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愿望 裴桑榆这一天确实是被折腾到身心疲惫。
白天在家里应付那些无聊的长辈, 乖巧能言展示到了极致。
吃过午饭后,大人们就坐在客厅里聊些生意,她坐旁边听着, 表面听话,内心烦躁。
实在是无聊, 抽空看了眼手机。
这一看不打紧,匿名八卦群里的讨论已经好几百条。
“晚上晚自习,准备去给zjc送生日礼物,好紧张。”
“紧张什么, 他可能压根注意不到你…….”
“就平时送少爷礼物的人也不少啊,别说生日这种大日子。”
“长得帅就是好啊, 我也想收礼物呜呜呜。”
“过个生日而已, 搞得像太子登基,你们别太离谱?”
……
裴桑榆偶尔也会看看群跟进一下附中最新八卦, 一眼看懂了缩写。
但这不是重点,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两个字上。
生日。
她点开边潇潇的对话框,噼里啪啦敲字。
【sunset】:今天周瑾川生日吗????
【潇潇】:啊, 对的, 之前有个女生在他生日当天拉了个巨大的横幅, 以至于大家印象极其深刻, 学校很多人都知道吧
【潇潇】: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这么毫无征兆的一天, 居然真是他生日。
想着周少爷推了生日安排,挡了莺莺燕燕,前天就答应给她多一天补课,又为了哄她开心说露台可以看日落, 自己却一大早就给人泼了盆巨大的冷水。
完了,真完了, 友谊的小船彻底翻了。
此刻回想起他那句“不用解释”,话里话外多少带了点怨念。
裴桑榆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就是自责。
就是愧疚。
裴桑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渣女。
她在心里唾骂着自己,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现在补救还些许来得及。
只是找了一圈网上的定制蛋糕,需要提前预订,时间紧迫,压根来不及送。
好在今天碰巧家宴做了甜点,面粉奶油等材料都齐全。
趁大人们聊天不注意的空隙,她悄悄摸摸溜进厨房,照着步骤火速开始制作蛋糕。
烤糕胚的时候,想了想,又给李知行发去信息。
【sunset】:实在不好意思,想麻烦你个事
【知行合一】:怎么了?
【sunset】:挺不好开口的…就是,我能不能把鱼子酱拿回来?
【知行合一】:你外公答应你养了?
裴桑榆咬着下唇,总不能说周瑾川那个死傲娇开不了口,她才出面。
人好歹十六岁大寿呢,桀骜不驯的拽哥人设怎么可以崩塌。
【sunset】:嗯嗯,我跟外公说了几句好话,他终于答应了
【知行合一】:行,我过去找你
【sunset】:不用,我一会儿去你家拿就行,你给我下地址
【知行合一】:好
裴桑榆看了眼地址,盘算了下路程时间,如果动作快点,应该能赶在傍晚前。
想着某人可怜巴巴地一个人站在露台上等日落,她心里的那股愧疚感更重。
从家里溜出来的时候,还是翻的花园栅栏。
生怕走正门碰上了谁,解释起来不清不楚。
最后紧赶慢赶,终于是赶上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站在露台上的男生,发现他并没有在看日落,而是一眼不眨盯着自己。
有些疑惑,轻声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周瑾川没出声,只是拿出手机对准她,随手抓拍了张照片。
日落已经刚刚跌落进了云海,但还残存着万丈霞光,天地都渲染得缱绻。
因为动作突然,裴桑榆没来得及做表情,只是眼神茫然地看着他的方向,风把她的头发缠绕得很温柔。
画面有些模糊,但很有意境。
他很轻地笑了下,才回答说:“好看。”
“周瑾川!你是不是拍我丑照了?我要看!”再漂亮的小姑娘多少对这些都有在意,裴桑榆一秒翻脸,气冲冲地仰头放狠话,“你等着,别走,我上来找你。”
周瑾川站在那没动,勾着脖颈,眼底带笑:“嗯,门没锁,你来。”
然后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
啪嗒一声换上拖鞋的声音。
急促踩着楼梯上楼的声音。
在这个空旷又冷清的傍晚,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周瑾川转过身,随意倚在栏杆上,风把他的衬衫下摆吹起又落下。
他突然意识到,方才等着的时候那股隐隐的不快,叫失望,虽然情绪微小到自己都没察觉,行动却先于思考,连日落都没想要看完,是因为不想那样的情绪再被黑夜覆盖,太低落也太悲情。
而在日暮降临的最后一刻,她出现了。
失望变成了惊喜,沉闷就变得鲜活。
他就站在那儿,看她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大步走过来。
裴桑榆放下小狗和蛋糕,朝他伸手,脸颊气鼓鼓的模样:“拍成什么样了,给我,我要检查。”
周瑾川把屏幕在她眼前飞速晃了下,察觉到她的动作,下一秒,迅速把手举高。
他慢条斯理的,语气非常欠揍:“不许删,再闹我发班级群里。”
“你烦死了。”
裴桑榆身高比不过,跳了两下扬着手也差了好大一截,就欺负人。
鱼子酱在地上转来转去,以为在玩什么游戏,也跟着原地蹦跳了好几下。
一人一狗同款动作,滑稽又可爱。
实在是够不着,裴桑榆立刻原地放弃,骂骂咧咧地指责他:“你怎么这样啊,我辛辛苦苦从家里逃出来给你过生日,你还故意气我把我拍成了一米五!不!一米四!”
“我觉得挺好的。”周瑾川挑眉,举着的手没动。
裴桑榆更气了,长那么高怎么不去补天呢你。
她抬眼瞪着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原来什么都会的周瑾川还有短板,拍照技术好烂,都拍糊了。”
“你懂什么,这叫艺术。”周瑾川收起手机放进裤兜,“照片就当是礼物。”
行,你过生日你了不起。
裴桑榆往露台上的凉椅上一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高兴。
却也没忘了寿星最大这件事,缓和下口吻:“蛋糕吃吗?”
周瑾川原本就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会儿才觉得有些饿了,点了点头:“吃。”
“这个要拍吗?”裴桑榆凉飕飕一记视线。
这狗东西今天心情好像相当不错,慢悠悠从裤兜里重新拿出手机,又在笑:“拍啊,都拍。”
裴桑榆一把抓过跑过的鱼子酱,放在腿上撸着狗头,高贵冷艳说:“拆吧。”
表面上装得淡定,心里还是紧张,毕竟是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包装盒和上面的丝带是临时在家里随便找的盒子,尺寸并不是那么匹配。
看他那只修长的手勾上丝带,垂着眼,动作挺小心,一脸认真的模样。
裴桑榆开始心虚,会不会太寒酸了。
“我是下午看群里才知道你生日,所以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蛋糕也是头一回做,知道你不喜欢太甜,没放太多糖——”她一心虚就开始胡乱找补,只是看到蛋糕,话锋一转,“啊,这怎么还被撞了个坑啊。”
原本裱花得有模有样的外层,大概是跑的时候没注意,撞坏了一点。
好,更寒酸了。
还是个歪瓜裂枣的残次品。
周瑾川倒是不太在意,拍了两张照片保存,才抬眼看她:“你自己做的?”
裴桑榆啊了声,喃喃说:“怎么,怕我下毒啊?味道不敢保证,材料肯定新鲜。”
“要死你也跑不了。”周瑾川勾了下唇。
裴桑榆看着小桌上孤零零的蛋糕,叹了口气,属实很没排面儿。
她勾着凳子往后退,打算起身,自言自语说:“我再去炒两个菜吧,要不煮碗长寿面也行。”
“行了,别忙了。”周瑾川抬手,稍用力道就把她按了回去。
他靠着座椅,视线一直停在对方身上,声音很轻:“下个流程是什么?许愿?”
这话听到裴桑榆耳朵里,彻底变了味道。
出身优越的周大少爷连生日都没庆祝过么,怎么听起来比自己过得还惨。尤其是,今天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怕扑了个空,没想到他真就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
明明平时周围那么多人上赶着拉近关系,都是虚假的热闹啊。
关键时刻居然一个人都没来,连稍微走得近的陈界也是个塑料朋友。
唯一的白月光还去世了。
好可怜,比流浪街头的鱼子酱还要可怜。
裴桑榆的外套口袋跟哆啦A梦百宝箱似的,从里摸出打火机和蜡烛,认真说:“对,许愿,愿望不能说出来,不然不灵了。”
然后小心翼翼插上蜡烛,动作有些生疏地拨开打火机点燃。
晃动的烛火,温柔的晚霞,和明媚的她。
周瑾川突然在想,她对自己的喜欢一如既往。
是纯粹的,无欲的,热烈的,很真诚。
真诚到她愿意违背外公的意愿偷跑出来。
真诚到磕磕碰碰地做好第一个生日蛋糕。
真诚到真的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可能花了些功夫才带回了已经送出去的鱼子酱。
而他明里暗里想要划清界限,又确实被这份真诚的喜欢动摇。
之前所造的隔离开自己和人群的那道玻璃围墙,有了一点点裂痕。
“许愿啊,快。”裴桑榆着急催促他,“一会儿蜡烛该燃完了。”
好像也不需要许愿了。
十六岁的少年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往前看是坦途,回头望是风光,人生由我,自在如风。
唯一的微不可闻的小情绪,也被她的出现抚平。
“愿望送给你吧。”周瑾川背靠着座椅,随意说,“想要什么?”
想要的愿望确实是有,但裴桑榆愣了下,茫然地眨了下眼:“这是你的生日,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那就一起许。”
我的愿望就是让你的愿望实现。
周瑾川在心里说。
于是两人对着晃动的烛光,一起虔诚地闭上了眼。
挺幼稚的动作,还有些傻气,但因为正在青春的年纪,就显得特别单纯动人。
裴桑榆心里确实被那句话激起了一点波浪,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生日一年一次,能够许愿的机会不过几十回。就算只是一个仪式,那也让这份真挚变得很有分量。
过了会儿,她睁开眼,看着对方看着自己。
“我许完了。”裴桑榆声音轻了些。
周瑾川点了下头,微勾着脖颈,吹灭了蜡烛。
裴桑榆看了眼时间,虽然这边离学校近,但赶过去估计也得小跑了,催促说:“那吃两口就回学校,没办法,时间太赶了,你就将就一下。等你明年生日,等我技艺再精进一点,给你补个大的。”
周瑾川看她絮絮叨叨的,没出声。
只是看着逐渐变暗的天色,想到头一晚在车上她说的话,想要什么,就要开口。
反正她已经从家里偷跑了,回去多半要面对指责或者解释,那就稍微再自私,稍微再贪心一点。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裴桑榆。”
顿了顿,坦荡说出了今天想要实现的愿望。
“陪我翘一次晚自习吧。”
第22章 枪口 周瑾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
大概是今晚被这氛围感染, 脑子也变得有些不太清醒。
但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也没打算收回。
他看向对面脸色茫然的少女,说:“问你话。”
“啊?”裴桑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愣了好几秒钟,卡了拍似的, “翘晚自习干什么?”
周瑾川被她这话问得差点没接上话:“没想好。”
没想好你就让我翘晚自习!
你知道三小时可以看多少书做多少题吗!
那可是整整180分钟10800秒!
裴桑榆腹诽着一大堆话,但本着寿星最大的态度,表面上还是轻言细语:“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学习?”
周瑾川姿态松散, 很轻地笑了下:“我心情挺好的,就是单纯不想去。”
懂了, 少爷十六岁迟来的叛逆。
裴桑榆想了想, 反正家里已经搞成了一团糟,也不差这点离经叛道, 就顺应了他的意愿:“翘了也不是不行, 但总不能在这儿干坐着,你说是吧?”
“那你有想干的事儿么?我陪你。”周瑾川反问她。
“有啊…….”
裴桑榆眨了眨眼, 观察他的表情, 然后小心翼翼说出心里的想法, “那不如, 你帮我接着补课?今天一整天没学习我真是非常愧疚非常心慌。”
周瑾川简直快气笑了。
真诚的确是有, 但不多。
就算裴桑榆喜欢他,在学习面前,也得往后排。
…….等等。
裴桑榆跟他告白,反复示好, 馋的不是他的肉.体,也不是灵魂, 是知识吧?
之前那瓶正面写着“我喜欢你”的汽水瓶,大概转过来还有四个字——“帮我补课”。
这一想法冒出来,周瑾川瞬间毛骨悚然。 “你什么表情?”裴桑榆精准捕捉到他微妙的表情细节。
周瑾川微抬着下巴,问:“想白嫖我晚自习啊?”
“这怎么能叫白嫖呢,我请你吃生日蛋糕,你请我上居家晚自习,多好,我们都得到了快乐。”裴桑榆笑眼弯弯,声音甜软。
周瑾川无话反驳。
“行,吃完给你补课。”
“周瑾川你最好了。”
周瑾川是真拿她没辙,两人坐在天色渐暗的露台上,一人分了一大块蛋糕,慢悠悠吃着,突然脚踝被小狗脑袋蹭了下。
他低头看了眼鱼子酱,才想起来问:“狗怎么拿回来的?”
“就跟李知行说我要养,然后我就打车去他家拿了。”裴桑榆甜滋滋吃着蛋糕,心想着我可真是中华小厨神啊烤的蛋糕也太好吃了吧。
“你下午还去了他家?”周瑾川关注点再次跑偏。
裴桑榆点头,把那口香喷喷的蛋糕咽下去,才温声说:“对啊,我还跟他说了好些好话,麻烦了那么久,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装乖这一套周瑾川可太熟悉了。
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你,声音轻轻软软,表情柔柔弱弱,很容易就让人招架不住。
“你跟他撒娇了?”周瑾川分蛋糕的手顿住。
裴桑榆被问住。
撒娇,没有吧。
不就是正常说两句抱歉么。
语气却是不太确定:“应该……没有?”
周瑾川挑眉,语气变得冷淡:“应该?”
好凶,什么态度。
裴桑榆瘪着嘴看他,有点委屈:“你问这么细节我哪儿记得住,我当时不是忙着来找你吗?”
还把锅直接甩回他身上,真行。
不仅断情绝爱,还是人间海王。
周瑾川慢条斯理吃着蛋糕,懒得理她。
“再说了,你不是想要鱼子酱吗,我花这么多功夫是为了你好不好。”裴桑榆把凳子拖近了些,膝盖无意间抵住他的。
察觉到了温热的碰触,周瑾川也没动,继续低着头吃他的蛋糕。
裴桑榆觉得这人今天真是阴晴不定。
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悠悠叹了口气:“你在闹什么别扭,我看不懂。”
周瑾川吞咽的动作顿了下。
他在闹别扭吗。
就因为裴桑榆可能跟李知行撒了个娇?
好像有点幼稚了。
大概从她来的那一刻开始,思绪就变得不太正常。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瞬,又收回视线。
好几秒后,才说:“别随便跟人撒娇。”
裴桑榆兴致怏怏地嗯了声。
仔细回想了老半天,才不甘心地用非常确信的口吻接了句:“不对,就跟你撒过啊,你还说对你没用,别用这套。”
周瑾川的唇角缓慢勾了起来。
这蛋糕做得还是有些偏甜,嘴巴里一股子甜味。
但他并不排斥。
他收拾好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装进盒子,起身出去,落了句:“现在稍微有点用了,过来补课。”
一听学习,裴桑榆立刻两眼放光。
把鱼子酱往怀里一塞,踩着拖鞋连忙跟着跑下了楼。
今天耽误了一整天的时间就够心疼了,这会儿逮住空,恨不得一分钟掰成八半用。
讲完了教材,周瑾川让她先做着题,说出去打电话。
晚自习虽然不是正课,但好歹得请个假。
电话刚一接通,这边还没说话,对面的半仙先阴阳怪气了起来:“哟,晚自习都过半了,周少爷百忙之中还知道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啊?”
周瑾川站在院子里,抬手撑了下眉骨,有点疲惫:“在帮裴桑榆补课,没注意时间。”
“什么时候这么有助人为乐情结了,之前让你去帮个忙,不是还跟我倔着宁死不屈来着。”
半仙跟他关系相当不错,又是得意门生,讲话也就比较随意,“你们俩这双双翘课,我是相信你们清清白白,别人怎么想?”
周瑾川被问住,没出声。
只是盯着被风吹动的树梢,刷刷作响。
也习惯了他话少,半仙又揶揄说:“平时脑子不是挺灵的,做事情也周到,今天怎么了?”
周瑾川无奈开口:“我的问题。”
确实是脑子一热,没考虑周全。
就群里那股平时就热热闹闹的八卦劲儿,指不定编排成什么样。
他顿了顿,提议说:“不然,你帮我们编个借口?”
“周瑾川,你听听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半仙气得声音拔了八丈高,“哦,你们大晚上逃课我还帮忙打掩护善后是吧?”
周瑾川站在夜风里,太阳穴隐隐作痛:“期中考完帮你阅卷。”
半仙瞬间把脸变了回来,忽然语气平静,甚至还带了点藏不住的喜悦:“早说嘛,我就说你们俩去参加讲座了,她晚上还回宿舍吗?”
周瑾川回过头,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玻璃,看向客厅的方向。
大概真的是忙了一天累得够呛,明明手上还拿着笔,整个人已经趴在桌上,脑袋也垂了下去。
“她睡着了。”周瑾川顺着视线下意识就说了实际情况。
察觉到有歧义,又补了句,“看了很久的书,累的。”
“这小姑娘真是太拼了,家里还遇到那种事儿,我是真心疼。”
半仙是真喜欢裴桑榆,一见如故的那种喜欢,微微叹了口气,想到上回膝盖受伤在他家留宿,又说,“我跟宿管那边打个招呼,你别趁着这种时候欺负人啊?我勉强相信你的人品,别让我失望,听到了没?”
“我能对她干什么?”周瑾川无语。
半仙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呢,人长得那么好看,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一大把啊。”
“你别半仙了,改名叫八卦吧,一个老师怎么那么闲。”周瑾川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
“周瑾川你是不是活腻了——”
话还没说完,电话被迅速挂断。
周瑾川轻嗤了声,把手机放回口袋。
然后放轻声音,带上了大门,慢慢地走过去。
她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趴在一大堆书上,睫毛垂着,睡颜安静,月光在她脸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没发脾气的时候,看着确实是温顺乖巧。
只是嘴唇张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周瑾川手臂撑着桌沿,弯下身,慢慢贴近。
模模糊糊的,听见她嗓音软糯地叫了声:“周瑾川。”
羽毛一样扫过耳边,酥麻的感觉几乎是顺着神经直接麻痹掉心脏。
周瑾川绷着的手臂上的力道重了些。
她梦见自己了吗?
是好梦还是噩梦?
来不急细想,听见她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数学讲慢一点,我好困…….”
周瑾川:“……”
热爱学习的人设真是完全不崩。
他贴着她的耳朵,放低声音,叫她:“要睡去楼上睡。”
裴桑榆压根没反应,只是把脑袋更深地往胳膊里埋了进去。
周瑾川敛下眼,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然后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膝盖,一手扣着她的脖颈,把人从座椅上抱了起来。
只有一个感觉,好轻。
她平时饭量确实不大,周瑾川不着边际地想。
他怕上楼动静太大把人弄醒,走了几步,放在了软沙发上。
拉过旁边的薄毯,把整个人盖了个严实。
然后重新坐回书桌边上,随手拿了支红色水笔,在她的习题册上快速标注完重点。
又在方才刚做过的某些题边上,言简意赅圈写错误步骤和其他思路。
就她这本重点题册整理,看得出来真是花了功夫。
自觉没问题的都画了叉,不用再看。
常考的大题类型下写了知识点总结。
做错的题型在旁边拿贴纸贴了好几道类似的题干,反复提醒。
她只是出发慢了些,但早晚会登上山顶,周瑾川想。
弄完这些,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一点。
裴桑榆睡得安稳,仍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周瑾川曲着腿坐在沙发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滑着手机等她。
翻开相册,看到新拍的几张照片,把最后一张蛋糕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十六岁,生日蛋糕
没有指名道姓,相当言简意赅,又意味深长。
但极少发自己动态的周瑾川,这一条直接炸出了一圈刚下晚自习的卑微学生狗。
“生日就只吃了这个?怎么还撞了个坑啊?”
“谁送的谁送的谁送的,我就想知道”
“肯定是女生送的吧,这上面还带着花呢,啊啊啊快说名字”
“啧啧啧,约你庆祝你拒绝,背地里和人家吃小蛋糕,真有你的。”
“半仙不是说和裴桑榆去听讲座了么?”
“这主办方够贴心啊,听讲座还送蛋糕,就是卖相一般”
“看起来味道不错的样子,我打车去你家,分我两口。”
…
周瑾川转过头看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薄毯被她扫到了一边,蛋糕卖相一般,睡相也不是太好。
他转过身,仍然坐在地毯上,只是伸手抓着毯子的一角,还没拉过来,裴桑榆就朝着他的方向动了动。
脑袋就那么无意识蹭上了他的胸口。
隔着一层卫衣的厚度,也依然能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
然后白皙的手指从毛毯边上伸了出来。
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让人动。
前后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她仍然均匀又安静地睡着。
周瑾川保持着拉毯子的姿势,确实没动。
良久,想要去碰她的手弄开,悬空了一瞬,又停顿了半拍,收了回来。
他垂眼看着她温和的睡颜。
低声叹了口气:“真有你的。”-
裴桑榆这一觉睡得极好。
只是醒来的时候,被吓到差点尖叫出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上了沙发,身上还盖着条毯子,而面前是靠在沙发边上睡觉的周瑾川。
他长手长脚,却因为地方受限,曲着腿,脚抵在对面的茶几上。
看上去睡得并不舒适。
果然是帅哥啊,这么狼狈的姿势也能看出一丝随性不羁。
裴桑榆懵懵地想着,捂住嘴,大脑起了一层雾似的,反复回想。
等等,昨天晚上不是在做题么。
怎么突然从桌子那边就到这儿了。
是周瑾川抱着她过来的吗?
那他抱完为什么不回房间?
裴桑榆脑子乱成了一片,断了片似的,实在无法解释现在的场景。
原本想悄悄走掉,偏偏鱼子酱突然从外面蹿过来,一脚踩在了周瑾川的小腿上,直接把人从沉睡中弄醒。
于是四目相对,气氛变得微妙。
“我……你……”裴桑榆语无伦次。
“你睡着了,抓着不让我走。”周瑾川抬手抹了把脸,睡意依然浓重,开口的嗓音很低。
听到这个,裴桑榆瞬间瞪大了眼。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人家本来就失眠,你借宿就算了,还骚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心疯能干出这种举动,只能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我好像睡相不是很好,可能太困了没什么意识。你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啊,黑眼圈好重。”
“你说呢?”周瑾川皱着眉,稍微活动下,胳膊酸得动不了。
看他这副样子,裴桑榆心里愧疚感变得更重。
于是伸出手,小心翼翼伸手抓他的胳膊,低眉顺眼地说着软话。
“要不,我帮你揉揉?”
话刚说完,周瑾川一记视线就扫了过来。
他的困意在裴桑榆碰触过来的瞬间立刻消散,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男生么早上都有些反应,正值青春期也正常,但面前是一个天真娇憨的未成年小姑娘,就解释不清。
十六年活得顺风顺水的周少爷,第一次察觉到什么叫尴尬。
他垂下眼,伸手把卫衣稍长的下摆扯了下,挡住。
然后咳了声,忍着劲儿飞速起身,大步朝着浴室的方向走。
“自己去上学,各走各的。”
声音冷淡,后背僵硬,一秒都不愿多待。
裴桑榆心说,这刚救回来的友谊的小船,好像又翻了。
但为什么呢,就因为让他睡了一整晚地上吗,他明明可以把自己的手弄开回上楼睡啊,想不明白。
不过让他受委屈了,确实值得生气。
人家不愿理人,她也就先不热情碰冷水,裴桑榆简单洗漱完,急匆匆赶去教室,才发现头一晚又换了座位。
她搬到了二组,和周瑾川又变成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
快到上课的时候,周瑾川才姗姗来迟,绷着一张死人脸,连陈界说话也不搭理。
她好几次转过头想要缓和气氛,又被那股杀人的气息震慑,不敢惹。
一整个上午,一句话没讲,一张纸条没传。
气氛微妙,非常微妙。
中午下课铃响,李知行按住想要冲去食堂的人,讲台宣布:“学校为了创造青春活泼的学习环境,期中过后,准备开启校园华尔兹的活动,以后每节体育课准备运动结束,我们就开始学习。关于舞伴呢,我们班正好男女生数目一样,于是我们选择公平公正的抽签。”
这消息一出,大家干饭的脚步都停了,教室里瞬间一阵七嘴八舌。
“附中玩得花啊,这是生怕我们不早恋是吧?”
“所以才搞抽签吧,也不知道抽到个谁。”
“求求了,绝对不要抽到我前桌这个大傻逼。”
“滚,你以为老子就想抽到你么?”
…
教室闹嚷嚷的,开始一左一右两个箱子抽取名字,然后念出。
每念一对,一阵起哄,然后就是几家尖叫几家哀愁。
边潇潇在等着听自己的名字,碰了碰还在做题的裴桑榆:“你想抽到谁?”
“都无所谓啊,这不就是个广播体操变形版么。”裴桑榆吐槽说。
边潇潇机灵地笑了下,侧过头打量了她好几秒,才凑过去跟她咬耳朵:“你不想抽到周瑾川?昨天还问他生日呢,那蛋糕你送的吧?你是不是在追他?”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裴桑榆却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佳笑话。
先不说人家心里还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况且,谈恋爱多耽误学习。
“追他,我自虐吗?”
裴桑榆头也没抬,继续研究着老师课上留下的题。
边潇潇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着外面一个脸颊通红的女生,提着个蛋糕,怯生生地叫:“周瑾川,能不能出来一下。”
她停住了方才的话,瞬间同意对方辩友的观点,一秒倒戈:“确实是自虐,谁跟他谈个恋爱,光是打发追求者就得掉两百斤头发。”
裴桑榆笑了笑,视线却跟着周瑾川的背影看过去。
心说这姑娘表白的时机不对。
少爷今天心情不佳,烦着呢,这不是撞枪口上了。
模模糊糊的,听见门外两人的声音传来。
女生应该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紧张得厉害,说话声音都在颤:“我是…是九班的林语,我们…我们初三的时候见过的….当时我摔了一跤,裤子脏了…你….你路过,把你的校服外套借给了我。”
“是吗,没印象了。”周瑾川声音很淡。
台上还在念着名字,裴桑榆却被门口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也不怪她偷听,这两人声音也不小,后排的人都能听见,只是因为吵闹没人在意。
话说回来,跟他变得熟悉了之后,都要忘了他对陌生人有多冷漠。
就如他们俩最初认识的那会儿,自己追着人跑,拽得多一个字都懒得讲。
再想到昨晚,他居然愿意把自己抱上沙发,又陪自己呆了一晚上。
裴桑榆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平日里太有风度,让人接受了好意又得不到回应,谁喜欢上他真是挺倒霉的,比如门口的那位。
女生急得都要哭出来:“我….我喜欢你很久了,本来昨天晚上就想来给你送…送蛋糕,但是你没在,也不知道你已经吃过了…这个我选了很久,你能不能收下?”
“当时我只是顺手帮忙,没想到你记了这么久。”
周瑾川语气很疏离,也很有礼貌,但非常残忍直白,“如果造成你的误会,我很抱歉。蛋糕我就不收了,拿回去分给你朋友吧。”
“这蛋糕很好吃的,肯定比你昨天发的那个好吃,那个都坏掉了卖相也不好,你就尝一口这个好不好?”女生央求说。
裴桑榆的铅笔芯啪嗒一声断了。
这怎么送个蛋糕还踩一捧一啊,你又没尝过,你怎么知道不好吃。
她气鼓鼓地换了根笔芯,不想再听下去。
然后听见周瑾川重新开了口:“我已经吃过了最好的,别的就不喜欢了。”
声音还是和方才一样的冷静。
但莫名的,裴桑榆听出了一点压抑的火气。
不过这拒绝台词,明里暗里的,得是多少次告白攒出来的经验啊。
她转过头,看见周瑾川大步回了座位,侧脸锋利,表情冷淡。
看吧,就说今天不适合告白。
果然撞枪口上了,裴桑榆想。
陈界坐在最佳吃瓜位听了个全程,用胳膊碰了碰他,用只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声问:“哪家的蛋糕这么好啊,什么牌子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吃个蛋糕嘴还这么挑啊,改天我也买来尝尝。”
周瑾川绷了一早上的表情变得松缓,甚至带了点笑。
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开口。
“裴桑榆亲手做的。”
第23章 意识 听完回答, 陈界真是想抽自己一巴掌。
非讨厌多问这一句干什么,这不就被对方的秀恩爱攻击到只剩残血了。
“哟哟哟不得了,裴桑榆亲手做的, 想说我永远吃不到是吧?不是,你那么得瑟干什么?前两天还在说什么没想明白, 不会对她做出有误会的举动,你现在是几个意思?”他忍无可忍,一击大招,阴阳怪气到了极点。
周瑾川轻飘飘地朝着过道那边看了一眼, 话题中心正在奋力做题。
停顿片刻,他收回视线:“我只是陈述事实。”
不接招啊。
陈界啧了一声。
台上李知行抽出两张纸条, 看到上面的字, 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羞涩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看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说出名字:“李知行, 裴桑榆一组。”
谁不知道这小子的司马昭之心,教室里瞬间一阵不服。 “是不是作弊是不是作弊, 怎么刚好这么巧啊?”
“我不管!有黑幕!求全部打乱了重新抽!”
“是不是标记号了!公证员呢!我们体委监守自盗, 为非作歹!”
“不行, 不行, 这个组队我不同意!”
李知行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点慌。
他心说裴桑榆平时做事得体大方,应该不至于让他下不来台。
于是临时想了个办法,找补说:“真是随机抽的,大家要是对自己的搭档不满意, 可以和其他组协商,两两对调。”
听到抽签, 陈界瞬间换上了看好戏的表情。
他双手环抱着,语气不重,但句句扎心:“哎呀,吃了人家亲手做的蛋糕有什么用呢,小公主还不是要投入别人的怀抱。等开始那什么傻逼华尔兹,他们俩就要手拉着手,圈转着圈,甜甜蜜蜜又暧昧,好期待啊。”
“你再吵我换同桌了。”周瑾川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陈界两手一摊,下巴指了指对面那位,破罐破摔说:“换啊,我就知道你开始嫌弃我了,那边就有个现成的。”
周瑾川:“……”
周瑾川懒得理他。
也不想再接着听下去,抓着外套直接起身走了。
陈界快步跟上去,还在后面嘴巴细碎地吐槽:“哎哟,分组不满意生气了是吧。”
李知行为了平息议论,顶着头皮发麻的目光,火速又抽了好几组,将话题带过去。
“下一组,周瑾川,边潇潇。”
全班的视线转光灯似的,齐刷刷转移到了教室后排。
丁子娇从前排回过头,眉开眼笑地调侃:“天天敲木鱼,佛祖都偏爱你啊欧皇,好多女生想抽都抽不到哦。”
听到这话,欧皇本人后背猛然一僵,伸手抓住旁边的胳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我不要,我不要跟他一组。”
看她一副见鬼的表情,裴桑榆疑惑地放下了笔:“你怕什么?你不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吗,上次还夸他每次帮你换座位来着。”
“这就不是一码事。”边潇潇头摇成了拨浪鼓,社恐属性瞬间显现,絮絮叨叨解释说,“我有帅哥恐惧症,跟帅哥对视超过三秒我得心脏爆炸,让我跟他跳舞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裴桑榆听得直笑:“有那么夸张。”
“真的,我走在路上都不敢看那种成群结队的男生,生怕被行注目礼,太可怕了。要是跟周瑾川跳,那得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简直是对我幼小心灵的摧残。”边潇潇义正严辞,满脸认真。
“我们潇潇长得也是小家碧玉有模有样,怎么胆儿这么小啊。”丁子娇感叹道,“还是太年轻了,少时不知帅哥好,年老天天看校草。”
边潇潇不想理她,一张小脸仍然绷得很紧,低声求助道:“桑榆,帮帮忙,交换一下,我宁愿去跟李知行跳。”
“你这话好伤人,你说我们体委不帅是吧,黑皮健壮体育生,多有安全感。”丁子娇笑得岔气,还忍不住出口调戏两句。
“你不要曲解我,李知行好歹比较和善,我心理压力没那么重。”边潇潇可怜巴巴看着貌美心善小同桌,继续苦苦央求,“反正你们熟,你也不尴尬,你就善良一点救我于水火好不好嘛。”
裴桑榆确实觉得跟谁都无所谓。
她点了点头,表示答应:“我是没问题,得问两个男生的意见。”
边潇潇表情瞬间死灰复燃,斗志昂扬道:“问,立刻就问,免得下午把分组交上去就改不了了。”
裴桑榆看向过道那边,又转了回来,遗憾说:“人已经走了。”
“发信息,现在就发,说请他吃饭。”
边潇潇火急火燎地催,不知道的以为周瑾川是个多遭人嫌的烫手山芋。
裴桑榆边笑边打字,觉得她简直是可爱极了。
行,本来早上也跟他不太愉快,有别人在正好缓和下关系。
【sunset】:吃饭了吗?请你们吃粤菜馆
【债主】:?
【债主】:理由
【sunset】:要什么理由,周瑾川你别给了台阶不下好不好
【债主】:……
裴桑榆理不直气也壮,弱势也要占上风。
她也不再回话,就那么慢吞吞地等着。
果然,三分钟后。
【债主】:好
裴桑榆笑了下,胜券在握的模样,指尖敲了敲手机屏幕:“搞定,走吧。”
围观对话,边潇潇真是叹为观止。
上一个这么跟他讲话的… 好像没有上一个,就没见哪个女生能跟他搭上话。
叫上李知行后,几人从校门出去前往粤菜馆,周瑾川已经和陈界坐那儿了。
也没说吃饭的原因,几双眼睛碰上,视线交汇,都很茫然。
还是陈界先开了口,语气相当意味深长:“这个局,我有点儿看不懂。”
说是三角恋吧,又多了俩吃瓜群众,说是四角恋,瞧着也不像。
周瑾川心说别问我,我他妈也不懂。
裴桑榆拉着边潇潇的手坐下,先招呼店员拿来菜单,挨个问了想吃的,选好了菜,才温声细语开了口。
“叫大家来呢,主要是为了跳舞配对的事。”
陈界恍然大悟,撑着桌笑得不行:“懂了,边潇潇抽到跟周瑾川一组?挺好的,老天有眼。”
被帅哥点名,边潇潇的脸瞬间涨红,说话都开始结巴,但语气倒是不太好:“关….关你什么事。”
陈界若有所思,又笑:“哎,你们俩果然是同桌,讲话都挺冲,跟个小炮仗似的。”
俩小炮仗都听得不太愉悦。
“别欺负我们潇潇胆子小。”裴桑榆警告地啧了声,“是这样的,我想交换搭档,所以问问两个男生的意见。”
边潇潇感激地看着她,仿佛在看菩萨下凡。不仅帮她出了面,还自己把事情揽了过去,这真的送佛送到西的帮忙。
但这话一出,在场三位男生表情精彩纷呈。
陈界满满的吃瓜的喜悦。
李知行脸上写满了郁闷。
而周瑾川……. 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姿态松散靠在座椅上,微抬着下巴,就那么看着裴桑榆。
原本抽到上上签的李知行变得有些沮丧:“我能问为什么吗?”
裴桑榆被问住,眨了眨眼,抱歉说:“也没为什么,就是想换,没有嫌弃你,别多想。”
这越描越黑,就更容易浮想联翩。
周瑾川没绷住笑了声。
还以为她不在意这种事,居然这么坦然就说要换搭档。
裴桑榆对他的喜欢,果然不止是知识,还有别的。
但,的确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裴桑榆迷茫地看向他,眼神暗示,你笑什么笑。
周瑾川收了笑意,轻描淡写说:“我无所谓。”
边潇潇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可以可以。”
裴桑榆转过头,再次殷切地看向李知行,满怀希望。
被这么看着,别的话也说不出口,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
李知行心不甘情不愿地少数服从多数:“大家都没问题,我也没意见。”
边潇潇差点就举手拍掌了。
没想着这么顺利,裴桑榆也心情大好。
拿公筷顺手挑了块蜜汁排骨,放进周瑾川碗里:“没放香菜,多吃点。”
然后顿了顿,放下筷子看向李知行,抱歉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夹。”
李知行郁闷到毫无食欲。
原本以为鱼子酱过后,能借着跳舞跟裴桑榆再多接触,这会儿直接腰斩。
而且,她和周瑾川关系真的很好,熟到能记住饮食的小细节,夹菜也非常自然。
他看向两人,面上倒是跟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各吃各的。
尤其是周瑾川,从头到尾都没说两句话,看上去十分冷淡。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有一个特有的磁场吸在了一起,把别人都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却并不舒服。
他吃了两口,实在呆不下去,放下筷子起身。
理由找得相当生硬:“我突然想起来一点前要交表,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这就走了吗?”裴桑榆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冲他笑了笑,“早说就不叫你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李知行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没事。”
等人一走,陈界终于没忍住出声吐槽:“裴同学,你对追求者一向这么温柔又残忍吗?”
裴桑榆快乐地啃着小排骨,茫然说:“我怎么了?”
“就,干得漂亮。”陈界朝她竖起大拇指。
周瑾川啧了声:“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陈界转移攻击对象,扭过头笑他:“你倒是很有食欲啊?心情不错啊周少爷。”
周瑾川喝了口汤,不置可否说:“确实,这家菜不错。”
“你看,帅哥们都多好相处啊。”
裴桑榆靠过去,顺手帮边潇潇脱敏。
全程坐立不安的边潇潇:“………”-
京市的秋天短暂,前一天还是秋雨绵绵,一晚上起来就入了冬。附中的学生集体换上了冬天的校服,个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裴桑榆头一回在北方过冬,碰上期中高强度的复习和连着两三天车轱辘的压榨考试,整个人没了往日的元气。
周瑾川之前答应帮半仙阅卷,尽职尽责当了两天免费劳动力。
全年级的成绩都统计完后,他下意识先看了裴桑榆的分数和排名。
这次分数咬得很紧,前一百相差也不算太大。
裴桑榆在第77名。
半仙晃过来,看到他电脑屏幕上定格的成绩,相当感慨:“进步很快嘛,这就进前一百了,你补课还真是有点东西。不然开个班吧小周老师,把其他同学也带一带,大家共同致富。”
“那你把老师的工资打我卡上。”周瑾川缓慢滑动着鼠标。
半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上手拍着他的背就是一巴掌:“天天气我是不是?”
周瑾川没空跟她瞎扯,视线还在那条成绩上:“她肯定不满意。”
半仙哎呀了一声,表示当代青少年生活真是太卷:“这有什么不满意的,上回不是还在三百多,这速度坐火箭了已经。”
周瑾川抬眼,说着事实:“她以前在江州一中一直是第一。”
尤其是,裴桑榆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那不是缺了课没办法……”半仙也明白,这种长期坐在巅峰的选手突然被拉下神坛,心里肯定不好受,“已经很努力在赶上了,而且这分也就是一两道大题的距离,没那么夸张。”
周瑾川靠在座椅里,没出声。
半仙按下成绩条的打印,拿着满满当当一大叠纸,叮嘱说:“我去公布成绩了,你累了就再坐会儿。”
周瑾川嗯了声,撑着额头又看了一阵。
总的来说,裴桑榆几科成绩都非常漂亮,除了数学拉低了一些总分。
他点开她的数学卷子扫描,快速滑动检查。
最后一道大题,思路全错,基本上没拿分。
这题类似题干他讲过,而且讲得很清楚。
那天…是他的生日,裴桑榆太困,可能听得不是特别认真。
周瑾川心里了然。
关了屏幕起身,从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转了一圈,没见着人。
他敲了敲边潇潇的桌面,低声问:“裴桑榆呢?”
突然被搭话,边潇潇吓得后背一颤,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出….出去了,说教室太闷。”
周瑾川嗯了声,又问:“她看到成绩了?”
“嗯,好像不是很开心。”边潇潇慢吞吞地开口,突然拔高声音,“完了!她不会想不开吧!”
周瑾川:“……”
这脑补能力,真的服气。
“不会,没事儿,我去找她。”周瑾川落了句,转身又走了,一阵风似的。
边潇潇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心说附中这么大,都不知道人在哪儿,你怎么找。
周瑾川确实没什么头绪,只是在学校里随意转了转,挑了栋最高的教学楼,上了顶楼。
推开天台的门一看,果然在那儿,背影在空旷的背景下显得更是可怜。
穿着冬装校服本身显得厚重,她那脑袋低着,像个圆鼓鼓的小鹌鹑。
看起来是真受打击了,毫无生气。
“今天天气不好,看不到日落。”周瑾川插着兜过去。
裴桑榆听到声音,转过头,鼻头红红,眼底有雾,眼神还有点懵。
周瑾川走近,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瞬:“哭了?”
裴桑榆摇了摇头,没了往日的元气,声音很轻:“不是,有点感冒。”
结合这个生无可恋的状态,听起来更像是苍白的借口。
“考砸了一科而已,至于么?”周瑾川从校服外套里摸出纸巾递过去,语气倒是放得很温和,“下回考回来不就完了。”
裴桑榆抽了一张胡乱擦了擦,揉成团,才抬眼看他,觉得更是丢人,且难堪。人家都那么费心帮忙补课,还考成这副样子。
此刻除了巨大的挫败感,最不想见的,就是面前的周瑾川。
可他居然还找过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胡乱指责说:“你偷看我成绩。”
周瑾川仍然插着兜,笑了下:“我帮半仙阅卷,正大光明地看。”
听到这话,裴桑榆愣了一瞬。
她咬了下唇,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跟他的差距实在是太远。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看书,一直看到宿舍熄灯,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拿来补之前落下的功课,还是不够。
而他,有时间给自己补课,划重点,刷题,还能帮老师阅卷。
是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比做错了一道明明看过的题更让人觉得灰心丧气。
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放狠话要超过周瑾川,他一定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裴桑榆别过头,不肯再看他,想要钻个洞躲起来。
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你好烦,就不能让我自己安静会儿。”
“说说吧,在想什么。”周瑾川跟她并肩站在一起,迎面迎接冬天有些刺骨的晚风,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桑榆倔强地盯着前面的云层,就是不出声。
寒风呼啸,气氛僵持。
周瑾川也看着前方,自顾自说:“那我来猜。”
“觉得以前一直第一,现在考这样很丢人。”
“觉得之前信誓旦旦,没办法跟外公交差。”
“还觉得每天那么辛苦结果跟我差很多,我会嘲笑你。”
全中。
裴桑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喃喃道:“你会读心啊?”
周瑾川这回没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几乎要看进她的心里。
裴桑榆绷着唇,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被戳破的不安。
周瑾川低声说:“我不会笑你,你很厉害,裴桑榆。”
考完数学的那天没哭。
看到成绩的时候没哭。
胡思乱想的时候没哭。
裴桑榆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那点压下去的委屈也翻涌了上来,声音变得更轻,也更软:“你非要把我弄哭是不是?”
周瑾川伸手,曲着手指,在她额头上很轻地弹了下:“傻不傻。”
裴桑榆就那么站在那,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不自觉重复他的话:“哪儿傻了。”
周瑾川扯了下唇,无所谓道:“第一根本不重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要是拿这件事去套牢自己就真的太傻了。”
“学习不争第一有什么意义?”裴桑榆不解。
周瑾川收起了副开玩笑的口吻,变得认真:“学习是不停超越原来的自己,变得更好。残忍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擅长,也有自己的上限,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漫长的学习中找到自己的优势在哪儿,以后才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是不是?”
“可我不知道未来想干什么。”裴桑榆难得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迷茫。
眼前的少年好像永远胜券在握,意气风发,再艰难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一定可以迎难而解。
他像灯塔,站在那儿,就让人对他有这样的自信。
周瑾川嗯了声,垂眼看她:“你才高一,不知道想干什么不是很正常么。学习的意义,不是让你去争第一,不是为了给谁交差,更不是为了超过我,是在未来某一天你有了目标想要选择的时候,有选择的余地,而不是被挑选。”
从来没有人跟裴桑榆说过这样的话。
她从小成绩好,自然地被期许要名列前茅。
于是她也就顺应着那么做了,没想过缘由,也没想过将来。
之前大家说她是无情的学习机器,她真的是。
可是他的三言两语突然就点醒了自己,安抚了她的挫败和不安,也给了努力的意义。
就算是迷茫,也要为将来有目标的自己做铺垫。
简直醍醐灌顶。
裴桑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千万无语,只剩了一句:“谢谢。”
“这么客气,心情好点了?”周瑾川也跟着松散了些,仔细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裴桑榆点了下头,心里压抑的那股闷气已经烟消云散,感叹道:“你这人脑子怎么长的,不是学习好的人情商都低么?”
周瑾川微微颔首:“还有更高情商的话,听不听?”
“你说。”裴桑榆期望地看着他。
周瑾川看着眼睛仍然通红的小姑娘,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心灵鸡汤也灌了,好话赖话也说了,那就再哄哄吧。
“上次你说考完期中给你奖励。”
“我说的是考进前五十,我没考到……”
周瑾川不理会她的小声辩驳,直截了当问她。
“想要什么?”
话一落,就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挪了两步,朝着自己缓慢靠近,然后仰头直勾勾看了过来,表情里带着欣喜和雀跃,还有一丁点不好意思的羞涩。
跟之前的垂头丧气完全是巨大的反差。
周瑾川心跳停了一拍,思绪变得有些杂乱。
要是她突然开口表白让自己答应。
又或者,想要的自己根本给不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不是对她太过纵容了。
正乱糟糟想着,就听见裴桑榆小心翼翼开了口。
声音还带着点哭腔的鼻音,可怜又让人心软。
“你能不能…把你整理的那个独家笔记给我复印一下,我觊觎好久了。”
周瑾川:“……”
第24章 告状 期中考试后, 附中例行是打小报告的家长会。
裴桑榆非常头疼。
先不说这成绩实在是拿不出手,再者,外公工作繁忙, 也不一定能来。
但内心里还是隐隐抱了期待。
在江州一中的最后一次家长会,当时家里已经出了事, 她瞬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也没人再管。
那会儿她拿着江州状元傲视群雄的成绩,却等不来一个家长接受颁奖。
嘲讽有,同情也有, 更多的是看笑话。
四面八方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此刻已经下午四点, 教室家长坐得满满当当, 还是没见着裴清泉的身影。
大概是不会来了,裴桑榆想。
偏偏边潇潇的妈妈拉着她的手不放, 开口就热情得要命:“你就是我们潇潇天天提的那个漂亮小同桌呀, 果然好看,成绩也好好哦, 平时麻烦你多帮帮潇潇。”
裴桑榆笑着说好, 又非常得体回说:“潇潇平时也很照顾我。”
“她那个胆小鬼, 能顾好自己就不错啦。”潇潇妈妈嘴上嗔怪着, 言语里却藏不住对孩子的喜欢, “不过胆小也好,不会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儿,让我们省心。”
裴桑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心里却是真羡慕。
边潇潇一看家庭氛围就是轻松愉快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所以思维时常可爱又单纯。
不像自己家,虽然爸爸对她也好, 但夫妻俩从她记忆里开始就是无休止的吵架,仿佛当初那个为爱辍学远走江州的少女是他们编造出来的幻觉。
裴桑榆叹了口气,视线无意间落在过道旁边。
空着。
周瑾川的座位也空着。
这很不应该。
按理来说,就这少爷一骑绝尘的成绩,家长再忙也得抽空出来接受褒奖,多有排面儿。
突然间,她想到自己的过往,猛然心里一沉。
难不成,周瑾川的爸妈也…….
再结合到在他那周末补课那么多次,周末都自个儿呆着,从来没听说回过家。
就算是方便住在学校附近,也没见他家里人过来看望一趟,很不合理。
裴桑榆心弦绷紧。
听陈界提过一嘴他爷爷背景很厉害,不可言说不便露面的程度。
难不成表面光鲜的周少爷,跟自己一样,也是家里只剩下一个爱答不理的严肃长辈?
她好像无意间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直到家长会开始,两个座位仍然空着。
在坐满了人的教室里显得很是突兀,却又莫名地有了一丝互相陪伴的意味,显得彼此不那么扎眼的孤单。
裴桑榆突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退出教室,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莫名其妙逛到了清桥。
冬天的梧桐掉得七零八落,枯枝败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桑榆脚步一顿。
原来躲这儿来了。
犹豫了几秒钟,她做了万全的心理建设,才走过去搭话说:“在这儿等着跟谁约会呢?挺会选时间,这会儿马主任肯定没空出来抓早恋。”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瑾川偏过头,看见来人,那股疏离感瞬间松散了些。
他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看风景的位置,轻描淡写说:“我就不能单纯站这儿吹吹风?”
裴桑榆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触及到伤心事心情不好。
想想也是,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过不去这个坎,哪怕是无所不能的周瑾川。
她面色沉重,斟酌言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周瑾川挑了下眉,顺着话反问:“你能理解?”
他刚跟他妈吵了一架,心情确实不佳。从他打定主意不接手家里开始,无数次闹得很不愉快,后来索性搬了出来,免得心烦。
平日里不太见面,不提还好,一旦沾到这个话题,那就是火星撞地球的爆炸灾难。
老两口一把年纪也是相当幼稚,拿不参加家长会这事威胁他。
不来就不来,吓唬谁。
裴桑榆没出声,在片刻间已经脑补完周瑾川承前启后的凄惨人生。
她小心翼翼不戳他痛处,轻声安慰说:“其实呢,你的人生自己好好生活就行,父母也没那么重要,你说是吧。”
周瑾川想着大概她可能先到了一会儿,听到了只言片语的吵架,又偏过头看她。
看着一张肃静的脸写满了心事重重的模样,语气也老气横秋的,觉得好笑:“在安慰我?”
“算是吧,你别想太多。”裴桑榆耸了耸肩,想到自己,声音也有些闷,“我家的情况不好说,但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我现在也习惯了。”
周瑾川想到上次范桐无意间提起的事,嗯了声。
确实,跟她相比,自己这破事儿压根不值一提。
周瑾川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只是盯着清桥下游动的小鱼出神。
裴桑榆听他声音挺低,情绪也闷,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很真挚地夸奖:“你这么棒,他们就算没出席家长会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周瑾川彻底听笑,无所谓说:“他们来不来家长会吧,我真不在意。”
听到这话,裴桑榆表情更是严肃,甚至是凝重。
装,这一定是装云淡风轻的不在意,脸上强撑着笑,心里可能已经五味杂陈,痛苦穿心了。
好可怜的周瑾川。
还不能像女孩子那样找个地方痛快哭一场。
她微微踮了下脚,掌心碰到他的发顶,接触到那一刻,却感觉出乎意料的软,明明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硬气。
她轻拍了两下,用安慰小狗的语气说:“别不开心啦。”
周瑾川倒是被她突然的动作搞得后背一僵。
她个子比自己矮了一些,只到下巴,需要伸长了手挺费劲才能摸到发顶。
此刻整个人都猛然凑了过来,隔着校服很轻地贴着他的胸口,几乎是整个人都窝进了他的怀里,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
如果是旁人看过来,已经是亲昵的意味了。
马主任扫一眼都要血压飙升提刀上阵的程度。
周瑾川呼吸重了些,垂眼直截了当地看她。
“裴桑榆,没人跟你说别随便动手动脚。”
裴桑榆茫然地撞入他的眼神,表情无辜:“我不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我在安慰你。”
边说着,边顺着发丝往后轻抚,再周而复始。
周瑾川感受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忍无可忍:“用摸狗的手法?”
裴桑榆没忍住笑出声:“你怎么知道。”
周瑾川:“………”
他现在再次怀疑,裴桑榆对他的喜欢,是不是和对鱼子酱是同一种。
明明一脸单纯又无害的模样,整天就知道瞎他妈撩。
他没动,双手保持着刚才的模样插在口袋里,只是手臂绷得有些紧。
声音变得更低,缓缓提醒她:“把手收回去。” 裴桑榆也没动,就着那个姿势观察他的表情,疑惑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心情更糟了。”
周瑾川忍着想骂脏话的冲动,顺着话说:“没有,好一些了。”
“那就是有用是吧,再摸摸。”裴桑榆轻拍了拍,自言自语感叹说,“你头发真的好软,用的什么洗发水啊?哦,想起来了,我上次好像也用过。”
周瑾川:“……….”
周瑾川真的无话可说。
这姑娘的脑回路简直异于常人,无法沟通。
裴桑榆看着他一脸任人宰割的模样,甚至迁就似的微微低了头,突然有了制服对方的成就感。
此刻的周瑾川收敛了平时的锋芒,变得很温顺,一个和他完全不搭边的词。
但,确实很诡异。
她火速收回了手,讪讪解释说:“男生好像都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这个我知道。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帮你转移下注意力。”
周瑾川气笑了简直。
你也知道啊,那你还摸。
“你生气啦?”裴桑榆曲了一下手指,有些紧张。
周瑾川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嗯了声,表示不悦。
裴桑榆却心情大好:“没关系,气吧。”
周瑾川:?
她转过头,哼着不成调的歌看清桥下游来游去的小鱼。
至少闹这么一出,他已经从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转移成对她的生气了,也算是难受程度大大降低。
真好,果然手法管用,下次还要-
只是,裴桑榆觉得这气生得有点久,两天都懒得跟她说话,爱答不理,晚上广播也是相当业务关系的敷衍。
虽然他们俩闹别扭是常态,但自己用着从他那复印来的独家笔记,确实有些心虚。
周瑾川的习题整理是做得真好,基本上都是挑的不太常规却又容易出错的偏难大题。
每次裴桑榆翻开那本宝贝,都当圣经似的,无数次在心里称赞。
就差放在桌台上,每天上香顶礼膜拜。
好不容易等到周五体育课,一群学生做完准备运动和拉伸,体育老师说从这节课开始教华尔兹。
裴桑榆往队伍那边瞥了一眼,心中慢悠悠想着,不说话还不是要跟我跳舞。
只是,周瑾川站在一群扎堆的男生里,穿着纯黑色的附中统一运动服,锋芒毕露得顺眼。
裴桑榆心情不错,同学们倒是一片怨声载道。
“到底谁想出来的这傻逼华尔兹,就不能自由活动吗?”
“我想打球我想打球,为什么要剥夺我的体育课!”
“老师,没人想学,我们接地气一点玩一玩萝卜蹲吧!”
“真跳出了几对班对到时候马主任哭都来不及…”
老师突然被交代这么一工作,也一脸烦躁,被迫上岗。
他顶着闷热的太阳,大手一挥,整理着队形:“按之前抽签的配对两两找位置站好,面对着面,女生把手轻轻搭在男生的手掌上,做好动作,我们马上开始教学。”
虽然平时瞎聊天起哄声大,真到了这种时候,大部分女生还是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羞涩和扭捏。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对异性保持着朦胧好奇的阶段,稍微靠近点都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场面就变得相当滑稽。
明明应该拉着手,此刻要么悬空着,要么用两根手指撑在男生的掌心上,被抽了骨头的小鸡爪似的。
生怕多了一分碰触。
见这场景,老师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不要把这个事情想得这么暧昧,这就是一个同学之间互动乐趣的广播体操,放个手怎么了?有些同学两个人中间空得能塞进一整个村!以为是在演练打地道战呢!都给我站近点!”
说完,又指了指李知行和他的搭档边潇潇,绷着脸指挥说:“你们俩站最前面来,当一个指导示范。”
社恐典型边潇潇双眼瞪成了两个铜铃,浑身颤栗。
老师你说什么,我站哪儿!你再说一遍!
老师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催促说:“快点儿啊,磨磨蹭蹭的,一节课快过去一半了。”
边潇潇脚灌了铅似的,生无可恋跟着站到最前排,满脸写着“你不如杀了我吧”的绝望。
救命,明明天天都敲木鱼了,点儿怎么还这么背。
倒是有人在问:“我怎么记得李知行应该跟裴桑榆一组啊,怎么换人了?”
边潇潇心说还不如不换,现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面八方的目光聚光灯似的打过来,她莫名其妙成了宇宙中心,就是想死。
“我们互换了搭档。”
李知行表情也不大好,随口解释了一句,余光却看到站在最边上的裴桑榆,正在笑着跟对方不知道说着什么,非常扎眼。
“哎哟是不是被别人嫌弃了啊你?”
“肯定是,毕竟跟周瑾川比,狗都知道怎么选。”
“这话说得好伤人哦,也许是边潇潇提出要换的呢?”
“这个看脸的世界,早知道我也去换搭档了,啊——”
说这话的人被对面的搭档火速踹了一脚。
被当众调侃,李知行表情已经黑到了极点,别过头,心里那股火实在是压不住。
他闷声闷气地催促老师:“开始吧,我们准备好了。”
“来,各位,看我的动作,跟着做。”
听到老师的指挥,裴桑榆把手放上了周瑾川的掌心。
对方也跟着动作的命令,虚着点距离环住了她的腰。
两人没有刻意避嫌,站得挺近。
从围观者的视角看过去,好看的皮囊凑在一起,一黑一白同款的附中运动装,明明跟大家一样,却因为一个肩宽优越,一个目光缱绻,身高差也搭配正正好,愣是看出了朝气逼人的登对。
气氛也融洽,有说有笑的模样,大概随手一拍就是定格的青春画报。
只是当事人本人…….
周瑾川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说话的语气逐渐咬牙切齿。
“左边,不是向右。”
“步子别跨那么大,踩到我了。”
“转圈,现在转圈。”
被他这么密集地说着,裴桑榆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她抓着他温度渐升的掌心,四肢却跟分了家似的:“哎呀你不要说话,我都听不见老师的指挥了。”
已经连续被踩了五脚的周瑾川,仍然十分有涵养的压着火气:“就没见过比你肢体还不协调的人类。”
裴桑榆抬眼瞪他,磨着牙警告:“谁肢体不协调,我幼儿园还得过健美操冠军。”
“你怎么不说受精卵的时候还游得最快呢。”周瑾川忍不住开了嘲讽。
裴桑榆许久没见识他的吐槽功力,愣了一瞬,才接着他的话往下讲:“对啊,所以不是我的肢体问题,我只是动作没记熟。”
说这话的时候,周瑾川又被她突然的转身撞了下。
真是没脾气了,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句实话:“裴桑榆,你好笨。”
学习机器裴桑榆,也难得有短板。
不能说短板,这是直接缺了个坑。
“上次在天台你还说不会嘲笑我,夸我厉害,怎么没两天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裴桑榆方才猛然撞上了他硬挺的肩膀,额头也痛得厉害。
她松开抓着他的手,胡乱抬手揉了揉撞红的地方,一脸哀怨。
周瑾川算是见识了她张冠李戴的程度。
“上次是说你学习,鬼知道你跳舞这么烂。”
裴桑榆气鼓鼓地瘪着嘴,抬起眼看向教学本学,很意外的,边潇潇和李知行搭配倒是很好,姿势流畅,舞步合拍。
她嘴相当硬,慢悠悠地插上一刀:“我突然觉得,可能是搭档的问题。”
周瑾川嗯了声,表示反问。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队伍最前方,语气十分羡慕:“你看他们就跳得很好啊,李知行不愧是体委,果然会引导,看起来真不错。”
周瑾川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收回来:“怎么,想换回去?”
“可以吗?我觉得潇潇应该也愿意的。”裴桑榆看出了她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紧张,心说大概真的跟上刑场差不多的煎熬。
只是这副渣女口吻,简直海王本渣。
周瑾川被阳光晃得眯了下眼,缓慢出声:“用完就扔?”
语气不重,裴桑榆却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猛然想起来好不容易才和好,不能梅开二度的搞砸,笑了笑,乖巧说:“怎么会呢,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多好啊,主要是长得太帅太养眼,让我非常容易分心。”
周瑾川对她这套逐渐熟悉,没接招:“好好说话。”
“好吧,是我四肢不协调,是我小脑发育不健全,行了吧。”裴桑榆那股劲儿松了下来,垂头丧气承认。
突然地认怂,看上去也让人不忍心再嘲讽。
周瑾川伸手,抓过她的掌心扣住:“别听老师说,跟着我。”
裴桑榆变成了一个牵线玩偶,控制者变成了周瑾川。
但也奇怪,她任凭对方牵引着走的时候,竟然顺畅了不少,不会撞头,也不会再踩他的脚,甚至变得有模有样了起来。
裴桑榆逐渐自信,甚至开始膨胀。
话说早了,自己的搭档也是一个不错的引导者。
她勾着他的肩膀,边转着圈,仰头看他,语气崇拜:“周瑾川,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听出了点慕强的口吻,周瑾川那点心情微妙地愉悦了起来:“周瑾川什么不会。”
“想起来了,拍照不行,技术特别烂。”
“………我说了,是你不懂艺术。”
裴桑榆懒得跟他辩解,只是此刻有点飘,那股好胜心重新浮了上来:“正好周五,晚上回去你接着教我跳舞吧?先跳舞,再补课,等我下周,惊艳众人。”
语气逐渐变得高昂。
“你想累死我?”周瑾川直截了当地拒绝。
裴桑榆脸不改色心不跳,拿捏住他的命脉,轻飘飘地说:“这就累了,也没干什么啊,你年纪轻轻的精力怎么这么不行。”
周瑾川:“……….”
裴桑榆还在那火上浇油:“果然中看不中用,也是,毕竟天天失眠,精力不好也正常。”
周瑾川绷着表情,带着她猛然转了一圈,拉回来。
皮笑肉不笑地扣紧她的手,语气温和到让人觉得变态。
“跳,跳到你哭为止。”
狠话也放了,当然要实施,于是陈界被无情地打发了,也没原因,就说今晚补课暂停。
他还纳闷着,学习机器裴桑榆居然还有暂停的一天,奇了怪了。
两人的战场从操场挪回了家里,为了方便,地上反正铺着地毯,也就没穿鞋。
周瑾川把动作重新跟她梳理了一遍,反复提醒:“别踩我,一脚下去很痛。”
“不会不会,我已经滚瓜烂熟了,绝对不会出问题。”
裴桑榆觉得自己短短几小时,进步简直飞速,明天就能冲击舞蹈大赛。
周瑾川轻嗤了一声,没出声,只是注意着她别撞到旁边的桌角。
凭良心说,裴桑榆四肢不协调,但记性好,动作确实都烂熟于心。
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两条腿像是打了钢钉的僵硬,腰也直板地挺着。
他手掌下移,指尖很轻地碰了下她的腰。
低声提醒:“放松,这儿不用用力。”
因为动作轻,只是很快地擦过腰际,一触即离。裴桑榆却觉得痒,笑着别过头一躲,脚瞬间拧成了麻花,拽着对方就要往后倒。
背后是茶几和听到动静跑进来的鱼子酱,周瑾川眼疾手快把人抓回来,力道却有些收不住。
偏偏裴桑榆胡乱挣扎着还踩了他一脚,彻底失衡。
他手臂护着人扣在怀里,侧身撞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虽然是软布,但有边棱,就那么毫无躲避地硬生生擦过后背,生疼。
周瑾川半闭着眼,靠在沙发边上,不想说话。
裴桑榆仰起头,看他表情不是太好,也有点慌:“摔哪儿了,是不是撞疼了。”
周瑾川压下那股痛感,垂眼看她:“你呢?”
裴桑榆缓慢地摇了摇头,有些心虚:“我没事,这不是…有你当肉垫吗?”
这会儿才察觉到整个人彻底被扣进了他怀里,室内开了暖气,方才嫌热,彼此都脱了外套只剩下单薄的衣衫。
于是非常清晰地,明显地,察觉到了对方自带的高于自己的体温。
灼热,且发烫。
带着这个年纪的男生蓬勃的热度。
而她和他几乎是紧密相贴。
近到能感受到因为呼吸带动的肌肉纹理。
裴桑榆饶是心再大,这会儿也彻底慌张起来,手掌撑着他的腰想要起身。
鱼子酱却动作比她更快,欢脱着直接一个毛球冲到了两人中间,以为在玩闹,结果啪嗒一爪子拍在了裴桑榆脸上。
力道不重,但还是有些爪子划过的力道。
裴桑榆震惊抬头,总觉得它满脸写着,不许动,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不是,碰一下你的男主人而已。
连我的醋都要吃吗!
她抬手捂着脸,看着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委屈巴巴告状:“周瑾川!它打我!”
声音又软又娇。
鱼子酱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爪子,显然也很懵。
无辜想跑,刚一动身,被另一只宽阔的手迅速抓了个正着。
“那我帮你打过来。”
周瑾川说。
第25章 哥哥 周瑾川说着, 一巴掌就拍在了鱼子酱懵懵的小脑袋上,把原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可爱直接拍到晕眩。
男生力道不重,但语气有相当明显的警告意味:“打她干什么?”
鱼子酱:汪汪汪?
欺负我不会说话是吧, 不然高低骂死你!
它扑腾着四肢想要逃跑,却因为脖颈被钳制得严实, 动弹不得。
周瑾川又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说对不起。”
鱼子酱:汪汪汪汪汪汪?
你他汪的!再离谱一点?你敢不敢再离谱一点? 眼看着手掌再次悬空。
迫于恶势力,鱼子酱梗着的脖子软了下来,垂头丧气地爬过去, 小舌头轻轻地在裴桑榆手背上舔了下。
裴桑榆被那软软地触感闹得又是一躲:“好痒,周瑾川!你好幼稚!你还虐狗!”
“我在帮你。”周瑾川瞥了她一眼, 非常无语。
伸手把犯人随手往地上一放, 曲了下腿,示意还趴在他身上的小姑娘:“还不起?”
也不怪他催, 这动作实在是太暧昧。
暧昧到完全打破以往他和女生建立的边界感, 让他一向游刃有余也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就算是上次抱了裴桑榆,她当时睡着了, 并不知情。
现在不一样, 怀里的人清醒得厉害, 就那么脸颊通红地看着他, 欲言又止的模样。
青春的荷尔蒙都快他妈要炸了。
四目相对, 浑身燥得慌。
裴桑榆也觉得相当尴尬。
这放电视剧里不就是赖着帅哥不起的心机绿茶么?
裴桑榆,你真的好过分,上次骚扰,这次揩油, 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的缺德事。
她此刻心虚到了极致,也不敢再碰他的腰, 只能艰难地挪开手换了个支撑的地方。再曲着腿,试图从他身上爬起来。
人还没彻底离开,就听见大门啪嗒一声被撞开了。
“周周,来,给你带了烤串儿。”陈界标志性的嗓音冒出来,人还未到,声音先闻。
裴桑榆:????
梅开二度,没完了是吧。
她被这突然的动静闹得手一松,又跌了回去。再次手忙脚乱,边起身边回过头,猝不及防和门口几双眼睛对上视线。
不止陈界,背后□□似的还站了四个人,三男一女,不是上次补课那一帮,非常新鲜的面孔,都不认识。
大约是眼前的场景过于劲爆,全体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没人出声。
缓和了好几秒,陈界才说了声感叹:“哇哦。”
“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我们……”人群里唯一一个女生瞪大了眼睛,娇声开口。
裴桑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爬起来的速度堪比火箭发射,拼命解释说:“很是时候,时机正好。”
她这会儿身残志坚,不仅爬起来了,还火速站到了离周瑾川三米以外的地方,生怕被人误会。
但看门口那几位的表情,显然误会了已经。
周瑾川的背被撞那一下还没完全缓和过来,仍然坐在地毯上没动,只是抬了下眼:“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想着关爱留守儿童么,本以为你在家凄凄惨惨戚戚,没想到是我们多虑了。”陈界痛心疾首地说。
裴桑榆心中瞬间了然。
父母双亡的留守儿童,果然她之前的猜测没错。
也不错,没家里人来看望,好歹还有热心肠的朋友。
周瑾川姿态很随意,没有要收的意思,只是偏了下头。
“进来啊,站着当兵马俑?”
“这合适吗,那我们就来了啊。”陈界尬笑了两声,嘴上说着抱歉,脚倒是动得很快。
那个女生又非常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瑾川哥哥,好久不见。”
周瑾川勾了下嘴角,笑着嗯了声。
听到这称呼,再看他表情,裴桑榆再次震惊。
原来你这狗东西会对别的女生笑啊?
还没想明白两人的关系,就听见旁边的男生出了声,占有欲挺强地说:“你就一个哥哥,乱叫什么。”
周瑾川似笑非笑,骂了他一句:“有病。”
一群人鱼贯而入,都是熟人也挺随意,往茶几边上随地一坐,瞬间热闹了起来。
打包的烧烤再往桌上一放,小啤酒小饮料一搁,挺像那么回事儿。
陈界本着全体人他都很熟的地主态度,指着一群人,挨个跟裴桑榆介绍:“这俩是礼嘉私立的严司淮和严夕念,北清一中的段祈野,北清七中的江聿行,这一帮,当然还有我,都是周少爷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人太多,裴桑榆一下子也没记住。
不过,看着确实和之前的狐朋狗友们关系不同的亲近,是那种气场相投的融洽。
就这横跨各大高校的排场,京市富二代快凑齐了吧。
“我是裴桑榆,周瑾川的…”说完名字,裴桑榆顿了下。
人家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和周瑾川是什么关系,缠着人家补课或者互相利益交换的同学么。
她突然觉得有点拿不上台面。
话就不尴不尬地停在了那里,没了下文。
“懂,懂,不用解释。”陈界这人最大优点就是绝不把话落地上,赶紧接上了话。
严夕念笑嘻嘻重复:“我们都懂,不用解释。”
脑门被严司淮扣了下,轻声嘲笑说:“小屁孩儿懂什么。”
“过两年我就高一了!你们高中生好了不起,要不要我给你鼓鼓掌。”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还在初中部的阶级,严夕念翻了个白眼。
吵吵闹闹的,看起来很是亲近。
裴桑榆看着笑了会儿,曲着腿抱着膝盖,也变得没方才那么局促:“你们兄妹关系真好,都是按颜值挑朋友的?男的帅女的靓,刚往门那边一站,差点亮瞎我。”
严夕念对这个小姐姐印象极好,偏头看她,温声细语说:“你也不赖,刚你们俩往那一躺,那缠绵悱恻的,也亮瞎我们了。”
裴桑榆:“………”
妹妹你是真会聊天。
“严夕念。”严司淮叫了声她的名字制止说出更多的虎狼之词,出面化解尴尬,“再调侃人家,下次求我都不带你出来。”
被点名的小女生瞬间秒怂,做了一个拉链的手势,手动闭麦。
裴桑榆松了口气,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
刚想着,就见严司淮缓慢抬眼,带了点坏:“所以,你们刚干什么了?”
裴桑榆:“……….”
不愧是兄妹啊,一样的腹黑。
周瑾川见她平时张牙舞爪,难得被架到下不来台,一声不吭,觉得挺有意思。
但到底是客人,还是主动开口解了围:“在练华尔兹,没注意绊倒了。”
“真有情调。”段祈野单手拉开一罐啤酒,非常随性地喝了口。
江聿行更狠,直接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搁,坦白说:“帮你们拍下来了,需要照片我发群。”
一唱一和的,裴桑榆是真招架不住了。
以往一个陈界就够她头疼,现在齐刷刷又多了四个。
为了让周瑾川走出痛失白月光的心理阴影也太拼了吧。
裴桑榆心里五味杂陈,不熟也不能硬怼,直接摸了灌没开的啤酒,干净利落拉开。
过于尴尬,直接灌醉断片算了。
之前没见过她喝酒,周瑾川也没想着她这么豪迈,下意识伸手拦住:“喝什么酒。”
“喝点儿吧,没事儿,我酒量虽然一般,酒品还是不错的。”裴桑榆没太所谓,顺势还就着他的手又来了一口,嘴巴被啤酒的味道灌满,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听到这话,周瑾川就听出了潜台词。
酒量很烂,一喝就醉。
他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那罐啤酒拿了过来。
顺手开了罐可乐推到她跟前,命令说:“喝这个。”
在场几人的表情相当意味深长。
陈界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当事人,大声嚷嚷说:“我就跟你们说,我们周周变了,个个嘴上说着不信,打脸了吧。”
话音一落,几个男生动作整齐,跟军训过似的。
齐刷刷拿出手机,点开转账。
噔噔噔几声提醒,陈界看着到账,一脸舒坦,眉开眼笑。
也不是头一回了,周瑾川瞬间明了,抬腿直接踹他一脚:“拿我打赌?”
“不怪我拿你打赌,我们在那吃着串瞎聊天呢,突然想到可怜的留守儿童,就聊到你了。”
陈界说这话的时候,往嘴里还又送了块肉,跟刚才没吃似的,咽下去才说,“然后呢,我就把你最近的行为举止稍微艺术加工描述了一下,他们都说是我夸大其词胡编乱造,我就说来你这儿撞撞运气,还真撞着了。不仅撞着了,还撞了个现行。”
裴桑榆两口下去,情绪逐渐高涨,也变得随意起来。
她撑着下巴,看着众人慢悠悠地问:“他哪儿变了?他以前什么样儿啊?”
段祈野:“注孤生。”
江聿行:“拽上天。”
严司淮:“见着姑娘躲三丈远,偏偏又绅士得不行,惹一身桃花债。”
严夕念:“说得没错,完全同意。”
周瑾川:“……”
“那没变,他现在也这样,完全一模一样的处事风格。陈界你不行,你明明打赌打输了怎么能耍赖,给人家把钱转回去。”裴桑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陈界心满意足,看向众人:“来,接着转钱吧各位。”
三个男生再次重复方才动作。
又是噔噔噔几声转账的声音。
也不是傻子,裴桑榆猛然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看着他:“不是,我你也拿来打赌?赌什么了?”
“啊,说到周瑾川必然就又提到了你,但打赌了什么内容——”
陈界非常欠地笑了笑,说话偏偏只说一半,吊人胃口,“不告诉你。”
裴桑榆气得也想踹他一脚。
彼此过于熟悉,周瑾川倒是一听就猜出来了。
肯定是说这姑娘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对她特有的不一样。
还说喜欢自己。
心比西伯利亚盆地还大。
他敛下眼,随手拿着手上的啤酒仰头喝了口,还没放下,旁边一只小了一圈的手伸了过来。
裴桑榆不满地抢回去,抱怨说:“你要喝你自己开,喝我的干什么。”
周瑾川也没意识到喝了她的,舔了下唇。
正准备说那你别喝了,话还没出,就见着裴桑榆贴着他方才喝过的地方,小口小口接着喝了下去。
自己明明已经碰过了。
她居然毫不介意。
周瑾川微微挑了眉,还是开口提醒她:“我喝过了。”
裴桑榆有点晕了,酒意上头,迷茫道:“我知道啊,你抢了我的,所以我要抢回来。”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周瑾川彻底拿她没辙。
知道劝也是劝不住了,反正在家里也安全,于是微微抬了下下巴,顺着话说:“行,你喝。”
此情此景,陈界恨自己语文功力不足,不能诗性大发。
只能慢悠悠地感叹:“朋友们,这不比球赛好看,应该再买几桶爆米花,我能看一通宵,不,两通宵。”
严司淮作势起身,揶揄说:“现在商店应该还没关门。”
“你们,有完没完。”周瑾川抬眼,眼神里已经带了明示地警告。
“再开玩笑人真的要生气了。”段祈野把人拽了回来,像是提醒,又像嘲讽。
“那也没什么可聊的了。”江聿行耸肩,往椅背上一靠,吐槽说,“毕竟是两三个月才见一次的塑料友谊。”
周瑾川笑里藏刀,看向年纪最小的那位,缓慢出声,刀刀戳心。
“有聊的啊,怎么没有,大家也不关心下严夕念小朋友。期中考了多少?周末作业做了吗?期末复习怎么样?要不要几个哥哥帮你现在挨个辅导一下?”
江聿行:“我看行。”
段祈野:“拿书吧。”
“我没惹你们哦,我从进门到现在话都没说两句。”严夕念被点名,轻皱着鼻子,抓着旁边的袖子叫屈,“哥,他们欺负我。”
“现在知道叫哥,晚了。”严司淮不动如山,非常残忍。
大家笑成一片。
趁着众人说话,裴桑榆已经不知不觉干掉了两罐啤酒,没醉过去,却觉得极度兴奋。
她眨了眨眼睛,缓慢消化完方才的对话,环视着看了一圈,欣喜道:“听起来都是学霸啊,那几个哥哥帮我补课吧,我愿意听。”
周瑾川:“………”
你他妈逮谁叫哥哥。
陈界笑得快把座椅翻了过去。
勉强稳住,才给大家补充背景提要:“这位裴桑榆同学,无情学习机器,人间无敌卷王。她每天要做的事呢,就是,学习,学习,学习,以及叫周瑾川跟她一起学习。”
“厉害啊。”众人齐声赞叹。
裴桑榆脑袋发晕,但在功课上还是保持着惊人的清醒,已经快速打好小算盘。
她低声嘀咕着,转过头问旁边人的意见:“周五周六周瑾川,周天另外三位哥哥轮流排班,怎么样?”
周瑾川扯了下唇:“每周还给我留两天,我谢谢你。”
“不客气,我对你好吧。”裴桑榆笑得很甜。
陈界好不容易止住笑,看向冤种周少爷,真心实意说:“你该庆幸我成绩不行,不然你那周五周六还得腾一天出来让我交班。”
周瑾川:“……”
江聿行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有空。”
段祈野从陈界那顺了根烟点燃,咬着含糊不清出声:“我也行。”
尚存一人稍微还有点良心的严司淮,但良心也不多:“我就不参与了,得监督我妹,好歹给周少爷多留一天。”
周瑾川捏着啤酒罐,慢条斯理的,好像没怎么用力,但突兀的啪嗒一声响。
好样的裴桑榆,用完就扔是吧,真棒 。
没察觉到他的反应,裴桑榆扭过头,还笑眼弯弯看着他:“你朋友人真不错。”
周瑾川连笑都懒得装了,冷淡道:“是挺不错。”
看周少爷再度吃瘪,一圈人笑得不行,热热闹闹地把话题扯远了。
裴桑榆想着有一帮学霸补课,高兴得不行,一高兴就多喝了点,一喝多情绪就开始陡峭变化。
上一秒还是兴致勃勃的雀跃,下一秒又陷入了极度低落。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感慨。
她眼巴巴地看着一圈自在调侃的朋友,在心里感慨,真好啊。
在江州的时候她原本还是有那么两个关系还成的同学,家里出了事之后也没再联系了,从来没体会过这种一群人一起长大的热闹,感觉氛围是真的好。
周瑾川这人,怎么说呢。
就算是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是还有人在身边陪着。
明明跟谁都界限分明,生人勿近,好像谁都闯不进他的内心,他也不太表达袒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却依然有不介意的朋友围在他的身边。
裴桑榆打心眼里觉得羡慕。
大家吃过了串,换了战场,集体挪到了旁边玩多人联机,裴桑榆默默从这股热闹中退了出来。
她也没出太大的动静,只是拿了罐啤酒,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到露台上吹风。
周瑾川后半段也有些心不在焉。
面前的屏幕显示着战斗精彩纷呈,他却难得接连挂了好几回。
玩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裴桑榆不见了。
他把手柄扔到一边,先在门口看了看,那双小白鞋还在,应该没走。
又进浴室转了一圈,怕她喝多了晕里面,也没人,空空荡荡。在家里里里外外绕了一大圈,终于在露台上找到了自己在那看风景的裴桑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背影就有点闷。
他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开口问:“不怕感冒,大晚上站着干什么。”
裴桑榆转过头,脸颊红润,被迟来的酒意浸染,说话也变得慢:“在等日落。”
这绝对是喝多了吧。
大晚上等什么日落。
周瑾川皱着眉,垂眼看着露台栏杆边上空的啤酒罐,缓慢回想,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直接问那只不知道抽什么风喝多的醉鬼:“到底喝了多少?”
裴桑榆伸出手指,胡乱比划了下:“三,四,还是五罐,不记得了,我酒量还不错吧。”
可你现在看着已经七分醉了。
周瑾川彻底没了脾气,耐心问:“头晕吗?”
“还好。”裴桑榆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刚才的感慨,又小声说出了真心话,“周瑾川,你朋友们真好,不是因为他们说要帮我补课的好,是看着就觉得好。”
周瑾川刚开口敷衍了句:“知道,你说过了。”
话音一顿,觉得她情绪有点不对劲,又问:“觉得他们好,你想跟他们当朋友吗?”
“想。”裴桑榆点了点头。
周瑾川突然就懂了她那没来由的情绪。
孤零零从江州来,人生地不熟,肯定很孤单。
平日里虽然跟室友们在一块儿,但一到了周末各回各家,而她回去却只能面对那个空旷而陌生的房间。
此刻她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向往的表情。
很像是在外面走了很久的流浪猫,站在一家人声鼎沸的窗户门口,偷偷地看里面的热闹并羡慕着。
周瑾川有点心疼了。
他脱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低声用跟小孩说话的口吻,哄她:“我的真心朋友不多,就这么几个。如果你想要,我分给你。”
“真的吗?”裴桑榆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微弱地闪了下光。
周瑾川嗯了声,抬手帮她把拉链扣紧,挡住深夜的寒风。
裴桑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醉了,但意识很清醒。
她平时不太愿意说自己的事情,觉得说多了矫情,招来的要么是恶意要么是同情,这些她都不需要。
但这会儿,却想要把一些细碎的东西讲给周瑾川听。
“告诉你个秘密,我活这么大了吧,连小名都没有。我以前姓宋,爸妈都是连名带姓叫我宋桑榆,谐音还是送丧,是不是挺晦气的。好笑的是,最后真把我爸送走了。”
裴桑榆很轻地叹了口气:“改姓裴挺好的,至少……挺好听的吧,寓意也不错。”
“好听。”周瑾川说完,又强调一句,“姓什么,都是好听的。”
裴桑榆这会儿思维有些跳脱,但又莫名还剩了点逻辑。
她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你给我起个小名好不好?”
这话问住了对方。
周瑾川拿她没辙,在她的名字里反复挑选,排列组合了半天。
过了好久。
才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桑桑?”
男生因为极少这么亲昵地叫人,说出口,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裴桑榆眼睛亮了下。
不是那个强加在她身上的姓,也不是和顾余重名的那个名,是独一无二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桑桑。
好好听又好特殊的名字。
今晚那点泛起的情绪,明明刚才还翻江倒海的,现在被很轻易地安抚了。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喃喃自语:“喜欢。”
周瑾川低头,漆黑的瞳孔看向她的眼底,追问说:“喜欢什么?”
“喜欢你……”裴桑榆慢了半拍,接上下句,“给我起的名字。”
周瑾川被她一句话闹得心情跌宕起伏。
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听见裴桑榆又说,说话带着语无伦次的幼稚:“我就只有一个小名,你有好多。什么周周,周少爷,瑾哥…….羡慕死了,不过也一般,都没有桑桑好听。”
周瑾川懒得理她酒醉的胡言乱语。
扣着她的脖颈想把人带下楼,却见着裴桑榆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又抬了头,凑向自己:“想起来了,有一个好听的。”
周瑾川的手还放在她的脖颈上,像是把人带得更近。
他滚了滚喉咙,低低出声:“什么?”
裴桑榆偏过头,嘴唇不经意碰到他滚烫的耳垂。
少女的声音很轻地扫过耳畔,酥麻至极的一声:“……瑾川哥哥。”
周瑾川那根绷紧的弦,断了。
第26章 渣男 周瑾川被一声“瑾川哥哥”烧得后背发麻。
按理来说, 不是没人这么叫过。
刚刚严夕念进门的时候也是这么称呼他的,从小就这么叫到大,早已经习以为常。
裴桑榆应该是听到她这么叫了一声, 此刻才会顺着记忆说出了口。
但两相比较,就是不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 因为醉酒后说话的语速放得更慢,尾音几乎消失成了呢喃,就有了一点调情的意味。
本人并不知情,但周瑾川莫名其妙就被勾在了那里。
在今天之前, 他不会觉得杀伤力有这么大。
一个称呼而已。
他扣着她的脖颈,掌心温度滚烫。
似警告又似威胁:“裴桑榆, 别他妈乱叫。”
偏偏始作俑者已经完全意识混沌, 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小猫似的蹭了蹭。
像是找到了个舒适的地方, 安心地放下了脑袋,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瑾川哥哥,我好困, 想睡觉了…”
又来一声, 不要命似的。
这回周瑾川彻底麻了。
他微偏过头, 距离被拉到了最近, 呼吸几乎是扫在了她的脸颊上, 变得更重。
压着一堆有的没的胡思乱想,垂下眼看她,只是对方说完那句话后,眼睛已经闭上, 非常信任地睡了过去。
就剩周瑾川被吊在了那里。
不上不下,寒风呼啸。
站了好一会儿, 裴桑榆把他彻底当成了抱枕,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脸颊就那么贴着他的脖颈,嘴唇隔着一段距离,呼吸轻缓而均匀地扫在他的喉结上。
周瑾川低声骂了句“操”,还是认命般的抬手把她抱了起来,朝着客卧的方向走。
进了房间,小心翼翼把她放上床,又脱了鞋,盖好被子,伺候祖宗似的。
周瑾川觉得平时自己脾气管理挺好,现在也十分暴躁。
不知道是因为酒喝多了上头,还是因为这糟心的玩意儿。
裴桑榆却撒了欢可劲儿闹。
刚把被子裹严实,没过一会儿功夫,嫌热,抬脚随意一踢,直接全部掀开。
因为动作的缘故,衣服下摆被掀起了一点,露出一截白皙又漂亮的腰。
周瑾川磨了磨牙,低声说:“裴桑榆,故意折腾我呢是吧。”
语气十分无奈。
对方在睡梦中,还有问有答。
声音轻地似呢喃:“折腾周瑾川吗,我不折腾他,他好可怜。”
周瑾川:“……”
是挺可怜,大半夜照顾一个无意识的醉鬼。
“好好睡,别乱动。”他避开视线,伸手帮她把衣服扯了下来,重新扯过被子盖了个严实。
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还是威胁说:“再踢被子把你扔出去。”
这话是听进去了。
彻底乖了。
女生白皙又娇小的一只,像只蝉蛹似的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好似做了什么美好的梦,嘴角还微微勾着,整个人看上去恬静又温柔。
周瑾川盯着看了会儿,突然听见手机震动,一声接着一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顺着声音找过去,在她的校服口袋里摸到了手机。
来电显示备注,相当冷漠的大名:裴清泉
姓裴,这应该就是她口中那个非常严苛的外公了。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很晚了,估计是一直没回家,打电话找了过来。
拿着电话,周瑾川有些头疼。
自己断然是不能接,太容易让人多想,但如果放任不管,明天又是一场灾难。
他拿着这个麻烦轻声出去,抬步下楼,看到严司淮正催促着严夕念准备回家。
于是径直过去,把手机塞进在场唯一的女生手里,三言两语说清来龙去脉:“裴桑榆的外公,接下电话,跟他说今晚在你家留宿。”
“哥,他让我撒谎。”严夕念扭头就是告状。
严司淮啧了声,慢悠悠看向他:“你要把人留家里啊,人家一未成年,多不合适。”
电话持续在响,跟催命似的,周瑾川有点暴躁:“我他妈也是未成年,她喝多睡着了,叫不起。”
好不容易见他这样,严夕念又是娇滴滴的一声:“想让我帮忙啊,你求我。”
刚照顾完裴桑榆就够烦了,周瑾川皱着眉,压着那股无名火:“差不多行了啊,快接。她外公挺麻烦的,逮着这事儿能给她找一周的不痛快。”
“好关心她,好在意她,你真的变了。”严夕念笑盈盈的,就是不伸手。
周瑾川懒得跟她掰扯,直接偏过头,看向严司淮:“管管你妹。”
“行了,接吧,响挺久了,一会儿该挂断了。”严司淮听他那语气,电话那边确实是个不太好处理的长辈。
果然还是搬救兵管用。
严夕念哦了一声,这才听话拿过手机,接起,瞬间变了副面孔:“您好,我是裴桑榆的朋友严夕念。”
对方听到这名字,显然愣了几秒,才出声问:“她人呢?”
“她突然肚子疼,女孩子嘛总有那么几天,现在站不太起来,我就把她留家里睡了。”
严夕念撒起谎来简直不需要打草稿,听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又是个小女生,裴清泉也不太好过问太多细节,只能就此作罢:“那麻烦你照顾她。”
严夕念连连应了两声,怕裴桑榆宿醉起晚,还非常贴心地补了句:“可能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等她明天好点就送她回家。”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后,电话挂断。
严夕念把手机还给他,笑得非常得意:“搞定。”
“长本事了啊严夕念,撒谎这么熟练跟谁学的。”严司淮看着她,表情不是非常愉快。
“不是你让我接的嘛?怎么翻脸不认人,烦死了。”严夕念皱着眉嘀嘀咕咕着,拎着自己的书包就往门外走。
解决了麻烦,周瑾川倒是心情不错。
随手挥了下手,叮嘱说:“回家慢慢吵,注意安全。”
房间里很快变得空旷。
段祈野跟江聿行一人占领了一个沙发,很随意地躺着。
他把手柄扔到一边,相当不客气说:“我们也借个宿?太晚了,不想回。”
“随便。”周瑾川变回那副往日冷淡的模样,落了句,“没床了,只剩鱼子酱的狗窝,爱睡不睡。”
江聿行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陈界,非常欠地说:“不然,你去?”
陈界:???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
周瑾川抬手捏了下眉心,他今晚也喝了不少,思绪昏沉,没功夫跟他们瞎扯。
“你们仨自己分,我去睡了。”
“帮完了裴桑榆就不理人,这么多年兄弟白当。”江聿行冷嘲热讽。
周瑾川懒得跟他斗嘴,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直接回了房洗漱。
再躺回床上的时候,明明刚才还昏沉着,这会儿困意又消散得一干二净。
失眠已经成了习惯,倒是没什么大不了。
但往常的失眠,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回想起关于顾余的很多事,然后陷入一种难以挣扎的自责感,反反复复。
今天不一样。
他把手枕在脑后,漫无边际地,想到了裴桑榆。
想到她那难以言说的家庭状况。
想到她每一回直接大胆地靠近自己。
想到她此时再一次躺在自己的隔壁。
想到她总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还有,今天那两次勾人心弦的瑾川哥哥。
周瑾川彻底睡不着了。
他还是分不清自己对于裴桑榆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同情吗,好像有。
但心疼,占据了更多的情绪。
想不清,也就懒得再想。
周瑾川半闭着眼,翻了个身,想要把杂乱的念头从脑海里清除。
一晃神,却晃过裴桑榆方才睡着时候的模样,像张高清照片似的无限放大,清晰到可以看到她毫无瑕疵的皮肤和根根分明的睫毛。
周瑾川低声骂了句脏话。
后知后觉想起来失眠的原因。
——裴桑榆今天没有给他念广播。
一定是这样-
裴桑榆是被明晃晃的阳光晃醒的,窗户的拉帘没有关得太严实,有几缕光顺着缝隙就透了进来。
她半眯着眼枕在松软的枕头上,还有着宿醉后的混沌,意识却变得异常清醒。
不是没喝过酒,之前那段对自己来说不想回忆的时间里,她也曾用这种幼稚且堕落的手段麻痹过自己。
但有一点很奇怪,越是酒醉,第二天的记忆就越是清楚。
片刻间,裴桑榆缓慢回想起昨晚。
她站在露台上吹风等日落,傻兮兮的模样。
然后周瑾川过来找她,胡搅蛮缠非要人家给自己起小名。
然后……
她把人抱住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上,还黏糊糊叫着瑾川哥哥。
裴桑榆:“……”
她现在恨不得自己当场断片。
“你真的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啊裴桑榆,干嘛呢,多轻浮啊你。怎么能抱人家呢,还那么恶心吧啦地叫人哥哥。”
裴桑榆自言自语着,满脑子都是完了,酒精害人。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撤回。
此刻就是,无颜面对周瑾川。
没想太多,她火速脱下身上的外套,穿鞋起床,开门的时候根本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打算就这么悄悄地,安静地,逃走。
然后——
和隔壁房间拉开的房门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
巧,太巧了,巧乐兹都没这么巧。
裴桑榆尴尬地头皮发麻,佯装无事发生,打着招呼:“早啊,睡得蛮好吧。”
“不太好,几乎没睡着。”周瑾川睡得浅,就是闭着眼眯了会儿,方才是跟着隔壁动静起了身,把想跑的人抓了个正着。
只是一夜未眠,他刚说完话,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裴桑榆心说失眠,那是因为自己旷工,此刻更是心虚。
她垂着脑袋,跟个鹌鹑似的,胡言乱语一通解释:“昨晚好像喝多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又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回家。”
偏偏对方不接招。
“装,接着装。”周瑾川无情揭穿她。
裴桑榆不说话,打算原地装死。
周瑾川靠在墙边上,偏着头看她,慢条斯理说:“要是忘了,你绝对不是现在这反应。”
裴桑榆猛然抬头,理不直气也壮地辩驳:“说得你多了解我似的,就是忘了,什么都不记得。”
“嗯,那你不问问你昨晚干什么了?”周瑾川淡淡说。
裴桑榆绷着唇,面无表情说:“不想知道。”
“你撒酒疯当着大家的面跳舞,扭得那叫一个肢体僵硬。”周瑾川胡编乱造。
“瞎说,我明明在露台——”裴桑榆嘴快就说出了真相,说了一半发现不对劲,及时打住,一眼撞上周瑾川眼含笑意的表情。
靠,被他绕坑里了。
连带着智商也跟着下线。
好像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再说也是苍白的欲盖弥彰。
裴桑榆这人就是认错快,识时务,瞬间九十度原地鞠躬,跟扫墓似的,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骚扰你。”
周瑾川听笑:“你怎么骚扰我了?”
裴桑榆火速翻脸,咬牙切齿说:“周瑾川,能不能够了,我都道歉了就放过我行不行?”
两人在楼梯上吵吵闹闹,动静不小,直接吵醒了在客厅四仰八叉的各位。
“你们俩大早上就这么激情,精力也太旺盛了吧。”陈界锁在单人小沙发上,姿势扭曲,面色狰狞。
“哟,一块儿起的?”江聿行微抬着下巴,戏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周瑾川,你不是人。”段祈野跟着开口,嗓音低哑。
一群人接二连三出了声,怒刷存在感。
裴桑榆看着这一屋子的男生,突然也有了点边潇潇所说的那种被集体行注目礼社死的绝望。
“别乱想,别瞎说,什么都没有。”她张口解释,但没什么用。
几个人相视一笑,交换视线。
也聊不下去了,裴桑榆火速转移话题:“怎么睡客厅啊,昨晚没回家么?”
“这不是等着给你补课么,昨天都答应了,不能反悔。”江聿行说。
裴桑榆再次进入乱七八糟的回忆。
确实是…….有这么一段。
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跟人家都不熟。
苍天,谁能救救她,下次再喝酒她就是猪。
裴桑榆停顿了几秒。
扯出一个相当尴尬的笑说:“我随口乱说的,多麻烦你们,不太好。”
段祈野脸上没太多表情,只是动作很快翻身而起:“没什么不好,现在就来?”
周瑾川看透了这帮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插着兜从旁边过去,下了楼,很轻地啧了声:“别逗她了,醒了就回去。”
“别啊,说好的补课,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聿行还在往里添火。
周瑾川彻底无语。
裴桑榆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几个人随意吃了点早饭后,她就被迫坐在书桌前,对面坐着三位面无表情的补课老师,还有一个吃瓜的陈界。
换做之前,她铁定高兴到翻天,毕竟这种机会实在是不多。
可是现在,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瑾川的表情。
少爷脸上还带着起床的困倦,头发微乱,挺随性不羁的模样。
但嘴角略微往下垂着,坐姿散漫地敞着腿靠在座椅上,心情看上去实在是算不上太好。
也是,一大早被朋友架着非得看书,换谁都暴躁。
裴桑榆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数学题上。
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来都来了,不学白不学。
偏偏这题来回看了三四遍,都没什么思路,脑子跟生了锈的机器似的。
现在基础知识已经全部补完,就陡峭升了些难度,攻克的基本都是会出现在最后一道的疑难大题。
她把书翻转过去,往前面一推,也不知道该问谁,小声说:“不会做。”
对面三个男生飞速扫了眼,各自从笔筒里抽了支笔,低头在草稿纸上演算。
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奥林匹克竞赛现场。
不到三分钟。
各自又停了笔。
段祈野扫了眼旁边那位的答案,随口说:“菜逼,就这题还能算十行。”
“我这解法显然比你高级好么。”江聿行非常不服。
周瑾川看完两人的答案,嘴角微勾,很是嘲讽:“你们俩这解法,超纲了。最简单的公式就能套,搞那么复杂,谁菜?”
裴桑榆愣住,把三张纸抽过来细看。
三种解法,殊途同归。
一个高级,一个花哨,一个简单明了,思路清晰。
三张优秀的满分答案,裴桑榆喃喃自语:“京市的学生真卷啊,学这么快。”
看着这些龙飞凤舞的字迹,她现在突然明白了周瑾川那天在天台上跟她说的话。
争第一毫无意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是因为他早早见识了太多优越的同伴,才会给她这样的建议和忠告。就像解题有无数种答案,所以执着于第一的虚名,也是作茧自缚。
周瑾川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开口宽慰说:“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提前学了竞赛的东西,你学了你也会。”
裴桑榆被不着痕迹安抚了。
这个人,面冷心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发自内心地笑了下,仔细记下每一种解法,梳理清楚后,才抬了头。
相当诚挚地发问:“我就好奇,你们这一届最后的状元是谁?”
被她莫名其妙的话逗笑,几个男生也被问住,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附中和私立初升高都是内部直升,只有段祈野参加了全市统考,拿了中考状元,没机会分个高下。
陈界摸了摸下巴,缓缓开口:“江聿行大一届就不说了,别的还真不好说,不过他们这几个,多半都是走保送吧。”
有理有据,相当科学。
“也是,那就把状元留给我吧。”
裴桑榆重新燃起了斗志,收拾好心情,继续奋笔做题。
少女绑着马尾,微低着头,表情认真,刚说那话的时候,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傲气。
江聿行慢悠悠转着手上的笔,欣赏地看了她一眼。
又看向周少爷,不着边际地夸奖说:“眼光挺不错啊。”
虽然没点名,段祈野也听出了那意思。
点了下头,表示同意:“确实。”
难得周瑾川没解释,只是盯着她飞速写题的动作,很轻地笑了下。
裴桑榆拉着众人学到了下午五点,这几位哥不插科打诨的时候,还是相当靠谱。
她感觉补这么一天课,把之前好多似是而非的困惑都解决了个七七八八。
段祈野看了眼时间,觉得这补课真不是人干的,伸了个懒腰,起身。
“我准备撤,下周还是把战场交给周少爷吧,他一个人就能行。”
“我也撤了,周少爷肩负组织重任,用点心,得把裴同学送上状元宝座。”江聿行起身穿外套,感觉浑身也跟散了架似的,也就周瑾川这人跟习惯了似的,坐在那动都没动一下。
耽误了大家这么久的时间,这大好周末的,裴桑榆实在是觉得抱歉:“真的麻烦你们了。”
段祈野随意瞥了周瑾川一眼,还不忘了助攻:“要麻烦也不是我们,对我们周周好点,走了。”
“要撤赶紧撤,话那么多。”周瑾川笑骂。
临走,江聿行勾着陈界的肩膀把人一并拖走,落了句:“跨年一起啊,别他妈又躲,听到没?”
周瑾川嗯了声,敷衍地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走人。
喧嚣了一整天,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裴桑榆压着习题册,跟他打着商量:“我再做会儿,写完了给你做完饭再回去。”
倒是乖巧,周瑾川随意点了下头,还是觉得困,起身说:“我去冲个凉。”
“好,你去。”裴桑榆嘴上答应着,手上的笔没停。
刚写完小半页,听见有人敲门。
她回过头看向浴室,里面水声刚停,估计才洗完澡。
裴桑榆心说大概是刚才谁走的时候东西拿掉了,起身踩着拖鞋过去,利落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气质卓越的女人,里衬是质感良好的职场套装,外披着一件深蓝色羊绒大衣,脚踩方根尖头皮鞋,从头到脚的精致和气场。
裴桑榆愣了下,心说平时不见人,这周末来的人倒是一茬接一茬没断过。
留守儿童的家里不冷清,倒是热闹得有点过分了。
对方看见开门是个面生又有些眼熟的小姑娘,表情也有些意外。
停顿了半拍,才开门见山说:“没走错吧,我找周瑾川。”
裴桑榆点了点头,轻声说:“是他的家,没找错。”
又回过头,冲着浴室那边喊了声:“周瑾川,有位漂亮姐姐找你。”
没人不喜欢被夸漂亮,秦景笑了笑,打趣了一句:“小姑娘嘴倒是挺甜。”
裴桑榆拿出一双新的拖鞋递给她,相当有礼貌地开口:“您先进来吧,他刚在洗澡,估计得等一会儿。”
见她对家里的东西这么熟悉,连物件摆放的地方都知道在哪儿,秦景更是意外。
她跟着进去,往沙发上一坐,正大光明地上下打量:“叫什么名字?”
“裴桑榆,桑榆非晚那个桑榆。”
“名字挺好听的,也在七班?”
“对,是周瑾川的同学。”
裴桑榆被这突如其来地盘问闹得有些尴尬,心说不管对方是谁,自己出现在这里着实很不应该。
她快步走到书桌旁边收拾自己的东西,嘴上跟对方打着招呼:“姐姐我这就回去了,你们有事慢慢聊。”
还没收拾完,就听见浴室的门开的声音。
裴桑榆心说你自己跟漂亮姐姐聊天吧,我撤了。
周瑾川头发潮湿着,挂了条毛巾在脖颈上,懒洋洋靠着门边儿,皱眉说:“妈,你怎么来了?”
妈???你叫什么!
裴桑榆停下动作,震惊回头,和沙发上的女人直截了当对上视线。
他不是父母双亡吗,哪儿来的妈。
等等,好像从头到尾确实都是自己擅自揣测,对方也没提过真就无父无母。
这乌龙着实闹得有点大。
想到自己之前笨拙的安慰,裴桑榆脸颊跟烧起了火似的,手上动作更快。
秦景视线落在小姑娘身上,温声细语开口说:“我来找你还需要理由吗?不来还不知道,在外面偷藏了个小女朋友。”
“我不是!”裴桑榆扭过头,艰难辩解,“阿姨您别误会,我真不是。”
秦景脸上没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略微嘲讽说:“刚才还叫姐姐,现在就变阿姨了。”
裴桑榆心说,完了,真误会了。
那不是您长得年轻么,鬼知道周瑾川有个这么一妈。
她舔了舔下唇,闪过一堆豪门恩怨的狗血剧情,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辩解。
秦景没有再刁难她,只是轻声责问说:“周瑾川,这就是你一直不回家的原因?”
本来见着她心情就不痛快,周瑾川现在只觉得烦,敷衍说:“当然不是,跟她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回去你心里清楚。”
秦景被噎了一下,那股进门的和善劲儿装不下去了。
视线扫过小姑娘,语气轻描淡写,又像是说给旁人听的威胁:“你谈恋爱我也不想管,反正也谈不了几天就分手了,是吧。”
周瑾川靠着门框,也懒得跟她解释了,就说不清。
只是似笑非笑,嘲讽说:“秦景女士,您的精英教育就是让儿子当渣男?挺厉害的。”
裴桑榆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
他们听起来关系不太好,周瑾川都气到离家出走了,要是再因为自己吵架那就是火上浇油。
她终于收拾好东西,把书包往肩上一挂,快步路过秦景时,顿住脚步。
想着反正都误会了,那就顺势这么说吧,撇清了关系就行。
于是看向沙发上的女士,深吸了一口气,艺高人胆大地开口。
语气相当断绝情爱的干脆利落。
“阿姨我这就走了,不需要您给我五百万,我立刻离开您儿子。”
周瑾川:………?
第27章 害羞 裴桑榆这么简单粗暴的一句话, 直接把房间炸到安静了好几秒,没人出声。
她还美滋滋地想着,我厉害吧, 瞬间解决掉一整个大麻烦。
只是看向旁边,周瑾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表情十分复杂。
见这些许有点无语的表情,裴桑榆那股愉快的劲头被冲淡,一时间也有点懵。
多好的操作啊,这不是一劳永逸么, 你不夸我还露出那种鬼表情干什么!
她勾着书包带子,又小声地试探问:“阿姨, 我这话您还满意吗?如果不满意的话, 我再换个说法。”
态度相当良好,颇有些售后服务也得做到最佳的意思。
见过大风大浪的秦景也被堵得失言, 想伸手喝口水, 才发现主人家待客之道简直不行,连个杯子都不给。
最终, 只是缓慢点了下头:“有骨气, 挺好的。”
裴桑榆笑了笑, 表情娇俏又明媚地说:“那你们俩就别为我吵了, 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说完, 利落背上书包,往门边走:“那我就走啦,两位再见,周末愉快。”
元气满满的模样, 完全看不出方才一秒失恋的悲痛。
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那个想要玩弄人感情的渣女。
等到人消失在门口, 秦景坐姿端庄的样子也撑不下去了,低着头没忍住笑了下。
过了那股劲儿,才重新抬头看着自己儿子,语气十分揶揄。
“周瑾川,你也有今天。”
周瑾川大步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靠着椅背,拿着手机边发信息边随口问:“我怎么了?”
【YYJDGY】:找个地儿等我,很快
【sunset】:干嘛?
【YYJDGY】:一会儿说
秦景见他打字的模样,又轻言细语地调侃:“急着安慰小女朋友啊,人家比你拎得清,是个好孩子。”
就受不了她这副冷嘲热讽的口吻。
周瑾川把手机扔到一边,抬着下巴看她,冷声说:“您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来阴阳怪气几句?最近公司业务下滑了没事干是吧?不行就早点转行。”
“我是提醒你该回家了,老在这儿住着像什么,乱糟糟的也没人打扫。”
秦景看着一桌狼藉,还有好些喝空的酒罐,没来得及清理,一片混乱,一眼就看得出平时过得不是什么好日子。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周瑾川不接茬。
“回家上学多远啊,这离附中很近,跑步两分钟。”
秦景跟他斗智斗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再拐弯抹角,直接点明说:“你知道我不是在说房子的事儿,还没想明白?”
这就是把话摆在明面上了,铁定要跟他扯个清楚。
周瑾川收了那股漫不经心,语气变得认真:“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
“那你要我解释多少遍,你一心想着读法律,读了又能怎么样呢?顾余是自杀,欺负他的人判不了。”
说到这个,秦景语气变得无法控制地激动起来,“我要知道就这么一个顾余能让你影响这么大,当初就不会帮你把他弄进礼嘉!”
周瑾川扯了下唇:“我也挺后悔的。” “周瑾川,你平时照顾朋友我没说过什么吧,谁要转学我是不是扭头就帮你处理了?我不欠你什么吧?我跟爸爸对你就一个期望,读清大经管,然后接手家里,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很难吗?”
这样的吵架已经轮番过很多次。
每次都是同一个结局,但还是会车轱辘似的再次转回来,相当没意思。
也不想跟她再吵,周瑾川抬眼看她,放缓语气:“妈,我不是机器,你们输入了指令就得执行。我有我的执着,也有我的目标,真的改不了,我很抱歉。”
气氛凝滞了一瞬。
秦景看向他,终于亮出底牌,讥讽说:“现在又加了一个砝码,裴桑榆是吧?之前你让范桐转学,我稍微过问了几句,因为他欺负裴桑榆是不是?裴桑榆的妈妈是亲口承认的蓄意杀人,现在江州那边的判刑还没下来,但不是重刑就是死缓。怎么,这个你也想救?等你读完法律学成归来,人早没了。周瑾川,你什么时候能收起你那些泛滥的同情心。”
“你调查她?”周瑾川拧起眉心。
“我要是真仔细调查,刚一见面我就能反应过来了行不行?”秦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放轻语气,“再说了,你以为她外公是吃素的,裴清泉想花钱还找不到好的律师?需要你?”
这是底都摸穿了吧。
无情又虚伪的成年人。
周瑾川身上收的那点锋芒又重新露了出来,无所谓道:“我想读法律跟她没关系,这不是两年前就决定的事儿么,都跟她不认识那会儿。”
“当时你年纪小,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我信什么。”秦景确实是跟他争不出个好歹,叹了口气,换了个温和的说法,“我明白十几岁的男孩子想法单纯,你那些理想抱负,还有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你把家里的事情做好,照样可以回馈社会。”
周瑾川轻嗤了声,没说话。
“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今年老是追着你问这事儿。还有小半年就要分科,虽然大部分都是文理兼收,但经管偏理,法律偏文,就你这脾气,多半会对着干是吧。”秦景说。
周瑾川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笑了下,没心没肺说:“你倒是很了解我。”
是真聊不下去了。
秦景气得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勾着大衣起身,拎着包大步就走。
“慢走啊妈。”周瑾川还相当得体地道了别。
等人走后,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想了会儿,整理好心情,才起身出去。
边穿鞋出门边给裴桑榆打电话过去,只是还没接起,就看到了站在玲珑巷那头的人,在寒风里裹得严实,圆溜溜一团像个三角粽。
他眼神变得柔和了些,朝着她扣了下手:“过来。”
裴桑榆背着书包快步朝他跑过去,仰起头问:“要跟我说什么?我刚看到你妈妈气冲冲走了。”
“嗯,吵了几句。”周瑾川随口说着,转身朝着院里走,“怎么不找个地方坐着,外面冷。”
“想说应该不会聊太久吧,这一片我还没逛过,就四处随便走了走。”裴桑榆小步跟上去,还在追问说,“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周瑾川没说话,只是重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视线沉甸甸地看着她。
思绪回到方才她走之前。
到底还是帮自家人先道了歉:“我妈说话一直那样,阴阳怪气的,你别放在心上。”
裴桑榆坐在他对面,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语气很坦然:“哦,你说她有点瞧不上我的意思是吗?周少爷家大业大,挑对象眼光高很正常,我没在意。”
周瑾川一时半会没听出这是嘲讽还是真心。
他想了一会儿,才问:“所以就火速撇清了关系?”
“不然呢?等着你们俩为了我吵翻天啊,没必要。”裴桑榆歪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周瑾川又停顿了两秒。
缓慢重复她的话:“没必要?”
裴桑榆嗯了声,浅笑盈盈说:“是啊,我又不喜欢你,也不是真的在跟你谈恋爱,不需要争取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嘛。反正我们就是普通同学,解决问题比较重要。”
她快速说完,反应过来大概是伤了少爷自尊,又宽慰说:“你也别放心上,你魅力还是很大的,一定会有给五百万也不跟你分手的女生出现。”
这次说完,周瑾川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很久。
也没出声,就那么沉沉地看着。
久到裴桑榆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才听见他低声开了口,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解决得挺好的,确实没必要。”
听出了弦外之音,但又不太明白,裴桑榆后知后觉想起顾余,他那个死去的白月光。
该不会当初也是走了这么一套棒打鸳鸯的流程,才……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实在是太惨,自己的做法确实在伤口撒盐。
但此时此刻,连那个名字,她也不敢再提。
她看向对方的眼睛,只是轻声问:“周瑾川,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周瑾川跟她视线撞在一起,没说话,算是默认。
过了好一阵,才起身说:“送你回去吧,不用做饭了。”
见他从自己身边经过,她眼疾手快抓住对方的袖子,不让人走。
这回相当笃定说:“你就是不高兴了,而且很不高兴。需要我做什么能让你开心点吗?”
周瑾川垂眸看她,女生语气真挚,干净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那么看着他,清纯得没有半分杂念。
这双眼神看着人的时候,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
他情绪不高,声音也变得很低。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底线吗?裴桑榆?”
裴桑榆被问住,咬了下唇。
她很少看到周瑾川这个样子,哪怕是最初认识的时候他们并不相识,对方也相当有分寸地没有提出过分要求让她难堪。
但是现在,他的眼神压迫感很重,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意味,就那么直截了当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语气带了点质问。
裴桑榆声音很轻,小心翼翼说:“我觉得….你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
周瑾川突然笑了下,漫不经心的样子。
然后从口袋里伸出手,缓慢拨开她抓着袖子的指节,松开:“只是帮你补个课,关心同学到这个份上,也没必要。”
裴桑榆此刻很清晰地察觉出来了,他在跟自己划清界限。
意识到这一点,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就此离开,情感上却在提醒她,周瑾川现在情绪实在算不上太好,是不是应该不要听他的话,留下来。
裴桑榆僵在原地没动,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对方却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周瑾川偏过头,不再看她:“走吧,打车送你回去。”-
周天裴桑榆没再去周瑾川家。
她也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他们俩之间的相处很奇怪,也很陌生。就像是电影的时间轴明明已经走了一半,被人又强行拉回了开头。
不,现在的状况,好像比开头更糟。
连边潇潇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粗神经都察觉出来了不对,课间去做操的时候,她偏过头悄悄问道:“你跟周瑾川吵架啦?”
“吵架,没有啊。”裴桑榆脸露茫然,“为什么这么问?”
边潇潇想了想,随口举例说:“平时你都会传纸条给他问题,这两天完全没有。明明只隔着一个过道,但一句话都不讲,这很不正常。”
“我们以前经常讲话吗?没有吧。”裴桑榆皱眉,觉得意外。
“最开始是没有,在学校里碰见跟陌生人似的,但后来熟起来之后还挺频繁的。”边潇潇慢吞吞说,“而且,除了你周瑾川也不怎么跟别的女生讲话,所以非常扎眼,也很明显。”
被旁边的人这么点出来,裴桑榆愣了下。
她确实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和周瑾川已经熟成了这样。
正愣神的时候,她看着前方周瑾川跟陈界一起经过,没有视线的碰触,只是快步先下了楼。
他的步子很流畅,一步两个台阶,快到最后几阶的时候,垫了几步,看上去又随意又自在。
好像突然又变回了那个大家眼中的周瑾川。
不同于之前小打小闹的别扭,是毫无关联的冷淡。
裴桑榆撇了下唇,眼神里露出罕见的迷茫:“我也不知道,好奇怪啊。”
慢步走到操场的时候,大部分班级的人员已经到齐,闹哄哄的。
马主任站在正中央的话筒处指挥着:“今天我们就不做课间操了,大家上一周都学了校园华尔兹,现在就开始正式展示。各位稍微用心一点啊,今天有几个报社的朋友也会前来观看,争取人人都展示出附中的精神面貌和青春风采。”
话说完,又指着一堆慢吞吞的人拔高了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走快点,按之前分配的搭档站好,吊儿郎当的像什么学生样。”
操场上嘈杂得不行,各式各样的吐槽声不断。
“我操,还有报社来,现在都没新闻了么。”
“老师我肚子疼,现在请假还来得及吗?”
“丢脸丢大发了,传出去附中能让人笑一整年。”
“还要拍照,救命,我这就去戴个脸基尼挡住。”
…….
听到这话,裴桑榆却只觉得尴尬。
她本来和周瑾川就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气氛,爱答不理的,这会儿被迫站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四目相对,尴尬蔓延。
裴桑榆有各种各样的话堵在嘴边。
“你情绪好点了吗?”
“最近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是不是又跟妈妈吵架了?”
想问的很多,却一字也问不出。
就像周瑾川说的,不过是补课的普通同学,问这么多也是过界。
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跟人过于熟络的性格,也许此刻才是他真实的常态。
裴桑榆张了张嘴,平时胡言乱语习惯了,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倒是周瑾川先开了口:“都记住了吗?”
裴桑榆点了点头,表情跟四肢一样的僵硬,轻声说:“勉强吧,应该能记住,反正我们站在最后排,问题不大。”
话音刚落。
半仙走过去,一手搭上一人的肩膀,笑着说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
“我们七班在正中间,要拍照的话还是得选个门面。刚好,两人都长得不错,你们俩站到最前面去撑撑场子。”
你再离谱一点?当什么门面!
这不是撑场,这是直接垮台好吗?
听到这话,裴桑榆摇头拼命拒绝:“我不要,我不去,我四肢不调五体僵硬。”
“哎呀,不要害羞,这么漂亮的小脸蛋上报多好看。”半仙推着人往队伍最前方走,还回过头招呼周瑾川,“愣着干什么,站过来啊,还要女生主动吗。”
裴桑榆心如死灰。
跳舞实在不是她的强项,这下丢人真的要丢大了。
她绷着一张相当无措的表情,被架到了最前面领操的地方,四面八方的目光投射而来。
再一次体验到边潇潇同学非常惶恐的那种社死感。
也不知道当众跳舞和转回江州,哪个更惨烈一点。
然而原本周瑾川往那一站就够招摇,搭档还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漂亮转校生,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
“看七班的领舞,这签抽得,月老的卦签吧。”
“有好戏看了,上次体育课裴桑榆那个舞跳的我笑了三天。”
“真的假的,她长得一副很会跳舞的样子啊。”
“就这么说吧,猩猩刚学会走路都比她优雅。”
……
听着各式各样的议论声,裴桑榆更是紧张,连带着嘴唇都开始发白。
虽然上周五在周瑾川家临时抱佛脚也练得差不多了,但也没想着直接就这么站在了众人面前接受审视。
计划赶不上变化,骄傲的裴桑榆被现实打击成了霜打的茄子。
熟悉的音乐声起,也没法再回头了,她认清现实,微微叹了口气,搭上周瑾川的掌心。
接触的那一瞬,周瑾川察觉到她的手凉得厉害,和自己的体温形成了挺明显的反差。
大约是因为情绪也绷得紧,手指非常僵硬地扣在他的手里,指尖几乎是陷进了皮肤。
周瑾川停了一瞬。
算了,归根结底都是自己误会,跟她计较什么。
他收紧了手,握住了她。
把体温传过去,让她的手迅速暖起来。
察觉到他的动作,裴桑榆抬眼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依赖的脆弱:“周瑾川我真的….不行。”
“别想太多,跟着我。”周瑾川说。
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安定地力量,裴桑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原本悬空着,又轻轻放了下去。
她不敢看旁人注视的视线,只能把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他一向是那么游刃有余,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包括现在领着她跳舞。
“放松,后退一步。”
“往右,侧后方滑。”
“转圈,再收回。”
周瑾川一直在轻声提醒。
裴桑榆回想起那天他教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有耐心地有条不紊。 就当这些人不在吧,原本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松了些,僵硬的四肢缓慢变得流畅。
李知行看过去,视线定格了几秒,疑惑地问边潇潇:“你教她跳舞了?好像进步了很多。”
“怎么可能是我教的,一看就是周瑾川私下陪她练了。”边潇潇转完圈回来,笑他木鱼脑袋。
李知行被噎了下,轻声问:“周瑾川对她这么有耐心?”
边潇潇也单纯,直接就说了真相,但十分残忍:“是啊,他对桑榆的耐心我都觉得震惊,就那个重难点习题册,好多都标注了不止一种解法,我亲妈都没这么用心。那可是周瑾川……”
话点到为止,却意味深长。
李知行再次看过去,怔了很久。
好看的人总是容易吸引注意,几个前来观看的报社记者也发现了这一对,慢悠悠晃了过去。
裴桑榆余光察觉到相机对准的镜头,再次被聚焦,脚步猛然全乱。
左脚一滑,差点踩上了周瑾川的右脚。
她收了回来,一慌则全盘皆乱,彻底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只能皱紧了眉,被迫低下头,试图想要从对方的节奏里找回原本的步调,心急却无力。
下一秒,察觉到腰上的手收紧了些,无声地推着她往前进了两步。
稍微带动的调整,紊乱的步子立刻重新回到了正轨。
“也不知道拍下来了没,肯定丑死了。”
裴桑榆尴尬得要死,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埋进土里,嘴上小声嘀嘀咕咕。
闪光灯即将亮起的瞬间,周瑾川突然开了口。
“桑桑,看着我。”
亲昵的小名撞入裴桑榆的耳朵里,她下意识抬起头,却因为独属于他们的秘密被重新挑起而耳根发烫。
画面定格。
两人站得很近,他的视线略微垂下,直白地落在女生的身上。而对方予以回看,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羞怯的光。
微风拂起的长发缠绕上男生的肩膀,像是那不知所起的情愫,在年少的悸动里翻飞。
记者盯着拍好的照片,翻来翻去欣赏了一阵,扑面而来的青春感,情不自禁露出了点笑意。
裴桑榆缓慢开始重新呼吸,却仍然手足无措,腿脚发软。
好半天后,才憋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质问:“你…你刚才乱叫什么。”
周瑾川唇角微勾,坦然道:“你让我起的名字。”
裴桑榆又卡顿了好几秒,还是逞强道:“是…是吧,确实是,名字起来就是要叫的,你随意。”
周瑾川的目光缓慢落在她通红的脸颊上,对方咬着嘴唇,目光躲闪。
是他从未见过的裴桑榆。
“你在害羞什么?”他低声问。
第28章 第一 裴桑榆别过视线, 没有再看他,只是小声狡辩:“我没有害羞,都是运动过度热的。”
她的眼皮很薄, 微微往下垂的时候,眼尾的红都跟着蔓延了上去, 像是无意间擦了点胭脂。
周瑾川漫无边际地,无端想起她第一次化妆的模样,觉得还是此刻更真实,也更好看。
他视线停在她身上没动, 只是随意嗯了声:“这么几步没跳几分钟就觉得热,裴同学体力也不太行。”
“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裴桑榆嘟囔说, “不就是上回随便说了你几句, 记那么久。”
周瑾川相当坦然接下了这个评价:“对,我就是很小气。”
过于坦荡, 让人无力回怼。
裴桑榆脸上的那股热度降下去了些, 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不是刚还叫我小名,为什么现在又变成裴同学了, 小气周瑾川。”
周瑾川收敛了那股散漫, 语气变得认真:“因为想给你留张好看的照片。”
或者说, 给我们留一张好看的照片。
哪怕是无疾而终, 最后留个记忆也是好的。
裴桑榆愣住。
如果不是周瑾川那么突然叫她那一下立刻吸引了注意, 拍出来就会是相当垂头丧气的窘样,确实就会变成暗地里计较很久的黑历史。
是因为上次他看日落无意间拍了张照片自己反应很大,才会这样么。
他真的,细致到了极点。
“感动得说不出话了?”周瑾川很随意地笑了下。
阳光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 晕出一圈温和的光晕,有一种很温柔的缱绻。
裴桑榆盯着他看了许久, 缓慢反应过来,那个被强行拉回去的进度条又拉回来了。
如果她没猜错,周瑾川是在主动跟她破冰是吧。
能让他踏出这一步也挺不容易。
裴桑榆把之前的对话又在脑内快速过了一遍,终于找到了最近别扭的症结。
她轻咳了一声,还是主动小声道歉:“周瑾川,上周末我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了?”周瑾川问。
“我不该说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裴桑榆声音很轻,说完,见着对方的视线更关注了些,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说到点上了,好样的裴桑榆,再接再厉。
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紧接着说:“我当时是张嘴胡说的,你一直在帮我,虽然一开始对你好是想要缠着你补课,但是后面很多事都是发自内心的,我是真心想关心你。”
音乐已经停了,大家开始打打闹闹的散场,操场上混乱成了一片,他们也不该一直站在原地。
但周瑾川只是收回了放在她腰上的手,没动,耐心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裴桑榆紧张地吞咽了下,因为不太常说这样的话,刚消下去的脸颊再度开始泛红。
声音也越来越低,带着吐露真心的不安:“我刚才想明白,我是把你当好朋友的。”
好朋友,又来了一个词。
周瑾川这回不落她的圈套,反问说:“你有几个好朋友?”
“潇潇,子矜,子娇,陈界勉强也算吧,我没什么朋友你知道的。”裴桑榆叹了口气,表情皱巴巴的为难。
周瑾川顺着话问:“那我排第几?”
裴桑榆变得警惕,这绝对的生死攸关的死亡问题,说错一个字就彻底玩完的那种。
她没有犹豫,直接了当说:“第一,你肯定是第一。”
看她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斩钉截铁,周瑾川有点想笑。
真的挺幼稚的裴桑榆,幼儿园都没毕业的幼稚程度,然而自己也跟着幼稚。
但也看出来了,她确实对自己没那个意思,心思太纯了。
周瑾川垂眼看她,确认说:“这个第一能让我坐稳么?”
裴桑榆心说你之前还劝我别对第一过于执念,自己倒是双标。
但明面上疯狂点着头:“可以,至少高中阶段可以。”
说得还挺保守,又很真诚。
行吧,什么身份不重要,在她心里有位置就行。
周瑾川笑着抬起手,在她后脑勺上轻拍了下。
声音很轻,哄小孩似的口吻:“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他说完那句话就自己先走了,留了个相当潇洒的背影,留裴桑榆独自站在原地。
等边潇潇上来挽住她,还在那傻站着愣神。
莫名其妙的,从刚才拍的那一下,感受到了点宠溺的意味。
真是疯了,周瑾川对她宠溺?这是一个拽哥该有的情绪么。
这个念头让裴桑榆毛骨悚然。
但基于礼貌,也得给予回馈。
历史课上到一半,她侧过头看见对方微抬着下巴,眼神明明落在黑板上,但显然意识已经没那么集中。
裴桑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观察出来的,大约就是在过往的细枝末节间,无意就记住了。
周瑾川走神的时候,手掌会随意放在膝盖上,手指不自觉地顺着长裤的纹路摩挲,一遍一遍,循环往复。
此刻就是这个模样。
她写了张纸条,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裹在里面,朝着过道那边扔过去。
因为带了点重量,落在桌面上的时候,啪嗒一声。
历史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地写着板书,没注意到这一隅。
周瑾川的注意力被声响拉了回来,但因为困意,还有点懵,眼皮有些懒地垂着。 倒是陈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声说:“小公主的飞鸽传书,不看?”
周瑾川很轻地嗯了声,带着鼻音。
垂眸打开,一颗橘黄色的水果糖,亮晶晶的包装纸,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上面还有一句话:
【别睡着了,老师看你好多次了
实在太困,就偷偷吃颗糖(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但我口袋里也没法放一袋盐啊】
落款,一个圆圆的太阳。
周瑾川被纸条上的话逗笑,困意消散了些,往过道那边看过去。
对方并没有在看他,只是埋着头认真写着已经密密麻麻的笔记,一如既往的认真。
他往纸条下的空隙上,写了留言,扔回去。
好久没传纸条,再次恢复建交,裴桑榆也怪紧张。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展开,原以为不是感谢也是调侃,没想到上面的话简直要让人气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别一直偷看了,好好听课】
裴桑榆气鼓鼓地转过头,跟对方对上视线,狗东西笑得很是招摇。
她做着口型,无情唾骂:“谁偷看你啊,自恋狂。”
周瑾川挑衅地挑了下眉,慢悠悠地拆开那颗糖,扔进嘴里。
一股清新的味道在嘴里炸开,顺着喉咙蔓延开来,余味绵长。
酸酸甜甜,橘子味儿的-
下午两节课上完的时候,早上拍的照片就相当速度地登了出来,被同步在了青年报的微博。
镜头虚化掉了背景,正中间的两人倒是无比清晰,穿着附中统一的冬季校服,一股朝气蓬勃的少年感,非常正式且正经。
标题也起得非常刻板:冬日暖阳,北清附中的学子展现出青春活力的精神面貌!
然而评论却因为照片的主角,画风完全被带偏。
【附中竟然有这样的绝色…吸溜…想转学……】
【官方下场带头嗑是吧,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这俩是一对吗?】
【科普君来了,只知道男的,周瑾川,附中知名校草,身高187,体重未知,京圈富二代,常年稳坐第一的学神。硬要说缺点就是,人狠话不多,告白的人无一生还,跟女生相当保持距离,至今单身(应该?】
【笑死,你在一张他搂着人的照片下说跟女生相当保持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当场打脸我爱看,这是什么纯情男高人设】
【附中本校的来了,别喷楼上,是真的!他确实一见女生三米远,裴桑榆是唯一例外】
【我靠,唯一例外……我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
……
【在现场的来了,当时跳舞的时候我站在他们俩侧后方,psy跳舞不太熟练,大概是舞步没记住,zjc全程都在耐心提醒。中间一度差点踩到了他的脚也没生气,还叫她桑桑!】
【???这是在谈吧这是在谈吧?】
【好了,帅哥有主,我单身了,下一个】
……
裴桑榆翻着七嘴八舌的评论区,内心百感交集。
喜的是照片确实拍得很好,角度专业,氛围满分,大概称得上是她近年来拍过最好的一张,想下载下来当手机壁纸的程度。
悲的是,她和周瑾川如此纯洁的友谊怎么就被曲解成了这样!什么地下恋小情侣,这脑补也实在是太过了吧!
脑子里这样想着。
裴桑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存进了相册。
毕竟,照片没做错什么。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多看两眼,察觉到前排的人突然回头,她猛然把手机屏幕朝下扣过去,莫名其妙的做贼心虚。
轻声问:“干什么呢,突然转头吓我一跳。”
丁子娇先看了眼过道那边,又暧昧地把视线落回当事人身上,好奇问:“小火一把的感觉怎么样啊?很多人在问你的联系方式哦,桑桑。”
特地加重了尾音两个字,黏糊糊的语气,揶揄到了极点。
裴桑榆:“…….”
附中不收手机这个规定就不合理,都是12G冲浪是吧。
她不出声,原地装死。
见一个人捍不动这位嘴比鸭子硬的选手,丁子矜也加入了战场。
就那么趴在桌上看她,挤眉弄眼说:“好甜蜜啊,大家都在夸你们俩很登对呢,桑桑。”
少年人对于这种暧昧的八卦总是热衷,抓着一个细节就不肯放。
他们不敢调侃旁边的周瑾川,生怕对方翻脸,于是眼前脸色涨红的小姑娘就成了待宰羔羊,毕竟关系近,开起玩笑来不用太注意分寸。
裴桑榆不上当,自顾自的说:“是那位热心网友听错了,他怎么可能那么叫我。”
“事实证明,不止一个现场观众证实。”
“可能大家都是刷题刷多了眼花耳背呢。”
双胞胎一唱一和,裴桑榆开始招架不住。
心说周瑾川当时声音挺小的啊,都千里耳是吗,怎么人人都能听见。 边潇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向漂亮小同桌,一脸豁然开朗说:“原来如此啊,我说你们俩最近氛围怎么这么奇怪,现在懂了。你放心,我们会为你保守秘密的,这段爱情见不得光,马主任知道了肯定立刻冲过来对你们进行批评教育。你要稳住,不要张扬。”
裴桑榆就差翻了个白眼:“…….张扬个鬼。”
她看向过道那边的周瑾川,聊天的声音也没刻意压低音量,他但凡分点心也不至于听不见。
眼神求助道,你来解释解释,这个场面我实在是驾驭不了。
然而对方只是略微潦草地看了自己一眼,没出声。
裴桑榆眨了眨眼。
——你就放任他们这么开玩笑吗?
周瑾川表情平静,浑身上下写着“我不在意”四个大字。
然后起了身,把校服外套随意挂在椅背上,勾着陈界的肩膀拖着人往外走:“走,打球。”
裴桑榆:?? 打不过就跑路,真有你的,那我也跑。
她收拾好桌上乱糟糟的稿件,也火速起了身:“广播的时间要到了,我先撤,各位慢慢聊。”
无视众人一脸吃瓜的八卦脸,说完拔腿就跑,片刻也不敢多待。
其实这种起哄开玩笑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在周瑾川家的时候,段祈野那帮人开的尺度比这会儿大得多,自己也没在意。
这次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之前都是胡编乱造的虚假,可这次假的里面掺了真的。
比如那个他叫出口的小名,比如他对自己的确和旁人不同的耐心,以至于让她无力辩驳。
裴桑榆坐在广播室内的时候,脑子还乱糟糟的。
有个男生敲门进来,拿了一大堆稿件递过去,叮嘱说:“这是最近广播台新加的内容,是同学们的投稿。你正常念完内容后,随便挑选几封就行,注意控制时长在三十分钟内。”
裴桑榆点了点头,顺手接了过来。
原以为大家不乐意参加这种互动,没想到投稿还挺多。
正常的流程结束后,裴桑榆随手拆了一封打开,照着念道:“现在是附中学生投稿时间,接下来要读的是来自高三九班的某同学,他说,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与各位高三考生共勉,祝各位考上理想大学。”
还挺励志,裴桑榆心想着,又拆了一封。
前面几个大部分都是与学习相关,直到某一封打开,差点咬到舌头。
“这一封是来自高一十四班的某同学,他想对裴桑榆说… 从第一次广播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的声音轻柔曼妙,让我每次广播的时候都忍不住停下笔听很久。虽然与你素不相识,但总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生。如果有机会,能不能…….”
广播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到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包括球场。
原本是约着班级里的友谊赛,大家一向处于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观念,相对平和。
今天一来,李知行就非常凶猛,异常暴躁,中间连连撞了周瑾川好几下,嘴上说着抱歉,但旁人看着总像是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此刻,他再一次抢过球,侧身的时候,肩膀擦过周瑾川。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李知行道歉得毫不走心。
周瑾川分心听着广播里的内容,乱七八糟的告白,眉心微皱了下,这投稿都不审核的么。
那股被对方挑起的火有些压不住了,反手往他怀里一扣,把球抢了回来。
连过三人,直接上篮。
陈界走过去跟他击了个掌,慢悠悠说:“刚不是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么,人家挑衅也不理,突然睡醒了?”
周瑾川绷着唇,没说话,只是把球重新扔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分钟,打法更是突如其来的激进。
再次拿球,虚晃过人。
穿过球场,转身扣篮。
节奏快得旁边的人几乎是跟不上,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追着他满场跑。
被逼到边界上,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抬手,动作干脆利落。
篮球借着力道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飞过球场,空心落框。
周瑾川抬了下手,转身往场下走,弯腰拿过边上的水仰头喝了口,落了句:“今天就到这儿。”
主力队员打算撤退,其余几人也没有要继续打下去的意思,大家三三两两的散了。
陈界慢悠悠跟过去,笑着勾他的肩膀:“吃火药了?这么凶。”
“没。”周瑾川随口回了句,微微抬头,注意力还在上方的喇叭上。
已经是第三封给裴桑榆的告白信。
好像照片一登,追求者瞬间蜂拥而来,没完没了。
刚才李知行对自己的那点小敌意他不是没有察觉,但都是一起打球的同学,他也不想招惹是非。
但现在来看,抛开一个李知行,大概还有姓张的,姓王的,姓陈的。
陈界察觉到他的动作,会心一笑:“要不要去把广播台拆了?”
“拆了吧,直接把楼也炸了。”周瑾川面无表情地又喝了一大口水,那股燥的感觉才稍微下去了些。
很少见他情绪这么外露,陈界觉得挺有意思。
偏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表情:“现在想明白了啊,也不晚。她不是喜欢你么,正好郎有情妾有意。”
周瑾川没再反驳,只是捏了下矿泉水的瓶身,啪嗒一声脆响。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如实说:“她不喜欢我,之前是误会。”
这话让陈界有些意外,毕竟之前种种,连他都看迷糊了眼。
停顿了好几秒,才重新开口建议说:“那就追呗,你要是认真追她,肯定能追到。我觉得吧,这姑娘不是不喜欢你,是没开窍。”
周瑾川盯着前方被风吹动的树梢,良久。
收了方才那股肆意妄为的劲儿,声音很低,但语气笃定:“不追。她不想受她外公的约束,想要自由,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现在的学习阶段就对她很重要,不能让她分心。”
话音一落,陈界是彻底被震撼。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感叹说:“我以为吧你就是略微心动,想迈出那一步来一场肆无忌惮的早恋,都程度深到要帮她考虑未来的地步了?没看出来啊周瑾川,年纪轻轻想法这么成熟。”
“滚蛋。”周瑾川骂他,把矿泉水扔回他的手里。
“不是,我说认真的,我要是姑娘,听到刚才你说的那话都恨不得以身相许了。”陈界朝他靠过去,人还没贴近,就被推开。
周瑾川嫌弃地拿手抵着他:“别,我受不住。” 陈界笑得肩膀直抖,摊着手后退两步:“不逗你了,不过你怎么想的?就这么先这么当普通朋友?”
“好朋友,她保证我在她那排第一。”
周瑾川抬眼,语气不重地强调。
陈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感叹:“我发现你这人还挺变态的,虽然暂时不打算跟她谈恋爱,怕影响她学习,但是又必须要求在人家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好强势的人格。也就是勉强还残存了点良知,不然这不得是什么强制爱的剧本了。”
“不行吗?”周瑾川淡声问。
陈界甘拜下风:“行,当然行,也就裴桑榆那个傻子能跟你保证这种话。”
周瑾川弯着唇,笑了下。
小傻子本人浑然不知,仍然尽职尽责地广播:“时间接近尾声,接下来是要念的最后一封投稿,来自高一九班的某同学,写给高一七班的周瑾川。”
陈界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那位:“写给你的。”
周瑾川嗯了声,微微抬头,视线落在广播站的方向。
他听过裴桑榆广播无数次,但这次的语调明显不同,带了点他轻易就能察觉的羞涩,声音就变得更为轻软。
“遇见你时是在秋天,下着细雨,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你没有回头,但我站在原地看了你很久。后来很长的时间,见过你在第一考场埋头书写的背影,见过你坐在窗边被阳光勾勒的模样,见过你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潇洒,也见过你给女生解决麻烦的温柔。周瑾川,我还是不敢站在你面前,只能在广播里用一个没有名字的匿名,跟你说,我喜欢你。”
每一字,从裴桑榆的嘴巴里念出来,都变成了另外的意味。
仿佛这次,才是她对自己的亲口告白。
周瑾川视线没动,盯着广播站那个小窗口,可以看见她模糊的身影。
他慢悠悠开了口:“我突然觉得,广播站留着挺好的。”
还沉浸在广播声中的陈界茫然问:“为什么?”
周瑾川看了他一眼,语气挺认真地说:“我也去投个稿怎么样?”
第29章 委屈 陈界一时半会没跟上他的思路, 脸上露出茫然:“你投什么稿?也学前面那几个哥们给裴桑榆写情书啊。不对啊,你刚不是还说不追人么,现在是哪一出?”
周瑾川指尖点了点自己:“写给我。”
我给我自己写情书,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请问这位学神是不是学习学疯了,脑子无法跟社会接轨。
陈界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觉得原本就不多的智商着实有些不够用了。
想了很久, 终于福至心灵,醍醐灌顶。
“我操,你这操作有点骚。我大概懂你的想法了,不想用追人的手段打扰她学习, 也可以默默喜欢着等着,但如果她自己动了心, 你就能提前占个未来男朋友的位置。”
周瑾川也觉得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挺傻逼。
他很矛盾。
一方面并不想造成裴桑榆的任何困扰。
另一方面, 却又确实存在在这个过程中,她有提前喜欢了别人的可能。
被这位少爷的想法震惊, 陈界还在那独自絮絮叨叨:“好变态, 占有欲也太强了点,未来的份额也要先占着, 太狠了。”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周瑾川被他念得有点烦。
消停不了, 放到整个早恋界都是炸裂的程度。
陈界重新审视这位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面色凝重:“有一个问题, 你就不怕她动心了影响学习?”
“那倒不会, 她非常清醒,且目标明确,就算是有喜欢的人,也一定会把学习摆在感情之前。”
这一点周瑾川相当清楚。
“……确实是非常符合她的卷王作风。”
陈界瞬间上了头, 斩钉截铁说,“那就写, 写它二十封,再复印一百份,基数一大,还怕她抽不着么,直接让裴桑榆念一下午。”
那就更傻逼了。
周瑾川笑了下:“算了。”
“哎,怎么就算了,你是不是没写过情书害怕露怯?我教你,写情书还不简单,实在不行百度上一搜,热辣的滚烫的清新的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陈界急得跟自个儿的事儿似的,出谋划策了一番,又拐了个弯,“而且你收过那么多情书,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吧?”
周瑾川无语:“我都没拆开看过。”
“好无情,好冷漠,你这就是孽力回馈,当初让别人饱尝的爱情的苦果现在都要自己尝回来。”陈界振振有词,像自己就是某个被他狠心拒绝过的春心萌动的少女。
周瑾川:“………”
陈界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嘴巴被宽阔的手掌捂住,再也没办法出声。
“她下来了。”周瑾川说。
裴桑榆抱着一大堆稿件出了楼,就见着两人姿势扭曲地站在门口。
她方才念给对方的情书那股劲儿还没缓过来,这下见着正主,也有些不自在。
随口问了句:“你们不是去打球了吗?怎么站在这儿。”
“打完了,周少爷快准狠,把对面直接虐死。”陈界艰难挣脱,才说出几个字。
裴桑榆点了点头敷衍了下:“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别走,一块吃饭,去食堂。”
陈界简直为他们俩操碎了心。
裴桑榆下午经历了网上的讨论,又念了一大堆给自己的告白,此刻再出现在食堂这种学生聚集地,多半会成为注意的话题中心。
她有些心虚,并不是很想直面那种场景,表面上却不想表现得太过于在意。
于是抓了个借口:“食堂……今天的食堂没什么好吃的吧。”
周瑾川一眼看穿,轻笑了声:“你怕啊。”
裴桑榆:”…….”
明明知道他用的激将法,还每回心甘情愿地上当。
她扬起下巴,挑着眼尾看回去,声线强装淡定的平静:“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周瑾川又笑了声。
那副样子,瞬间让周瑾川回忆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当时秋雨时节,他站在树下暂时避雨,只是因为无意间多看了她几眼,就浑身带着刺怼了上来。
后来慢慢熟悉了之后,她悄无声息地变得柔软了很多,会发自内心的撒娇,会流露内心的脆弱,不再是往常那样一直用锋利和尖锐把自己包裹。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现在更可爱一点。
周瑾川偏了下头:“那就走啊。”
“走就走,谁怕谁。”裴桑榆忙了一天原本就饿,这下狠话也放了,不得已跟了上去。
正是下课用食的时间,附中的食堂里人声鼎沸,嘈杂得厉害。
三人前脚刚迈进去,就在门口见着好几波班上的同学,打完球的李知行那一帮,和刚听完广播过来的室友们。
一群人浩浩荡荡聚集在一起,往那一站,确实挺引人注意。
角落里还剩了一整张长桌空着,一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静。
还是裴桑榆先开了口,招呼他们说:“那就一起坐吧,位置还有多的。”
听到这话,大家才纷纷落座,只是时隔几周,陈界再次感觉到了鸿门宴的微妙。
同一波人,此刻完全不同的心境。
李知行收敛了方才的那股戾气,笑着问:“裴同学,我帮你打饭吧?看上次给你挑的菜你都吃了不少。”
还未听见对方答话,周瑾川倒是先出了声,起身说:“那是她有礼貌,我来。”
李知行被呛了下,没出声。
周瑾川偏过头,垂眼看她:“还是那几样?”
他平时都是一副对什么事都没太所谓的样子,突然这么直接,裴桑榆有些茫然,但也不能扫了少爷的面子。
于是只能略微委屈了前者,温声细语说:“除了菜,麻烦你再帮我拿一杯可乐。”
周瑾川点了下头。
李知行自讨没趣,转身抓着外套走了。
等人离开,她才扭头看向陈界:“他吃错药了?跟李知行呛什么。”
“可能是刚打球的恩怨还没结吧。”陈界四两拨千斤的落了句,看向另外三个女生,笑说,“我来帮你们打,免得人家都有人帮忙,衬托得我不够绅士。”
不用去人挤人的队伍里折腾,几个室友也乐得轻松,点头如捣蒜。
裴桑榆倒是觉得在理。
男孩子嘛,球场上磕磕碰碰也是在所难免。
看着男生们的背影,丁子娇慢悠悠开口:“我怎么觉得,周瑾川刚是在吃醋呢。”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小说看太多脑补过度了呢。”裴桑榆慢吞吞学她的口气说话。
“真的,我的第六感告诉我…”
“你的第六感就从来没准过。”
丁子娇悻悻然:“反正他平时绝对干不出这种事,现在都已经开始帮你打饭了,这还不奇怪么。”
“因为我对他也不错啊,我每次周末在他家补课的时候也给他做饭来着。有来有回,这叫礼貌。”裴桑榆顺嘴就说了出来。
说完,看到在座几个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才火速收了话。
“你在他家补课?!”
“你还给他做饭?!”
“听着还很频繁?!”
裴桑榆受不了这几个姑娘一惊一乍,压着手示意说:“小声点,还嫌八卦不够多吗?”
“不怪我,实在是这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我难以想象。”
丁子娇捂着胸口,又揉了揉耳根,动作非常夸张,“我是不是最近年纪大了出现幻听了。”
裴桑榆就知道他们反应极大,才一直藏着没说。
还好他们不知道每天晚上还得跟周瑾川打电话,不然估计这食堂都得炸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谨言慎行,最近还是过于懈怠放松了警惕。
周瑾川端着两个餐盘回来的时候,三个女生看向他的视线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他挨着裴桑榆坐下,往椅背上一靠,随口问:“看我干什么,没见过人打饭?”
丁子矜谨慎开口,相当严谨:“是没见过你帮女生打饭。”
周瑾川云淡风轻地点了下头,无所谓道:“那你习惯下,以后会常常。”
好拽,好酷,相当坦荡,好有个性。
对方在心里连连咋舌,却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调侃。
状况外的裴桑榆笑着看他,打趣道:“怎么,是觉得前段时间对我太冷淡,现在想弥补啊?”
周瑾川把筷子递给她,避重就轻说:“你要这么想也行。”
就知道,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革命的友谊需要双方共同重视才能长久,对方也懂这个理。
裴桑榆美滋滋地夹了块糖醋鱼放进嘴里,幸福感瞬间拉满。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回来,餐桌上的气氛再次从愉悦变得诡异。
尴尬间,李知行看向裴桑榆,试图找个话题:“刚刚打球的时候,听到你在念广播,今天投稿里很多人跟你表白啊?我没细数,大概得有三四个吧。”
完全没意识到是个雷区。
裴桑榆很轻地嗯了声,没接话,只是慢吞吞喝着可乐。
李知行挠了挠头,又问:“你念给自己的情书不会觉得尴尬吗?”
裴桑榆心说我此时此刻就很尴尬。
朋友,不会说话请跟对面这位少爷学习一下什么叫情商。
气氛再度降至冰点。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陈界出声帮忙解了围:“喜欢裴同学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可尴尬的,这都习以为常了是吧。”
“就是,今天还有好几个人找我要桑榆的联系方式。”边潇潇也跟着帮腔。
李知行哦了两声,觉得是不是应该就此打住。
但没忍住,还是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那你念给周瑾川的情书,是什么感觉啊?”
裴桑榆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她微微抬眼看向他,静默了几秒。
今天实在是被调侃了太多次,她脾气有点压不住了。
明面上还是没太多情绪波动,声音却很淡:“如果你这么好奇,不如明天帮我代班自己去感觉一下?”
再是迟钝,李知行也听出来了不对劲。
只是平时跟裴桑榆相处的时候,她都表现得非常好相处,笑眼弯弯的,朋友开玩笑也不生气,突然这么不给面的回怼,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弥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他后知后觉问错了话,喃喃道。
裴桑榆却没接话。
周瑾川没落井下石,就算对方是裴桑榆的追求者,也没必要搞得难堪。
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示意他:“汤撒了,擦一下。”
李知行心里憋着不爽,却又不得不顺着对方的台阶,伸手接了过来。
高下立见。
他不得不承认周瑾川实在是太有涵养。
只是低头擦着桌面,余光看到桌子下方,周瑾川随意伸着腿,脚尖往旁边靠过去。
很轻地碰了下裴桑榆的小白鞋,像是某种提醒,或者安抚。
只是一个很微小的动作,但很亲昵。
再抬头的时候,裴桑榆绷着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甚至连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没事,我就是单纯觉得投稿告白这事儿挺无聊的,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李知行松了口气,气氛松缓下来,却并不觉得痛快。
裴桑榆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下意识,已经完全偏向了周瑾川。
一顿饭吃得食之无味。
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离开,一群男生走在前头,女生慢吞吞在后面散步。
边潇潇突然碰了下裴桑榆的胳膊,低声说:“你在群里吧,里面有几个人提到你了,说得不太好听,你别看。”
裴桑榆这人就是逆反心重。
这么说了,她就非得看看。
她面无表情地叼着可乐吸管,摸出手机,直接点开了群聊。
【psy今天的投稿是她自己编的吧,就是想营造自己好多人喜欢的样子,好假】
【肯定是,匿名投稿嘛,自己随口就能瞎编呗】
【今天跟zjc出风头还不够,广播站还在那装,我受不了这女的】
【她强行换搭档跟zjc跳,嘴上说跟他没关系,扭头又专门念给他的告白,当代绿茶婊典范好吧】
【人家长得好看喜欢的人多怎么了?果然女生最会为难女生,嫉妒吧?】
【你是psy本人?这群里本来就大部分都是女生,还想挑性别对立?好笑】
……
帮她说话的人是边潇潇,裴桑榆一眼认出。
后面的聊天记录大同小异,裴桑榆快速翻看了一圈,收起手机。
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也不太想让潇潇跟着担心。
只是很随意地笑了下,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这,没什么大不了,以前骂我更狠的都有。”
边潇潇很是震惊,她转学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是这种平淡又镇定的反应。
好一会儿,才轻声喃喃道:“这还不难听啊,要是我得钻被子里哭。”
“也就只敢在匿名群里张嘴胡说,谁有本事当着我面讲,我一定怼回去。”裴桑榆面色平静说。
确实说的也是实话,这种匿着名,她连对方真实信息都一无所知,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的烦。
有一种被蒙着头揍了一顿的不痛快。
边潇潇皱了皱鼻子,感叹说:“你内心真的好强大,我要向你学习。”
裴桑榆着揉了下她的脑袋,拖着人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没事,回去上课啦。”
嘴上是这么说着,也清楚出风头就会招惹非议,但要说完全不在意也是假的。
毕竟一些莫须有的词汇扣在了头上,换做谁都会觉得冤,还有点委屈。
只是,她习惯了出了事都自己扛,委屈也无处诉,也就索性咽了。
心情却实在谈不上太好。
晚自习刚下,裴桑榆前脚刚到宿舍,后脚就接到了周瑾川的电话。
往常他们的广播时间会再晚半小时,裴桑榆意外地接起来,声音却有气无力:“没到时间吧,怎么这么早?”
刚一出声,周瑾川就听出了不对劲。
感觉像是蒙了一层灰,雾蒙蒙的,没有生气。
“不高兴了?”周瑾川问。
刚才陈界给他发了些群里聊天的截图,他大致看完,就联系群管理员处理删除加禁言,动作已经很快。但看对方这副兴致怏怏的状态,多半已经看到了。
裴桑榆却不想跟他提,随口敷衍说:“没有,晚上题看多了头疼。”
“到宿舍了?”
“嗯,室友们都在。”
周瑾川看了眼时间,离熄灯还有一会儿:“你去楼道里,宿舍讲电话不方便。”
他们俩晚上的电话一向都是规规矩矩的念广播,一个念一个听,从来没有闲聊。
裴桑榆心里乱糟糟的,但还是听话踩着拖鞋出了宿舍,挑了个没人的楼梯拐角。
“你说。”
裴桑榆侧过头,才发现旁边的窗户很宽,抬头就能看见皎洁的明月。
周瑾川开门见山问:“觉得委屈吗?”
裴桑榆缓慢地眨了下眼,才意识到他居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却因为没有跟人倒苦水的习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是欲盖弥彰的敷衍台词。
周瑾川无奈地叹了口气,顺着电话传过来,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叹息。
然后听见他说:“觉得委屈为什么不跟我说?”
裴桑榆咬了下唇。
周瑾川却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她的回答。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很轻微的铲了下,她轻声说:“因为觉得没必要,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几句胡言乱语,过了今天就没人在意了。”
“几句胡言乱语,你一个晚自习走神了五次,说明你被影响了。”周瑾川戳穿她。
裴桑榆没想到他观察这么细,一时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就是觉得,不能老是麻烦你。况且,我心情不好就已经很糟糕了,还去影响你的情绪,多不好。”
“你白天是怎么跟我说的,把我当最好的朋友。现在受了委屈就自己憋着是吗?还打算再次跟我划清界限。”周瑾川的声音很平静,但裴桑榆敏锐地听出了他压着的情绪。
她停顿一瞬,才如实说了心底的话。
“周瑾川,我没有受了委屈就找人哭诉的习惯,以前没有,现在也学不会。”
“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试试。”周瑾川说。
裴桑榆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
周瑾川声音放轻了些,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无限放大。
“群里的人我联系管理员已经处理了,禁言一个月,发布公告如果再有污蔑造谣行为,就解散匿名群。但管得住群里,管不住背后的议论,所以你要想好之后的处理方式。”
裴桑榆脑子一片混乱,没想过之后。
只是顺着他的话喃喃自语:“后续怎么处理…….” 周瑾川条理分明地帮她分析:“两种办法。第一种,不再去广播台,可以浅层的隔绝掉这部分的议论,但也许会再衍生出别的,我们都无法预判。第二种,照常广播,无视言论,但你可以筛选投稿。不是每一篇稿子都要照着念出来,哪些让你不舒服就不念,你有这个权利。那么裴桑榆,你要选哪一种?”
裴桑榆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才不要逃避,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辞掉广播员的职务,我选第二种。”
她听见周瑾川很轻地笑了。
好像是预判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周瑾川嗯了声,又低声开导她:“你没做错,就完全不用在意。而不是表面装作不在意,背地里偷偷哭。”
他明明不在眼前,却完全看透了自己。
“我才没有哭。”
裴桑榆狡辩说,却觉得眼睛有些发涩,模模糊糊的,都看不清月亮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谢。
只能以沉默作答。
周瑾川听着她那边几乎是毫无动静,安静得厉害,估计又在默默红了眼眶。
纵容她说:“想哭就哭,但别嘴硬。”
裴桑榆嗯了声,吸了吸鼻子,把紧绷了一晚上的情绪松懈下来,任凭那股酸涩在黑夜里蔓延。
隔了很久,才低声感叹了句真心话,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如果以前你在,就好了。”
“现在在了。”
周瑾川轻声回她。 -
周瑾川的那一通电话确实安抚了裴桑榆。
她决定重新振作,第二天照常去了广播台。正如周瑾川所说,她没做错什么,也不用去计较那些闲言碎语。想通了这件事,心情也变得豁达了不少。
今天的投稿比前一日更厚,在广播之前,她花了点时间全部拆开,挨个筛选。
直到看到了某一封。
笔迹非常眼熟,像是见过了千百遍,却想不起曾经出现在哪里。投稿的内容很简单,是给周瑾川的一首诗。
大概是某人给他的告白。
又不像,过于含蓄,更像是描述知己。
但诗摘抄的段落,莫名其妙地让裴桑榆觉得触动,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心声。
是她,对于周瑾川这个人,能够想到的所有描述和依赖。
她回想群里说的“裴桑榆故意挑了给周瑾川的投稿来念,很婊”这样的话,很轻地笑了下。
那我这次还就故意挑一个给他的。
广播尾声,裴桑榆念完前面的投稿后,靠近话筒,轻缓出声,非常坦然。
“今天的最后一封投稿,是我特意挑选的,这位高一某班某同学送给高一七班周瑾川的诗。”
彼此在不如意的生活中
遇上一个如意的人,所以我走进你
就连同你的缺点你的道路
你是非难辨的过去
从此我们手拉手
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直到日暮
裴桑榆念完最后一个字,睫毛很轻地颤了下。如果他听到了,会怎么想?
当作一个普通无聊的稿子,夸奖她直面非议的勇敢,还是能听懂她藏在里面的表达。
她有些紧张。
旁边手机震动,提醒收到一条信息,就一个字。
好。
像是对她喊话的应允。
信息来自周瑾川。
第30章 日暮 裴桑榆不明白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她对周瑾川的情绪很复杂, 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第一个遇上的朋友,不恰当来说,好比应随现象一样, 她不想过于麻烦对方,下意识却想要试着依赖他。
选稿的时候, 看到那首诗,她想到他们头一晚上电话里的对话。
“我没有受了委屈就找人哭诉的习惯,以前没有,现在也学不会。”
“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试试。”
对方在向她走过来, 于是她也在试着跟他敞开心扉,踏出这一步。
然而回复还是很谨慎保守, 生怕会错了意。
【sunset】:好, 是什么意思
【债主】:你说的,从此朝着一个方向走, 直到日暮
裴桑榆心想, 他果然听懂了。
没想到少爷也会发这种文艺腔的台词。
还没来得及回复,周瑾川又发来了一条。
【债主】:你喜欢看日落, 以后想看都陪你
【sunset】:好
裴桑榆盯着那句话, 莫名其妙翻起了点情绪。这会儿才迟钝的觉得, 原来不再孤身一人的时候, 是这样的感觉。
像是空旷的走廊被风填满, 轻飘飘的,却觉得非常安心。
对方今天的表达欲似乎特别旺盛。
没过几秒,又发来一条消息。
【债主】:过两天跨年,我们要去海边, 我看了天气,应该会有漂亮的日落
裴桑榆被这话说得很是心动, 海边的日落,肯定超级好看。
【sunset】:是上次你那些朋友吗?
【债主】:嗯
【sunset】:都是你的朋友,我去会不会不太…
【债主】:现在也是你朋友
刚看完他发的这句话,就发现自己被拉到了一个群里,相当突然。
群名相当接地气——铁路口子弟军,一眼就能看出是上次那一帮朋友,只是名字实在是和一群京圈富二代的身份格格不入。
裴桑榆有点懵,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债主】:裴桑榆来了
相当言简意赅,非常符合他的个人作风。
【终于……裴同学好】
【啊啊啊啊桑榆姐姐,我加你了,通过一下!】 【过两天一起来玩,场地弄好了】
【别迟到,迟到一秒罚酒三杯】
原来还死寂的群里突然弹出了好几条消息,除了严夕念画风迥然不同很好辨认,别的她也没认出来谁是谁,只能挨个先加了好友。
然后私信周瑾川:大家好热情,我该说点什么
【债主】:什么都不用说
【债主】:我就想表明,你是这群朋友里的一份子
字里行间都是坦然。
裴桑榆觉得他做事情真的很让人舒心。
原本还觉得加入他们有一点微妙的局促,这会儿被他一句话就顺得平静下来。
她回了一句:一定到
然后视线重新落在刚才念过的那张投稿上,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如此眼熟。
很像周瑾川的笔迹,他的字很有特点,每个字笔画的末尾都会往回勾一下,非常好认。
得多了解他的人才能把笔迹都模仿得这么相似。
只是….这张写给他的诗…
也不是情书,明明更像是是对知己说的话。
难道因为摘选的原因么。
她输入了其中的一段,搜索出诗的全文,发现有几个地方的措辞被修改过。
最明显的一句是,原本是“我爱你”的那一句,改成了“我走进你”。
原文居然是一首情诗!!!
裴桑榆抬手捂住脸,后知后觉干了件巨大的蠢事。
如果是原封不动的摘抄选段,她绝对不会选这个投稿念出来,这跟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庆幸的是,还好周瑾川跟她一样也不知道原文,断章取义,不然实在是太过尴尬。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文盲还是少了点。
她刚回到座位,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边潇潇就跟她同步群里的聊天,赞叹说:“你太刚了,昨天刚被骂过,今天又特地挑了一篇给周瑾川的告白,佩服。”
裴桑榆:“……”
难道这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俩没看出来这是首情诗吗!这简直是对学神和卷王的侮辱!
她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招了招手,轻声说:“来,给我看看,今天怎么骂的。”
“昨天说你坏话那几个人都被封号了,今天群里还挺祥和,你放心大胆看。”边潇潇变说着,边把手机递过去。
【我突然有点喜欢psy了是怎么回事?】
【我也…就有一种爱咋咋管别人怎么说的酷劲儿】
【也许她昨天根本没看到群…就照常广播啊】
【她肯定知道,广播台的人说她今天特意筛选了所有的投稿】
【那还选了一首情诗给zjc, 好猛,我觉得她挺做自己的】
…….
虽然画风还是很诡异,但这个走向也是让人没想到。
裴桑榆想了几秒,表情错愕看向边潇潇,分析说:“难道这就是,黑到深处黑转粉?”
“应该吧,但对你来说是好事呀。”边潇潇笑嘻嘻地回。
也是。
反正她和周瑾川的绯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破罐破摔的裴桑榆悠悠感叹:“为什么当学生也这么难,光好好学习也不行,还得注意自己的谣言管理。”
边潇潇听得直乐:“你该庆幸你没参加今年的戏剧节,不然估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戏剧节是什么东西?”
“就…每年附中元旦的标配啊,最近好些同学一直在排练你没注意么?”
裴桑榆摇了摇头,痛心疾首说:“我太沉迷于学习,忽略了班级活动,是我不对。”
“无所谓,反正去当观众还是挺好玩的。”边潇潇从课桌里摸出一张节目单递给她,“你看,好几个我都想看。”
想了几秒钟,裴桑榆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这个戏剧节,是在什么时候?”
边潇潇一脸“你读书读傻了”的表情:“刚刚不是才说了嘛,元旦,当然是今年最后一天的下午和晚上呀。”
裴桑榆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刚刚才答应一帮小伙伴的约定。
“……可是我约了人看日落。”
她还打算下了课就跟周瑾川火速冲去海边来着。
边潇潇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心没肺说:“简单,两个选项,要么翘了晚会,要么放人鸽子。不过戏剧节也要记考勤,附中的这些活动管得可紧了,有些没良心的老师还会直接通知家长。毕竟元旦是大节日,偷偷摸摸想跑出去玩的学生也不少。”
裴桑榆:……
周瑾川这狗东西又坑她是吧-
年末的最后一天,整个附中都变得躁动,没几个人认真在学习。这一年将近末尾,学校里也四处都彰显着辞旧迎新的仪式感。
下午没课,特地给节日腾出了时间,两人跟着班上的同学闹嚷嚷进了附中的大剧院,找到自己班级的区域,随便找了座位坐下。
只是看了好一会儿表演,裴桑榆还在垮着个脸,跟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周瑾川回忆了一下这两天,好像也没干什么,非常理直气壮问她:“谁惹你了?”
“你。”裴桑榆白了他一眼,表情相当高贵冷艳。
“我怎么了?”周瑾川八风不动,表情无辜。
碍于四面八方都有着不知名的间谍,裴桑榆被迫压低了声音:“你一个附中人不知道今天有戏剧节?还让我去海边看什么日落?又想怂恿我为非作歹是吧?”
“我真忘了。”周瑾川平时压根就不在意这种活动。
裴桑榆看着热热闹闹的“铁道口子弟军”群里聊得正起,就很愁。
这刚加入的第一次团建活动就不去,是不是显得太端着了,很不合群。
她把手机屏幕往周瑾川眼皮底下一晃,一副你弄的烂摊子你看着办的态度:“这怎么办?”
周瑾川随意看了眼,无所谓道:“你想去吗?要去我们一会儿四点就跑。”
“你能不能不要把这种类似翘课的行为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亏半仙还把你当宝贝,扭头就把她卖了合适吗,这要记考勤的。”裴桑榆觉得他真是狼心狗肺。
周瑾川懒散地靠着椅背,听着台上一群人疯疯癫癫地吵:“又不是翘课,有什么。”
裴桑榆虽然作风尖锐,但本质上还是个遵守纪律的乖宝宝。
她迟疑了一阵,确实还是想去,毕竟海边日落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强。
挣扎了半天,挤出一句:“四点跑来得及吗?”
周瑾川听得想笑。
慢悠悠转过头,看着她,语气揶揄:“想去?刚谁骂我来着。”
他说话本身就带了点京腔,强调的时候更甚,相当的欠。
裴桑榆磨了磨牙,亮出两颗并不尖锐的小牙齿,威胁说:“你再这么说话我们就友尽了。”
周瑾川压根没有怕的意思:“长本事了裴桑榆,现在开始拿友尽来威胁人了。”
“是你先口不择言。”
“我只是有话直说。”
两人小声地你来我往斗了几句嘴,又心不在焉地看向舞台。
台上正在演着《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节选版本,不知道是几姨太疯了,相当表演夸张地抓着张手帕绕着舞台满场跑,明明是非常凄苦的氛围,因为演得吵吵闹闹的,台下看得直笑。
裴桑榆心虚地四处张望,周围都坐满了人,实在是不太好跑。
正在愣神,就听见旁边周瑾川靠过来,落了句:“现在走。”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着袖子连人带包的囫囵拉了出去。
原本也存了点小心思,选座位的时候他们特地选了靠后的走廊过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但人倒是很轻易地就跑出去了。
众目睽睽下逃跑,裴桑榆头一回干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儿,心脏突突直跳。
反观对方,慢悠悠地拽着她朝校外走,相当闲云野鹤的公子样。
裴桑榆不爽地看向他:“你怎么这么淡定?这不公平。”
周瑾川陈述事实:“因为我没你胆儿小。”
裴桑榆这人就是激不得,瞬间挺直了腰杆。
下巴一抬,眼尾一挑,非常有气势说:“你说谁胆小呢,不就是翘个戏剧节,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马主任站在我面前——”
事实证明,就不能在背后叫人名字,冤有头债有主。
话音没落,裴桑榆立刻眼尖地发现了在清桥附近四处晃荡的老马。
大约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他闻声回头,喊说:“谁叫我?”
也许是心虚作祟,裴桑榆下意识抓过周瑾川,拉着人就往校门口的方向狂奔,头也不敢回。
被强行这么一拽,周瑾川差点直接被绊倒。
相当无语的被迫跟她一起跑了起来:“你慌什么。”
背后马主任还在大声喊:“哪个班的学生,跑什么,给我站住!”
“你没听到吗?马主任!被他抓到就不是考勤问题了,是早恋问题,很严重。”裴桑榆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周瑾川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缓缓提醒说:“你这么牵着我,那确实会被误会是早恋的问题。”
远远的马主任声音还在,有越来越近的趋势。裴桑榆不敢松懈。
快跑到校门口,已经甩开了人,脚步才逐渐慢下来,她迟钝地低下头。
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死地拽着周瑾川的,对方大概是怕自己摔着,手指扣了回来。
两只手有些颜色区别,男生掌心宽阔,指节修长,女生手掌小了一圈,被紧紧握着。
而因为经过一番小跑,掌心温度很高,就那么严丝合缝地熨贴在一起。
裴桑榆停顿了半拍,脑子里后知后觉闪过他刚刚说的话,猛然挣脱了手。
“不是,刚才那个情形我没注意……我不是想吃你豆腐…….” 周瑾川快听笑了,抬手随意叫了辆车,停在路边。
眼看马主任快跟了过来,催促让人先坐进去,跟师傅说了目的地,才垂眸看她,接上话:“你吃我什么豆腐了?”
眼神就那么轻飘飘地落下来,带着十分自在的揶揄。
仿佛他不尴尬,尴尬的只有自己。
裴桑榆差点咬了舌头,眼神飘忽:“我不是不小心摸你的手了吗……”
“按你的逻辑,我也摸你了,到底是谁吃谁的?”周瑾川问。
裴桑榆被问住,无言以对,只能微眯着眼看他。
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周瑾川,我怎么发现你最近有点骚啊?”
裴桑榆还在自说自话,审视说:“你以前会说这种话吗?你还是那个一见女生三米远的周瑾川吗?你变了,你不纯洁了,你被社会的大染缸浸染了。”
周瑾川:“……”
周瑾川真是服了。
直到下车,裴桑榆还在打趣问他:“你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
周瑾川懒得理她。
车是直接停在了海边的公路,稍微走两步,就能看见沙滩上一辆白色的房车,外面支了个巨大的帐篷,摆上了小桌和各式各样的吃的,看着准备得很是丰盛。
听到两人的对话,严司淮抬起头,接了后面句尾巴:“他怎么了?”
“他最近变得很——唔——”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从背后用宽阔的手掌捂住。
裴桑榆挣脱不得,只能转过头,眨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威胁。
江聿行没眼看,哎了声:“你们俩真是一日不见,进展飞速啊。”
“注意影响,周围都是人。”段祈野夹着烟,怕熏着人,往旁边站了点儿。
裴桑榆抓着他的手往下拽,呜呜作声妥协说:“松开….我不说了……”
周瑾川慢条斯理地把手收了回来。
“哎,怎么就你们俩,陈界呢?”段祈野抬起眼,总觉得到场人数不太对。
被点名的俩当事人交换了下视线,异口同声说:“忘了。”
裴桑榆赶紧拿出手机给陈界发送信息,让人过来,手上噼里啪啦道着歉,嘴里还在解释:“我们学校今天有戏剧节,是偷跑出来的,压根没顾得上。”
“我要是陈界,我就跳海里哭。”江聿行哼笑。
“陈界哥哥好可怜啊,就这么被遗忘了,他不是应该跟你们俩坐一块儿么?跑的时候也没拉上一起?”严夕念疑惑。
周瑾川回想了下,很无情地说:“想起来了,当时他说他去上个厕所。”
在场所有人:“……”
你们这对丧心病狂的小情侣,真的没有良心。
裴桑榆无法解释,只觉得尴尬得头皮发麻,眼神也四处乱扫,落在旁边一群在沙滩上骑山地越野的少年们。
装备齐全,踏浪而行,在夕阳的余晖下,看上去潇洒又自由。
瞬间把陈同学抛到了脑后,情不自禁地感叹:“好帅。”
周瑾川双手环抱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想试试?”
“我不会。”裴桑榆脸上流露出羡慕,又问,“你们有人会吗?带我兜一圈。”
严夕念笑嘻嘻地看向她,打趣说:“正好陈界哥哥还没过来,你可以先去找他们借来玩会儿。这里的哥哥们都会啊,而且技术很好,你想要谁带你?”
“这还用问?”严司淮瞥了某少爷一眼,表情意味深长。
裴桑榆眼神落在身边的少年身上:“都会啊。”
“我带你去,敢吗?”周瑾川偏过头看她,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看上去随性又不羁。
“我有什么不敢的。”裴桑榆看着他淡定的表情,心里到底是略微害怕,嘴上却很硬。
周瑾川微微挑眉:“那就走。”
裴桑榆:???
这么草率的吗。
裴桑榆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这少爷的执行力,说逃学就逃学,说骑车就骑车,说拿第一就能拿第一,半点不给人犹豫的空间,但确实也有真正能做到的魄力。
找他们借到车,坐上后座,整个人还有点懵。
她抓着车座后方,手指僵硬,后知后觉紧张起来:“要不算了,我们原计划不是安静地坐在那看日落吗?”
“坐在那看多没劲,换一个视角会更漂亮。”
周瑾川熟练地启动,微微俯身,提醒说,“如果害怕,就抓着我。”
“我不害怕——”
裴桑榆话还没说完,车突然启动,朝着浪花翻涌的方向开始前进,她手忙脚乱地抓住了周瑾川被风鼓起的外套。
察觉到仍然悬空,手指穿过空荡的下摆,小心翼翼扣在了他的腰上。
距离很近了,有些不妥,却没敢松开,只能嘴上解释说:“我这是为了我们俩的安全着想,不是故意要碰你。”
察觉到她的动作,周瑾川后背僵了一瞬,才从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缓声说:“没事,你碰,刚刚都提醒你了。”
裴桑榆没说话,只是把手稍微收紧了些。
凭良心讲,周瑾川车技很好,避开了坑坑洼洼的水坑,走的路都非常平坦。
速度没有加到最快,却也不慢,让她觉得刺激又不会紧张到浑身僵硬。
海风肆意地拂过衣衫和头发,走了一大截路,裴桑榆那股紧张劲儿松懈了下来。
她一只手勾着周瑾川精瘦的腰身,另一只手尝试着缓慢松开,迎接扑面而来的风。
“啊,好舒服,再快一点。”
“现在倒是不怕了。”周瑾川笑了下。
发现这姑娘骨子里就是喜欢刺激和挑战,方才也只是初次尝试的不适应。
见她没有太多惊慌的反应,俯身更低了些,微踩油门,加快速度。
裴桑榆眯着眼,把头发拨到肩后,感受海风拂过全身。
附近是一群朋友打趣聊天的吵闹声,远处天与海混合成一片,夕阳在缓慢下落,橙黄色的光线晃晃悠悠地跌落进海里。
是她过去十多年从未见过的美景,灿烂而绚丽,壮阔又浪漫。
周瑾川如他所保证的那样。
既给予了她想要的一群朋友的热闹。
也实现了要陪她一起看日落的承诺。
裴桑榆盯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填满,却说不清道不明。
“在想什么?”周瑾川见她没说话,低声问她。
裴桑榆没想太多,顺着心里的想法就说了出来:“在想上次给你念的那首诗,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直到日暮,原来就是这种感觉,体会到了,真好。”
周瑾川改诗的时候藏着的小心思被她点明,心情愉悦。
迎着风说:“你记得倒是很清楚。”
“我真挺喜欢那首诗的,也不知道是谁选的,很合我心意。”裴桑榆感叹说。
周瑾川摩挲着把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那封投稿的匿名人是自己。
如果说了,那又怎么解释这个莫名其妙的操作。
正胡乱想着,又听见她说:“你知道那首诗是改过的吗?当然我更喜欢改过后的版本。”
“不知道。”周瑾川盯着海岸线那边,心不在焉说,“哪改了。”
都不知道你就瞎答应。
裴桑榆偏过头,微微靠近,洋洋得意说:“原句是,在彼此不如意的生活中,遇上一个如意的人,所以我爱你。”
每一个字都是煽动翅膀的蝴蝶,缓慢地顺着海风,灌入耳朵里,掀起翻涌的浪潮。
机车猛然急刹,浪花被刹车的力道冲撞开来,两人衣衫尽湿。
裴桑榆瞬间反应了过来,脸颊飞速红成了一片。
天呐,在胡言乱语跟他说什么啊……
周瑾川回过头,跟她的视线直直地撞在一起。
少年眉目舒展,姿态随性,头发被肆意的海风吹得凌乱。可他的眼底浸染着日落的热烈,坦诚着不加修饰的心动。
“你这个令人绝望的文盲。”
裴桑榆别过脸轻声骂道,”开车。”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周瑾川低笑着踩下油门,“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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