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三个丫鬟都要跟着过去, 落湘院里还是留一个比较好,沈云簌决定把妙圆留下来。
妙圆有些不乐意,她已经把自己的物件都收拾妥当, 见沈云簌没有带她的意思, 追出门道:“姑娘, 让奴婢也去琉璃巷吧, 奴婢还从来都没去过呢。”
“我是看望爹爹,又不是出去玩儿, 不宜跟太多人。”沈云簌迈着步子往外走。
“往后奴婢是一定要跟着姑娘的, 就是以后姑娘离开了镇北侯府, 那奴婢也跟姑娘一起走, 奴婢以后是您的人, 别把奴婢落下呀。”妙圆恳求道,忽闪着一双大眼睛。
沈云簌没想到妙圆说出这番话来,也没空跟掰扯:“那你们自己商议吧,快一点。”
妙圆冲着秋蕊呵呵一笑, 抢过她手里的包袱,和沈云簌一道出了门。
一路上, 沈云簌都在猜测,父亲为官清廉,又体恤百姓,怎么忽然就起了冲突呢,也不知道他具体伤势如何,心里七上八下。
到了琉璃巷, 沈云簌火急火燎的下了马车, 来到前院正房里, 看到沈弘之躺在一张摇椅上, 身上盖了一张毯子,正眯着眼睡觉。
瞧着他满是沧桑的脸,定然外面吃了不少的苦,沈云簌鼻尖酸酸的。
这时,陈农小跑着过来,他正在膳房吩咐下人煎药,听到沈云簌来了,忙过去相迎,可到了门口时,才知道人早已进了正房里。
陈农站在门口小声道:“姑娘来了。”
沈云簌回过身:“陈叔,我们去外面说。”
出了房门,沈云簌问道:“父亲哪里受了伤?”
“老爷腿受了伤,需要修养一段时日,这段时日跋山涉水的操劳,回来就睡了。”
“寻的哪位郎中?”
“城东张郎中,他最擅长治疗外伤的,腿上已经敷过药了,内服的药正在膳房里煎着,姑娘勿要担心,伤势不大。”
沈云簌难以理解的是为何父亲会和那些镇民气冲突,于是随陈农去了正厅里仔细询问。
这次去乌和镇,陈农没有跟着去,他也是从工部一位郎中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勘察地形快要结束时,乌和镇当地的镇民因为田地补助一事起了冲突,因户部没有把剩下的补助款发给镇民,却破坏了大量的田地,得知沈弘之一行人是官府的人时,那些镇民以为又要破坏良田,从中阻挠,不让一行人过去。
沈弘之本想好好调解一下,再仔细了解具体的情况,奈何当地县令带着一些官兵过来,试图镇压乌和镇的镇民。
双方情绪高涨,沈弘之想制止双方,却被围困其中,跟随沈弘之的人本就不多,即便高升呐喊,侍郎大人会做主,也没人听劝。
而与此同时,边关的一支回京的骑兵路过此地,正打算在乌和镇安营歇脚,却遇到了民众造反之事。
带兵的李承霄快马加鞭,率先赶到,还未弄清楚缘由,两方就要打起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镇民反抗是因田地被毁,无奈才和官府作对。
只听人说工部侍郎也在其中,瞧着那个不惑之年的大人奋力阻止,嘴上解释着缘由,还让大伙息怒,可双方哪里听劝。
见有人举着锄头抡了过去,李承霄试图阻止,却为时已晚,关键时刻把人拉回,而他被伤到了后背,之后便是一阵混乱,为了保护好沈弘之,他又挨了好几棍。
后面的骑兵及时赶到,镇民也没了气焰,拉扯过程中,沈弘之还是受了伤。
这时,小厮过来,告知沈弘之已经醒了,膳房里的药也已经煎好了。
沈云簌来到房内时,沈弘之瞪了陈农一眼,觉得他多事,此事,本不想告知沈云簌,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药递给父亲后,沈云簌转过身去,她忍不住的想掉眼泪。
沈弘之一口气把药喝完,笑着说道:“为父不是跟你说过,这眼泪是珍珠,掉不得。”
此话一处,沈云簌就更加忍不住了,转过身来一边哭一边道:“就是故意不爱惜自己。”
“谁说的。”
“娘亲在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您看看现在,整天就是忙,明知道有危险,为何还要上前去。”
看来沈云簌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为父是瞧见里面有个孩子,才这么着急上前劝阻的。”
沈云簌抹了眼泪问:“真的吗?”
“什么时候骗过去你,为父很爱惜自己。”
看着父亲受伤,沈云簌除了担心他的身体,还有些气他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
自从母亲去世后,沈云簌就觉得父亲变了很多,他每日都要给自己找许多事情做,不是公务上的事,就是家里的事,好像一刻都不愿意停下来的似的。
“阿簌以为爹爹想故意把自己累死,好去找娘亲,不要我和哥哥。”
“说的什么话,你和你兄长都未成家立业,不把你们安排好了,我回去,怕是你娘亲也会不理我。”
“爹爹,这今日让阿簌住在家里,不回去了,等您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不行,房子还住不得人,至少半个月的修整,夜里太冷,你还是回去,别让为父担心。”
“ 您伤成这样,我担心他们伺候的不够仔细,还是让我留下来。”
沈弘之想了片刻道:“要不,你帮为父去做一件事吧。”
“何事?”
“李将军为了护我周全,受的伤比我严重,一时半会怕是无法去看望他,明日你带着礼物上门,询问一下伤势如何,这礼物一会让陈农去准备,今日,你且回镇北侯府去。”
沈云簌不放心,沈弘之撩开身上的毯子,让沈云簌看了看包扎的小腿:“瞧把你吓的,没有多大事,你是不是以为被人抬回来很严重,主要是太累了,这一路就想睡觉。”
好一番劝说,沈云簌才愿意回去。
方才沈云簌和沈弘之交谈的时候,妙圆一直都在旁边伺候着。
她想不明白,为何要沈云簌帮着去道谢呢,差家里的管事一样也可以。
这位李将军她可是知道,年已弱冠,骁勇善战,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与世子有些交情,他曾来过镇北侯府,府里的丫鬟们都躲在远处看,此人虽然是将军,却是一副文雅做派。
男未婚,女未嫁,又有救父之恩,不知为何,妙圆觉得自家世子有些危险了,再加上姑娘本就不愿意嫁给他,这事,怕是越来越悬了。
回了落湘院,妙圆找机会接近沈云簌,伺候的事全都自己做。
趁着只有两人的空挡,妙圆上前道:“姑娘,奴婢可否跟您商议一件事。”
“何事?”
“您明日就不要去李府道谢了,不如让奴婢带着礼物前去替您道谢。”
沈云簌摆了摆手:“那多没诚意啊,还是我亲自去。”
“不会的,奴婢会带着满满的诚意去道谢。”
沈云簌狐疑的看了妙圆一眼,觉得她奇奇怪怪的:“为什么不想让我去?”
“嗯……是因为,那李将军奴婢见过,长相真是一言难尽。”无奈,只能先撒个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还有呢?”
“他面如夜叉,还喜欢看貌美的女子,此人万万不能招惹,道谢的礼物奴婢来送,这人还是别见了吧。”
沈云簌转过身看着妙圆,觉得这丫鬟今日格外殷勤:“他长得什么样不重要,别替我拿主意。”
妙圆点了点头,瞧着沈云簌双眼不停打量她,方觉得有些心虚,灰溜溜的走了。
申时已过,魏临处理完公务,正准备散值回府。
却注意到桌上有封书信,书信是昨日送过来的,从外观来看不是什么重要的信物,他一直都未打开看。
临走前,他才把信封拆,信上说沈云簌爱慕昭澜书院里一位擅长射箭的学子,他薛齐光觉得自愧不如,会收了这份心思,也劝他不要肖想了,末了还写到,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很理解这份求而不得的心情。
魏临眉头紧锁,把书信撕了个粉碎,看来那日还是吓唬的不够,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所谓空穴来风,若真无此事,这薛齐光不会这么大胆的写封书信给他,沈云簌故意避着自己,难道是心里有了人?
这时,长易跑过来,把沈弘之在乌和镇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这么多天了,以为户部会长点记性,把剩下的田款补发给镇民,没想到依旧知错未改,魏临也没心思多想了,只吩咐魏临:“这个时辰,王太医应该已经从宫里回来了,你拿着我的牌子去一趟,把他请到琉璃巷。”
长易接过玉牌正要走,又被魏临叫来回来。”
“表妹可知道此事?”
“表姑娘已经去琉璃巷了,这会应该已经回去了。”
魏临上马直奔琉璃巷,见到沈弘之,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心中已然明了,户部只顾着补户部里的窟窿,却还是没有及时发放田款补助,导致镇民依旧激愤。
“沈大人,回头我会上书一封,您这几日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我来管。”
“那就有劳了。”
“一会,太医院的王太医会过来给您看腿伤,他的医术超群,善于治疗外伤。”
太医院的人没几个官员请的动,想来魏临动用了自己的关系,沈弘之想要起身弓手感谢,又被魏临按了回去:“小事一桩,无需放在心上。”
一番交谈后,魏临又去了一趟官署,拟了一本折子,又吩咐人去户部查账,等他忙完,天已经黑了。
回到镇北侯府,魏临很想去落湘院里问一问,所谓的昭澜学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可夜已经深了,他若过去,似乎不太合适,驻足了一会,正要走,被院里的春罗看到。
“世子,您怎么在这里呀?”
“路过,你家姑娘歇息了吗?”
“还未歇息。”
“沈大人的事我已经知晓了,要她不要太担心。”
“是,奴婢会转告的。”
沈云簌正在房里忙着备礼,除了沈弘之交给她的,她还想把魏老夫人前日里送的补药转送出去。
这大补的东西自然要给需要的人,于是让妙圆把那两颗人参放进去。
春罗把魏临在门口的事告诉了沈云簌,以为魏临寻她有事,沈云簌出了落湘院,却没看到人影。
北院内,魏临端坐在书房里,直到长易回来,跟他说:“今日妙圆去了马厩,特意叮嘱车夫,说姑娘明日要看望一位将军,要他把马车备好。”
“是李承霄吗?”
“嗯,是沈大人要表姑娘去看望的,这次,李将军为了护沈大人,受了伤。”
“大惊小怪,什么都打听。”魏临揉着眉心道。
“世子,不是奴才多嘴,这李将军人中龙凤,沈大人让自家姑娘去道谢,是不是……”
剩下的他就不说了,让魏临自己去品。
沈云簌早已到了议亲的年岁,作为父亲,定然要为儿女筹谋,沈弘之若是想让李承霄做乘龙快婿,或许会借着这次机会让沈云簌看上一眼,依照他的性子,不会逼着沈云簌嫁给不喜欢的人,若是沈云簌看上了,那他呢?
见长易还在门口,魏临把人唤进来:“你去告诉车夫,想办法让他等我下朝再去。”
明日早朝后,他直接来镇北侯府,时间应该赶得上。
魏临越发觉得,抱得美人归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此前他还胸有成竹,可现在,越发的没有把握了。
翌日早朝,因沈弘之人等和李承霄被刁民打伤一事,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半大臣认为,乌和镇就是一群刁民,以武力镇压才好。
而另一部分则是觉得事出有因,户部处理不当导致。
上次御史台给出的结果是,户部先紧着江州的灾民发放赈灾粮款,而乌和镇这边,正在清算处理中,唯有什么异样。
若是要比起来,这群大臣唇枪舌战的功夫,比他后果的妃子吵架厉害多了,永徽帝也是听的头疼。
魏临默默算着时辰,这个时间,该下朝了,可这个架势,还不知等上多久。
等着众大臣争论的差多了,他出了列队:“启奏陛下,臣可否问郑大人两句话。”
“你问吧。”永徽帝道。
魏临转向郑成均:“郑大人,乌和镇的田款补助还未发放是吗?”
“当然,去年江州水灾,更需要赈灾款,这乌和镇的事其实并没那么着急,你若不信,可以去查账,这账上写的是明明白白,一个铜板都不少。”
“那就奇怪了,昨日从工部了解到一些情况,那些镇民说,这田款已经发了一部分,户部账上也未少银两,这发出的银子莫非是郑大人体恤百姓,自讨腰包。”
郑成均的脸色顿时煞白,事情本压了下去,他把银子补上,让人做了一份账册,最多也是个办事不力的下场,可如此一来,他贪墨银子的事就被知道了,该死,竟然被魏临绕进去了。
第32章 第32章
◎你疯了吗◎
郑成均不敢抬头面对永徽帝, 早知如此,他就不粉饰太平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 还多了一个欺君的罪名。
从两人的话语中, 永徽帝也察觉到一丝不对:“郑成均, 这到底怎么回事?”
郑成均忙跪下来:“启禀陛下,此事……此事臣也不知, 都是底下那些个饭桶……”
话一出, 官员们神色各异, 开始小声议论。
唯有一人拔高嗓音:“郑大人任户部侍郎一年之久, 别的本事没见长, 这甩锅的本事倒是一绝。”
郑成均盯着魏临,压低声音咬牙启齿的问:“魏临,你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吗?”
魏临也小声回道:“郑大人,误会, 我想要的是早些下朝。”
“……”
郑成均就更郁闷了,早些下朝为何要拿他开刀。
乌和镇田款一事永徽帝已经交给了御史台查办, 大理寺也没打算插手,只是今日早朝一直都在议论这件事,魏临也从众位大臣的言词中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本就是户部办事不利,却让工部的侍郎大人因此受了伤,不为自己犯下的错感到自责, 竟然还在朝堂上狡辩, 真该参他个几本。
除了郑成均被吓傻了, 御史中丞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日他给了申国公面子, 觉得此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个镇子而已,出不了什么大的纰漏,陛下把此事交给他,也是不想让他插手李斯的事,可今日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永徽帝已然明了,此事不宜在朝堂上多议。
“退朝,郑成均和御史台的人留下。”
可算下了朝,魏临急匆匆的出了宫门。
镇北侯府内,沈云簌正让人从一辆马车往另一辆马车搬运礼品,镇北侯府马车的车毂出了些问题,车夫表示需要修理一下,要等上一会。
来镇北侯府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偏偏也只有这一辆马车,其他的马车都去了哪里?真是奇了怪了。
沈云簌可不愿意等,于是让春罗去外面雇了一辆马车来。
马车到了之后,就让春罗和妙圆搬运礼品。
趁着空挡,她想瞧瞧那马车的车毂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车夫摆弄了半天也不见修好,她刚蹲在车毂前去查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沈云簌侧脸过去,首先看到一双皂靴,随着目光往上移时,看见来人的脸,惊讶之余,又有些疑惑,魏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一身紫色官服,腰间束金带,腰侧挂着金鱼袋和象牙笏,这身官服,让人多了几分儒雅和庄重。
沈云簌以前总觉的官服不好看,可穿在魏临的身后上,儒雅与英气结合,竟然有些赏心悦目。
见魏临来身边,沈云簌站起身道:“四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魏临道:“今日,我也要去寻一趟李府,了解一下乌和镇当日的情况,我们一起。”
“表哥怎会知道我要去李府?”
除了父亲,也就三个丫鬟知道,沈云簌瞧了三人一眼,想看看是哪个人多嘴。
妙圆正心虚,却听到魏临说道:“昨日我去琉璃巷看望沈大人,故而得知,表妹等我片刻,很快就好。”
这个理由倒也合理,沈云簌也未多想,只继续招呼他们搬运剩下的礼品。
魏临换好了常服,沈云簌这边也收拾好了。
对待父亲的救命恩人,沈云簌也极为用心,今早告知魏老夫人时,魏老夫人也让人给她多备了几样礼品。
只是这样一来,马车里的空隙就少了,勉勉强强的可以挤进两个人,魏临身材高大,若和他同乘马车,那就更挤了,正当她想着怎么跟魏临说时,却见魏临朝着马走去。
“你上车吧,我骑马过去。”
听到这里,沈云簌松了口气。
李府在京都城西,一路上,差不多要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魏临带着走了一条近道,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李府,管事的引着进了门。
魏临小声叮嘱沈云簌:“一会,你不要进去了。”
“为何?今日我要见到人的,不然怎么道谢。”沈云簌自然不愿。
“你想啊,李将军受伤了,定然在卧房里休养,若要见你,免不了又要穿衣梳洗,对一个伤者来说,太过折腾了,我本就与李将军有些交情,无需那么多礼节,你留在外面等,表哥会转达沈大人的谢意,只要你人来就好。”
沈云簌本想亲自询问伤势,好回去转达父亲,见她迟疑,魏临拍了拍沈云簌的肩膀,轻声道:“阿簌你乖一些,表哥代表的就是沈大人!”
沈云簌抬眼看了魏临一眼,他目光柔和,嘴角轻扬,温温柔柔的在她耳边低语解释,处处都在为人思量,竟鬼使神差的认同了他的做法。
魏临跟随管事去见李承霄,沈云簌被一个丫鬟引着去隔壁偏厅里饮茶。
这李府很大,人却不多,没见几个丫鬟婆子,瞧着有些冷清,偏厅里闷得慌,她带着妙圆和春罗在府里的小花园里走动。
李承霄想不到魏临是第一个来看望自己的人,两人曾也在边关一起守过城,彼此相熟。
魏临直接说明来意:“沈大人一直牵挂你的伤势,故让我和表妹来此探望,表妹女儿家,你这样确实不宜见面,我已让她在外面等了。”
“只是背后略有些伤,不影响的,我可以起来。”说着,就要身边的小厮去帮他拿一件外衣。
李承霄的伤势在背部,却不影响走动。
见他要起,被魏临摁下来:“你好好休养,表妹人害羞,不喜见外人,故让我一起跟着过来。”
李承霄点了点头,他和沈弘之是一起回的京都,快到京都时,沈弘之说他有个女儿,年芳十六。
沈大人虽然年已不惑,不难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个雅人至深的才子,她的女儿,自然也是个绝色。
昨日收到拜帖,他也想见见沈大人的女儿如何,可今日等了许久,都未见人来,家里的随从非要给他抹药,这才又褪了衣衫。
等他还未抹完药,这人就来了,不等他收拾好,人就要进来看他,正在窘迫之时,来人却是魏临。
从魏临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位表妹十分上心,不宜见,那就不见。
礼品和话都已经带到,魏临起身要走,李承霄忙从榻上起身:“眼看就正午了,留下来用膳再走不迟。”
“不了,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李将军千万要留步,外面有风,以免感染了风寒。”
魏临竟然关心自己的身体,他在战场上的那股狠劲,可是无人能敌,今日却会关心人了,他改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回府时,沈云簌以为魏临骑马回,却在马车走之前,进了马车里,且连问都不问,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端坐在她面前。
“四表哥,你不骑马吗?”
“外面冷呀,你想让我一直挨冻吗?”
“……”她还能说什么,只是觉得不自在罢了。
“表哥是来跟你说正事,李将军的伤势有所好转,伤口都已经愈合,回头去见沈大人时,你告知于他,勿要太过自责。”
“嗯。”沈云簌认真的点了点头,原来,魏临进马车内是要和她说正事的:“爹爹的伤是那些镇民导致,而镇民激愤是因户部的田款,说到底,别人犯下的错误,却惩罚到他是身上,阿簌跌得挺冤的。”
魏临没想到沈云簌知道的这么多,安慰道:“放心,此事不会就此作罢,但要一步一步的来,沈大人的伤不会白受。”
她早就听说魏临在处理案件时,向来公正,多说无益,沈云簌便点头应下。
魏临的眼睛却一直在她脸上打转,被他看几眼倒是无妨,可一直这么瞧着,有些不自在,于是沈云簌把脸转向别处。
哪知魏临从对面坐了过来,沈云簌忙挪了一些位置给他。
“你别动。”魏临道。
“嗯……”
只见魏临慢慢靠过来。
这让沈云簌想到上一次,他也是这样把她困住。
方才还觉得他恢复了君子的做派,事事为她考虑,这才多久呀。
沈云簌本能的往后挪了一下,可魏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靠近。
就在魏临把手伸过来时,沈云簌忙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并说道:“表哥不要亲我……”
“……”
魏临也愣住了,随即轻笑一声,把沈云簌头上的一根如拇指长的枯枝从头上拿下来。
他起初以为是什么别致的头饰,可近看才知道,是一根小枝丫。
“谁要亲你了,我看着你头上这的枯枝难受,想帮你拿下来。”
沈云簌脸色涨红,顿时尴尬极了,她脑袋越来越低,想给自己扣一条缝。
魏临没想到,她这个表妹思想觉悟高了不少,想借着这次机会趁热打铁:“我送的簪子为何不戴?”
沈云簌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后脑勺,想了一下道:“不能戴,这本就是你硬塞给我的。”
“这么说,你不想接受了。”
“不想。”她坦白道。
魏临的心里闷闷的,其实他的心里还有一事,沈云簌和昭澜学子的事还未搞明白呢,于是接着问:“那你想戴谁送你的?”
又开始莫名其妙的说话了,沈云簌玩弄着手里的帕子道:“听不懂表哥说什么。”
“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心里有倾慕之人了?”
这么直接的问,沈云簌的心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她哪里有什么倾慕子之人,若说畏惧之人,倒是有一个,刚好就在眼前,不过心里忽然油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若说有,是不是魏临以后就不这么对她了。
沈云簌点了点头:“是有一个人。”
半晌,未见魏临回话。
她不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魏临有种被心被撕裂的感觉,甚至有些喘不过气,问出这么句话的时候,魏临其实有些把握,毕竟沈云簌对他的态度明显改变。
魏临面色铁青,沈云簌假装没看到,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帕子,把帕子折成一个小兔子的形状。
那兔子忽然被魏临抢过去,捏在手心里。
沈云簌想要夺回,却被魏临捉住的手,稍一用力,把她扯进了怀里。
她的额头撞到了他的下颌。
“表妹的心跳好快呀,我就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说话间,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沈云簌朝着魏临的胸口上捶了几下:“你放开我。”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在寻阳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不要走,等我,你逃的比兔子都快,偏偏逃到了镇北侯府,我们这么有缘,为何要放。”
“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魏临从身上拿出一个匕首,把匕首塞到沈云簌的手中:“你若拿它在我身上划上几刀,我会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好叫我死心,往后再也不接近你。”
沈云簌抓着手里的匕首不知所措,别说往人身上划了,就是一只鸡她也不敢动手。
见她迟迟不动手,魏临又问:“你在乎我的对吗?”
哪里有这么逼人的,沈云簌眼睛里滚出几颗泪珠,她望着魏临,一句话也没说。
见她流泪,魏临方觉得自己太极端了,把匕首收回去,用手里的帕子替沈云簌擦了擦眼泪。
“你想去镇北侯府也行,去琉璃巷也可以,注意安全。”说完这些话,就下了马车。
沈云簌的心一紧一松,实在经不起被魏临这么折腾,马车是往镇北侯府的方向,她让车夫改道去琉璃巷。
到了琉璃巷,正直午时,沈弘之让膳房里重新做一些沈云簌爱吃的菜肴,见沈云簌不怎么吃菜,沈弘之一边夹菜一边问:“李将军的伤势如何?”
“还好,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那你觉得李将军为人如何?”
“他在危难之时救了爹爹,又没有打压当地的百姓,确实令人敬佩。”
“我说的是长相如何?”
“长相?我没见到他人,是表哥进了房里,他说我进去不太合适。”
“哦。”沈弘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时心里油生一个谜团:“你这位表哥似乎对你很上心。”
唯恐沈弘之看出些什么,沈云簌解释:“他只是比较热心而已。”
“的确十分热心,还替为父请了太医过来瞧,工部的事也帮着处理了一些。”
“是吗?”
“骗你作甚,昨日他就来了。”
她现在不想说魏临的事,借着机会,沈云簌把小友秦悠的事和父亲透漏一些,问其方家人如何,值不值得托付?
“这位方大人倒是做事兢兢业业,其子也曾见过,才识过人,是个做官的料子,唯一的缺点是此人身体不是很强壮,文文弱弱。”
沈云簌也没什么胃口用膳了,把沈弘之安顿好,自己则回了西厢房的榻上歇息。
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魏临,她这位表哥让人看不透,坏的时候是真坏,好的时候是真好,在镇北侯府的时候维护她,又为父亲做了这么多事,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境面对他。
扪心自问,她对魏临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的,今日在马车里,倒也不是因为害怕他才哭,只是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午后已过,沈弘之把沈云簌劝了回去,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工部还有一堆的事物处理,明日,他就会去官署处理公务,已经让人做了一副手仗,短距离的路他自己完全可以挪动了。
郑成均栽了个大跟头,还连累御史中丞段世昌一块挨罚。
在永徽帝面前,郑成均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自己没有能力,全仰仗底下人在做事,他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这话倒是真的,郑成均在能力上的确一点也不出众,唯一出众就是会即兴赋诗一首。
那位帮着他做事的郎中已经被处决了,死无对证,情急之下,郑成均只能把自己的屎盆子他身上扣了。
永徽帝心里早已有了决断,乌和镇那些田款不多,算下来也就几千两,而这比款项已经补上,郑成均的祖父也曾是开过功臣,有功之后,自然要从轻处决。
当日即下了诏书,郑成均革职降爵,本是可以延续五代的国公,等他继任时,爵位会从国公会变为县伯。
而段世昌免职三月,让其在家闭门思过,此事全权交由魏临负责。
当夜,郑家因此事闹的鸡飞狗跳,郑夫人哭的撕心裂肺,指着郑成均就骂:“你这么费心的挪用公款,为的不就是多养几房小妾,如今被被革职降爵,说起来也是被那些个狐媚子害的,你还把她们当成了宝,这么大的家业,不等儿子继承,全都被你败光了。”
“你个狗屁不通的妇人,怎会知道这官场险恶,我就是被镇北侯府的魏临害的。”
郑伊如站在外面,听到魏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从祖父哪里来,得知事情的原委,确实是他的父亲做错了事,魏临只是听命办事。
于是提着裙摆进了房里:“父亲,你有错在先,别把错归咎他人。”
“若不是在朝堂之上给我下套,我能是现在这番下场,知道你这丫头什么心思,咱们和镇北侯府的梁子结下,你别想着嫁给他了。”
第33章 第33章
◎牵线搭桥◎
郑伊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说到底,还是父亲做了错事被人揪住了,连累的她无法和心仪的人在一起。
前几日, 她本就和祖父商议好了, 等郑家的事情过去, 祖父会选个德高望重之人, 去魏家探探口风。
毕竟魏临早已到了年岁,像他这个年岁的人, 娃娃都该有了, 他就不信魏老夫人不着急, 若是事情成了, 她就不必再去迎合魏惜。
这才过了几日, 只几句在朝堂之上的争辩,竟然和魏家成了仇敌。郑伊如实在无法接受这件事,可她又无可奈何。
见郑伊如一副吃人的模样盯着自己,郑成均呵斥道:“你不会这个时候没有醒悟吧?”
郑夫人眼见行事不对, 拉着郑伊如离开了:“家里已经够乱了,你消停点吧。”
出了房门, 郑伊如问:“母亲,是不是我的事就没希望了。”
“希望?今早收了心思,魏临此人断然不能招惹,母亲前些天可帮你打听了,他就是一酷吏,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前些日子斩首的抄家的, 少不了有他的手笔, 就这号人物, 你也敢嫁?”
她才不会管这些,郑伊如觉得,魏临是清风,是明月,那次宫宴,她一见就难忘。
可除了不甘心,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魏临今日散值的比较晚,除了处理大理寺的公事外,御史中丞的一部分事情要交由他来定夺。
等送走了两位侍御史,魏临又继续回到案桌上查阅案宗。
长易递了一碗茶水过来:“世子,天黑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魏临接过茶碗:“把这些案宗带回去看。”
这时,外面守门的小厮来报,有一位贵人要见魏临,人在大理寺街口的茶楼里。
什么样的贵人魏临不想去见,他忙的脚不沾地,直到看到递过来的玉牌改了主意,这是宫里的人才持有的。
玉牌上写着刘弓二字,刘弓是谢岐的贴身太监,想来那位贵人就是谢岐了。
近日太子也开始接受一些政务,一些个老臣几次否认他的决策,若不能早些做出一番功绩,他便会扣上软弱无能的帽子。
那些个老臣迂腐顽固,倚老卖老,在谢岐看来,已经不堪重用了,只会挡了他的路。
雅间内,魏临行礼时被太子用手托住了手臂:“魏大人,这里没外人,无需跟孤客气,本想等你散值后约见,可都这么久了,孤都未见你出来,孤若不叫你,是不是打算处理公务到天明啊。”
“殿下见谅,只是这两日实在繁忙,陛下要我接管中丞大人的事物,一时难以平衡。”
“那也不要太过劳累,今日孤有事与你商议。”
“殿下请讲。”
“中丞大人被停职反思,父皇把他手里的事交由你代为处理,那魏大人也算是御史台的人了,孤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太常寺与太府寺有几个老顽固迂腐愚昧,可否为孤写上基本折子,参他们几本。”
御史台的名义弹劾,要比一般的官员管用的多。
谢岐与上次的态度已然不同,果然是有事所求,若是没有实质性的错误,递上的折子也起不了什么大的用途,再者,谢岐善于与人周旋,谁知道背后藏了什么猫腻,毕竟前些日子的事搞的大家都不开心。
“殿下,我只负责处理中丞大人手里的那些事,那些老臣为朝廷效力多年,根基稳定,若不然,也不会有这般底气,还望殿下理解。”
谢岐眸光微沉:“魏大人,原以为你是一位审时度势之人,却没想到这般不识时务。”
“殿下要做一番伟绩,下官自当明白,这跟下官曾经初任大理寺的情况一致。”
“哦?”谢岐转过脸来。
见谢岐重新看过来,魏临继续道:“既然要做大事,就不要怕得罪人,殿下是未来储君,怎会被一些迂腐之臣所困扰。”
“你的意思是……”
“下官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搬弄是非,抱残守缺,因循守旧者,殿下回敬回去便是。”
谢岐微微点头,这倒也符合魏临的做事作风,今日来,他也料想到了魏临会拒绝,拉拢人心这种事情怎能一次搞定,还得循序渐进的来。
“若无其他,下官告退。”魏临起身要走。
“魏瑶在明州可曾过的好。”
听到这里,魏临微微迟疑了一下:“殿下,也请考虑一下五妹妹的境况,若无曹贵妃这道坎,镇北侯府也不会出此下策,再者,我们镇北候的姑娘绝不会给人做妾室,哪怕是皇家。”
这让谢岐一时有些尴尬,他那些小伎俩,原来早已被人看穿了,想拉拢魏家,却没有拿出真正的诚意出来。
“这段时日孤已经明白,与她更多的是知己之交,只是还是想她过的好一些,再遇良人。”
说这些,也只是想魏临不要对他有偏见。
眼下魏临正受朝廷器重,即便拉拢不来,也不能与之为敌,说这些,也是想化解两人之间的隔阂。
魏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起身告辞。
早晨,略有雾气。
沈云簌去琉璃巷,这么早来,却没见到父亲,听陈农说,他的腿刚有好转的迹象就去忙公务了。
既然出了门,就不想急着回去,沈云簌把带来的一些糕点和一块兔毛制小毯子留下,然后去了听风巷寻秦悠。
前两日帮秦悠打听过方家人的事,她还未去告知。
到了听风巷,雾气消散,阳光暖人,两人一道出了门。
先去了胭脂铺子,又去了布坊,最后在一座茶坊里歇脚。
沈云簌把方家的情况说明,秦悠轻轻叹息:“不瞒你说,昨日嫂嫂苦口婆心的跟我说了一个时辰,我全然想明白了,女子要想在京都立足,是得寻个可以依托之人,想我们这种情况,无权无势,日子会艰难的很,方家也许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
“嗯,那位方公子的确一表人才,兄长和嫂嫂的情意不能辜负,家书已经写好,只告知于父亲,若他同意,过了年就正式议亲。”
“你的话不对,是不能辜负自己。”沈云簌从秦悠的表情里多少看出些无奈。
秦悠笑笑,拿着茶碗品了一口茶:“今日这茶钱我来出。”
“还是我来吧,我的月银比你多。”
秦悠小声道:“我赚银子了,足足十两呢。”
沈云簌不知,秦悠自从女扮男装,去昭澜学子面前漏了一手后,就被薛齐光缠上,非要教自己射箭。
无奈,为了把薛齐光打发走,她把正准备要还的昭澜学子的冬服又穿在身上,见了薛齐光,并郑重的拒绝,奈何薛齐光直接拿出了学费。
足足十两银子,她一个月的月银才二两多,架不住银子的诱惑,就同意了。
知道事情的原委,沈云簌不禁有些担忧,“可你这样,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见过我女装的样子,以为我有一个龙凤胎妹妹,呵呵,他可真是好骗。”
沈云簌总觉得秦悠这是在玩火:“适可而止吧,小心被拆穿了。”
秦悠则不以为然:“跟你说件事,薛小世子还以为我俩私定终身了呢。”
“私定终身?”
“嗯,那日他也看到你了不是,还说他和魏大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这跟你表哥什么关系。”
沈云簌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别瞎说,那薛齐光就是个满嘴胡诌之徒。”
与秦悠分开后,越发觉得她的话有些对劲,难道射箭比赛那次,薛齐光误以为她和秦悠的关系,还把这件事告诉魏临了。
上次魏临在马车里忽然问她心里有没有人,那人难道指的是女扮男装的秦悠?
想到近几天魏临为父亲做的事,她心里由衷的感激,感觉还是要向魏临澄清一下。
回到镇北侯府,她就让妙圆去问魏临的消息,等他回来,他好好的解释一下,她未和任何男子有私情,心里更没有人,那日也是昏了头,故意说的。
可天已经黑了,也未见人来。
翌日休沐,妙圆告知她,这会魏临就在北院,并把沈云簌想见他的事告知了长易,这会应该在北院里等她。
沈云簌简单梳妆,正要去寻魏临,这门还踏出,魏惜却忽然到访,拉着她要和她说一件喜事:“表姐,天大的喜事。”
“什么喜事?”
“我三嫂嫂有身孕了。”
“真的吗?”
“当然,昨日忽然害喜,叫了郎中过来,已经确诊了喜脉,我又要当小姑母了。”
沈云簌也忘了要和魏临解释的事情,提着裙摆就和魏惜去了福安堂里看余氏。
魏老夫人更是乐开了花,今年春末,姜氏生下一女,眼下余氏又有孕,当真是享尽了天伦之乐。
在座的有询问余氏身体近况,有交代她注意事项的。
沈云簌和魏惜也在一旁听着怀孕后要注意的事,听到姜氏说三四个月的时候,孩子就在肚子里动了,魏惜直接把脑袋凑到余氏的肚子旁,吓的魏洵连忙把她拉到一旁。
“你毛手毛脚的,小心碰到你嫂嫂。”
“我很小心的,我就听听。”
“听听也不行。”
北院,魏临从书房到茶舍,来回走了两趟,一大早,长易就说,一会沈云簌想来寻他,可这么就都过去了,人还未到。
等他到了福堂堂,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沈云簌和魏惜在一张方桌前说笑,方觉得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
沈云簌见魏临过来,方想起今早让妙圆去北院递消息的事,只顾好奇余氏有身孕的事,把魏临的事全忘了。
他投过来的眼神,如冻结已久的冰层。
“四哥来了。”魏惜起身:“四哥好。”
沈云簌把手里的坚果放下,给魏临见礼:“四表哥好。”
无论他们之间曾发生了什么,沈云簌总能在人前装的很好,学着客客气气,装作若无其事。
偏偏今日,他就不想让她如愿,直接问道:“你不是说要来北院找我的吗?”
“……”
魏临特意拔高的声音,此话一出,一旁的魏惜、姜氏、余氏都把目光站过来,另一张桌旁坐的魏源和魏洵也都看过来。
“我是想请表哥给父亲带句话,昨日去琉璃巷没见到人,大理寺离工部不算太远,所以……”
这话倒也合情合理。
众人也不甚在意。
但魏临明白,沈云簌揉着帕子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一定紧张了,也没在继续为难人,径直去了魏老夫人身边。
这边曹氏和魏老夫人说着魏瑶的事,魏瑶回了一封书信给她,说魏启安做主,要把她嫁给明州知州的长子。
曹氏自然不愿意,因为她一直和纪家有往来,说等魏瑶回来就商议婚事。
可这人一走,彻底失去了掌控,魏老夫人劝她放宽心一些。
“纪家是清贵人家,这么合适的门第,可惜了。”曹氏只叹息。
魏临也坐过来,接过林嬷嬷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拨动着茶碗里的茶叶。
“咱府里还有两位姑娘呢,要不看看她俩谁愿意,这位纪公子我见过,温文尔雅,谈吐非凡。”
魏老夫人摇了摇头:“魏惜是家里最小的姑娘,都被你们宠坏了,纪家又是注重礼节的人家,不太合适。”
“那这不是有表姑娘呢。”虽然曹氏以前不喜欢沈云簌,可这丫头平日里对她也是客客气气,心里的那些旧怨也慢慢消失的差不多了,沈云簌若嫁到纪家,倒也也挺合适。
魏临放下茶碗道:“三婶,要不我推荐你做个媒官吧。”
“什么意思。”
“这么喜欢给人牵线搭桥,不正合你意。” 说完这话,魏临起身离开。
曹氏气的说都结巴了:“母亲……您……您也不管管。”
魏老夫人白了曹氏一眼:“你呀,乱点鸳鸯谱。”
巳时,阳光正暖,沈云簌和魏惜出门透气,俩人来到养锦鲤的池子旁。
池子里的水已经结了一层冰,但透过冰层,可以看见冰下游动的锦鲤。
沈云簌盯着冰层看了一会,忽然,他透过池子看到多了一个人的倒影。
未等她回头,就听到魏惜开口:“四哥,你也来看鱼儿吗?”
“嗯,听说你养了两只画眉?”
“是的,可好看了。”
“可否去取过来,让我瞧瞧。”
“那我让芽儿去取。”
魏惜寻了一圈,方才还在这里的芽儿竟然没了影,于是道:“四哥等着,那我去帮您取过来,让您瞧瞧。”
这里就剩下两人了,从魏临的冰眸里感受的出来,他就是故意把魏惜支走的,她失约在先,是想要训斥她吗?
第34章 第34章
◎一起去◎
沈云簌低着头, 等着魏临斥责。
可半晌,都未见魏临开口,而是和她一起看着冰层下的一条红色锦鲤。
沈云簌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魏临也把目光转过来, 比起方才在福安堂那会, 他的目光已经柔和不少。
“阿簌, 你终于看我一眼了。”
“四表哥……”
“你让你的丫鬟跟我说要来寻我,因你这句话, 你可知我在北院等了你许久。”
沈云簌:“我……忘了。”
“忘了?”魏临失笑一声。
真正在乎一件事, 怎么说忘就忘, 说到底, 还是没有把他当回事。
忘了就忘了, 现在这个似乎不重要,每次不欢而散,沈云簌只会能躲就躲,这次竟然说主动要来寻他, 他好奇的是,沈云簌寻自己到底所谓何事?眼下给她个机会, 她却低着头不说话了。
“那你来寻我,可是有事要跟我说?”
沈云簌望了望周围,见没什么人,决定直接了当一些:“四表哥,你是不是以为我和昭澜学院的一位学子私定终身了?”
魏临没直接回答沈云簌的问题:“然后呢?”
“然后就是……没有的事,我心里也没人, 上次在马车上也是说着玩儿的。”
今日天气晴朗, 但空气却很寒凉, 说话的时候, 口中的会有一团团的白烟飘出来,在两人之间弥漫再消散。
透过这层烟雾,沈云簌察觉到魏临表情上的变化,他先是嘴角上扬,眼睛里渐渐也有了神采:“哦,我信你。”
魏临挺直了脊背,眼睛望着前方的一颗腊梅树,即便有又如何,他有的是手段把人抢过来。
解释过后,沈云簌也欲要离开,正要走时,却被魏临挡住了去路。
“那你为何要跟我解释这些?”
见沈云簌迟疑,魏临继续问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沈云簌被问住了,从和秦悠分别后,她就想寻个机会和魏临解释一下,还要理由吗?
见她继续沉默,魏临抓着沈云簌的手臂:“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在乎表哥的感受,对吗?”
她脑子有点乱,解释误会而已,怎么变成了在乎了,可魏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不知道,四表哥,你先别抓我,被人瞧见了不好。”
“瞧见又如何,你今日要跟我说明白些,你可知我每天患得患失,自从遇见你,日子过得有过折磨人,你知道吗?”
说到折磨,她何尝不是呢,若魏临不来纠缠,何必这么多的烦心事。
沈云簌甩开魏临的手,后退一步:“解释清楚是不想你像上次一样发疯,表哥发起脾气的样子比一般人都要凶。”
他也不知道,一向不易外露自己的情绪,可面对沈云簌时,就是控制不住,那日的行径委实不妥,他承认:“我以后不会了。”
沈云簌面颊绯红,被魏临搞的心里乱糟糟的,当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一点都不顾及,这里是福安堂,指不定有双眼睛看到,正想离开时,一阵鸟儿的叫声传来。
只见魏惜提着鸟笼子,一脸雀跃的朝着这边过来。
魏惜怕鸟儿挨冻,在鸟笼外面罩了一层棉布。
她来到两人之间,举着鸟笼道:“四哥,我的画眉可不是一般的画眉,它的叫声婉转好听。”
“嗯,的确不一般。”魏临瞥了一眼鸟笼后,抬脚离开了,“外面怪冷的,我先回房了。”
魏惜正想讲述一下她这两只鸟的习性,却见魏临毫无兴致的样子。
既然不喜欢看,为何还要她拿过来:“什么意思嘛,害得我白跑一趟。”
“我喜欢看,让我好好瞧瞧。”沈云簌伸手接过魏惜的鸟笼子,发现笼子还挺重的。
偏厅的窗子前,曹氏正在往外瞧,林嬷嬷见她在这里站了良久,于是上前问:“三夫人,看什么呢。”
“看叙淮和阿簌呢,你不觉得他们俩挺奇怪。”
林嬷嬷望过去的时候,这时魏临已经走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家人在一处说两句话有何不可,再者这里是福安堂,大大方方,光明磊落,您可别多想了。”
曹氏本也未多想,可今日她提到沈云簌或许可以嫁到纪家的时候,魏临的态度和情绪让人实在费解,方才瞧着二人好像有些拉扯,也不知是她眼花看错了。
“你说阿簌想嫁的人是不是咱们家世子?”
“三夫人,这等话可不能出去说,世子的脾气你是清楚的,他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她当然知道其中厉害,也只是随便说说,今日心情实在不好,也没心思子用家宴了,跟魏老夫人请示自己身体欠佳,就匆匆离开了。
邓氏的三儿媳妇都有了身孕,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如今邓氏夫君孩子都在身边,而她,却过的跟孤家寡人似的,自从魏瑶一走,她更是无事可做,本想为家里的姑娘考虑一番,也给自己找点事做,却还被魏临说她多管闲事,气都要气饱了。
宴席时,讨论最多的就是孕妇的吃食,姜氏是过来人,叮嘱余氏有孕之人都有哪些饮食禁忌。
“这酒以后可不能饮了,好在上次拨霞供的时候,你没怎么饮酒,寒凉的食物不宜吃,就如螃蟹,山楂。”
魏老夫人看到妯娌和睦,也十分欣慰:“两个孙媳性子都好,是咱们魏家人的福气。”
“祖母,福气还在后头呢,等叙淮成了婚,那我们魏家就更热闹了。”
魏老夫人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魏临,见他面色依旧,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邓氏也道:“叙淮,我倒是认识几位贵女,生的貌美如花不说,还知书达理,要不我讨几张画像让你瞧瞧,若是有看上的,咱们咱找机会见一见真人。”
魏临放下筷箸,拿着帕子试了一下嘴角,郑重说道:“不劳烦三婶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跟我说说呗。”
宴席上的人神色各异,沈云簌低头喝汤,其他几位向魏临投去好奇的目光,魏老夫人则是一副看戏似的表情。
“我喜欢胆子小小的,安安静静的,会用帕子折小兔子的。”
此话一出,沈云簌差一点呛住,她轻咳一声,赶紧喝了一口茶水压了一压。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魏临所说的是喜欢这类的女子,还是本就有个女子。
“姻缘之事,讲究的就是缘分,莫要操心我的事。”说罢,魏临起身离开。
魏老夫人笑呵呵的说道:“别理他,咱们吃咱们的。”
家宴结束,沈云簌刚回落湘院,就收到了沈时尧的书信。
信上说,腊月中旬就回到京都,若是快了的话,也能比原定计划的时间提早个两三日。
算下来,也就二十日左右了。
这段时日都在忙了,她还没来得及给兄长置办行头,她先请示了魏老夫人,得了首肯后,让春罗去拿她攒的小金库,准备出门。
只是没料到,出府前,会碰到魏临。
“去哪儿?”魏临问。
“去街上,兄长快要回惊,想给他做几件衣物。”
魏临恍然想起来,做给沈时尧的冬衣已经给了他。
“哦,那正好,我也要出门,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我知道兄长的喜好,不用你参谋,四表哥公事繁多,”
“你兄长的身形应该跟我差不都,做衣物总要丈量一下尺寸,这样成衣匠才有把握些,走吧。”
沈云簌有些迟疑,和魏临公然一起上街,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瞧这架势,今日是非去不可了。
“要不,我把表妹也一起叫上吧。”
“嗯,随你。”魏临倒是无所谓。
沈云簌松了一口气,让妙圆赶紧去淳湘院请人,多一个人,就不属于私下见面了。
这边魏惜听到要上街的消息,也是麻溜的准备起来。
这段时日一直没怎么出过门,她的胭脂水粉所剩不多了,也想为自己置办几样发饰。
等她收拾妥当上了马车,却看到魏临也在马车内。
“四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难得休沐,一起出门逛逛不行吗?”
“当然行了。”魏惜有些小兴奋,除了幼时那些模糊的记忆,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和魏临一起游肆逛街。
她即刻上了马车,和沈云簌挨在一起坐着,两个姑娘也攀谈起来。
“表姐,听说春阳坊又上了新的螺黛,咱们今日可得去瞧瞧。”
“嗯,他们家胭脂挺不错,这次多买几盒。”
“等我们买完了东西,是不是要去吃点好的。”
“你想吃什么?”
“我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可从来都没去过南楼,听说那里的美食居多,有一年生病没胃口,父亲亲自去买了那里的虾饺,味道至今难忘,等父亲不忙了,咱们去求他一求,说不定就带我们去了。”
沈云簌觉得这个不难,在宜州的时候,兄长没少带她出门享用美味:“嗯,若不然,等我兄长来了……”
“行了,别讨论了,今日,我带你们去。”
魏惜难以置信,差一点因为自己听错了:“四哥说要带我们去南楼吗?”
魏临:“难得出来一趟,不是吗?”
南楼在京都那边位置,地处繁华,又位居中心,是京都最大最热闹的酒楼,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听说到了晚上,才是热闹的开始。
魏临没料到,两个姑娘选一块布料可以讨论半天,胭脂水粉试了又试。
而在逛了到第三条街的时候,丫鬟们手里几乎已经拿不下东西了。
最后一个盒子,抱在沈云簌的手里,只是不知何时,被魏临拿了去。
暮色四合之时,几人来到南楼。
南楼有五层之高,一楼二楼大都是普通的百姓,能坐在四楼和五楼的都是达官显贵,除了宴饮之外,还有人唱曲儿助兴。
魏临选在三楼,三个丫鬟也都又累又饿,也不讲究主仆之分,全都让落了座。
魏临要了几个招牌菜,还有魏惜爱吃的虾饺。
沈云簌发现,魏临点的菜有一半之多都是她爱吃的。
不知是凑巧,还是本就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今日逛街,魏临倒是十分配合,在给兄长选衣物的时候,主动让成衣匠丈量,她和魏惜选发饰和胭脂的时候,也是一直等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除了累些外,今日过的倒是轻松愉快。
三楼一间雅间里,郑成均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一旁的随从悄声道:“爷,魏临身边那位穿雪白上襦的姑娘就是沈弘之的女儿了。”
“若不是沈弘之去乌和镇勘察什么地形,也没这档子事了,事情都要压下去了,他这一趟又挑起了民愤,说到底,我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跟他脱不了干系。”
随从道:“要不然,就让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替他补偿一下。”
“怎么补偿?你是有主意了?”
第35章 第35章
◎看够了吗◎
事情败露后, 永徽帝拿他和沈弘之比较一番。
此次沈弘之去乌和镇,重新规划修筑河道的路线,大大缩减了开支, 说沈弘之是栋梁之才, 说他是个庸才, 说沈弘之清廉之官, 说他朝廷的蛀虫,这一笔账, 早已暗暗记下。
如今他被革职在家, 整日沉浸在郁郁寡欢之中, 本想出门散散心, 饮上几杯小酒, 排解一下忧愁,却不想,这沈家人似乎和他杠上了,到处阴魂不散, 连出门用膳,也都能碰见沈家的女儿。
瞧着这位姑娘衣着、气度, 和那些个高门闺女无二,想来也是费了不少的心力和财力,就像花房里精心培育的花,若是这花折了,那育花之人该有多难受。
“这口恶气不出,难以消我心头只恨。”郑成均紧握着拳头, 镇北侯府的人他要忌惮三分, 可一个沈弘之, 他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 当下,决定做一件令人无比痛快的事。
这厢的人已经酒足饭饱。
魏惜想在这偌大的南楼看一看,楼下有饮茶吃果子的地方,还有一位说书的先生,故事讲的事绘声绘色,魏惜想去瞧瞧,可惜被魏临直接否决了。
他们该回去了,随即从三楼下去。
一楼的大堂人满为患,除了来这里用膳饮茶听曲的,还有卖货的货郎穿梭其中,堪比热闹的街头。
就在这时,魏惜身上的玉佩被一毛头小子扯下,拿着就往人堆里跑,魏惜忙追赶。
身边的三个丫鬟也追了过去,沈云簌看向魏临,想问他怎么不去帮魏惜。
于此同时,迎面一个蒙着面的女子提着一罐油,朝着沈云簌泼了去。
可她已来不及躲避,千钧一发之际,只被人一挡在身前。
油花四溅,惊叫连连,而那罪魁祸首丢掉油罐,逃之夭夭。
沈云簌抬眼,看到挡在自己前面的魏临,心底发颤:“表哥。”
不等她查看伤势怎样,魏临解了身上的棉披风,并交代她:“你们和魏惜赶紧回去,这里不宜久留。”
说着,就朝着泼油之人的方向追去。
沈云簌看着离开的背影,半天没有缓过神来,那么热的油,即便隔着衣物,也定会伤到了人,他不先赶紧去看郎中,却想着先去抓人。
魏惜已经拿到了自己的玉佩,回来就瞧见一滩热油在沈云簌面前,除了魏临,周围的两三个人也被油溅到一些,捂着脸又哭又叫的。
掌柜的也来询问情况,一时间,大堂里乱的很,
沈云簌拉着魏惜赶紧离开了,这是有人刻意报复,此人就是冲着她来的,什么偷玉佩的小贼,想必都是一伙的。
沈云簌让管家先把郎中请过来,若魏临回来,先给他看看伤势。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听到魏临从外面来的消息,并让妙圆回话,说他身体无碍。
魏临回来的路上让人简单处理了一下后背与脖子上的伤口。
进了府门,见妙圆和一位郎中迎过来。
回到北院,郎中仔细查看一番,好在隔着厚厚的衣物,伤的只是皮肉,先给魏临用了一些特制的药膏抹上,又写了一副方子,忙完一切,已经是深夜了。
魏临趴在床上,此刻安静下来,身上的痛意才一点点的袭来,慢慢的痛的让人他抓心挠肺。
“世子,表姑娘还在外面等着呢。”长易道。
“她何时来的?”
“从您来府上没一会就来了,想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魏临起身,想要拿一件里衣穿上,却被长易制止道:“您背上的血泡刚挑破,若是穿上衣物,就和伤口黏在一起了。”
“那你跟她说,明日再来。”
她那么在意男女大防,又是深夜,想来不合适,留在这里,应该是觉得替她挡了热油,心有有愧吧。
沈云簌在小厅里等了许久,脑子里一只回想着魏临挡在她前面的那一幕,他过来时,也紧紧的把她揽进怀里,她是一滴油都没有沾到。
往昔对魏临的那些看法,如一道屏障,就在今晚瞬间瓦解。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父母那般护着自己,他以为魏临只是贪图一时,时间久了,那份执着也就不会再有了。
可经此一事,放觉得是她想错了,若是那一罐热油到了她的脸上,那么这辈子就毁了。
魏临救了她的命,她拿什么来还?
直到长易过来,告诉他,魏临已经处理完伤口,已经歇下来,要她回去。
“我能不能看看他的伤,就一眼,悄悄的。”若不看到,今晚必定是一夜难眠。
“那表姑娘就进去吧。”
沈云簌来到内室,轻手轻脚的的绕过屏风,慢慢的挪到床边,隔着青色纱账,隐约看到裸着后背的魏临,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撩开纱账,看看后背伤成什么样了。
触目惊心的一幕,让沈云簌倒抽了一口凉气,后背是大面积的烫伤,顶着这样的伤口,他竟然直接去追人了,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看够了吗?”床上的人转过脸。
沈云簌忙放下纱账,背过身去,心虚道:“表哥,你没睡?”
他今夜怕是都睡不着了:“嗯。”
沈云簌蹲在床边,隔着纱账问:“你是不是很痛很痛?”
“有一点,这点伤不算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沈云簌就更自责了:“都是我不好,今日本就不该出门的,害的你受了伤,那人是冲着我来到吧,表哥,我……”
沈云簌有些说下去,道歉自责的话此刻显得苍白而无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魏临从纱账里伸出一只手,沈云簌把一旁的茶水递过去:“要喝水是吗?”
“给我你的手。”
沈云簌把茶碗放下,有把手伸过去,被魏临攥的紧紧的:“这样,一点就不痛了。”
“……”
魏临眯着眼睛说:“泼油之人已经抓住,此人是个亡命徒,故意扮上女装,混淆视听,这几日你不要出门,也别把此事告诉沈大人,害他为你担心。”
“我明白。”
“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也不是为了让你答应嫁给我,而是我愿意这么做,不要自责,也不要愧疚,这么一点伤,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
魏临说的风淡云轻,沈云簌把纱账撩开一些,反正都已经看过了,隔着也没意思了。
再看他背上的伤,心里还是不由的咯噔一下。
“害怕就不要看了。”
“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自己很不好,连累了你。”
“这只是一场意外,错的是泼油之人,不是你。”
沈云簌觉得鼻尖酸酸的,这个时候,他没一句责备,反而还安慰她。
他有狠厉的一面,亦有温柔的一面,从他拧紧眉头的面容看,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此刻,魏临想要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可良久过去,也只是安慰她。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魏临还是松了手:“时间太晚了,早些回去歇息,这件事想不要告诉祖母,魏惜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表哥,那我明日来看你。”
沈云簌起身,提着裙摆悄悄的离开。
翌日一早,沈云簌去了福安堂,魏老夫人见她面色不佳,以为没有休息好,就让她早早的离开了。
她先去落湘院,取了秋蕊熬制的药膳,和妙圆一起来到北院。
此时魏惜也在,因当时她和丫鬟们都不在场,还以为哪人是冲着魏临去的,一直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人,想要找那些人报仇。
魏临被这个多嘴的五妹妹吵得头疼,“我就是大理寺的,这个仇我自己报,还有,这两日你不要来烦我。”
本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可魏临的那句话都让魏惜气的抓狂:“我就那么惹你心烦吗?”
“只是想耳边安静一些,这里什么都不需要。”
既然这样,那她往后就不来了,魏惜刚出房门,见沈云簌过来,她身后的妙圆提着一个食盒。
“四哥他现在正烦着呢,咱们以后少在他面前晃,走吧,表姐,别打扰他休息。”
“那我也要把这一晚药膳送过去,补身体的,有助于伤口愈合。”
魏惜发现,她这个堂妹还没有表妹贴心,昨日去街上,处处都能感受到魏临对沈云簌的照顾,此刻看来,她才像个外人。
“那你去送吧,我先走了。”
今早两个司直来禀明昨日情况,在南楼附近,若想早些□□的勾当,极为容易,而后背之人是谁,还是个谜团。
像这种买凶害人的事情,一般正主都不会露面,即便所有的刑具都用了,也问不出什么,从昨日到今日,他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件事,从魏惜的玉佩被抢,到泼油也就片刻的时间,想来背后的行凶之人是认得他们的,故意避开魏惜,目标就是沈云簌。
这个推算的结果,让他不禁担忧起来。
沈云簌提着食盒进了房里,魏临已经起身,身上搭了一件里衣,他坐在一张榻上,面前的小案子上放着一摞厚厚的案宗。
“表哥,你在忙吗?”
“不忙。”
魏临转脸,见沈云簌面色有些苍白,想来她昨晚也未休息好。
“这是今早秋蕊熬的药膳,方子是从一位郎中哪里求来到,喝了它,伤口会愈合的快一些。”
说着,沈云簌已经盛了一小碗药膳,她本想放在小几上,但小几上有案宗,于是把碗直接递给魏临。
魏临摇头拒绝:“我的肩膀一动就疼,算了,不喝了。”
若魏临不早些好,她心里就更愧疚了:“要不,我喂你吧。”
“……”魏临暗自窃喜,面上却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你行吗?”
“表哥是怕我做不好伺候人的事吗?
魏临才发现,沈云簌现在一口一个表哥,叫的极为亲切,竟然亲自喂他,这好像是梦里才有的,后背上的痛意提醒,一切又都不是梦。
沈云簌坐在榻边的方凳上,用勺子舀了小碗的药膳,递到了魏临的嘴边。
魏临尝了一口,眉头紧跟着皱了一下。
“烫吗?”
“嗯,有些烫。”
再舀一勺后,沈云簌轻轻的吹了吹,做的认真仔细。
魏临起初心里是很兴奋的,也要借机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可他转念一想,她忽然的改变,也只是因为救了她才这样。
恩情和感情可不一样。
人性都是贪婪的,他也一样,他希望这份恩情,快些转变成对他的感情,虽然因此受了伤,可今日是个良好的开始。
“你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替你挡了一下吗?”
沈云簌把最后一勺药膳送进魏临口中,说道:“不全是,阿簌希望表哥早些好起来,只是希望你好。”
因魏临衣物单薄,故房里的炭火烧的很足,房里很是暖和。
沈云簌穿着镶着兔毛缎面绣花袄,待得时间久了,感觉有些热,她收了小碗,正要走,却被魏临抓住了手。
“你要走?”
“只是把小碗放到案子上。”既然他想留,那就多和他说会儿话,也能分散魏临的注意力。
魏临松了手,手臂撑在一旁的软枕上,身上的雪白柔滑的里衣也随之敞开一些,漏出胸口的结实的肌肉。
沈云簌看了一眼后,忙收回眼睛觉得现在的气氛和方才不一样,魏临眼神比这间房里还要热。
他姿态慵懒,神情柔和,鸦羽般的眼睫微微眨了眨,眼眸似是夏日午后云卷云舒的一方晴空,头上的发也梳的略微潦草,几缕碎发挂在额前,随意又慵懒。
魏临这般瞧着,倒是挺迷人眼睛的。
沈云簌不敢再多看,怕被魏临发现了,只故意的打量着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大,只是里面的物件太少,显得十分空旷。
沈云簌看了一圈,直到和魏临目光撞在一起,她笑了笑:“表哥,要不我还是走吧,明日我再来给你送药膳。”
魏临点了点头,得到示意后,沈云簌提着食盒离开了。
方才魏临看她的时候,心跳莫名快了不少。
申国公府,郑成均坐立不安,他没想到魏临会做出这番举动。
直到随从外面回来,并告知他所有的事宜都已平息,魏临有伤再身,做不了任何事,即便抓到了人,也查不到是谁。
毕竟暗地里交易时,对方都蒙着脸,谁也不知道是谁。
那日,郑成均喝了一些酒,也是有些昏了头了,不过事情已经做了,魏临和沈弘之没有却别,他一样恨的牙痒痒,只是忌惮整个镇北侯府,不敢硬碰硬。
“爷,您别怕,出了事,奴才替您担着。”
作者有话说:
关于错别字多,作者不狡辩,我就是一个大大大马虎,给大家带来不好的体验我很抱歉,错字会抽出时间慢慢改的,笔芯笔芯,
第36章 第36章
◎难舍难分◎
郑成均眯眼看着这个忠心的奴仆, 他跟随自己多年,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心里想什么, 他几乎都能猜到, 思量片刻后, 走上前去, 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九,你是我的人, 你若有事, 我也脱不了干系。”
“爷?”
郑成均的巴掌不重, 拍在他的肩上, 却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 让他险些站不稳。
郑成均附耳低声道:“最好的办法是你先离开京都,等这件事压下去,大理寺查不出什么,我再接你回来。”
“奴才不想离开您。”
“不是离开, 是暂时分开。”
“此事奴才保证万无一失。”
“可眼下伤到的人成了魏临,是你把事情搞砸了, 你若到了他手里,整个郑家就完了,你必须得走。”
王九明白自己的主子,郑成均谁都不是十足的相信,他其实更信自己。
这些年给郑成均出的馊主意可不少,他从来都是放心的, 只是没想到这次郑成均怕成这样。
也对, 他本胆小如鼠, 对上他谨小慎微, 对下他以强凌弱,贪财如命,沉迷美色,同时又业务不精,作为郑成均的奴仆,帮他做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说他们主仆一丘之貉也好,狼狈为奸也罢,可从来没想到,最后的处境是卸磨杀驴,与其挣扎,不如要个体面。
“爷,奴才离开京都,逃的远远的。”
“这才像话些,这几日天气渐暖,河道水路应该还能走,离开的船只,我会帮你备。”
南楼之事,传到了永徽帝的耳朵里。
如今太平盛世,竟然毫无忌惮的对当朝的朝廷命官下手。
此歹人恶毒至极,公然出现在人多热闹的南楼,利用人流掩人耳目。
永徽帝叫了身边的杨公公去了镇北侯府,一来慰问,二来了解当日的情况。
魏临告诉杨公公,当日的人就是冲着他来到,他不想把事情引到沈云簌的身上。
这幢案子,定是要查到低,把那个幕后主使揪出来,如不然,以后沈云簌上街,他也会跟着担忧。
今日,沈云簌照例来了北院,她特意饶了一条小路,不想被人瞧见,免得背后有人非议。
魏临气色已经恢复如初,从内室挪到了书房,端坐在案前,正要执笔。
听到一阵敲门声,于是又放下了狼毫,这敲门声与往日里的不同,想来是沈云簌。
“进来。”
“表哥,早。”沈云簌提的食盒多了两层,她把食盒放在另一张方桌上,除了一碗药膳,还有两小碟子糕点。
魏临从长案旁起身,来到方桌前坐下,看了看药膳,又看了看沈云簌,前两日,她可都是亲自喂他。
僵持片刻后,沈云簌道:“你的手能动,别以为我不知道。”
魏临把碗挪过来:“我以为你会舍不得表哥动手呢。”
沈云簌面颊渐渐泛红,每回送药膳,都要被魏临言语挑逗,眼神撩拨,她努力假装不在意,可每次都被搞的不自在。
魏临把碗挪过来,把药膳一勺一勺的喝光,这个味道虽然有点怪,但他已经适应了,若是可以,倒也不妨每日里都送来一碗。
今日,他也有要事要叮嘱沈云簌:“不要告诉任何人,那一罐油是冲着你去的。”
沈云簌点了点头,她当然明白,也知道魏临全是为了她好,朝廷命官要比官眷的分量重,案子定会彻查,若被人知道,她也背负的更多。
可这样,魏临就承受了一切。
她除了送药膳,不知还能做些什么:“表哥,你要我拿什么谢,可以随便提,只要我能做的到。”
魏临略略沉思了片刻,随便提?他倒是想随便些,可理智尚存,眼下还容不得他随心所欲。
“你第一次来北院的时候,说的话还记得吗?”
沈云簌摇了摇头,时间略有些久远,她早已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你说寻阳船上这份恩情无以为报,若有来世,愿意执鞭坠镫,那这次,是不是要等到下下辈子了。”
这些都是无用的空话,魏临竟然还记得。
“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处于本能,甚至有些事,我自己都控制不了,也从来都没要你感谢我,你只需理所当然的接受就好。”
若是愿意接受他,那就更好了,可若这样,那就有些胁迫的意思,魏临知道,此事不可急于求成。
“我好的差不多了,这药膳往后就别送了,你若愿意,空闲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我这里坐一会。”
说出这话的时候,魏临把手伸过来,沈云簌以为他又要来捏她的手,手指不由的攥紧了。
哪知他只是拿了一块梅花糕:“这糕点做的不错。”
“表哥喜欢就好,你忙,阿簌不打扰了。”
沈云簌提着食盒,离了书房。
见沈云簌出来,长易走了进去。
方才魏临的话他多少听进一些,他魏临堂堂八尺男儿,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卑微到这种地步了。
“世子,您这盘子菜都炒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盛出来,上菜了。”
“你懂什么,这不叫炒菜,这是煮粥,要煮的越稀烂越浓稠,难舍难分才好。”
长易连连点头,把手里的信件地上递上来,又多补了一句:“小心时间久了,糊了。”
魏临拿着狼毫敲了长易的脑袋:“少贫嘴。”
三日后,魏临受伤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魏老夫人的耳朵里,魏老夫人要去看魏临,却见魏临来了福安堂。
见他气色依旧,魏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叙淮,你没事了?”
“孙儿受了点轻伤而已,现在没事了。”
“听说是一罐热油往你身上泼,你不是经常练武的吗?当时为何不躲开?还有,你怎么能瞒着我呢。”
魏临笑笑没解释,只说今日还要回大理寺,魏老夫人要查看伤口如何,被魏临回绝了。
这三日的歇息调整,身上的已经开始结痂了,他伤口愈合的快,他以前也经常受伤,这次却是好的最快的一次,这其中少不了沈云簌每日里的药膳。
回到北院,让长易收拾一下案宗,准备去大理寺,魏临本是要直接出去,忽然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于是又返回北院。
长易说一切都准备就绪,可以走了。
见魏临不动,他又提醒:“世子,马已经备好了,您还等什么呢。”
这三日,沈云簌过了辰时都会送上一碗药膳过来,这个时辰,差不多应该来了,昨日他说不用送,也只是客气一下,她不会真的就这么不管他了吧?
见长易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魏临抬脚出了门,他不能被人看出来,他故意不走,是为了一碗药膳。
只是刚出门,就瞧见沈云簌和妙圆立在长廊下。
今日阳光甚好,房檐上的琉璃瓦闪着光,凉风阵阵,廊下的红灯笼轻轻摇曳,灯笼下的美人巧笑嫣然。
魏临走了过去,并说道:“今日我要去大理寺了。”
“那就把这一小碗喝完了再走吧,不耽误多久的。”
魏临点头,来到小亭子里,他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的把药膳喝完。
沈云簌拿出一个包裹和纸张:“表哥,这是药膳的方子和熬制的方法,这几样药我都已经分配后包好了,只要再用一只新鲜肥鸡,按照上面的方法做就好了,这些让长易帮你带到大理寺。”
还真是不打算管他了,魏临起身回绝道:“不用了,我和其他官员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不需要任何优待。”
“可你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
“别把我想的那么娇气,这两日我就不回了,在我没有找到罪魁祸首之前,你呆在镇北侯府不要出去。”
上次魏临已经说过,戚灵溪和秦悠约她出门,她都回绝了。
“表哥放心。”沈云簌答应道。
回到大理寺,魏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日泼油之人从大狱里提到审讯室。
此人嘴巴还很强硬,这两日审问也没问出什么。
而狂徒越发觉着大理寺狱这些人都是走个过场,没什么可忌惮的。
而今日却换了主审的人,他也不怕,还嗤笑大理寺狱的人都是一群饭桶。
魏临倒也没有恼,只是平静的告诉狱卒,直接给嘴硬的人上刑。
狂徒以为只是吓唬一下,谁知竟然来真的,从老虎凳到盐水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涨红着脸脸怒吼:“你们屈打成招,一群酷吏,没人证,没物证,妄想我认罪。”
魏临面上始终风淡云轻,任凭狂徒乱吼乱叫。
狱卒道:“你仔细瞧瞧,当日你把这一罐子热油全都泼到我们大人身上,这就是人证。”
狂徒看着魏临,仔细辩驳,似乎是有些眼熟,那日他失手了,没有把油泼到正主身上。
得知眼前的人是大理寺少卿,这话三日没来审问他是因为养伤,顿觉的没有希望了。
“你若认罪伏法,让你死的痛快有些,若不认,那就折磨到你认罪,大理寺里有四十八套刑拘,扛过最多的是十一个,但是最后还是认了罪,要不你和他比一比。”
像他干的这些勾当,被抓也是迟早的事,如今,他为了几十良银子,铤而走险,竟然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在刑拘的加持下,终于决定伏法:“若我认罪,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根据大燕律法,认罪伏法者,可判流放,毕竟脑袋只要没有搬家,就有希望,或许等到哪日大赦天下,你还能得了自由。”
渴望活下来的人,才去愿意用认罪博得一线生机。
严刑拷打与威逼利诱双重加持,泼油的狂徒认了罪,画了押。
可幕后之人还是个谜团,
魏临见了南楼的掌柜,得到一份当日在南楼用膳的名单,那日小贼偷魏惜的玉佩,目的是把人引开,这幕后之人定是高官显爵之人,若不然,不会这般做,于是又把有过过节之人重新抄录一封名单,这范围又缩小了。
下来的三日,魏临抓到偷魏惜玉佩的小贼,根据体型和声音的描述,锁定了郑国公府的王管事。
同时也让人放出话来,说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心虚者必定会有所行动。
只是没等来王九伏法,却等来他惨死江边的消息。
打捞尸体后,郑成均来认领,看到惨死的王九,哭的是肝肠寸断。
“此人跟随我多年,他本是要渡船回乡看望一下双亲,却没成想,遭遇这等事,容我带他回去好好安葬。”
王九的确是淹死的,根据船夫讲述,不知为何,船在途中竟然漏水,船夫会游泳,一开始还是带着他,后来就拖不动了。
船夫半辈子都是靠着拉人渡船养活一家,不可能故意让船漏水,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做了手脚。
当魏临要把王九带走的时候,郑成均异常激动:“王九是我的人,他已经死了,为何不能入土为安,折磨一个逝者,你们罪大恶极。”
“郑成均,当日在南楼下毒手的幕后主使就是你家王九,他必须经过别人的指正,才能送还,我有权带他走。”
“不可能,你休想。”
除了郑成均,郑夫人和郑伊如也赶到了现场。
王九在郑家做了多年管事,如今死于非命,令人唏嘘不已。
再者,王九和郑夫人还粘连了一些亲戚关系,虽然隔得远,到底和一般的下人不一样。
郑伊如也是第一次离魏临这么近,她也是今日才听说关于魏临的事。
本想问一下他伤势如何,下了马车,却见父亲因王九和魏临起了争执。
“此人定会带到大理寺,若南楼的案子跟他没关系,自然会把人送到府上,再者,王九的死因蹊跷,你就不想为他伸冤了?”
“魏临,我看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
眼看又要吵起来,郑夫人连忙把郑成均劝到一旁,方才听了魏临的话,好像王九的死另有隐情似的。
郑伊如望着江边的魏临,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会和镇北侯府发展成这样的局面。
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自然是要说上几句话。
趁着母亲开解父亲的之时,郑伊如来到魏临的身边。
“魏大人,王九乃我家管事,也是父亲的半个贴身侍从,如今他遭难,父亲心中万分痛苦,可否让他把人带回去。”
第37章 第37章
◎闲杂人等◎
自古永雄英雄难过美人关, 在京都,她的姿色已算上乘,她就不信, 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求情, 魏临会不给她面子。
可等了半晌, 魏临的目光始终看着河水, 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魏大人,小女子的话你可是没听到?”
见她不依不饶的追问, 魏临回道:“大理寺办案, 闲杂人等, 莫要干扰, 应当远离。”
闲杂人等?郑伊如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始至终, 魏临没有正经看她一眼,郑伊如自认魏临对她有些许印象,即便没有,也不能这般忽视她吧。
可即便这样, 郑伊如还是不死心,继续问他:“大人对小女子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魏临看手下采集现场证据差不多了, 直接越过郑伊如,来到郑成均面前:“王九虽然是申国公府的管事,但他是南楼泼热油嫌疑最大的人,另他死因蹊跷,本官必定要带回大理寺,望你不要干扰本官。”
“休想, 我不会同意。”
“那我就连你一起带回, 干扰朝廷命官办案, 杖一百, 本官不介意再多办一件。”
郑成均指着魏临道:“你……你……怎得如此狂妄。”
“郑成均,你郑家的管事死了,难道不是想赶紧查明死因吗?还是还说他的死跟你有关,你心虚了?”
“荒唐,他是我郑成均最忠心的人,你少血口喷人,查就差,谁怕谁。”说罢,起身朝着自家马车过去。
瞧魏临的架势,今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人已经死了,量他也查不出什么。
郑夫人见自家女儿还在看着魏临,忙拉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小声训斥:“作为姑娘家这么瞧着一个男子,害不害臊。”
郑伊如耷拉着脸,今日魏临的行为是在太气人了,他根本就没有把郑家的人放在眼里,和父亲也之间也是剑拔弩张的样子。
可她实在又不甘心。
看出自家女儿的心思,郑夫人道:“整个京都城里,有名望有才华的男子数不胜数,为何偏偏看上那魏临,母亲劝你不要招惹此人。”
“谁去招惹了,今日我只是想替父亲求情罢了。”
“此人独断专横,今日你可都瞧见了,他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除了身份和那张脸外,什么都不行。”
郑伊如默默听着母亲的话,有气无力道:“女儿明白了。”
王九的尸首被带到大理寺,经过多人指认,确定是幕后买凶之人,因有人见他从南楼出来,去了离南楼不远的暗市,那里开了几家赌场,里面混迹不了不少鸡鸣狗盗之辈。
郑成均被传唤的到大理寺的时候,对此结果极力否认:“人都死了,还要他怎么认罪,他一个奴仆,与你无冤无仇,我看你就是想故意找我们郑家茬。”
魏临等的就是这句话:“是啊,我与他无冤无仇,你说他是在为谁做事?”
郑成均心头一惊,魏临的眸光像是有穿透力一样。
所有的事都是别人办的,跟他没一点关系,郑成均摊着两手:“谁知道。”
魏临从椅子上起身,来到郑成均身边,一字一句道:“那热油是冲着我府里的表姑娘去的吧,我只不过替他挡了一下,郑成均,没想到心思这般歹毒,连一个无辜的女子都不放过。”
“胡说八道,证据呢。”
在郑成均看来,人证已经死了,没有王九的供词,只凭推算,不足以定一个人的罪,若不然,魏临不会把他叫到偏厅里。
见他依旧有恃无恐,魏临起身道:“我只凭推算,就得出你是幕后凶手,我还知道,为了掩人耳目,你把自己当心腹都害了,船上的手脚是你做的吧。”
郑成均双腿微颤了一下,从魏临把王九带走,他就一直处于忧虑之中。
他所做一切,也是想保全一下自己仅有的名声。
嫉妒的火苗燃尽,只剩下一缕缕挫败的残烟。
“你没证据。”
“之前我想不通你动机是什么,后来想明白了,你觉得丢了户部侍郎之位的是因为沈大人,可即便他没有去乌和镇,这件事也遮掩不了,纸永远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害人终害己。”
“你能拿出王九的供词吗?”
“不能,今日来,你可把你的家奴带走。”
见魏临松口,郑成均终于有了底气,腿也似乎有了些力气,他正要起身,又被魏临摁住了肩膀。
“你要干什么?你方才说的,要我把人带走,想反悔不成。”
“沈云簌是沈弘之的女儿,亦是我魏临未来的妻子,如她以后受到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郑成均心中的疑团也解开了,那日应是魏临将人护住了:“你……想要怎么样?”
魏临直起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郑成均:“你自己想吧。”
从被革职到如今被魏临恐吓,也只有一个月之久。
这么短的时间,他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他的腿也越发软了,直到魏临离开,带来的几个小厮进来,扶着他离开。
走出门外,只对身边的人道:“厚葬王九。”
接着,人就昏了过去。
永徽帝召魏临进宫,关于南楼行凶之事,一直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可七日过去了,结果却是郑家的王管事,且人已经淹死在河里。
这个结果,明眼人都看到出来,一个管事,怎敢加害朝廷命官,完全不符合常理。
魏临知道,若要除掉郑家,还不到时候。
对于郑家,永徽帝也有所顾虑,只能说些宽慰的话:“申国公德高望重,抓了郑成均等于要了他的命根子,等这个保护伞倒下,爱卿方可大胆做事。”
“微臣明白。
郑家祖上乃开过功勋,申国公在朝中威望极高,若处置郑成均,那么申国公必定会拖着年迈的身子,泪洒朝堂。
上次郑成均出事,申国公在殿外等了永徽帝两个时辰,拿着郑家的祖业,哭的是热烈盈眶。
打蛇打七寸,只抓着尾巴,反倒是会被蛇咬伤一口。
永徽又问:“段世昌这边,可有查到了什么?”
“回陛下,段大人除了包庇郑家之事,倒也没有犯实质性的错误。”
“此人圆滑世故,那些得罪人的事都交由其他认做,甩锅的本事在朝着无人能级,虽然甚少发错,却也毫无作为。”
永徽帝越发觉得,朝中需要整顿。
朝中老臣守旧,处理公务也是按照规章制度来,死板的要命,可眼下,得力之人又没有多少。
“爱卿以为,怎样才能让朝堂重新焕发生机。”
“陛下,以臣之见,当重用些年轻官员,兼听则明,广言纳谏,大燕人才济济,有的是想要为国出力的年轻士子。”
说到这里,永徽帝就想到了太子,上次送来了一篇治国之策,当即把这片策论让魏临看了看。
策论主张发展好科举制度,多多广纳贤才,这和魏临提出的建议不谋而合。
太子这片策论,的确是用了心思,在魏临看来,有一半的可取之处:“太子乃治国之才。”
“以后,也要朕也要放一放手,让他多参与些政事。”
*
南楼案子了结,沈云簌想不通,她和那位去世的管事无冤无仇,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就惹到他了呢。
为解心中的疑惑,沈云簌去寻魏临,想了解清楚些。
到了北院,长易告知人在书房里忙,还把一碗安神汤让她转交过去。
沈云簌托着案子去了书房,此刻门敞开着,魏临正伏案执笔,她敲了敲门口的门。
“什么时候懂规矩了,还知道敲门。”魏临没有抬头,依旧执笔写字。
“表哥,是我。”
魏临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看向门口的人。
沈云簌一袭蜜合色襦裙,温婉动人,手里托着小案子,立在门口处。
“进来吧。”魏临起身,接过沈云簌手里的小案子。
沈云簌跟谁魏临来到方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直接问道:“表哥,有件事想问你的,那王九我不曾认识,他为何要对我下手。”
“当然不是跟你有仇,是沈大人被小人记恨了,在京都的官场上,争权夺利乃是家常便饭,无须在意。”
沈云簌恍然大悟,当真是官场如战场,她怎能不在意,只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见沈云簌苦着一张脸,魏临安慰:“你放心,以后表哥保护你。”
她过来也不是求保护的:“既然案子了结,罪魁祸首已经找到,那往后可以去出门了吧,我想去看看爹爹,也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我已经替你看了,已经可以走动了,无需担心,你若要去,明日我派两个人跟你一起块去。”
“多谢表哥,那我回了。”
沈云簌起身,欲准备离去,却又被魏临又拽回椅子上:“急什么,既然来了,就多留一会,话还没说完呢。”
沈云簌点头,也听话的坐下来。
魏临郑重道:“郑家姑娘以后离的远一些,勿要再和她往来。”
“为何?”
看来沈云簌还不知道王九是谁家的奴仆,有些事情,她必须早些清楚,于是把郑家那档子事告诉了沈云簌。
一番话下来,沈云簌沉默了半晌,以前,和郑伊如还有说有笑,即便上次不愉快,她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若照此来看,这郑家就是她的仇人。
“他们左右不了爹爹,就那我开刀,是吗?”
“是,所以啊,以后要用心看人,小心你遇到的人是口蜜腹剑之徒。”
既然魏临毫无保留,那她自当也说出些秘密:“表哥,那郑家姑娘爱慕你,你可知道?”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为此没少费心费力,故意接近魏惜,还将我拦在大理寺外的茶楼,特意说,让我离你远一些。”这些事他本不想说,可事情发展到现在,没必要替郑伊如兜着。
魏临更关心的是沈云簌的态度:“那你呢?怎么回她的。”
沈云簌仔细回想那日的话:“嗯……我说让她先禀告父母,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父母做主才好,偷偷摸摸的,感觉也不太好。”
魏临当下脸就沉了下去,并问她:“我若娶了别的女子,你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这话问的,感觉怪怪的,别的女子,自然指的不是她,她心里什么感觉不重要,当下是让魏临高兴些:“自然……自然是为表哥感到高兴了。”
魏临一口气堵在心口,前些日子对他的关心,全都是在还恩情了。
他以为两人只剩下一张窗户纸了,他都想好忙完一切事务让祖母做主提亲。
沈云簌瞧了一眼魏临,这变脸的速度快的很,细想一下,也没说错什么话:“表哥,你不高兴了吗?”
“你是不是还要为我和别的女子牵线搭桥啊。”
“你若想的话,也行。”
魏临呆不下去了,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走至门口道:“你走吧,以后别来看我了。”
沈云簌看着魏临离开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好像被魏临嫌弃了,应该是哪句话不对,惹恼了他。
看来他们还真不适合在一起说太多话,听到那句别来看我时,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感。
他既然不让来,那她就离的远一些,明日去看望父亲,看看琉璃巷修葺的怎么样,趁早搬出去,也不在这里碍眼。
翌日一早,沈云簌就出了门,迎面看到魏临向这边走来。
想到昨日的话,她带着春罗又重新回落湘院。
昨晚说过那句话,魏临就后悔了,他也是一时气急,后来想回来跟她说清楚,可人已经走了。
今日本想来寻她再解释,远远就看见那一抹娇俏的身影,明明是朝着自己走来,忽然就掉头了。
她倒是听话的很,别说不来寻他,连见都不愿意见。
前些日子在他床前还一副愧疚的样子,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
晌午,沈云簌也回了琉璃巷,沈弘之腿上的伤已经大好。
这院落房屋修葺的也差不多了,再安置一些家具,算下修葺好的日子,大约和兄长回来的时日差不多。
沈弘之起初想到了明年再让沈云簌搬回,见她想回来,也随了她的意:“为父腿脚不便,等你兄长回来,让他帮你料理。”
得了父亲的首肯,沈云簌决定下一步和魏老夫人商议。
从琉璃巷回去的时候,天空略有些阴沉,似乎又要变天了。
翌日,下雪了,这场雪要比上一次大的多,一连下了两日,沈云簌也是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
雪厚的地方,一脚下去,足足到了小腿处。
这几日,她躲在落湘院里,哪里都没有去。
直到魏惜来寻她,说明日魏临休沐,要去京都的后山打猎,也要她一起去。
想到那日魏临的话,沈云簌连忙摇头:“我不去,我不喜欢打猎。”
“不是让表姐你打猎,我们看四哥打,他的箭法了得,定然有所收获,等打下来的皮子,咱们一人做一件裘衣如何。”
沈云簌继续摇头:“我不能去,免得去碍眼。”
“说的什么话,四哥说,只我们俩个没意思,打猎这种事人越多越好,你若不去,怕是我也去了。”
听到这里,沈云簌便知道魏临想要和解了,可他们似乎也没什么过节,说来也是奇怪的很,只他一句话,她怎么就那么气呢。
第38章 第38章
◎不夺人所爱◎
“既然人越多越好, 那就叫二表哥和三表哥一块去,岂不是更加热闹。”
“二哥平日里休沐的时候也甚少闲过,他可是个大忙人, 三哥他正和他未出世的孩子聊天呢, 哪里有这功夫去打猎呀。”
沈云簌低头摆弄着衣角, 想着魏临那日说过的话, 他只要求以后不要去北院看他,也没说不能见他, 更没说不能和他一起打猎。
可若她也去, 魏临会不会直接让她走, 如此一来, 又是个没脸, 于是把脑袋摇了成了拨浪鼓:“不想去。”
魏惜一直觉得,她和沈云簌的兴趣相投,定然也喜欢这等有意思的事情,刨根问底道:“为什么呀?到底为什么呀?总得有个原因吧。”
见她迟疑不吭声, 魏惜又道:“那里可好玩了,表姐怕是没见过后山的雪吧, 到处一片白茫茫的,而且后山下有好家处驿站,可以一边饮酒,一边看欣赏山上的雪景,保证让你美滋滋的,错过的话估计要等到明年呢。”
“真的吗?”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我还骗你不成。”
“那……行吧。”
魏惜松了口气, 虽然沈云簌答应的勉勉强强, 可到底是愿意了。
昨日在福安堂里遇到魏临, 魏惜忆起魏临曾说过雪后打猎, 可他又说只带她一个人太少,不够热闹,魏惜首先想到了沈云簌,魏临则说她这个表姐不会愿意,若她说的动,那就一起去。
翌日,沈云簌由平日里的长裙换成了行动方便的及膝短袍,又披了一件戴帽兜的棉斗篷。
春罗给她梳的发髻也简单,只用一根红色绸带将细软的长发束起。
还未准备妥当,长易就来落湘院叮嘱,说后山天气比京都城里要冷,要多穿厚实一些。
等沈云簌出门的时候,长易还在落湘院的门口等着。
“表姑娘,世子等了良久了,这会可以走了吗?”
沈云簌点了点头,还差长易等她,觉得魏临多此一举,可转念想到,或许是在有意示好。
马车从侧门出发,远远的,就看见一人立在马车旁,瞧着身量无疑是魏临了。
走上前时,魏临也回过身,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一点也不避讳。
沈云簌也照例行礼,也懒得去唤那声表哥,眼睛也不去看他。
可这么你不言我不语的僵持着,实在有些尴尬,沈云簌想着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问他吃了吗?还是夸一夸他这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好看,正犹豫不决时,魏惜带着芽儿来了。
沈云簌舒了口气,和魏惜一道上了马车,妙圆和芽儿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马车行使的缓慢,只出城就将近一个时辰。
京都后山又命玉吾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峰组成,绵延近千里。
通往玉吾山有一条官道,常年有人进山打猎。
官道上已经压出无数条车轮印,今日天气好,想来去玉吾山人挺多。
魏惜一路嘴巴说个不停,走到中途,开始犯困,便窝在车内的小榻上睡着了。
沈云簌勾着脑袋往外瞧,她目光往后看的时候,正巧看到魏临骑着马儿尾随在马车后。
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魏临渴不渴。
犹豫再三,还是把水袋递了出来:“表哥,你要吗?”
魏临接过,顺便问她:“魏惜睡着了?”
“嗯。”
此时是个机会,魏临想解释一下,那天情绪略微激动,不是有意的,可刚想好如何开口,沈云簌却放下车帘。
这几日,沈云簌一直窝在落湘院里不出来,也故意避开他,每次遇到不愉快,她的办法永远是躲开他。
“阿簌。”魏临唤到。
沈云簌隔着车帘道:“表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日你说的是气话对不对?”
“是,我是无心的,实在抱歉。”
“是我愚笨,总说些让你不高兴的话,往后,我会注意分寸。”
隔着车帘,魏临也看不到沈云簌的的情绪,可他隐约感觉,这些话故意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不想在这般纠纠缠缠,患得患失了,真想把人从车里带出来,好好跟她说给个明白。
终于,到了玉吾山脚下,魏惜也醒了,掀开身上的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沈云簌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迎面是一座大山,山上皆已被雪完全覆盖住了,白雪皑皑,秀丽无比。
第一次见这么壮丽的景色,再瞧山下那些植被,银装素裹,宛如仙境,呆望了许久,竟然忘了下马车。
妙圆和芽儿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魏临吩咐她们收拾行装。
后面有个挺大的驿站,可供打猎或者游玩的人留宿。
只路途差不多走了半日了,当然,也跟路上的积雪有关,因为她们一路走的实在缓慢,一路劳顿,又临近正午,魏临让驿站的伙计做些膳食,等到午后,才做准备去打猎。
刚到驿站内,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嬉闹的声音,沈云簌瞧着远处的身影似乎有那么些熟悉。
等到那几个人接近,看清了一人的身影,只见她一身墨色男装,身上背了一把弓箭,此人是秦悠,无疑了。
她的身旁是薛家的小世子,身边跟随的家仆手里提着打过的野鸡和野兔,
几人进了门,也是露出意外的表情,魏惜看到秦悠的一瞬间有些疑惑,但很快明白,她就是秦悠,刚要张口相认,就被沈云簌拉着手臂。
“表妹,莫要这般瞧着别人。”
魏惜一脸愕然,当见沈云簌朝着她眨了眨眼睛时,意会了一切。
薛齐光先是惊讶,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魏临也明白了为何魏家的两个姑娘会在这里。
他拔高嗓音道:“店家,把我打的几只野兔和野鸡做几道菜,正好,我要款待几位不期而遇的贵客。”
魏临下了楼,薛齐光迎了上去:“魏大人,还真是巧啊,今日我收获或颇丰,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享用山珍野味。”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魏临倒是没想到,薛齐光会不计前嫌,不过他让家仆拿着打的野味在他面前展示一圈,似乎有些太刻意了。
魏惜打量着秦悠,秦悠也心虚的朝着她拱手作揖,她虽然疑惑不解,但到底是忍住了,也让身边的芽儿不要多嘴。
趁着空挡,沈云簌带着魏惜去了外面,把秦悠女扮男装并教薛齐光箭法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惜:“所以,咱们就当不认识,那薛小世子不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要不然他会拜一个女子为师吗?多没面呀。”
“说的也是。”
正在这时,薛齐光走出门外,对沈云簌和魏惜作揖:“两位姑娘,咱们还真是有缘。”
魏惜问:“薛小世子,那些野味都是你打的吗?”
“不全是,还有和我一起来的师父。”
“不知你何时拜的师呀?”
“呵呵,就在前不久。”
魏惜笑了笑,薛齐光也附和着笑。
魏惜笑他拜了一个女师父而不自知,薛齐光感慨今日竟然这般好玩,他不做点什么,就太辜负这好的缘分了。
他的师父,乃沈云簌的相好,不知魏临知道后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上次被魏临拿着短剑吓唬,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这机会可不想放过。
膳食做好了,薛齐光招呼众人落座。
沈云簌的一侧是魏惜,另一侧空着,魏临本要坐下来,却被薛齐光拽着来到上座,并把秦悠安排在沈云簌的旁边。
沈云簌假装不太熟识,然后客气的互相到了名讳。
“我乃秦家二郎,姑娘直接唤我二郎就好了。”
魏惜忍不住在一旁偷笑,她这幅样子,倒是有个文弱书生。
薛齐光得意的看着魏临:“魏大人,你还别说,你家表妹,和我这位弓箭师父在一起还挺般配。”
魏临睨了一眼薛齐光:“酒都没喝,竟然开始胡言乱语了。”
“对,是我胡言乱语。”随即拿起酒杯:“我敬你。”
饮了酒,话也多了,气氛也慢慢上来。
薛齐光为上次冒犯沈云簌的事道歉,又同魏临说,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魏临则是觉得沈云簌和身旁的男子不对劲,两人虽然无话,可眼神上没少交流。
当他看到沈云簌朝着人笑的时候,气的真想直接掀桌子。
饭桌上的人,各怀心思。
午后,长易准备了打猎所需的工具,也给马儿喂足了草料,也给两个姑娘准备了小马驹。
魏临想带沈云簌和魏惜一起去,就在附近,也不想跑的太远。
魏惜则表示要跟秦家二郎学箭法,不愿意和魏临去打猎。
她不去正好,魏临把目光投向沈云簌:“阿簌,表哥带你……”
“我也不想去,我想和表妹在一起。”
魏临也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秦家二郎,长得斯斯文文的样子,个头不算高,但也说的过去,可作为男子,看不到一点的阳刚之气,活脱脱一个小白脸,和两个女子嘻嘻哈哈的,实在有失风范。
“四哥,你走吧,我和表姐和秦公子在一起。”
“既然打猎,一个人太没意思,不如一起,听说秦公子箭法了得,那就比试一下。”
秦悠则有些惶恐,她也是第一次见魏家的世子,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总感觉他的眼神充满敌意。
见这位秦家二郎迟疑,魏临道:“怎么,你不敢吗?”
“在大人面前,怎敢献丑。”
这时,薛齐光牵着马儿过来:“既然魏大人提了,咱们就比一比。”
“不是说好的,午后就回的吗?”秦悠可不敢再耽搁了,她和薛齐光一早就出来,走时向嫂嫂告知去寻沈云簌了,晚上是必须要回的。
“明日再回呀,既然来了,就打几只野鸡野兔,实在不过瘾。”
秦悠怒瞪了薛齐光一眼,说话出尔反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
魏临牵着马儿往前走,薛齐光也跟着,其他三人走在最后面,待到远离魏临和薛齐光,秦悠无奈道:“完了,我该怎么跟嫂嫂交代呀,她还以为我去了魏家寻你们呢。”
魏惜道:“这有何难,等会我派个人回城里,就说你被我和表姐留下了,不会有问题的。”
“这样行吗?”
“当然行了,此事无需担心,以后若问起,我们帮你作证,今日遇见,真是难得,咱们就痛痛快快的玩儿。”
秦悠也不再顾虑,骑上马儿,沈云簌和魏惜也各自骑上小马驹,朝着茫茫雪原奔去,
玉吾山大的猎场有三处,一处为皇家猎场,一般人不得进入,另一处则是一处密林,地势险要,而他们说所到之处以草地居多,自然,这里也打不到太大的猎物,野鸡和兔子最多。
秦悠表示要多打几只兔子,给沈云簌和魏惜一人做一个风领。
魏临回身,就见沈云簌和魏惜围着秦家二郎有说有笑,不由的怀疑沈云簌的眼光有问题,难道女子都喜欢跟这样的男子打交道,她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在自己面前笑过。
正在他疑惑不解时,薛齐光道:“魏大人,上次我送的信件你看了没有?”
说到这件事魏临就来气,害的她和沈云簌起了隔阂:“诬蔑他人,也足够让你挨板子了,怎么,屁股又痒了。”
“我怎得能诬蔑呀,实话跟你说,我这师父,就是沈姑娘的意中人,上次我信中说的昭澜学子就是他,不过有一点不对,他其实并非昭澜的学子,但和沈姑娘的情意倒是真的,我这人一堆的坏毛病,但唯有一点比较好,就是不夺人所爱。”
魏临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声音冰凉:“你到底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早些看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魏临一脚踢到薛齐光的马屁股上,马儿惊叫一声,朝着远处奔去,薛齐光差一点从马背上掉下:“救我”
这边的秦悠已经寻到目标,瞄准,拉弓,正要射过去的时候,一支利箭从从上方过去,精准无误的射到那只兔子上。
“先到先得。”魏临骑着马儿过来。
魏惜有些气不过:“四哥,你怎么跟我们抢呀。”
“你跟他这么快就成了我们了。”
“……”魏惜没了底气争辩,她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毕竟是魏临带她来的,不能把人得罪了。
接下来,每次瞄准的目标都被魏临截胡了。
秦悠有些挫败,也准备收了弓箭,不想打了。
而魏临则把战利品丢到她的里面:“反正你也打不到,那就由你带回去吧。”
这边的薛齐光终于安抚好自己的马,回来时发现秦悠的马上挂满了战利品:“厉害呀。”
“这全是魏大人打的,不是我。”
她箭术和魏临相比,还差的远,也只能在薛齐光这等人面前卖弄一下。
傍晚,薛齐光在驿站外的空地上架起了篝火。
又把自己带来的酒拿出来分享。
沈云簌感觉的出来,魏临似乎刻意针对秦悠,把一些男子脏活累活活都让她来做,自己想去帮忙时,又被他叫到一旁。
看着她吃力的搬那些木头,心里气不过,把魏临递过来的汤婆子直接扔在了地上。
魏临也没恼,把汤婆子捡起来:“你的手冻红了,赶紧暖一会。”
“你是不是故意的,秦……二郎哪里惹到你了。”
“我只是让她帮忙做事,再说是她自己愿意。”
这里人多,吵起来不合时,沈云簌气的朝着前面的一条小路走去,心里一股火气升腾,再不离开,怕是这火气就压制不住了。
见人走了,长易和妙圆要去追,被魏临拦下:“你们照顾好五姑娘,我去寻她。”
落日的余晖透过树梢洒在雪地上,雪地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沈云簌看的痴迷,心里也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
方才只顾生气,没去揣摩魏临为何这么做,仔细想了想,秦悠曾告诉过她,薛齐光误以为两人有了私情,难道是这位油嘴滑舌的小世子多了嘴,说了什么。
今日见了秦悠,她满心欢喜,也一直想和她呆在一处玩。
等她想通透了,天色也黯淡下去,正要回时,却发现摆在前面有好几条小路,来时她走到哪一条分辨不清了。
凭着记忆,她往回返,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似乎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若这样在外面一夜,岂不是要冻死了,四处打转后无果,沈云簌发觉自己迷路了,越走越远,急的眼泪也流出来了。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沈云簌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这身影越来越近,于是大着胆子问:“是表哥吗?”
“是我。”
她从我这么期盼过魏临回来,听到熟悉的声音,沈云簌忙擦拭了一下眼泪,朝着魏临跑去。
作者有话说:
薛齐光:我不会夺人所爱,但我会夺笋。
第39章 第39章
◎愿意◎
沈云簌又惊又喜,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鲁莽,本想说些道歉的话,可话到嘴边, 又觉得不妥, 明明是魏临一再找秦悠的麻烦, 她若道歉, 岂不证明她再无理取闹了。
僵持了片刻,只到了一句:“表哥, 我好像……迷路了。”
“正巧, 我也迷路了。”
“……”
天色虽然黯淡, 但借着地上的雪, 也可以辨别出魏临的神色, 他这会看着风淡云轻,似乎并不在意迷了路。
“你就不害怕回不去?”
“有表妹陪着,不怕。”
“……”
方才,他一直都不远不近的跟着沈云簌, 起初追的紧,唯恐她跑远了, 可后来想,眼下是个独处的机会,这几日一直躲在落湘院不出来,他还有很多话想和沈云簌说呢。
“我问你,上次在马车里,你说你心里有了人, 后来在又解释心里没人, 可今日, 你却跟一个文绉绉的小……书生, 走的这么近,今日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复,在你的心里,谁的分量跟重一些,不要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只问你自己的心。”
文绉绉的小书生,说的是秦悠?
沈云簌一时也不知该先怎么解释,是说秦悠的身份,还是说自己的内心的想法。
“阿嚏……”
沈云簌打了个喷嚏,自知失礼,忙转过身去。
夜风刮过,魏临意识到沈云簌没有披斗篷,于是把自己身上的解下来,给她披上,虽然生气,但还是忍不住的想关心她。
魏临把沈云簌的身体转过来,附耳道:“你老实回答我的话。”
温热的气息灼着她的耳朵痒痒的,沈云簌往后退了一步,魏临往前走了一步。
她退两步,魏临又先前走了两步,直到她后背碰上身后的石壁上。
“表妹,你已经无路可退。”
沈云簌不知魏临审案子的时候是不是这样,她有种被逼问的感觉,尴尬一笑:“你们……俩都挺重要的……”
魏临心口一哽,想不到温婉可人的表妹,还能心里装着两个人,即使这样又如何,把她抢过来便是。
“沈云簌,平日里瞧着温顺懂事……罢了,那你告诉我,谁跟更重要你一点,好女不嫁二夫,总的有个选择。”
沈云簌忙意识到问题所在:“表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哪里有什么秦家二郎,她叫秦悠,是位女子,也是我在京都结交的第一个闺友。”
魏临身体随之僵住,女子?闺友?长久以来,他都是在跟一个女子争风吃醋。魏临有些不淡定,欣喜之下,又觉得自己很愚蠢。
“你怎么不早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谁知道你会在意,更未想到你会这样小心眼,不过你需得保密,薛小世子还不知道,若是戳穿,可能会让秦悠很难做,他们之间的事,咱们不管那么多,可好?”
“当然。”魏临也早就感觉秦悠与寻常男子不同,当时只觉的太过文弱,亦是没有多想。
沈云簌想推开魏临,可手刚推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人也渐渐靠近。
“那现在说我们的事,我从第一眼就心悦你,想娶你做我的妻,想和你生儿育女……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话说到这里,沈云簌面颊越发滚烫,她忙堵住魏临的嘴:“表哥……别说了。”
只一句心悦就够了,竟然联想到了生儿育女,这般孟浪的言语听着实在让人不知所措。
瞧着沈云簌整个人不敢动弹,方觉得未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说的话也过于直接,于是松了沈云簌的手,又往后推了一步:“你若还不愿,那我继续等。”
若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
以前,沈云簌有很多的顾虑,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太过深刻,导致她很长一段时日对他有偏见,也明白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跟魏临相配的应该是家世显赫的高门闺女,而她从未想过要寻一个这样的郎君。
可不知道何时,心境一点点的变化,面对魏临虽然很紧张,可扪心自问,她一点也不排斥魏临的靠近,甚至于想到曾经那些事,心里有些欢喜。
未来怎样她不清楚,可此刻,她想抓紧眼前的人。
见魏临要往前走,沈云簌抓着了魏临的衣袖:“表哥……”
“怎么了?”
她该怎么说,说自己也同样心悦,张了张口,到底是没说出口,“嗯……你不用继续等了。”
“……”
见他愣着没反应,是她说的不够清楚吗?这会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烫,好在不是白日,她的脸一定红透了。
“阿簌,愿意接受表哥的心意。”
说完这句话,沈云簌就低着头的朝前走了,只听魏临道:“方向错了,你这样会越走越远,赶紧回来。”
沈云簌停下脚步,转身之际,魏临已经走过来,同时把她拥入怀中。
冰天雪地,漫天星辰,月儿悄悄的爬过山头,洒下一地的清凉的光。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魏临抱着沈云簌的一瞬间,恍然觉得好不真实,这样的场景,怕是只有梦里才有。
“这一定是梦吧,你能打我一下吗?咬我一口也行。”
沈云簌早已被他勒的喘不过气:“表哥,我快被你勒死了。”
魏临松了手,捧着沈云簌的脸看了又看,忽然间就不想回去了,若是这样和她呆上一夜他也愿意。
可山里的夜风凉,怕是到了明日,沈云簌就病倒了,这么仔细瞧了她一会,才道:“走吧,我们回去。”
魏临看了周围的景物,也辨别出了方向,拉着沈云簌往前走。
见他坚定不移的朝着一个方向,才发现被魏临骗了:“原来你知道路。”
“嗯,不确定,可能会绕的远,绝不会让你在雪地里过一夜。”
山里的雪厚,一脚踩下来,把整个小腿都埋了。
瞧着她走路吃力的样子,魏临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见沈云簌迟疑,魏临道:“你都已经确定嫁给我了,还在意这些呀。”
说的也是,沈云簌趴在魏临的背上,两只手搂紧了魏临的脖子。
幼时经常被父亲背着走,那时记得父亲的背很宽很大,她会在耳旁说着许多奇怪的悄悄话。
趴在魏临后背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她不敢说悄悄话,也不敢乱动。
一阵风气,卷着地上的雪,给人一种风雪交加的感觉,可此刻,一点也不冷。
走了一段距离,沈云簌眼睛也有些乏累,她慢慢的闭上眼睛,把脑袋歪在魏临的肩膀上。
“等回去,我让祖母去沈家提亲。”魏临道。
提亲?沈云簌顿时清醒了不少:“还不行。”
“为何?”
“现在还不是时候,兄长马上就来京都了,自然是先紧着兄长的事忙,父亲的腿上好没好利索,他的公务又多,要不再等等吧。”
“等到什么时候?”
“等兄长的亲事定下来。”
议亲是一件很繁琐的事,另她不能赶在兄长的前头,和魏临也只是刚表明心迹,她都还没完全适应有这么一位未婚夫,总觉得所有的事都进展的太快了。
“若是一年两年都未定,那我们该怎么办?我可记得你说过,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偷偷摸摸可不好。”
“兄长已经有心仪之人,是庄家的姑娘,我想顺利的话,这次兄长回来就议亲了,离过年也就一个月有余,等过了年,可好?”
魏临沉默了,也不是不好,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害怕夜长梦多,毕竟跟她抢媳妇的人还真不少。
“表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沈云簌歪头问。
“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么说你答应了。”
“嗯。”走了一段路,魏临道:“等过一段时日,我带你去见母亲如何?你还没见过她呢。”
等了半晌,背上的人不再说话,想来是睡着了。
魏临加快脚步,看见前方有火光,驿站离的不远了。
这边的魏惜早就进房歇息了,今日乏累,加上她喝了一杯酒,很快就睡着了。
秦悠则和薛齐光在驿站外的篝火旁烤着火。
薛齐光烤好了一只野鸡,把鸡腿拧下来递给秦悠:“好师父,尝一块。”
“不吃。”
秦悠心里早已急的不行,都这个时辰了沈云簌还未回来,可她对这里不熟悉,方才跟薛齐光商议去寻人,却被说他是多管闲事。
经此一事,多少也看出些门道,沈云簌和魏临的关系不是平常的表兄妹。
“怎么,你瞧着沈姑娘和魏大人走了,心里着急了?”
“当然着急了,天寒地冻的,他们迷路了如何是好。”
“是吗?我看你是嫉妒,等他们回来,你向魏大人问个清楚,也表明自己的立场,反正,沈姑娘与你情投意合,你抱得美人归的胜算还是有的。”
“别胡诌,我和沈姑娘之间清清白白的。”
薛齐光笑了笑,拿起身旁的酒瓶子饮了一口酒:“这酒刚温好,来一口,一会人来了好给你壮胆。”
秦悠则一脸嫌弃的看着酒瓶子,摇了摇头:“谁要喝你喝过的。”
“哎呦,我堂堂薛家世子,还没被人嫌弃过呢,让你喝是看得起你。”
“谁要你看得起,这箭术已经教的差不多了,等回去,咱们这师徒关系就解除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往来,互不干扰。”
薛齐光没想到秦悠能说出去这样一番话来,他起身道:“秦家二郎,能和我结交可算你的荣幸,你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即便以后不教我,也用不着互不往来呀,还有,本世子何时干扰过你?”
“你们薛家我高攀不起,行了吧。”秦悠没好气的瞪了薛齐光一眼。
薛齐光纳闷了,这些日子,他也没少给这位师父好处,好吃的好玩的都送了他,学箭术的束脩也没少给,怎么就这么绝情。
此时,不远处来了一人,瞧着身影好像魏临。
只有一人,他不会把自家表妹丢在山坳里了吧,秦悠正想上前质问,隐约感觉他背上似乎背着一人。
“哎哟,他们来了。”薛齐光上前道:“魏大人,你们干什么去了,一去这么久,冰天雪地的,没冻着吧。”
魏临此刻心情好,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无论薛齐光说什么话,他都不会在意,相反,今日应该感谢他。
“表妹乏累,睡着了,我背她进去歇息,你们继续饮酒吃肉,玩的开心。”
薛齐光放下酒瓶子,并对秦悠道:“我怎么看着他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满面春光的,比我还开心。”
既然人来了,秦悠也放心了,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翌日,沈云簌醒来,透过窗子看到外面满天霞光,雪地上也被映出昳丽的色彩。
雪地里,一个骑马身影朝着这边过来。
身影越来越近,待到看清来人后,沈云簌让妙圆赶紧梳发。
平日里这些事都是春罗做,妙圆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沈云簌的发梳的整整齐齐的。
沈云簌下了楼时,魏临和长易正在喂马,薛齐光他们也已经在收拾行囊,魏惜和秦悠在一起看风景。
看到沈云簌,魏临嘴角微扬,扔下手里的草料,朝着她走过去。
第40章 第40章
◎单相思◎
今晨的日光明媚灿烂, 沈云簌看的晃眼。
魏临与晨光中缓缓走来,一身玄色常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日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光圈,有那么一刻觉得, 魏临犹如神山里下凡游历的谪仙。
昨日一事, 似是做梦一般。
待到他近在眼前时, 沈云簌紧握着手指, 不知为何,心里略有些小小的紧张。
魏临的眼神很热烈, 比他背后的阳光还要刺眼。
这么看着彼此不语, 还挺尴尬的, 于是两人同时问对方。
“睡的可好?”
“今早去打猎了吗?”
算了, 还是什么也不好说的好, 等着魏临问话。
可他也不再说话,目光就这么赤裸裸的盯着她看,沈云簌怀疑,妙圆给他梳的发髻一定有问题。
薛齐光站在一旁看了两人一会, 觉得他们很不对劲,怎么看怎么像初次见面时, 互相对对方都有好感的男女。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更是不可思议,秦悠竟然和沈云簌一起上了马车,而魏临一点也不生气,骑着马儿在前面带路。
薛齐光骑着马儿追上魏临:“魏大人,你就让这两位姑娘家和一个男子坐在一辆马车里, 男女大防呀, 这合适吗?”
“她们俩似乎挺喜欢秦家二郎的, 我也没办法。”
薛齐光越来越奇怪, 也不知沈云簌给魏临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但不生气,还维护她。
在魏临看来,这位曾自誉为风流倜傥的小世子也不过如此,他与秦悠相处这么久了,竟然男女都分不清,当然,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薛齐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
“请便。”
薛齐光和马车保持同样的速度,对车里的秦悠说道:“师父,那我就先走了啊。”
秦悠掀开车帘,叮嘱道:“我回去后就要离开京都了,往后不要来寻我,你可记住了。”
昨日说要和他解除师徒关系,难道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其实相处这些天,他也有些舍不得的。
可一个男子,怎能当着两个女子的面表露自己难舍难分的样子,于是假装洒脱:“行,那就祝你一路平安。”
秦悠也松了口气,她想了半个晚上才相出的办法,她天性自由爱玩,不喜束缚,也想在成婚前纵容一下自己,于是就顺水推舟,继续男扮女装,做了薛齐光箭术的教习师父。
起初他还客气有礼,可随着几次相处,两人的关系发展的出其不意的快,直到昨日薛齐光把她骗出城,来到玉吾山打猎,他叫她师父,却把她当成拜了把子的兄弟一样对待,昨日,还想和她彻夜长谈。
再这样下去,她就完全收不住了,若身份暴露,后果不敢想象。
薛齐光上次说过,平生最讨厌有人骗他。
今日,此事也算了结,她往后就坐回秦家姑娘,哪里都不去,直到成婚。
回去的路上,魏惜总感觉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一向严于利己的四哥,神情和言语间都温柔了许多,似乎对谁都是如此。
平日里哪句话不对,不是招来一记瞪眼,就是一句呵斥,今日就连她想要求骑一会马,也都答应了。
原来出去打猎真的可以让人心情舒缓,从昨日到今晨,她也过的十分愉快。
回到镇北侯府,已经临近晌午。
沈云簌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物,绞干头发躺在榻上歇息,把身边的丫鬟也都打发走了。
这次打猎万万没想到,回来后她就和魏临私定终身了,搁在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想到他的身影和面容时,心里又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愉悦感。
她的表哥出除了性子恶劣一些外,长得其实真的好看,以前她都不敢太仔细看他,如今看他,越看越是有种独特韵味。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还伴随一阵哭声。
沈云簌趿鞋从榻上起身,看到门外的春罗在抹眼泪,于是提着裙摆出了门,把春罗叫回身边问:“别哭,到底怎么了?”
秋蕊和妙圆也随之而来,见春罗不说话,也是着急的很,想来是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哭有什么用,赶紧说呀?”秋蕊道。
“三夫人身边丫鬟青枝跟一些丫鬟和婆子们说……说……”
“你倒是说呀?”妙圆急着问。
“说咱们姑娘是个小狐狸精,勾引世子,还要世子带她出门打猎,打的皮子除了五姑娘,全都送进落湘院里,奴婢气不过,和她吵了几句,谁知道他的嘴巴毒的很,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的出来,呜呜……”
“狗仗人势的东西,姑娘等着,奴婢去把她叫过来打一顿。”还未等沈云簌答应,妙圆就急匆匆的离去。
妙圆性子直,若是和青枝打起来,必定会传到外祖母这边,在镇北侯府也呆不了几日,她不想节外生枝,这会她头发还未梳,于是让春罗帮她赶紧梳发,她得出去一趟。
这厢妙圆在长廊里与遇到正要出门的魏临,正好是个机会,于是把事情说了一遍。
魏临甚少管府宅里的事情,可关系到沈云簌的名节,流言可畏,若不加以制止,那些人会更加猖獗。
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向祖母禀明他和沈云簌的关系,直接定了亲最好。
可想到沈云簌昨日求着他往后拖一拖,略微想了一下,还是直接让长易去将青枝和那些丫鬟婆子都带到北院。
有人替沈云簌出气,妙圆也松了口气,可她不想回去,还想看看青枝的下场,也随着魏临先去北院里等。
青枝得知魏临要唤她们过去,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在镇北侯府多年,话都没说上几句,当身边的丫鬟提醒他,莫不是春罗那丫鬟去告状了,才猛然清醒。
可告状告的也太快了,才一会的功夫,只能硬着头皮和几个丫鬟婆子去了北院,一路上小声和丫鬟婆子们串通,将错都推到春罗这小丫鬟身上,大家也都表示要口径一致。
北院院子正央,魏临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
一众婆子丫鬟过来后,魏临指了指眼前的一片雪地。
长易明了,对众人说道:“你们都跪在这雪地里,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错了,错在哪里了,才能起身。”
青枝欲要辩驳,被长易挡了回去:“先跪下。”
跪在雪地里倒不是什么严苛的责罚。可等大伙跪下后明了,这雪地下撒了一层荆棘,双膝跪在地上,便会被刺穿皮肉,疼痛难忍。
已经有丫鬟支撑不住的叫嚷起来。
长易呵斥:“叫什么叫,老实点,想想今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其中一个丫鬟支撑不住了,从雪地里爬出来:“世子,奴婢错了,奴婢愿意承认错误。”
“讲。”魏临道。
“奴婢不该跟着起哄,青枝姐姐说表姑娘是小狐狸精,说她会摄人心魄,把世子您迷得五迷三道的,还说表姑娘不要脸面,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有娘生,没娘教,干的竟勾引人的事。”
说到这里,妙圆忍不住了,上前给了青枝一个嘴巴子:“表姑娘那里对不住了,说这么恶毒的话,你可知表姑娘的母亲是魏老夫人最疼爱的养女,她是为了救人才能丢了性命,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打死你个贱人。”
妙圆的力气大,几巴掌就把青枝给打蒙了,而魏临却不制止她,看来是默认了妙圆的行为。
自从来到镇北侯府,青枝就一直留在三夫人身边,从未有一日被这般羞辱。
“世子,奴婢……奴婢冤枉。”
妙圆道:“冤枉,还好意思说冤枉,私下议论主子,与背后捅刀子有什么区别,一个奴婢就妄想欺压府里的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青枝想要辩驳,去不断有人站出来认错,把她为了逞一时之快说的那些话全都抖落出来,这些丫鬟婆子平日里见她都是温言笑语的,把她捧得高高的,眼下经历此事,当真是墙倒众人推。
就在这时,曹氏带着一个婆子和丫鬟过来。想必是为她求情的。
青枝看到了希望,哭喊着:“三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曹氏也是极为气愤,这府宅里的事都是当家主母来管,魏临怎么忽然插手内宅之事。
这一路上,小丫鬟跟她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方知道是青枝这丫鬟闯了祸事。
平日里她说沈云簌小狐狸说习惯了,没行到被自己的丫鬟拿来说。
魏临为府里的表姑娘这般出头,前些日子的猜想完全证实了,两个人果然有了私情。
瞧着沈云簌平日温顺恭良,还真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小狐狸,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府里的世子给迷惑了。
看到丫鬟肿了脸,伏在雪地上哭泣,她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再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魏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见曹氏走来,魏临也从太师椅上起身,道了一句:“三婶。”
曹氏虽然气,但对魏临还是畏惧三分的,见了人,也是要客客气气。
“叙淮,我都知道了,我这丫鬟多嘴,说了一些不顺耳的话,我这就带回去管教,你平日里这么忙,就不要操心府里的事了。”
“三婶,不是我执意要管,这丫鬟没有礼法,若我不管教,回头那些诽谤我的话都传到了外面,对整个镇北侯府都不利,镇北侯府的名声也要被她搞臭,那以后魏瑶,魏灜和魏惜的婚事怕是也会受到影响。”
曹氏面色难看极了,本是关于沈云簌的事,没想到魏临只字不提,绕了一圈,把事情引到镇北侯府名声上去。
诽谤府里的表姑娘没什么,可是诽谤世子就不一样了。
魏临的话也没错,两人有了私情,自然魏临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
“这丫鬟该死,让你费心了。”
“是该死,但死就免了,把人打发出去吧,留在府里也是个祸害。”魏临像是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
青枝吓的脸都白了,她可不想被发买,留在镇北侯府说不上锦衣玉食,但吃穿用度都已经好过外面那些普通人家,曹氏高兴了,还是赏赐她一些银子首饰。
“我错了,世子,饶了我吧。”青枝求道。
心狠如他,怎得就此放过,况且说出那些侮辱沈云簌的话。
曹氏还是于心不忍,他瞧着魏临毫无波动的面容,也不好直接要人,决定慢慢迂回:“三婶明白,你是觉得她说阿簌的那些话太难听才这般生气的,三婶看到出,你钟情于阿簌对吗?”
魏临眸光一闪,看了看曹氏,低声道:“三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了,我的确是钟情于表妹,可惜,小姑娘不知我心意,还无端被这些人诬陷,此事因我而起,自然由我来平息。”
曹氏一脸惊讶,他们魏家堂堂世子竟然还是单相思?
“既然三婶知道,先替侄儿保密,姑娘家脸皮薄,知道了该不理我了。”
曹氏更是惊的一时说不出话,她还一直觉得沈云簌是只小狐狸,原来狐狸另有其人。
“这有何难,让老夫人做主就是了。”
魏临转入正题:“这丫鬟留不得,心思不正,往后会误导三婶。”
曹氏也无可奈何,她看了青枝一眼道:“该罚的也罚了,你给三婶一个面子,我还了她身契,让她走就是了,用不着发买。”
魏临也松了口:“行吧。”
除了青枝被赶出镇北侯府,其他人则罚了一个月的月银。
这边沈云簌本要出来寻妙圆,却被一婆子告知丫鬟们都去了北院。
看来魏临要帮她处理了,既然这样,她过去也无任何意义,直等到妙圆回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一个丫鬟,教训一下就好,犯不着将人赶走,另魏临处罚人的手段也着实强硬。
经此一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规矩多了,沈云簌明显感觉到,丫鬟们一个个比以往都要恭敬。
本以为曹氏会记恨自己,毕竟青枝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可越发觉得,曹氏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话里话外的尽说魏临的好。
魏老夫人知道此事后,把曹氏叫到跟前训斥了一会,主子什么样,丫鬟自然就学什么样,曹氏没敢反驳什么,听着婆母教训。
腊月初时,沈云簌收到沈时尧的一封信,预计腊月初三他会回到京都。
明日便是初三,沈云簌高兴极了,她想把这个消息告知魏老夫人,那日她想在城门附近迎接兄长。
回到福安堂的时候,魏临也在,沈云簌抑制住脸上的兴奋,恭敬的给魏临行礼。
这两日,他们各忙各的,还未见过面。
魏老夫人看了信后道:“正好,让叙淮跟你一起去迎。”
“明日,我会早些处理完公务,阿簌在府里等我,不会耽搁的。”
沈云簌点了点头,回去就开始做准备。
她先给庄晓仪递了一封信,说兄长这两日就来了,也提醒她说不定那日就找上门了,要她好有个准备,后又把沈时尧新做的衣物、靴子、以及头戴的玉冠都放在箱子里备着。
翌日,临近正午时,魏临回来了。
匆忙吃了午膳,就和沈云簌一道出了门。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待到马车上路后,原本坐在沈云簌对面的魏临换了位置,和她挨着坐。
“这两日,你都忙些什么呢?”
“母亲生前留了一些产业,前些日子掌柜的交了账,这几日正在对账呢,除此之外,也没做什么事。”
“哦,我还以为你不出门,是不想见我呢。”
“表哥怎会这样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处罚他们太狠了,觉得我心狠。”
沈云簌点了点头,毕竟罚的人挺多,后来听说许多丫鬟婆子都受了伤。
“无规不成方圆,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她不反驳魏临的话,他们之间的经历不一样,自然做事风格也不同,每个人都要一套自己章法,她眼下是尊重魏临的决定和举措。
他不惜和曹氏作对,也要处置她身边的丫鬟,她怎么好怪他呢。
城外不远处有一座长街亭,这里是相送和相迎人最多的地方。
城门附近人来人往,太过嘈杂,魏临选在在长街亭里等待。
沈云簌一直望着远处的方向,看着马车和驴车一个个经过,却始终没等到沈时尧,心里也有些焦急。
魏临在耳旁说话时,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远处一对人马走来。
春罗眼尖,首先看到来人,指着前方道:“姑娘,那人瞧着像是公子。”
沈云簌抬眼望着前方,看着最前面的身影是有些熟悉,距离拉近后,更加确定无疑了。
“我兄长来了。”沈云簌起身走出亭子。
魏临跟随其后,本想劝她慢慢等就好了,话还未出口,沈云簌早已不顾矜持,朝着前面的人挥手,见对方也挥手示意,她提起裙摆就朝着前方跑去。
裙摆飞扬,青丝飘动,她的身影,如一只欢脱的兔子。
魏临还是第一次见沈云簌这般欢喜,与他之前的印象大为不同,她不是没有情绪的木头美人,只是不跟他表露罢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道菜预告:醋溜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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