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饭后, 秦言主动提出送时舟南和关杭回去,可关杭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又问温遂:“去我那坐坐?”
温遂望着齐刷刷投向他的视线, 笑笑,“改天吧。”
婉拒得不动声色,没给人一点挣扎的余地, 关杭扫了眼没什么反应的时舟南,有些无奈地应下。
两波人这就要分道扬镳, 温遂一行人等助理开车过来, 临走前时舟南回头看了一眼,看不清楚。
“别看啦。”关杭叹口气劝道, “以前你拿我那当借口, 温遂都会来, 说明他还给你机会,现在一点也没有了。我说时舟南, 还是趁早算了吧,你也该往前看了。”
时舟南冷着脸, 低声道:“这是我们的事情, 不用你操心。”
“哼, 姐才懒得管你!”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温遂几乎都在家里待着, 临近开学,需要准备几个作品集,他忙着录视频,每天早出晚归, 看上去完全把时舟南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合适的机票定在了招标会的当天晚上七点半,机场离招标会举办的酒店车程一小时, 左算右算,温遂也来不及去参加招标会。
所以招标会正式开始时,温遂已经坐在机场的VIP候机厅里,外面天色有些阴沉,远方乌云密布,温遂看了一眼手机,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
一旁的叶行安看出温遂有些心神不宁,主动说:“这次招标会当场出结果,结束后正好接上了酒会,就和娱乐圈什么慈善晚会差不了多少,会有很多媒体在,那个时候如果我们还没上飞机,可以看看直播。”
温遂应了声。
可手机突然弹出条消息,是学校行政管理人员发来的邮件,温遂点开一看,立马变了脸色。
“怎么了?”
温遂没说话,把邮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是他读到的那个意思——有人举报温遂和自己的导师Evan和学院其他教授存在不正当的包养关系。
邮件的语气非常严肃,说他们已经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包括温遂在国内有过这样类似的行为,需要温遂立刻对他们做出说明,否则将会对温遂进行退学处理。
天降一口大锅,砸得温遂有点懵,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拿出电脑回复邮件,希望学校那边能把“证据”发给他看看。
Evan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老师,为人很幽默风趣,和学院其他教授关系也很好,温遂经常跟着他们去看一些舞台剧,来往也比较多,但绝对没有什么能够让人误会他们是那种关系的行为。
学校那边还没有回复,温遂只好先解释了所谓“国内的类似行为”,他把当时澄清的内容整理了一遍,发出去后有些心累。
有些谣言一旦成型,哪怕被澄清过,也会像阴影一样笼罩在人的身上。
正想着,秦言打来了电话,问温遂上没上飞机。
温遂知道秦言那边也有事要做,没把收到邮件的事情告诉他,只是说:“在候机,你那边怎么样?”
“放心吧,媒体我都安排好了,材料也都准备好给了时舟南,你就不用操心了。”
秦言挂下电话,回到会场,周子见正好上台,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西装,可他身形不太好,这样的西装更是把他的短板都暴露出来了。
秦言隔着几个位置在时舟南旁边坐下,后者的眼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戴着个半框眼镜,朝他点了下头。
眼下时舟南这副模样,看不出来一点以前轻狂的目中无人,反而多了时间沉淀出来的沉稳,气质上来说,像是成熟了十岁。
如果是现在的时舟南,遇见当初的温遂,这两个人,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周子见介绍项目书时似乎不太熟练,但倒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把台下稍微有些死气沉沉的氛围都调动起来了。
时舟南稳着不动,等到他的PPT结束,台下一片掌声响起的时候,时舟南才不慌不忙地举手开口:“我有几个疑惑。”
他的音色本来就特别,这会儿又没压着嗓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有震慑力,原本神态自若的周子见都稍微愣了愣,前排的视线也都不约而同朝时舟南投过来。
“贵公司的项目策划得挺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实现啊?”
周子见咬牙:“你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贵公司之前没少拖欠工人工资,项目材料费也是迟迟不结,但是每次都能中南城的标,如果这次也中,又打算拖多久啊?”
“你少拿空口无凭的事污蔑人了,之前工人工资不结,是因为项目费没有审核下来,一到账我们立马就打过去了,不信你可以去查。”
时舟南倒一点也不慌,反而还面露笑意,“是吗?关于你公司偷税漏税的材料,已经交到税务局了。”
听到这话,周子见忍不住大笑起来:“各位,Times前任总裁时逢成,可就是因为巨额偷税漏税宣告破产,最后承受不了打击最后郁郁而终,各位不会忘记了吧?难道要信他亲儿子的一面之词,拉别人也下水吗?”
秦言皱着眉头看向时舟南,后者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紧了,可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信不信当然不是凭我的几句话,你以为我会做没有证据的事情么?不过我猜南城多半有人保你,所以又准备了一份材料,交给南城纪委了。”
纪委一搬出来,在场哗然。收受贿赂,可是实打实的罪责。
一直有人说他们有官场后台,可想抓把柄的人没那个能力,有能力的也不屑于抓,因此就一直任他垄断南城这边所有的项目,直到这次。
“我不清楚是沾亲带故还是收受贿赂,总之今天各位都在,证据材料我也都有,要不要让他继续参加这场招标会,自便。”
这么一闹,招标会不得不又暂停,时舟南去卫生间打算洗把脸,想到一年前他刚回国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在公开招标会上,向来十拿九稳的时逢成被当众举报,颜面扫地,公司被查封,险些宣告破产。
这本来就是时逢成的错,怪不了别人,那么目中无人的人,接受不了现实,才选择了这条路。
时舟南的眼睛红了一圈,一抬头,就透过镜子看到周子见正阴狠狠地瞪着他。
“时舟南,你真够沉得住气,你以为这样你们两个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这是我爸的公司,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你奈何不了我的。”
时舟南轻笑一声,轻飘飘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实在家等起诉吧。”
“哈哈哈哈,温遂今天怎么没来啊?我想想,他应该已经准备出国了吧,我还想当面告诉他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毁了我的学业,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秦言到卫生间门口时,正好听见周子见这一番话,刚准备冲进去,就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抓住,回头一看,居然是温遂。
“你怎么在这,不是候机吗?”秦言压低声音问。
“来不及解释,有些事情得先解决再说。”温遂朝里面扬了扬下巴,又晃了晃手中正在录音的手机,指了指卫生间的走廊。
入口位置,被叶行安放了个“暂停使用”的牌子,然后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里面,时舟南一把拽住周子见的领口,“把话说清楚了。”
“时舟南,你不是知道嘛,他是惯犯了,在AERX的时候就找金主,出了国又找教授不清不楚,仗着自己那张好脸,没少吃红利。”
秦言诧异地看向温遂,后者脸色不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咬了咬下唇,也没急着进去,等着时舟南听见这一番话的反应。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传来“砰”的一声拳头砸肉,紧接着是时舟南压低却压不住愤怒的声音:“温遂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他清清白白,以前和现在都是,你别想再往他身上泼脏水。”
温遂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微放下一些,他总是没办法控制地想起当初还在AERX的时候,那时时舟南并不信他。
“我这里可有证据,你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信他?据我所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温遂将手机放回兜里,不等秦言拦便走了进去。看到周子见嘴角淤青,时舟南眼底泛红,温遂冷静地说道:“什么证据,也给我看看吧。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和教授不清不楚了,造谣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想好了。”
“不如找个地方,大家一起看吧,外面的媒体应该也没散,秦总也看看清楚,你这捧在手心里的亲弟弟是怎么给你们秦家丢脸的!”
温遂嗤笑一声:“你当大家和你一样闲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除了我们,没几个人愿意陪你玩。”
“温遂,你不会是害怕吧?”
“我怕什么?”温遂反问,“怕你捕风捉影、剪辑水平太高超,还是怕你模糊时间线,给别人泼脏水?”
温遂站在二人之间,时舟南想拉他,被温遂挣开,“我没工夫和你玩,那些狗屁证据你可以随便发,我堂堂正正,不怕你这种小人,但你想清楚了周子见,所有后果,都得自己承担。”
说罢温遂直接拉着时舟南离开,走出场馆,才松了手,看向时舟南:“你眼睛好了?”
“嗯。”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正打算走,就被时舟南拉住胳膊:“温遂,需要我做什么?澄清或者公关,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口。”
温遂微微愣了愣,随即道:“你都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么?”
“不用问,”时舟南非常笃定,“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
温遂苦笑了一下。
如果当初面对林澍给的那些莫须有的证据,时舟南也有这样的信任,那他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他说这句话,还是晚了一些。
所以温遂只是笑笑,“需要的话,我再联系你。”
第82章
告别温遂后没过多久, 安毅就给时舟南打来电话:“老板,你快看微博!”
自从退圈之后,时舟南就很少点开这种社交媒体, 手机上的也都卸载了,听见安毅这么说也没急着点开,只是反问:“怎么了?”
“老板, 我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楚,和温遂有关系。”
一听见这句话, 时舟南才挂了电话, 点开微博,发现热搜上又是几个爆了的词条, 无一带着温遂的名字。
点进去一看, 是一段视频。拍的就是当时时舟南出国找温遂时他住的地方, 开头就是温遂拖鞋行李走进去,没过多久, 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年纪相仿的、约摸三十岁的白人男性走进去。
单看这个视频其实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视频的文案和词条写的却是:前顶流AERX成员恋情。
水军和营销号更是很快就有“知情人”爆料这几个男人都是温遂就读学校的教授, 还有人指出他们关系不正当, 舆论的风向一下就偏了过去。
[不是我说, 他之前在团的时候不就因为私生活混乱闹得鸡飞狗跳的嘛,顶流退圈可就因为他这件事, 怎么现在退团了还这德行啊!]
[路人求科普,在团什么瓜?]
[指路:网页链接课代表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带资源空降入团挤掉林澍,在团内和圈内大佬不清不楚, 退团了也有资本保]
“操!现在网友都他妈的傻逼吧,这些破事不都澄清过了吗?”
贺池临气得坐不住, 被秦言拉了一下,试了个眼色,才稍微控制了些语气,看向一直沉默着刷评论的温遂,试探着说:“温遂,你先别急。”
“有些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情,”温遂的表现倒是很淡定,“我已经不是圈内人了,这些舆论对我来说不重要。”
“虽然不是圈内人,但是对你的关注度可一点也不比以前少啊,你最后那场演唱会可真是吸了不少粉。”贺池临故意扯开话题,想让气氛轻松些,但显然效果不甚明显。
秦言:“发给你学校的举报视频,是不是也是这个?剪辑过?”
在出了那回事之后,温遂没过多久就搬家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导师和其他老师会出现在那里,还被人剪成了这个样子。他那几个老师差不多都已经结婚了,得知被举报,很快就回了温遂。
“是这个。Evan老师回我邮件了,我搬出去之后,他正好租了这套房子,后面其他老师也是他找来聚会的,这个视频就是剪辑。他已经给学校写邮件说明情况了。”
秦言和贺池临这才松了口气,可温遂的表情还是不太轻松,二人对视一眼,秦言又追问道:“学校那边怎么说?”
温遂摇摇头,“还没有回复。”
虽然没有回复,但是温遂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尤其是之前的事情还会被翻出来。就算都是子虚乌有,可一旦对学校的声誉造成影响,对温遂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几人正焦头烂额着,房间门突然被敲了敲,原本守在门口的高远进来,对众人说:“老板,时舟南来了,说有事找温遂。”
秦言毫不犹豫:“给他说我们不在。”
“好嘞!”
温遂还是低着头看平板,可秦言却看到他手指虚虚地在屏幕上划了两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一会儿,高远又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U盘,对温遂说:“时总说这是原视频,应该可以拿去澄清。他还让我告诉你,剩下的事情不用担心,他来解决。”
温遂皱了皱眉,不知道时舟南又想干什么,他把U盘插.进电脑,里面是个很大的视频,看视角,应该是他房子旁路边的监控。
“高远,你来开倍速看这个视频,不要剪辑,不重要的地方倍速压缩,重要的地方原倍速。监控视频右下角有时间,澄清没有问题。”
温遂知道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网络上的风向不受控制,一定是有人故意利用这些花钱就不讲良心的营销号。温遂把这些账号都翻了一遍,发现除了平常的娱乐新闻之外貌似没什么异常。
可再仔细一搜,温遂就发现了不对劲,一年前温遂还在团内时有不少联动黑词条,他一搜一个准。
“这好像是当时杨星悦和林澍的那些营销号。”
秦言闻言立马凑过来,一边看一边说:“营销号是吧,我手上也有,他们发多少我发多少,和我比有钱,我还没输过。”
“哥,”温遂有些无奈,“这样没有用。”
“那还能怎么办?”秦言又问,“澄清也没人听啊,总不能来一个告一个吧。”
起诉周子见的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了,这次举报也是他干的,营销号联动黑也和他脱不开关系。温遂想来想去,最好的方式还是从源头上解决,虽然不能把这些个营销号全都告一遍,但让他们主动澄清辟谣,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哥,可能还得需要你帮我收集一下这次营销号的名单,查一下是收了钱还是什么。另外,哥你知道杨星悦现在在干什么吗?”
“嗯知道了,杨星悦啊,自从我把星悦收购之后就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了,他就是个普通员工,不知道现在离职没有。你没在娱乐圈继续混,这方面的业务我就交给下面管了,去查倒也方便。”
温遂沉默片刻,才提起那个一直都不愿意提的名字:“林澍呢?”
“他啊,糊的要命,天天在家里抠脚吧。那件事之后,基本上没什么通告敢找他了。名义还签在星悦旗下,实际上一点资源也没了,我之前听副总提过两句,好像最近在闹解约。怎么了,你觉得这件事和他也有关系?”
“我也不确定,”温遂有点茫然,“我只是觉得和之前太像了,捕风捉影,夸大其说。而且那件事之所以会被翻出来,本来就说明当初解释得还不够清楚。”
当时的温遂满脑子都是逃离那些让他窒息的言论,尤其是逃离冷漠的时舟南,所以最后只是草草在去机场的路上直播澄清,后续他一概不管。
当时的温遂怎么也没想到,回旋镖会在接近两年之后又扎回来。
因为这件事,温遂出国的事情又往后推了推,温遂把全程未剪辑的视频处理好后发给了学校,学校那边又隔了一天才回复,说已经收到了视频,他和老师的事情解释清楚了,但还是希望温遂对互联网上有关他的舆论做出澄清。
这段时间温遂一直在收集资料,秦言很快就查出来这群营销号果然是收了钱,还通过带林澍的经纪人得知,林澍近期到周子见的公司去过。
“又是林澍。”温遂喃喃,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他逃避就可以过去的,哪怕他以为彻底不会再和林澍有交集。
突然的无力感让温遂有些不好受,他合上电脑,没带手机,打算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的,就从秦言的公司走到了海边,雨季海边的人总是不太多,天边卷着几朵乌云,风咸湿又带着夏末的闷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遂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旁边不远处正好有人摆摊卖酒,温遂要了一杯,独自坐在藤条编织的小板凳上,盯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呆。
他很少喝酒,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和时舟南有关,总是在晚上,总是酸涩又带着点朦胧的氛围,温遂没喜欢过人,没体会过别人经常感慨的青春期初恋,直到二十岁这年,像是看了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秀。
事到如今,他对时舟南的感情很复杂,牵扯了太多东西,时舟南对他的伤害、保护和歉意,导致温遂也不知道还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这段关系。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弹出一条消息。
温遂瞄了一眼,是时舟南发来的。
他们加回好友之后,时舟南还从来没有给他发过消息,温遂放下酒杯,点开手机,里面就短短的两个字:在吗
温遂有点无语,回了个问号。
[想见你一面,现在方便吗?]
温遂打字回复:[我不在家。]
[你在哪,我来找你。]
温遂盯着那一行字,半晌才回:[有什么事不能网上说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说来奇怪,明明不像时舟南会说出来的话,但温遂甚至能想象出时舟南说这话的神态。
温遂回复:[你喝多了?]
[有些事,我觉得需要先征得你的同意。]
温遂这才松了口,发了个位置过去。
结果不出五分钟,远处就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穿着一套裁剪精良的西装,皮鞋显得和沙滩格格不入,快步走到了温遂的身前,看到温遂桌上摆着酒,开口就问:“心情不好吗?”
温遂避而不谈,只说:“什么事?”
时舟南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温遂透过镜片看到他微微泛青色的眼下,沉默半天,他也只是说: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找了个借口。”
第83章
温遂一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愣了愣,时舟南还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默默注视着温遂的反应。
半晌, 温遂才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
坐下后,时舟南才稍微正色一些, “视频发给学校了吗?”
“发过去了,”温遂说道, “街边的监控视频, 你是怎么拿到的?”
“有用就行,合法渠道拿到的, 不用担心。”
温遂点点头, 随之又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海浪拍打在岸边的声音,温遂目视前方, 余光却看到时舟南一直盯着自己,目光灼灼。
“之前的事, 我会解决。”
时舟南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虽然语焉不详, 但两人都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这件事是他们如今发展成现在这样的本质原因, 谁也很少提。
对温遂而言,更像是尚未愈合就被藏起来的伤疤,此刻不得不露出来,发现还是鲜血淋漓。
温遂收回视线, 转头看向时舟南,反问:“你今天来找我, 就是要说这个吧。”
时舟南点头,“我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在双方都平静的时候说,所以来找你了。我知道因为我不求证就轻易相信林澍,是一件很草率的事情,也是因为当时的我并不完全信任你,除了抱歉,我没有别的话说。”
温遂一言不发地听着,“抱歉”这两个字他从时舟南嘴里听过很多次了,每一次的感受都不完全一样。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和我也脱不开关系,你放心,我会解决,如果你要出国的话直接走就行,不用担心。”
温遂稍微愣了愣,自从时舟南出院后,他的态度好像变了,之前都说什么要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却好像没了执念。这让温遂想起时舟南在山庄晕过去前,对他说的那句“前程似锦”,和像是告别一样的眼神。
“时舟南,这本身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能做缩头乌龟,你也没必要再抱着歉意为我做什么了。”
“你觉得我做的这些,只是因为我觉得抱歉吗?不是的。”时舟南盯着温遂的浅棕色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因为喜欢。”
听见这话,温遂偏头错开他的视线,嘟囔了一句:“喜欢我的人多了。”
没想到时舟南还真应了,“嗯,我知道。”
因为是阴天,海边也看不到晚霞,等天色彻底黑下来以后,时舟南才对温遂说:“我送你回家吧。”
温遂没多推辞,酒精让他的神经反应变得有些许迟缓,强撑着的理智也散了几分,一开始还有力气甩开时舟南的手,后面干脆由他扶着上了车,直接送到家门口。
出来接的是温知涵,见温遂喝多了,立马变了脸色,扶过温遂后瞪了一眼时舟南,等家里阿姨把温遂带进去之后,才语气生硬地说:“不是叫你不要再打扰他吗?还喝这么多!”
时舟南也没多辩解什么,只说:“阿姨,尽快让他出国吧。”
温知涵愣了愣,表情稍微缓和了点:“什么意思?”
“我打算开一场发布会,都准备好了,以前的事情,我替他澄清。请阿姨先不要告诉温遂。”
温知涵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语重心长地说:“小时,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不容易,公司那边的事已经够多的了,温遂的事情我们完全能自己解决,过去的事也已经过去了,现在你的公司也步入正轨,温遂也开始了他的新生活,又何必非要互相折磨呢?”
她的态度并不强硬,可是句句戳中时舟南的内心,他沉默片刻,才说道:“因为这件事的起因在我,我没有办法对温遂袖手旁观。”
见时舟南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温知涵就知道劝不动,摇了摇头,转头往家里走。
透过还没完全关上的庭院大门,时舟南看到房子里的暖黄色灯光和处处都显出温馨的陈设,默默注视了许久才收回视线,转身走进黑暗。
回到自己家里,明明是同样的小区,相似的房型,可偌大的面积只有时舟南一个人,里面更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生气。
他真的很想知道,时逢成是怎么独自在这样冰冷的别墅里过了那么多年,会不会也感受过孤单。
时舟南进了房间,没开灯,他本来是习惯独来独往,也习惯身边都是冷漠疏离的人。
可是温遂不一样,他的世界是暖色的。
没过多长时间,温遂就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澄清材料,正在思考用什么方式澄清的时候,温知涵突然意味深长地提出要和温遂聊聊。
“他让我不要告诉你,我想了想,你是当事人,还是需要知道一下。时舟南打算开发布会,邀请了业内知名的媒体和新闻社,你爸也收到了邀请函。”
温遂对此浑然不知,皱着眉问:“什么时候?”
“你先告诉我,想去现场吗?我没把握他会说什么,不过应该和你有关,你哥哥也会去。”
“你们都知道?”
“我猜他本意是不想你掺和这些事,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
温遂没说自己去不去,只问:“明天几点,在哪?”
“早上八点,临海大饭店,祥瑞厅。”
临海大饭店,是整个海城地位最高的老牌高档酒楼,时舟南选在这里,摆明了是要广而告之。
果然,温遂一点开微博就看到了一连串的热搜,最高位的就是#时舟南声明。
点进去一看,是时舟南的个人微博号,发了一条带Times公章的邀请函和律师函,下面一众邀请名单看上去很眼熟,仔细一看,居然都是当时发通稿黑他的。
时舟南的最后一条微博,还停留在退圈的那条,温遂之前从来没有看过,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的时舟南用“退圈勿扰”四个字,就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爱豆生涯。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被刷到了接近十万,众人都是不理解,可时舟南不仅没有解释,更是再也没有更新过。
这一条新微博一出,评论区都炸了,还有人专门把这些营销号的名单挨个@出来,温遂看这个ID眼熟,顺手就点了进去,翻了两下,发的东西并不多,很快温遂就发现这是安毅的微博。
[小老板今天又喝多了…]
时间是温遂刚出国的时候,这条微博下面又在不同时间内评论了好几条,全是在说时舟南喝多了的。
[小老板终于决定出国追人了!]
这条就是在那个冬天,没过多久,温遂就在国外碰见了时舟南。
[圣诞节惊喜,老板公司快要不行了,小老板说他要退圈,失业警告ing]
这条微博之后,他发的频率就低了很多,温遂前不久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心情。
温遂退出微博,点开订票软件,明天最早的一班机就是在八点。他脑子里很乱,半晌才放下手机。
第二天,秦言戴着口罩和帽子出现在发布会,他很少在大众面前露面,但由于遗传的优良基因,一踏进门,就有几台摄像机对着他拍,见他坐在了观众席才狐疑地放下相机,议论纷纷。
主角还没来,秦言坐在第一排,一身出席商务会议才会穿的高定,帽檐下的眼睛看不出喜怒,只能让人觉得这人气场格外强大。
一旁的贺池临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见有人拍,直接挡住镜头,“主角还没来,拍看戏的干嘛?”
没过多久,时舟南也来了。
快门声顿时不绝于耳,闪光灯更是把整个室内打得刺眼,时舟南走上发言台,向秦言点了下头,手边摆着准备好的资料,见时间差不多,向下扫了一眼,就示意安毅叫人进来。
台下渐渐坐满了人,秦言没看到温遂,循着镜头的方向,看见戴着口罩的林澍和杨星悦,还有郑宇阳等几个为难过温遂的“老总”,前前后后地走进来,就跟上刑场的犯人似的。
“这几人怂的,”贺池临嗤笑一声,“我说温遂真不来了啊?这场面怪解气的。”
当时温遂退团之后,秦言提过让林澍或者杨星悦公开道歉,只不过温遂当时一心想要离这些破事远一点,才就这么算了,秦言也憋屈。
见那几人站成一排,毕恭毕敬地对着直播的摄像头鞠躬,而时舟南站在一旁,神色淡漠。
最先拿话筒开口的是林澍,他手里拿着张A4纸,深呼吸了几口,才说道:“有几件事情,我在此向大家做出澄清,以下内容若有不属实之处,我自愿承担所有法律责任。”
“首先,退出AERX是我个人原因,当时我与前星悦总裁杨星悦签订协议,他出解约金并让我单飞出道,我做他的情人。温遂入团在我完全解约并交付所有违约金之后,与我退团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其次,在温遂在团期间内,我多次雇人偷拍、跟踪温遂,侵犯他及他的家人的隐私权,并故意造谣捏造他和他亲生哥哥及父母之间的关系,编造子虚乌有的谎言,已经收到了法律惩罚,碍于我的个人发展并未公开,相关网站可查。”
“最后,我想向温遂致以诚挚的歉意,对不起。”
第84章
在林澍说完之后, 时舟南不动声色地把手上的材料投影到身后的大屏幕上,台下闪光灯此起彼伏,像是闻到鲜血的豺狗。
早先温遂开直播澄清的时候, 就总有人说他口说无凭,后面秦言也想办法澄清过,又有网友说是他背后资本的力量, 总之横竖都有人不满意。
而现在实打实的证据摆在面前,所有人都没话讲。
林澍说完之后就又坐下了, 话筒依次给了杨星悦和那几个小老板, 不过都没专门给温遂道歉。让人没想到的是,AERX的余枫也来了。
现在AERX整个团名存实亡, 成员演戏的演戏, 退圈的退圈, 只有余枫还在尝试着发歌跑舞台,剩下的都糊得被娱乐圈洪流彻底淹没, 流量还比不上已经退圈的温遂和时舟南。
余枫戴着墨镜,语气有些沉重:“我作为AERX的成员, 直接当事人, 亲眼见过很多东西。我必须承认因为温遂的突然空降, 我不能接受他代替了已经退团的林澍,所以用自己的偏见对他, 但从始至终,温遂从未利用过自己的身份和资本,我希望大家也能看清事实再发言。”
秦言有些意外。
他记得原来那几个人明里暗里为难温遂,温遂也不提, 都是后面那些真人秀综艺导演把录制原片发给他,他才知道的。
可现在这个余枫居然主动出来澄清, 也不知道时舟南用了什么办法。
等这几个人都说完后,时舟南清了场,台上只留下他一个人,然后又往台下扫了一眼,闪光灯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但依旧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舟南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温遂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很可惜,当他在AERX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他在的舞台是很珍贵的瞬间,请各位不要再为这段纯粹的回忆添加莫须有的罪责。现在我和他都已经各自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请各位不要再打扰了,谢谢。”
说完,时舟南放下话筒,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看向台下的秦言。
秦言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松了口气,主动缓慢地拍了两下掌,随即整个会议厅掌声雷动。
软硬兼施,永绝后患。
秦言也松了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贺池临说:“这小子也选错了路。”
“哼哼,”贺池临一边鼓掌一边不服,“咋了?你不会这就倒台了吧?我可记着那几笔账呢,想追温遂?没那么容易。”
“啧,”秦言皱了皱眉,“我没说支持他啊。”
发布会到这里算是结束,媒体陆陆续续散去,时舟南还没急着走,等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才走下来问秦言:“温遂已经出国了吗?”
秦言一笑:“你是想他出国,还是不想啊?”
“想又不想。”时舟南答道。
想他像自由的飞鸟一样畅游,又想时时刻刻见到他。
不等秦言回答,旁边的贺池临就忍不住凑上前去:“我问问你,现在对温遂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刚问完,就被秦言拦了一下,他抬腕看了下表,摇摇头,“估计已经在候机了。”
“他在机场?”时舟南说道,还没等秦言回答就抄起桌上的手机,松了松领带,二话不说就往会议厅外面跑。
“诶,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时舟南的脚步停顿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然后果断地继续往外跑。
可刚跑到门口,还没踏出去,就猛地刹住了车。
秦言和贺池临看着他的身形一晃,就那么停了下来,正疑惑着,时舟南突然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面前的人影。
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眼睛也被墨镜遮着,一身黑衣,如果不是对他很熟悉的人很难认出来,就连贺池临都愣了一下。
可时舟南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停下脚步,平复了一下呼吸,如释重负地笑了,紧接着试探着拉过面前的人的手,把发热的U盘轻轻放在了对方的手心。
“都解决了。”
温遂垂眸,看着掌心银色的U盘,不知道这温度是因为运行过久还是什么,他在门外听了全程,此刻心情格外复杂。
“时舟南,”温遂把口罩拉到下巴处,认真地问:“如果你赶到机场发现我已经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时舟南沉默半晌,才说道:“抱你一下,然后让你走。”
温遂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发现时舟南的眼睛红了一圈,像是在克制什么汹涌的情绪。
时舟南长着一双丹凤眼,眉眼间总是带着些许狠厉,可是自从他这次回来之后,见到的总是这样的时舟南。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以后不用再提,也谢谢今天这场发布会,替我解决了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说这些话时,温遂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告别。
温遂张张口,正要说下一句,就被时舟南抱住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被时舟南按进了怀里,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时舟南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震得他鼓膜都生疼。
“时舟南…”
“就一下。”
“我今天不走。”温遂的语气透露着些许无奈,他被时舟南抱得死紧,一点也挣扎不开。
好不容易时舟南才放开手,温遂注意到他飞快地抹了把眼睛,有点不可置信地意识到什么。
温遂控制住表情,一本正经地对时舟南说:“我都听到了。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现在不欠我什么了,没必要每次见了我都是道歉。我希望我们能正常相处,可以吗?”
时舟南一开始没明白温遂是什么意思,温遂又拿出手机,指了指屏幕:“正常相处,意思是你有事可以找我,微信电话都可以,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那我能追你么?”时舟南反应过来,问道。
“这是你的事情,只要不打扰我正常生活,我也管不到你什么。只不过时舟南,我喜欢过你是过去的事情了,追可以,追不追的到,得看你本事。”
说完,温遂不给时舟南反应的机会,直接侧过头看向秦言和贺池临:“走呗,回家。”
贺池临立马过来挡在两人中间,煞有介事地嚷嚷:“干嘛呐你!当着我们面吃温遂豆腐?”
秦言和温遂不约而同地“啧”了一声。
温遂抓着贺池临走了,秦言还站在原地,等两人走远后才对时舟南说道:“你刚刚对温遂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单纯心软,不代表我们也是一样,真要追他,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时舟南点头,“嗯。”
等三人上了车,秦言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可他没说什么,因为有贺池临当他的嘴替,叭叭个没完。
“诶,你怎么来了啊?我以为你坐早上那班机,叶行安呢?他咋不陪你一起来?”
温遂闭着眼,“他先走了。”
“啊?”贺池临诧异,“那今天的发布会…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温遂依旧闭着眼,“叶行安回去有他的事,我回去又没事,不着急。”
“不是…你还真打算答应时舟南啊?”
温遂终于睁开眼,阳光照得他的瞳孔像琥珀一样,微微透露着点不耐:“那我能怎么办,报警抓他?”
这下贺池临没话可说了,求助性地看向秦言。
温遂坐直了些,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时舟南这个人,本质不坏。”秦言突然开口说道,听得贺池临都变了脸色,“他家庭情况不太好,不会正确对待感情,多半也是从小自己也没有被好好对待过。”
“哟哟,你又知道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替时舟南说话。”
“我只不过是陈述客观事实,”秦言继续说道,“温遂你应该不记得了,时舟南他妈妈还抱过你,和咱妈关系也不错。”
温遂还是第一次听这些事,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更是从来没听温知涵提过。
“那后来呢?”温遂追问。
秦言摇摇头,“后来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再也没见到过,我也问过几句,妈也不太愿意说,只知道很早之前就过世了。”
“时逢成和咱爸也算是生意伙伴,本来说照顾照顾,可是对方又不领情,所以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联系。我本来以为时舟南跟着他妈妈,后来去查才知道,他从小都在寄宿学校,高中就出了国,再然后就进了娱乐圈,整个人主打就是一个叛逆。”
“现在他爸也…公司也还在起步阶段,都这种情况了,他还能腾出时间,又是告周子见又是开发布会的,实话说,这个人不坏。”
“哥,”温遂突然开口问,“那我和他,小时候认识吗?”
“不算认识吧,你屁点大的时候,他就上学去了。”
温遂没吭声,却突然想到很多个时刻。
比如他从舞台上抱着他摔下来,倒地后所有人都是奔着温遂来的,而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后面。又比如那天暴雨,时舟南独自站在包厢外的场景。
怪不得温遂总觉得他是孤独的,哪怕是站在万人簇拥的舞台上。
“温遂,我话是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啊,我还是不支持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够救赎另一个人,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我作为你哥哥,我也不愿意看到你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做这些,搞不好还弄得自己也是遍体鳞伤,说白了,你们两个不合适。”
第85章
秦言晚上说的话一直在温遂脑袋里挥散不去, 温遂回家后躺在床上有些失眠,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又拿出手机, 发现时舟南发来了一条消息。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约你吃个饭。]
温遂明天没什么大事,只是白天要去秦思御的公司一趟,想了想, 回复
道:[还不一定]
对面很快又回了:[明天联系]
温遂放下手机,按了按太阳穴, 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和时舟南很少用微信聊天, 这样打字让温遂觉得有些陌生。
今天白天那场发布会效果显著,微博热搜又是刷了一整天的屏, 之前编排温遂的那些营销号要么真的销了号, 要么就是滑跪道歉。原本毁誉参半的风评也转了过来, 为数不多几条负面评论,也很快被淹没。
看着看着, 温遂就开始犯困,手机一扔就沉沉睡去。他刚出国的那段时间睡得总是不踏实, 一睁眼发现天还黑着, 心里总悬着点事。
而今天白天经历了那么多事, 他居然一夜无梦,再睁眼时, 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前段时间的台风天已经彻底过去,窗帘一拉,外面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热度。
温遂换了身清爽的短袖短裤, 一路慢悠悠溜达着去找了秦思御,结果刚进公司大门, 正要往电梯口走,就被前台拦了一下:“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前台看着年轻,可能是看温遂一身便装不像工作人员才问的,温遂停下脚步看过去,对方这才认出来,一边捂着嘴一边惊讶地对温遂说:“你…你是…”
他不常来秦思御的公司,澄清的时候也没刻意提,但他是秦思御亲儿子这件事多半是瞒不住了,于是朝前台笑笑:“需要预约吗?”
“您稍等,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前台正色起来,又飞快地摸出一个笔记本来。挂了电话,对温遂说:“董事长十点半约了人开会,你现在上去吧,他还在办公室的。”
“谢谢。”
温遂正要走,前台猛地站起来,递出那个被她握在手里半天的笔记本,对温遂说道:“那个!能给我签个名吗?”
温遂一愣,随即婉拒:“我现在已经不是明星了。”
“可大家还是很喜欢你的!你的粉丝特别多,你可能不知道,还有人去国外看过你的舞台剧……对不起对不起,我话太多了,总之,你真的有很多粉丝!大家都相信你的!”
前台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仔细一看,温遂又觉得她有些眼熟。旁边的工位没人,温遂犹豫片刻,接过她的纸和笔,签下“温遂”两个字。
等温遂上了电梯,前台还沉浸在那个笔记本里,连来人了都没发现,正乐着,前台处突然被敲了敲。
她抬头一看,差点把手里的笔扔到地上,结结巴巴地问:“您、您好,请、请问有预约吗?”
对方点了头,言简意赅:“有,十点半。”
因为距离不算远,她从下颌线到喉结,从喉结到系的一丝不苟的领带,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连西装精细的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唾沫。
还在跑神,刚刚有事的另一个前台就回来了,见她这幅样子,重重地“啧”了两声,对来人陪笑:“是Times的时总吗?你直接上去就可以,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等时舟南走后,主管才板起一张脸,训道:“实习生,我知道你以前是个追星党,但工作就是工作,别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里!”
实习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视线追着时舟南进了电梯。
怎么会有人连领带夹都那么高贵啊!!
温遂对下面发生的事浑然不知,顶楼除了秦思御办公室就是他专属的会议室,电梯门一开,门口的秘书就站起身来。
“高远?”
温遂因为过于诧异惊呼了一声,高远穿得正正经经,笑起来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没想到吧,我又调任了。”
董事长办公室门半掩着,温遂走过去,小声问:“怎么样,跟着他是不是比秦言轻松些?”
高远耸耸肩:“其实半斤八两。”
刚说完,办公室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随即是秦思御浑厚的声音:“来了就进来,在外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温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推开门进去,秦思御正面朝大落地窗,一边俯瞰城市风景一边喝茶,面前桌上摆了一大堆文件,一个他也没看。
“爸,”温遂无奈地喊了一声,“有什么事非要把我叫到公司来啊?”
他长这么大,踏进公司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家有秦言接班,温遂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在。
秦思御这才转过来,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坐,年纪轻轻的急什么?”
“我不急,”温遂声音小了些,“我就是不习惯。”
昨天他和秦言回家后,秦思御煞有介事地嘱咐温遂明天上午来找他一趟,睡醒之后来就行。
“我找你来,不是为你的事。”
秦思御清了清嗓子,主动给温遂倒了杯茶,温遂喝不惯这种苦的茶叶,抿了一口就很嫌弃地放下了,“那什么事?”
“你哥…”秦思御似乎在犹豫着怎么开口,“你哥年纪也不小了,这结婚的事…”
一提到这个,温遂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眨眼的频率都快了些,飞快地低头抿了口茶。
秦思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几个很不错也很适合的相亲对象,门当户对,结果安排了几次,秦言压根去都不去。你和你哥关系好,他谈没谈恋爱啊?”
温遂其实也不太清楚,看离十点半也没几分钟了,打算糊弄过去得了,“我哥公司才起步多久啊,忙得要命,哪有心思。再说他年纪也不大啊,这么着急干嘛?”
秦思御扫了温遂一眼:“你我是指望不上了,我就问一句,秦言和贺家那小子是不是在交往?”
一听这话,温遂一口茶直接呛在嗓子眼,咳了半天才缓过来,试探性地看向秦思御,后者眼神复杂,情绪不明。
“爸,这个我真不知道,他们本来就是关系好。”
温遂没撒谎,他估计连贺池临自己都不知道他和秦言是什么情况,两个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这么多年了,外人谁也说不清。
秦思御还想再说什么,办公室门被敲了敲,高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董事长,您约的人到了,在会议室。”
秦思御环视一周,目光落在温遂身上,又看了看一旁用屏风隔断的茶室,扬声道:“你让他进来吧。”
温遂闻言立马放下茶杯起身,带着笑说:“爸你谈公事,我就先走啦。”
“坐下。”秦思御淡淡道,“话还没说完,你在这等着。”
温遂如坐针毡,等秦思御绕到屏风后,才拿出手机给贺池临发消息。
刚编辑一半,门又开了。
从门口可以直接去茶室,屏风隔着看不到办公桌这边,可温遂听见一声低低的、沉稳的“秦董”,正打字的手指猛地停在了空中。
时舟南?
是他幻听了?
一阵沉默过后,秦思御才开口,让他坐下,紧接着是一阵倒茶声,高远退出去,把门也关上了。
温遂竖起耳朵听,半晌,才听见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城南区的项目,我想了想,希望能和秦董合作。”
这是他们生意上的事情,本来温遂没心思细听,可这会儿听得格外认真。
他听见秦思御似乎是笑了一声:“年轻人,城南区这次的开发可是人人想要的香饽饽,你把周子见这家的地头蛇打掉了,成果也该是你自己的,怎么,还想让别人分一杯羹?这可不是从商之道,时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温遂听不太明白,但他能听出时舟南言辞有理有据,没来回几句,秦思御居然就同意了,撂下一句:“合同你拟。”
到这里话题本就该结束了,可是时舟南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安静一阵后,他突然喊了一声:“秦叔叔。”
这一声把温遂喊得有点愣,秦思御应该也是一样的,因为半天没有回应,然后时舟南又继续说道:“于私,我想我需要替父亲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
秦思御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走岔了路,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要学。”
“我知道的。”
听到这些,温遂心里突然不好受起来。
“你对温遂的那些心思,我也清楚。”秦思御声音比刚刚拔高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温遂听,“生意上、生活上,你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可以帮,但是在温遂这件事上,我的态度很明确,不行。”
温遂听着皱了眉头,但没动。
“不是我古板不接受同性,只是我比较现实,在你和像小叶那样的人之间,我选择小叶,温遂也是这么想的。你们两个不合适,好好做你的生意,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
他的话音刚落,温遂就从屏风后面站了出来,握着拳头:
“爸,你怎么造我谣呢?”
第86章
秦思御大概是没想到温遂会直接这样冲出来, 愣了一下,语气故作凶狠但表情中透着股无奈劲:“你这孩子…我在这说正事呢,捣什么乱!”
温遂用余光瞄了眼时舟南, 对方显然也很震惊他的出现,温遂强作镇定,清清嗓子, 煞有介事地说:“我可没听见什么正事,不是在聊我吗?”
“那你说说, 我哪句造你谣了?”秦思御双手在胸前一抱, 一副就知道温遂说不出来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选叶行安了?”温遂想也没想地问。
秦思御又看了一眼时舟南,像是有点顾忌什么, 板起一张脸:“我以为上次吃饭,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长辈都不反对, 你们两个在国外相互也有个照应,以后也能在外面领个证留居, 不挺好……”
“爸!”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遂一脸正色地打断, “我和叶行安就是朋友, 乱点什么鸳鸯谱啊?吃饭不就是你们说好久没见了聚一下吗?”
“温遂, 别耍小孩子脾气。你们两个,才叫做门当户对, 对彼此的家庭、事业都有利。”秦思御说这话时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时舟南,后者眉头皱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遂。
时舟南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插嘴, 但他看到温遂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骨节被他捏得发白, 甚至有点微微颤抖,还是行动快于理智,大步一迈就挡在了温遂身前。正要开口,就听见温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们想谈生意就直说,用不着把我牵扯进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说的算,我自己做决定。”
秦思御气上头来,冷笑一声,“你现在真是翅膀越来越硬了。从小到大我们什么时候干涉过你?唯一一次反对,就是你追着这个人,非要去淌娱乐圈这摊浑水,结果呢?现在这种人生大事你还是不听我们安排,那就别怪我了。我知道你主意多,想独立,可你有那个能力么?”
“你……”
“叔叔。”时舟南飞快地反握了一下温遂的手腕,冷静地说道:“温遂进娱乐圈,受到了很多喜欢,这是他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去看,而不是带着有色眼镜。至于所谓的结果,是因为我,和他没有关系。”
秦思御大概没料到时舟南会说这么一番话,一时之间竟然沉默了。温遂低着头,半晌才开口,平淡的语气下面压着失落:“爸,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说完,温遂兀自往门口的方向走,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一转头就看到时舟南正盯着自己。
“不走吗?”温遂问。
时舟南这才朝秦思御说了声“再见”,紧接着快步赶出去,一关上办公室的门,温遂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高远想来问,被时舟南摆摆手挡住了。二人沉默着一路坐电梯到一楼,电梯里只有他们俩,温遂抬眼看了眼时间,正好是饭后午休的点。
电梯门打开,外面的阳光还很刺眼,温遂正要踏出电梯,时舟南就问:“吃了吗?”
温遂似乎一直都在发呆,听见这话才摇了摇头,“不是说约我吃饭么?”
“想吃什么?”
温遂脑子里很乱,但一想到吃的,脑中就蹦出两个字来,几乎是脱口而出:“火锅。”
时舟南一愣,随即打了个响指,“走。”
电梯门缓缓合上,降到负二楼停车场,时舟南今天还是开着他那辆黑车,只不过没有司机,钥匙在他自己手里。
“自己开车来的?”
“嗯,”时舟南应道,“比较正式,就自己来了。”
上了车,温遂犹豫片刻,才问道:“我那么一闹,你们的合作…”
“正常,这属于公事。”
温遂松了口气,没再说话。车从公司楼下缓缓驶出,时舟南开得很稳,车内没再像以前一样播放AERX的歌,而是在放一些英文的抒情曲。温遂用余光扫了眼正在专心开车的时舟南,觉得他变化还真挺大的。
换做以前,他大概不可能主动服软道歉,心高气傲,更不可能谈什么合作,如果发现那些话都被温遂听到了,应该也会不满。
现在的时舟南像是被打磨得貌似失去了棱角,但当他挡在自己面前,用冷静的语气反驳秦思御的时候,温遂就知道,他只是暂时收起了棱角。
行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没过多久就到了地方,温遂本以为是商场,没想到车开到了一个低矮但装修别具一格的独栋小洋房,和周围的高楼大厦有些格格不入。
一进门就是一片花园,服务生迎上来问:“您好先生,请问有预定么?”
时舟南应了一声:“姓时,两位。”
“啊,原来是时总,请跟我进。”
这地方虽然离市中心城区不算远,但地方安静得出奇,只有鸟叫和水流声,也没什么火锅味,反而像是那种谈大生意才会来的场所。
这里的包间是花园玻璃房,单面玻璃,外面就是花园景,里面桌椅和陈设都是藤条实木,应该是花园火锅。
“你点吧,”时舟南对温遂说,“随意。”
温遂很少吃火锅,拿着菜单,突然想起上一次吃火锅还是刚出道的时候,被贺池临拉到鼎湖顶楼去吃的。
点好后,时舟南突然用三指端起手边的小茶杯,轻轻在温遂的旁边碰了一下,“谢谢赏脸。”
温遂一愣,也端起杯抿了一口,这茶味道一点也不苦,只有股淡淡的清香,比秦思御办公室的好喝。
放下茶杯,温遂没抬头,却能感受到时舟南投过来的视线,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和你爸,之前没吵过这么大架吧。”时舟南突然说道,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温遂有点诧异,当初他死活不肯要去出道的时候,都没和秦思御这么吵过。
时舟南摇摇头,“猜的,看着不熟练。有话要吵,不像我和时逢成,说两句话就嫌多。”
一提到这个,温遂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心里腾起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压得他难受。
时舟南看到温遂的表情,轻笑了一下:“你不用这副表情,他对我来说,也就是血缘上的亲情而已。”
“时舟南,”温遂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忍不住开口,“我觉得你有点嘴硬。”
明明每次一提到都会红眼眶,嘴上非要说着不在乎,真是别扭得不行。
“我和你爸说的那些,你应该都听到了吧。其实有些话他没说错,以我现在的条件,确实配不上。”
温遂一听见这话,就开始皱眉头,正想开口,时舟南又继续说道:“但是现在是现在,不决定未来。你不反感,我可以一直追下去。”
起码他现在已经确认了温遂对那个叶行安不感兴趣,或者说,温遂心里的天平终究还是偏向他的。
“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温遂生硬地扯开话题,“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确定,也不确定会不会在外面遇见新的人,有新的生活,可能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我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影响,”时舟南说道,“你还是你,没有变。”
温遂被他整得有些无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回应,好在他们点的菜很快上来,温遂埋头吃饭,不再继续这么严肃的话题。全程温遂的手都没怎么动过,全是时舟南一条龙服务,他的动作看上去有点不熟练,应该也不常吃火锅。
“尝尝味道怎么样?”时舟南问。
“你开的啊?”温遂开玩笑似的反问。
“小投资。”时舟南说道,“老板是我认识的人。”
“哦…”温遂如实评价,“还行。”
两人专心吃饭,没再怎么聊天,一直到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温遂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贺池临打来的。
一开始温遂本来不打算接,可过两秒后就想起来什么,拿起手机对时舟南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接了电话,对面是贺池临有些慵懒的声音,像是刚睡醒,“温大少爷,请你给我解释一下,‘出大’是什么意思?”
温遂一愣,才想起来是半天消息没打完就发出去了,反问道:“你在哪呢?”
“在家啊,咋了?”贺池临似乎是听出温遂声音不太对劲,立马从床上弹起来,“不会是…出大事了的意思吧?”
温遂:“……你猜对了。”
“啥事啊?”
温遂往玻璃房内看了一眼,“我现在不方便说,找个时间见一下。”
“你干嘛呢没时间?”
“我和时舟南吃饭。”
“哦,”贺池临应了一声,语气突变,“啥?!”
“嘶……你能不能小点声,至于这么吃惊吗?”
“我听秦言说,秦叔今天找他去公司来着,可给了个大大的下马威啊,没少为难吧,怎么这会儿你们又凑一桌吃饭了?”
温遂冷笑一声:“贺总,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到底啥事,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了?你在哪呢,我现在来找你!”
温遂来不及说,对面就挂了电话。
正当他不知道该不该发位置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秦言从另一个包间里走出来,正好抬头看向温遂的方向,眼神中也透着诧异。
第87章
秦言一手拿着手机, 一手指尖夹着根刚点燃的烟,原本是低着头看手机的,抬手吸烟时掀了一下眼皮, 就这么和温遂对上了视线。
温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准备错开视线,秦言就掐灭了烟, 大步朝温遂方向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说着又往关着的包间门扫了一眼,“和谁吃饭呢?”
温遂支支吾吾半天, 脸都憋红了才说:“和…朋友。”
话音刚落, 包厢门被推开,“朋友”拿着手机走出来, 大概是没想到两人站在门口, 险些撞上温遂, 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朋友?”秦言挑眉。
时舟南收回手,飞快地把手机静了下音, 收回视线时眼里藏着点不明显的笑意,对秦言说了句:“巧。”
总之最后包间里加了张椅子, 三人隔着些距离坐下, 温遂和时舟南挨得近些, 反而有种秦言在审判他们俩的感觉,看得温遂有些心虚。
气氛一下变得非常尴尬, 偏偏温遂手机响个不停,瞄了一眼,全是贺池临发来的消息。温遂点开“发送位置”,犹豫半天没点下去。
“周子见的事情, 怎么样了?”
秦言猝不及防地开口,吓得温遂手微微一抖, 顺手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都解决了。公司宣告破产,Times正在准备收购,至于周子见,应该会进去。”
“我问你一个问题,”秦言表情有些严肃,“如果他以后又出来,又试图做之前在舞台上那种事怎么办?差一点,你们俩可都有生命危险。”
“不用担心,”时舟南淡淡道,“签了合同,他不会再回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温遂皱了眉头。可他正打算问,秦言就把话头转向了温遂:“你呢?爸今天找你干嘛去了?”
温遂:“哥,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秦言:“?”
碍于时舟南在,温遂不好直接说,于是摆摆手,“没事。”
时舟南却像是看出来了,主动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聊。”
等时舟南出去,秦言往椅子上一靠,“说吧。”
“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温遂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你和贺池临,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言脸色微微一变:“怎么突然问这个?”
“唉,”温遂重重叹了口气,“爸叫我过去就是问这个的,说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你见都不见,身边就一个贺池临成天跟着,问我怎么回事来着。”
秦言难得的沉默下来,半晌才说道:“没什么关系。”
温遂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干嘛这个表情?”秦言笑了下,语气却并不轻松,“他跟着我学东西,除了这个之外,能有什么关系?”
“比如…朋友?”
秦言沉默着摇了下头。
温遂正想转移话题,手机一震,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把那个位置发出去了。消息是时舟南发来的,简简单单五个字:
[贺池临来了]
一抬头,温遂发现包间门突然开了个四指宽的缝,外面的光影被人挡住,而秦言背对着门,显然没看到。
“哥,你喜欢贺池临吗?”温遂问。
秦言显然没想到温遂会这么问,表情有一瞬间差点也没控制住,情绪似乎也有些激动:“温遂,你想什么呢?”
见他这反应,温遂的心替贺池临凉了大半,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但温遂多少能看出来。年少时尤为明显,刚成年那会儿贺池临三天两头拉着温遂往酒吧跑,几乎全和秦言有关,后来还是秦言冷着脸把他们俩带出来训了一通,贺池临才收敛。
至于秦言,从小到大都因为条件好又聪明,追的人就没断过,其中不乏温遂的朋友同学,可他看也不看一眼。
除了贺池临,他就没主动出来见过第二个温遂的朋友。
虽然两人一直都没挑明,但温遂也一直觉得,这就是他们俩的情趣罢了,就是一层窗户纸的问题。
“没,我就随口问问。”
温遂担心贺池临听了难过,想扯开话题,可秦言却低着头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贺池临对我而言,只是我亲弟的好朋友而已。”
温遂急了,连忙皱着眉打断他:“哥!”
厚重的包间门被人大力推开,贺池临身后站着略显无措的服务生,和时舟南。
时舟南示意服务生不用管,自己挡在门口,看向表情有些不安的温遂。
“秦言,原来在你心里,我连你的朋友都算不上吗?”贺池临的语气很慢,一字一句的,隐藏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是,我这么多年贱的,才没事跟在你屁股后面跑!”
说完贺池临撞开时舟南,头也不回地跑了,秦言“啧”了一声就起身去追,留下面面相觑的温遂和时舟南。
温遂反应了几秒才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了,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多管闲事了。”
时舟南:“要去追吗?我送你。”
温遂摇了摇头:“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于是两人又回到包间,锅里还有些煮了很久的萝卜,时舟南叫人收拾了一下桌面,又拿来菜单,问温遂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温遂看了眼时间,有些无奈:“这饭都快吃了两个小时了。”
听见这话,时舟南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被温遂敏锐地捕捉到了,但他语气还是很镇定,问温遂下午有没有别的安排。
“有啊。”温遂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还盯着时舟南想看他的反应。
果然,时舟南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目光灼灼,“晚上还有时间吗?”
“饭不是已经吃过了吗?”温遂反问,“还有别的事?”
“有,”时舟南说道,“我想邀请你去看一场演出。”
追问细节没有什么意义,温遂不置可否,只对时舟南说道:“那你现在送我回去吧,我约了人。”
时舟南沉默片刻,才说:“好。”
一路无话。
车停在温遂家门口,时舟南下车替温遂开门,后者已经抢先一步下来了,他只来得及抬手护了一下对方的头。
“邀请函,我待会儿发给你,决定权在你,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等到结束。”
时舟南语气很认真,这么面对面盯着他,让温遂有些不自在,耳根子被他的话沉沉地一过,也变得有点红。
“你很希望我去?”温遂扭过脖子问。
“当然,”时舟南说道,“是我的荣幸。”
温遂实在是受不了了,摆摆手,扔下一句就往家里走:“你赶紧开走吧,我爸待会儿看见又要发疯。”
时舟南没忍住,盯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晚上见。”
温遂脚步一顿,没回头,没出声,只是很不自然地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家里门半掩着,他一推门进去,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秦言、秦思御和温知涵都坐在客厅,他一走进来,就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眼神都挺一言难尽的,看得温遂心虚。
“怎、怎么了?”
温知涵:“先坐下,赵姨,倒杯水来。”
温遂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平复心情,正准备放下杯子,秦言就说:“我和贺池临准备结婚了。”
温遂手一抖,手里的玻璃杯哗啦一声倒了,里面的水洒了个干净,语气都变了:“结婚???”
明明两个小时不到之前,秦言还大言不惭说他和贺池临没关系。
秦思御主动开口解释:“我今天找你问,本来就没有反对的意思。小贺和我们家是世交,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贺叔又是我的老朋友,知根知底的,商业上也能互帮互助,他们要是能在一起,挺好的。”
温遂有些无语,“爸,你能不能少把结婚这种事和利益扯上关系啊?”
“你又想和我吵是不是?这是你哥自己提的!”
温遂脑子都快炸了,也没明白他哥到底在想什么,“贺池临呢?他答应了?”
“答应了。”秦言淡淡道。
温遂:……
他应该追上去看看发生什么了的。
“正好,你学校也没什么事,你等你哥和贺家吃个饭再出国。”
秦思御三言两语就把温遂安排了,温遂还在生他的气,不是很愿意搭理他,只小声嘟囔一句:“凭什么啊。安排我的不成就安排我哥,结婚在你眼里就是商业联姻…”
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
“温遂,你可别冤枉你爸,”温知涵出来打圆场,“这件事是你哥哥自己提出来的,我们也说了没有这个意思,他自己坚持。”
温遂冷笑一声:“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秦言面不改色:“我哪个字说不喜欢了。”
“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一个比一个离谱!”温遂甩下一句话,转头进了房间。
客厅里三人还坐着,温知涵用手肘戳了戳秦思御,“你答应我的,赶紧去给孩子道歉!”
秦思御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却还是上楼敲了温遂的门,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干嘛?”
“儿子,我和你聊聊。”
温遂本来想硬气地说没什么好聊的,可不知怎的想起了时舟南,把话咽了回去。
门被推开,秦思御在书桌旁坐下,看到温遂坐在飘窗上,盯着窗外。
“白天我说的那些话不太对,有些是说给时舟南那小子听的,你不愿意,我们不会强迫你和谁在一起,我们是尊重你的。”
秦思御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后面我又想了想,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事你都是自己处理的,可能你早就已经长大了,只是我们还不愿意接受,还总觉得你是当时那个被人绑架的小娃娃。”
温遂总算愿意回过头来,逆着光,秦思御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眼神闪烁,因为含着泪而亮晶晶的。
“我们年纪大了,你也成熟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们不多说什么了,对你也没有高要求高期望,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所以,”秦思御停顿了一下,“我今天说的有一件事,就是这个时舟南。抛开身世、经历、家境这些都不管,你和他在一起不快乐,才是我们反对的原因。”
第88章
这些话温遂听了无数遍, 听得心烦,他没应,就偏着头漫无目的地看窗外, 突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自家花园门口。
温遂稍稍坐直了些,可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没过多久, 房间门被敲了敲,温知涵拿着一个信封进来, 递给温遂:“时舟南的那个小助理, 说给你的。”
这大概就是邀请函,当着父母的面他不好直接拿出来看, 便随手放在一边。温知涵拍了拍秦思御, 说:“道理他自己都明白, 耳朵都要唠叨出茧子来了,不是说好道歉嘛, 怎么又变成说教了?”
“我的我的,”秦思御连声道, “你好好休息吧, 不说了。”
接着就和温知涵一起出了温遂的房间, 顺手带上了门,温遂走到窗边一看, 那辆车已经走远了。
信封薄薄的,但用纸很讲究,温遂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张演唱会的纸质门票, 最上面不是演唱会名称,而是用加粗字体写着一个时间。
温遂对这个时间印象深刻,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去LOCO面试的日期。
再往下,日期那一栏标的是今晚七点半,场馆在海城奥体中心,座位是A0区1排1号。
这是…时舟南的演唱会?
一场演唱会审批下来需要时间,最快也要几个月,温遂放下票去各个大平台搜了,没看到一点消息,更没有开票信息。
那这是谁的演唱会?
正疑惑着,手机又震了震,时舟南发来一条消息,问温遂收到票没有。
[收到了]
温遂很快回复,依旧没说自己会不会去,时舟南也没有问,话题就停顿在这里,就像薛定谔的猫。
决定权全在温遂手里,他却觉得轻飘飘的票很沉重。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秦思御和温知涵五点多就出门应酬了,秦言也不知道去了哪,温遂一个人吃得心不在焉,对阿姨的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来,时间指向六点,温遂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自己被对面声音中藏不住的酒气熏了一脸。
温遂微微皱起眉,“贺池临,你发什么疯啊?”
对面的手机似乎是被人拿过去,换了个清醒一点的男生,听声音很陌生,估计是哪个工作人员,“你好,这位先生有点喝多了,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贺池临酒品不咋滴,酒后不知道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这点温遂是知道的,眉头又紧了些,问了地址就抓起衣服出门。
好在那酒吧离得也不算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温遂一进去,就看到贺池临趴在吧台上,手边一堆的酒瓶子,温遂一个不太懂酒的人扫了一眼,都差点晕过去。
他这七倒八歪的几大瓶,放在有些店里都是传家的酒了,怪不得服务员脸都吓白了,生怕贺池临赔不起。
温遂给老板留了个电话,想带着贺池临先回去再说,结果贺池临跟粘在椅子上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走。
“老板,你们这一晚营业额多少?”温遂面不改色地问,“我包场,你们也回避一下,麻烦了。”
好在这会儿他没再发酒疯了,只是抄起一瓶洋的就往嘴里灌,被温遂一把夺了过去,“贺池临!”
温遂这一声压着怒气,把贺池临的些许理智吼了回来,贺池临眼神迷离,却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地去捏温遂的脸,被他皱着眉躲开后又“啧”一声:“怎么跟你未来嫂子说话呢?”
果然还是为这事,温遂捏了捏鼻梁,耐下性子,“你想说就好好说,别借酒发疯。”
贺池临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半晌才吐出一句:“秦言让我和他结婚。”
“你答应了。”温遂说道。
“我当然答应了,他说结了婚我就可以随时随地都跟着他,想学什么都可以,也不用避嫌,不用找借口。我跟着他这么多年,目的多明显啊,现在得偿所愿,我高兴。”
温遂微微叹了口气,“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嘴角上扬,眼神却是悲伤的,还带着点泪,特别明显。
“他和我说,”贺池临抿了口刚倒来的茶水,才继续说:“和他结婚,我的公司也会有更大的起色,也不用被安排相亲,知根知底,甚至不需要磨合。可能我对于秦言来说,就是一个不用花费时间的合适的相亲对象而已。他和我说了那么多理由,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想,可是我还是同意了。”
到这里温遂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个人话都没说清楚,就已经决定去结婚了。
温遂作为局外人,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如果就这么不清不楚,迟早也会有结束的一天,就像他和时舟南的关系一样,成了另一只薛定谔的猫。
秦言赶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重重的一股烟味,和贺池临身上酒味一对冲,差点让温遂晕过去。
他来的时候贺池临已经不太清醒了,但秦言还是很镇定地留了张卡让助理善后,替贺池临付了所有酒钱,然后把人打横一抱,就塞进了车里。
“你去哪?”秦言关上车门,问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温遂,“回家?”
“哥,”温遂答非所问,“你们俩好好聊聊吧,结婚这种事,不能没有感情基础的。”
秦言似乎有些不理解,“谁告诉你没有的?”
温遂一愣,秦言就已经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贺池临,语气突然变得轻了很多:“我们的事,你不用操心。”
温遂看了眼时间,估摸着算了一下,正准备走,秦言又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着,待会儿我助理送你回家。”
…
票在出门的时候就被他塞进了口袋,如果真的是谁的演唱会,这会儿应该已经可以入场了,可温遂捏着票,却犹豫了。
他不知道时舟南为什么突然邀请他去看演出,本来以为是那种常规约会的环节,可当温遂收到这样一张票的时候,却意识到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小老板,送您去哪里?这个点路上可能会有点堵车,您赶时间吗?”
温遂抬起头,垂在天边的夕阳透过车窗映在他眼睛里,正好是晚高峰,车速慢得比不过路边的自行车,一路都是亮起的刹车灯。
温遂下定决心,决定赌一把。
“去奥体。”
温遂说道。
天渐渐黑下来,车流行进速度依旧不快,原本半小时的路程开了一个多小时,等好不容易停在奥体门口时,已经快要八点半了。
奥体门口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来运动的周边市民,里面也没有什么声音,一点也没有看演唱会的氛围。
温遂有些诧异地走到票面上标记的入口,有两个工作人员在闸机处守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温遂四下环顾,入口处除了他和这两人以外就没了第四个人。
说什么多晚都会等的,都是屁话。
温遂拿出手机,给时舟南打了个语音电话,一直响到结束也没有人接。
他的一颗心渐渐平静下去,变得失落,像是在一点点沉入海底。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注意到温遂手里拿着票,主动走上前来,问:“先生,你是来看演出的吗?”
温遂点了点头,把票递给他,对方就那么意思着扫了一眼就让他进去。
温遂走进去,才发现那么大的奥体场馆几乎都是黑的,只有旁边微弱的路灯光,观众席更是一个人也没有,连个鬼都没有。
时舟南还是没有消息,温遂抱着疑问往票面上的位置走,走到离舞台只有不到十米的时候,才隐约看到舞台边缘坐着一个人影。
就在温遂意识到那个人是谁的瞬间,舞台一束追光,打在了他们两个中间。
距离很近,所以不用举话筒,温遂也能听见他说:“谢谢你来。”
温遂决定暂时放下“他到底在搞什么”这个问题。
舞台灯光亮起的同时,音响也开始播放音乐,整个场馆瞬间被照亮。温遂听到熟悉的音乐,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这场演出的名字会是他入团那天的日期:
这首歌,是当时他面试的时候,跟着随机播放的音乐跳的即兴舞蹈,没有刻意编过,是一段加强了鼓点的现代舞。
温遂记得当时因为担心舞蹈老师会觉得自己跟不上男团舞的力度,跳舞时力量感更重些,那些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的细节,都被时舟南一点不差地重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记得时舟南是不会跳现代舞的。
因为时舟南的动作里只有利落与力量,没有现代舞中很重要的“柔”,可眼前的时舟南,却像是剥开了坚硬的盔甲,露出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时舟南依旧像他习惯的那样穿着黑色,却不像以前那样充满着距离感,而是横生出一种脆弱。
他不知道时舟南是什么时候学的,但他知道时舟南一定花了很多时间,才能改变自己跳舞的风格。或许和他小时候哭着。跳舞一样,经历过漫长的痛苦。
温遂在看他,又好像在看自己,像在看他们待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灿烂却又转瞬即逝。
这段舞蹈本来就很短,时舟南跳完,再度走到舞台边,用口型说了什么。
温遂太熟悉了,那是一句对不起。
歌曲的前奏响起,温遂的瞳孔剧烈地颤了颤。
这是温遂的那首solo。
那首他们还没来得及演出,就分道扬镳的合作曲,他们一起熬夜改过旋律、改过编舞,却在最需要合作的时候选择了放弃的曲子。
温遂以为自己都忘了,也都放下了,可是前奏一响起来,他脑海中就如同走马灯般,回忆尽数涌了上来。
第89章
让温遂没想到的是, 时舟南跳的、唱的,全是本来属于温遂的那一部分。他们之前在练习室一起跳过,都是各跳各的, 温遂跳的时候也从来没见时舟南看过,不知道他怎么记下来的。
这场舞跳得温遂心里五味杂陈,可偏偏他又移不开视线, 有些话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但他骗不过自己:
——那段短暂却灿烂的日子, 常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有时候有时舟南,但大部分时候没有, 只有台下星星点点为他亮着的灯, 和那些呐喊。
他出国之后也上过舞台, 不过台下的观众不会像那些粉丝一样对他,更像是看客, 最多在舞台结束的时候报以礼貌而疏离的掌声,更多的是礼节, 而非欣赏。
温遂这种百感交集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音乐停下来, 后方的灯光也灭了, 只剩下他和时舟南身边的几束光。时舟南没有下来,而是在舞台边缘坐下, 麦克风被他随手放在一旁,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温遂。
“所以,”温遂率先开口, “这是你的演唱会?”
“不算吧,”时舟南说道, “这首歌没能一起合作,很遗憾。现在或许已经晚了,但是还是想补回来。”
奥体可是各大演唱会的热门场所,温遂不知道他是怎么办下来的手续,又是提前了多久开始准备这些早已被人忘记的歌曲。
温遂有些艰涩地开口:“有些事情,不管怎么弥补,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的你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完全抹去过去对我们关系造成的伤害。”
时舟南没吭声,沉默半晌,突然一只手撑着从舞台上一跃而下,两三步就跨到了温遂身边。逆着光,温遂看不清楚时舟南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涌动的那种情绪,像是即将决堤的洪水,下一秒就要把他淹没。
“那我要怎么做,”时舟南的语气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我该怎么做,才能和你有以后?”
温遂第一次听见时舟南这样的语气,失控、近乎乞求,却透着股执拗,仿佛温遂今天不给他一个交代就不罢休一样。
温遂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捏得他自己生疼,才控制好情绪,用一种冷静的语气对时舟南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和我有什么以后,就不要一直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了,往前走吧时舟南,不要再留在原地了。”
说完,温遂就想离开,可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温遂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说道:“谢谢你的演出,想清楚的话,再说吧。”
那只手缓缓松开,冰凉的感觉还留在温遂的手臂上,温遂心沉了沉,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安毅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提出要送温遂回家,看这架势估计也在现场待着,一直等到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温遂再也没有了时舟南的消息,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天晚上时舟南在奥体开演唱会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天就在网上掀起了巨浪。
前顶流疑似复出的消息都传了出来,各类小道消息在网上层出不穷,时舟南却稳如泰山,一点动静也没有,没过多久,这阵风又过去了。
至于秦言,这几天一直没回家,直到温遂准备出国那天,他才和贺池临一起出现在了家门口。
看两人相安无事的状态,估计是谈过了,贺池临不愿意提,温遂也没多问,一路上只有温知涵忍不住交代温遂出国要照顾好自己。
“这次出去,要过年才能回来了吧?”
温遂有些无奈:“国外过什么年呀,最多圣诞节放一下。”
温知涵愣了愣,“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温遂算了算时间,他明年夏天就毕业了,中途估计会有很多演出,“可能等毕业才回来吧,不着急。”
“唉,”温知涵叹了口气,“算了,也没事,反正我和你爸马上就退休,没事我们出国找你。”
温遂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情。
那天过后,时舟南也把那些说他们俩不合适的话听进了心里,认为他们没有可能和未来,所以才一直没有找他的吗?
他这一走,又是一年了。
他就这么走着神到了机场,办完手续要进去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动作。
上一次他出国的时候,有很多人涌到机场,时舟南冲开人群想拦住他,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次他出国,机场人熙熙攘攘,除了家人以外,却没有追随他而来的人了。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进去吧。”秦言说道。
秦言一提醒,温遂才回过神来,“那我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说一声。”
“嗯。”
温遂应了声,眼神又朝四周转了一圈,然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转身进去。
可刚抬脚,温遂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裹着风的、语气急切的:“温遂!”
温遂脚步一顿。
在安检口送温遂的几人也听到了这声,不约而同地循声望过去,看到来人后又看了眼温遂。
他停下来了,愣愣地看着那人跑到自己身前,气还没喘匀,就把手中的一张A4纸塞给了他。
他今天没有把额前的碎发撩上去,但头发因为快速奔跑被吹得有点乱,呼吸粗重,却很快缓过来,对温遂说道:“申请下来了。”
温遂这才去看那张纸,上面全是英文,他扫过好几遍才静下心来读懂,却又不可置信地再看了一遍。
这是一封被打印出来的offer。
来自全球顶尖的学府,和他在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城市,专业是MBA。
“你……”
温遂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突然意识到时舟南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这就是他能想到的“以后”。
“等我,”时舟南对温遂重复道,“等我。”
温遂上了飞机,心跳迟迟平复不下来。
时舟南把那张纸塞给他的时候,手指无意间擦过温遂的手,是灼热的,不同于那天的冰冷。
这次他没让温遂等太久,某个平平无奇的晴天,一切看似都没有什么特殊,可对温遂来说不一样。
这是他的首场个人演出,在国外的这段时间他积累了很多演出经验,有现代舞,也有舞台剧的,那次把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后,学校也发现温遂现在的人气依旧居高不下,哪怕在异国他乡也是一样。
而这次在学校舞台举行的,是他第一次个人独舞表演。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就连温知涵和秦思御,都特地飞出国来,准备看温遂真正意义上的个人演出。
站上舞台的那一刻,温遂深呼吸几口,往台下看了一眼,看到了温知涵和秦思御,还有坐在他们旁边的叶行安,还有老师和同学们,除此之外,没有再看到别的熟悉面孔。
温遂知道自己不该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闭了眼,随着音乐开始舞蹈。经过深造,温遂的动作比以前更大胆了些,也形成了个人独特的风格,如果说以前只是柔中带刚的某种花朵,如今的他就耀眼得像是被抛过光的珍珠。
整个舞台都是温遂一个人的,他可以尽情发挥。
温遂喜欢跳舞,因为跳舞的时候他不需要想太多,只用想跳舞本身,就像是灵魂脱离□□,纯粹得没有人可以染指。
怀疑他被资本包养,就是眼睛出了问题,脑子有病——起码台下的时舟南是这么想的。
等舞台结束,他抱着怀里的花守在门口,温遂一出来,他就把手里的花递了过去,还没到他手里就突然顿在了半空。
因为温遂手里已经抱满了花,身边被人紧紧围着,脸上扬着几分含蓄但幸福的笑,却在看到时舟南后僵住了。
时舟南的手也僵在空中,突然生出些无措,不知道是不是又毁掉了温遂的好心情。
从秦思御和叶行安的表情来看是这样的,秦思御的笑立马变成了皱眉撇嘴,一句话正要甩出来,温遂就把怀里的花拢了拢,空出一只手,朝时舟南伸过来。
他又把头发剪短了,显得干净利落,而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里却没了以往那么强烈的攻击性,甚至还带着几分温遂以为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无措,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温遂心一软,就朝他伸出了手。
温遂说不上来再见到他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像被人扔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当着他父母和叶行安的面,时舟南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原本准备好的邀约变成了一句:“演出很棒。”
“谢谢,”温遂客气中又带着点疏离,“你怎么来了?”
时舟南没说自己是看到消息之后立马出的国,怕给温遂压力。只说他也马上入学,正好看到售票,就来看看。
“晚上…还有安排吗?”
温遂感到左一道视线,右一声重咳,摆明在等着他拒绝,可是温遂看了眼那束时舟南送的向日葵,和旁边格格不入的玫瑰花,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第90章
秦思御在温遂身后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走上前来,对时舟南说道:“这样,晚上我们正好给温遂办个庆功宴, 你也一起来吧。”
温遂微微皱眉,一听完就叫了声:“爸。”
“你紧张什么?大家一起吃个饭而已。”秦思御又扫了时舟南一眼,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语气听不出来异常,带着点客套问时舟南:“方便吗?”
“方便。”时舟南几乎没有犹豫。
说是庆功宴, 实际上只有温遂父母, 还有叶行安。温遂挨着时舟南坐,另一边是叶行安, 气氛让温遂有些隐隐不安。
一个是和时舟南又快半年没见, 一个是他担心秦思御又会像上次一样为难时舟南, 搞得双方都很尴尬。
好在这次温知涵在场,她克制而知分寸, 把所有话题都引得恰到好处,对待时舟南也像是对普通小辈。
“所以你现在也是在这边留学?”温知涵随口问道。
当时时舟南在机场当着众人的面给温遂塞了offer, 但并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 只是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现在和温遂还有很大差距, 没关系,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补上的。”
温知涵当时不明所以, 今天听时舟南说,才知道他也申了国外的硕士,还正好和温遂在同一个国家的同一个城市。
这所大学的MBA的确厉害,算不得什么巧合, 秦思御却觉得不太符合常理——国外的工商管理硕士普遍要求更严,所以很多人更愿意在国内“镶金”。
温知涵却对时舟南有所改观, 而且她还记得一件事:时舟南的母亲当时也在这个国家生活过一段时间。
于情于理,他来这里也正常,并且这几个月他们旁敲侧击过,温遂自己说没有被打扰,叶行安也说没见过时舟南。
所以他们两人在饭局上对时舟南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只不过和对待叶行安相比还是有差距,温遂没说什么,全程就顾着埋头吃饭。看上去不怎么关心饭局,实际上竖起耳朵听,专注得很。
饭吃完,叶行安主动提出来要把他们送回去,温遂看了眼时舟南,没有拒绝,都快跟着他们走了,时舟南才突然叫了声:“温遂。”
温遂顿了顿,问他怎么了。
“能陪我聊聊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映在时舟南的漆黑的瞳孔里,却好像所有的光都被他吸了进去,那双眼睛黑不见底,看得温遂微微皱眉。
时舟南约他这么多次,几乎没用过“陪”这个字,而面前的时舟南,眼神里带着些温遂有些陌生的情绪,却看得他有些难过。
当着秦思御和温知涵的面,这个要求大概率是会被拒绝的,时舟南心里应该也清楚,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就一会儿。”时舟南继续说道。
不知为何,温遂突然想起时舟南做完手术刚醒来的那天,他悄悄跟着秦言去看时舟南,一开门,却看到了那双平时充满防备与戾气的眼睛在落泪。
现在的感觉和当时很像,明明时舟南什么也没说,甚至和他没有一点肢体接触,但温遂就莫名其妙觉得,如果自己拒绝,他又会看到那双眼睛,看得他像是深海里的鱼,喘不上气。
“温遂?”最前面的叶行安不明所以,停下脚步叫他。
温知涵和秦思御显然听到了,秦思御依旧板着一张脸,张口就是要拒绝的意思,可温知涵却突然拉了他一下,秦思御转头,就见温知涵不动声色地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别管。
温遂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一对上时舟南的眼睛,又匆匆错开,只说:“我先送他们回去。”
温遂不敢再去看时舟南的眼睛,只听到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大概是从温遂的话里听出来了婉拒的意思,可是他不肯就这么罢休,追问道:“你忙完告诉我,我去接你,可以么?”
叶行安皱着眉打断:“哎,不是我说,非得是今天吗?今天温遂表演也很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不行么?”
“小叶,你先带我们上车吧。”温知涵笑着去拉叶行安,另一只手朝秦思御招了招,又回过头对温遂说:“你想去就去,不用管我们。”
秦思御:“干什么?还专门给他们俩留时间培养感情?”
温知涵重重地“啧”了一声,往后看了一眼,时舟南和温遂还站在原地没动,温知涵压低声音,“你懂什么?”
选择权被交到温遂手里,他犹豫片刻,才说道:“聊什么?”
“能陪我喝点么?”时舟南问道,“你不用喝,陪我就行。”
温遂这才意识到刚刚他说什么陪他聊聊,说白了就是换个说法,免得温遂父母不同意,还影响他在他们二老心里的形象。
时间已经迈入深秋,一到晚上就刮凉风,温遂只穿了件薄薄的外套,里面是一件丝质衬衫,还没来得及拒绝,带着余温的外套就罩在了他身上,隔绝掉呼啸的凉风。
温遂抬眸,看到他眼里反着光。
半晌,温遂握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松开,妥协似的冒出个:“好。”
“话先说好,”温遂说道,“你要是喝多了,我直接把你扔在路边不管啊。”
时舟南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语气也轻松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也说了声:“好。”
这边嘈杂的酒吧比较多,灯红酒绿配上躁动的音乐,里面全是在酒精作用下放纵的青年男女。可是时舟南拦了辆车,却停在一家看上去有些冷清的小酒馆门口。
店里很安静,灯光柔和,放着舒缓的音乐,有几桌客人都是各自在聊天,甚至没有人抽烟,一进去只有一股很淡的香薰味,不刺鼻,反倒有些许温馨。
他们在角落面对面坐下,时舟南用流利的英语点好了酒,没过多久,店员就搬来一箱,尽数放在时舟南面前,然后特别自然地在温遂面前放了杯牛奶。
温遂一摸,还是热的。
店员基本都是外国人,给温遂端牛奶的那个小哥在看到时舟南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用略显蹩脚的中文对时舟南说道:“你好,还记得我吗?”
一开始温遂还以为又是哪个狂热粉丝,心里一跳,可时舟南微微眯起眼,眼神里没什么攻击性,定定地看了那人两眼,才说道:“Gerry。”
“还真的是你!”那人立马切换了英文,又扫了眼旁边的温遂,“好久不见,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时舟南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我之前听Arlen提过,你现在…在中国工作吗?”
时舟南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现状,那人只说让时舟南常来,又端来一小盒水果,让他们“约会”愉快,然后就没再打扰他们。
温遂张张嘴想反驳,他知道“约会”这个词的含义,可那人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留下个很暧昧的微笑。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一起打过篮球。”时舟南解释道,“毕业回国之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之前找到你,是我另一个在本地的朋友,去过当时你在的酒吧。”
温遂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解释当时异国他乡他直接找上门的事情。温遂没回应,只是问:“你高中就在国外了么?”
“嗯,”时舟南说道,“初中一毕业就出国了,上完大学才回去。”
温遂想起什么,没吭声,沉默片刻之后,才突然问:“你今天,心情不好么?”
时舟南却摇了摇头,“见到你,心情很好。”
温遂屈指敲了敲他的酒瓶,“心情好的人喝什么酒?”
“本来不太好,你能陪我,就好了。”时舟南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把温遂说得有些不自在。
“什么时候出的国?”温遂问道,“住的地方定了么?”
“还没有,”时舟南直接略过了第一个问题,“正在看了,应该就在市中心。”
“那…Times怎么办?你应该不能经常回国吧。”
“有时间就回去一趟,大部分事情线上解决了,关杭也会帮忙。”
温遂点点头:“需要帮忙的话,和我说一声。”
一开始,温遂问的都是这种略显客气的问题,后面温遂也不知道该闲聊些什么了,就变成时舟南闷头喝,温遂在一旁坐着。
看着人喝酒自己不喝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温遂几次想拿酒瓶给自己倒点,都被时舟南挡了一下,他喝的又急又快,没一会儿那一箱都快空了。
“差不多得了,”温遂拦住他想再点的胳膊,“你是想喝酒还是想发疯?”
“想你。”时舟南说道,反手握住温遂的手。
温遂愣了一瞬,有些无语地闭了下眼睛。得,就是喝多了。
喝多的人力气一点也不减,温遂想挣扎也挣不开,干脆作罢,借着光看到他略显迷离的眼神,威胁道:“说好的,我不管你了啊。”
“能陪我走走吗?”时舟南又问道。
“这在国外,你喝多了还出去乱走?”
时舟南摇摇头,“没喝多。”
温遂管店员要了杯蜂蜜水,让时舟南喝完了才起身,见这人走路倒也正常,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只手一定要紧紧抓着温遂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一样。
“往哪走?”温遂问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时舟南没说话,握着他的手突然顺着温遂的手腕滑下去,紧紧攥住了温遂的虎口,热度让温遂仿佛被烫了一下,想抽手,却被拉得更紧。
“陪我去个地方,可以吗?”时舟南又问。
温遂垂眸盯着自己被他死死握住的手,在心里想,他能说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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