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没忘记伸出另一只手落在散兵腰间,少年的虚弱非但肉眼可见,连手上也能探知一二。
他大概是还没能恢复过来,一路支撑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都这样了还敢对她动手。
连见多识广的旅行者都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来安在这人脑袋上。
与荧的戒备不同,此时已经闭上眼睛的散兵整个人身上突出一种无害。
她看着,居然还从中分辨出一种易碎感。
将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丢出去,再次凝神时少年已然回神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他还拿脖子蹭她的手指!
荧脑内轰的一炸,人差点没就这样跳起来。
好在尽职尽责的手没自动松开。
松不松开区别不大,感受着颈间已经快要软透的手指,至少散兵是这样想的。
他并没有将戒备视作异常,这样的举动分明是荧下意识的反击,今天这里站着的是任何人结果大概都不会变。
……只是让他稍微有些沮丧罢了。
时间所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如今只是稍作展示,就让他有些站不稳跟脚。
散兵只是稍微活动脖颈,很快就察觉到荧的退缩。
正如同她于他而言的陌生,时间的隔阂同样伫立在他与荧之间。
要如何拉近与恋人之间的距离,这对他而言是个困难的课题,被困在方寸之间的人无法后退,他很快愣住,然后想起来之前的时候。
他之前从未被这样的问题困扰过,因为他的恋人一直都在笑着走向他,于是这样的问题直到现在终于缠上他。
荧不知道散兵的困惑,少年在她心中属于是那种完全不会反省自身的存在。
虽然散兵确实也没有在反省,他只会将错误完全归咎到另一方身上。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她在不断靠近他,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凭什么?
散兵阖眼,他身上的伤势不算严重,但一路疾行加上注意风吹草动都在叠加名为疲惫的状态,这让他现在感到极度疲劳。
人偶的身体为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的,摆脱不掉。
少年举起落在一旁的手,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会牵动他所受的伤,疼痛没有改变他本就偏向苍白的面色,只是呼吸依旧被带着有些许紊乱。
两个人距离太近,所以哪怕是极细微的变化依旧瞒不过荧的感知。
被她圈在领地里的人看似无害,谁知道他有没有再藏着一手。
所以她是最早戒备的,然后察觉到落在她耳畔的手。
少年的呼吸还有些粗重,甚至连手腕都要撑在她肩上才能做出细微的动作。
“荧。”她闻声落进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没机会再腾出手制止耳边传来轻微的痒意。
散兵眼角不知道何时沁出晶莹亮色,衬着他眼角那抹碎红显得越发迤逦。
那景色太过美丽,似乎连带着荧的神思似乎都要一同吞噬进去。
少年的胳膊不知何时已经整个攀在荧肩上,带着发愣的少女一同靠近。
那是他所剩不多的力气了,好在身前的荧似乎并没有挣脱的打算。
占有欲极强的人先是打算将这人晃醒,他看着自己纹丝不动不打算听从指挥的双手选择退而求其次:“别发呆。”
只能顾及眼前方寸之地的荧没能看见散兵已经红透的两只耳朵,她在犹豫后依旧选择放开手下所遏制的死穴。
荧觉得自己脑海里现在正在滚动的东西有些过于危险了。
她一直都知道散兵这张脸好看,松开的那只手并没有就此收回,反而是落在少年脸颊旁将眼角那抹泪珠一样的水渍抹除。即使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表面的示弱,但她依旧会因此放下警惕。
散兵惯会装乖,第一次在蒙德遇见也好,现在也好。
少年手臂处使出的些微力气终于还是将他的恋人带到面前。
他从不向人示弱,只有荧是特殊的。
他允许荧做那个唯一的例外。
于是那双像是朦了一层雾气的眼睛轻眨,散兵轻轻蹭着恋人的鼻尖:“亲亲我吧,荧。”
因为脾性显得颇为尖锐的声音此时只剩下清澈,少年非但身体软下来,连脾性似乎也连带着一起回落。
他已经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眼前的恋人身上,然后借着她臂膀的力量迎上俯身的人。
荧在莺儿那里听闻过一个词,叫色与魂授。
当时姑娘听她问话只笑着甩帕子,然后言道你总会懂得的,她当时还觉得不解,后来拿着去问钟离先生,当时钟离先生是什么反应呢,有些记不清了,但是想来大抵不是什么好脸色。
现在她居然也能无师自通懂得这词的意思了。
承认吧,荧,你就是喜欢他那张好看的脸,这也不丢人,谁能拒绝这张漂亮的脸蛋呢,那可是神明亲手所描绘而出的绝色。
至少她是喜欢这张脸的,而这个装着仿佛身上没一根刺的少年……他向来是张牙舞爪的,整个人都很凶,但是在她的怀里的时候却罕见的撇去了利刃。
想必是喜欢的。
也对,如果不是被诱惑到,之前也不会落下那个亲吻。
荧觉得自己整个脑海都是乱哄哄的,她想了许多东西,那些东西之间甚至没有丝毫连贯性,可她还是要胡思乱想。
否则落在唇上的温软触感恐怕要连带着她所有思绪一起炸飞开才算数。
恋人整个像是僵住了一样,但她并没有放开他,散兵甚至能感受到落在他腰间那只手在收紧。
她表现得过于青涩,疑惑在少年心底稍微晕染开来,不过他并没有揪着这样的破绽不放。将那一层白雾似的遮挡抹开,后面藏着的东西自然而然便展露在眼前,比如荧那双漂亮的亮金色眼睛里此时正闪烁着一些熟悉的东西。
那才是他在荧身上寻觅到的最亲近、最实在的,是对他的占有欲,是志在必得。
他的恋人是个温柔的人,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世间最锋利的宝剑,没有什么东西能折断她的剑芒,所以她永远闪亮。
面前的人是荧,无论生出多少疑惑,只有这是不争的事实。
荧罕见生出了逃逸的心思。
她怀里的人可是散兵,这分明是她的敌人,她现在却在俯身亲吻他。
可她拒绝不了。这个人,只要他装着乖巧叫她的名字,似乎无论他说出什么,她都会被牵着照做。
这样很危险,荧想着,手下的力度也跟着再次收紧。
她察觉到突然起伏的呼吸,正如同她无法拒绝他,散兵对她也是如此。
他想必已经很累了,身上还带着伤,可他到现在为止情绪平稳,甚至连深喘气都是被她的动作牵动而出的表现。
散兵是真的喜欢她。
荧的视线终于落到实处,湿软的触感还停在唇齿间。人偶似乎是没有呼吸的,可少年呼出的热气此时就落在她唇畔。
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可她却不想就此停下。
先挑起这些的是散兵,凭什么要她就此止步。
漫无目的的掠夺与冲撞很快接踵而至,散兵并不拒绝这些,甚至称得上喜欢。
这时候他居然还能抽出些许神思来思考这件事,可见荧还是不够努力。
胡思乱想了的少年没能继续走神继续想下去,落在他腰间的力度还在继续加大,直到他不得已踮起脚尖,最后整个人被恋人抱进怀里。
“荧!”
被叫着名字的少女这才稍微仰起头,她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会散兵恼羞成怒的声音,将这只张牙舞爪的猫抱在怀里后朝内里走。
进来的时候她就扫视过一遍了,所以清楚地知道这人该在哪里休息。
散兵只是表面凶,荧才是真的凶:“你受伤了,老实点!”
她脑子里还在天人交战,于是连声音都跟着掺杂了烦闷,等到将散兵安稳放在床上之后,她立刻就打算起身去外面叫医生。
可惜坐在床上的人到现在依旧不老实,他伸手就抓住少女背后还在摇缀的围巾,也不使力,就看着荧回头过来。
靠坐在墙边的散兵问荧:“你要去哪儿?”
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势,荧没有直接走人:“去给你找医生。”
得到回答的散兵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
“我不需要医生。”人偶的身体哪怕收到损害,只要修复完整就可以了,他是愚人众最好的士兵,不需要与那些普通人一样的所谓修养时间,“想要甩开我的话直接说就好,不用非要这样绞尽脑汁的找借口。”
荧叹气,如果他说这些的时候把手放开说服力可能会更高。
之前莫娜怎么形容小艾咪来着,似乎是口是心非,散兵好像也是这类人。
顶着少年苍白纤细的指尖,荧问他:“如果我是要走呢?”
那只手似乎挣扎了一瞬间,然后很快垂下去。
散兵已经歪头过去:“那你就走。”
荧不知道要怎么哄人,她很少干这种事,派蒙往常与她置气只需要一只甜甜花酿鸡就会把闷气抛在脑后。
“……别生气。”所以她吐出的话语甚至相当匮乏,“我错了。”
但她认错的时候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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