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今天的时舟南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在酒精的作用下, 温遂觉得今天晚上的时舟南有点疯。
体现在他不等温遂回答就握着他的手,脚步快得甚至有点像跑,温遂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干脆放弃,跟上了时舟南的脚步。
夜里的风被他的身影挡了大半,距离很近, 温遂能隐约闻到他身上带着酒气,没过多久, 就到了一个类似于公园的地方。
这地方没什么人, 旁边若隐若现能看见是片湖,周边的设施设计得让温遂有点恍惚, 几乎刚停下, 就疑惑地皱了皱眉, 说道:“这地方好眼熟。”
时舟南并未回话,也没有松开温遂的手, 温遂走上前去和他并排,借着周围的光又看了看, 才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个公园和湖边的绿化不太有国外那种原生态感, 不仅有指示牌, 还有略显现代化的木质路灯,湖边一圈还有工艺围栏, 很像是国内常见的公园风格。
“我以前,”时舟南终于开口,声线沙哑得像是刚抽完一包烟,“经常来这里。”
温遂没吭声, 但他大概知道原因。
就像他上大学时自己在外面租房子的时候,也总喜欢去附近的一小片海滩转悠, 因为那地方和他小时候很喜欢去的那片海滩很像。人在陌生的地方,总喜欢去找点自己熟悉的东西。
这里人烟稀少,除了他们以外就没看见别人,晚风微凉,时舟南的掌心却发烫,两人静静地并排站了一会儿,时舟南缓缓放开了手。
有点突然,温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时舟南就面向他,低声问:“我能抱你吗?”
温遂愣了一瞬,他记得时舟南之前不这么优柔寡断,做事之前更是几乎不询问对方的意见。
这问题问得温遂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侧过头,正想着要怎么说,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就轻且坚定地罩住了他。
在温遂还在团里的时候,也因为各种原因、有意无意地和时舟南拥抱过。温遂记得每一次他都心跳加速,但基本都是他主动张开双臂,时舟南很少像现在这样,最多也只是虚虚地在他背上拢一下。
“时舟南。”此刻身份互换,温遂的手垂在身侧,叫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纵容的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温遂并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之前他总觉得时舟南的怀抱是冷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可现在无论是掌心还是拥抱,都烫得他心惊。
时舟南没回应,只是又抱紧了些。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温遂心想。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你把我带到这,”温遂故意带着点酸溜溜的语气问,“不会是又来追忆哪个初恋情人吧?”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时舟南整个人一僵,又很快恢复正常,“我的初恋是你。”
温遂:“你说什么醉话?”
“没醉。”时舟南坚持。
“时舟南,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走了啊。为什么带我来这?之前你带我去关杭那里,就是因为林……”
话还没说完,时舟南就放了手,“不是。”
温遂懒得再和他争论过去的事情,摇了摇头,“别转移话题,这地方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时舟南收回手,偏过头,眼神闪烁,半晌才哑着开口:“我母亲,之前很喜欢来这里。”
一听到这个,温遂的表情变了变,很快说道:“对不起啊。”
时舟南笑了一下,屈指飞快地碰了一下温遂的脸颊:“小少爷道德感真强,说句玩笑话就和我道歉。你这样,我做的那些混蛋事,把命拿给你赔罪够不够?”
时舟南说这话本来是想逗温遂,也猜他多半是微微拧起眉,骂他说疯话。
可是温遂没有,温遂只是淡淡地开口:“你已经给过了。”
时舟南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那次舞台事故。
一点蝇头小利都记在心里,他那么好,善良又知分寸,那么好,他当初却那样对他。
或许当初只要他拿出多一分真心对待温遂,这个人的全世界都会属于他,可是他没有。事到如今,他用全世界也换不回来温遂了。
时舟南久违的又被那种快要浸入骨髓的无力感包裹,明明温遂就站在他面前,纵容着他一而再再而三越界,可是他却觉得他们的距离很远,好像只要他稍微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温遂。”时舟南喊道,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冷静,可是他的脑中还是一片混乱,思维也连不成片,耳边一直在轰鸣。
温遂只是抬眸看他,眼神还是像以前一样清澈。
他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双像湖泊一样的眼睛。
温遂和时舟南对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劲,他的眼睛红得厉害,半张脸都烧红了,温遂刚要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时舟南整个人就脱力一样向下倒去。
“哎!”
温遂勉强拖住他,一摸额头,才明白为什么这一整晚他都觉得时舟南身上发烫——原来真的在发烫。
最后温遂还是没兑现自己的诺言,没把时舟南扔在街边不管,而是花天价叫来一辆救护车,直接把时舟南送去了医院。
检查说时舟南是因为高烧昏迷的,温遂提起他半年前脑震荡的事情,医生又给他安排了一个脑部CT,等好不容易忙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温遂坐在病床边上,医院里的白炽灯光显得时舟南脸色格外苍白,医生说他一直高强度工作,再加上酒精和受凉,才一下就垮了。
脑部CT的结果还没出来,温遂盯着他发呆,外套口袋却突然震了起来,温遂这才想起来他还穿着时舟南的外套,兜里的手机也是他的。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Arlen”,温遂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对面上来就是一声“南”。
温遂没吭声,对面用了英语,说时舟南今天出国怎么没联系他。
对方的语气有点理所当然,好像和时舟南有什么约定似的。
“南?”
“你好,”温遂也用英语开口,“我是他的朋友,他现在在医院,不太方便接电话。”
对面似乎很关心的样子,温遂三言两语给他解释了情况,Arlen说自己是本地人,比较了解情况,让温遂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他。
不到半个小时,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小哥就出现在病房门口。
一看见温遂,对方就是一声:“holyshit!”似乎很意外温遂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给温遂打了个招呼,又去办了手续,才回到病房。
时舟南还没醒,眉头却一直皱着,看上去有些不安,手上还挂着水,青筋也紧绷着。温遂见Arlen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起身出门,让时舟南好好休息。
出了病房,Arlen才开口:“我是他的高中和大学同学,你应该不知道我,但我见过你。”
温遂没想到他用的是“见过”这个词,稍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什么,问:“监控,是你找的吗?”
“小事,不用提。”Arlen说道,“他性格比较冷,朋友不是很多,在这里只有我和他联系得比较多。”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温遂问,“我本来想送他回家的。”
“他现在…应该还没有租房子吧。”
温遂有些疑惑:“他不是已经入学了吗?”
Arlen更诧异了:“他申请的是春季入学项目,现在还没有开始。”
“你刚刚问,他今天怎么没有联系你,是之前约好了吗?”
Arlen的表情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说道:“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这里。”
温遂意识到什么,嘴上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Arlen看了眼日期,叹了口气,“是他妈妈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扫墓。”
温遂的瞳孔骤缩,回想起他今天的异常,一切都说的通了。
可时舟南只字不提,还答应了秦思御的邀约,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
温遂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过,”Arlen又继续说道,“他和你在一起,应该会好些。他之前和我说,你对他来说,就像是吗啡。”
“我…”温遂张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为他的朋友,我想知道,你们还有可能吗?”Arlen怕他听不懂似的,又换了个说法,问:“你现在还喜欢他吗?不喜欢的话,干脆给他一个痛快。”
温遂还没有回答,护士就过来说时舟南的脑部CT结果出来了,好消息是不用再开颅做手术,坏消息是淤血还是没完全消干净,需要静养。
温遂心乱如麻,病房里只允许一个看护,Arlen见他这样,干脆让温遂回去了。
温遂回到住的地方时,发现温知涵居然在等。
见温遂回来,温知涵起身,“回来了?”
“妈,怎么没回酒店?”
“回去了,睡不着,想想有事和你说,就过来了。小时送你回来的?”
温遂摇摇头,“他在医院。”
温知涵皱眉:“怎么回事?”
温遂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不提了。您早点休息吧,不早了。”
“温遂。”
温知涵叫住温遂,“我来找你,就是想说他的事情。”
“我和他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处理的,您不用担心,也不用再强调我和他之间有多大差距,没有意义。”
“孩子,我不是来说教的,”温知涵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你还没有发现吗?”
温遂一直垂头躲着温知涵的视线,听见这句话,才看向她。
“听一听你内心深处的声音,”温知涵说道,“你对时舟南,其实一直都有答案的,不是吗?”
第92章
时舟南醒过来的时候, 病房里几乎是一片漆黑。
他花了点时间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酒精的作用似乎还没有完全下去,他是从点滴水一点点落下的声音中判断出自己在医院。
左手手背插着导管, 床头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时舟南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下一秒,单人病房的门就被推开。
“你醒了啊。”
时舟南的期待在听见这声音之后落了空, 灯被打开,Arlen走过来, 对时舟南解释:“你发烧晕过去了, 温遂把你送过来的,因为喝了酒, 没办法打退烧药, 只能注射葡萄糖,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国外医院里病床又少又贵,稍微待几个小时就是天价, Arlen说这话时护士正好进来,一听他这么说, 摆了摆手:“这间病房已经交过两天的费用了, 提前出院也无法退还。”
时舟南按了按太阳穴, 一边去摸手机:“多少,我转给你。”
“哦我的朋友, 不是我交的费。”Arlen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你没告诉他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时舟南的手一顿,随即按下锁屏键,“我不想让他可怜我。”
Arlen一针见血:“但你还是想见他。”
“他在哪?”时舟南问道。
Arlen耸耸肩, “我来之后他就回家了,现在这个点, 应该在家睡觉吧。”
凌晨四点,是该在家睡觉。
时舟南缓缓呼出口气,“出院吧,没必要住。”
“人家都花钱让你好好休息了,这个点,你就在这待着吧,别折腾。况且你连住的地方都还没找到,去哪啊?”
见时舟南不吭声,Arlen意识到什么,表情略显夸张地惊呼一声,“你不会是想去找温遂吧?”
时舟南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不理解,”Arlen摇摇头,“就这么一会儿,找不找他有什么区别吗?他又不会跑。南,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为一个人这样,至于吗?”
“至不至于的不用告诉你,”时舟南低声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有空去找你。”
“对他就是恨不得现在就去,对朋友就是有空再说,本来就没几个朋友,还这么重色轻友,小心朋友也没了!”
Arlen嘴上这么说着,还是等护士换完药才离开,结果刚一推开门,脚步就是一顿,险些叫出来。
门口杵着一个人,看上去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了,Arlen侧过身让他进去,他却没动,只是盯着里面。
时舟南也看到了他,眼神变了变。
随即果断拔了手上的管子,三两步就走到门口,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温遂穿着件高领白毛衣,看上去很温暖,那件深色外套被他搭在臂弯,闻言递给时舟南:“外套还给你。”
站在两人身后的Arlen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摆摆手,决定不管这天生一对的两个人,扭头就走。
病房门被关上,时舟南也不想继续输葡萄糖了,就这么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温遂。
半晌,温遂才说:“我不知道昨天是那样的日子,抱歉。”
时舟南很轻很快地笑了一下,“你不用和我道歉,这件事我本来就不想告诉你,你也不用有负罪感。相反,是我利用你在先,我很自私,没考虑你跳一晚上会累,光想着有你在我会好些。”
“以后如果需要安慰,你可以直接说。”温遂淡淡地说道,“我的心比较软。”
温遂越是这样,越是在提醒时舟南当初做的那些事有多混蛋,他沉默半晌,最后突然飞快地抬起手,砸了自己一拳头。
原本坐在一旁的温遂立马站起来,皱着眉头:“时舟南,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时舟南垂着头,温遂看不清他的表情,见他又要抬手,温遂“啧”了一声拉住那只胳膊,“时舟南!”
“我比较混蛋,”时舟南依旧垂着头,“不配得到你的安慰。”
温遂气不打一处来,松了手,“你要我说多少次?如果你还继续这样用负罪感折磨自己,那我们真的没可能了。”
时舟南终于抬起头,温遂这才看到他嘴角淤青,可见刚刚那一拳头用了多大的力气,他的眼眶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因为在强忍着什么。
他仰着头,对温遂说:“温遂,别可怜我。”
用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让温遂别可怜他,就仿佛在让温遂别可怜路边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此刻时舟南分不清温遂折返的目的,他知道温遂纯良,知道温遂心软,但他不想温遂出于可怜对他做这一切。
他想让温遂爱他,像以前那样,就像想摘下星星一样不切实际。
温遂和时舟南中间距离不足半米,连他身上酒气混杂着些许消毒水味都能闻见,温遂想到在病房门口听到的对话,问:“至不至于的,可以告诉我吗?”
“至于。”时舟南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做到什么程度都可以。”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你继续这样盲目追逐下去,也会让你自己痛苦,对我来说也一样,我们要不要试着彻底离开对方的生活。”
时舟南低下头,屈指蹭了一下眼角,随即又看向温遂:“对你而言,我的出现是百分之百的痛苦吗?我想听实话。”
温遂沉默片刻,看向时舟南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在他见到时舟南的每一次,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都不是假的。
“我拒绝。”时舟南说道。
“时舟南,我没有在可怜你。”温遂又坐下了,语气也缓和了很多,“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很可怜,但有很多时刻,我觉得你很可恨。”
听见温遂这么说,时舟南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他不怕温遂的讨伐,他怕温遂逃避。
“我曾经觉得你很耀眼,嚣张,不可一世,所以你误会我,贬低我,我也只会觉得你轻狂且幼稚,出国对我来说就是彻底离开有你在的世界,你对我而言也就是一段过去,是已经停滞的存在。到这时候,我都没有恨过你。”
温遂抿抿嘴,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可恨,是从你一直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让我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草草收场的过去,不断提醒我什么叫错过。我恨你,是因为你让我没有办法合理逃避,也让我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你出国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时舟南,你真可恨啊,为什么要在我已经决定放下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你折磨自己还不够,还要来折磨我。”
时舟南看温遂眼神中的心疼一点点变得浓重,眼眶越来越红,看着温遂强忍着让语气变得平静,起身走到温遂身前,缓缓蹲下,哄小孩似地喊了声:“温遂。”
温遂只垂眸看了一眼,就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时舟南,我们不要再继续互相折磨了。”
时舟南沉默了很久,久到温遂以为他又晕过去了,像是在做出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会让你这么痛苦,如果是这样…”
时舟南停顿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如果是这样,我以后不会再…”
“还有,”温遂打断他,“我没觉得你可怜,我只是…有那么一点心疼而已。”
时舟南黑如墨染的眸子突然亮了一瞬,似乎又不太确定,试探着问:“温遂,还让追吗?”
“我需要百分百的偏爱,和一颗百分百真诚的心。”温遂微微歪头,“我可不是那么好追的,你要真的想追,就拿出点诚意来,不要光想着请我吃饭喝酒,我很忙的。”
“嗯。”
“还有,我知道你做事风格比较嚣张自我,但是你要真想追到我,有什么事就得我说的算,就这样,你还确定要追吗?”
时舟南抬起手,飞快地摸了一下温遂的脸颊,像是在挠小猫,却引得温遂又微微皱了眉头,“说啊,不说我走了。”
“就算你真的希望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我也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温遂,我对你一直有百分百的偏爱和真心,从前往后都是,不用质疑。”
温遂想起完全没有时舟南的那一年里,他独自在国内把那些私生饭告了个遍,在没打扰温遂的时候,又忙着收集材料和证据,他确实做得多说的少,还嘴硬心软。
“现在,躺下休息吧。”温遂拍开时舟南的手,“你的病房我付了一周的钱,你可以好好休息。我走了。”
时舟南没忍住,低着头笑了一下,又被温遂瞪了一眼。
他躺下,继续输液,盯着温遂往外走的背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等睡醒给我打电话,”温遂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说道,“有时间,我也想去看看阿姨。”
说完,不等时舟南答应,温遂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快蒙蒙亮了,时舟南鼻腔泛起一阵酸涩,半晌才压下去。
第93章
第二天, 温遂从温知涵那里听说了时舟南母亲的墓地,他一查定位发现离那片湖不远。
温知涵和秦思御今晚的飞机,临走前嘱咐温遂一定要去看一看, 温遂一整天手机都没静音,也没等到时舟南的消息。
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温遂去花店买了束花, 打算独自去。
时舟南一整天没有消息,多半是在休息补觉, 温遂昨天晚上提出来的那个请求, 多少带着点不理智的情绪。
上午一阵阴雨,到了下午, 天竟然也放晴了, 空气里都是雨后泥土的清香, 让人很放松。
相比于墓园,这里更像个花园, 不远处有野餐的一家人,一点阴森的气氛也没有, 反而在渐渐西垂的阳光中带上了些许温暖的色彩。
温遂正要过去, 却看到一个身影, 缓缓停下脚步,隔着几颗茂密松树的距离, 盯着那人的背影。
是时舟南。
他穿着件黑色的风衣,怀里抱着一束纯白的花,他弯下腰,把花放在一旁, 从温遂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看到他不顾还有些湿润的草地, 直接跪坐下去。
太阳渐渐落下,金色的阳光打在他剪短的头发上,让温遂看不清他的侧脸,却看得清一切被阳光反射的光。
这种时候,他再过去就不合适了。
可是他盯着时舟南的身影,见他一向挺直高傲的背弯曲弓起,低着头沉默,安静得只有偶尔响起的鸟叫声。
温遂想抱一下他,就像是当时在AERX的宿舍一样。
他目光落在时舟南身上,看得很认真,仿佛要从时舟南身上看出他自己的真心,是在看他痛苦的根源,也是看他无疾而终的初恋。
时舟南跪了多久,温遂就看了多久。久到时舟南慢慢起身,转过来,才看到一直站在树后的温遂。
他眼里闪过些许诧异,又很快压了下去。
温遂没说话,默默地把那束花放在另一边,墓碑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还很年轻漂亮,只是难掩疾病对她造成的摧残,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很悲伤。温遂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还没想好措辞,就听见时舟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一直病着,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出国,是因为国外安乐死合法。”
“你来这里留学,就是因为这个吗?”温遂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多情绪,只是放轻了些语气。
“嗯,”时舟南说道,“我想来看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万幸的事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应该是自由的。”
时舟南说完这些,看向温遂,想从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中看出他的同情,可是并没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温遂突然抬起手,掌心覆上时舟南的额头,另一只手挨上了自己的,停留片刻后松了手,“退烧了,你出院了吗?”
“今天中午出的,钱我转给你。”
温遂本来想说别转了,转念一想,又怕被时舟南曲解成“可怜”,就没吭声。
“吃晚饭了吗?”这次换温遂开口约,“没吃的话,一起去吃点东西。”
时舟南就算是吃了也会说没吃,他摇摇头,跟温遂并排走出公园,就近找了一家人少的西餐厅。
这次没有喝酒,点的也都是比较清淡好消化的菜,温遂晚上吃不了太多东西,吃饭之余,就是想到了Arlen昨天说的话。
“过几天,”时舟南主动开口,“下周一左右,我可能还要回国一段时间。公司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会尽快,一处理完就出国。”
温遂听这报备似的一连串话,没忍住笑了,“你的行程没必要都和我报备吧,时总。”
“离你近点,我会安心一些。”
“时舟南,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如果是想要哄他开心,这就是个特别好回答的问题,花言巧语温遂从小听到大,他想听时舟南怎么说,也想度量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可是时舟南却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温遂都有些犯困了,他才终于想好措辞一般,望着温遂的眼睛开口:“对我来说,应该是止痛药。”
在时舟南沉默的这几分钟里,温遂想过很多个答案,包括Arlen昨天随口一提但很夸张的“吗啡”,和一些稍微想想就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的描述,但他没想到时舟南想了半天得出来的结论是止痛药。
“因为,”时舟南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很小的时候,我的生活一直都是痛苦的,失去和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折磨着我。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止痛药是舞台,在遇到你之后,就是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后面就算在舞台上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我就算在舞台,注意力也在你的身上。”
温遂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时舟南的舞台,当时不了解时舟南的他觉得时舟南的舞台有生命力,鲜活,带着股劲,但当时的温遂总觉得现实里的时舟南和舞台上不一样。
只要时舟南站上舞台,他就是最吸引人的那个,所以他的粉丝一直一骑绝尘。后来,尤其是温遂快退团、他们在准备演唱会的时候,这种感觉却少了很多。
当时的温遂以为是自己对时舟南太过于失望,彻底祛魅了,可是后来他单独跳的那一次,温遂自认为已经消气了,还是觉得和以前有点区别。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舞台就那样的。”
温遂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你进公司的那一天,”时舟南说道,“站在那个不像样的练习室舞台上,没有打光,但是比我看过的所有表演都好。”
温遂更加不明白了,时舟南也看出他表情中的困惑,继续说道:
“在你之前,我没觉得哪个爱豆的舞台表现有我好,说白了,真正因为热爱站上舞台的没几个,都是为了利益而已。你不一样,你自始至终都很纯粹。所以,我后来才发现,相比于舞台,你更吸引我。”
如果说以前站上舞台能让时舟南抛下所有一切不用去想,那么现在,只要有温遂在,他就只有温遂。
“可是止痛药的药效很快,”时舟南苦笑了一下,“药效过去,生活还是这个死样子。”
温遂:“我以前一直以为,舞台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当时知道你退圈,说实话,挺不敢相信的。”
时舟南举起装着白开水的杯子,和温遂的碰了一下,灯光昏暗,他喝水时也直勾勾盯着温遂的眼睛,眼神直白,咽下去后才反问:“我呢?”
“什么你呢?”温遂装傻。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温遂并没回答,朝他甩了个“你还好意思问”的眼神,时舟南笑了下,“就算你觉得我是垃圾,也得让我知道吧。”
温遂“啧”一声,正色起来,说道:“这个比喻不太好,但是你对我来说,比较像毒.品。”
时舟南微微一怔。
“百害而无一利,不小心也好,成心也罢,只要沾上那么一次,要戒掉比登天还难。快乐都是暂时的,后续只会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其实温遂想说,只要沾上了一辈子也不可能戒掉。这才是这个比喻中最贴切的地方——戒断反应。
在尝试远离时舟南这段时间,温遂自我折磨,过得很痛苦。痛苦是因为没有办法完全割席,也没有办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这才是他们关系里无解的部分,如果时舟南对自己而言永远都是毒.品这种有害的东西,那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时舟南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转而用轻松的语气说道:“那我多努力,从毒.品变成其他无害还能让你开心的东西。”
温遂没想到时舟南会是这样的回答,皱起眉头这才放松,没忍住,低下头笑了。
这顿饭吃得尤为和谐,饭后,时舟南提出和温遂走走,正好两人今天都没开车,可以走去坐公共交通。
他们都没喝酒,气氛却比之前喝了酒还要更奇怪,温遂想来想去,觉得是因为那句“那我多努力”。
要怎么努力,就不是温遂该考虑的事情了,但他清楚时舟南可怕的执行力。
时舟南一路把温遂送到了楼下,这次温遂租的房子是专门出租的留学生公寓,各方面都安全了很多,门口要专门刷卡才能进去。
温遂在门口停下脚步,“我进去了啊。”
“嗯,晚安。”时舟南说道。
温遂转过身,刚要走,就被时舟南拉了一下。
他一转过去,就被拥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时舟南的一只手飞快地在他后脑勺处按了一下,声音贴着耳边响起:“睡个好觉。”
温遂的双手垂在身侧,正犹豫着要抬起,就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惊呼。
这声音是叶行安的,温遂立马放下手,时舟南也和他拉开距离,面色不佳地看过去。
叶行安外套里面穿着睡衣,一边接外卖,一边盯着他俩看。
温遂后退一步,耳根发烫,匆匆和时舟南道了别,拽着叶行安就进去了。
时舟南还在原地站着,看着他慌忙的身影,没忍住,又低头笑了。
第94章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 时舟南就回国了。温遂刚练完舞,就收到时舟南发来的一张飞机舷窗外的照片,他这次坐的是落日航班, 窗外的天空是整片的橙黄色,太阳悬在云层中间,明亮又不刺眼。
温遂从舷窗倒影中勉强辨认出来了时舟南的侧脸, 被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温遂动动手指,拍了拍时舟南的头像, 算作回复。
接下来的两个月, 温遂时不时会收到时舟南分享的日常,他似乎真的是单纯在分享, 温遂大部分时候都已读不回, 偶尔回几次, 时舟南也会问问他的近况。
温遂的生活简单又自由,没课也没排练的时候就四处旅游, 不过他也很少发朋友圈,最多发到家里的群里。时舟南这么一问, 他也顺手给时舟南发一个。
这些照片大多数是风景的, 在温知涵的强烈要求之下, 温遂才让同行的朋友帮他拍两张,什么姿势也没有, 温知涵的评价是:“靠脸硬撑”。
时舟南看到这些照片却又是另一种感觉,照片里的温遂大多数时候是不笑的,哪怕偶尔几张嘴角上扬也带着点疏离高冷的感觉。
可是他印象里的温遂似乎不是这样的,不会像照片里一样神色淡然, 那双很标志的桃花眼总是带着光。
时舟南盯着照片许久才回过神,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他想熟悉温遂的每一个样子。
…
时间很快就到了圣诞节前夕, 学校放两周假,温遂没有演出,正在纠结出去旅游还是回国,突然接到了秦言的电话,问他圣诞节回不回来。
“还没想好,”温遂话锋一转,问道:“咋啦,你和贺池临要办婚礼?”
这俩人光领了个证,两家一起吃了个饭,一点仪式感也没有。
“没别的事就回来吧,机票我给你买。”秦言避而不谈,说完就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温遂就收到了一条短信,平安夜一早的票,下飞机直接过平安夜。叶行安听说温遂要回国,也跟着回来了。
圣诞节前一天,温遂刚下飞机就被秦言接走去做造型,换了身价格不菲的小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长款大衣,额前的碎发被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利落又矜贵,惹眼得不行。
温遂本人则是一脸懵地问旁边的高远:“真要办婚礼啊,我当伴郎?”
“小老板的公司今天正式上市啦,晚上有上市晚宴,邀请了不少人呢。”
听见这话,温遂却没忍住皱了皱眉头,“他人呢?”
“可能在准备吧,我去帮你找找。”
温遂向来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变得有些坐立难安,没过多久秦言带着贺池临一起回来了,他们两个的造型也没低调到哪去,知道的是晚宴,不知道的真以为是办婚礼。
“别说,”温遂指了指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你俩挺配。”
秦言用余光扫了贺池临一眼,后者耳根子还有点红没消下去,便上前挡了一步,对温遂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我就不能不去吗?”温遂没动,“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你也算是大股东了,不管怎么说,要露个面。没人管你在晚宴上干什么,但人得去。”
于是温遂硬着头皮,坐在了首桌。
他没心情听台上人的官方话术,视线有意无意地往后看,发现来的人的确很多,除了他眼熟的几个中年大老板之外,还有不少三十岁出头样子的青年,有几个温遂认识,基本上都是秦言的生意伙伴。
发言过后是酒会,这种场合就是专门用来应酬的,温遂更是待不下去了,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吃甜品。
一口刚下去,就有人端着两杯酒过来,其中一杯递给了温遂,喊了声:“好久不见了,小温少爷。”
温遂一口甜品差点噎住,诧异地看了那人一眼。不知为何,温遂每次一被人毕恭毕敬地叫“少爷”,就会浑身难受,起一身鸡皮疙瘩,只有一个人叫除外。
面前这人温遂是见过的,三十出头,和秦言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之前就试探着问秦言想加温遂的微信,被他果断地拒绝了,说这人人品不行。
温遂向来不出席这种场合,就是很抵触这种情况,他没接那杯酒,有些疑惑秦言为什么谁都邀请,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才开口,“有什么事吗?”
“看你自己待着无聊,过来寒暄一下。”
温遂扯了个笑容出来,“是挺无聊。”
这人举着酒杯,动作很大地朝秦言和贺池临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而对温遂说:“外面都说秦家看重长子,小儿子明明是亲生的,却像个私生子一样。”
温遂本来就不想搭理他,一听见这话,脸色更差了,“什么时候这圈子也有狗仔了。”
那人笑笑,一只手突然按上温遂的肩膀,凑近了些,说道:“小少爷戾气别这么重嘛,我不是来八卦你的,你应该也听过我的公司,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上市也是迟早的事,这不就打破外面的传闻了吗?”
说完,那人又递了一张名片给温遂,温遂看也没看,先一巴掌打开那人的手,又拍灰似的拍了拍肩膀,“我要合作也不会找你的,先垫垫自己几斤几两吧。”
“看上去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你知道这次秦言的公司上市,秦思御在背后出了多大的力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知道?”温遂有点烦了,默默翻了个白眼,刚抬脚想走,那人又堵在了他的面前。
温遂一皱眉,正要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他擦肩而过,两步就把那人逼得连连后退。
“诶诶诶!”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连叫几声,一抬头才看到来人是谁,语气又变得轻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丧家犬啊。”
时舟南的身高有压倒性的优势,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面前,气场也是碾压,听见这句话也只是挑了下眉,不为所动。
那人除了耍嘴皮子似乎没别的招了,还想说什么。这下动静闹得有点大,四周的视线都集中过来,温遂走上前去,冷静地说:“这位先生,好像不在邀请名单上吧?”
这话一出像是戳中了那人的要害,顿时变了脸色,温遂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保安,把这个混进来蹭饭、直钩钓鱼失败的先生请出去。对了,祝你的公司早日上市成功。”
那人这才灰溜溜地离开。
四周的人散去,只剩下时舟南还在温遂旁边。
“刚刚没看见你啊,时总不会也是混进来的吧?”
时舟南转过身,几个月不见,他的气质越发沉稳起来,看向温遂的眼神却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点不明显的纵容,顺着温遂的话说:“混进来的,要赶我出去吗?”
“赶啊。”温遂回头看了一眼,秦言正往他这个方向走,温遂灵机一动,一把抓住时舟南的手腕,不顾众人的目光,拉着人就往外跑。
高定西装的衣角被风卷起,一室喧嚣都被抛在了耳后。
时舟南只愣了一瞬,就很快跟上了温遂的步伐。
秦言和贺池临目瞪口呆地盯着跑开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疑惑起来。
这两个人,关系是什么时候缓和的?
温遂拉着时舟南一路跑出酒店,等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停下,平复了气息,才问时舟南:“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言给Times发了邀请函,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温遂才不会说他没事干的时候几乎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耸耸肩,“我不知道啊。”
“他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时舟南突然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温遂点了头,时舟南又抓住他的小臂,顺着往下攥住温遂微凉的虎口,说道:“走,我带你去。吃完再说。”
果不其然,时舟南又带他来了关杭的店,晚上关杭不在,时舟南打了个电话过去,关杭甩下一句:“冰箱里有食材自己做,做完记账,别打扰姐的美容觉。”
于是时舟南把白菜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温遂就在旁边问:“听到了,所以呢?”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你不要太在意,舆论战也是商战的一种。”
温遂摇摇头:“我才不想管。秦言这次专门把我从国外叫回来,估计也是为了这个。其实我不在意这种事情,我自己清楚就行了。”
时舟南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温遂的头,突然问:“不喜欢被叫少爷吗?”
温遂点了点头,“太夸张了,每次有人这么叫我,我都觉得自己像封建余孽。”
“我以前是逗你玩的,没有讽刺的意思。”时舟南解释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叫了。”
温遂愣了愣,又摇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你叫还好。”
“嗯?”
“没什么!”
温遂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似的,立马打了个马虎眼过去。
第95章
时舟南动作麻利地做完了两个菜, 端上桌时,温遂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概是刚下飞机不久,时差还没倒回来。
时舟南放下两盘菜, 放轻脚步走过去。室内开着空调,温遂脱下了西装外套,穿着件剪裁合身精致的白衬衣, 显得人格外干净。
时舟南在温遂身旁蹲下,眼底神色柔和, 刚伸出手, 想替他拨开垂下来的几缕碎发,温遂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 近到时舟南能清楚地看见温遂颤动一瞬的睫毛, 也能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时舟南正要收回手, 却被温遂一把抓住。他的手心温热,不偏不倚地攥住了时舟南的虎口, 用了些力气。
“怎么了?”
温遂没有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时舟南看。在刚刚打盹的几分钟里,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还站在舞台上, 而旁边的时舟南却从他眼前消失了。
而他现在抓着时舟南, 指腹摩挲着时舟南掌心的纹路,才找回了些许真实感。
或许是看出温遂有些失神, 时舟南微微皱了眉,用另外一只手贴上温遂的额头,确认他温度正常后也没有离开,而是顺着停在他的脸颊处, 重复重复问:“怎么了?”
“我在想,”温遂突然说道, “如果重来一次,可能我就不会去参加AERX的面试。”
时舟南有些许的晃神,缓了缓才问:“为什么?”
“如果我是去LOCO当练习生,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出道,或许就能用更体面的方式认识你。”
时舟南不说话,只是顺着扶住温遂的后颈,把他整个人按进了怀里。
因为时舟南是蹲着的姿势,整个人处于矮一些的下位,可他的动作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果断,分不清是谁抱谁,总之等温遂回过神来的时候,时舟南的发丝抵在温遂的颈侧,呼吸就打在耳边,上半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其实温遂很喜欢拥抱这个动作,在他和时舟南还没闹翻的时候就抱过不少次,那时候温遂总觉得他是冷的。后来主动的一方变成了时舟南,温遂第一反应却是排斥。而现在,温遂却贪恋起来这种温暖。
“我一直否定和排斥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时舟南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方式,你的出现都是礼物。”
温遂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是长久的沉默,直到时舟南感觉到后背被很轻地拍了一下,随即听到温遂说:“我饿了。”
刚出锅的菜还热着,室内暖黄的灯光让一切都显得很温馨,没等温遂开口问,时舟南就先自己交代道:“公司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出国,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两周左右,圣诞节假期。”
时舟南盯着温遂的眼睛:“今天是平安夜,平安夜快乐。”
温遂有点没忍住笑:“你好突然。”
“跨年那天,你有约了吗?”
温遂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想约我?”
“嗯。”时舟南回答得干脆,“没事的话,31号晚上六点,我在海边等你。”
“我还没说我有空呢,”温遂故意说道,“你就不怕我放你鸽子?”
“你来不来,我都会在。”
这样的话时舟南之前也说过一次,那一次是邀请温遂去演唱会,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
“我认真的,不一定有时间。”
跨年前后的日子比较特殊,一般会一大家子一起吃个饭,有时候精力旺盛点,还会守着点跨年。
基本上每年跨年,温遂都是这样度过的。这些年海城城区里开始禁放烟花了,否则温遂还会守在院子里看。
“我也是认真的。”时舟南说道,“来不来是你的事。”
到最后温遂也没有给时舟南明确的答复,回家之后,撞见了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温知涵。
“回来啦?”温知涵摘下眼镜,“你哥的场子还没结束,你就跟着别人跑了。要不是你爸话语权高,这事又要惹人议论。”
温遂不是很情愿地走过去,“本来就是我哥的主场,我去干什么?”
“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那些有的没的谣言不攻自破,不然你猜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都是怎么混进来的?你倒好,转头跟着时舟南跑了,生怕别人看不够热闹?”
“都是素人了,还怕什么造谣啊。”
温遂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正要往楼上走,温知涵突然问:“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温遂的脚步一顿,站在楼梯口:“什么什么关系?”
“别装啦,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还不知道吗?时舟南这孩子心肠不坏,挺真诚一人。能吃苦,公司也越来越有起色……”
“等一下,”温遂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干什么了?怎么突然夸起来了?”
“你不知道?”温知涵有些诧异地反问,“他没去你那邀功吗?”
见温遂一脸茫然地摇头,温知涵起身把他拉回来坐下,说:“这孩子大节小节都往公司送东西,你哥公司准备上市的时候不少人盯着,他明里暗里帮了不少,自己还藏着不说,如果不是小贺查到,估计我们也不清楚。”
这些事情,温遂也一无所知。
但他突然想起每周末都会出现在他门口的一束向日葵,每到节日时还会额外出现的一大束鲜花。
“后来我们知道,想说着请他吃个饭感谢一下,他也找理由推掉了。我以为他出国见你的时候也会说,没想到你一点也不知道。温遂,他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你,你拒绝也好,接受也罢,态度得明确起来,不要模棱两可,对谁都不好。”
温遂晚上睡觉前还在想着这一番话,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房间门被阿姨敲了敲,说有客人来。
温遂立马从床上翻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间里的卫生间,洗漱好后换了身衣服下楼,却发现坐在沙发上、和秦思御攀谈正欢的是叶行安一家。
“叔叔阿姨好。”温遂愣了两秒才想起来打招呼,在叶行安旁边坐下时还没回过神,“你不是不回国吗?”
叶行安笑了,“你也没问我呀。”
“抱歉啊,我以为你和以前一样不回来。”
温遂看着桌上的几箱苹果,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
“正好温遂来了,元旦节那天我想着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小温有安排了吗?”
温遂刚要说话,秦思御就说道:“这孩子每年元旦都在家里,能有什么安排?正好秦言公司上市,让这小子请客。”
元旦节当天晚上吃饭,他要去赴时舟南的约,倒也来得及。
叶行安父母寒暄两句就要走,临走前,叶行安突然问温遂:“31号那天,你有时间吗?”
“不是元旦节那天吃饭吗?”
“那是家长辈的局,31号晚上是我约你,就我们。”
温遂傻眼了,一旁的温知涵听见这话,意味不明地看了两人一眼,没吭声。
叶行安这样煞有介事地提出邀约,让温遂觉得哪里有些奇怪,问道:“约我干嘛,吃饭吗?”
“我有话对你说,”叶行安说道,“这么多年朋友,不会这个机会也不给吧?”
“叶行安,你……”
“温遂,”温知涵出声提醒,“没什么事情就去玩吧,正好那天你哥不回来。”
叶行安:“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把餐厅地址发给你,到时候见。”
“等等!”温遂犹豫两秒后果断叫住了叶行安,“那天我有约了,不太方便。”
叶行安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随即一本正经地问道:“是很重要的约定吗?”
“重不重要,我都不能毁约吧。”
“没事,那改天吧。”
叶行安走后,温遂才松了口气。一扭头,就看到温知涵和秦思御双双盯着他,面色不善。
“看出来了吗?老秦,你老朋友还是想撮合温遂和叶行安。”
温遂眉头一皱,语气有些激动:“我不是都说了吗?我和叶行安就是朋友而已。爸你不是答应我不乱点鸳鸯谱的吗?”
“你把他当朋友,人家不一定把你当朋友。饭局上你别吭声,他们如果真提出来,再说。”秦思御说道。
温知涵:“如果他真只是把你当朋友,刚刚就不会专门邀请你在跨年夜那天吃饭,还说有话要说了。”
偏偏是跨年这样一个尴尬又暧昧的时间点。
反正贺池临不会在跨年夜约他吃饭。
“你跨年夜那天约了时舟南那小子?”秦思御问。
温遂摇摇头:“我还没想清楚去不去。”
“那拒绝得那么果断?”
温遂拒绝得有多果断,就有多纠结要不要去赴时舟南的约。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叶行安的态度,但搞不清楚自己对时舟南的。
到了跨年夜当天,秦言和贺池临压根没回来,温知涵和秦思御也是吃过午饭就出了门,阿姨放假,整个别墅里就剩下了温遂一个人。
时舟南说是在海边等,可海那么大,温遂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便发消息问。
结果半个小时后,温遂收到一条:“出门”的消息。
温遂还没出大门,就听到了摩托车的排气管声音,推门一看,时舟南一条腿撑着地,一只手拿着头盔,盯着门口的方向。
见温遂出来,时舟南停好车,把头盔递给温遂,温遂没接,只是盯着崭新的头盔发呆。
“很久没有骑了。”
“不安全,少骑吧。”
时舟南的摩托车换了,不是那种很重的机车,而带着种复古的机械感,温遂不懂摩托车的种类,但能看出来,这辆比时舟南之前的那辆安全得多。
“你之前的那一辆呢?”
“卖了,”时舟南轻描淡写地说道,“你退团之后,就卖了。”
时舟南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就像变了风格的摩托车。
他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仔仔细细地给温遂戴上。
温遂这才坐上车,拽住时舟南的衣角,说道:“走吧。”
第96章
还没发动, 时舟南就抓着温遂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抓稳。”
一路的速度不快,绕过城区的高峰期后就开始畅通无阻, 视野也陡然开阔起来,晴天傍晚的天空带上了一抹粉色,美得像是在画里。
车沿着海岸线, 一路开到了码头。
温遂看到停在码头边的游艇,突然意识到什么, 时舟南替他取下头盔, 轻声道:“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吗?”
温遂摇头,“你总不能带我去私奔吧。”
时舟南反问:“为什么不能?”
温遂:……
“走吧。”
时舟南朝温遂伸出一只手, 两人登上了游艇, 温遂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
海城的这片海有几个海岛, 温遂小时候去过,游艇的速度很快, 但开的平稳,他们在游艇上伴着渐渐垂落的夕阳解决了晚饭, 到达目的
諵風
地时,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
时舟南一直握着温遂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些不容反抗的力度, 两人走到一片沙滩处,四下无人,但摆着帐篷和野餐桌,还点着几处篝火, 还没走近就感受到了温暖。
温遂环顾四周,说道:“我小时候也来过这样的海岛, 不记得是哪个了。”
“和家里人出来玩吗?”
“嗯,”温遂苦笑了一下,“本来是出来玩的,结果差点出事。”
时舟南拉着温遂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听见这话微微皱眉:“怎么了?”
温遂几乎从来没有提过这回事,虽然是年纪很小发生的事情,可他记得很清楚,每每想起还是会不安。
而此刻,时舟南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像是安慰,却又像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温遂很安心,于是他想了想,说道:“我爸难得有空,想着带我和秦言出来玩,结果我当时乱跑,被他当时一个生意上的熟人带走,想拿一个大项目换我回去。后来报了警把人抓走,从这件事之后,我就改名改姓,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没人知道我是秦思御的儿子。”
“所以你当时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其实,一直有点排斥。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我不太想。后来在学校,因为没人知道我是谁,还被排挤过一段时间。”
时舟南第一次听温遂说这些,眉头越皱越紧。
“不过我不是那种让人随便欺负的性格,他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们,后来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但是剩下来的朋友也不多。我见过太多仗势欺人的人了,所以更讨厌这个。”
“你很棒。”时舟南说道。
“这些事情,我没跟别人说过。海岛上的风景很美,但是我长大之后再也没有来过了,他们也不说,怕我有阴影。”
温遂感觉到时舟南握他的手紧了些,听见他说:“抱歉,如果难受的话,我们回去吧。”
还没等温遂回答,就有一股力气拉着温遂起来,温遂用了些力拉住时舟南,“不用走,我没有那么脆弱。”
天色渐渐黑下来,篝火的光却照亮了周围一片,火焰燃烧伴随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此起彼伏。
万里无云,正值月底,在远离光污染的海岛上,夜空中点点繁星闪烁着,温遂很久没这样静静地看着一整片银河,看得很认真。
“这里很美。”温遂说道,“比小时候更美。”
时舟南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两人就这么坐着看星星,谁也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舟南突然开口:“我听说,今天晚上会有流星雨。”
温遂没戴表,不想拿手机,不知道现在几点,正抬头仔细去看,突然看到远处窜起的一束光。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束光就在空中炸开,比繁星更加璀璨。
自从海城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之后,温遂已经很久没有亲眼看到这种巨型烟花了。
点点火光映在温遂的眼里,让他有一瞬的失神,甚至差点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直到下意识勾了一下手指,才想起来身旁的时舟南。
温遂转过头,却发现他不像自己一样抬头望烟花,而是盯着温遂,像是看了很久。
璀璨耀眼的烟花转瞬即逝,但眼前的光并没有消失,时舟南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束花,对温遂说道:
“温遂,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花拿出来的那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温遂以为时舟南要表白,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祝他新年快乐,简单却真挚。
温遂接过花,又一波烟花从远处炸起,火光映在他们两个的侧脸,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没有花给你,”温遂说道,“但我也祝你,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话音刚落,他就被时舟南用力地抱住了。
“我希望以后,对你来说这里不是阴影,希望你留下的是幸福的回忆。”
似乎他们重逢之后,时舟南一直在做这件事,把曾经对温遂而言痛苦的回忆,一点点用新的事情填满、取代。
到现在,那些不是因为他而产生的痛苦,也变成了一段可以轻松提起的过去。
温遂这次抬起手,回抱了时舟南。
动作很轻,但时舟南感受到了。
拥抱过后,时舟南又开始听温遂讲以前的事情。
“所以我初中那会儿,只剩下贺池临和叶行安两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朋友,其他的人都挺表面的。后来叶行安脑抽和我表白,被拒绝之后就出了国,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来。”
“那他现在…还喜欢你吗?”
温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这么多年没有什么联系。初中毕业,我就进了海大的少年班,所以大学毕业进AERX的时候,我才20岁。”
时舟南:“所以当时你去的那个市中心的老房子,是租的吗?”
“对,”温遂说道,“不想让人知道我自己家在哪,又不太能住宿舍,所以就一直在外面租房子。”
“真的很了不起。”
“这有什么,”温遂笑了笑,“你不也是很小就出国读书了吗?”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时舟南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正色道:“流星雨要开始了。”
温遂立马坐起身,双手合十,“听说流星雨许愿很灵。”
再一看旁边的时舟南,也学他的样子双手合十,神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天边真的有流星划过,温遂连忙闭上眼睛,把能想到的愿望都许了个遍,甚至还有功夫给秦言和贺池临也许了一个。
放在最后的,是时舟南。
他希望时舟南以后的日子不再有任何痛苦。
等温遂许完了所有的愿望,他睁开一直眼看时舟南,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温遂有些疑惑,问:“你许愿了吗?”
时舟南点了下头。
“许的什么?”
时舟南不回答,只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温遂笑了:“你还信这个啊。”
“我希望新的一年,能追到温遂。因为我很喜欢他,特别喜欢。”
温遂的笑容收敛起来,目光还停在时舟南身上,像是在想什么。
半晌,温遂才凑近了一些,说道:“说出来也会灵的。”
时舟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温遂是什么意思,温遂又凑近了一些,近得时舟南想起那次了那次酒后,那是他们曾经离得最近的一次,却在清醒过后渐行渐远。
“给你一个机会,再表一次白。”温遂轻声道,语气听上去有些轻佻,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可是时舟南当了真,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口和发型,郑重地说道:“温遂先生,我是从以前,现在,到未来,都一直很喜欢你的时舟南。我一直爱你,我只爱你。”
温遂没想到时舟南会用“爱”这个字,愣了半天的神,看见他眼里的倒影满是自己。
温遂决定帮时舟南实现愿望。
他用微微带着点凉意的指尖抚上时舟南的脸颊,距离拉近,缓慢但坚定地贴了上去,唇齿相依。
温遂闭上了眼睛,看不见时舟南的表情,但他其他感官被放大,听见自己心如擂鼓,也听得见时舟南急促的呼吸。
可这个吻并没有深入,时舟南按住温遂的肩膀,克制却压抑着拉开了些许距离,哑着声音问:“温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温遂幅度很小地歪了下头,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当然。”
“你确定?”时舟南还压着温遂的肩膀,“你想好了,温遂。”
“到底亲不亲?”温遂佯装要走,“不亲我走了。”
人还没走开,就被时舟南拽了回去,扣住后颈吻住。
刚刚温遂只是唇贴唇,可时舟南亲得凶狠得多,让温遂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仰着脖子承受铺天盖地的吻。
好在时舟南还算没有完全失控,温遂感觉到他的舌尖从自己紧闭着的牙关前扫过,没有继续攻城略地。
不过只是这样就让温遂有些喘不过气,连带着浑身都发软,或许是因为神经和生理的双重刺激,温遂感觉自己快要缺氧时,时舟南才放开手。
“我决定来的时候,”温遂说道,“就已经想好了。”
“想好什么?”
时舟南明明知道温遂说的是什么,可他非要温遂自己说出来。
温遂学着时舟南的样子挑了下眉,“你自己猜。”
“温遂。”
时舟南低低地喊,双手都放在温遂身上,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怕一松手温遂就会跑一样。
“时舟南,”温遂也叫他,“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把握住啊。”
第97章
等这一阵流星雨过去之后, 已经是凌晨了。
他们在烟花声中跨过了这一年,回到岸边小木屋的时候,温遂还是被时舟南牵着的。
因为时间太晚没有游艇, 所以只能在岛上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离开。
这个小木屋看上去像是整套民宿,面积不算大, 有两张床,一张大一些的靠窗, 一张在房间中间位置。
温遂紧绷了一天的心情, 总算在倒进床上的一瞬间放松下来,房间里温度和湿度都正好, 床头摆着时舟南送来的花, 点着助眠不刺鼻的香薰蜡烛, 灯光昏暗,一切都过于符合温遂的睡眠习惯, 他有些疑惑,时舟南应该不知道这些, 说是巧合也太过分了些。
温遂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 开始有些犯困。
几年前的冬天, 从温遂陷入身份怀疑的挣扎开始,他的睡眠质量就一落千丈, 一开始只是入睡困难,没办法停止大脑的无意义运转,要靠着褪黑素才能睡着。
到后来出国,这种情况非但没有改善, 反而每况愈下,有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被一点点动静吵醒。
温遂看过医生,中药西药都吃过,可还是入睡困难、睡眠轻,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知道自己睡觉时的臭毛病多,比如床头灯必须亮着,又不能太亮,一定要有助眠安神的香,又不能太香。在自己家里睡觉有时候都要依赖耳塞,因为一点动静他就会醒。
所以当时舟南洗完澡,带着一身未干的水汽出来的时候,温遂主动开口:“我睡觉的事情比较多,稍微不满意就会发脾气,你做好心理准备。”
时舟南随手扯了根毛巾擦头发,擦到不滴水了才三两步走到温遂的床边,用带着些潮意的手抚了抚温遂的脸颊:“我哄你睡。”
温遂只觉得有点好笑:“我上初中开始就没有人哄我睡觉了,你也太夸张了。”
可时舟南似乎没有开玩笑,在床沿处坐下,关了大灯,只剩下床头的那一盏,然后对温遂说:“睡吧,我在。”
一只手被时舟南轻轻地握着,温遂还真的有点眼皮打架,可真闭上眼了,又感觉心跳声很明显,于是又睁开眼,正好对上时舟南的,他似乎一直没有把目光从温遂身上移开。
“睡不着。”温遂说道,“我一个人的时候都有点睡不着,别说旁边还有人了。”
时舟南开始捏温遂的虎口,用一个不轻不重的力度,一边压低声音对温遂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睡不好的?”
温遂又闭上了眼睛,听见他问,就老老实实地说:“还记得那一次,钱亮让我们和那几个导演吃饭吗?吃完饭之后,你带我去了关杭那,还喝了酒。”
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了,可温遂一提,时舟南就立刻想了起来,“记得。”
时舟南记得那个晚上,记得温遂盈盈发亮含着泪的眼睛,当时他不明所以,也不知道温遂说的话又什么深意,他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很好看。
他也记得,那是他和温遂距离最近的一个晚上,只要他愿意多问一句,温遂说不定就会借着酒劲把一切和盘托出,也就不会有之后的这些事情。
温遂笑了笑,带着些许勉强和苦涩:“从那之后,我的睡眠质量就开始不好了。”
时舟南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重锤了一下,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杨星悦和林澍轮番搞事,他的不信任、怀疑,甚至让温遂开始质疑自己。一桩桩一件件,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后来出国,本来就要倒时差,睡得就更不好了。”温遂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只是睡眠比较轻。”
时舟南问:“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
温遂愣了愣,他似乎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想什么,就是感觉大脑一直在转,控制不住也停不下来。”
话音刚落,温遂就感觉到有什么微凉的指腹触感落在他的太阳穴处,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开始揉起来。
“这样会好些吗?”
时舟南的声音低低的,温遂侧过身,顺势松松环住了时舟南的手臂。
不知道是不是有股力道一直在让他放松,没过多久,温遂就渐渐睡着了。
不知道几点,或许是因为窗外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温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里还是昏暗的,灯光打在时舟南的侧脸上,他原本是闭着眼睛,或许是感受到温遂动了,时舟南也睁开眼,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抽出手盖住了温遂的眼睛。
以往温遂中途醒来很难再入睡了,可这次他似乎是处于半梦半醒中醒来,确定时舟南还在身边后,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晚温遂睡得不算很好,一直在做梦,但每当他睁开眼,看到时舟南坐在旁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之后,还能顺利睡着。
这种消失了快三年、安心且踏实的感觉,终于又回到了温遂身上。
这一觉睡得太过安心,让温遂不愿意彻底醒过来,以至于外面天亮了也不知道,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饭点了。
电话是秦言打来的,温遂这边还没完全醒过来,那边就劈头盖脸地问:“上哪疯去了,12点还不回来吃饭?”
温遂花时间反应了两秒,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再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时舟南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听见温遂打电话后睁开眼睛,不动声色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直勾勾地盯着温遂。
“你们先吃,”温遂坐起身,“不用等我。”
温遂说完就打算挂电话,没想到秦言突然问:“你昨晚和时舟南在一起?”
温遂心虚地瞄了时舟南一眼,果断打算装作没看见,立马挂了电话。
洗漱完坐上游艇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照这个速度,回到家里应该已经一点多了。
温遂一路脚步没停,时舟南直接把他送到了家门口,正要进去,温遂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转过头问时舟南:“那个,今天正好过节,你公司如果没别的事的话,要不和我一起回去吧。”
时舟南显然没想到温遂会发出这个邀请,缓了几秒,才反问:“可以吗?”
温遂耸耸肩:“你有空的话,当然可以。”
时舟南低下头,似乎是觉得不太合适,摇摇头,对温遂说:“家宴,我去不合适。”
温遂一愣,转念一想,又担心秦思御为难他,便上前飞快地抱了一下时舟南:“我结束之后就去找你。”
时舟南顺手搂住温遂,“好。”
温遂走进自家大门的时候,众人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喝茶,没走两步,就被一声重重地咳嗽声叫住了。
顺着视线看过去,秦思御手里正端着杯茶,温知涵还在勾她的毛衣,贺池临和秦言则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看热闹脸。
“刚从岛上赶回来,没来得及吃饭吧?”秦思御抿了一口茶,说道。
温遂走过去,就差没把诧异写在脸上了,秦思御不慌不忙地继续拿出手机,煞有介事地念道:“某不知名富豪一掷千金,跨年夜斥巨资包岛放烟花。”
“这又没写是谁,”温遂保持着镇静,“为啥说是我?”
秦言笑笑,不知从哪摸出一个信封扔到桌上,里面几张照片甩出来,很模糊,却能看清身份。
“你哥养的眼线还是有点用的,不然这热搜可是指名道姓了。”
这下温遂没话可说了,只能老实交代道:“我和时舟南……把话说开了。”
几人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温知涵笑笑:“你们俩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饭?”
温遂点点头。
“没吃就叫他进来一起吃,还热着。”
温遂花了几秒才明白温知涵的意思,一喜,飞快跑回大门,没想到时舟南还等在原地。
“怎么了?”时舟南见温遂又跑出来,有些疑惑。
温遂没解释,拉住时舟南的手,就把人往家里带。
等坐上桌了温遂才发现,这一大桌子菜压根动都没动,搞了半天是专门在门口蹲他回来的。
温遂一下就有些不自在,可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仅温知涵,就连秦思御,对待时舟南的态度都很缓和。
上一次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秦思御还有事没事呛时舟南两句,这下倒是不吭声了。
吃完饭,温知涵笑眯眯地问时舟南:“小时吃完饭没别的事,来和叔叔阿姨聊聊吧。”
温遂立马警觉起来:“妈!”
温知涵瞥温遂一眼:“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又不吃了他。正好,你跟小贺挺长时间不见了吧,不叙叙旧?”
这番话摆明是要把他支开,温遂还想再说什么,时舟南却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放心。
温遂看着时舟南跟着两人走进书房,正发着愁,贺池临突然搂住了温遂的脖子,一脸八卦地凑近说道:“在一起了?”
温遂回想起昨晚,没作声。
亲都亲了,应该算在一起了吧。
第98章
温遂没正面回答贺池临的问题, 但后者很明显看出来了,用胳膊肘怼了温遂一下。
“你们为什么都是这个态度?”温遂终于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时舟南拿什么贿赂你们了?”
贺池临和秦言相视一笑, 说道:“这段时间他和秦言在生意上来往比较多,应酬的功夫,就差没把咱家家底都问出来了。”
聊了半天, 温遂才明白,原来在他出国的这段时间, 时舟南除了工作, 几乎全部心思都扑在怎么攻略温遂的家人身上,还一点也没让他知道。
“我问过他为什么做这些, ”秦言不太情愿地开口, “他说, 是担心你夹在中间为难。他还挺自信。”
温遂笑笑:“他就这脾气。”
“不过我话还是摆在这里,如果他再让你生气或者怎么, 我还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温遂点点头,心想, 有这样的家人, 他很难过得不幸福。
没过多久, 时舟南就跟在温遂父母身后从书房出来,温遂起身迎上去, 见温知涵和秦思御的表情都有些严肃,试探着问:“聊什么了啊?”
秦思御没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待会儿你叶叔叔约了我喝茶,你们晚上吃饭的时候过来, 有客人在,就不带小时了。”
“我公司那边还有点事, 就不打扰了。”时舟南主动说道,秦思御也朝他点点头。
正要对温遂说什么,温遂就跟了上去:“我去送他!”
秦思御盯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温知涵说道:“你说这事儿整的。”
温知涵宽慰性地拍了拍秦思御的肩膀:“行啦,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温遂追出去,时舟南放慢了脚步,“怎么了?”
“今天元旦节,你公司有什么事啊?”
时舟南停下脚步,捏了一下温遂的脸颊:“没什么事,你这边结束给我发消息,我来找你。”
“晚上要和叶行安他们家吃个饭,很早之前就约好了,还不知道几点结束,如果太晚了怎么办?”
“我几点都可以,只要你不累。”
明明没有直说在一起,但似乎一切都变得很理所当然。
只是温遂还有些不习惯身份的转变,行为也有点不自然。
温遂看着时舟南跨上摩托,见他戴上头盔前又看了自己一眼。
“怎么了?”温遂问。
时舟南没回答,只是把温遂拉到身边,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我走了。”
“时舟南,”温遂开口问,“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时舟南动作一顿,放下头盔,反问道:“你觉得呢?”
温遂沉默了。
“没想清楚的话就再想想,”时舟南倒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晚上见。”
说完戴上头盔,让温遂先回去。
温遂昨晚睡了很久,回家后洗了个澡,一沾着枕头又犯困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五点多。
换了身衣服下楼,发现叶行安已经来了,他今天穿得格外正经,不像是要去吃饭,而像是要去参加晚宴。
不仅穿着衬衣,还打了领带,连发型都是专门做过的。
反观温遂自己,就显得有些随便,羽绒服里套了件卫衣就出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饭局上,还是大人和大人聊天,温遂有点坐不住,小声问旁边的贺池临:“你们两个现在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贺池临变了脸:“这是你的局,你八卦我干嘛?”
“这不是无聊吗?”温遂说道,“你和秦言把话说开了吗?”
贺池临思考了一下措辞,才说道:“算说开了吧。”
“那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我们哪用得着啊?”
“也是,”温遂还是没有解决心里的苦恼,“你们本来就结婚了。”
“怎么了,你和时舟南还没有?”
温遂摇摇头。
“我给你说,恋爱要从一束鲜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的。”
“倒是都有……”
只不过时舟南也没问他要不要在一起啊。
“那你的回答呢?”
温遂都不好意思说他直接亲上去了,说出来估计会被贺池临嘲笑。
但看他这副表情,贺池临就猜到了大半,“你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遂捂住了嘴,“别乱说!”
好不容易松开钳制,贺池临压低声音,问:“那你现在在纠结什么呢?后悔了?”
温遂摇头,“不后悔,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他表白的时候也没有提出要和我在一起啊。”
贺池临愣了一下,“只是表达心意,没有索取关系?”
“没有啊。”
“这小子……”贺池临啧啧两声,“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饭局快结束,全程叶行安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在快结束的时候突然问温遂:“待会儿你想去哪?”
他这么一提,温遂才猛然想起来之前和叶行安有约。
“你约的,你定地方吧。”温遂说道。
叶行安已经有去处了,只不过是礼貌性地问一下温遂,他听见这话后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一家海边的小酒馆,氛围还不错。”
海边的小酒馆?
温遂第一个想到关杭的店,转念一想,那边店很多,大概不至于这么巧,正好选中关杭的那家。
怕什么来什么,眼瞧着周边的路越来越眼熟,温遂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感,直到车停下,真的是在关杭的店里。
“这家店最近很火,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好巧不巧,周围除了关杭的这家店,其他灯都没开,现在提出换店也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跟叶行安进去。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叶行安进去就说:“老板,我预约了八点包场。”
温遂一下子觉得压力很大,叶行安居然还包场了。
“请进!”关杭明媚的声音响起,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是温遂的时候愣住了,半天才说道:“两位先坐。”
叶行安点了两杯酒,关杭飞快地调好端上桌,放好提前准备好的纯音乐,对两人说道:“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店里空间比以前大了不少,正常说话时关杭在前台处是听不到的,可或许是担心温遂尴尬,关杭走到他们看不到的后方,才总算松了口气。
“温遂。”叶行安举起杯子,轻轻撞了一下温遂的,“算起来,我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
温遂盯着面前的那一杯酒,他其实不太想喝,端起来也只是抿了一下,“嗯。”
“虽然我们十几岁就没什么联系了,但是重逢时再见到你,我觉得,我还是很喜欢你。”
温遂握杯子的手抖了一下,诧异地看过去。
叶行安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我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和我共度余生的人的话,我希望是你。”
“温遂,”叶行安继续说道,“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就在这一瞬间,温遂突然明白了贺池临的那句“只是表达感情,没有索取关系”。
“你给我一点时间。”温遂说道。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温遂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和措辞,看向叶行安的眼睛,冷静而又疏离地说道:“叶行安,我只是把你当做朋友,以后也是,我们的关系最多也只会是朋友。”
“温遂……”
“另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你不觉得我们很合适吗?”叶行安似乎是有点不解,“从家庭到学历,各方面我们都很合适,知根知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温遂依旧摇头:“合适不是喜欢,叶行安,可能我对你来说只是合适而已,未来的有一天,你也会碰见一个很喜欢、喜欢到你可以忽视所有不合适的人。”
“所以你还是喜欢时舟南,对吗?”叶行安笑了一声,问道。
“对,”温遂回答得很坦荡,“我还喜欢时舟南。但是我和你之间,和我喜不喜欢时舟南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时舟南,我也只会把你当成朋友。”
“叔叔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温遂此时很庆幸时舟南给了他底气回复这句话,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他们替我做决定。”
见温遂的态度这么坚决,叶行安知道自己多半是没可能了,反倒是松了口气,“干一个吧,希望这些话不要影响我们的关系。”
温遂这才喝下一大口,一抬眼,发现叶行安直接把一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你说得对,”叶行安红着眼说道,“合适不等于喜欢,父母也没权干涉自己的人生。”
其实叶行安不说,温遂也能猜到些,他这么突然的行动,包括之前一次两次吃饭时的试探,多半是他爸妈总在身边唠叨,想促成这门婚事。
温遂突然有些无奈。
叶行安叫了代驾,本打算把温遂先送回去,温遂却摆摆手,“不用啦,我再坐一会儿。”
叶行安没多提,只是让他小心,便离开了。
等车扬长而去,温遂才拿出手机,正打算给时舟南发消息,就听到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音。
再抬头时,车已经停在了温遂面前。
时舟南摘下头盔,从后方的箱子里拿出一束花,递到温遂面前:“元旦节快乐,温遂。”
温遂眼神闪烁,没接那束花,反问:“没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时舟南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朵包装精美的玫瑰,“温遂,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好吗?”
温遂先接了那束向日葵,对时舟南说:“元旦快乐,时舟南。”
玫瑰还被他握在手里,温遂盯了两秒,才接过来:“那今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第99章
关杭替他们打开了店里的壁炉, 嘱咐离开的时候关好门,就先下班回家了。
店里很温暖,靠窗的桌上还摆着两杯酒, 其中一杯压根没怎么动过。
温遂注意到时舟南看着那两杯酒,没解释,本以为他会问, 可是时舟南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倒进碗里,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会儿, 才端到温遂面前。
“叶行安晚上约我了。”温遂见他只字不提, 主动说道。
时舟南的动作一顿,表情闪过一瞬不自然, 但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嗯”了一声, 提醒道:“小心烫。”
“他给我表白了。”
时舟南暗自咬紧后槽牙,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 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大度大度,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还是没忍住皱起眉, 骂道:“他有什么毛病?”
“我跟他说清楚了, 刚想找你,你就来了。”
时舟南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关杭看到是你, 就给我发消息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
以时舟南的脾气,要是突然冲进来把他带走,温遂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这是你的事情,”时舟南说道, “尊重你更重要。”
温遂没忍住笑,故意调侃道:“怎么, 害怕我不理你啊?”
没想到时舟南点了点头,颇为认真地说:“嗯,怕。”
他的眼神真挚,温遂都看愣了。
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这会儿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害怕失去。
温遂心里有些酸涩的感觉,很快被他压下去,“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时舟南甚至没问去哪,就直接点头答应:“好啊。”
温遂没说去哪,跟着时舟南上了摩托车。冬日夜晚的风被时舟南的身子挡去一大半,车速不快,绕着海边走,总能让温遂想起刚见时舟南的那个夜晚,恍如隔世。
“先去海大。”
温遂把手伸进他羽绒服的外套里,隔着一层布料环着时舟南的腰,或许是因心境变了,时舟南的身体都变得温温热热,不像初识那样冷血。
车顺着海边没人的地方慢慢行驶,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但夜生活很丰富的海城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很快,车停在海城大学门口,温遂却没有让他进去,而是指了指马路对面不远处的老小区。
时舟南明白过来,慢慢骑进去,停在温遂“家”楼下。
“我的很多东西还在这里,马上毕业了,我攒了些钱,想在海城自己买一套房子。”
温遂取下头盔递给时舟南,后者没吭声,只是特别顺手地抓住了温遂的手,他的手比温遂的大一圈,拉住了还要轻轻用拇指摩挲在他微凉的手背。
“有看到合适的吗?”时舟南顺口问。
“还没有时间去看。这套房子毕业也继续租着,本来是想隐瞒身份的。后来退圈出国,明明没有什么续租的必要了,可是还是想留着,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只是承载了他开始独立后的一段记忆,所以不舍得罢了。
温遂打开房门,里面许久没有人住,他推开窗户透了会儿气,才拉着时舟南进去。
桌上倒扣着一本相册,时舟南一眼就注意到了。
整个房间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哪怕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温度也降到了零下,室内也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温遂注意到时舟南的眼神,主动拿起那本相册,“这是我师兄给我送过来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出国了。”
这本团四舍五入解散才做出来的pb,最后还是到了温遂手上,原封不动。
“你打开看过吗?”同样的相册时舟南手里也有,不过他个人比较极端,厚厚的一本剪得只剩下温遂了。
温遂摇了摇头,“我师兄那里还有演唱会的光盘,我也从来没有看过。”
“温遂,你喜欢当偶像吗?”时舟南问道,“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在你退团之后,你的人气还是很高,到现在还有很大一批活粉,如果你想,可以重新出道的。”
温遂放下相册,看向时舟南:“我活了二十几年,只喜欢过跳舞,和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时舟南愣了愣,他上前把温遂揽进怀里,一只手轻抚他的后脑勺,低声道:“我怎么配。”
“只有喜不喜欢,”温遂说道,“没有配不配。”
他又被抱紧了一些,时舟南的头发蹭在他的颈窝,有点痒。
“我最开始当偶像也是为了离你近一点,至于现在,我还是很喜欢舞台,不过我更喜欢舞台上的自己。如果是这样,对那些台下真情实感为我欢呼的粉丝而言,不太公平,我也认真想过,觉得我不会成为普遍意义上的偶像了。”
“好,都听你的。”
“时舟南,”温遂拍拍他的宽厚的脊背,“那你呢?”
“我现在重新出道,既是反复横跳,又是偶像失格,我本身也并不算热爱,所以没那个必要。”
“那你的那些粉丝们呢?”温遂拉开些许距离,“你的粉丝比我的还疯,现在还在天天给你做数据。”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的态度应该已经非常明显了。”
说到这里,时舟南拉开些许距离,问:“温遂,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希望公开吗?”
这话还真的问到温遂了,他想了想,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公开也是早晚的事情。”
时舟南了然,“叔叔阿姨那边,你不用太担心,起码他们现在不认为我是一个人品不太好的人了,也不用着急,就算不接受,我也可以等。”
“时舟南。”
“嗯?”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翻篇吧,如果真的要谈恋爱,我希望我们能是平等的姿态,好吗?”
温遂说话的时候和时舟南离得很近,连鼻尖都是若有若无地挨在一起,他垂眸看到时舟南微张的嘴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好。”
时舟南说道,微微扬起下巴,试探着凑近,轻轻挨了一下。
见温遂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时舟南才又亲了一下,还是没有深入。
温遂睫毛一颤,下一秒,整个人被时舟南抱起放到了桌子上。时舟南自下而上地亲上来,像是确定了温遂的心意,吻得也比刚刚用力一些,不再是试探着轻吻。
温遂的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扣住,随着亲吻的动作忍不住松开牙关,舌尖被勾住纠缠,难舍难分。
他听得出时舟南呼吸急促,双手下意识抱住时舟南的脖子,没亲多久就满脸通红地喘不上来气。
时舟南这才微微拉开距离,看到他泛着水光的唇,没有多停留,又狠狠地亲了上去。
水声在两人唇齿交缠间啧啧作响,动作也渐渐熟练起来,温遂整个人都在发麻,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
吻毕,温遂看向时舟南的眼睛。
那双一直都很有攻击性的眼睛此刻亮得出奇,带着隐隐笑意。时舟南抬起另一只手,抚上温遂的脸颊,大拇指在他眼下轻轻蹭了一下。
他这么迷恋这双眼睛,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爱上了温遂。
“温遂。”
时舟南喊道,声音低哑。
“希望你能一直幸福。”
温遂一怔。
那双不怎么含情的眼睛里,此刻分明满是爱意,多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淌出来,让他溺死在这片温柔之中。
“希望我一直有你。”
时舟南继续说道。
老房子里有暖气,室内很暖和,他们挤在单人床上勉强睡了一晚,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因为接吻彼此都能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可是时舟南始终克制着自己,只是一只手不断抚摸温遂的后颈和脊背,像是想要把人给揉进怀里。
温遂也不记得他们亲了多久,总之第二天起床时,温遂发现自己睡在时舟南怀里,嘴巴都有点红肿了。
这恋爱一谈上,就像干柴勾烈火,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距离温遂出国还有一星期时间,几乎每天都和时舟南黏在一起,对家里就说去看房,没过几天,还真找到一套合适的房子。
在市中心刚拆出来的一片空地,规划的都是七层的大平层,位置和环境各方面都不错,宽敞的大客厅加上一整片落地窗,非常合洛秋溟的心意。
最主要的是,这个小区离海大、秦言公司和时舟南的公司都很近,交通也方便。
之前温遂名下有一套大平层,之前租给杨星悦包养林澍用了,温遂觉得晦气,转手就交给了贺池临,让他帮自己卖了。
所以温遂提出要买房的时候,家里人都很平静,反而在温遂说要自己出钱的时候激动起来。
温遂说什么都要自己买,在临出国那天去交了首付,刚到机场,就注意到出发大厅被一堆人围着的时舟南。
他个子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围着他的粉丝也很疯狂,可他本人却不甚在意,只是盯着出发这边。
看到温遂后,时舟南取下墨镜,在人群中和他对上视线。
温遂松了口气,和家人道了别,正要走,眼尖的粉丝发现了他,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声:“那是温遂吧?”
时舟南裹得严严实实还被认出来了,别说温遂就戴着个口罩,没过多久就也被围住了。
时舟南见状,快步走过来,简单给他家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中半搂半护着温遂走进安检口。
粉丝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温遂却只能听见时舟南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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