏贼子。
此番李氏贼子谋我青州,我本想与他做过一场,谁知遇到了刘霸等叛徒,致使我青州失了对战之心。我死无碍,可神君与郭公后人是万万不能落在李氏贼子手中啊。”
说罢,马义又跪下去大声哭道:“陛下,我知道李氏贼子势大,天下之人多不敢得罪他。陛下若是为难,只管将我这样无脸不战而退又三投他人的寡鲜廉耻交付出去。唯求陛下一事,万万收留我故主后辈,替他们留一丝血脉啊,呜呜呜呜呜”
说到动情之处,马义情难自抑,哭得浑身颤抖起来。
他说话总是这样,动情之时抑扬顿挫,很能将人带入语境之中。赵义听了,隐约觉得马义的话略微有些浮夸,可仔细思考又说不出什么问题。
那吕布被人骂做三姓家奴,那是因为他次次投靠都拜人为干爹,转头就杀干爹,当真无耻。
可马义截然不同。
甚至他完全可以投效李氏贼子,可为故主所托,他宁可辗转多处,还背上了三投其主的名声,说来也是个忠义之辈了。
唯一差一些的就是胆气。
可他的忠心也完全够弥补这份缺少的胆气了。
想罢,赵义索性道:“马公请起,你的忠心跟恩义朕看到了。如今来投靠朕,朕怎么会将你交付给李氏贼子呢。只是去年冬日朕刚刚跟楚国打仗,如今正缺少精兵良将,不知马公可否助我?”
马义来投靠,他手底下的兵马赵义自然眼馋。
马义二话不说,立马就表示兵马赵义随便用。
看马义如此爽快,赵义更开心了,随后就拉着马义一起去看歌舞表演。表演着表演着,马义又忍不住哭着说赵义对他实在太好了,所以他打算给自己改个名字。
“臣这义字冲撞了陛下名讳,自该避讳。今日起,我改名为忠,便叫马忠了!”
“马忠,马忠”赵义念叨了几句,当即更为高兴。
实在是马忠忠心又会说话啊,他许久没这么高兴了,差点就想拉着马忠不走,二人同榻而眠。
不过马义拒绝了。
开玩笑,这个赵义脾气古怪,听说有时候做噩梦就以为有人要害他。因而他吓醒后,直接抽出墙上的剑就把守夜的宫人砍死了。
人死后,他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日,别人看到血淋淋的寝殿后,他就一副不记得了,你们快些处理掉这些尸体的平淡模样。
这要是谁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谁敢睡啊。
这一接见竟然闹了很晚,本来赵义还要召见的白当、秦钦等人都在门口等了半天。后来马义去看唱歌跳舞了,他俩都还没见上赵义。
回去路上。
秦钦眉头深皱,小声道:“王上,您今日何必如此。”
在门口等候时,他们听到了一点动静。
马义轻轻摇头,反而认真道:“以后不要叫我王上,叫我马忠就可以了。这吴皇的性情我等小心为上。我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
“马马忠你不用解释。”白当瓮声瓮气地开口,“我们相信你,不管你做什么都一定有你的理由!今天你对赵义那样行礼,我们知道你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也有自己的打算。秦钦刚刚跟您说这个事儿,不是怀疑您贪生怕死,是觉得为了咱们委屈您了。”
咦?
马义心中得意。
上次刘霸几人的事后,白当跟秦钦在懊悔不已的同时,也跟马义说过他们知道错了,以后他指哪儿就打哪儿,再不多问一句。
他们还真做到了。
现在他做这种离谱的事,他们竟然都能自动替他找借口,省的他自己绞尽脑汁想理由了。
爽得很爽得很!
不过面上,马义则是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温和笑道:“不委屈,我三投之身,名声不好。这吴皇还愿意庇佑张唐等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白当二人更是崇敬地看着马义。
死容易活着难啊。
像马义这样的忠心之辈,要不是神君、郭公将家业与子嗣托福给他,他早就殉主已全忠心了吧,哪里会像是现在这样痛苦地活着呢。
三人各怀心思回了赵义安排的住处。
可惜马义想要的和平享福的时日没有持续多久。
四月中旬,积雪就几乎融化得差不多了,也在同月下旬。谁都没想到,去年才刚得冀州、青州的李昀率先出兵,其麾下大将吴期从司州武关入荆州南乡郡。直接在那边拿出一个个会发出巨响的铁墩子,直接一路轰炸了过去。
荆州守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有这样的铁墩子在,骑兵几乎就废了。因为一个铁墩子里面的东西打过来,那东西不仅发出巨响还会炸开,战马直接就会受惊,前后自行冲撞起来。
荆州守将从来没见过这玩意,他们暗中叫它轰天雷。
很多士卒都在传,说明朝李氏也有神仙手段。现在一提到这个轰天雷,很多士卒就会产生畏惧之心。
炮弹与纯粹血肉的碰撞,这个时代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不可战胜的绝望。
荆州的节节败退让整个吴国陷入了一些慌乱之中,毕竟李氏的名声太大了。除此之外,最主要还是整个吴国内部现在也不团结了。
之前赵义杀了太多的忠义之辈,如今还能在朝堂上的人不是胆小如鼠,只会向赵义应是之人,就是罗什这种别有用心的残忍之辈。
唯一一个奇特一些的人就是马忠,此人投效陛下后,十分能说会道,短时间内竟然让陛下万分信任他。
在这种朝堂几乎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赵义愈发刚愎自用。
终于在大半个荆州落入吴期手中后,急疯眼的赵义命令守将直接放弃整个荆州,而后不顾一切乡民不满,全力抽调一切民夫、粮草前往扬州。
他要在扬州跟李昀一决雌雄!
这一次他是彻底疯了,为了能在这场决战中胜出,他甚至把魏收这个老丈人的全家都给抄了,更是扒了他们的祖坟,把历代的陪葬物品全拿了出来。
这些钱财他半分不留,全部如流水一般撒向疯狂招收而来的士卒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短短几天内,骤然被赵义拉扯出来的十来万人确实一个个精神昂扬,恨不得立时就打上一场,好获得更多的财物。
而此刻的荆州。
李昀坐镇在主帐之中,身前是吴期刚刚送来的战报。
“邓羌的广州遇到的吴国士卒抵抗并不激烈,反而是当地一些山民十分排外,自发阻碍邓羌入广。”
“这荆州的各县守将一夜全退,怕是赵义下的命令。”
李昀思索间,将目光望向了沙盘上标注的扬州。
不出意外地话,赵义扫除了徐启这个大后方的威胁,最终是打算在这里跟他全力一战吧。
“陛下,如今荆州没有抵抗,再有几日就能尽数拿下,我等何日起兵!?”吴期语气激动。
这是灭国统一之战啊,身为武将,又怎么能不期待呢。
大丈夫立功,就在此时了!
众叛亲离的开始
随着大明皇朝跟吴国开战, 而后荆州在大/炮的轰炸下一路败退后,整个吴国就开始人心动荡起来。
此时东广郡。
刘文集咳嗽了几声推开门,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刘公, 保重身体。”
就着几分烛光, 刘文集打量里面的女子。
倒是没想到, 明朝皇帝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女子读书入朝。不过他倒确实有几分识人之能, 这燕筝心思玲珑,处事又极为果决,半点不输男儿。
想罢, 刘文集只摆摆手寻了个位置坐下。
“我不碍事,年纪大了就是如此。”
燕筝略一点头便道:“如今陛下战事顺利, 伪吴显然打算放弃广州、荆州、蜀都之地, 只在扬州与陛下最后一搏。这些时日, 必然叫吴硕等将领起兵回援扬州。刘公这几日与吴硕、仲平交好, 他二人与那王梓城已经起了间隙, 怕是争端就在这几日了。君子不立危墙, 这几日我就要离开东广郡了,刘公可随我一同离开。”
当初刘文集在东广郡坚守,在得知徐启被围困之后, 刘文集其实已经派兵去援救了, 只要徐启再等一段时间。谁知道在乔繇的劝说以及徐启自己的宅心仁厚之下,他在刘文集援兵到之前开了城门投降。
当得知徐启投降,赵义又言而无信杀了他之后, 刘文集直接气地吐了好大一口血。
蜀都破灭, 他就彻底成了孤军,军心自然不稳。
当时吴国大将吴硕、仲平等人跟他僵持, 自然劝说刘文集投降,并表示一定会善待他以及他的家人。
刘文集跟徐侑父子感情深厚,他可没有效忠赵义的心,当时一心想为徐侑父子报仇。
考虑继续僵持不利,他索性就假意投降,以待报仇时机。
谁知道没多久,明皇朝竟然有人来联系他。
刘文集跟对方当即一拍即合,如今楚国已灭,刘文集自知复国无望,现在就是一心想让赵义死。
这样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些时日,在燕筝与他的谋划下,刘文集有意亲近吴硕、仲平二人,并故意制造矛盾,让他二人与王梓城有了间隙。
若是赵义如日中天,身为吴皇麾下将领,他们彼此也不敢闹太大。可现在吴皇节节败退,自身难保,这几员大将难免心思各起,愈发不睦。
刘文集思索这些时日的谋划,此刻摇头道:“燕大人走吧。”
燕筝皱了皱眉,也没劝说。
她知道刘文集是存了死志,这种人有他自己的执拗跟风骨,劝是没用的。
当下燕筝也只是略微点头,平静道:“吴硕等人一旦火并,刘公必有刀箭之祸,若刘公要留在此处,那就好自为之吧。”
刘文集不答,燕筝也不留,只低头悄无声息离开了刘文集书房。也在当日,稍稍易容离开了东广郡。
夜。
刘文集设宴请客,吴硕、仲平二人联袂前来赴宴。
酒足饭饱,让歌舞表演者尽数退下后,吴硕二人对视一眼才道:“刘公,陛下已经催了两次叫我们即刻发兵前往扬州,以做后路包围明皇士卒,再不走我二人怕是要没好果子吃了,如今该如何?”
打下东广郡后,本来吴硕跟仲平也没多想。
可这些时日来,刘文集一直在为他们出谋划策,而且还跟他们分析利弊。比如这次攻打蜀郡,王梓城领兵七万人,是为主将。
可王梓城遇到刘文集,当时他小败退走,此后拖住刘文集的吴硕二人。可事后请功,那王梓城身为主将,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而吴硕二人的功绩只轻飘飘带过,十分可恨。
本来刘文集只是帮他们谋功,谁知道蜀都才灭,吴皇就跟明皇开战,如今蜀都这儿吴皇无暇顾及,兵力空虚。
刘文集就暗示他们,蜀都大好地方,又有龙脉护持。那王梓城野心不小,若是陛下战事不利,他很可能会自己占蜀都而称王,因此吴硕二人不得不防。这种情况下,留王梓城继续在这儿,而仲平二人回援,他们肯定不乐意。
刘文集低着头不说话。
吴硕性子焦躁一些,他急得站起来道:“刘公,您说怎么办啊。陛下怎么就糊涂,信任王梓城那个抢功的小人!”
这些时日来,吴硕二人显然将刘文集当成了心腹。
三人时常小聚,甚至好几次秉烛夜谈,可谓相逢恨晚,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因此说什么话也不顾忌。
刘文集这才道:“吴将军,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话有些大逆不道。”
仲平立即道:“刘公,何须如此,咱们三人一条心,什么话不好说!”
“好!”刘文集仿若豁出去一般,起身凑近二人小声道:“二人将军,不知二位是想要谋命还是谋个万世前途?”
“刘公细说。”
刘文集缓缓道:“若是谋命,二位就应下陛下的诏书,只是此番出兵一路行走特意拖慢一些行程。等到了扬州,若明皇那轰/天雷不敌陛下的鬼神,二位就趁机浑水摸鱼追击明朝溃兵。若陛下败了,二位索性顺势投靠明皇,此乃谋命之举。”
果然仲平二人并不恼怒,只是追问,“那万世前途呢?”
“杀王梓城,图谋蜀郡!”
仲平二人猛地瞪大眼睛,其实这事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谁都没敢说出口。
刘文集狠声道:“二位将军得了蜀郡,若明不能灭吴,吴不能灭明,二者定然两败俱伤,将军占据蜀都,双方都会投鼠忌器。届时将军立国之后左右逢源,这三国鼎立,天下属谁未可知。
二位可别忘了,当时刘皇叔就是出蜀后平定天下,这蜀郡天子气旺盛得狠,那梁国也才在蜀郡立了小皇都。
若是明或吴一方胜利,胜者必然也元气大伤。将军若是想搏一搏,自然可趁对方兵弱民困之时再夺几州,而后以待天时一统天下。
若不愿再起兵戈,吴皇得胜,将军便可推说王梓城谋反,意图占据蜀都,将军不过拨乱反正罢了。若明皇得胜,将军献上偌大蜀都,明皇为人秉性倒也不错,自然不会亏待将军,一个公爵侯爷必然要封赏将军,这难道不是子孙后代都有的前途?”
仲平二人连连吞咽口水。
“刘公,成算几分?”忽而吴硕厉声道。
“七成。”
“好!”吴硕双目赤红,当即道:“大丈夫于世,搏一搏又如何!?天子七庙,我家先祖如何享不得了!?”
一旁仲平本也热血沸腾,忽听吴硕如此说,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悦。
只是如今,还是先杀王梓城再说。
三人当天商议完毕,仲平二人亲自前往王梓城军营邀请他参加明日晚宴,只说二人即刻要启程前往扬州,此行路途艰难,希望晚上能一醉泯恩仇。
王梓城还当他们想离去之前多要一些辎重,因而没有多想。
等到了晚上,三人酒足饭饱,仲平不小心摔了一个酒杯后,营帐之外立即冲进来四五十个士卒。
这些士卒进来就一阵砍杀,把王梓城带来的几个亲卫砍杀干净,又把王梓城结结实实给绑了起来。为防止王梓城喊人,仲平二人当即堵住他口舌,而后拿到他的领兵,连夜去调动王梓城手下的兵马。
第二日,仲平二人便说王梓城意图占据蜀都谋反,他二人奉命捉拿王梓城,如今就要擒拿王梓城去见吴皇。
王梓城手下兵马略有些混乱,可仲平二人手持军符跟令牌,一时也没闹出乱子。再则,他二人也没杀了王梓城,还要送去见吴皇,只能说明此事为真,否则他们也不敢。
仲平装模作样着人押送王梓城前往扬州,实则早就嘱咐好押送之人,半路就直接杀掉王梓城。
没了王梓城,这东广郡自然由仲平跟吴硕做主。
他二人立马开始商议何时如蜀都,从东广郡到蜀郡,路程也不长,不过几日的时间。只是之前蜀郡被赵义烧杀劫掠了一番,想要恢复民生还需要好好经营一段时间。
谁知道商议好的当夜,吴硕趁着仲平等人入睡休息之时,忽而带着兵马偷袭他的军营。
哪承想,仲平竟然也早有准备。
解决了王梓城后,双方都想快一点入蜀都,自然也明白入蜀都不需要两个人。
营帐喊杀声四起,仲平手持刀而立,怒道:“吴硕,没想到你是如此小人。”
吴硕一马当先就朝仲平杀去,“刘公说得没错,你果然不服我!天子七庙,你家祖宗可享受不起!”
“哈哈哈哈哈”仲平与吴硕对砍,又见营帐各处起了火海,当即大笑道:“今日你前来偷袭我早有准备,你猜是何人前来通知我?你我皆着了那刘贼道了!”
吴硕面色一变。
可到了此刻,刘文集该死,对面的仲平更该死!
王梓城已死,他们也没后路了,现在只能依照计划下去。所以先杀眼前人,等事情解决后再杀刘文集!
而此刻,王梓城心腹副将跟亲卫也收到了王梓城头颅,不管何人送来,这些人也都不蠢,当即明白他们中了仲平二人的计策了。
谁知后半夜吴硕二人自相残杀起来,王梓城心腹起了杀机,当即召集一些受过王梓城恩惠的旧部,直接杀向吴硕二人。
当夜,整个东广郡十来万兵马混战,到了后面战火延绵,不少士卒更是发展到抢劫、杀人、放火,再之后趁乱逃遁。
这些士卒本就不是什么精锐部队,甚至许多士卒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将这场混乱当成了一场发泄的狂欢会。
这一晚,太多人死去。
天明,仲平中箭而死,吴硕侥幸活下来却发现士卒除开战死之外,许多趁乱劫掠之后早已溃逃。
十来万兵马,如今收拢起来竟然只剩下三万多人,整个东广郡更是一片哭号混乱。
刘文集也死在乱兵之中。
吴硕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知道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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