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温遂一把推开店门, 看到时舟南还坐在原地。
桌上的酒瓶东倒西歪,时舟南却脸都没红一下,只是微微眯着眼, 盯着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又拿起一瓶酒,熟练地在桌边敲开瓶盖, 温遂终于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把夺过时舟南手中的瓶子。
时舟南见温遂回来, 似乎有些意外, 轻轻地笑了一下,仰起头问:“怎么回来了?”
“周子见是怎么回事?”
温遂不太确定时舟南有没有喝醉, 他记得一年前周子见“被迫”向他道歉时说的那些狠话, 可后面一点也没有实现。温遂甚至私下查过他回国之后, 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合理的动作。
时舟南盯着温遂微微晃神,反问道:“谁?”
“你少装傻了时舟南, 他说两句屁话你就真退圈,你不是很喜欢当大明星么?”
时舟南又笑了, 这次是直勾勾地盯着温遂笑的, “这么激动, 你也是我的粉丝啊?”
温遂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天大的事, 在他嘴里都是轻描淡写的。
周子见当时信誓旦旦地说要拿他们的前途一起陪葬,但自从回国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温遂的世界里,温遂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他那一番话最后在时舟南身上实现了。
曾经同样是在关杭的店里, 同样是他们面对面,温遂还记得时舟南骄傲、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可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时舟南,我不理解。他一句威胁而已,能把你怎么样?”
时舟南突然站起身,声音格外沙哑,透着些压抑:“小少爷,你太天真了。”
温遂一愣:“什么意思?”
时舟南端起那杯温遂没动过的水一饮而尽,语调恢复正常:“在娱乐圈也好,从商也罢,无非是给人打工和自己当老板的差别。流量是短暂的,生意是长久的。你没有必要觉得是周子见的几句话毁了我的前途,这只是我的选择而已。”
温遂低下头,慢慢握紧双拳,半晌才说道:“他想毁掉的不是你吧,时舟南。他是你的狂热粉丝,你退圈,对他有什么好处?安毅都告诉我了。”
温遂听见时舟南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混杂着烟草和酒精的气息就一点点靠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一个有些凉意的怀抱。
他不喜欢烟草和酒精的味道,可是却没有一点想排斥的冲动。
“温遂,”时舟南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总会有人给你兜底的。”
温遂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时舟南:“有人问过我吗?凭什么自以为是地以为我需要人来兜底?时舟南,他到底拿什么威胁你了?”
“安毅不都告诉你了么?”时舟南笑笑,“拿你。你在国外的住址,你的学校,你的身份信息,你的家人,你的…前途。温遂,他不需要拿出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提到你就够了。”
温遂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彻底凉了下来,可眼神还是倔强坚硬:“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时舟南说道,“你再坚强,对有人来说都是软肋。”
此刻,温遂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揪住时舟南的领子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到底为什么要为了他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温遂望向他眼底,又觉得质问也失去了意义。
“周子见的事情我自己处理,”温遂说道,“如果你是为了我退圈的,没这个必要。”
说完正要走,就被时舟南抓住胳膊拉了回去,再度回到那个宽大的怀抱。
“就一下。”
时舟南沙哑的声音在温遂耳边响起。
这下温遂才确定,他似乎是真的喝得不少,似乎失去了对自己行动的克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时舟南以绝对的身高优势抱着他,他却有一种时舟南才是弱势方的感觉。
“时总,”温遂尽量保持着语气冷静,“您不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么?”
没有回答,时舟南只是慢慢放开了他。
他们的距离此刻拉得很近,近得时舟南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亲上去,温遂仿佛从他眼神中捕捉到了危险的信号,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果断的扭过头后退一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温遂。”
时舟南叫住他。
“比赛顺利。”
“谢谢时总。”温遂礼貌回答,推门出去。
安毅还在车里,见温遂出来后又提出送他,温遂摆摆手:“你老板喝醉了,送他回去吧,我有人来接。”
“这个点了不好打车的,我送你吧,没事。”
话音刚落,一辆大G就停在路边。主驾驶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高远!好久不见啊!”安毅兴奋地摆手。
副驾驶车窗也降下来,贺池临朝温遂挥挥手,“上车吧小祖宗。”
“送回去和我说一声。”温遂对安毅说道,而后快步走向那辆车,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一起?”
温遂出国之后,高远就回去给秦言当生活助理了,没想到现在还要被老板娘使唤。
“正好加班,让他顺路接了下我。”贺池临皱着眉指了指安毅和亮着灯的房子,“你怎么又来这破地方?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时舟南的助理吧?”
温遂顾左右而言他,问贺池临:“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人,别让我哥知道。”
高远:“……”
“谁啊?”
“周子见。”
“这名字,”贺池临啧啧两声,“咋听着就这么贱。”
温遂没忍住笑了,贺池临却板起脸,“那个时舟南是找你来的吗?没什么事吧?”
“碰巧遇上了,聊了几句,别和我哥说。”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都说了,我可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重点是你没什么事吧,看你出来就一直脸色不好。”
温遂摇摇头:“我就是觉得,他挺奇怪的。”
“据我了解啊,这小子从他爸手里接手Times的时候,这公司已经半死不活的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半年不到,居然起死回生了。虽然业务上和你哥有点竞争吧,但是业内都挺佩服他的。”
听到这些温遂也并不觉得意外,时舟南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什么行业都要当顶流的。
“不过听说他和他爸关系挺一般的,之前也没教过他什么从商的知识,这人能这么快就接手公司,挺可怕的。”
温遂笑了笑:“拿你自己当对照组啊?”
贺池临从小就被当成公司继承人培养的,光是温遂知道的就有很多个崩溃不想学的瞬间,后面和秦言勾搭上,好不容易才能上手自己处理公司事务。
“去你的!温遂,怎么出国一趟变这么损了?和叶行安待太久了吧你!”
“等我比赛结束,叫上叶行安,一起吃个饭吧。”温遂说道,“在国外多亏他照顾。”
“不是我说,小叶比那姓时的靠谱多了……”
……
贺池临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下午,就把周子见的资料发过来了。
温遂之前就知道他家里有点小钱,支撑他出国的生活费本来是足够的,耐不住这人花了很多钱在追星上面,所以才会去酒吧打工赚钱。
始终让温遂想不通的一点就是,他不觉得周子见身上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时舟南的地方。
再仔细一看,周子见家里的公司主营业务也是建筑,和自家企业几乎完全重合,在市政府好几个项目上都曾经有过竞争。
不过秦思御的公司在这领域是龙头企业之一,所以周子见哪怕是对温遂而言,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威胁。
温遂又让贺池临接着查了查,发现他们公司之前没少和人联合起来打官司,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侵权、名誉之类的,看得温遂莫名其妙。
现在周子见也在他自家公司工作,没继续读书了,他本人身上并没有背官司。
温遂记得时舟南回国后,把那几个私生一起告了。周子见作为中心人物全身而退,这件事本来就有点奇怪,多半是他和时舟南达成的和解。
正看着,贺池临给温遂打来电话:“你过来找我一趟,有些事情当面说。”
到了贺池临办公室,他把手中的平板递给温遂,道:“一年前,时舟南不是出国找你了吗,回来之后没多久就退圈了。”
“我知道。”
温遂接过平板,上面是狗仔偷拍的画面,“这是什么时候?”
“他刚回国的时候。”贺池临指了指平板,“你继续翻。”
后面是一段视频,是时舟南走进一家酒店,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跟了上去。
“周子见?”
“这段视频被人压下来了,是我通过朋友找到的。他们俩被拍到几乎同时进入一家酒店,又被拍到前后脚走出来。连营销号的话术都有了:顶流私联同性粉丝出入酒店。”
贺池临叹了口气,“时舟南多半是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段视频才没有爆出来的。至于到底是什么,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了。”
“能约到周子见吗?”温遂突然问,“我想见他。”
第72章
“嘶——”
听见温遂这么问, 贺池临面露为难,“我试试,估计没那么好找。不过我记得你那个比赛, 他们也是赞助商之一。或者后面可能有一些招标会,他可能也会参加。”
温遂点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温遂几乎全心全意投入到了比赛之中。
考虑到常规的舞台可能没什么新意,温遂这次设计的风格是“提线木偶”, 这种风格要求对肢体有绝对的控制力, 看上去简单,内行人才知道绝对不容易。
为了舞台效果, 温遂还是在有水的舞台上面跳的, 就连经验充足的武杨都有点担心:“这样效果好是好, 但是可能有点不安全啊,有很多潜在的安全隐患, 你可想好了。”
温遂不明所以:“能有什么安全隐患?”
“这次舞台有两层设计,舞台里面还有升降台, 都挺高的, 你准备把主舞台安排在哪里呢?”
“我在想, ”温遂说道,“能不能最后收尾从上面跳下去呢?”
武杨:“往哪跳?往升降台下面跳啊?你知道那有多高吗!”
“吊威亚, 反正是提线木偶,身上有线符合设定。”
“我估计你还是得跟舞台导演商量一下才行。”
最后敲定的版本被比赛的舞台导演修改了一下,不用吊威亚,升降台也不用关闭, 只用把升降台升高,再垫缓冲垫, 温遂直接往下倒就行。
贺池临听说导演这么轻易就同意了,有点诧异:“你们比赛买保险了吗,这要是出事故算谁的?”
温遂“啧”了一声,“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开玩笑,你多金贵啊。谁有那个胆子让你出事?”
之后的几次非公开彩排都非常顺利,升降台离舞台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温遂倒下去也很安全。
温遂没再看到过安毅,直到最后一次他看到个可疑的、戴着帽子口罩、个字也不高的男人,在温遂开始彩排的时候就坐到了台下,在他结束舞台后就不见了。
温遂看那个身影并不熟悉,在舞台结束后问了问导演,导演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刚刚还有别人在场吗?我没注意。”
温遂也不奇怪,毕竟那人一身黑衣,场馆内又没开灯。
彩排结束后已经到了晚饭的点,温遂刚走出场馆,就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车。
车门被打开,长腿一迈,挡住了温遂的去路。
温遂的视线自然地从下到上,发现他今天难得没穿西装,而是纯色T恤配短裤运动鞋,温遂一瞬间有些恍惚,以为回到了他当爱豆时那样随意。
可当温遂微微抬起头和他对视,才发现时舟南不再像以前那样总习惯昂着头瞥人、眼神复杂却藏不住傲气,而是同样微微低头和他对视。
“有什么事吗,时总。”
“关杭邀请你去吃饭,”时舟南说道,“这次是真的。”
温遂挑了下眉:“那上次呢?”
“上次是我邀请你。”
温遂没想到时舟南会这么直接,稍微有点招架不住,一晃神,就没来得及拒绝。
时舟南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上车,小少爷。”
“你再这么叫我我不去了啊。”温遂总觉得这三个字就是量身定做用来讽刺他的,尤其是从时舟南嘴里出来。
时舟南单手撑着车门,盯着温遂笑了,“上车,不叫了。”
温遂这才妥协,等坐上车系上安全带了,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得也太快了。
他们不是闹翻了吗……怎么一回国,看上去关系还缓和了。
幸好他们俩现在都没在娱乐圈混,不然被拍下来,不知道那些狗仔又会做什么文章。
想到狗仔,温遂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才过去一年多,却像是做了一场梦,离他很遥远。
“在想什么?”时舟南突然问。
“时总,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也别这么叫我了,温遂。”时舟南说道,“问。”
“你退圈之后,被私生或者狗仔拍过吗?”
“刚开始有,后来就没了。”
温遂有点意外。
他知道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快,可没想到就连时舟南这种级别的顶流,退圈之后也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时舟南看出了温遂的诧异,继续说道:“拍我的狗仔和私生都被我公司法务告了,所以没人敢再拍我。”
温遂一愣,随即没忍住笑了,“你还真是初心不改啊。”
当顶流的时候告狗仔就算了,退圈了还告狗仔,简直是娱乐圈整顿狗仔第一人。
“还想问什么?”
这个点路上有些堵车,行进速度很慢,也给了他们独处聊天的机会。
“时舟南,你会觉得遗憾吗?”
温遂没说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他觉得时舟南应该知道,毕竟能称得上遗憾的,也就只能是亲手放弃了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梦想。
“会。”时舟南淡淡道,突然转过头,看向温遂,“遗憾是人生常态。”
这种消极的话居然会从时舟南嘴里说出来,温遂转头错开他的视线,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
“问了我这么多问题,轮到我了吧?”
“嗯,你问。”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可能比赛结束就走。”
“还会回来吗?”
温遂短促地笑了下:“这么关心,你很在乎我回不回来吗?”
“嗯。”
温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在怀疑的时候,时舟南就继续说道:
“在乎。”
时舟南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导致温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正恍惚的时候,时舟南又变了神情,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公司也打算拓展娱乐圈业务,你要是回国,考虑一下。”
温遂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轻笑声道:“时总那么有经验,我哪能比啊。”
车终于不堵了,两人也很有默契,谁也没再提刚刚说的话。
到地方一看,关杭正站在门口等他们,老远就在招手,温遂刚下车她就迎上来:“好久不见啊温遂!最近过得怎么样?”
明明只是句平常的寒暄,却一如既往地让温遂觉得亲切:“都挺好的。”
“进来说!”关杭拉着温遂进去,不忘对还在车上的时舟南喊道:“车停后面停车场去啊,别挡路。”
温遂被关杭拉到吧台坐下,店里没有别的客人,门口也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温遂忍不住问:“老板,这是包场了啊?”
“反正我也不指望这店晚上赚多少钱。时舟南没和你说嘛,现在晚上酒吧都是随缘开,主要是白天人比较多。想吃点什么?”
温遂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刚加入AERX的那个晚上。
“清淡点,你看着来吧。”时舟南推开门对关杭说道,“再给我来杯酒。”
“劳驾时大明星自己调啊,我是请他吃饭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时舟南没反驳,走到吧台后,动作熟练地加点这个、再加点那个,正当温遂看得入神的时候,时舟南突然看过来:“喝点什么?”
温遂下意识摇头,“我不喝了。”
时舟南没吭声,继续调。
关杭在一旁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自从他退圈之后,就差没把这当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酒精是Times的第一生产力,工作起来跟不要命似的,全靠酒精续命。”
时舟南皱眉:“少说两句行不行?”
关杭耸耸肩,“你看。”
最后关杭给温遂做了招牌的虾仁炒饭,听关杭说这虾仁是每天刚从海里捞上来养在后厨的,特别新鲜。
关杭似乎乐在其中,和温遂聊了很多,从她开店到温遂留学,什么都聊,很难避免扯到时舟南。
“听说他出国找你了啊,道歉了嘛?”
温遂点点头,“不道歉,我也不会来这里。”
“这一年时间不长不短,时舟南变了挺多的。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他了,他一直都那副死样子,你之前应该知道一点。”
关杭对发小的描述非常接地气,温遂没忍住笑了。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他在乎的东西,他做任何决定也是,好像轻描淡写就定了,从来也没有听他说过后悔。
“但是那次他回国之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过多久就退圈了。我问他这么冲动做决定会不会后悔,他还是说不会。”
温遂想起在车上问时舟南的话。
不因为退圈后悔的话,他遗憾什么呢?
“温遂,你有后悔过吗?”
关杭突然问。
“如果你是指进入AERX,嗯,挺后悔的。”
他不该强行挤进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如果是指认识时舟南,温遂也不知道。
经过这件事,温遂才算找到了自己该走的道路,也算是因祸得福。
“在聊什么?”
时舟南端了两杯自己调的饮品过来,一杯放在温遂面前,另一杯给了关杭,“都是无酒精的。”
“你自己的呢?”关杭反问。
时舟南又去端了杯过来,温遂闻到浓烈的酒精味,皱了皱眉,“喝多了没人管你啊。”
“这才多少,”时舟南轻笑一声,“喝不多。”
“你……”
“干嘛?”时舟南仿佛是故意拿车上温遂说的话逗他,“这么关心我?”
第73章
温遂只是一撇嘴:“谁管你。”
时舟南没再说什么, 只是拿吸管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听关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遂聊天,谁也没注意看时间, 一不留神就到了凌晨。
没过多久,关杭接了个电话,就说自己有事先走, 让他们两个自便。温遂这时才看到时间——居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气氛从关杭走后开始变得有些尴尬,温遂用余光瞄了几眼时舟南, 他喝了酒, 目光虚虚地落在桌面,眼神忽明忽暗, 看不出在想什么。
“没什么事的话, 我先走了。”温遂这会儿才理智回笼, 后知后觉自己不应该这么草率地答应时舟南的邀约。
“我送你。”
眼瞧着时舟南跟着他起身,温遂顿了顿, “你喝成这样送我?我还不想上社会新闻。”
“我叫安毅来。”
正要打电话,温遂就拦住他的手, “现在都两点了, 资本家也不带这么压榨人的。”
时舟南有些无奈地偏了偏头, “那你想怎么,我把车给你, 你自己开车回去?”
温遂扭过头,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我不会。”
而且从这里回到家开车也要一个小时,他爸妈都在家里,他哥住在市中心倒是近, 只不过凌晨三点回家,很难不被盘问。
要是他们发现温遂又和时舟南扯上关系, 就更不好说了。
“我有一套房子,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钟,暂住一晚,可以么?”
温遂微微愣了愣。
在他的印象里,时舟南是不会征求意见的那种性格,眼前的时舟南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这点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周围酒店很多。”
温遂不抱希望地摸了摸身上,果然没带身份证。
“我打车,”温遂说道,飞快地抬眼扫了一下时舟南,“你别喝了。”
这个点不好打车,App上等待时间一直缓慢增加,却还是没有一个司机接单。
半晌,时舟南突然开口道:“跟我走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温遂没拿稳手机,稳住心神后才抬起头,对上时舟南直勾勾的眼睛。
他的房子的确离这里不远,是一套面积并不算大的公寓,装修还是一如既往地性冷淡风格,温遂一进去就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氛围,不像有人常住。
时舟南拿出一次性拖鞋,又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抽屉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这房子是典型的公寓户型,没有厨房,一居室,只有一个床和沙发,然后就是一大面落地窗。
等温遂收拾完再出来时,发现那个沙发上面放了个枕头和毛毯,正打算过去,时舟南就说道:“你睡床。”
因为身处一个空间,一关灯,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温遂不怎么睡得着,但从呼吸声能判断出来——时舟南也没有睡着。
“温遂。”
黑暗中响起时舟南刻意压低的声音,温遂没回应,只是眨了眨眼睛,想听时舟南要说什么。
“过去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你想继续做明星,毕业之后就来找我吧。”
温遂沉默半晌才轻笑了一声,“你现在还觉得,我当初空降AERX,是因为很想成为明星?不是的,我当时说过很多次,我有我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那现在呢?”
“现在没有了。”温遂淡淡说道,“当不当明星,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温遂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划过了时舟南的心,他知道温遂是什么意思,也特别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对不起。”时舟南重复道。
当时有很多个可以解释清楚的机会,他的态度再缓和一点,或者再了解温遂一点,或者不那么自以为是,结果都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时舟南,我已经接受你的道歉了,以后也不用再说这三个字了,没必要。”
温遂用尽量冷静的态度对时舟南说话,可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一阵窸窣声,随即就是沉稳的脚步声,没两步就停下了。
温遂半靠在床头上,透过窗外昏暗的光,隐隐看到时舟南的影子,他似乎搬了个椅子,在温遂旁边坐下。
“我还有话想说。”时舟南说道。
“说啊。”温遂随口应着,却不知为何有一种神奇的预感,心跳也不自觉地加速。
接下来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除了他们两人频率不同的呼吸之外,温遂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温遂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时舟南才继续开口:“比赛加油,晚安。”
说完他就回到了沙发上,留温遂愣着神发呆。
他总觉得时舟南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温遂就醒了过来。
房间里是遮光窗帘,看不出外面几点,但能看清以一个不舒服姿势躺在沙发上的时舟南,他眉头紧锁,看上去有几分不安。
温遂轻手轻脚地去洗了漱,本打算直接离开,可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停下脚步。
印象里时舟南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睡着时总是皱着眉头,现在看更明显了,就差没把“不安”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到现在,温遂也不知道时舟南在这一年内经历了什么,其实有很多渠道可以知道,但是温遂下意识逃避,他不敢赌自己知道更多之后的反应。
良久,温遂才放弃挣扎,走到沙发旁边,随手替时舟南捡起大半滑落在地上的毯子,盖好。
正要收手,时舟南却抓住了温遂的手腕,力气大到直接把他拽倒在沙发上。温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时舟南抱了个结结实实。
等温遂反应过来的时候,时舟南已经送了手,几乎是贴着温遂耳边说道:“抱歉。”
温遂连忙站起来,见时舟南眉头舒展,自己反倒皱起眉来:“你这什么习惯啊?”
“不习惯醒来的时候旁边有人。”时舟南捏了捏鼻梁,“你去哪,我叫安毅送你。”
温遂报了自己练舞室的地址,见时舟南还在揉太阳穴,又问道:“你酒还没醒?”
“醒了,”时舟南说道,“我有点事,没时间送你。”
“哦。”
两人下楼的时候,安毅已经等在楼下了,开的不是时舟南常开的那辆车,而那辆车也停在旁边,车窗降下来,露出一身黑的关杭,朝温遂招了招手。
“你送他过去,到了和我说一声。”
安毅探出个头,“你嘞老板?”
不等时舟南回答,关杭就“啧”了一声,“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安毅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带着点歉疚笑笑。
温遂正准备上车,时舟南又叫住他,“下次约你吃饭,用谁的名义你会同意?”
温遂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再抬头对上时舟南的眼睛时,语气是十足的疏离:“时总,没别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私下见面了。”
时舟南眼底一黯,“好。”
温遂只和他对视一秒就匆匆错开视线,僵硬地解释道:“你是赞助商,我是比赛选手,我们得避嫌。”
“比赛结束之后呢?”
“比赛结束之后,我就要出国了,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比赛结束之后,”时舟南说道,“我有话想说。”
“你现在说吧。”
“避嫌。”
温遂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心思沉重地上了车。
他无意往时舟南那边看,正好瞟到关杭从主驾驶下来的时候,副驾驶好像放着一束纯白色的花。
“他们去哪?”温遂问。
安毅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扫墓……”
温遂皱了皱眉,没再继续追问。
他明明下定决心要和时舟南划清界限,可一回国,就像是陷进了以时舟南为中心的漩涡里。
温遂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但他很清楚地记得为他失落的那种感觉,他不想再为时舟南难过了。
完成比赛,拒绝时舟南,出国继续学业,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接下来的几天,温遂果然没再见到时舟南,一直到比赛开幕式当天。
喃颩
台下的观众比想象的还要多,时舟南和其他赞助商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温遂扫过去,除了时舟南以外几乎都是年近半百的“老板”,时舟南本来就比同龄人更惹眼,放在一群中年发福的男人中更是如此,很难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他们还残存着一点明星效应,在场的媒体很多,有些镜头还对着时舟南。
温遂作为开场舞独舞,考虑到比赛公平性,特意带上了面纱。
秦思御和温知涵也来了,旁边是秦言和贺池临,温遂刚出场,温知涵就忍不住称赞:“我儿子这身段真好看,真是天生吃舞蹈这碗饭的!”
贺池临:“伯母,您看过他在国外演话剧嘛,简直是天赋型选手,老天爷追着给喂饭的!”
温遂的舞蹈是一种视觉享受,而不该是取悦粉丝的产物。
他在台上跳得很专注,大多数时候闭着眼,往台下看的时候,总能遥遥对上时舟南的视线。
他们可能再也不会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了,短短几眼,温遂从时舟南的眼神中看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好像他在透过自己看过去。
曾几何时,站在台下看台上的是温遂,那时的温遂绝对想不到他们能一起跳舞,更想不到后来会角色互换。
开场舞很快结束,温遂的比赛舞台是最后一个。
温遂在做造型之前溜到台下,他们一家听过温遂的舞台设计,温知涵忍不住反复问道:“你待会儿再去确认一下那个升降台啊,挺危险的。”
“放心吧妈妈,已经彩排过很多次了。”
温遂正说着,一抬头,就看到周子见也坐到了第一排。
时舟南显然也看到了,他侧着头,神情严肃。
第74章
温知涵和秦言父子都不知道周子见的事情, 看见温遂表情变了,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时舟南。
“那小子怎么也在?”温知涵不太清楚比赛的具体情况, 便走过头去问旁边的秦言。秦言不动声色地扶了下眼镜,解释道:“他是赞助商。”
“赞助商?”温知涵诧异,“你不是拓展娱乐圈业务嘛, 怎么不来当赞助商?”
“我有其他项目,腾不出空。”
“卧槽, 这人怎么来了?”一旁的叶行安一声惊呼, 引得秦言跟着侧目,叶行安这才收声, 用手肘狂怼旁边的贺池临, 小声道:“周子见!周子见!”
这人和温遂的恩怨还是叶行安讲给贺池临听的, 贺池临他虽然一早就知道周子见的公司也是赞助商之一,作为太子爷出场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看到温遂和时舟南的表情,他就心里打鼓, 给温遂发了条消息, 拉着叶行安就要起身。
刚起来, 秦言就敏锐地抬起头:“你们干嘛去?”
“呃……我们跟温遂一起去上厕所!”
秦言:……
两人找借口把温遂叫到侧边大门的位置,既能看到前排, 又没有内场那么吵闹,等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贺池临才说道:“你看到了吧,他们公司代表不是他啊, 不是主办方邀请的,他怎么来了?”
温遂倒是很淡定, “他是赞助商之一,出席是正常的,不用太紧张。”
“我早就听说他跟个疯狗一样,回国之后咬着时舟南好久不放,好不容易消停了,怎么又来了…”叶行安说。
温遂不咸不淡的扫了叶行安一眼,去年那件事发生过后,温遂时不时旁敲侧击地问两句,无一例外被叶行安糊弄过去。
“不用担心。”温遂说道,目光不离坐在第一排的时舟南,他已经收回了视线,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台上跳得一般,时舟南却看得很认真。
贺池临还想再说什么,造型老师就已经把温遂“抓”去后台候场。他正打算回座位上,一回头,被秦言堵了个正着。
“上厕所?”秦言反问,他今天穿得休闲,气场却一点没减弱,微微一抬头就让贺池临退了半步,继续板着脸说道:“又商量什么呢,好朋友?”
贺池临回头看了眼被带走的温遂,又看了眼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周子见,最后叹了口气,“真不是我故意瞒你,有些事情我也不全清楚。但是温遂和周子见在国外的时候好像有点矛盾,这个后面叶子和你说……周子见是奇宙老板的独生子。”
在秦言还在秦思御公司实习的时候,把潜在竞争公司都摸得特别透,现在还有点印象,很快就判断出来这人翻不出什么花来,便说:“继续。”
“具体什么矛盾我不清楚,总之奇宙也赞助了这个比赛,但是受邀来现场的代表取消了,换成他了,我总担心他想搞什么事情。温遂的彩排我看过,结尾部分还挺危险的,我担心…”
“你们回观众席,看着周子见,一有动作立马联系我。”秦言一边交代一边往后台的方向走。
“那你呢!”
“我去后台。”
公司代表都有自己专门的位置,可耐不住一些上了年纪的领导坐不住,没过多久,时舟南旁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不过这个位置并没有空太久,时舟南就用余光看到周子见在他旁边坐下了。
时舟南无意离这个瘟神太近,可对方刚坐下,就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吧?”
没得到回应,周子见又继续说道:“温遂的舞台我看过了,很有艺术性,就是感觉有点不安全,你说万一不小心摔下去,那不是以后都没办法跳舞了?”
提到温遂,时舟南才有所反应,头也不回地说:“你嘴真臭。”
被昔日的“偶像”这么一说,周子见显然有点绷不住表情,强压着愠怒继续说道:“这场馆里里外外全是媒体,你放心,今天你们两个一个夜跑不掉,我说过的,会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对方语焉不详,时舟南知道他是个疯子,却不敢笃定他是在恐吓还是真的做了什么手脚,温遂的舞台安排时舟南清楚,的确有风险。
时舟南往舞台上望了一眼,几个升降台的入口都关着,被正在比赛的选手重重踩过也没有什么异样。
“你在舞台上动手脚了。”时舟南的语气很平静。
“和聪明人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累,”周子见得意地笑了,“只不过你现在去后台也来不及了,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冲上台去,毁掉他精心准备的舞台,放宽心,舞台出意外也是很正常的。”
时舟南捏紧手机,“出了事,你会坐牢的。”
“无所谓啊,反正我的前途也毁了。不过你放心,谁坐还不一定呢。”
时舟南不再和他多说,把手机放回去,匆忙起身,打算从场馆侧门绕到后台。离温遂的舞台还有不到十分钟时间,时舟南几乎刚从侧门出来就明白了周子见为什么要说“来不及”。
一出来,大大小小的媒体就像是闻到鲜血的鲨鱼,一窝蜂地朝他涌过来,很快前面的路就堵了个水泄不通。
去后台是不可能的,除非从最近的门进去,再绕到候场区。
另一边,温遂正在后台候场,对前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他闭着眼睛重复即将进行的舞蹈动作,除了那天改掉的部分,几乎每个动作都已经刻进温遂的脑海里,不用多想就能记起来。
可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飘到那个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时舟南的呼吸声的晚上。
他认识时舟南的时间不长不短,不熟的时候觉得他是假随意,实则在一些小事上面很较真;后来温遂自以为他们熟了些,发现时舟南其实对大部分事情都是完全不在意的,包括对温遂。
可是那天晚上他看到的时舟南,起码是在意他的。
温遂正发着呆,突然有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推开门,对另一个工作人员说:“陈哥,后台来了个人硬要找负责人,他说他是…”
后面的声音小得温遂听不见,可那人话音刚落,其他选手就齐刷刷朝他投来视线,温遂退团的事情闹得出了圈,在场的人多少知道些,包括他在那场直播里公开的身份。
温遂皱着眉看过去,那个负责人也看过来,笑着解释道:“那个,秦总可能有什么事情找我,我去一下。小方,你在这守着。”
秦总?
秦思御对这种小事向来不会亲力亲为,多半是秦言,秦言好端端的跑后台来干什么?
温遂想出去一探究竟,可被那个小方拦了下,“22号,您该去候场了。”
候场就意味着离他的表演开始只有几分钟时间,温遂稳了稳心神,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走到幕布后。
这个角度能看到一部分观众席,但看不完全,第一排只能看到那个周子见。
温遂有些无语地收回视线,等幕布拉上几分钟之后才在彩排了无数次的位置上站定。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他踩了踩那几个升降台入口,封得严严实实。
幕布缓缓拉开,温遂抬眼,却发现时舟南的位置空空如也,反而周子见在旁边笑得灿烂,甚至还夸张地鼓起掌来。
真是个疯子。
温遂集中注意力,音乐响起,他的身体被控制得极好,就好像真的有人悬在上方,用线提着他的动作。
他的身形似乎比以前瘦了些,一年的深造让他身上的肌肉更是生长得恰到好处,纯白透亮的布料把他的线条勾勒得格外漂亮,像是一件艺术品。
台下观众看得入神,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秦思御也跟着鼓起了掌,他一早就支持温遂跳舞,他的小儿子就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小时候抓阄就定了。
可是旁边的温知涵却笑不出来,因为温遂的舞台是美丽且充满力量的,可是他的表情,却好像格外复杂,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悲伤,看得她格外难过。
“小叶,我们温遂在外面读书吃了很多苦吗?”温知涵实在忍不住问,“他之前跳舞的表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阿姨,表情也是艺术的一部分呀,他只是在配合舞蹈而已,您别多心。”
贺池临也收起笑容,听温知涵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意识到什么。以前温遂也跳过这种看上去很悲伤的舞蹈,却总是和他抱怨被成航批没感情,因为他总是平和的,动作悲伤,表情却并不悲伤。
可是这一次,贺池临作为观众,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传递出来的那种悲伤,比彩排的时候还要浓烈一百倍。
舞蹈的尾声,提线木偶的线通通断开,温遂恢复如风一样的舞蹈,台下也随之松了口气,仿佛看到了一只终于重获自由的飞鸟。
温遂睁开眼,台下时舟南的位置还是空空如也。
原定的“倒下”动作还没有出现,贺池临正疑惑着,温遂半边脚底突然一空,猛地失去重心,整个人向下倒去。
怎么会这样?
不是沟通好不用升降台的吗?
温遂来不及反应,可还没完全被黑暗笼罩,一个身影突然挡住了他头顶刺眼的舞台灯光,是时舟南。
时舟南一把握住了温遂的小臂,来不及把他拉上来,却来得及飞快地将他按进怀里,上下易位,一只手死命护住温遂的头。
温遂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一片云里。
第75章
温遂失去重心的那一刻, 头脑中是一片空白。
直到碰撞声在他耳边响起,混杂着时舟南一声闷哼,温遂才猛然回过神来, 发现他们两个竟然从舞台直接掉到了升降台。
温遂一慌,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时舟南还是死死地抱着他, 他只能勉强回过头,通过地面离舞台的高度判断出来——这升降台根本没有升起来。
好不容易挣脱时舟南的手臂, 温遂撑着地想起身, 掌心却触上了柔软又厚实的海绵缓冲垫。
借着舞台微弱的光,温遂看到他和时舟南身下垫着好几个缓冲垫, 如果不是这几个缓冲垫, 这个高度毫无防备地摔下来, 后果不堪设想。
温遂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拉了起来, 是满头大汗、领带都歪了的秦言。
秦言一言不发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他没有摔到哪里才松了口气, 温知涵和贺池临他们匆匆赶来, 为首的温知涵吓得脸都白了, 哆嗦着去摸温遂的脸:“我的宝贝儿子,没事吧?没摔着吧?”
温遂目光还是散的, 秦言接过贺池临递来的水,喝了大半,“我他妈刚把垫子扔过去,他们就从舞台上摔下来了, 幸好我专门铺了好几层,还有个人肉靠垫, 应该没事。”
“什么意思,升降台没有防护措施吗??”
“有个屁!”秦言也是一阵后怕,“我赶来的时候,这些个傻逼工作人员说机器坏了,升降台升不上去,费半天劲才找来这么些个垫子。你们等着,一个也别想着逃脱责任。”
“人肉靠垫”时舟南在垫子上缓了许久,才慢慢坐起来,一抬眼,就看到温遂被五个人围得严严实实。
他神情里闪过一瞬间的羡慕,随即低下头,忍着巨大的耳鸣声,淡淡地笑了下。
“吓死我了,知道是舞台设计,但还是吓死我了…”贺池临松了口气,“温遂,你没事吧,这…得有五六米高吧?”
“不是的。”温遂终于开了口,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声音有些颤抖,“我最后的舞台,没有这个环节。”
在场几人都不太明白温遂的意思,按照他的彩排,这个升降台应该会被升上去,且加了缓冲垫,只是突然冲出来的时舟南吓了他们一跳,还以为温遂出了什么意外
温遂侧过身,走向还坐在缓冲垫上的时舟南,后者脸色苍白,还仰着头,“没摔着吧?”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时舟南,那个升降台入口不应该打开的。”
温遂现在还一阵后怕,如果几米高的升降台没有放任何缓冲垫,他们从上面摔下来…温遂一把抓住时舟南的领子,将他从缓冲垫上拽了起来,眼眶红得像是快要滴血,目光上上下下把时舟南扫了个遍。
“先去报警,把周子见抓住。”时舟南继续说道,安抚性地拍了拍温遂拽他的手,发现冷得有些吓人,“你没事就好,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温知涵给秦思御使了个眼色,后者带着秦言很快离开,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时舟南,神情凝重——就在刚刚,她眼睁睁地看着时舟南从舞台后方冲出来,几乎一点没有犹豫地跟着温遂一起掉进了这个什么破升降台里。
“时舟南,你发什么疯?”温遂像是终于回过神,情绪激动起来,“你嗑.药了吧,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啊?”
时舟南还是重复着那句:“你没事就好。”
时舟南扯了扯嘴角,摸出手机,点开刚刚在观众席的录音,周子见说的那些狠话像是毒蛇一样,缠得温遂手脚冰凉,缓缓松开了手,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你明明知道我的舞台结尾改了,我本来不会掉到升降台下面来,结果掉下来了,你明明知道是意外,还跟我一起送死吗?”
“我总不能拿你的安全去赌。”时舟南说道,“我的命不值钱,你不一样,你才是属于舞台的。”
隔着这么几层海绵垫摔下来,都是那么大的撞击声,如果不是秦言未雨绸缪垫了缓冲垫,温遂不能想象会发生什么。
“时舟南,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温遂有些崩溃地捂住干涩的眼睛,“能别再耍我了么?”
“我没有耍你,温遂,那天我和你说,比赛结束之后有话想对你说,我想说的是,温遂,我其实很喜欢你。”
温遂的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觉得荒唐,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时舟南的眼睛,那里面依旧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半晌,温遂突然扬起拳头,猛地砸向时舟南的左脸。
他知道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打得他骨节生疼,站在温遂后面的几人都倒吸几口凉气。时舟南的嘴角顿时泛起血丝,可是却一声不吭。
“时舟南,你清醒一点吧。”温遂收回发麻的拳头,语气冷得像是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现在来和我说喜欢,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是真心的,温遂,我很清醒,我喜欢你。”
“别逼我再打你一拳,”温遂闭了闭眼睛,“你一口一个喜欢,说得可真轻松。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喜欢过一个人。”
温遂退了半步,睁开双眼,眼神疏离又淡漠,已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来:“可是在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嘴上说着相信我,却把我当替身,听信黄谣,贬低我,把我一颗真心扔到地上踩,不就是凭我喜欢他么?喜欢算什么,多下贱啊。”
“温遂…”贺池临想去拉住温遂,却被他挣开了。
“放心,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他了。”温遂说这些话时一直望着时舟南的眼睛,看着他一点点红了眼眶,“对我来说,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说完这些,温遂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时舟南抬脚就想去追,却被贺池临和叶行安堵了个严严实实。温知涵快步赶上温遂步伐,两人一前一后渐行渐远。
“温遂话说得够清楚了吧,”贺池临说道,“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别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他在国外,和叶行安在一起,过得特别好。”
像是担心时舟南不知道叶行安是谁,一旁的叶行安主动打了个响指,“我,叶行安,之前见过了。”
“时舟南,我挺不理解你的,温遂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在意也就算了,还这么对他,现在他好不容易翻篇了开始新生活,你又缠着他不放,你是不是闲得慌啊?”贺池临特别清楚温遂那段时间有多消沉,此刻恨不得冲上去补他一拳头。
“另外,你以为轻描淡写几句道歉就能把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一笔勾销吗?没那么简单,你已经对温遂造成伤害了,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别再为了让自己的负罪感少一点打扰他了行吗?”
贺池临一通输出,也一刻不想多待,甩下一句“走了”就走。叶行安还站在原地,打量着时舟南,等贺池临走远后他才说道:
“时舟南,我也喜欢温遂。”
“喜欢一个人,第一反应是忍不住对他好,看到他难过会心疼,他高兴我也高兴。我不知道你说喜欢温遂是真的假的,但是我知道,你不该让他难过。他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叔叔阿姨和秦言哥都把他捧在手心里,退一万步,就算有天温遂接受你了,他的家人也不可能原谅你的。”
叶行安说完这些也走了,只留下时舟南站在原地,许久,迟迟赶来的安毅才把他带走。他头疼得厉害,却不知道是因为外力还是因为温遂。
另一边,温知涵很快就追上了温遂的脚步,“温遂,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担心…”
“我没事的,”温遂说道,“他垫在我下面。”
“比赛已经因为意外叫停了,颁奖改天才举行,那个什么周子见,你不用担心,你爸和你哥去处理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其实温知涵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她以为温遂掉下升降台本来就是专门设计的环节,可当时温遂一掉下去,一旁的贺池临和叶行安反应大的有点夸张,她觉得不安,才赶到后台去的。
等秦思御他们上了车,秦思御一见温遂脸色还是白的,忍不住对温遂说道:“我早说你这舞台设计有安全隐患,幸好秦言机灵。”
秦言这才有空好好给他们解释来龙去脉:“我到后台的时候,升降台都在原位,工作人员说温遂的舞台改了,不需要升降台,也就没放缓冲垫。我图个保险,让他们把几个升降台都放上垫子了,谁知道你真的掉下来了。温遂,到底是不是舞台设计,那个时舟南发什么神经?”
温遂摇头:“不是的,是我比赛前一天才改掉的。”
在那个黑暗闷热的夜晚,时舟南的眼睛亮得出奇,比平时多了很多严肃认真,他对温遂说:
“你的舞台不需要这种冒险的方式升华,已经是艺术品了,防护措施做得再到位也有风险,温遂,别冒险。”
所以温遂最后决定改掉跳下升降台的设计,只到比赛前一天才和后台负责人说好,工作人员以为升降台不会开,也就少做了点麻烦事,没成想险些真的出舞台事故。
秦思御一横:“所以他知道你改了舞台,还跟着你往下跳?我看他也没正常到哪去!”
温遂不想说话,扭着头看向窗外。回家后,他也是一声不吭就扎进自己的房间,一直没出来。
客厅里,秦言神情凝重:“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是周子见安排好的。他不知道温遂的舞台改了,我一问后台的工作人员,就有人说是时舟南让在最后一个舞台的时候打开的升降台。”
第76章
“时舟南吃饱撑的吧, 他又不知道你在下面放垫子,怎么着,作秀也不带拿命作的啊。”贺池临一听就听出不对劲来, 时舟南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我一听就知道,多半是那个周子见提前安排好的, 逻辑也简单,叶行安说他跟这两个人都有仇, 一石二鸟。只不过他多半没想到, 时舟南比他还疯,居然敢直接冲到舞台上去。”
秦思御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这一个两个小年轻, 真是太冒失了, 有这么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吗?那个周子见你们不用管了, 我来处理,敢动我儿子, 不要命了。”
秦言:“爸,你悠着点啊,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你放心, 你爸有分寸的。只是我没想到……”
秦言的缓冲垫和时舟南的人肉靠垫给温遂上了双重保险, 可这二者本就不是一种分量,秦言赌的是概率, 时舟南赌的说不定是命。
秦思御:“自从时逢成走之后,这孩子跟魔怔了似的,做生意也是大刀阔斧,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不早了, 你们早点休息,我去看看温遂。”温知涵结束话题, 向二楼温遂的房间走过去。
她敲了敲门,没有反应,想着温遂可能睡着了,便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透过外面的光隐约能看到温遂缩在飘窗,睁着眼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能进来吗?”温知涵问道。
温遂低低地应了一声,温知涵这才进来,走到飘窗处坐下,把手里热腾腾的牛奶递给温遂:“睡前喝点,安神的。”
“刚刚成老师打电话来说,颁奖典礼在下周末,比赛现场已经出结果了,我是第一名。”
“那很好呀,怎么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我不想参加颁奖典礼了,”温遂说道,“我想买最近的航班回学校。”
“你回去的话,就会开心起来吗?”
温知涵的问题让温遂愣了愣,不等温遂回答,温知涵就继续说道:“有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比如时舟南做了那么多混蛋事,打他一拳头是轻的。”
温遂的神色这才放松些,轻声笑了下,“我只是觉得他现在说这些话,显得我以前很可笑。他现在口中的喜欢再真挚又能怎么样,我没办法忘记以前的事情,也不是逃避,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个坎根本迈不过去。”
温知涵作为过来人,一听就听出来问题了症结所在,但她不打算多管,只说:“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也没必要在他这一个人身上费那么大功夫,要我说小叶就不错,又帅学历又高的。你和时舟南之间,你又没做错什么,没必要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时舟南那辆熟悉的黑车就停在了他们花园门口。
秦思御正要去公司,瞧见时舟南穿着正装从副驾驶的位置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束花。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他的助理,手里拎着两大箱东西。
秦思御变了脸色,“无事不登三宝殿,看你这架势,来踢馆还是来提亲啊?”
听见外面动静的温知涵也出来,一看是时舟南,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冷着脸问:“有什么事么?”
“叔叔,阿姨,我来给温遂和你们赔礼道歉。”
秦思御和温知涵对视一眼,后者客气却疏离地说道:“给我们道歉就不必了,东西就收回去吧。至于温遂,你问过他的意见吗?”
时舟南沉默的回答已经说明了问题,温知涵也不打算多说,淡淡道:“没别的事,请回吧。”
“叔叔阿姨,他接不接受道歉是他的事,但有些话我一定要对温遂说,拜托了。”
秦思御不吭声,温知涵的态度变得更强硬了:“这是你的事情,你没有资格要求温遂一定要听吧?我以为昨天温遂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看上去你还是没完全听懂。”
说完这些,温知涵给秦思御使了个眼色,转身回去了。秦思御煞有介事地抬表看了看时间,对时舟南身后的助理说道:“麻烦你把车挪一下,堵着路了。”
逐客令下得不动声色,安毅没敢动,等到时舟南点了下头才去开车,掉了头让出充足的位置后却发现时舟南还站在原地不动,“老板?”
正巧这时,另一辆车从车库出来,车窗缓缓降下,后方是戴着墨镜的秦言,“爸,你先上来吧。”
秦言下了车,又给司机说了什么,车随即扬长而去。秦言则点了支烟,走到时舟南面前,“你再这么骚扰温遂,我就报警了。”
时舟南没急着回应,而是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之前起诉周子见准备的材料,可能会需要。这个人很疯,如果起诉的话,不要调解,你不知道他会拿什么威胁你。另外,他们家有点背景,可以的话,我们联手。”
秦言:“我们家处理这点小事还不成问题,你还是处理好自己公司的事情吧。”
“这件事责任在我。”时舟南的手不动,“合作的事可以再讨论,这份文件,你可以先看看。”
秦言这才收下,草草翻阅后说:“公事公办,你知道我公司的地址,如果真想合作,带着你的律师,和我的助理约个时间,别在我家门口聊。”
时舟南往里面看了一眼,从他下车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温遂多半知道是他来了,愿意出来的话早就会出来,可眼下温遂不仅不接电话,还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一下又跌到了谷底。
实际上,温遂知道是时舟南来了。
可是他实在是太累,只把窗帘拉开了个缝,看见时舟南好端端的站着,心想着昨天那一摔多半没啥事,于是眼不见心不烦果断地拉上,被子一盖,闷头就打算继续睡。
或许是由于心累,温遂比赛一结束就很想睡觉,一整天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时间长到家里阿姨都有些担忧。中途叶行安来看过一次,听说温遂还在房间睡后震惊地说:“在国外的时候他天天晚睡早起的,我还以为他把睡眠进化掉了呢!”
温知涵第一次听说这个,“他在国外睡不好吗?”
“我也觉得奇怪,一问,温遂就说他睡不着。我还以为他本来就属于短眠那种体质,没想到能睡这么久啊…是不是昨天摔了一下生病了?”
温知涵摇了摇头,“等他睡醒再去检查。小叶,麻烦你转告你爸妈,吃饭的事可能需要推一段时间。”
温遂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他没去看时间,却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惊雷。夏天的暴雨总有种要把整个世界淹没的架势,温遂不喜欢下雨天,撑起身开了灯。
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拿来手机随便一翻,都是他在比赛时发生事故的新闻。
有些观众席的视频拍到了站在幕布后的时舟南,温遂看得清清楚楚,他刚有往下倒的动作,时舟南就毫不犹豫地从幕布后冲出来,想拉住他却已经来不及。
但时舟南明明可以松开手的。
温遂的心情很复杂,反扣手机,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外面夜色已深,只有路灯还亮着,白天时舟南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看来他人已经走了,没想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淋着暴雨等他。
可温遂定睛一看,路灯下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放在草地灯的旁边,在柔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雨滴让温遂的视线有点模糊,他辨认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一束花。
第二天一早,温遂嘴上说着去晨跑,其实出门就看到了那束花——香槟玫瑰,被雨水打的不成样子了。
温遂犹豫片刻,弯腰捡起那束花,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拍拍手走人。
雨后的空气总是很清新,温遂慢慢走,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鱼池附近,因为下雨的缘故,鱼池旁边的木质平台变得很湿滑,原本经常在这里打太极的老爷爷不见踪影,偌大的平台就他一个人。
这种安谧的宁静只享受了不到十分钟,温遂就听到身后传来木板被踩发出的“吱呀”声,他头也没回,正打算离开,就听到一声:“温遂。”
温遂本来不想理的,可出于礼貌和家教,还是顿了顿,一边在心里决定明天就换个地方住。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上门赔礼道歉。”
“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没这个必要。”
“给我十分钟就好,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温遂这才转过身:“五分钟。”
倒计时开始,时舟南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温遂面无波澜,已经想到他会说出什么来,无非是重复且无意义的道歉、迟到且不真实的喜欢。
“如果你不知道说什么,就听我说吧。”温遂恢复了冷静,态度比平时更要冷漠疏离:“时舟南,一年前我就说过,我接受你的道歉,这不是意气用事。人生在世就这么些年,我不想反反复复掉进漩涡里,我接受道歉,就意味着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翻篇了,对不起之类的话,你不用再和我说了。”
“至于你说的喜欢,抱歉,我没办法接受。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里,我很清楚没有办法翻篇,是因为曾经我对你的那些喜欢,全部都变成了回旋镖扎在我身上。我想来想去,时舟南,我们还是放过彼此吧。”
第77章
时舟南安静地听完了温遂的话, 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我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之后, 我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很早就开始一个人生活,碰见的多数人对我来说都只是过客, 我从来不认为他们会在我生活中掀起什么波澜。我没什么朋友,没有过正常的感情, 所以当我遇见你的时候, 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出于礼貌,温遂并没有打断时舟南, 而是看着他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睛。
“我一开始没把你当回事, 对你做的所有事都是随心所欲, 让你伤心难过,我很抱歉。后来我发现, 你入团不为名利,也没那么在乎粉丝, 有意无意问起, 你说你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 你很特别。”
“我回头去想,发现当我看到你站在登机安检口时, 我已经很想冲进去把你拽出来听我的解释,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再往前,林澍拿着那些照片来找我的时候, 我也没有证实,也不知道你不愿意提起, 说的都是傻逼话,干的也不是人事。”
温遂左手的表震了震,他抬起来,淡淡地说道:“到时间了。”
认识时舟南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平时向来惜字如金的人,此刻说个没完,温遂觉得疲惫,也没去思考他话语中的逻辑。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初对你造成的那些伤害,全都因为我是个烂人。你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我不该用自以为是断送你的前途。你天生该站在舞台上,成为万众睹目的大明星,这和你的身份背景没有关系。”
温遂听他话里话外都把自己彻头彻尾否定,整个人的姿态低到了尘土里,心情有点复杂,“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温遂。”
温遂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问。
“能给我一个机会追你吗?”
温遂反问:“我要是不给呢?”
“那能和我当朋友么,”时舟南说道,“普通朋友就行。”
温遂差点被他气笑了,他不打算正面回答,语气生硬地说道:“时舟南,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当时随便因为林澍的几句话就误会我发脾气,又随随便便就退圈,为什么所有事情在你嘴里都是轻描淡写的,你下判断做决定之前不会多思考一下吗?别再让别人承担你不成熟带来的后果了。”
说完这些,温遂自觉态度有些激动,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们都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温遂说完就要走,没走两步又想起来什么,头也没回地说道:“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有事微信,别再来我家楼下了。”
见他兔子一样飞快地溜走,时舟南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几乎没有几条聊天对话,但他还是嘴角微微上扬。
时舟南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安毅那边就来了消息,说秦言这个周五晚上才有空,又发了个地址,是在附近一个私人山庄。时舟南看地址眼熟,把最近的日程一翻,才发现要参加的那场竞标会就在这里举行。
竞标会就在这周末,时舟南没记错的话,周子见也会参加。
秦言这么约应该有他的道理,时舟南订好房间,嘱咐安毅注意周子见的行动,自己则一头扎进准备工作里去。
为了竞标,要准备的材料很多,更别说这次秦思御和秦言也会参加,中标概率虽然不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老板,以防万一还是去体检一下,毕竟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而且你最近不是总头疼吗?撞到头可不是小事啊。”
时舟南嘴上说着没事,自己则在公司连熬了几天的夜,倔得像头牛,谁来也劝不住。
有时候安毅去送材料,就看时舟南桌上放着一瓶止疼药,没两天就让秘书去扔空瓶子,安毅提心吊胆的,总算过去一周。
“老板,竞标会在周末开,我看了日程安排比较轻松,你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竞标宣讲有人负责呢。”
时舟南心里有数,他挂在心上却一直没去想的,还是周子见那回事。他记得温遂的颁奖礼也在周五晚上,可一星期下来手机都没摸过几次,自然也没时间去找温遂。
但是像那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对了,主办方问出不出席颁奖典礼啊,我看了下,颁奖礼晚上六点开始,秦总那边还没约具体时间,路程一个小时,可能有点紧张。”
时舟南:“你问主办方,温遂去不去。”
“我问过了!”安毅还有点小得意,“主办方说,温遂周六就出国,不去参加颁奖礼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是往时舟南头上浇了一桶冰水,头疼得厉害,可是他没表露出来一丝情绪,只是沉默半晌,才道:“知道了,和秦言约时间吧。”
那天见过时舟南之后,温遂被温知涵硬拉着去做了个全面体检,从身体到精神方面都有,最后体检结果没出,精神科先联系他们,说温遂有轻度的焦虑,一大表现就是失眠,如果不及时干预,这么下去很容易发展成焦虑症。
好在最后体检结果没什么问题,温遂一直在家里待着,拒绝了周末的颁奖礼,宅到周五,才被秦言借着出去散心的名义,开车到了附近一个私人山庄里。
等到了才发现,叶行安一家人也在。
温遂被叶行安拉去钓鱼,困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叶行安似乎是专门为了让他提神,主动说道:“你知道今晚我们两家一起吃饭吗?说是吃饭,好像是要给咱俩相亲。”
温遂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相亲,跟谁?”
“跟我啊,”叶行安低声说道,“双方父母见面,还能是什么事。我爸妈觉得我天天在外面没个定型,你爸妈觉得你在外面没人照顾,正好又在国外,从小就认识,家境也差不多,与其说是相亲,还不如说是商业联姻。”
温遂皱了皱眉,眼里满是不情愿。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温遂虽然从来没有被安排过相亲,但见识过秦言被相亲的饭局,他刚一踏进门,就感受到了那种独特奇妙的氛围。
“这么多年不见,小温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帅了,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温遂礼貌性笑笑:“姜阿姨,叶叔叔,你们好。”
秦思御举起杯子:“来,老叶我敬你,温遂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护着长大的,第一次一个人出国生活,多亏了小叶照顾。”
温遂向来呆不惯这种场合,低着头吃自己的,余光注意到坐在他旁边的秦言时不时看一眼表,忍不住小声问:“你也约了人相亲吗?”
秦言斜他一眼,没吭声。
“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又都在一个学校读书,后面多半还是要留在国外发展的,彼此照顾也是应该的。况且我们两家是世交,行安出国之后经常和我们提起温遂,他们能恢复联系,这小子高兴坏了。”
“温遂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娇气得很,他妈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还真是辛苦小叶。”
虽然不满秦思御的这番评价,但碍于他的面子,温遂明面上没说什么,反观叶行安一个劲应和:“温遂是我朋友,应该的呀叔叔。”
温遂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让他照顾了,明明是借着“照顾”他的名义去约会。
没聊多久,又扯到生意上的事情,温遂这才松口气,结果才安心吃了没几口,叶行安的妈妈突然又问:“哎,小温有没有谈恋爱啊?”
温遂的筷子一抖,摇了摇头,和叶行安对视一眼,就知道话题终于引过来了。
“那有没有心仪的对象了呀,都二十多了,也可以谈恋爱了。”
“没有。”温遂说道。
“也是,你们两个天天都待在一起,也没时间去找对象。”
温遂有点坐不下去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姜阿姨句句不离他们两个,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什么,听得温遂实在心烦,偏偏这样的场合,父亲们谈生意,母亲们聊八卦,他走也不合适。
一直到秦言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温遂正打算借上厕所的理由溜出去,包间门却被服务员拉开了。
此时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他们事先交代过不喊不用进,此时门一开,所有人的视线都诧异地看过去,除了秦言。
看清来人后,认识的人都变了脸色,秦思御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温遂眉头紧锁。
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而是时舟南。
他穿着西装,俨然一副精英模样,这一室觥筹交错映在他的镜片上,看不清眼神,但目光落在温遂身上。
姜瑶不认识时舟南,见气氛沉重,主动开口问:“这位…是走错包间了吗?”
秦言这才不疾不徐地放下筷子,欠了欠身,“抱歉,我约的,时间有点撞了,你们继续吃。”
说罢系上一颗西装扣,扫了眼温遂,起身离开饭桌。
温遂意识到什么,原来刚刚秦言一直看时间、发消息,是因为约了时舟南?
可如果这么精准地掐时间,时舟南没理由会闯进还没结束的饭局。
除非这也是秦言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故意让时舟南看到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第78章
时舟南在门外站了很久, 酒后的中年男人音量不自觉拔高,混杂着说笑声,时舟南听得清清楚楚。
门是被服务员推开的, 包间内的氛围让时舟南有些出神,带着点客套,但更多是轻松欢快, 不像生意场上的饭局,更像是老友相见、阖家团圆。
温遂坐在里面, 眼底抹着一层暖色, 是时舟南很久没见过的神情。但当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又多了几分时舟南熟悉的茫然无措。
门一推开, 就好像他闯进了不该踏足的幸福, 时舟南面对过很多场景,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心情复杂。
秦言很快出来,挡住时舟南的视线, 包间的门被关上,冷调的灯光拉他回到现实, 他第一次开始发自内心的怀疑, 对温遂而言, 或许他真的是一种困扰。
山庄的包间和茶室在同一处,中间隔着花园。时舟南穿过走廊, 跟着秦言来到山庄另一侧的茶室,透过茶室的玻璃房,看到外面又下起了雨。
安毅拿出准备好的所有材料,递给秦言带来的律师, 除了纸质材料之外,还有一个U盘。
“这里面是比赛当天现场的视频监控和录音, 工作人员我也去找过了,现在没有人承认,其他完整的证据都在这里。”
秦言坐在时舟南对面,律师看了这些证据之后,面色不佳地摇了摇头,“如果是要拿这件事上诉,成功可能性不大。话虽不好听,但他确实没有造成你们的什么实质性损失。不过之前的材料倒可以做做文章,毕竟偷拍、侵犯隐私、非法闯入住宅这类行为的性质可以很恶劣。”
“如果要追责这次事故,还需要什么材料?”
“最基本的,起码需要验伤报告。温先生的报告没有问题,您那边有什么结果吗?”
时舟南没吭声,他压根没去做检查,可也没办法忽略日益严重的头疼。
“这样,您抽空去做一个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再商量,但是有件事我得提前说,这场官司要打,也是持久战。”
时舟南点点头:“我知道。”
律师在说完该说的事之后就走了,时舟南本也想回去,可秦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抬眼看了下安毅,后者很有眼力见地离开。
茶室只剩下时舟南和秦言,秦言沉默片刻,才突然开口问:“我去查了在国外他非法闯入他人住宅的事,他闯的,是温遂家里?”
“嗯。”
秦言拿到材料才知道有这一回事,温遂全程瞒得严严实实,没让他们知道一点。
“当时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些私生,借周子见和温遂在同一家店工作的名义骚扰温遂,据我所知,周子见跟踪得知了温遂的地址,告诉了那群人,会跟踪温遂,也有我的责任。”
私生饭往往都很极端,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严格意义上不算温遂的粉丝,而是时舟南的毒唯,闯入温遂住的地方,肯定不是为了要他一张签名照。
这么大的事,温遂居然一点也没告诉他们。
“难为你还专门跑出国一趟。”
时舟南想到刚刚秦思御在饭局上对温遂的描述,说道:“温遂比你们想象的要独立很多,也没有那么脆弱,他很勇敢。”
秦言暗自有点吃惊,可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又问:“律师说当初你完全可以继续起诉下去,无非就是战线拉长了点,但是据我所知,后面是你主动撤诉,选择和解,然后没过多久就退圈了,为什么?他拿什么要挟你了?”
“抱歉,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想合作,我总得知道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不然万一这次起诉到中途你又撤诉,不是耍我们么?”
“我可以告诉你,”时舟南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不要告诉温遂。”
“放心吧,和你有关系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会提。温遂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他过得也很好,你应该都看到了。”
秦言知道说一万句话都抵不过让时舟南看到现场的冲击力大,今天这顿饭局,包括叶行安父母说的那些话,处处都在强调着时舟南和温遂的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时舟南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
温遂是天之骄子,退一万步讲,真的要找一个男人共度一生,也该是叶行安这样门当户对的。
时舟南笑了下,正要说话,就透过茶室的落地玻璃,看到了站在雨里的温遂。
旁边的叶行安替他撑着伞,偏过头正对温遂说着什么,但温遂似乎没怎么听,目光直勾勾地往前。
“抱歉秦总,我们之后再聊这个吧。”
山里一下雨就会降温,温遂穿着休闲的短袖短裤,又站在暴雨里,时舟南说完就拿了把长柄黑伞,匆匆出去。
他没两步就迈到温遂身前,走近了才看到他半边身子在雨里,便直接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把温遂整个人都罩进伞里,自己则暴露在雨中。
温遂没接,只是问道:“不是让你发微信,不要来打扰我了吗?”
结果一条消息也没有,明天温遂就出国了,他现在冒出来,诚心找不痛快似的。
借着路灯的光,温遂总觉得时舟南的脸色很苍白,没什么血色,但他等着时舟南用秦言来反驳他,结果时舟南却低声道:“抱歉。”
这实在不像时舟南的性格,温遂有点无名火,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秦言还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温遂把伞推了回去,冷声道:“你走吧。”
一旁的叶行安喝了点酒,也来了劲,开口就是:“今天晚上暴雨,山里封路,你不会早就算准了这个,笃定没办法赶你走吧?”
时舟南垂眸,再抬眼时眼神发狠,语气也是温遂之前熟悉的那样:“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这人……”
叶行安正欲发作,就被温遂皱着眉拦了下,“好了,别发酒疯。”
“温遂。”
时舟南的伞从他手中滑落,整个人都在雨里,没一会儿浑身上下都淋湿了。
温遂眉头皱得更紧:“你也喝多了吗?”
时舟南却突兀地笑了笑,眼底猩红,上下半张脸完全是割裂的表情,明明在笑,看上去却满是悲伤。
这幅表情让温遂有些没由来的心慌,再加上时舟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祝你,前程似锦。”
一年前他也对温遂说过这样的话,温遂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时舟南整个人就突然向下倒去。
“哎!”
温遂刚想去扶,手刚碰到时舟南冰凉胳膊,就不受控制地失去重心向下倒去,温遂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全是淅沥的雨声,砸得他头脑发蒙。
温遂已经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被救护车带走,等他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里。
时舟南被推去做了CT,秦言不放心,也跟着温遂一起来了,见他一副失了魂的样子,问:“温遂,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飞机。”
“安毅,他从舞台上掉下来之后,有去做过检查么?”温遂反问。
安毅支支吾吾,半天才摇了摇头:“我让他去,他一直在忙招标的事情,别说检查了,动不动就在公司熬大夜…”
“正好做个全面检查,不用太担心。”秦言的语气依旧很冷静,“他之前有晕倒过吗?”
“没有,但是他之前一直在吃治头疼的药。”
CT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急诊医生大步迈过来,“时舟南家属到了没有?他颅内有淤血,需要做手术,家属跟我来签字。”
医生的话一出,安毅和秦言的脸色都有些古怪,温遂不明所以,正僵着,就看到关杭急匆匆地从电梯口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签。”
温遂愣住:“关杭?”
“你和病人什么关系?”医生问。
关杭:“我是他的法律责任人,可以签字。”
“病人没有直系亲属吗?”
关杭用余光扫了眼温遂,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好在医生没多说什么,在交代清楚事情之后,时舟南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关杭一回头,就看到温遂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安毅在这守着就行,温遂,你们回去休息吧。”
温遂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他是因为我才进的手术室,我不在不合适。”
“后续所有治疗费用由我们来出,需要什么直接联系我助理。”秦言对关杭说。
…
时舟南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还是AERX的队长,正在开全国巡演,一个个舞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旁边站着的是温遂,他也很清楚。
但时舟南知道这是一场梦,等他醒来之后,又要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
他不愿意醒来,直到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时舟南”。
熟悉的声音,混杂着消毒水的熟悉味道,时舟南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医生!医生!他醒了!”
第79章
安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舟南持续性地耳鸣,一只手撑着床才勉强坐起来,又听到了关杭的声音:“感觉怎么样?”
时舟南眨了眨眼,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没摸到,头还是疼得厉害, 手里被塞进一杯温热的水,时舟南寻着方向, 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疑惑:“周日晚上, 怎么了?”
浓烈的消毒水味提醒着时舟南身处何地,他按了按太阳穴, 再次看向周围, 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就算是晚上, 医院也不会一点光都没有。
实际上,医院里的灯光和往常一样冷色调, 冰凉得不带一丝感情。旁边的关杭看到他一直没聚焦的眼睛,仿佛意识到什么, 伸手到他眼前, 缓慢地晃了晃, 时舟南就仿佛没看到一样。
关杭触到火苗般收回了手,捂着嘴不敢作声, 可时舟南也已经反应过来,问道:“医院没停电,对吧。”
“你别急,”关杭冷静下来, “安毅去叫医生了。”
没过多久,医生就赶过来, 大致检查后说:“你的颅内有瘀血,是不是会经常感到头疼头晕,有时候想吐?都是因为这个,微创手术之后,瘀血基本已经清理干净,但可能还有部分压迫了视觉神经导致失明,你待会再去做一次CT,出结果之后再叫我。”
时舟南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雨里,他看不见外面的天气,却闻得到空气里潮湿的泥土气息,听得见雨声。
“我晕了多长时间?”时舟南问。
“从进医院到现在,这是第三天,手术之后你又昏迷了两天,招标会因为暴雨延期了,你可以先好好休息。”
“是谁把我送过来的?”时舟南抱着希望,因为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见到的是温遂。
“废话,当然是救护车啊!”关杭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冒着暴雨把你送进的医院,幸好来得及时,要是晚了…呸呸呸。”
“手术…是你签的字?”
“嗯。”
时舟南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沉默许久后才问:“温遂呢?”
“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院,现在已经走了。周六的航班,现在估计已经落地了吧。”
时舟南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关杭说出来,还是觉得心口酸胀生疼,像是被人重重碾过。
“好。”时舟南说道,“安毅,帮我约一下秦言吧。”
“老板,你休息好再工作啊,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我有话对他说,你约就行。”
“秦老板给医院交代过,你一醒就联系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老板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的确有一块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不过很小,等慢慢痊愈后就会恢复视力,暂时不用再动刀子,只不过医生也说不准时间,快则一两周,长就几个月,如果实在影响生活,再来开刀也不迟。
时舟南把安毅和关杭都打发走,留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所有感官都变得格外清晰,没办法用手机,就在脑中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单人病房的门被敲了敲,时舟南下意识以为是护士,可一抬头就闻到一股独特的、商业精英才会有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花香,和医院氛围格格不入。
“是我,秦言。”秦言放下花束,兀自保持着高傲的姿态站在床边,“医生把你的情况和我说过了,是因为想救温遂才会这样,你的医药费和后续需要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出,我知道这些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个心意,榕城的招标会,我们会尽全力帮你。”
“不必了,秦总收好我的验伤报告,准备对周子见提起诉讼就好。”
秦言没反驳,只道:“上次在山庄,你的话还没说完。”
“温遂已经出国了吗?”时舟南反复确认,“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不能告诉他。”
时舟南看不见秦言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和声音判断情绪,可回答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半晌,他才听见秦言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也没必要提他了吧。”
关于时舟南退圈的原因,网上有很多猜测,狗仔疯狂到不顾蹲局子的风险跟踪时舟南,发现他进出公司之后大做文章,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时舟南是因为要回去继承家业才退圈的。
可时舟南本人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面对这些风言风语也是置若罔闻,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退圈这件事的真正原因。
“我在他手上的把柄,是我连夜出国去找温遂那天,被他带回家呆了一晚。当时警察还没去找周子见,他录了视频,特别清楚。”
秦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诧异,“这算什么把柄?”
时舟南轻笑了一声,“温遂学舞蹈,以后要继续在聚光灯下生活,被扣上同性恋的帽子,对他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再加上我是个公众人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又要毁了。”
“就因为这个?”
“嗯。”时舟南看不见,但他听觉却变得很敏锐,他听见秦言的呼吸声以外还有一个呼吸声,听上去有些沉重。时舟南试探性地问:“秦总,你一个人来的吗?”
秦言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来一点异常,稀疏平常:“哦,我的助理也在。”
时舟南悬起的心又重重坠了下去,他不死心,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外面暴雨,温遂的航班顺利到达了吗?”
“不劳时总关心了,走吧。”秦言说道。
随即响起的是高定皮鞋的声音,可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怎么,还不想走,打算留下来当护工?”
另一个脚步这才响起来,动作很轻,轻得让人琢磨不定,时舟南意识到什么,伸出手,凭着感觉在空中抓了一下,“温遂!”
没有抓到东西,可那脚步声果然停顿了一瞬,又很快离开。
门口的秦言见状又走了回来,强调道:“你救了温遂,这件事情我们全家都很感激。可是一码归一码,也止步于感激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提,只有一点,温遂已经走了,不要再打扰他了。”
时舟南的手停在空中,缓缓垂下,“好,放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就留下时舟南一个人。
高级单人病房的隔音很好,一关上门,秦言就板着脸:“让你不来你非要来,你瞧这小子,还不死心。”
温遂透过磨砂玻璃往里望了一眼,隐约能看到人影,“他是因为我才摔成这样的,我应该来。”
“我问了安毅,他明天就出院。最近刮台风,航班全部取消了,出国的事情只能再缓缓,你别太着急。”
这两天温遂恍惚着过来的,一听说时舟南醒了,就要跟着秦言一起来,他也想知道时舟南为什么退圈,就像是时舟南当初想知道他为什么入团一样,结果就见到了“失明”的时舟南。
手术那天,温遂才从医生和安毅他们的语焉不详中听出来——时舟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属了,所以才会找关杭做手术责任人。
阖家幸福的温遂不敢相信,可秦言和秦思御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这回事一样,在温遂的再三追问下,秦思御才说道:“在时舟南退圈之后没多久,他们公司被查出来有经济漏洞,税务上也有点问题,时逢成四处跑关系搭人脉想解决,结果出了意外,不然那时舟南,从小就放浪惯了,哪会回来接手这烂摊子。”
没想到短短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怪不得再见面时他会大变样。
“我不着急,哥,你先回去吧。”
时舟南坐在病房里,门关上后,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是他的世界,从蒙上一层阴影变成彻底被黑暗笼罩。
在关杭和安毅离开之前,交代过床头放着一盒已经切好的苹果和一杯水,时舟南看不见,摸索着去,却把那一盒苹果打翻在地,纸杯也倒在桌面,里面的水洒了个干干净净。
时舟南收回手,突然笑了。
他的人生就像此刻一样操蛋,从小到大都是。
他捂着眼睛,仰着头,水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分不清是什么液体。
但他此刻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和温遂是真的错过了,往后天南海北,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祝他前程似锦。
在时舟南意识到自己对温遂的感情时,已经是用情至深了,甚至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当初会因为温遂所谓的“欺骗”发那么大的火,本来就是因为他在乎。
只不过他明白的太晚了些,偏偏是在人生的最低谷。
许久,时舟南才重重地抹了下眼睛,他看不见自己通红的眼睛,却能感受到酸涩发胀,控制不住。
温遂再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时舟南靠在病床上,目光定在空中虚无的一点,眼底红得像是快要滴血,可没有滴血,而是一滴又一滴的眼泪。
第80章
温遂的手微微颤了颤, 看清坐在床上的时舟南之后愣了几秒,就匆匆退了出来,在走廊缓了半天的神。
一抬头, 正好看见安毅拿着住院要用的东西过来,温遂稳了稳心神,对他说:“等一下再进去吧。”
安毅见到温遂后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 “你、你不是出国了吗?”
温遂指了指窗外,“我倒是想。”
“老板不知道你来吗?”
温遂摇了摇头, “别告诉他我来过, 我哥安排的护工一会儿就到。我刚刚听见里面有东西打翻的声音,你等几分钟再进去吧。”
在温遂的印象里, 时舟南是个傲气十足的人, 这样的人, 也不知道会经历多大的打击才会成那样。
“那你…”
“我马上就走。”
“那个…温遂啊,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手术完昏迷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喊你名字, 我老板是不可一世了些, 他之前做的那些我也都知道, 可在你出国之后,他满世界地想办法找你, 就为了道歉,后面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你。现在他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你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我怕他随时会断……”
温遂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听到最后忍无可忍地皱着眉打断他:“可以了。安毅,他做这些事是因为他心里愧疚,我没逼他,你不必拿这个道德绑架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明明你们还互相喜欢,如果就这么错过也太可惜……”
他话还没说完,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穿着病号服的时舟南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温遂见他眼眶依稀还有些泛红,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明显,扭过头不去看。
时舟南没有扶着墙壁,只是慢慢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温遂站在原地没动,安毅却连忙迎上去,“老板,你怎么出来了?”
“给我办出院吧。”时舟南淡淡说道。
“我问过医生了,说你颅内还有瘀血,最好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让你办就办。”
安毅求助性地看向温遂,后者沉默片刻,才终于压着声音开口:“让你留院就留。”
时舟南的表情顿时变了变,循着声音的方向就走,温遂给安毅使了个眼色,然后退了两步,才没撞上。
“温遂。”
温遂没答应。
“温遂,我知道是你。”
温遂还是没答应。
“你跟着秦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查过,外面下雨,航班都取消了。”
“我真服了…”温遂小声说道,“知道是我就赶紧回去躺着,少作点死。”
刚刚安毅好说歹说都没用,温遂一句话,时舟南就没有继续坚持要出院了。
回到病房,温遂才注意到翻了一地的水果和水,趁着安毅去收拾的功夫,温遂说道:“等台风过去,我就出国。”
时舟南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你是因为救我才这样的,我来探望是本分,不要想太多。”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时舟南看不见温遂,却能感受到他,甚至能想象出他微微愠怒而皱起眉的模样。
“你和秦言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时舟南,我回来是想问你,因为我所谓的前途放弃你自己的,值得吗?”
“当然。”时舟南说道,“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让我留恋的东西了,可是你不一样,你想过的安稳生活才刚刚开始,没理由因为几个垃圾毁掉。”
“时舟南,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伟大吧?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前程,只会让人觉得特别不负责任,而且幼稚。”
“可是对我来说,你不是不相干的人。”
时舟南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温遂知道这是为什么,一桩桩一件件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半晌,他才说:“如果你做这些是因为愧疚,没有必要,时舟南,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也已经接受了,你没有必要再为了我良心不安。”
温遂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做这一切是因为喜欢,我只能让你收回这份喜欢。”
“不给我机会么?”时舟南问。
“我没办法给,时舟南,后来我想了很久,是,我是喜欢过你,或许你现在也是真心喜欢我,但是我们没有同频,你明白吗?我们从来没有互相喜欢过。你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伤害我,我在你喜欢我的时候伤害你,继续下去,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已。”
“温遂,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从此之后不再出现,你就会开心吗?”
时舟南的神情过于真挚,温遂错开视线,却沉默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的生活里就没有一丝一毫时舟南的痕迹,可是他还是会在下雨的深夜梦到他,每每失眠,都会想起那段短暂却灿烂的日子。
在这一年里,他不敢说自己快乐。
于是温遂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时舟南似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温遂摇了摇头,听见时舟南“嗯?”了一声,才后知后觉他还看不见。
“这样吧,”时舟南说道,“我不会再打扰你,但是我一直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无条件相信你,站在你这边,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
…
那天之后,时舟南果然没有再“打扰”过温遂,温遂时不时去探望一下,也不说话,放下一束花就走,反倒是秦思御主动提出要请时舟南吃个饭,说是他救了温遂,礼数不能丢。
说是秦思御请,可他压根不想见时舟南,直接把事情推给了秦言,让他们小辈安排,等时舟南出院后请他吃个饭。
考虑到时舟南的视力还没完全恢复,温遂本打算推掉,可是一问才知道,最早答应的就是时舟南。
秦言订的位置在市中心一家高档法式餐厅,会员预约制,店里没多少人,温遂进了包间才发现,贺池临和叶行安也来了。
温遂有些无语:“还人情又不是聚餐,你们俩来干什么?”
贺池临耸耸肩膀:“你哥让来的咯。”
“先说好了,我和时舟南已经差不多和解了,待会儿你们说话注意着点,不要为难他。”
贺池临狐疑地打量温遂:“你这么护着他干嘛?”
“如果没有他,现在躺在医院看不见的就是我了,万一再折个胳膊腿的…”
贺池临这才正色起来:“你别担心,秦叔都交代过了,我来也是有点生意上的事正好和他谈一下,也算还个人情。”
没过多久,戴着墨镜的时舟南也来了,穿着一身黑,看着一点也不像病号,反而像还是爱豆时的打扮,直接坐到了温遂旁边。
关杭也陪着一起,说他视力还没完全恢复,不是很方便自己行动。
这种走过场的请客吃饭,温遂向来不是很喜欢,吃的也兴致缺缺,余光见时舟南筷子都没动几下,全顾着和他们“谈生意”,双方语言更是官商场熟练的那一套话术,听得温遂头疼。
好不容易,秦言才主动提到:“起诉周子见的事情,已经在准备了,最快在招标会前就能下来。”
招标会因为暴雨延期了小半个月,正好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时舟南思忖片刻,说道:“能不能在招标会当天公开,结束之后会有媒体,来的也是业内人士,就算起诉不顺利,也能在舆论上影响他们。”
秦言:“那我让助理准备好材料,你是打算自己说?”
“我去查过,周子见是发言人,有时间在台下质疑。另外,你应该也查到一些他们公司偷工减料、拖欠工人工资的事情,整理一下就行。只是温遂…”
突然被点名的温遂猛地抬起头,“我怎么了?”
“以防万一,你最好不要出现在现场,我担心他又对你做什么。”
“你当我是纸糊的啊,这么精彩的场面,我得去看看吧。”
秦言摇摇头:“这人这么长时间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招,我让助理给你订机票,行安,你们尽快出国。”
时舟南看向温遂的方向,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他看不清温遂的口型,却听见他坚定的一声:“好。”
“温遂。”时舟南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这次去,还会回国吗?”
温遂的态度软化了很多,也没那么排斥时舟南的关心,听他问只是说:“还不确定。”
“在国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我有朋友,能帮你。”
“这你就不用担心啦——”坐在温遂另一侧的叶行安拖长声音,眼神轻蔑地看着时舟南说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在场其他人都感觉到了,温遂被夹在中间有些难受,“不用帮忙,也不用照顾,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也不是没一个人生活过,不至于。”
说罢又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时舟南,“你先照顾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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