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把你看得很紧

    陆绪章出手,那自然是不给谢阅留下任何机会。

    果然,这谢阅几个马上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却是说有一个外交相关部门举办的外文交流教育培训活动,是非常难得的机会,让他们务必下去参加。

    谢阅几个顿时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然而,却迎来了家里老人的劈头盖脸的批评:“你们知道吗,人家老孙家那孩子就参加了,人家英语特别好,一张口都是一串的,还有老陆家那孩子,叫亭笈是吧,那孩子会三四种语言,人家就是参加这种培训活动练出来的,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都是我特意给你争取的,你不想参加还是怎么着?”

    谢阅:“他们都是小屁孩,我都大学生了!我和他们比这个干嘛?”

    然而,这话却是迎来了老人家的痛斥:“你是大学生了,你还不如人家一个初中生?你知道吗,人家现在还想提前参加高考了,才初三哪,你说你和人家差了多少!”

    谢阅:“……”

    接着,老人家又历数了谢阅种种不是,把谢阅批得一无是处。

    谢阅脸都黑了,但也没法,家里老爷子比天大,他也不敢不听。

    但到底是心里不痛快,于是这天晚上,便叹了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亭笈什么人,瞒得死死的,也不让咱们和那女孩说话。”

    旁边狐朋道:“陆亭笈就装吧,我看他和那个女孩亲密得很,估计就是偷偷交了女朋友,故意不和我们说,还说什么长辈,我呸,我家长辈要长这么美,我天天回家敬老!”

    另一位狗友也表示:“说得是,那女孩太美了,那天她看着我的时候,我的那心哪——”

    他捧了捧心口:“怦怦直跳!”

    谢阅拧眉,想了一番,到底是道:“明天我们回去,就今天吧,设法过去,怎么也要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见她一面,和她说说话,好歹知道她的来路,不然就这么错过了,找都没处找去。”

    狐朋和狗友一起点头:“好!”

    *

    陆绪章坐着吉普车过来香山的时候,天突然下起来暴雨,雨很大,吉普车只好暂时歇在附近的一处别院旁。

    好在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雨停了,他重新赶过去。

    通往香山的路人并不多,柏油路在清凉的空气中莹莹发亮,陆绪章这吉普车是可以敞篷的,他打开那敞篷,便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

    风吹着他的发,他不免想起过去,想起过去和孟砚青在香山的种种,也想起儿子的电话。

    谢阅,十九岁了,只比孟砚青小一岁,长得人高马大,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想到这里,陆绪章微微蹙眉。

    吉普车终于抵达了那院落,车子一停下来,他就感觉不对劲,待看时,却见石头砌成的山墙下,那一抹翠竹旁,一对年轻男女正说着话。

    而那女人——

    被骤雨洗过的翠竹,像是才刚刚长出来一般,翠绿鲜润,而就在那翠竹旁,她穿着一身飘逸的真丝长裙,就那么细细软软的一抹,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一般。

    这样的她,身边站着的却是一个少年,一个有些拘谨的少年,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和她说着话,那是收敛了年少轻狂对着漂亮姑娘伏低做小的谨慎。

    陆绪章就这么看着,整个人都怔怔的。

    他是很笃定的,很自信的,他觉得早晚有一天,孟砚青还会回来,她还是会和自己在一起,这就像是小草要伸展向天空,大树要深扎进土壤,飞鸟要尽情翱翔一样,那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现在,看着这一幕,仿佛昨日重现,仿佛看到了曾经他们年少的光阴。

    他突然慌了,从未有过地发慌。

    这时候,孟砚青的视线却错过那少年人,于是两个人目光就在雨后的空气中猝不及防地遇上了。

    孟砚青轻笑了下。

    她这么笑着的时候,那谢阅仿佛感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

    谢阅明显愣了下,忙收敛了心思,恭敬地道:“陆叔叔好。”

    陆绪章便迈步走过去,淡声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玩得挺高兴的吧?”

    神情凉淡严肃,俨然是世交之家长辈关心晚辈的样子。

    谢阅心里犯嘀咕,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汇报了,毕竟他家长辈和陆绪章有些交情,他也不好没礼貌。

    这么汇报过后,谢阅悄悄看了眼孟砚青,之后小心地道:“陆叔叔,我原本就想着过来拜访下,今天陆叔叔过来,那倒是正好了,我刚才还和孟姨说,想过去坐坐。”

    他说这话,意思很明显,想留下,不想走,仿佛他这“孟姨”也同意了。

    然而,陆绪章自然并不客气,绽开了一个没进到眼睛里的笑:“今天我过来是有点事,回头再叫你过来一起吃饭,到时候千万别客气。”

    一句话给拒绝了。

    谢阅显然失落得很,不过在世交家的长辈面前,自然说不得什么,只好道:“好。”

    一时那谢阅走了,陆绪章神情淡淡地看了眼孟砚青,之后径自进院子了。

    孟砚青莫名,挑眉,自己也进去了。

    进到院子后,陆亭笈也出来了,父子两个先把带来的各样食材都归置好,之后便一起进了客厅。

    客厅有穿堂风,才下过雨,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非常舒服。

    孟砚青淡扫了眼陆绪章,心里大概明白他的心思,吃醋了。

    她觉得好笑,都懒得搭理他,爱醋就醋。

    陆绪章见她这样,越发神情闷闷的。

    一直到晚间时候,大家各自回房,陆绪章终于得到机会,摸进了孟砚青房中。

    他进到她房中,却见她正整理着试卷,那都是做过的,有些题目错了,便进行了订正,这些都是要重新再看一遍的。

    陆绪章颀长的身形站在门前,就那么看着她的动作。

    她又换上了一件白色真丝睡裙,那么微微弯着腰时,前面被布料遮挡住之处就看着很大,柔软又有弧度。

    于是陆绪章的喉结便毫无缘由地滑动了下。

    最近忙,太忙了,他是多么拼命往前赶着进度,才抽空过来看她,良宵一刻值千金,他不该和她置气。

    可就是别扭,想着她和那少年站在那里说话的样子,他的心便被嫉妒疯狂啃噬着。

    这时候,孟砚青总算收拾过了,她终于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最近山里的浆果都熟透了,很好吃。”

    陆绪章抿着唇,就那么看着她。

    孟砚青继续道:“熟透了才甜嘛,要是还青着,酸酸涩涩的,吃了可能还坏肚子,才不要呢。”

    她的声音很软,软得像是放在阳光下的白巧克力,就那么甜腻腻地融化了。

    陆绪章的唇动了动,到底是走上前,环住了她。

    隔着那薄软的真丝睡衣,他用自己丈量着她的尺寸。

    孟砚青略挣扎了下。

    陆绪章便顺势抱紧了,又埋首在她肩头。

    她真香,有一股果木的清香,闻着舒服。

    他低低地道:“砚青……”

    声音很有些讨饶求和的意思。

    孟砚青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的,淡淡地道:“说说吧,怎么了?”

    她声音凉淡又薄情,却像是钩子,挠着他的心。

    他低首吻她,吻得格外讨好:“怪我,我不该对你冷脸。”

    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的时候,孟砚青却伸出手来,挡住了他的唇。

    她笑看着他,却是问:“你今天吃什么了,我怎么觉得有味儿?”

    陆绪章的心咯噔一声,怔了会,才可怜巴巴地道:“没有吧……”

    他知道对于孟砚青来说,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在意的事情,他一直都会很注意。

    孟砚青看着他那沉郁的眼神,才笑着道:“可我闻着一股酸味,像是喝了一坛子的醋呢。”

    陆绪章抿唇,有些无奈,不过还是道:“你和他站在那里说话,我看着很刺眼。”

    孟砚青叹了声:“你想什么呢?”

    陆绪章闷声道:“我该想什么吗?”

    孟砚青:“你猜,我和人家说什么?”

    陆绪章:“说什么?”

    孟砚青:“今天下雨,墙边的竹子倒了,我想着修整修整,谁知道恰好人家过来,我就和他聊了几句,本来也只是和人家了解下你儿子的交际情况,还不都是为了你儿子?我这是长辈家长身份,你竟然还想歪了?”

    她越说越有些来气了:“我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对着儿子的朋友下口吧!你竟然能想歪?再说了,我现在都和你到了这一步,我这么可能乱来,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陆绪章:“……”

    他抿唇,低声道:“我的错,顶着醋坛子给你道歉可以吗?”

    适才还在那少年面前摆出规矩森严的长辈气势,转瞬间到了她跟前,也不过是俯首听令,唯她马首是瞻罢了。

    孟砚青还是没好气,哼了声:“你是不是对我的人品有什么怀疑?我怎么可能端着碗里看着锅里呢?”

    陆绪章听这话,微怔,之后倒是有些高兴的样子:“原来我是碗里的,我还以为我还在锅里呢。”

    孟砚青一怔,之后又好笑又好气,便伸手捶打他:“陆绪章,我可和你说清楚,现在我们在山上,你在下面可别惹出什么事来,你但凡敢多看别人一眼,我——”

    陆绪章便也笑了,揽着她在怀中,紧紧抱住:“我在山下,总是魂不守舍,就是有时候开会,看到一些英语单词,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你,满脑子都是你。”

    他无奈,低首轻咬了下耳珠:“听说年轻人想追求你,气都气死了,酸也酸透了。”

    孟砚青笑盈盈地道:“你之前不是很有容人之量吗?我和别人谈,我看你接受度很好嘛。”

    陆绪章看着她的笑,胸口真是又酸又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就这么故意气我罢了,你是要气死我吗?”

    孟砚青这才收敛了笑:“那你要如何补偿你?”

    陆绪章:“你想如何补偿我?”

    孟砚青伸出胳膊来,轻勾住他的颈子,很是调戏地道:“嗯,亲一口吧?”

    *

    那少年谢阅不得不离开了,临走前自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同行少年都笑他:“魂都被人家勾走了。”

    谢阅无精打采:“你们懂什么!”

    心里万般不舍,不过到底没法,只能离开。

    陆绪章匆忙来过一趟后,到底是工作忙,又怕打扰他们母子学习,也只能先离开。

    孟砚青多少也有些不舍,但想着他走了也好。

    他在,几乎一整夜都不能歇。

    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体力却越发好,那贪劲儿,仿佛恨不得把她吃了。

    而接下来,山中无岁月,日子倒是过得闲散,母子两个潜心读书,大有长进。

    一直到了六月下旬,陆绪章提起他需要出差,本来之前要去的,不过因为一些变故,计划推迟了,现在必须去了,而且要过去一个月。

    “没法陪你参加高考了。”他声音中有些遗憾。

    “没事,有儿子陪我,我们一起考嘛。”孟砚青笑道。

    陆绪章听着也笑了,又提起来,眼看着要考试了,让孟砚青和陆亭笈从香山回来,要提前看看考场,熟悉下情况等。

    孟砚青也是这么打算的,不光要看看高考考场的情况,同时也看看东柜台的生意。

    下山后,略收拾了下,她就赶过去首都饭店柜台。

    胡爱华是个能干的,账目做得漂亮,孟砚青查了查,都没什么问题,最近这一段生意也很好,只不过接下来又要进货了。

    孟砚青看着这情况,想着以后如果有机会就去一趟香港,一则是看看那边的情况,二则也和谢敦彦当面聊聊接下来的发展规划。

    这个空档,她还忙中偷闲和霍君宜见了一面。

    霍君宜最近略显清减,言语不多。

    他沉默地看着孟砚青,看了好一会,才道:“最近心情不错,看着气色真好。”

    整个人看着仿佛绽开的玫瑰花,带着露珠的,娇艳欲滴。

    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孟砚青笑道:“可能山里气候养人吧,最近一直闷山里。”

    霍君宜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袅袅茶雾,颔首到:“估计吧。”

    孟砚青:“听说你最近动作有大变动?”

    她过去东柜台走一遭,那边这个经理那个掌柜都是这一行的,就是这么小的圈子,随便就听到了霍君宜的消息。

    霍君宜颔首,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确实是的,最近我们单位要改革,打算把我下放到公司。”

    他解释了下:“我们新成立了一家叫艺兰的珠宝首饰公司,我过去担任总经理的职位。”

    孟砚青听着,自然明白,他这职位前途远大。

    现在这公司属于国有企业,以后会改革,会股份制,他如果在那里好好干,以后拿到股份,或者自己跳出去单干,那都是大前途,中国首饰行业的蓬勃发展,怎么都能分一杯羹了。

    当下笑问道:“艺兰的主营业务是哪一块?”

    霍君宜缓缓吐出两个字:“钻石。”

    孟砚青:“哦。”

    霍君宜笑看着孟砚青:“你不看好,是吗?”

    孟砚青:“没有,我觉得大有发展。”

    霍君宜:“愿闻高见。”

    孟砚青:“高见谈不上,只是说说我的想法,抛砖引玉而已。”

    虽然大家之前谈过还分手了,不过分手还是朋友,孟砚青自然也不藏着掖着,当即把自己的想法分析给霍君宜。

    中国现在经济在迅速发展,也在逐渐加大对外开放的力度,等到老百姓的经济发展到一定地步后,钻石的需求自然会上升了。

    “也就是说,等吃饱饭,再攒几年钱,老百姓日子富足了,开始精神追求了,你听过那位Maslow的需求理论吧?”

    霍君宜蹙眉,他确实不知道。

    孟砚青就大致讲了讲:“总之,物质基础有了,就开始追求精神满足,而精神怎么满足?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他们喜欢钻石,中国人也得开开洋荤。”

    就现阶段,出国留学热门,从国外带个电热水壶或者电饭锅,那就能羡煞一群人,所以国外的流行和审美也自然会影响到内陆的老百姓。

    她看着霍君宜:“说句大白话吧,有钱人穿一块抹布都能带动流行,现在正是国外月亮圆的时候,国外的首饰,我们国家老百姓总也得流行一把,过过洋瘾。”

    霍君宜茅塞顿开。

    孟砚青又道:“当然了,现在还没到时候,主要是能消费得起钻石的还是少数,没到那个地步,但你没问题啊,你们是国有企业,你只是总经理,又不是自己开张做买卖。反正你们单位有钱,可以慢慢投资,把基础奠定好,等过几年,国内消费水准上去了,钻石热起来了,你们不是正好挣钱吗?”

    霍君宜自是恍然,恍然之余,笑看着孟砚青,也是敬佩:“你分析得有道理,特别是那个Maslow的需求理论,很有意思。”

    孟砚青:“这个理论是Maslow先生在四十年代提出的,早些年我家里还有些国外带来的英文书,那时候我看过一些,不过可惜后来没了。好在现在改革开放了,很多国外的理论也开始往国内引进了,我们可以多看看。”

    两个人这么说了一番后,倒是相谈甚欢。

    孟砚青也提起自己的规划,顺利高考后,她想利用那段时间,找一家落魄的国有商场,借鸡下蛋,开始做黄金的买卖。

    她笑道:“你做钻石,我做黄金,我们路子不同,但以后还可以互相帮衬着。”

    霍君宜自然赞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孟砚青:“行,放心好了,我脸皮一向比较厚,有什么需要的肯定找你。”

    霍君宜笑道:“好。”

    等吃过饭,霍君宜打算送孟砚青回去,孟砚青神情略有些无奈:“这倒是不用了,他——”

    她略顿了顿,解释道:“绪章说等会过来接我。”

    霍君宜神情微顿,之后看了她很深的一眼,才道:“你们在一起了?”

    孟砚青笑道:“也不算吧,就是玩玩。”

    霍君宜听着,有些不太能理解:“玩玩?”

    孟砚青:“要听实话吗?我怕我说实话会吓到你。”

    霍君宜苦笑:“没事,我不怕吓到,你说吧,我也不会和别人提。”

    孟砚青叹了声,才道:“自从和你谈过并分手后,我就开悟了,我觉得谈恋爱这种事情,并不一定要结果,也不用太想着将来,反正舒服就行。现在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给我的都是我喜欢的,各方面都很满意,那我们就先在一起。至于以后,再说吧。”

    霍君宜的笑便有些凝固了。

    他抿唇,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她好半晌,才道:“我们的事,是我做得不好,应该说,是我不配。”

    孟砚青忙伸手,做了“停”的手势,之后才笑着道:“君宜,别说这种话,没有谁对谁错,只能说我们不合适,既然不合适,那就是我们两个的错。现在,我们各自吸取经验教训,向着下一段感情出发就是了。”

    然而,霍君宜的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知道她已经轻松走出来,开始下一段,不过他并不能。

    她就像一朵云,飘然而至,之后,又离开得无声无息。

    初时并不觉得,待到深夜细细品味,才知道他已经把她深扎到了心里,这个时候才回味,丝丝痛意便隐隐泛起来,每到深夜屡屡发作。

    也有人要介绍别的姑娘,可是见识过孟砚青,这世间其他女子仿佛都欠了些什么。

    不过霍君宜到底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于孟砚青而言,自己只是过去一段被她扔在后面的风景。

    既然她不再回首,他也就不想提起,不过是徒徒让她歉疚罢了。

    当下也只是笑着,仿佛很不在意地道:“你和陆先生其实倒是很合适,他家里人也应该很赞同你们吧?”

    孟砚青:“一直瞒着呢,暂时不想和他们家人接触,瞒不住了再说吧。”

    霍君宜:“你们没公开?他没和家人提?”

    孟砚青颔首:“当然不公开,就连亭笈都不知道,先这么着凑合吧。”

    霍君宜试探着道:“他家里也是一个麻烦,那以后怎么办?”

    孟砚青听着便明白了,他估计误会了。

    她便笑道:“我年轻漂亮,马上就要考上大学,未婚未育,他一把年纪还是个二婚,有个孩子,他家里人知道了,肯定觉得他配不上我吧,这确实是个麻烦。”

    霍君宜:“………”

    他默了片刻:“是我想错了,确实,你说得对。”

    孟砚青笑道:“我是不想公开的,你看,妻不如妾,妻不如偷,现在我们正处于偷的过程中,我们乐在其中,这样比正式在一起还有意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结什么婚!”

    霍君宜听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他看着孟砚青,回味着她刚才的话,多少明白了。

    她这是随时准备跑路的架势?

    孟砚青明白霍君宜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道:“都说了,现在就是玩玩,我干嘛非要嫁给他呢,他自己也知道。”

    两个人哑谜反正是打过了,他肯定能理解,至于以后是不是装糊涂,那就另说。

    霍君宜苦笑:“陆先生也不容易。”

    他明白了,虽说从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上,陆绪章远远优于孟砚青,可问题是孟砚青年轻漂亮,心思也飘忽不定,性情更是扑朔迷离。

    陆绪章要想抓住这美人心,估计且得下一番功夫呢。

    他又想着自己,之前他到底是错了。

    错在把孟砚青当做寻常女子,以世俗常见的方式来对待她,这样自然只能让她生厌。

    她就是一缕烟,他怎么可能抓住一缕烟呢?

    可惜,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没机会了。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走出餐馆时,却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车窗落下,坐在车内的男人视线淡淡地看过来。

    霍君宜见此,笑了,对孟砚青道:“他看你看得真紧。”

    孟砚青笑了笑:“他自己想太多,有什么办法呢。”

    说着,她和马路对面的陆绪章招了招手,之后和霍君宜告别,就跑过去马路对面去了。

    大夏天的,孟砚青穿着一身蓝色碎花连衣裙,皮肤白亮,清新又娇艳。

    她跑过马路时,裙摆飞扬,端的是写意又洒脱,之后,男人已经为她开了门。

    车门关上的瞬间,一闪而过间,霍君宜好像看到,女子那拢细腰很快被男人强悍的臂膀揽住了。

    霍君宜下意识要细看,门却已经关上,让人疑心自己刚才眼花了。

    他怔了半晌,心里越发泛起丝丝的苦楚。

    车子缓缓开动,霍君宜的目光便落在那车窗上,看着里面那隐隐显出轮廓的男人。

    这个男人自然是世间少有的优秀,无论相貌还是才华,或者身份地位,那都是一等一的。

    这样条件优越的男人,足可以匹配世间绝大部分女人了。

    可是面对孟砚青,一切却也是未知数,以至于这个男人心生忐忑,处处小心,连她出来吃顿饭,都要眼巴巴来接。

    他苦笑了声。

    这就是因果报应了。

    昔日自己自然提防着陆绪章,但今天,换成了陆绪章提防着他!

    没得到的,一起吃顿饭都是好的,得到了就患得患失,反而生怕别人抢了她的心。

    他觉得也许自己回头可以给他捣捣乱,报复回去,让这四平八稳的陆先生也感受下那明明忐忑不安却要故作不在意的滋味。

    第92章 谣言四起

    陆绪章要出国,临走前他自是不舍得,恨不得就这么和她连在一起不分开一般。

    不过最后也没法,只能出去,毕竟这次的行程实在是要紧,不是能随便缺席的。

    临走前,他提起来,说是这次在美国,如果有机会的话,会再设法找找她哥哥,现在有些线索了,找到了她哥哥的一位朋友。

    孟砚青自然是盼着,希望能见到哥哥。

    陆绪章又帮孟砚青整理了一摞的政治资料,孟砚青自己找了一家政治培训抱佛脚的三天培训班,到时候自己和儿子一起上。

    陆亭笈不太爱政治,他觉得都是背的,没意思,不过孟砚青自然不允许他偏科,反正按着牛喝水,硬是让他陪自己一起上课。

    最近首都饭店的珠宝柜台生意还算兴隆,孟砚青躺着也能财源滚滚,两个人学习上也进步很大。

    这天,她抽空也过去拜访了宁鸿钊院长,对方很欢迎,表示只要过了线,一定录取。

    至于陆绪章,出差后,人在美国,但是他特意找电信局给她的座机开通了国际长途,这样他就能给他打电话了。

    他是不怕电话费的,经常会在他那边早上七八点给她打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

    其实有时候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闲着说说一些生活琐事,彼此都觉得很喜欢。

    这种日子,让孟砚青越发觉得他们重新回到年轻时候,回到了他们最热烈的时光。

    陆绪章也提起来孟砚青哥哥,现在已经和孟砚青哥哥的朋友取得联系,孟砚青哥哥好像和一群吉普塞人四处流浪,之后去了一个什么部落,总之行踪不定。

    他只能通过那位朋友给孟砚青哥哥留了口信,如果孟砚青哥哥看到,自然会联系这边。

    孟砚青听着,自是期待不已,她太想念哥哥了,希望有机会见到哥哥。

    *

    这天,陆亭笈过去他祖父那边了,孟砚青早早起来学习。

    如今天气热得厉害,日头从窗棂洒进来,就这么落在书页上。

    旁边窗台上的金边瑞香这几天长得正好,还开了花,那叶子金翠金翠的,花也漂亮,关键是香气馥郁,倒有些昔日法国香水的味。

    她在金边海棠的香气中看着书页,自是惬意,一直到了中午时候,便打算过去首都饭店。

    最近她和谢敦彦打了电话,他又送来一批货,今天估计要上柜台,她想看看情况。

    她便盘算着,正好过去首都饭店,先吃个饭,之后过去柜台清点货物。

    谁知道出门时候,却看到宁助理。

    自打陆亭笈住在她这里,宁助理便成了常客,不是送个这个就是送个那个的,彼此也算是熟了。

    宁助理看到孟砚青,便笑着说:“孟同志出门?”

    孟砚青颔首:“怎么这会过来了?”

    宁助理笑道:“我们单位前一段开着吉普车过去内蒙,去那边打鹿,这不今年去了,打了好几车,单位就给大家伙分了,陆同志自然也分了,不过他说老先生那边不爱吃这一口,早吃腻了,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就让我送过来您这边,您先放着,等回头看看怎么炖了。”

    这“看看怎么炖了”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宁助理心知肚明,指望这位大小姐下厨那是不可能的,而陆亭笈那位小爷的厨艺也没练出来,所以说来说去,最后还是陆同志过来给他们母子俩做饭。

    宁助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也心知肚明,陆亭笈直接把孟砚青叫妈了,这可不是随便叫的,关键是陆同志现在也认可。

    所以别管过去是什么纠葛,以后陆同志和孟砚青走到哪一步,反正他得先敬着,备不住这就是未来的陆夫人了。

    当下宁助理帮着孟砚青把鹿肉放进地窖,那地窖是从储藏间挖出来的,正好放些肉类和红薯白菜类。

    放好后,宁助理也就顺路陪着孟砚青过去首都饭店,路上随口说着话。

    陆绪章这次出国任务重,本来这次宁助理应该跟着过去,不过因为另外配了一位翻译和一位秘书,他便没跟着过去。

    他笑道:“这样也能节省差旅成本。”

    孟砚青颔首,两个人走在胡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宁助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孟同志,有个事,我记得你认识那位陈晓阳吧?”

    陈晓阳?

    孟砚青疑惑:“他怎么了?”

    宁助理摇头,叹道:“被抓了。”

    孟砚青:“?”

    宁助理看了看四周没人,这才道:“这件事其实有一段了,一直在那里耽搁着,最近有了上面的令,才算是彻底判下来,消息才往外放,死刑没跑了。”

    孟砚青蹙眉:“死刑?”

    宁助理颔首:“听着那意思,糟蹋了不少姑娘吧,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了。”

    孟砚青默了好一会,才道:“这样啊……”

    告别了宁助理后,她过去食堂吃饭,这么吃着的时候,便想着这件事。

    其实她在那本小说中也看到过关于严打的,说是跳舞什么的会抓人,但是没想到这么严厉。

    当然了,这陈晓阳如果“糟蹋了不少姑娘”,那他就是活该了,一点不冤。

    一时却是想起陆绪章那天说的话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吃过饭后,她也顾不上别的,便匆忙先回家了。

    前一段家里改造过,已经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和电话等家用设施。

    她拿着电话,直接拨通了陆绪章在国外的电话。

    陆绪章电话却是一个女同志接的,对方说陆绪章在开会,让她留个信儿,她会转告。

    孟砚青便道:“麻烦说下,姓孟。”

    女同志给接下来后,孟砚青便挂了电话。

    大概半小时后,陆绪章打回来了。

    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孟砚青:“怎么了,刚才在忙?忙的话不着急,回头闲了再说。”

    陆绪章便温声笑了:“没什么,刚开了两个小时的会,嗓子都疼了,正喝水,突然找我有事?”

    今天开会间隙,一位下属突然递了纸条来,他一看便猜到了。

    孟砚青:“那个陈晓阳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问,电话那头略沉默了下,之后便笑了:“看来这件事很快就要传开了。”

    孟砚青:“到底怎么回事?”

    陆绪章却是云淡风轻:“没什么,法律重拳出击,应得的报应。”

    孟砚青倒吸了凉气:“你做了什么?”

    陆绪章:“我能做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公安部门采取的行动,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孟砚青越是确认了,他必然是从中推波助澜了。

    当时他就曾放下话来,会给陈晓阳来一个大的。

    她当时听着,明白他早晚会做什么,但是万没想到,所谓大的,竟然是直接让他吃枪子了!

    她微吸口气,无奈地道:“陈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你别引火上身。”

    两家子虽然未必关系多好,但都是这么巴掌大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万一抓住什么把柄,那从此后两家成仇了。

    陆绪章却温声安抚道:“砚青,你不用担心这些,我既然出手,那自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孟砚青听着,默了会,便明白了。

    从去年陆绪章决定出手对付这陈晓阳,到如今陈晓阳东窗事发,这自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其中,以陆绪章的能力,自然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在这方面,他肯定能做得妥妥体贴。

    孟砚青:“那就好。”

    她只是一时有些受了冲击,以为那陈晓阳就是小打小闹,谁知道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直接要吃枪子了。

    电话那头,陆绪章轻描淡写地道:“这小子胡作非为,可是祸害了不少年轻姑娘,他还敢惦记你,这不是找死吗?”

    当下他安抚了她几句,让她不用多想,不过后面好像有属下过来,他应该很忙,她也就挂了。

    挂上电话后,她想起那本书中自己儿子的结局,突然有些后怕。

    幸好自己重生了,介入其中,多少在改变着儿子的命运。

    不然的话,儿子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现在还只是打架斗殴,再大一些,对男女感情问题感兴趣了,说不定就成为陈晓阳那样的人,或者再胡作非为一些,就算没有罗战松,也保不齐落一个陈晓阳的下场。

    现在儿子认真学习,一心想着高考,这性子比起之前收敛了许多,倒是让人放心,反正怎么着也不会走上书中的路子了。

    她这么想了一番,才算安心。

    不过让她没想到是,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陈晓阳的事就宣布了,而且很快传开了,消息闹得还挺大的。

    孟砚青特意问了陆亭笈的想法,陆亭笈对此很漠然:“他胡作非为,就该抓他。”

    不过他到底认识陈晓阳,还打过交道,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要枪毙,他皱眉说:“还挺奇怪的,真是没想到。”

    孟砚青便趁机熏陶:“所以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得谨守本分,不然万一把事情闹大了,家里再有能量也救不了小命。”

    陆亭笈从他那一大沓的资料中抬起头来,纳闷地看了一眼孟砚青:“怎么说得好像我违法犯罪了。”

    孟砚青:“我只是给你敲一个警钟。”

    陆亭笈:“知道啦……”

    孟砚青见此,越发放心,自己儿子还是好孩子的。

    不过孟砚青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被扯进了陈晓阳的流言蜚语中。

    这天她过去首都饭店柜台,想着看看那批货的情况,谁知道路过服务台就感觉氛围不对,好几个姑娘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等她离开后,大家才低声讨论起来。

    听那意思,她们就是在讨论陈晓阳。

    如今陈晓阳的案子已经审判了,听说最近《民主和法制》刊载的文章已经开始全面剖析陈晓阳,并详述了案情。

    说是陈晓阳利用自己的身份背景,肆无忌惮享乐,毫无顾忌,会把喜欢的女性诱骗到家中,在行事后,还会和对方聊天,进行摄影,并写到自己的日记中。

    他自己竟然有一本日记叫做《“采花”大纪实》,被人吹捧着竟然打算出版!

    他还准备了微型摄像机拍照,在事后进行分享,并把那些照片拿出来贴在笔记本中,以供欣赏,甚至去要挟受害者等。

    而现在各路传闻提起来,说在他的日记中,竟然还特意提到了一位“孟姓”服务员。

    孟姓服务员?

    虽然没具体提这服务员和他到底如何,但是首都饭店的服务员看到这个,自然都疑心起来,大家纷纷猜测那个“孟姓”服务员就是孟砚青。

    那会儿陈晓阳过来闹事,孟砚青还是服务员领班,接待过陈晓阳。

    这天孟砚青正和胡爱华讨论柜台进的新货,赵树静匆忙赶来,欲言又止。

    孟砚青没理会,先和胡爱华讨论过,之后才带她走到一边:“怎么了?”

    赵树静含泪看着孟砚青:“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你竟然发生这种事。”

    孟砚青:“瞎想什么呢,根本没我什么事,那天跳舞过后,他是找过我一次,不过直接被打跑了,后来根本不敢凑边。”

    直接来自陈晓阳老子的铁拳,他哪还敢对自己瞎想什么。

    然而赵树静显然不太信,她已经认定那个“孟姓女服务员”就是孟砚青了。

    这件事孟砚青只觉得好笑,不过也没当回事。

    可等她过去饭厅吃饭的时候,她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好奇地看她,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马上就把眼睛挪开,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她只觉得无聊,当即离开,谁知道路过一处,却听到两个服务员在那里低声说话:“就是那个孟砚青,据说她之前在饭店当服务员,后来不知道怎么直接就包了一个柜台,据说她包柜台的钱就是从陈晓阳那里来的。”

    “对,我也听那边说了,听说她还被公安局叫过来了,要让她进行调查,什么都交待了,被那个陈晓阳拍了照片,没穿衣服,她哭着要求把那些照片烧掉,不公开,公安局同意了。”

    孟砚青看过去,记起来那个服务员叫孙若丽,和李明娟关系不错。

    能把事情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这孙若丽也算是有两把刷子了。

    之后,谣言越传越厉害,最后连彭福禄都过来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表示完全没影的事,彭福禄自然相信,叹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不用搭理就是了。”

    孟砚青:“嗯,我估计过几天就没事了吧。”

    毕竟没凭没据的事,本来就是瞎传的。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错估了人们对这件事的兴趣,随着那陈晓阳被宣判,被判死刑,谣言甚嚣尘上。

    和她一起陷入谣言中的是一位龚姓的女明星,大红大紫的年轻女明星,百花奖最佳女演员,还是中国电影金鸡奖的女主角。

    据说那位女明星不堪其扰,几乎生活在谣言风暴中,戏约和演出都被莫名取消了。

    连带着,孟砚青也一起被指点,说她和那个明星一样都曾经陪着陈晓阳如何如何的。

    这件事甚至影响到了孟砚青的生意,竟然有人特意来东柜台,就为了看孟砚青——那个卷入这场案件的女人。

    “听说她特别好看,长得像大明星!”

    “还听说特别会扭屁股,扭起来好看。”

    胡金凤几个自然担心她,过来找她。

    胡金凤气得要命:“也不知道好好的怎么传这种谣言,可真不要脸,谁传出去的,人家可没说姓什么,就在这里造谣生事,败坏别人名声!”

    王招娣蹙眉:“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看了,人家报道根本不是这么报道的,肯定是有人添油加醋了。”

    可问题是这种事就很气,大家都传,你不可能拿着报纸挨个澄清,对人家说你看看报纸,报纸不是这么写的。

    人们宁愿相信那个更离奇更充满色情气息的传说。

    哪怕他们知道这不是真的,也要辩解一句“我们就随口说说,当故事说说”。

    陈桂珠很无奈:“那可怎么办呢,继续这么下去,说不清了。”

    也亏得孟砚青并不在意,如果换一个普通姑娘家,估计早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里了。

    孟砚青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她现在连录音笔都买好了,做好一切准备。

    当下也就道:“这件事先晾几天吧,如果几天后事情还不平息,那我就找律师了。”

    找律师?

    大家都疑惑起来:“这种事情律师能解决问题吗?”

    孟砚青:“并不一定,不过可以试试。”

    恰好这个时候,彭福禄特意找她聊了,那意思是让她先在家休息,至于珠宝柜台,他们也会留意,不让闲杂人等过去,免得影响生意。

    对此孟砚青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柜台生意有胡爱华,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守着。

    她离开东楼珠宝柜台,却没离开,径自过去了那边服务员更衣室,到底是在这里工作过的人,她熟悉得很。

    更衣室里,李明娟和秦彩娣等人恰好都在。

    李明娟看到孟砚青便笑了:“孟同志这是怎么了?你如今可是做生意的,怎么跑来我们这里了?”

    另一个从旁也笑起来说:“孟同志现在的身份,和我们可不一样,贵足踏贱地,仔细污了你的脚。”

    她们这一说,旁边平时几个和她们玩得好的姑娘全都笑起来。

    “估计是靠山倒了吧,谁不知道呢,他的大靠山马上就要被枪毙了,树倒猴狲散,她自己也差不多也完了!”

    秦彩娣拧眉盯着孟砚青:“你以为你是谁,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想攀高枝?”

    孟砚青竟然和陆同志儿子一起说说笑笑,这消息传到了秦彩娣耳中,她恨得咬牙切齿。

    对她来说,陆绪章就是天上明月,高不可攀,结果那高不可攀的人竟然仿佛距离孟砚青很近。

    她嘲讽地道:“别以为你是陆同志亡妻家的远亲,人家就能看上你,自己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没数吗?一双乱搞的破鞋罢了,你以为你能算什么玩意儿?你英语好又怎么了,你出过国吗,你能跟着人家出席什么场合吗?”

    李明娟:“得,搭理她干嘛,姑娘们,你们可记住了,以后不用理她,不要和她多说话,免得白白败坏了咱们清白名声!”

    其它人也都义愤填膺起来:“要不是她,咱们清清白白,结果现在可倒是好,咱们都被她连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也跟她一样乱来呢!”

    李明娟撇嘴:“她还会抽烟呢,好姑娘家谁抽烟呢!”

    大家纷纷点头皱眉:“男人才抽烟呢,女人只有进歌舞厅的那些才抽,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对此,孟砚青也只是笑笑:“我真是谢谢你们了,这么替我操心,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的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挣得美金数都数不清,我的事,还轮不着你们在这里瞎掰掰,先管好自己那张嘴吧。”

    说完她径自走出更衣室。

    出了更衣室后,她直接打电话,再次找了宁助理。

    宁助理知道情况,也是皱眉:“孟小姐,这事要不要和陆同志说一声。”

    孟砚青笑道:“我确实需要一些帮助,不过我觉得你就能解决,既然你能帮我解决,就不打扰他了,他在国外出差,估计忙着呢。”

    宁助理:“嗯嗯,你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孟砚青:“我了解过,陈晓阳的案子是在上海办的,经手人是上海联合律师事务所,既然这样,他们应该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不是有一位明星也遭遇了这种流言蜚语吗,那我们就和这家律师所谈,请他们登报为我们澄清。”

    之后孟砚青道:“同时再帮我联系一家北京的律师事务所,我现在被人传谣造谣,如果有必要,我随时可能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宁助理听得都脑子反应不过来了,他想了想,道:“行,孟小姐,你说的这些我先办着。”

    孟砚青:“这些事,都不要告诉你们陆同志。”

    她顿了顿,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他,但现在还用不着,你帮衬一下,我们自己就把事给解决了。”

    宁助理:“好好好,我明白。”

    这孟小姐仿佛随时可以调兵遣将的气势,就算他家陆同志回来,也是只有俯首听令的份儿了。

    他就听着就是了!

    第93章 澄清

    宁助理倒是很会办事儿,火速联系了那家律师所,因为这件事情除了涉及孟砚青之外,还涉及到一些女性演员,于是孟砚青也和那位知名女演员沟通,一起找了《北京晚报》记者对北京联合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进行采访,为案件中被传谣的女性辟谣。

    孟砚青和这家事务所的律师见面,那律师姓张,很有些资历。

    张律师听着,却有些为难:“目前的法律对于传谣并没有这方面的规定,况且这种事情抓不住证据,所以就很难界定。”

    孟砚青道:“如果有证据证明,某个人,特别是某个国有企业单位的人,曾经对我进行过名誉方面的诋毁,并传播了谣言呢?”

    张律师:“证据?”

    孟砚青颔首:“对方说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谣言,耸人听闻。”

    张律师:“如果能拿到证据的话,随意传播谣言扭曲事情真相,虽然法律目前在这方面刑并没有相关的规定,但是如果造成恶劣后果,这也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并且是社会主义道德风尚所不允许的。如果情节比较严重的话,还是会严肃处理,对方是国有企业的员工,这件事就好办了。”

    国有企业的员工,正经端铁饭碗的,做事就得规规矩矩,做了这种不道德行为,自然受到谴责。

    孟砚青听着,详细地和张律师商量了下,于是敲定了计划。

    *

    这件事社会传播范围很广,以至于叶鸣弦和霍君宜竟然都听说了。

    霍君宜那里特意打电话问了情况,孟砚青直接表示不用担心,她会处理好。

    叶鸣弦则过来问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看绪章在国外,好像行程很紧张,他不知道这事吧?你现在主要是安心高考,别因为这个影响你。”

    孟砚青:“他不知道。”

    当然了,等他回来肯定就知道了。

    他如果知道了,必然受不了。

    当下笑道:“放心好了,这种事情是不会影响我的,我该怎么考就怎么考。”

    叶鸣弦见此,笑了:“所以孟砚青就是孟砚青,我怀疑中这个世上有两个你,一个情感驱动的,一个理智驱动的。”

    孟砚青笑道:“你就当我人格分裂吧。”

    叶鸣弦点头,赞同:“很有可能。”

    两个人这么说着,孟砚青又特意叮嘱说:“亭笈如果知道了,就怕他一气之下冲动行事,再说这种事情小孩子听了也不好,眼看就要高考了,不要影响他的状态,你不要和他提。”

    叶鸣弦自然答应着,孟砚青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

    这天,她过去首都饭店的柜台,一过去,就发现气氛不对,发现就连柜台上那些掌柜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胡爱华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据说有人举报了,说你现在名声不好,影响首都饭店的声誉,要把我们的柜台取缔。”

    取缔?

    孟砚青本来是不太在意的,不就她们随便说说嘛,不疼不痒的,可现在竟然影响到她生意,她还真有些恼了。

    她详细问了胡爱华情况,之后便懂了。

    她现在是以首都饭店员工的内部身份来承包了东柜台,她现在的职称还是挂在礼宾部,礼宾部就是王经理所在的部门。

    因为她的名声问题,现在王经理收到了几封投诉信,要把她从礼宾部开除。

    一旦她被开除,那她和首都饭店的租赁合约就失去了效力,等于她就失去了东柜台的租赁权。

    挡她财路犹如断她手足,她自然不肯!

    她便先打电话,找了宁助理,宁助理没跟着陆绪章去国外出差,最近很闲,正好能帮衬她。

    宁助理过来后,孟砚青叮嘱了几句,他便先过去彭福禄办公室,而孟砚青自己径自过去礼宾部王经理的办公室了。

    恰好王经理正召了礼宾部的人过来,显然是在讨论这件事。

    她进去后,视线扫过全场,人倒是齐全,王经理,赵助理,慧姐在,还有一些礼宾部的骨干员工,包括李明娟等。

    孟砚青便和王经理打了招呼。

    王经理突然间孟砚青过来,忙招呼道:“砚青,你进来,进来坐。”

    孟砚青也就进去,大方坐下。

    她这么一坐下,场上都略有些尴尬,不少人全都看过来。

    孟砚青:“哦,别因为我影响了咱们的会议,你们继续吧?”

    王经理笑道:“砚青,我们商量的也差不多了,现在我们想着,你先从礼宾部辞职,我再在其它部门给你挂上职位,这样你依然能承包东柜台,你看如何?”

    孟砚青进来后,她那脸色并不好,他显然有哄着的意思。

    现在他很明白,孟砚青这绝对是一位小祖宗,惹不起的小祖宗。

    孟砚青听着,淡声道:“王经理,我东柜台的租赁合同,倒是不劳你操心了,就算我辞职了,东柜台的租赁合同在合同期内依然有效。”

    她笑着道:“白纸黑字戳上了首都饭店的大红章,合同有效期十年,柜台位置,双方权利义务,全都写得很齐全明白。”

    她自然不会在合同上吃什么亏的。

    王经理一愣,他只听说是这样,但具体合同怎么签订的,他确实没看,这也不归他看。

    孟砚青当然知道他不懂,也就继续道:“不过一码归一码,这租赁合同归租赁合同,辞退归辞退。我并不是非要赖这里,这份工作我做不做都没什么,但为什么要辞退我,我需要一个理由,不然,我也是国家干部,你们这样辞退我,毫无缘由,如果非要较真,我是有必要往上申诉,去问问,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对待我?”

    她这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王经理苦笑连连:“砚青哪,我们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和你商量吗?咱们商量商量而已。”

    他苦心婆口地劝道:“你放心,你的待遇各方面,我们都会做好安置,只是让你换个地方。”

    孟砚青:“哦,那为什么我不能待在礼宾部?”

    说白了,她要走,那是她的事,但因为这么一件事被人赶走,她就得说道说道了。

    王经理略都有些尴尬,正待说什么,旁边慧姐却突然开口了。

    她望着孟砚青,道:“现在的情况是你已经影响了我们的正常工作,也玷污了我们服务工作者的名声,引起了大家的不满,所以大家都在投诉,你离开后,随便你怎么着,和我们没关系,这样也有助于我们开展工作。”

    孟砚青:“慧姐,我想请教你一下,玷污,这是一个什么词,我文化浅,不懂,请告诉我。”

    慧姐淡漠地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之后道:“最近的各种流言蜚语,你不知道吗?因为你,已经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再这么下去,以后我们工作怎么做?别人又怎么看我们?”

    孟砚青笑了:“请问,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说?我说了,我可以离开,但是,我无法接受莫名的罪名,更不能接受你们硬泼给我的污水。”

    这一番话说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只听得一众人等鸦雀无声。

    慧姐皱眉,看着孟砚青道:“我们是饭店服务员,这是一份在我看来非常高尚的工作,每一个服务员都敬业敬岗,为首都饭店做出一份贡献,为了维护首都饭店的声誉而努力,我希望别人看到我们是专业的,是业界最优秀的,而不是提起我们就想到什么桃色事件,也许你是被冤枉的,但是这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希望能独善其身。”

    她望向王经理:“王经理,名声这个东西一旦掉到水里,湿了就是湿了,再也捞不起来了,况且这件事,彭总那里也没意见吧。”

    王经理也是为难,其实他多少明白,慧姐说的是有道理的,所以他写了报告,和彭总商量了,不过彭总那里一直没回话。

    孟砚青抬起手来,给慧姐鼓掌。

    几声清脆的掌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突兀。

    孟砚青望着慧姐,道:“慧姐,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确实最近的流言蜚语传得很疯狂,但是就这点来说,我也是受害者。”

    “你这个逻辑非常奇怪,我孟砚青作为一个受害者,被众人泼脏水,被众人议论编排,结果你们作为我曾经的上司和同事,没有为我伸张正义,没有为我洗清冤屈,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你们要知道,我为什么陷入这种是非争议中,还不是在这里工作惹上的,不然我好好的怎么会招惹陈晓阳?现在出事了,你们竟然想一脚把我踢开了?”

    她这话说得在场几个骨干多少有些羞愧,毕竟当时陈晓阳闹事,孟砚青挺身而出,这确实帮了她们姐妹。

    只是这种事情上,还轮不到她们说话罢了。

    孟砚青:“特别是你,慧姐,这件事最初就是从服务员中传出来的吧?是谁传的,你问过吗管过吗?我能不能认为,你们是在默认她们的话,是在纵容你们的员工对我进行言语攻击,对我的名声进行污蔑?”

    她笑着,轻声问道:“慧姐,我得罪你了吗?”

    慧姐眸中瞬间泛起一丝狼狈。

    她错开孟砚青的目光,淡声道:“你这样说就没什么意思了,卷入陈晓阳案件中的是你,而不是别人,当时我们那么多人都和他接触过,但是怎么他的日记里没写我们?”

    孟砚青:“什么叫卷入陈晓阳事件的是我,那都是无中生有的谣言罢了,既然是谣言,那我是受害者。”

    她望向王经理,道:“我作为一个受害者竟然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是被惩罚,这不是很奇怪吗?”

    王经理叹了声:“砚青,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但是我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大家都这么说,你说有什么办法,众口铄金,这个没法解释,说不清道不明。所以现在对你最好的保护,就是暂时不让你抛头露面,清者自清,等过一段,事情消停了——”

    孟砚青:“我为什么要躲,别人害我,我竟然还要躲起来,这是什么逻辑?”

    她笑着道:“况且就这点事情,我们完全可以说清楚道明白,如果我能证明,这件事和我无关,那是不是说明,这就是一个谣言了?”

    旁边李明娟却直接道:“证明,你找谁证明?谁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呢,人家办这案子的具体真相咱也不知道,往哪儿证明去!”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看向她。

    孟砚青道:“如果我能证明呢?我证明了的话,那是不是就是谣言了?”

    李明娟:“行啊,你证明。”

    王经理叹了声:“砚青,其实我建议你别想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只要你放宽心,那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孟砚青:“王经理,你说的话自然有道理,不过我今天过来不是听谁给我和稀泥的,这种和事佬的话您也别和我说。”

    王经理万没想到孟砚青说话这么呛,顿时觉得面上无光,有些尴尬。

    李明娟见此,好笑至极:“自己不干不净,倒是来这里耍威风了!”

    这么说话间,有人敲门,大家看过去,是宁助理。

    王经理自然知道宁助理的身份,当下忙客气地打了招呼。

    宁助理只对着王经理微颔首,之后走到了孟砚青身边:“孟小姐,彭总那里已经召集了礼宾部所有的服务员,人都在了。”

    孟砚青颔首,之后笑对王经理:“王经理,走吧,彭总把人都叫来了,我们就当着所有人面,把这件事较一个真。”

    所有人的面,较一个真?

    慧姐眯起眼,旁边的李明娟更是皱眉。

    这孟砚青是要搞多大一个阵仗?

    *

    王经理自然也是惊疑不定,一时大家伙全都过去了一旁会议室,却见彭福禄以及所有服务员都在了。

    彭福禄看到孟砚青忙打了个招呼,而在场坐着的众服务员看到孟砚青,也是疑惑,她们知道现在孟砚青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但现在谣言四起,她们也搞不清楚。

    胡金凤几个见到,自然是替孟砚青担心,一个个都皱着眉。

    孟砚青谢过彭福禄:“彭总,谢谢你把大家都叫来,今天我只是想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做一个说明。”

    彭福禄忙道:“该说的说,其实这件事的源头,还是我当时处事不当,才让你惹了这种是非,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孟砚青颔首谢过,之后走上前面,扫过众人。

    众人全都不敢作声,安静听着。

    孟砚青却拿出一份报纸:“我知道众位认为我可能牵扯其中,认为我说不清楚,既然如此,那就给大家看看,这是《北京晚报》今天发行的报纸,上面有北京联合律师事务所叶律师的采访,这位叶律师可是亲自经手了陈晓阳案,堂堂《北京晚报》,堂堂大律师,是万万不至于说谎的,各位可看仔细了,看看叶律师怎么说。”

    众人诧异,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上了报纸。

    旁边宁助理直接拎出一个箱子,里面全都是那报纸,孟砚青拿了那报纸分给大家。

    大家看着那报纸,却见这是一份采访,那位经手律师直接提到“根据我对案情的了解,这些说法是站不住脚的,传闻中的几位女士,包括龚姓女明星,包括孟姓女服务员,这都是不存在的。”

    慧姐皱眉。

    李明娟盯着那报纸看了好几遍。

    王经理急切地继续往下看。

    孟砚青便念出下一段:“强烈呼吁各位被传谣女士所在的单位即刻停止谣言,并加以澄清,维护被传谣女性人格尊严。”

    王经理叹道:“果然是谣言,我就知道是谣言!”

    众人全都探头看呢,听到这话,也是面面相觑,敢情真是谣言?全都是假的?

    大家虽然不太懂法律,却也见多识广,明白律师不可能乱说,况且是经办案件的律师,人家在《北京晚报》这么说了,那就是假的了。

    李明娟默不作声,秦彩娣紧皱着眉头,满脸狐疑。

    胡金凤几个一个个都面露喜色,这下子放心了。

    彭福禄松了口气,道:“既然这样的话,小孟也是被冤枉的,被人传播谣言,我们作为小孟的单位,应该予以澄清。”

    至此,大家都没话说。

    如果这件事确实和孟砚青无关,那孟砚青就是受害者了。

    慧姐漠声道:“这件事是谣言没错,但是现在谣言已经传开了,大家的名誉也跟着受损,那事情该怎么处理?”

    孟砚青笑了下:“慧姐,我认为大家的名誉跟着受损这件事,确实很可惜,不过导致这种结果的不是我这个受害者,而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

    她这一说,众人都看向她,这背后还能有“始作俑者”?

    孟砚青:“我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降,空穴才能来风,凡事总该有个缘由吧,这件事在我们首都饭店传得沸沸扬扬,就是有人推波助澜,害我名声,同时也害我们首都饭店的名声。”

    她的视线扫过大家,道:“所以今天,我孟砚青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我不在意,这是我个人得失,但是首都饭店服务员的清名誉为何被毁,必须有个说道。”

    她这么说,彭福禄问道:“砚青,你说得有道理,你觉得该怎么有个说道?”

    孟砚青:“很简单,现在所有的服务员都在了,我相信那个始作俑者就在这其中,请她站出来,承认错误,给大家伙道歉,从我的角度,我既往不咎。”

    大家听着这话,一时无言。

    站出来?道歉?

    她想得太简单了。

    所谓众口铄金,那么多人都说了,你抓谁去?还能一个个追问不成,这就是扯毛线头呢,扯来扯去扯不清楚。

    再说了,人家就算当时随口说了几句,不承认了,你又能怎么着?那些听了的人还能给你作证不成?

    王经理自然为难:“那,那谁站起来?”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众服务员,大家自然一个个都不动弹,毕竟不是自己先说的,自己只是听说,又顺便和人讨论了下。

    大家都觉得和自己没关系。

    于是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

    孟砚青见此,自然明白,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有责任的,大家都觉得是“大家伙说的”。

    于是她笑着道:“其实我知道谁是始作俑者,现在,我们把她揪出来,让她给大家赔礼道歉吧。”

    啊?

    她知道?

    大家全都看着她,人群中,那秦彩娣更是直接问:“你知道?谁?”

    孟砚青笑了笑,走向众人,就这么打量着大家。

    大家只觉得,她的视线好像具有穿透力,能看透大家的心思。

    不少人都心虚地躲开了,也有人低下头,微咬着唇。

    当然更有和孟砚青关系好的,也帮着在人群中看,想着到底是谁这么害孟砚青。

    孟砚青这么走了一圈,把形形色色各样人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位孙若丽脸上。

    孙若丽被她看得脑子一懵,整个人都呆住。

    这时候,她就听到孟砚青以很轻的声音道:“孙若丽,就是你了。”

    孙若丽:“啊?”

    她看着眼前的孟砚青,孟砚青长得很美,她现在还在冲着自己笑。

    但是那么温柔的笑,却有一种绵柔如丝的力度,压迫到她的心口,让她感到惴惴不安。

    孟砚青就这么笑望着孙若丽,缓缓地道:“关于我的那些流言蜚语,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她一字字地说,声音格外轻柔。

    但是这话落地时,会议室里顿时炸了锅。

    最先开腔的是赵树静,以前孟砚青救了她,她自然记得,只是之前没有她说话的份,现在既然有了机会,她一连串话直接往外蹦。

    “孙若丽,是你说的?是你造谣?你竟然故意造谣抹黑?你抹黑砚青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抹黑首都饭店的名誉!”

    其它人听了,也纷纷开口:“你知道我们被你害得多惨吗,明明没有的事你乱说,你这样害得大家伙都脸上无光,别人怎么看我们服务员的你知道吗?我还当是谁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原来是你!”

    旁边丁苹如和黄莉花等人也都开始帮腔起来。

    “孙若丽,果然就是你,上次我就听到你说,说得有鼻子有眼,我还说你哪知道这么详细,敢情是你编的!”

    舆论风向的转变就需要带头的,有这么四五个人打头,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也有人嘴上不说话,但是都瞪着孙若丽,义愤填膺。

    孙若丽也是吓傻了,她没想到好好的,孟砚青直接把刀对准了自己的。

    她哭丧着脸,连声辩解:“不是我说的,真不是我说的,我哪敢造谣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求助地看向慧姐,看向王经理:“王经理,慧姐,我根本不知道,我哪能造谣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孟砚青了,她这么害我!”

    慧姐皱着眉头,看向孟砚青。

    王经理也问:“小孟,你说这是孙若丽造谣,你有什么证据?”

    孟砚青:“王经理,如果我有证据,那是不是造谣者应该受到处罚?”

    孙若丽急眼了,尖声辩解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什么都没说过!”

    孟砚青:“哦?孙若丽,什么叫你什么都没说过?你意思是说,你从来没造谣过,你也没有传谣?你没有和别人说过我们被牵扯到那个案子中,你没说我已经被那个犯罪分子欺辱的谣言?”

    孙若丽一口否认:“当然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过,不信你问问大家伙,谁能作证?”

    她直接指着她一个素日好友:“你问问霍娇云,你问问她,她记得我说过吗?”

    那霍娇云也是吓了一跳,毕竟这事是大事,谁也不想被牵扯进去,她连忙摇头摆手:“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她说过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孙若丽又指下一个,下一个也赶紧摇头说不知道。

    一时周围几个姑娘都吓白了脸,纷纷躲开,大家只想安安分分当服务员,谁也不想卷入这种是非。

    孙若丽看到这情景,也是松了口气,道:“你看到没,大家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冤枉我!”

    孟砚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彭总,王经理,我如果能找出证据,这件事怎么处理?”

    彭福禄听此,道:“砚青,你但凡有证据,证明她说过你什么,法律方面的事情我还管不着,但是我可以做到,让她从首都饭店滚,让她一辈子都别想从事这个行业了。”

    说白了就是前途尽毁。

    孙若丽听着,脸都白了,她知道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回头路。

    首都饭店的编制,外事服务员,那是镶着金边的,是风光耀眼的铁饭碗。

    端着这碗饭,她可以让家里人高看她一眼,可以相亲找一个家境好的对象,她不能丢了这碗饭。

    于是她死死咬着牙:“我真没说过,我什么都没说过,你们不能这么冤枉人!”

    孟砚青没什么表情地拎起自己的小背包,之后,从小背包里掏出一个物事来。

    那是一个大概比巴掌大的铝合金方形小盒子,看上去是一个收音机还是什么的?眼尖的还能看到中间是放磁带的半透明盒。

    孟砚青展示给大家看:“这是北京无线电厂的便携式录音盒,里面放了一个磁带,现在,我请大家先欣赏一段。”

    众人惊讶地看着,那孙若丽却紧皱着眉头,脸色惨白,她意识到了什么。

    就见孟砚青抬手按下按钮,随着“咔嚓”的一声响,录音盒里便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便是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听说她还被公安局叫过来了,要让她进行调查,什么都交待了,被那个陈晓阳拍了照片,没穿衣服,她哭着要求把那些照片烧掉,不公开,公安局同意了。”

    “赵树静这个傻子,还真以为孟砚青帮了她呢,其实人家那是孟砚青的老相好。”

    虽然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噪音,但是众人还是清楚地辨认出,其中那个说话最响亮的就是孙若丽!

    所有人全都看向孙若丽,鄙夷,谴责,不敢置信,愤慨。

    在这些人中,也许有人也曾经说过只言片语,但是这个时候,人的大脑会选择性遗忘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会下意识抹杀。

    毕竟那是没凭没据的。

    而眼前这个被抓住证据被录了音的,就显得那么清晰可憎,人神共愤。

    孙若丽脸上血色尽失,身体也瑟瑟发抖。

    她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就这么被录了音,就这么放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本来只是姑娘们随口说说啊,说过就没有了,谁还能再录下来呢!

    她羞耻地咬着唇,想辩解,却辩解不出来什么。

    王经理叹了声:“孙若丽,这些话是你说的吧,这都是没影的事,你竟然编造这种谎言,还在我们首都饭店内进行传播……”

    他真是没想到,私底下竟然说得这么难堪,关键是还说得这么详细,就跟真的一样。

    也怪不得事情闹这么大。

    孙若丽听到王经理这么说,只觉得浑身发软无力。

    这是一辈子啊,一辈子就这么要毁掉!

    她自然不甘心,她紧攥着拳头,突然歇斯底里地道:“不是,不是我,我只是听人说的,我也是听人说的!别人说了,我才这么说的!我没造谣!”

    孟砚青盯着孙若丽:“哦,那你告诉我,你听谁说的?”

    孙若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我听,我听——”

    她看向李明娟,大声道:“我听李明娟说的,这是李明娟告诉我的!”

    李明娟:“孙若丽,你胡说!”

    孙若丽平时是最听李明娟话的,她是依附着李明娟的,但是现在,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她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指着李明娟道:“就是你,那天晚上咱们去洗澡,洗澡后你还把你的雪花膏借给我,和我说悄悄话,就把这话事说给我了!你不说我哪知道,我又没关系没门路的,我往哪儿知道去,你家里有背景,我以为你这是内部消息,我当然就信了你!”

    李明娟听着,恨不得去撕了孙若丽这张嘴:“你自己乱造谣别冤枉我!”

    孙若丽急眼了:“就是她,就是她说的,我发誓,我要是说谎,让我天打雷劈,她就是故意说给我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互相揭短,孙若丽甚至把平时李明娟怎们撺掇大家一起孤立孟砚青的事都说出来。

    “你当时还送给我一个口红,你就是为了收买我!”

    说着,孙若丽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剩下半截的口红:“还给你!”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当然也有人听着心虚,她们平时也听过李明娟那么说,也曾经给别人那么说过,现在她们害怕被孟砚青揪出来,一个个提心吊胆的。

    偏偏这个时候,孟砚青拿着那录音盒,道:“我还录了一段,大家要不要听?”

    她的视线扫过旁边那几个满脸忐忑的,笑着说:“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承认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向所有被传谣的女生道歉,同时告诉我们,你们是听谁说的,这样的话,我就不放接下来的内容了,不然的话————”

    她的手轻轻按在那按钮上,含笑的眸子就那么望着几个姑娘。

    几个姑娘瞬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心思!

    她们脸涨得通红!

    最先站出来的是一个姑娘,她承认说:“我,我也说过,我是听彭秀红说的,她和我说了,我后来在洗衣房说过。”

    那彭秀红也忙道:“我是听李明娟说的!”

    还有一个赶紧承认:“我也说了,我是听秦彩娣说的!”

    秦彩娣没想到自己也被牵扯进来,她只好承认说:“我也是听李明娟说的!”

    于是所有的人,都赶紧趁机承认,毕竟法不责众,毕竟大家都站一块。

    当大家都发出声音后,所有人全都指向了一个人,李明娟。

    孙若丽看着这情景,几乎要哭了:“就是李明娟说的,李明娟故意送给我口红,她骗我,她就是拿我当枪使!”

    李明娟惨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没想到,她竟然众叛亲离!

    这些人平时没少得她好处,什么都夸着她捧着她,结果可倒是好,关键时候竟然这么对她!

    彭福禄看向李明娟,叹了声:“小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明娟看着众人那鄙薄的目光,突然后背发冷。

    她求助地看向慧姐,却见慧姐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

    她意识到不对。

    她咬牙,终于道:“我,我是听慧姐说的,是她故意让我听到,是她说的!”

    啊?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向慧姐。

    旁观了这一切的彭福禄,也拧眉望向慧姐。

    孟砚青听着,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她早就料到了,图穷匕见,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这位慧姐了。

    十一年前,才参加工作没多久的陆绪章很忙,特别是周四,都要加班开周会,一整天不在家。

    那个时候孟砚青身体不好,不过每天会出去散步,散步的时候顺便把家里的信取了。

    而每周四的上午,她都能从信筒里取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连着两个月,七封信,每一封信都是钝刀子,刀刀都磨着她的心。

    如今,她死而复生,重新回来了。

    这足以把慧姐逼疯。

    事实上,慧姐看到自己脸的时候,她便已经陷入了疯狂。

    毕竟一个人做了阴暗的亏心事,她其实一直都在害怕鬼敲门。

    第94章 报复

    在众人的哗然和震惊中,首都饭店保卫科对造谣事件进行了多方位调查,并听取了众服务员意见,最后将造谣生事搬弄是非者锁定了三个人的小范畴,源头造谣者林慧,传播主谋李明娟,协助者为秦彩娣。

    其中孙若丽有偏听偏信传播是非的嫌疑,但是鉴于她被李明娟蒙蔽,相对来说错误比较轻。

    这时候,慧姐和李明娟几个人停止了外事服务员工作,只临时负责一些蓝褂服务员的洒扫工作,同时参与配合调查,等待上面给出处理意见。

    王招娣几个见此情景,自然是觉得大快人心。

    之前孟砚青被大家那么说道,她们一个个气得要命,奈何有力气没处使,到处和人家解释也白搭,反倒是被人家一顿抢白,心里真是堵得慌。

    现在一下子就把元凶给抓住,而且看样子是要接受调查好好处理的,于是清者自清,再也没有人敢说道什么了,心里那口恶气一下子出来了,痛快了,神清气爽了。

    因为李明娟几个暂停了外事服务员工作,外事服务员就有些紧缺。

    于是孟砚青便趁机向彭福禄推荐了胡金凤和王招娣几个:“气质谈吐,英语水平,她们各方面都提升非常快,王经理可以考虑下,给她们一个机会。”

    彭福禄自然没什么意见:“行,回头我们考察考察。”

    消息传出来,胡金凤几个自然惊喜不已,她们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意外收获,对孟砚青感激得很。

    孟砚青:“我只是帮你们说一声,具体行不行还是得看你们自己真本事。”

    胡金凤握拳,信心十足:“我们平时一直都在修炼,现在到了关键时候,肯定没问题!”

    大家听着都笑起来,确实会有一些忐忑,但是想想几个姑娘平时的练习,又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她们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些外事服务员差了。

    孟砚青看着她们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也是喜欢。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样子,忐忑不安,眼睛中充满怯意,那是对一个未知世界的不安。

    现在她们从容自信,她们眼神明亮。

    她看着这样的她们,甚至会有一种错觉,会在心里把她们当成自己一手教导的孩子,希望她们永远这么美好下去。

    而接下来的一切果然都非常顺利,胡金凤,王招娣,陈桂珠,丁苹如和黄莉花等,都如愿以偿进入了外事服务员行列,以后她们也有资格进行外事接待服务了,工资也跟着涨了一些。

    她们自然兴高采烈的,喜欢得要命!

    至于李明娟和秦彩娣,则是写了检查,接受了处分,并暂时罚到了餐厅部来做寻常洒扫服务工作。

    这对她们来说自然是致命打击。

    因为她们接受处分是要记录在档案的,一旦进入档案,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

    而最让李明娟遭受打击的是,她出国培训的机会泡汤了。

    出国培训是要接受政审的,这种政审之繁琐细致严格,比组织内公务提拔还要严瑾麻烦,以至于在组织内进行录用提拔,一旦看这个人曾经通过政审出国,那就基本可以免除政审了。

    因为出国政审就是最严格的。

    这种严格的政审体系下,曾经造谣生事接受处分的人自然是没戏的。

    没有法律法规写明白“接受处分就不能出国”,但是那种严厉之下,随便一个微小的原因就是政审不通过的理由,且这种理由不接受辩驳。

    李明娟失去了出国培训机会,就这么成为一个说白褂不是白褂,说蓝褂不是蓝褂的服务员,待遇各方面都降了,关键是在首都饭店内,人人看到她都要指指点点一句“她就是那个造谣的”。

    “你不知道吧,她说别人说得可难听了,还杜撰什么别人脱衣服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种话!”

    “估计是见过吧?这种事,要咱编,咱也编不出来啊!”

    于是异样的目光全都投射向李明娟,大家低声说话,猜测,这让李明娟浑身难受,想辩解无从辩解,想找人家说不是这样的,但是无从说起。

    到了这个时候,她算是体会到之前孟砚青几个的苦楚,奈何却没法说理!

    至于慧姐,她则是直接被辞退了。

    在首都饭店耕耘数年,她已经是国家干部身份,如今得到这样的结局,几乎等于她这辈子全完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慧姐大受打击,当场险些晕了过去。

    不过显然,对于孟砚青来说,这根本不够。

    当然了,她暂时先没功夫搭理她,她先参加高考是正经。

    *

    处理完这些事情的第二天,孟砚青和陆亭笈参加了高考。

    连着考了三天,孟砚青自我感觉良好,数理化考完后就和陆亭笈对题了,重点是对了几道大题,当发现几道大题的思路至少没歪时,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前面选择和填空题,她大概心里有数,肯定不可能全对,但应该能得一定分值,至于大题,过程步骤不够严瑾的话也许扣分,但最后结果对,大部头的分就到手了。

    孟砚青心情大好,感觉自己考上地质学院应该板上钉钉了。

    至于儿子,他打算报考北大,报得数学专业,那个竞争激烈,随他去吧,考不上也没关系。

    反正他还小。

    这时候,陆绪章恰好从国外回来。

    两个人重新在一起,蜜里调油一般,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这次分别了这么久,他从国外回来,自然是有些迫不及待。

    他单位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紧急做完工作汇报,处理完单位的事,匆忙去见了陆老爷子,之后便赶紧过来孟砚青这里了。

    这其间,他也终于知道了孟砚青发生的这些事。

    过来后,乍一看到他,他马上握住了她的手。

    孟砚青:“嗯?”

    陆绪章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为什么没和我提?”

    孟砚青:“我这不是都已经处理好了吗?”

    陆绪章:“那你也应该告诉我,这事可大可小,我虽然在国外,可有什么问题,我也能帮衬你。”

    他有些无奈:“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你。”

    他并不太能接受,心爱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等他回来,一切却已经风平浪静,她是如此轻描淡写。

    到底是那些事对她并不重要,还是他对她并不重要?

    孟砚青笑了:“你看你,多大点事,你至于这么紧张吗?再说了,你家宁助理帮了我大忙,我也是为了不让你担心。”

    一时看他手中提着袋子:“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拿过来看看。”

    陆绪章将手中袋子递给她:“买了一些你能用上的,牛油果买了,装箱子里,不好拿,我先放冰柜了,等回头我带过来给你做。”

    孟砚青低头打开那袋子,翻了翻,有国外品牌的护肤品,口红,还有一条丝巾,还是挺有名的牌子。

    别的也就罢了,她拿出那丝巾,试着戴了戴,道:“其实在国内买这个更划算吧。”

    国外这种带品牌的丝巾都有溢价,挺贵的。

    陆绪章:“看着好看就买了。”

    孟砚青笑着道:“是挺好看的!可以搭配我那件大衣。”

    不得不承认,陆绪章这男人的品味很好,挑选的这条是经典款,百搭。

    说着,她走过去镜子前,开始摆弄这条丝巾。

    陆绪章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背影:“砚青,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他还是惦记那件事。

    他走到她身边:“因为慧姐?”

    孟砚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你倒是会猜,那慧姐是你什么人,该不会是老情人吧?”

    陆绪章的视线陡然射过来。

    孟砚青冷静地站在那里,在镜子中和陆绪章的视线交汇。

    在良久的沉默和探究后,陆绪章终于开口:“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接触都是在首都饭店内,且一直围绕着工作。”

    孟砚青:“哦。”

    陆绪章:“她一直表现得很规矩,还算得体,这样的人我每天接触很多,我也没太留心过她的心思,也是上次遇到你,我才隐约感觉到,从那之后就算我过去首都饭店,我也刻意和她疏远了。”

    孟砚青淡淡地道:“其实我是相信你的。”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让陆绪章放松。

    他眸色幽沉,就那么看着镜子中的孟砚青,看着她冷清的侧脸。

    良久,他伸出手,从后面环住她,俯首下来,在她耳边低低地道:“砚青,怎么了,生我气?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别这样可以吗?”

    略有些烫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耳畔,男人有力的臂膀环住她,一如年轻时候那个对她格外呵护的样子。

    她笑了下:“其实就是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办。”

    陆绪章俯首,和她交颈,硬朗的鼻子轻抵在她脸颊上,低声道:“嗯,你说。”

    孟砚青:“我看,不说别处,就是首都饭店,都很有几个你的爱慕者。”

    陆绪章小口地亲着她脸颊,温存地道:“我和你说过,我都没搭理过她们,上次我过去拿盒饭,遇到那个秦彩娣,我也没怎么理会她,也给了她冷脸,至于这次的事,我会处理好。”

    他揽着她,哄着说:“或者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是都听你的吗?”

    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结实的胸膛熨烫着她的后背,说出的话更是缱绻温柔。

    孟砚青笑着倚靠在他怀里:“其实首都饭店的事,我都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这些还多亏了有你家宁助理从中帮忙,现在呢,那几个参与者该开除的开除,该辞退的辞退,不过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

    陆绪章:“嗯?”

    孟砚青:“陪我去一趟首都饭店吧,这会儿是鳜鱼的季节了,我想吃那里的清蒸鳜鱼。”

    陆绪章听着,略犹豫了下:“今天?”

    孟砚青淡看他:“怎么,今天不行?”

    陆绪章:“改天吧?”

    孟砚青抬起手来,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那张实在俊美的脸庞,她笑着说:“就想今天吃,今天想吃鳜鱼,明天兴许不想吃了,你不想让我吃,你就直说,我找别人去吃。”

    陆绪章眉眼无奈:“不是不让你去,这不是看着今天阴天吗,怕等会下雨,不过你既然想去,那我自然陪着你去。”

    说着,他低首,似有若无地亲了下她的耳垂,道:“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有脑子,我但听调遣,指哪打哪,你说吃鳜鱼,我们绝不吃鲈鱼,你说今天去,绝不明天去。”

    孟砚青看着镜子中的陆绪章,清朗好看的男人,此时黑眸中都是温润缠绵。

    她笑着说:“好。”

    *

    解放后,谭家菜本来已经要绝了,是周总理找上谭家菜,和主事人深入聊过后,便把谭家菜引入了首都饭店,所以要想吃正宗的谭家菜,只能在首都饭店了。

    孟砚青这时候要去首都饭店吃,且要陆绪章陪着,显然不是馋那一口,就是故意的。

    对此,陆绪章显然是很愿意的,他唇边挂着的笑一直都没消失过。

    孟砚青略收拾过,还用了陆绪章新买的化妆品,略化了淡妆。

    她化完妆,陆绪章看到她的时候,怔了下。

    孟砚青:“嗯?”

    陆绪章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番,道:“你这么化妆后,完全和以前一模一样。”

    平时也像,但面目上其实还是有些微差异,所以那种相似更多来自于气息和感觉,但是现在这么化妆后,完全无差别了。

    孟砚青:“是吗?”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陆绪章没理会这一茬,却是想起那天在颐和园的事,问起来。

    孟砚青:“那自然是我了,其实我还拿到一张照片,回头给你看。”

    陆绪章:“照片?”

    孟砚青便和他说起当时拍照的事:“正好那张照片,有你也有我。”

    陆绪章笑道:“好,回来给我看。”

    这么说着,两个人都换好外套,携手出门去,谁知道刚走到大门前,就见儿子和宁碧梧一起过来了。

    陆绪章顿时皱眉。

    宁碧梧也是一段没见孟砚青,见了自然喜欢得很,欢快地扑过来,小姨长小姨短的。

    陆亭笈看到母亲穿戴体面,又化了妆,便笑道:“母亲这样真好看!”

    孟砚青笑挽着儿子的手:“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不是过去你祖父那里吗?”

    陆亭笈:“祖父说,今天父亲回来了,让我先回来,我什么都没说,就溜这里来了。”

    一时瞥了眼宁碧梧:“正好遇到她,就带来了。”

    宁碧梧听了,顿时很乖的样子,抿唇很淑女地笑,又对着陆绪章喊叔叔。

    陆绪章面上挂了笑,敷衍地颔首。

    本以为今晚是他和孟砚青来一个浪漫晚餐,谁知道一出门就遇到一百瓦的电灯泡,而且是一口气两盏。

    陆亭笈好奇:“父亲,母亲,你们这是要出门吗?”

    孟砚青:“对,我们打算出去吃饭,你吃饭了吗?”

    陆亭笈:“还没呢,那我也一起去!”

    宁碧梧眼睛都亮了:“那我也去。”

    陆绪章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道:“去就去,不过亭笈,你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没个正形,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陆亭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运动衣:“这不挺好的吗?”

    孟砚青拉着儿子的手:“是挺好的,这样一看就年轻充满活力——”

    说完,她对陆绪章道:“你眼光过时了。”

    陆绪章:“……”

    *

    等进入中餐部餐厅后,陆绪章意识到了什么。

    这可真是巧了,孟砚青往日熟悉的好几个服务员都在,李明娟几个也在那边负责收拾桌椅并随时整理洒扫的工作。

    她们现在没了外事服务员的编制,又吃了处分,目前只负责蓝褂的洒扫工作,

    陆绪章带着儿子和孟砚青过去的时候,自然早有服务员笑着迎过来。

    迎过来的正是秦彩娣。

    秦彩娣乍看到陆绪章,有些羞愧,毕竟她现在只是蓝领,有点没脸见人,突然见到旁边的孟砚青,一时怔住,差点反应不过来。

    陆绪章仿佛没看到一样,便径自带着孟砚青母子往里走,并落座。

    很快拿到菜单,他看了眼后,便直接递给了孟砚青,让孟砚青点菜。

    孟砚青也没客气,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之后又和陆亭笈宁碧梧商量。

    陆亭笈和宁碧梧研究了一番,也没客气,于是两个人又添了两道菜。

    最后点差不多了,才想起来陆绪章,孟砚青笑问:“想吃什么?”

    陆绪章慢条斯理品着红茶,淡声道:“我现在已经认清了,我的地位是我们几个人中最低的,你们点了就行了,不用管我。”

    孟砚青便笑:“随你。”

    几个人这么说着话时,孟砚青跟随“陆同志”过来吃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后面操作间。

    “陆同志还亲自把菜单递给孟砚青,让孟砚青点菜!陆同志对她可真客气!”

    “旁边坐着的好像是陆同志的儿子,我看孟砚青和陆同志儿子特别熟,两个人还拉着手,一看就关系特好!”

    “以前大家伙都说孟砚青攀附陆家,没想到人家根本是亲戚!”

    旁边便有熟悉孟砚青的服务员笑道:“这一看就是多少年的亲戚,熟得很,但是人家砚青平时可没拿这个说事,凡事都是靠着自己,一点没见走后门,以前她在这里工作,也没见因为这个得什么好处。后来她承包了东柜台,人家那也是凭着自己真本事啊,咱们都是能看得着的!”

    大家听着,纷纷叹息:“说得是……谁想到她背景这么大呢,我还以为这都是吹的呢。”

    只是如今孟砚青那身份不一样了,陆同志带着来的,大家肯定得尊着敬着,正经当客人好好服务。

    这么说着,就有人看向李明娟和秦彩娣,很快其他人明白了。

    旁边领班便吩咐,让李明娟负责上菜。

    李明娟是万万没想到,孟砚青离开了首都饭店后,竟然还被陆绪章带着来吃饭了。

    李明娟自然不愿意。

    她以前瞧不上孟砚青,觉得她是蓝褂出身,后来孟砚青越来越能耐,但是她觉得自己有背景有身份,和孟砚青不一样,还是瞧不起孟砚青。

    结果现在可倒好,自己当不成外事服务员,被处分了,她却成了座上客,承包了东边柜台,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如今更是被陆同志那种身份的人陪着来用餐。

    李明娟受不了这个气,她咬牙:“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领班见此,很不客气:“怎么,这么娇气,上个菜都不行?”

    她们这么说着时,旁边的秦彩娣却咬着唇道:“我去上。”

    她这一说,大家都看向她。

    其实大家多少明白,秦彩娣暗暗喜欢陆同志,她看陆同志的眼神,她平时提起陆同志的语气,大家都知道。

    现在她竟然主动这么说,大家也就随她。

    秦彩娣便端了菜过去,走到了陆绪章孟砚青那一桌。

    第一道是面点,豆沙小鸡。

    秦彩娣放到了桌上,之后恭敬地道:“陆同志,要添茶吗?”

    陆绪章眼皮都没抬:“不用。”

    秦彩娣微咬唇,退后,不过却没走远,就站在旁边不起眼的位置。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候着。

    她和陆绪章打过几次交道,陆绪章帮衬过她两次,她觉得陆绪章应该记得她。

    私心里,她希望陆绪章注意到她。

    陆绪章却在这个时候,抬头。

    秦彩娣心里一动。

    谁知道就见陆绪章用镊子取了那豆沙小鸡,放到了孟砚青面前:“趁热吃吧,不然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秦彩娣远远看着这情景,心里便开始恍惚。

    她突然想起那一天午后,陆绪章穿着休闲衬衫和运动衣,就那么闲散地坐在阳光下,等着后厨的菜。

    他是打包了带回去的,他还要了珍珠汤。

    当时她也曾经疑惑过,珍珠汤是甜口的,一般女人才喜欢吃,陆同志怎么会特意要这个。

    不过她没细想,她只陶醉于那个男人温润一笑的风情,她只沉迷于那个男人背影间的洒脱。

    她完全没意识到,在自己看来高不可攀的男人,其实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可能是殷勤温柔的。

    原来在这个男人的背后竟然藏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使唤陆绪章这样的男人去给她点菜,拿菜。

    这个世上怎么存在这样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怎么竟然是孟砚青?

    这是一件让人完全无法承认的事实,比割心还难受的事实!

    如果陆绪章身后的那个女人是一个高贵典雅出身良好,是各方面足以和陆绪章匹配的,她只能认了,自愧不如。

    但是孟砚青——

    她是很优秀,但距离自己太近了。

    因为距离自己近,以至于秦彩娣有一种错觉,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如果自己更优秀一些,是不是那个站在陆绪章身边的女人就是自己了?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颤抖,颤抖到痛苦。

    秦彩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僵硬地回去了后厨。

    而就在餐桌上,陆绪章的视线落在刚上来的这道菜上,这道菜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叫做春雷乍响,是把鸡汤熬成浓汁,用虾仁西红柿爆火略过,加了鸡汤来勾芡,之后再用油炸锅巴,在那油炸锅巴的滋滋声中,趁热浇上鸡汁番茄虾仁,这道做时声爆轻雷,做出来花团锦簇,所以才叫做“春雷乍响”,春雷响过后,自有一番春意盎然。

    陆绪章望着孟砚青,给了两个字点评:“难得。”

    孟砚青眸中含笑看过去。

    视线交融间,她道:“所以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是吧?”

    陆绪章唇边浮现笑意:“还好。”

    旁边陆亭笈不懂父母的哑谜:“这道菜怎么了?”

    陆绪章一眼扫过去,没什么情绪地道:“吃你的吧,没人搭理你。”

    谁能想到,自己亲儿子,有一天竟然成了一百度的电灯泡。

    陆亭笈低声嘟哝:“我就问问嘛!”

    一时却是想着,这也幸好妈还是亲妈,要是父亲给自己找个后妈,那更得把自己踢墙角去了……

    *

    吃完饭准备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外面下起了零星小雨。

    首都饭店有一次性的雨伞,服务员早给准备好了,体贴地送上来。

    送过来伞的服务员,递给孟砚青伞的时候,眼睛颤了下,她看着她,显然有话说。

    孟砚青想了想,她叫田景莹,平时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姑娘。

    孟砚青见此,便对宁碧梧和陆亭笈道:“我和朋友有些话想说,正好外面下雨,你们等等吧。”

    陆亭笈和宁碧梧自然没得说。

    孟砚青便道:“东边展厅有些画,都是当代名家作品,绪章,你陪着亭笈过去看看,给他讲讲。”

    陆绪章其实看到田景莹那眼神就已经猜到了,当下没多问,带着陆亭笈过去展厅了。

    待到陆绪章和孩子走了后,孟砚青便径自带着田景莹过去一旁偏厅,那里有个小阳台,一般很少有人过来,很清静。

    孟砚青这才看向那田景莹。

    田景莹很瘦,瘦得眼眶凹进去,凸显得鼻子很突兀,她咬着唇,明显忐忑不安。

    孟砚青开口:“你有话想对我说,是不是?”

    田景莹声音嘶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说着,她突然跪在了地上:“我对不起你,那个人其实是我,但我不敢站出来说,我看到她们都说你了,她们说得很难听,我心里也难受,但我就是不敢承认那是我,我害怕,她们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怎么接受,我——”

    她颤声道:“对不起,我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孟砚青:“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做错事的是那些造谣传谣的人,和你无关。”

    田景莹道:“可是如果我站出来澄清,那你就不会遭罪了,你是代我受过,我不敢说!”

    孟砚青笑了笑:“你如果能站出来,那是勇气,你没有站出来,只是不够有勇气而已,没有足够的勇气,这也不是什么过错。”

    田景莹眼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她仰起脸,看着孟砚青:“你不怪我是吗,你没生我气,可是我确实对不起你,我才是那个被他糟蹋的人……我,我……”

    她哭得不能自已。

    孟砚青便扶起她:“你先起来。”

    她将田景莹扶起来后,才道:“不要用糟蹋这个词,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他只是一条狗,你被狗咬了一口而已,这并没什么。”

    田景莹咬着唇哭:“可我就是被他糟蹋了,我这辈子已经完了,我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

    孟砚青掏出手帕来,递给田景莹:“你先擦擦眼泪,我们好好说话。”

    田景莹接过来擦眼泪。

    孟砚青耐心地等着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之后,她才道:“你现在正处于你的情绪之中,我并不愿意说一些大道理来开解你,你也听不进去,不过我还是想说,这件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如果在一个很小的范畴内去看待这件事,仿佛这是天大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将为此付出代价,但当你把眼光放得更高更远——”

    她顿了顿,看着田景莹含泪望着自己的眼睛,道:“你要想到,你未来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要想到地球是圆的,那么大一个地球,你所在的首都饭店是这个地球上看都看不到的一个点,而在这个地球上,有将近两百个国家,有各种人种和肤色,不同的人种有不同的风俗习性,在有些人种和民族看来,这甚至都不是一个事。”

    田景莹喃喃地说:“会有人不把这个当回事吗?怎么会?”

    孟砚青:“所以我劝你,放下这一切,你可以试着学习,考托福,出国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些发达国家的女人怎么生活,去问问她们怎么看待这种事情,当你见识了这个世界人种和民族的多样性,也许你的想法会不一样。”

    田景莹怔怔地看着她,想着她说的话。

    孟砚青轻握住她的手:“你现在之所以难过,是因为你有父母辈和这片土地赋予你的观念,这是你心里的一根丝,勒着你的心,所以你走不出去,如果让自己的一生都沉浸在这件事中,那才是得不偿失。那个人就是一条狗,那条狗即将得到惩罚,这件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它不应该束缚你一辈子。”

    田景莹神情恍惚,犹如醍醐灌顶,又仿佛有些迷惘。

    过了半晌,她终于道:“谢谢你说的话,我有些明白,但又觉得自己一时做不到。”

    孟砚青:“这需要时间,你现在做不到没什么,可以慢慢来。”

    田景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我会努力,你说得对,我现在要努力,想办法出国,我要出国换一个环境。”

    *

    陆绪章带着儿子和宁碧梧过去一旁东厅,那边挂着大幅中国山水画,他也就随意和两个孩子聊聊:“这幅画是倪瓒的真迹,应该是首都饭店当时在琉璃厂淘来的,很便宜,没花多少钱,也是后来才鉴出来是真的。”

    宁碧梧对此一概不懂,她看着这幅画:“看不出多好看啊!”

    陆亭笈瞥她一眼:“对你来说,这就是牛嚼牡丹。”

    宁碧梧不太服气:“你懂吗?”

    陆亭笈得意一笑:“我还是懂那么一点点的。”

    宁碧梧显然不信,陆亭笈便道:“倪瓒晚年时候画风幽秀旷逸,惜墨如金,他首创了“折带皴”的画法,用淡干墨侧锋来画,你看看这山的起伏走势,就像折叠带子一样,这个别人不好模仿,一看就是倪瓒画的!”

    宁碧梧惊讶,望向陆绪章:“真的假的?”

    陆绪章颔首,道:“亭笈跟在他祖父身边估计多少也听过一耳朵,这确实是“折带皴”的画法。不过要鉴这画,也不只是看这笔法,还要看纸看墨,这是元末明初的白麻纸,用的墨是松烟墨,还有这色比较浅淡,是水印色,到了清朝时候才用油印色。”

    宁碧梧耸眉,打量了眼陆亭笈:“那你还知道什么?”

    陆亭笈:“我知道的多了!”

    陆绪章看着儿子那倨傲的小样子,挽唇笑了,便随口道:“前面那幅,那是当代吴先生的作品,吴先生和我们家是旧交,你应该知道吧?”

    陆亭笈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很熟。”

    陆绪章:“你带着碧梧看看,顺便给碧梧讲讲。”

    陆亭笈便笑,对宁碧梧招招手:“走吧,小徒弟,我带你见识见识。”

    宁碧梧显然不太服气:“那我考考你!看看你说得对不对!”

    一时一对小儿女过去一旁看画,陆绪章便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

    外面雨下大了,路并不好走,不过依然有数辆车子缓慢地开入首都饭店内。

    陆绪章将手插在口袋里,就这么静默地看着。

    也是赶巧了,偏偏今天孟砚青要过来首都饭店吃饭,本来他是想避开的,但她想吃,也就只好来了。

    今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个夜晚,等会孟砚青说完话,他还是带着他们母子尽快离开。

    至于宁碧梧,打个电话让她父母把她接走吧。

    如果雨继续这么下,他正好趁机留宿在孟砚青这里。

    今夜这一墙之隔的首都饭店哪怕风起云涌,他也不管,就万事不知醉卧温柔乡。

    他的砚青,失而复得的砚青……

    想到这里,胸口便变得格外柔软。

    他抬手,用拇指托着下巴,想象着今晚的种种,怎么瞒过儿子,怎么哄着孟砚青高兴。

    雨可以继续下,这样有什么大动作外面也听不到,他们可以来得疯一些。

    可以一整夜不睡,变着花样让她喜欢,她一定会沉溺,再舍不得离开自己。

    这时,他便看到,就在饭店院内的枫树下,站着一个女人,打着伞,赫然正是林慧。

    而站在林慧面前的那个人——

    陆绪章略一蹙眉后,心狠狠一挫,当下迅速拿起雨伞,快步出去了。

    *

    “我承认,我喜欢他,向往着他,但是我给你写这一封信,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觉得,你不够了解他,你不怎么出门,也不接触他的工作,你可能不知道他面临着什么样的环境,所以我希望能告诉你,这样也能加深你对他的了解,不是吗?”

    “上周五他们在首都饭店召开几部门的探讨会,席间有人问起你了,问起你家庭情况,大家都很尴尬,不说话了。”

    “你知道吗,这次斯诺先生的葬礼,本来他也要参加的,不过因为他妻子成分的问题,他让同事代替前往了,他只能收敛地藏在后面。”

    “他一定不会告诉你吧,上周他写了很多报告,汇报自己的思想,他给人说他的妻子病弱,他来代替你写,但是你却生他的气,是不是因为他没有陪你生气了,你不懂的,你只是窝在家里,享受着他对你的好,你永远不懂他为你付出了什么,你知道给他找麻烦!”

    “很乱,到处都很乱,他在这乱糟糟的人群中像是一缕清风,但我发现他今天一直心事重重,一定是你和他吵架了吧。你总是这样,以自我为中心,你不需要工作,但是他需要工作,他所承担的远比你以为的更多。”

    “本来这次的出国留学名额可以有他,但他放弃了,你知道多少人羡慕吗,这样的机会,他竟然放弃了,他为什么放弃,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我好心痛,他竟然毁掉自己的大好前途。”

    ……

    孟砚青以为自己忘记了,但是她发现她忘不了,哪怕十年游魂,她将所有的记忆尘封了,但她依然忘不了。

    她知道,十一年前,那个人就在首都饭店。

    所以,当她重活一世,踏入了首都饭店时,她的眼睛也一直在搜索,搜索那双藏在阴暗处的眼睛。

    当慧姐审视的目光划过她时,她也同样在打量着慧姐。

    尽管当年慧姐的那些信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笔迹,但是“心”字的惯有写法还是让她露出来马脚。

    就是慧姐。

    她一直都在暗恋陆绪章,陆绪章有部分工作就在首都饭店开展的,她一直在暗暗观察陆绪章。

    至于自家的住址,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陆家那房子被没收又还回来,圈子里人都知道,稍微留心就能打听到。

    就是首都饭店,对于经常来往的客人也都会登记基本信息。

    慧姐的信里并没有编造什么瞎话,她说的全都是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所以孟砚青无可辩驳。

    在那个年代,一切都是颠倒和混乱的,孟砚青看不清未来,她也不知道那一切什么时候结束。

    她家庭败落,父亲逝世,哥哥早已失去联络,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陆家儿媳妇的身份。

    但她是一个招惹祸事的根源,会连累他们。

    她读得满腹诗书,却无用武之地,可能一辈子只能躲在后院,躲在陆家的羽翼下,成为别人口中那个“陆绪章妻子”的符号,成为别人同情羡慕却又叹息的存在。

    孟砚青最后的病故,有种种缘由,杀死她的未必就是慧姐的刀,但这总归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夏雨淅沥沥地落下,红色枫叶在这湿润的夜晚舒展开来。

    孟砚青举着伞,笑看着眼前的慧姐。

    本来慧姐已经被开除,离开了这里,不过今晚,她特意约了她前来。

    她并不是一个想打落水狗的人,其实如果这一世,慧姐就此沉默,或许她能放她一马,但她竟然还敢对着自己下手,那她就要看她痛。

    而对慧姐来说,最大的痛,自然是来自陆绪章的那一刀。

    孟砚青笑看着眼前的慧姐,道:“你说,如果陆绪章知道你曾经给他妻子写过那样的信,他会怎么对付你?”

    慧姐眯着眼睛,冷漠地看着孟砚青:“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已经被开除了,她已经前途尽毁,首都饭店这伤心处,她再也不想来了。

    不过孟砚青的信,还是让她胆战心惊。

    午夜梦回,她确实会被噩梦惊醒,梦到那个死去的人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她来了。

    为了能进来,为了知道真相,她甚至是利用以前关系偷偷进来的——她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绵绵细雨中,孟砚青的眼神冷如冰,她看着慧姐:“

    我是什么人,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你晚上会做噩梦吧?”

    她扯唇,笑了下,走上前一步:“梦里,你是不是会梦到一个我这样的人,她在怨恨地看着你,她在向你讨命。”

    慧姐看着孟砚青,后背逐渐发冷,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喃喃地道:“不,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告诉她一些事实,她不该知道吗?陆同志那么维护她,可陆同志得到了什么,她难道不该知道,陆同志为她牺牲了什么吗?我不该告诉她吗?”

    孟砚青:“是,你告诉一个抑郁症患者,她的存在就是一个拖累,你告诉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是如何失职的存在,你也告诉一个丈夫的妻子,她根本不配那样的男人,你对着一个穷途末路的女人赶尽杀绝,你不杀伯仁,但是伯仁因你而死,其实你很清楚吧,你手上沾着血,你就是那个刽子手!”

    慧姐再次后退一步,却无意中碰到了那枫树的枝杈,于是湿淋淋的雨水便洒下来,她被浇了一头。

    沁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她狼狈地看着孟砚青:“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写了几封信,这些年,我都从来不敢靠近陆同志!我没有任何私心!”

    孟砚青:“因为你不配,你算是一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地沟里的老鼠罢了,你也配吗?”

    说完,她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慧姐惊悚地看着她,僵硬地捂住脸。

    孟砚青冷笑一声,抬起手,左右开弓,又给了她好几巴掌:“脸是不是很疼?不对,你不会疼的,因为十一年前你就把自己的脸皮割下来喂狗了!”

    说完,她又要抬手。

    谁知道这时候,她的手却被一双大手握住。

    两个女人同时看过去,于是便看到了陆绪章。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黑色大伞上,又自伞檐滑落,而伞下,是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睛。

    慧姐的脸疼得火辣辣的。

    她看到陆绪章拦住孟砚青的手,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希冀的光。

    他在阻止孟砚青打自己。

    他本就是生来的正人君子,包容宽厚。

    第95章 他好像有点疯了

    孟砚青要打林慧,但是手却被陆绪章包裹住了。

    雨丝缥缈,她的手已经沾染了湿意,如今被他包裹住,便是带着湿润的暖。

    孟砚青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陆绪章用两只手裹住她的手,低声道:“砚青,别打了。”

    林慧含泪的目光中便涌现了感激和羞愧。

    她咬唇,望着陆绪章:“我,我没有……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她哽咽,话不成句。

    这时候,她听到陆绪章用很温柔的声音道:“你并不是会动手打人的人,如果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都可以做。”

    林慧的心狠狠一顿,透过那朦胧的泪光,怔怔地看着陆绪章。

    她几乎无法相信陆绪章的话。

    他是什么意思?

    陆绪章却是看都没看她,他先怜惜地摩挲着孟砚青的手,之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孟砚青披上。

    他还顺势伸出手来,体贴地帮她拢好了略显散落的长发。

    林慧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时心痛如绞。

    而此时的孟砚青,看着陆绪章,眼神却是异常冷静。

    她淡声道:“你都听到了,对不对?”

    陆绪章颔首,艰涩地道:“是。”

    孟砚青:“她写了七封信,详细地说了你因为妻子的拖累而遭遇的冷遇,说你因为妻子耽误了前途,说那个妻子是如何配不上你,说你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说多少同僚替你惋惜。”

    陆绪章眸中泛红,他哑声道:“她在胡说。”

    孟砚青:“我也觉得她在胡说。”

    她扯唇,笑了笑:“现在,我把她交给你。”

    说着,她望向了林慧。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林慧眼中的复杂的情绪,痛苦,渴盼,希冀,以及羞愧。

    看着林慧,她相信,这个人在她二十岁的芳华年代,曾经是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她有一颗柔软的心,甚至在某些时候,她还具有一定的道德感。

    但是,她就是给自己写了七封信,在她本就病弱时,为她加上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望着林慧,道:“我打了你几巴掌,其实已经发泄了我的怨气,况且你现在已经被开除了,所以,接下来你怎么样,我并不在意。”

    林慧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不会再就这件事说什么了,一切交给陆绪章。

    身体瑟瑟发抖,她望着陆绪章,眼泪再次落下来。

    陆绪章看着林慧,半晌后终于开口:“林慧,你我认识十三年了,曾经打过多次交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行事的风格。”

    林慧咬唇,点头。

    陆绪章:“我听到你做的这些事,我是很气愤的,因为我爱我的妻子,我在尽我全力想守护她,可是在我不知道的阴暗之处,你竟然这么对她。”

    他声音泛着苦涩:“你知道吗,她处境很不好,她自从生产后就得了抑郁症,我是那么小心地呵护着,我一个不信佛的人跑去雍和宫跪在那里求她好起来。”

    他说到这里,声音发哑发颤。

    林慧摇着头,眼泪一直往下落:“我只是替你可惜,我很害怕,害怕你就这么一直耽误下去。”

    陆绪章扯唇,嘲讽地笑了笑:“可是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你竟然替我考虑?你懂什么?”

    林慧:“对不起。”

    陆绪章收敛了笑,眼神一点点变冷,冷得仿佛漫天的雨都可以化为冰。

    他往前走去,走到了林慧眼前:“作为一个男人,我不会动手打女人。”

    林慧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这辈子,第一次,她距离他这么近。

    陆绪章抬起手来,扼住了她的颈子,以一种阴郁到极致的声音道:“这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好?”

    林慧惊恐地瞪大眼睛,她完全无法喘息,脸色惨白,她想挣扎,却挣不脱。

    她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陆绪章。

    雨下大了,滴滴答答地自红枫间落下,那是陆绪章每年都会过来看的红枫,他谦逊温和,他风度翩翩,但是现在,他幽深暗沉的眸子中泛着疯狂的光,像是要把她撕碎。

    她没见过这样的陆绪章,她几乎不敢相信。

    她艰难地挣扎着,拼命地想掰开他的手,但是却无济于事。

    她瞪大了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陆绪章。

    曾经仰慕的神,那么温柔宽容的人,现在,伸出手来,竟不管不顾地要她的命。

    这个人,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孟砚青一直从旁看着,看着陆绪章那异样平静下隐藏的疯狂,也看着林慧的痛苦。

    就在林慧脸色煞白几乎濒临死亡的时候,孟砚青终于道:“绪章,放开,我还有话要和她说。”

    陆绪章听到她的声音,顿了顿。

    他拧着眉,用泛着猩红的眼睛看着她。

    他好像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现在一心一意想惩罚那个林慧,想让那个林慧付出代价。

    孟砚青:“我想问她几句话,你放开。”

    林慧眼中泛起绝望的哀求。

    一个人,她也许会轻生也许会厌世,但是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她一定是想活下去的。

    现在,她活下去的希望竟然寄托于她最厌恨的孟砚青了。

    她只恨为什么孟砚青的声音是如此不疾不徐。

    好在,陆绪章听懂了。

    他扼着林慧的颈子,以很低的声音道:“不要发出声,今晚这件事既然已经开了头,那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你把事情闹大,最后死的一定是你。”

    他声音冰寒,危险而极有震慑力。

    林慧颤抖着,心里却绝望地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她好像钻进了孟砚青的圈套。

    这不是寻常地方,这是首都饭店,戒备森严的地方,但是现在,她一个已经被开除的人却偷偷跑到这里。

    枪子不长眼,她就算变为一具尸体,都不是什么稀奇的。

    这时候,陆绪章终于放开了她。

    她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地上湿滑,她浑身占满了污泥和残叶,狼狈不堪地呛咳着。

    可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捂紧了嘴巴。

    这时候,孟砚青却蹲下来,她抬起手来,竟然非常体贴地扶住了她,还帮她捶了捶背。

    林慧却只觉得惊恐不已。

    她像看鬼一样看着孟砚青。

    孟砚青笑了下:“你看,他想杀你,我想救你,你却对我这样。”

    林慧脸上便露出一种特别难看的,类似哭一样的表情。

    她两腿无力,瑟瑟发抖,她完全无法思考,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孟砚青站起身,侧首看向陆绪章:“绪章,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气成这样,冷静点,你这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陆绪章僵硬而缓慢地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他定定地看着她,粗重的呼吸带着疯狂的气息。

    他看着她那过于平静的眼神,终于一字字地道:“砚青,你不告诉我,你竟然不告诉我,我的妻子临走前竟然那么痛苦!”

    孟砚青:“你看,你也没告诉我那些,所以我要从一个外人的信中去知道你工作的情况。”

    陆绪章咬牙切齿:“我在意吗?我会在意那些吗?你觉得我会在意吗?不是说好了吗,一起面对这一切!”

    孟砚青:“可是我在意,我在意的事情有很多。”

    陆绪章看着她的冷静,心中便涌起无尽的冷和痛。

    孟砚青却垂下眼,看向地上的林慧。

    林慧捂着自己被掐伤的喉咙,茫然地看着他们。

    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中只觉得诡异恐惧。

    在这样一个暗黑的雨夜里,在经历了这些后,她脑子里很乱,她甚至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孟砚青:“慧姐,他刚才只是一时激动,放心,我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情,你现在有什么话,可以问问他。”

    她补充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以后,你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林慧心神一颤,她哆哆嗦嗦地仰起脸,望向陆绪章。

    可是那个温柔宽容的绅士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身戾气的煞神。

    孟砚青安抚地握住陆绪章的胳膊:“绪章,我希望你能理智如实地回答她的问题,她犯了不该犯的错误,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冷静下,我们好好沟通下这个问题,我想,她也有些话要问你。”

    陆绪章视线落在林慧脸上,眼神格外冰冷:“我也想知道,我是杀你父母了,还是挡你财路了,你要这么对我?”

    林慧听着,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个她曾经那么仰视的男人,如今他的情绪却处处被孟砚青牵扯着。

    孟砚青怎么说,他就怎么想。

    她心里泛起无尽的苦涩,不过到底是咬牙道:“陆同志,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哪儿不如她,我怎么就不如她,我想知道!”

    陆绪章蹙眉。

    林慧只觉得刚才那些话感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颤抖着道:“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我?”

    陆绪章微抿下唇,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他的这种困惑,在林慧来说是凌迟一般的羞耻。

    她知道自己有多不要脸,但是她真的想知道。

    十三年了。

    十三年的时间里,首都饭店的每一个早上,都是她渴盼看他一眼的早上。

    这份晦涩的情怀无人知晓,她就这么暗藏了十三年。

    本来这个世界应该继续沉默地运转下去,本来她永远不会诉诸于口。

    但是孟砚青的出现让她不甘心了。

    陆绪章在长达十秒的沉默后,终于开口:“我想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是首都饭店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上我们有些交际,我是帮你当成一个合作者看待,除此之外,你在我这里没有其它任何特殊含义。”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这个前提下,你没有资格问我这种问题,我也没有必要回答这种问题。在大部分情况下,面对一个女性我会保持风度保持礼貌,但这并不意味着随便一个什么陌生女人都可以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

    他冷笑一声:“更不意味着,她有资格去向我妻子讨伐什么。”

    他鄙薄地看着她:“至于和我妻子比,你配吗,你配吗?从里到外,你哪一点配和我妻子比?她是天上月你就是地上的泥,你浑身肮脏,你竟然痴心妄想和我妻子比?”

    “你是首都饭店的服务员,我出于礼貌,尊重你的工作,尊重你们每个人,但离开这里,你是谁,我会多和你说一句话吗?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是什么让你这么自以为是,竟然想和我的妻子比?”

    林慧怔怔地听着这些,整个人痛得几乎蜷缩起来。

    那是她仰慕了十三年的人,他现在用那么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用这么直白的话来狠狠打击着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厌恶。

    他只是要维护他的孟砚青。

    然而,显然陆绪章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我心爱的妻子没了,十年时间,她受了多少苦,但你呢,你依然在这里光鲜着,你见到我,依然和我笑着打招呼,你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

    林慧倒吸口气,浑身痛得几乎无法喘息。

    *

    回来的时候,是陆亭笈陪着孟砚青的。

    外面下雨了,宁家过来人,把宁碧梧接走了。

    周围来了一批警卫员和首都饭店安保人员,饭店外面也停了很多警车。

    陆亭笈扶着孟砚青上车的时候,孟砚青甚至仿佛看到一些便衣。

    她隐隐感觉不对劲,就算闹出今天这个事来,也不至于这么大的阵仗。

    外面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很高级别的大事。

    陆亭笈脸色凝重,他陪着孟砚青上车后,便落下了吉普车的窗帘:“母亲,外面的事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先回家。”

    孟砚青:“嗯。”

    其实车子回去家里就几步路,到家后,那司机和警卫员下车了,站在一旁。

    孟砚青疑惑,陆亭笈过去和他们说了声,他们先离开了。

    之后陆亭笈陪着孟砚青进屋。

    进屋后,孟砚青打了一个寒颤。

    她被淋了雨,身上冰冷,脸色也苍白。

    陆亭笈担忧地抱住她:“母亲,你怎么了?父亲做什么了?那个女人到底做什么了?”

    孟砚青恍惚地抬起眼来,看到儿子急切的眼神。

    他茫然无措,琥珀色的眸子蕴满了担忧。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陆亭笈,便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她看到了那个无助的小男孩。

    她便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亭笈乖,没事的。”

    她说出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干涩虚弱。

    不过她还是努力扯唇笑了笑:“我会好好的,不会有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亭笈便一下子抱住了孟砚青,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喃喃地说:“是不是父亲做什么了?他是不是害你难受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

    孟砚青伸出手,按住了陆亭笈的肩膀:“别。”

    她的手并没什么力气,但是足以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瞬间柔软下来。

    陆亭笈看着孟砚青苍白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道:“母亲……”

    孟砚青便伸出手抱住了儿子。

    十一年了,他已经和他父亲一样高,比她高出许多,再不是可以被她随便搂在怀中的小孩子了。

    不过她还是以着他小时候的姿态将他抱住,抱住后,她低声道:“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累到我连动一下手指头都累。”

    她无力地趴在儿子的肩头:“亭笈,我好累……”

    陆亭笈心疼地搂着她,喃喃地道:“我把你放在床上,你躺这里,要不我叫医生,我打电话找医生。”

    孟砚青:“没事……不用叫医生,我只是想休息一会。”

    陆亭笈忙抱着孟砚青,将她放到床上,又赶紧帮她盖上被子。

    他小声说:“你要喝水吗?”

    孟砚青摇头:“我想躺一会。”

    陆亭笈点头,他看着她,道:“那我守在外面,你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我。”

    孟砚青颔首,闭上了眼睛。

    陆亭笈出去后,一眼便看到了陆绪章。

    陆绪章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他额发微湿,双眸幽深泛红。

    陆亭笈看到父亲,冷笑一声:“到底怎么了?本来好好的,结果呢,是不是遇到你在外面的女人了?我母亲现在活得好好的,你是要把她活生生气死吗?”

    被雨意充斥着的夜色中,陆绪章眼神冷漠幽深。

    陆亭笈却没来由一股子恼,他愤怒地道:“离我母亲远点,我不想让她看到你!你滚!”

    面对咆哮的儿子,陆绪章声音喑哑:“让开,让我去看看她。”

    陆亭笈攥紧了拳:“看?你是不是想故意气她,你把她气死,你正好前途远大了是不是!”

    陆绪章冷冷地望着儿子:“你在说什么?”

    陆亭笈勾唇,嘲讽地笑:“跟我过来。”

    父子两个走到了墙角偏僻处,这里没什么遮拦,缥缈的雨丝自屋檐旁飞落。

    陆亭笈透过那朦胧雨雾看着父亲,道:“我没说错吧,我说错了吗!母亲死了,你没了拖累,你飞黄腾达,你再也不用担心你妻子的成分,你可以出国留学可以逍遥自在了!

    陆绪章紧紧抿着唇,盯着儿子,一字字地道:“这些话,你从哪里听到的?”

    他的声音非常轻,但却透着异样的危险,仿佛雪山崩塌前的宁静。

    陆亭笈低吼:“你管我从哪里听到的,这是事实,事实!难道不是吗?你就是对不起我母亲,是你逼死了她,她死了你得多高兴,迫不及待就赶紧出国了!”

    陆绪章看着愤怒的儿子,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以后有机会我和你解释,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都是子虚乌有!”

    说完,他就要转身,进屋。

    陆亭笈却拦住了他:“我不许你进去!现在她和你没关系,你滚远点,她不想看到你!”

    一阵风吹来,夜雨疏狂,陆绪章眼神凛冽:“让开。”

    陆亭笈嘲讽,咬牙:“我就不让开!”

    陆绪章不再理他,径自往前。

    陆亭笈见此,自然上前拦住。

    陆绪章:“陆亭笈,不要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得让着你!”

    陆亭笈咬牙:“我尊爱老幼,我早就受够了!”

    说完,他直接一拳打过去:“你对她不好,你就是对她不好!”

    陆绪章冷笑,应战,一时父子两个扭打起来。

    风急雨骤,一个年轻气盛怒气张扬,一个冷沉疯狂满身戾气,两个人竟打得不可开交。

    *

    孟砚青躺在那里的时候,确实有些无力,外面簌簌风声让她想起曾经的那十年。

    她不甘,无奈,绝望,低落,各种情绪都在绞着她的心。

    她是自由的,可以在空中随风飘荡,但又是被禁锢的,禁锢在这无人的天地,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封印过去,学会放下,但现在,曾经的一切好像决堤的洪水,就要汹涌而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好像停了,外面也没什么动静了。

    她觉得有些口干,抬腿就要起身,谁知道刚坐起来,外面就响起陆绪章的声音。

    “砚青,你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些奇怪。

    孟砚青应了声:“嗯。”

    陆绪章:“那我进去了?”

    她点头,之后马上就听到陆亭笈的声音:“母亲!”

    这么说着,门开了,大小两个男人都进来了。

    他们乍一进来,孟砚青困惑地看着他们。

    陆绪章下巴那里好像淤青了,而儿子额头红了一块。

    她疑惑:“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首都饭店的事?”

    她看着陆绪章:“现在什么情况了?”

    她是有信心陆绪章能处理得很好,但这父子两个的情况一时让她有些茫然。

    陆绪章忙道:“没什么。”

    陆亭笈解释道:“刚才上台阶的时候,地上湿滑,父亲脚底下打滑,我过去扶他,结果我们都摔了。”

    陆绪章神情微顿,看向儿子。

    陆亭笈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好在,孟砚青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了声。

    陆亭笈小心翼翼地道:“母亲,你饿了吗?渴了吗?哪里不舒服吗?”

    陆绪章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到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孟砚青茫然了一会:“你们不用这样,我只是刚才有些累,现在好多了。”

    陆亭笈:“那就好。”

    陆绪章:“家里有新鲜的牛奶,我刚让人送来的,你喝口吗?这样能安神。”

    孟砚青想了想,点头。

    陆绪章便吩咐陆亭笈:“去给你母亲热一下牛奶吧。”

    陆亭笈抿唇,看了眼陆绪章,倔强又充满敌意。

    陆绪章:“怎么,你不想照顾你母亲吗?”

    孟砚青见此,道:“亭笈,你帮我热牛奶吧。”

    她这么一说,陆亭笈脸色顿时和缓了:“嗯,母亲,你好好躺着,我给你热牛奶。”

    说完,警告地扫了陆绪章一眼,然后自己跑出去了。

    等陆亭笈出去后,孟砚青看着陆绪章:“说吧,怎么了,你们打架了?”

    陆绪章:“也没什么,现在我们已经讲和了。”

    孟砚青:“因为什么?”

    陆绪章微垂着眼睛,沉默了会,才道:“因为过去,他可能有些误会,我也和他讲了——”

    孟砚青:“哦。”

    陆绪章抬眼,看向孟砚青:“砚青。”

    孟砚青没应声。

    陆绪章走过去床边,蹲下来,之后伸出手,以很温柔的姿势抱住她,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一碰就消失的一缕烟。

    等到陆绪章将她踏踏实实抱在怀里,才有了安稳感。

    他抱紧了,让她柔软的身体贴在自己胸口,用自己的唇急切地吻着她的,之后才喃喃地道:“砚青,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孟砚青:“你没有必要说对不起,因为是我不让你知道的。”

    只是一个林慧而已,首都饭店的服务员,哪怕那个时候陆家再境况不佳,捏死她都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孟砚青没有告诉陆绪章,因为林慧的信说的是事实,因为她也想知道,在陆绪章每日的忙碌中,他到底因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陆绪章抱着她,低声道:“现在告诉我,可以吗,我想听你说。”

    孟砚青,轻叹:“这件事其实已经过去了,也不是谁的错,是时代的错,反正也是赶上了,没办法。”

    赶上她家里出了事,赶上她父亲被戴上帽子去世,赶上她生孩子,赶上她产后抑郁,赶上那个社会的种种光怪陆离。

    她笑望着陆绪章:“所以这件事没有谁错了,我也不会怪你,不过说实话,事到如今,我想着这林慧,终究是意难平。”

    陆绪章:“你说。”

    孟砚青:“其实我很好奇,你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

    这不是一个问句,她也没有真想知道。

    陆绪章静默地看着她。

    孟砚青:“为什么我一直不想声张我们的事,因为我们之间本来就有很多问题。你这人这么招蜂引蝶,你天生就是风流,你随便对别人笑一下,女人就会扑过来喜欢你!”

    说到这里,她陡然情绪上来了:“你看看,光首都饭店的服务员就有一个,那钓鱼台宾馆呢,那和平宾馆呢,那听鹂馆呢,还有你们单位,别的单位,各种你接触过的女性,我估计我借给你两只手,你都数不清!”

    陆绪章抿着唇,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孟砚青努力压抑下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去回忆那些不开心的事。

    之后,她道:“你承认吧,你这种男人就不适合当丈夫,谁嫁给你谁糟心!”

    陆绪章握住她的手腕:“砚青,你要我怎么样你都可以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

    孟砚青想了想,却道:“不,你不需要改,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陆绪章:“但你觉得我这样不适合你,是不是?”

    孟砚青颔首:“对。我就是不喜欢,你太风流,很多女人都喜欢你,我很烦,我希望我的丈夫只属于我,眼里心里只有我,我希望过清净的日子,没有女人用觊觎的目光看着我的丈夫!像我嫉妒心这么强的女人,怎么会容忍这个!”

    她眉眼骤然泛冷:“陆绪章,但凡有个女人多看你一眼,我都恨不得杀了你,然后让你滚!”

    陆绪章垂下眼睛:“还有吗?你可以继续说,什么都可以说。”

    孟砚青:“自从我们结婚后,我并不开心,一点不开心,我不想回到过去!”

    她攥着拳,大声道:“我讨厌我每天只能待在家里望着天空,我讨厌我坐在窗前只能看到院子里的花,我也讨厌你会出去应酬,讨厌你很忙我却很闲,我讨厌孩子的哭声,讨厌保姆每天都要熬的燕窝汤!”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讨厌,一些日常的琐碎,一些并不算是什么坏事的小事,在她心里,都是讨厌的。

    也许因为心情不好,也许因为当时的大环境,所以看什么都是灰色的,都是讨厌的。

    他可以在外工作交际,而她只能闷在家里,她的人生失去了翅膀,她除了他和孩子,几乎一无所有了。

    她越说越多,越说越激动,最后她终于道:“还有,我讨厌你!我说小孩子应该横着放你非说竖着放,你还非要说红茶比咖啡好喝!”

    陆绪章听着,唇边便泛起一个笑,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无奈的笑。

    不过这笑如风吹烟云,转眼即逝,于是他的眼睛里便只有萧条了。

    他自那仿佛冬日的荒芜中看着她,就像望着过去十年孤冷的岁月。

    他低声道:“还有吗,都告诉我,把你曾经所有的不满都告诉我。”

    孟砚青在说完这些后,却有些泄气了。

    心里那股气没了,她也没什么想法了。

    她摇头:“暂时没了吧。”

    轻叹了声,她颓然地道:“所以你知道,你呢,当情人挺好的,当丈夫就算了,我这辈子一定不会再嫁给你,谁嫁给你谁都不长命!”

    她喃喃地道:“你因为叶鸣弦泛酸,因为霍君宜生气,因为谢阅恼火是吗,那都是你该的,你就该尝尝这种滋味,尝尝我曾经尝过的滋味!”

    陆绪章望着孟砚青的眼睛,以一个极低的声音道:“你说这些,其实我很高兴,砚青,我很高兴,高兴我还能听到你说这些。”

    十年了,他在无数个夜晚自问,试图向那无边夜色问一句为什么,却不能得到一声应答。

    现在,他竟然听到了她一股脑发泄给自己的埋怨。

    鲜活的,真实的,把昔日那些逝去的岁月一下子扯到他眼前的埋怨。

    孟砚青苦笑一声:“我死了后,一直居无定所,四处飘荡,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得主,就连一阵烟一阵风都可以欺凌我,鞭炮一响我就很害怕。可我还是努力想靠近你,想看看你,但是我看到什么,看到你和别的女人相亲,看到你依然光鲜明亮,我好恨,好气。”

    陆绪章颤抖着伸出手,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砚青,听我解释可以吗,你走了后,我很难过,我出国遇到你哥哥,发生了一些事,我情况一直不好,回来后,我——”

    孟砚青:“不不不,我不想听你解释,我不管前因后果,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好痛苦,好痛苦,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死了却还要看着这人世间的一切,我宁愿不知道!如果我已经下了黄泉,你便是和别人结婚生子我都不在意,但是我偏偏看到了,我看到了,这就如同凌迟一般,这就是一刀刀割着我的心,我无法接受!”

    陆绪章怔怔地看着她。

    孟砚青:“所以我发誓,如果我们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要让你尝到我的痛苦!让你嫉妒让你疯狂,把我所有遭遇过的,都让你尝一遍!”

    陆绪章的黑眸幽深,里面藏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喃喃地道:“砚青,我就在这里,在你面前,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看,我的心在跳,你可以攥住它,为所欲为,你就算要我死,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陆绪章,突然笑了。

    她笑着说:“好,很好,我可以为所欲为,是吗?”

    陆绪章定定地看着她:“对,你怎么样都可以。”

    孟砚青眸中却突然泛起妖娆的湿润来,她抬起手来,轻柔地抚过他线条分明的面庞。

    陆绪章便觉,她的眼神缠绵悱恻,把他的心紧紧缚住。

    她是孟砚青,世上独一无二的孟砚青。

    一个眼神便可以让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孟砚青。

    孟砚青叹了声:“你还记得,我们说过,我要谈三个对象吗?”

    陆绪章:“对,我当然记得,我答应你的,但是你已经放弃了,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认为你已经放弃了这个约定。”

    孟砚青却笑了:“怎么会呢,你可能忘记了,我和霍君宜结束时,我说过什么?”

    陆绪章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感觉房间内充斥着一股异样冰冷的气息。

    不过他依然不动声色:“哦,你说过什么?”

    孟砚青:“我说,我就干脆从我的追求者中选一个,也不用负什么责任,我高兴就好,想玩就玩,想结束就结束。”

    陆绪章声音沉而慢:“然后?”

    孟砚青笑了笑:“所以,你自然就是我随手捡起来的第二段。”

    陆绪章:“我只是你随便玩玩的?”

    孟砚青:“不能这么说,因为你知道,我们玩的时候,我也是认真的,只不过我的真心有效期比较短。”

    “现在,我的第二段恋爱,结束了。”

    她收回了手,声音凉薄无情:“感谢你,你的技术非常高明,给了我极致的享受,让我体会到了男女之事带给人的乐趣,但是我现在突然没兴致了。所以你走吧,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要和我死缠烂打,那样只会让你风度全无,我也不想看到我心中最优秀的男人低三下四求我回头。”

    她薄唇轻动,吐出的话能诛心:“陆绪章,那样只会让我鄙视你!”

    陆绪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我结束了,你要找谁去?”

    孟砚青微挑眉,神情散漫而慵懒:“找谁?最近这一段,如果高考顺利的话,我要去一趟香港,或者在香港找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继承人,或者进入大学后找一个阳光灿烂的大学生,哦,就那个谢阅那个类型的,我看着也不错,年轻嘛,天天运动,也很有力气的样子,可以和我变着花样玩——”

    陆绪章扯唇,笑了声。

    但是那笑却没到他眼睛里去。

    他幽深的眸子中,没了往日的温情,阴暗慢慢侵蚀上来。

    他开口,声音却是异样的温柔:“砚青,我说了,我就在你面前,任凭你怎么样都行。”

    孟砚青:“所以,你给我滚吧。”

    陆绪章:“任凭你怎么样都行的前提是,你就在我身边。”

    孟砚青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哦?”

    陆绪章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捧起她的脸,之后,在她的注视中,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

    孟砚青没躲。

    她感觉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情绪,那种炽烈火焰隐于冰山下的诡异。

    陆绪章:“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逛庙会,有一件花灯,我本来想买给你,结果竟然被人抢先付账,拿走了。”

    孟砚青:“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陆绪章:“你当时教我的话,你还记得吗?”

    孟砚青沉默地看着他。

    陆绪章俯首下来,轻咬了下她的耳朵,之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告诉我,如果喜欢的话,那就抓紧了,抓紧了,那就是你的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垂下薄薄的眼皮,耳边却是响起小女孩那稚嫩却又故作成熟的声音:“你真是傻呀,我们都是小孩子,你抓着不要放就行了,反正他们非要抢走,我们就哇哇大哭!”

    他掀唇,轻笑:“我学会了,一直记得,抓紧了,就不放开。”

    孟砚青陡然意识到了,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拧眉,无法理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他。

    陆绪章便将她抱起来:“我的砚青,你累了,先上床歇歇吧。然后——”

    孟砚青僵硬地看着他,命令道:“放开我。”

    陆绪章亲了一口她的脸颊:“你的高考也结束了,暂时没什么事,正好,我有几天假期,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吧,就我们两个。”

    他抱着她,用很低的声音耳语:“乖乖的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96章 囚禁?

    越野车里,孟砚青被丝巾蒙着眼睛,她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现在正驶向什么方向。

    失去了视觉后,触觉和感官就格外明显,她被陆绪章抱在怀中,紧紧揽着,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听着对方的心跳。

    越野车好像是改装过的,她和陆绪章在后面,中间是隔音的,倒是不用担心别的。

    孟砚青便趴在陆绪章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的衣服扣子。

    他这件衬衫应该是定制的,扣子都是很有质感的木质纽扣,上面的纹路好像有些特别,孟砚青认真摩挲研究了一番。

    她可以感觉到,陆绪章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眸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偶尔间,他会抬起手,帮她拢起耳边的秀发。

    他的动作异样温柔,温柔到仿佛孟砚青一直熟悉的那个陆绪章。

    不过他现在做出的事,实在不是孟砚青所能掌控的。

    这时候,陆绪章低声道:“饿了吗?”

    孟砚青:“饿了,特别厉害,肚子咕噜噜叫了。”

    她故意说得夸张。

    陆绪章修长的手轻抚过她的腹部,略按压了下。

    孟砚青懒懒地瘫着,随便他。

    虽然现在的陆绪章有点奇怪,不过她并不担心什么。

    陆绪章:“好像真的饿了。”

    孟砚青:“我要吃饭!”

    陆绪章声音便很温柔,他哄着道:“乖,先吃点饼干垫垫,好不好?”

    孟砚青:“行。”

    说着,她伸手,很自然而然地就要把眼睛上的丝巾给摘下来。

    陆绪章却按住了她的手。

    孟砚青:“绪章,你想饿着我?”

    陆绪章轻笑了声:“我喂你。”

    孟砚青默了片刻,到底是没再坚持。

    他现在不太对劲。

    当时本来儿子就在厨房热牛奶,结果她都喊了,儿子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没个动静。

    她只能推测,其实他进自己房间之前已经做好了安排。

    儿子早就被他用强硬手段打发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还能求助什么人,叶鸣弦不行,霍君宜不行,其它人更没戏,唯一可能的是找到陆老爷子。

    不过那样的话,事情就闹大了,也不是她所希望的。

    于是陆绪章便拿了饼干来喂她,喂一口饼干,还给她拿来保温杯喝水,保温杯中水的温度都是恰恰好的,孟砚青被伺候得很舒服。

    吃饱喝足后,孟砚青又喝了几口水来漱口,之后便懒懒地靠在他胸膛上。

    反抗是没什么用的,既来之则安之。

    陆绪章开口:“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很快就到了。”

    孟砚青垂眼:“嗯。”

    闹了那么一场,她其实多少有些虚弱,如今又是坐汽车长途跋涉,确实有些累。

    她便干脆揽住他的颈子,毫不客气地埋首在他肩窝里睡。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香皂,味道还挺好玩的。

    陆绪章见此,略伸展了下,换了个姿势,这样能让她靠得更舒服。

    孟砚青感觉到了,便嘟哝道:“你坐一边去,让我躺下。”

    她这话,很理所当然,很颐指气使,不过声音却是绵软的。

    陆绪章便拢紧了她,将脸埋在她的发中,低声道:“我就要抱着你。”

    孟砚青听着他这语气,也是无可奈何的。

    他就是这样,沉郁,霸道,却又带着柔软,既熟悉又陌生。

    她默了好半晌,终于开口:“我给你提个小小的要求吧。”

    陆绪章显然误会了,面无表情:“我不会答应的。”

    孟砚青笑道:“我只是希望你——

    陆绪章:“嗯?”

    孟砚青:“以后一直用这款香皂,挺好闻的。”

    说着,她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他一直抱着她,也不嫌累,孟砚青反正也不客气,就这么在他怀中睡。

    睡了一路,醒来后,却见车子停着,他就那么垂着眼看着她。

    她疑惑:“嗯?”

    陆绪章便伸手,摘下来她脸上的丝巾。

    孟砚青刚被摘下丝巾,有些不适应,茫然地看着陆绪章。

    陆绪章望着怀中的女人,她肌肤白中蕴着些许粉,很薄的肌肤,下面透出纤细的血管来,一双琥珀色眸子仿佛蒙着一层雾,懵懂动人。

    他微吸了口气,温柔地抚了下她脸颊:“我们下车。”

    孟砚青意识到了:“到承德了?”

    陆绪章听这话,神情微顿,静默地看着她。

    视线相对,孟砚青明白了:“我猜的。”

    她猜着他带自己到了承德。

    陆绪章:“我的砚青一向都是最聪明的。”

    之后,他低笑:“不过我保证,我们的住处,没有人能找到,你也不可能离开。”

    *

    承德位于华北和东北两个地区的连接过渡地带,四面环山,承德避暑山庄因为清王朝而闻名天下,是曾经清王朝皇室人员避暑的所在。

    越野车没有停歇,直接驶入一处别院,这时候,窗帘被掀起,孟砚青终于看到了外面,外面有翠竹有松林,还有两人高的围墙,围墙上还拉着电网。

    看样子,大门处也是戒备森严,时不时有巡逻人员经过。

    陆绪章带着她来到这种地方,可以说,就凭她自己,插翅难飞,绝对不可能走出去。

    车子终于停下来时,陆绪章领着孟砚青下了车,这里面倒是风景极好,有水榭楼阁,碧波荡漾,一眼望去,四处都是如诗如画。

    陆绪章领着孟砚青进了房间,这边的房间很简洁,但用具倒是一应俱全。

    两个人简单洗漱,洗去一路疲乏后,就简单吃了点烧烤,这边的烤肉串不错。

    这个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偶尔,陆绪章会将剥了壳的毛豆放到她碗中。

    她也就吃了。

    吃过后,陆绪章又领着孟砚青在这里转了转,不过孟砚青很快发现,这里并不大,就那么一块景区,周围都是围墙,出不去。

    她回首看了眼陆绪章。

    陆绪章穿着一身西装裤,搭配的白衬衫,显得身形格外颀长,此时,颀长的他就那么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手中夹着一根烟。

    他把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臂上,手指闲散地夹着香烟,那烟头明明灭灭地闪着。

    三十多岁的男人,明明是那么懒懒的样子,不过气质却冷淡沉静。

    她就那么看着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很眼熟,于是便想起,她重活一世,第一次遇到陆绪章时,他就是这样。

    老松树,抽烟的他,沉默的她。

    只是那个时候他到底收敛了他所有的心思,压抑下了他的情绪,以一种波澜不惊的理智态度来对待一切。

    现在,同样的一个场景下,他好像变了。

    陆绪章:“是不是想起咱们俩第一次见面,和现在很相似。”

    孟砚青的心顿了下。

    她想,他总是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陆绪章笑了笑:“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把你藏起来,只属于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好看的薄唇微张开,轻吐出一个眼圈,看着那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他这才道:“只不过我当时害怕,我害怕你是一缕烟,我抓不住,毕竟我只是一个凡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我无能为力的,我只能小心翼翼藏住我所有的心思,哄着你高兴。所以我跪在你面前亲吻你取悦你,我甘之如饴。”

    孟砚青:“那现在呢,你肆无忌惮了?”

    陆绪章:“砚青,在你面前,我有十万分的理智,对着你呈现出最好的一面,让你喜欢我,但是理智终究是有限的。”

    他心里一直压抑着犹如猛虎一般的渴望。现在,他不再管束,把它放出来,为非作歹。

    想把她吃了,想看她酥成泥,想捧着她的脸让她一辈子只看他一个。

    他垂着薄薄的眼皮,淡声道:“ 一枚硬币有正有反,上一次我选择了正面,这一次我就摸到了反面。  ”

    孟砚青:“你觉得,这样子有意义吗?”

    陆绪章扯唇,笑了:“你觉得没意义,我觉得有。”

    他笑道:“你看你现在完完全全属于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会好好的亲你,把你每根脚趾头都亲一遍,然后,再让你哭着喊,你喊哑了嗓子我都不会停。”

    他依然是很平静的样子:“砚青,我喜欢看你那个时候的样子,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那时候特别勾人,把我魂都勾没了。”

    孟砚青听得头皮发麻,脊梁骨发酥。

    不过还是道:“你的工作呢?工作不做了,家人不管了,儿子不顾了?”

    陆绪章抬起眼来,视线幽凉:“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吃了法国红酒蜗牛大餐,我背着你回家,曾经说过什么吗?”

    孟砚青心里一顿。

    她想起来了。

    当时他说,几个弟妹都很有出息,有他没他都一样。

    她心里便泛起很不妙的感觉来,有些堤防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陆绪章看她那分明有些慌了的样子,深吸了最后一口后,慢条斯理地掐灭了手中的烟,之后才道:“想和你缠绵悱恻,天荒地老,或者干脆以身殉情好了。”

    他缓慢地走近了她,眉眼异样平和冷静,说出的话也是带着几分商量的意味:“我们干脆一起死在这里好了,死了后,我们的灵魂会一起飘,这样我陪着你把你曾经的一切都经历一遍,不是挺好吗?”

    他看上去很认真,并不是开玩笑。

    孟砚青瞬间毛骨悚然:“你别这么吓我……”

    她好不容易活了的,她不想再死一次了。

    她看着眼前分明格外冷静的陆绪章,开始怀疑陆绪章这精神有问题,他是不是疯了?

    陆绪章却已经走到了她眼前,伸出修长的指来,抬起她的下巴,之后俯首下来,在两个人鼻尖相距不足一指的时候,停下。

    气息萦绕间,陆绪章声音低而沙:“我得回忆下,你最喜欢的接吻姿势是什么?要轻轻勾着下巴?先亲一下,然后再——”

    说着,他的唇印上她的。

    温热的唇极具有挑逗地在她唇畔流连,孟砚青腿都软了,她无力地攀着他的肩,低声说:“绪章,我想和亭笈说句话,我们突然离开了,亭笈还不知道多担心呢。”

    陆绪章的唇轻轻撤离,两个人唇间便拉出一道丝来。

    他怜惜地舔了舔她的唇角,之后才道:“你不是想亭笈,你只是想让你儿子来救你。”

    孟砚青搂着他的脖子,软软地道:“我儿子不也是你儿子吗?那是我们的儿子,你看,那是我给你生的……”

    她是一向很识抬举的,人在屋檐下得赶紧低头。

    现在的陆绪章这情绪很不对。

    果然,这话让陆绪章的动作顿了顿。

    之后,他捧着她的脸,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琥珀色眸子中的无奈,于是他眼底便多了些难言的情绪。

    他低声道:“是,亭笈是我们的孩子,你给我生的。”

    孟砚青勾着他的脖子,用一种绵软的声音哄着:“你看,我们还有儿子,如果我们就这么没了,谁来照顾我们儿子……”

    陆绪章的神情晦暗不明,不过那双眼睛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像是在打量,像是在评判。

    孟砚青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感觉他的眼神也很奇怪,明明很平静,像是冰山的表层,但内里却藏着火焰。

    他可以用最冷静理智的态度做出最疯狂的事来。

    陆绪章却在这时,用拇指轻抬起她的下巴:“对,我们的儿子,你还记得我们儿子怎么来的吗?”

    孟砚青:“怎么会忘呢?”

    陆绪章低首,轻轻啄吻她的唇畔:“那时候,你骑着我,像个高高在上的神,后来你没力气了,累了,便让我来。”

    他这么一说,那些尘封的回忆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是,他们当时很疯,真的很疯,学习外国电影的镜头,各种荒唐疯狂。

    陆绪章:“你只和我做,你不会和别人做,怀孕了,你只会怀我的孩子,不会怀上别人的孩子,你生的孩子,一定是我的血脉,你不会给其他野男人生孩子,对不对。”

    孟砚青只能顺着他说,她姿态柔顺,言语妩媚:“是,我只让你碰我,只有你能让我怀孕,你看我给你生了多好一孩子……”

    陆绪章:“这就对了,以后你的眼睛里只有我。你只能让我亲让我抱,别的男人手都不要牵,至于亭笈,也不要抱他。”

    孟砚青:“……那是你亲儿子。”

    陆绪章想了想:“只能牵手,不能让他揽着你胳膊,更不能抱他,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孟砚青无言以对:“绪章,你清醒清醒。”

    陆绪章笑:“砚青,我足够清醒,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妻子死了,但她又活过来了,我们抱在一起,我们亲吻,我们重新获得了曾经的欢乐,结果她现在告诉我说,她让我滚。”

    他说到这里,眸底幽冷,声音转凉:“你说,我怎么可能滚呢?”

    孟砚青倒吸一口气,喃喃地道:“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不是生气吗,我生气了什么话都可能说。”

    陆绪章眉眼不动,淡淡地“哦”了声:“怎么,你没让我滚?你还想要我?”

    孟砚青神情微顿,之后到底是硬着头皮说:“绪章,这都不是事,我们回头可以慢慢商量。”

    陆绪章扯唇,嘲讽地笑了:“我们不需要商量,来,让我们重温旧梦。”

    *

    重温旧梦的意思,就是重温旧梦。

    然而,他们的旧梦能有几分正经,除了荒唐就是荒唐。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昏天暗地,荒唐至极。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可以肆无忌惮。

    几日下来,孟砚青腿都有些发软了,她差点想哭:“绪章,我不行了……”

    陆绪章怜惜地吻着她的发:“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关于钻石的。”

    孟砚青愣了愣,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瞬间想死。

    陆绪章缓慢地继续着,口中却道:“那个谢阅今年正好十八岁吧?他眼巴巴地看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要不要让他和我比比?”

    “还有霍君宜,他配吗,他根本配不上你,他就不该碰你一根手指头,你是我的,是我的,他们不知道你是我的吗?你不知道吗?”

    孟砚青眼泪都快出来了,又恨又气,直接咬他胳膊,用了大力气。

    陆绪章那胳膊结实修长,很好看,现在就这么见了血。

    不过见到血的陆绪章却骤然激烈起来:“砚青,再咬一口,我喜欢。”

    孟砚青站都站不稳,她无助地扒拉着那葡萄架藤子,看着那剧烈震荡的葡萄,想着,他真的疯了,就是一个疯子!

    *

    孟砚青差点晕过去。

    她哪受过这种委屈。

    便是早先年两个人虽然荒唐,但都是可着她的心思来,现在这样子,虽说她也还算喜欢,但到底委屈。

    她无力地趴在床榻上,埋在丝被中,根本看都不想看陆绪章一眼。

    陆绪章这时候却少了之前那份强硬,变得格外温柔,洗好了樱桃要喂给她吃,还浓情蜜意地哄着。

    她别过脸去,根本不想吃。

    陆绪章见此,又把牛油果切片,调制成沙拉:“砚青爱吃,所以我特意带来了,放在冰包里,你看,这牛油果还很新鲜。”

    说着,他用叉子取了一片,就要喂给孟砚青:“尝尝,你一定爱吃。”

    孟砚青张开唇,吃了,味道确实很好,不过却还是觉得他很怪。

    陆绪章却并不在意她的冷脸,依然很有耐心地喂她吃牛油果沙拉,一片一片的,像是在喂一个小孩。

    等孟砚青吃差不多了,他又哄着说:“我们晚上去看烟火,这边有烟火,还有烧烤晚会,很热闹。”

    孟砚青听着,心里一动。

    陆绪章却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傻砚青,我肯定都安排好,你不要有别的想法。”

    孟砚青顿时气鼓鼓的。

    而就在这种恼火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最近几天,陆绪章根本没戴套,他一直不戴套。

    她幽怨地瞪他:“你竟然不戴套了,万一你让我怀孕了呢?你故意的吗,你想让我怀孕,再让我受一次罪!”

    陆绪章:“对,我故意的。”

    孟砚青陡然气得要命,直接抬起脚来踢他:“陆绪章,你怕不是有病,你给我滚,你这个混账玩意儿!你想害我吗?”

    她是真的很恼很恼。

    陆绪章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任凭她踢打。

    孟砚青看着他这个样子,越发恼了,她用腿踢他:“你有病你就是有病!你这个疯子!”

    陆绪章却陡然间握住了她的双脚,禁锢住。

    之后俯首,低头轻咬。

    孟砚青无助地看过去,房间的灯光幽暗静谧,他墨黑的短发轻垂下来,就那么埋首下来。

    他没穿上衣,精装有力的臂膀是麦色的,是和她肌肤截然不同的颜色。

    这时候,陡然间一个激灵,仿佛触电般,那电流便把孟砚青给电酥了,她就像是一尾突然被拔筋儿的鱼,翻腾了几下后,便酥软在那里了。

    陆绪章俯首下去:“你看,你还是喜欢我的。”

    孟砚青乌发迷乱,双眸潋滟,雪肤潮红。

    陆绪章:“乖乖砚青,我知道,只有我能让你喜欢,你给我再生一个孩子吧,要个女儿,我全都给到你里面,很快你就能生一个女儿了。”

    谁知道这时候,孟砚青却突然一个抬手,之后,响亮的一巴掌直接给了陆绪章。

    孟砚青冷笑:“要死那就一起死,反正牛头马面那里我是老熟人了!生孩子?除非要我的命!”

    被打了一巴掌的陆绪章,静默地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床上的她。

    明明往日总是让人觉得温润如春的男人,此时从眉眼五官再到轮廓,都格外锋利,神情也是冷峻的,像是一座冰山。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他被打了一巴掌,清俊好看的脸上已经泛起红来,但他依然并不在意的样子,就好像不疼不痒一样。

    他垂着薄薄眼皮,淡声开口:“砚青就是砚青,打人都这么会打。”

    他将另一边脸凑过来:“再来一下?”

    孟砚青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那面无表情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浑身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整个人都瘫了。

    她是没辙了,彻底没辙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陆绪章。

    她是正常人类,只能和文明人讲道理,没法和这种疯子理论!

    她颓然地躺在那里,喃喃地道:“你不是陆绪章,你是假的陆绪章,我的绪章不会这么对我……你是假的……”

    陆绪章单腿跪在床上,看着有些沮丧的孟砚青。

    午后明亮的光线犹如利刃一般穿刺过玻璃窗户,投射在白色床单上,她一头乌发散落,半露的肩头雪肤明媚,她闷头在那里,怏怏不乐的样子。

    于是陆绪章的胸膛便被什么刺中了,在些许的痛意后,却是绵长的留恋和不舍。

    他想起年少时的孟砚青,那个张扬明媚的孟砚青。

    一切都是他的错。

    她怎么可能有错。

    她既然没有错,为什么现在要这么难过。

    于是他到底俯首下去,伸出修长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孟砚青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也许我已经怀孕了……”

    她扯唇,嘲讽地笑了笑:“怪不得今天胃口不好,就是因为怀孕了,你要害得我生孩子,我也许会死!绪章,这次我死了可不会再有这种奇遇了,你就等着看我再死第二次吧。”

    她故意放着狠话,冲着他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刺。

    她心知肚明,无论两个人走到什么地步,这些话都是最能伤他的。

    陆绪章却是并不在意,他抚摸着她的脸颊。

    那指尖微凉,不过他的声音却是温柔的:“傻砚青,我怎么舍得让你怀孕呢,看你气成这样。”

    他轻轻啄吻她气鼓鼓的脸颊:“不会让你怀孕的。”

    孟砚青别过脸去躲开:“胡说!”

    他的唇流连于她的唇畔:“我逗逗你而已,别恼。”

    孟砚青疑惑。

    陆绪章埋首下去,轻啃着她的雪肩,之后用一种带着极致温柔的呢喃声音道:“我已经结扎了。”

    第97章 这个狗东西

    孟砚青懒散地趴在陆绪章胸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偶尔还用手指头轻轻挑着逗着。

    陆绪章神情丝毫不见变化,依然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的报纸。

    孟砚青轻叹了声:“我们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陆绪章视线一直落在报纸上:“砚青,这样不是很好吗?”

    孟砚青:“好吗,我可不觉得。”

    陆绪章终于从报纸上挪开视线,他看向孟砚青:“就在这里,就你,就我,我们能过一天是一天。”

    孟砚青颓然,不想说什么了。

    她的高考成绩不知道出来没,她还得报考大学,她还想去一趟香港,很多计划呢,结果现在就这么耽误着。

    还有儿子,她满心惦记着的儿子。

    还不知道他到底对儿子做了什么呢,儿子一定很担心她。

    可现在陆绪章处于半疯状态,她也没法,只能顺着他,时不时想着吹几句枕边风,好让他放松警惕。

    谁知道他竟然是滴水不进,防范心很重。

    孟砚青趴在他怀里,闷声说:“你真的疯了。”

    说着这话,她发泄地拧了下。

    结果他并不在意的样子。

    陆绪章淡声道:“对,从你死了的那一刻,我就疯了,从你重新出现却不要我的那一刻,我更疯了。”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她肩窝,很深地吸了口气,汲取着她的气息。

    之后,他认真地道:“砚青,我希望你变成一只刀螂,把我吃掉,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样我们生生死死都会在一起。”

    孟砚青叹了声:“真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

    陆绪章:“我们有什么需要管的吗?”

    孟砚青抚了抚他的发:“很多事啊,我的高考报名,你的工作,还有亭笈,这么多事呢。”

    陆绪章:“我已经托人帮你报名了,你不用担心,工作我已经请假了,至于亭笈,这更没什么担心的。”

    孟砚青试探着道:“我们突然不见了,亭笈肯定很恼吧?”

    陆绪章:“不会,你不需要操心这些,我都会安排妥当。”

    孟砚青:“……”

    他可真是滴水不露。

    她想了想,又问:“那林慧呢,林慧的事怎么办?”

    提到这个,她突然明白了。

    他们之所以突然离开,其实就是借着林慧事情的由头吧,他肯定把林慧的事闹大了。

    提到林慧,陆绪章抬起头来,眸色幽暗:“砚青,上辈子,我没有保护好你,那是我无能。不过你放心,这辈子,我一定会护好你,谁也别想伤害……

    孟砚青静默地看着他。

    过了好久,孟砚青:“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那天真是把他刺激狠了。

    看来他不光是因为她放言找男人的事,还因为这个。

    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出言阻止,他真的会当场要了林慧的命。

    陆绪章眸中泛起凉意:“她当年既对你起了这样的暗心,那就是想要你的命,我自然有办法收拾她。”

    他安抚道:“不过你放心,你不需要操心,我一定会办妥的。”

    孟砚青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陈晓阳的事给捅出来,对付一个林慧那自然不在话下,且能处理得毫无声息。

    她也就不去想了。

    其实要说多恨林慧,倒是不至于,从此这个人就消失在他们面前,再无瓜葛,那自然是最好了。

    她当下也就点头:“好,随你吧。”

    她想了想,还是道:“当年我不和你说,其实也知道说了没用的,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

    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陆绪章便觉,自己的心被轻轻撞了下。

    她不需要说出来,他明白她的意思。

    今日的陆绪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做到他想做的。

    所以她愿意把这些事情说给他。

    陆绪章抿了抿唇,压下胸口的澎湃情绪,以很轻的声音道:“砚青。”

    孟砚青:“嗯?”

    陆绪章:“不管将来这个世界怎么变,我都觉得,这是人生最值得的。”

    孟砚青静默地看着他很久,终于闭上眼睛,凑过去吻上他的唇。

    她软软地揽着他的颈子,对他撒娇:“绪章,抱紧我。”

    *

    孟砚青明显可以感觉到,陆绪章的状态比之前正常一些了,至少大部分时候他在说人话,不再怪言怪语了,是一个理智正常人,能沟通了。

    对待这个男人,必须来软的,不能使硬的。

    幸好,她在这方面是很有经验的,窝在他怀里撒娇,妖妖娆娆地搂着他,他很吃这一套。

    她也慢慢观察发现,他说是与世隔离什么都不管,但其实在他们旁边一处房间,是有电话机的,他可以和外界联系,并且会和宁助理还是谁分析一些事情。

    有电话,这就好办了。

    她可以设法联系到儿子,让儿子来救自己。

    当下她小心地顺着陆绪章,顺着他的毛各种捋,哄着他,当然也不能太明显——太明显他肯定看出来了。

    所以偶尔,她还得使一使小性子,发个脾气,再让他反过来哄哄她,这样才符合她孟砚青一贯的性子。

    如此一番后,果然,陆绪章放松了警惕,于是那天,在两个人一番荒唐后,孟砚青看他累得不轻,睡得也很稳当,她便起来,从他惯常用的抽屉里摸索到了钥匙,偷偷拿出来。

    之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临出门前,还特意看了看。

    她故意缠着他,让他一口气来了三次,他估计也累了,不会轻易醒来。

    她便关上门,一溜烟跑过去那间房,准备打电话。

    她已经想好了,就给叶鸣弦打电话,叶鸣弦一定会帮自己。

    叶鸣弦显然斗不过陆绪章,不过没关系,叶鸣弦会找陆亭笈,陆亭笈也会想其它办法,总之他们只要知道自己和陆绪章在哪里,他们终究会想办法的。

    她摸索到了那房间,试了两三把钥匙后,终于打开了门,之后又过去了电话机旁,她回忆着叶鸣弦的电话号码。

    得益于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还清楚记得叶鸣弦的电话,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了,之后点了“拨通”按钮。

    拨通后,她听到了电话机里面机械的忙音。

    这电话机的线路平时竟然是掐断的!

    她忙就要检查线路,可是至少这房间里,是连接着的,也就是说,估计是在其它线路上已经挡住了,这电话机只能打内部电话!

    可她明明记得陆绪章平时用这个电话和单位联系过。

    孟砚青想了想,陡然明白了,她瞬间后背发凉。

    他竟然防范自己至此!

    自己以为自己柔媚依顺,献身献吻的,哄着他高兴,让他放松警惕,其实他根本一直都心知肚明,不过享受着自己的投怀送抱罢了。

    这个狗东西!

    正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却见门开了,陆绪章站在那里。

    此时的陆绪章显然也是刚从床上起来,只胡乱套着一条西装长裤和衬衫,那衬衫的扣子都没扣上。

    衬衫领子很随意地搭在那里,露出利落的下颌线和喉结,而再往下,线条分明的纹理清晰的胸膛上,是片片触目惊心的痕迹——她咬的。

    男人短发如墨,略有些凌乱,薄薄的眼皮抬着,就那么看着她。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线被拉紧。

    孟砚青动了动干涩的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

    良久,陆绪章终于开口:“砚青,你是梦游了吗,本来睡得好好的,竟然跑来这里了。”

    然而,他这句代替她欲盖弥彰的话,却瞬间激怒了她。

    她跳脚痛骂:“陆绪章,你这个狗玩意儿,你病得真不轻!这些年你脑子都进了什么水,你到底要干嘛?你竟然给我耍心眼,你一边和我胡搞一边防范着我,你把我当什么,当贼吗?你怎么敢!我看你疯了,你脑子有病,陆绪章,精神病医院欢迎你,我会帮你挂号的!”

    陆绪章陡然一步上前,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

    孟砚青挣扎。

    陆绪章冷笑:“孟砚青,我倒是要问你,你当了十年的鬼,现在心眼越来越多了,你竟然故意惹着我,想把我累坏了,想让我精尽而亡你好跑了?”

    孟砚青:“对,就故意的,看你被我勾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可真就像一条发情的老狗!真可怜,一把年纪了看到我就馋成那样!”

    陆绪章:“那你呢!昨晚是谁撅那么高,你都喊成什么了!我是狗你是什么!”

    孟砚青冷笑:“没意思透了,一点都不舒服,为了你面子只能装叫!没办法谁让你一把年纪都这么老了!可怜的男人自尊心!我只能体贴照顾着!”

    陆绪章只觉一把刀子刺进心里,他俯首,紧盯着她:“怎么,嫌我年纪大了,把我累坏了你好找年轻的去?”

    强烈而阴冷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孟砚青咬牙忍住,嘲讽地道:“对,我凭什么不能找?当时说好了要找三个呢,我还有两个指标呢,赶紧的啊,你帮我找,给我找大的!比你年轻比你大!我要尝尝不同男人的滋味!”

    陆绪章恨得牙都要磨碎了:“找男人?孟砚青,你敢去外面勾三搭四,你信不信我直接把那野男人给剁了!”

    孟砚青:“你看你,嘴上一套做是一套,你就是装,装大方!你根本是个小心眼,你就是个大骗子!”

    陆绪章冷冷地嘲讽道:“谁也别说谁,你呢?你做的那些事,要我说吗?”

    孟砚青一脸正义凛然:“我光明正大我问心无愧,我一没偷二没抢!不就是找男人,我就找就找,一口气找十八个我乐意!”

    陆绪章低首,挑眉:“是吗?”

    他强迫地捏着她的下巴,俯首下来,眉眼缓慢地逼近了她。

    距离太近,他的眼底仿佛有灼灼火焰在燃烧,他脸上没有太多神情,但那反而火山爆发前的平静,诡异到让人害怕。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孟砚青脸上,她倒吸了口气,后背发凉。

    她想,她真是把他刺痛了。

    在两个人睫毛几乎相触的距离中,陆绪章终于开口,声音冷漠,神情平静,他一字字地控诉着她:“孟砚青,你就是没良心,你就是没心没肺,你就是一个大骗子!你从小告诉我,要绅士要温柔,要对女人有风度,要多对别人笑,你说你就喜欢那样的,你不喜欢不尊重女人的男人!”

    “我当然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努力收敛自己,让自己温柔,让自己绅士,让自己尊重每一个女人,结果现在你又说我对别人太温柔太惹人,你嫌我招女人喜欢了!什么都是你说的,我不是都听你的吗,你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要我怎么办!”

    “我就是你训出来的一条狗,你给我扔根骨头我眼巴巴去叼,现在嫌我年纪大了,就把我一脚踢旁边了?”

    他说到这里,眉眼间染上愤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们当时在一起那会,你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身边好几个男人惦记着你是吧?要不是我够狠,你还不一定和谁好呢!当年那个孙彦一,你让他抱过你吗,牵过手吗?!你让他亲了吗?还有宁若那小子,我们结婚时候,他眼圈都红了,你和他有一腿?”

    孟砚青看着他这样子,一时无言以对:“你翻这种旧账?那我给你列举十八个暗恋你的女人!”

    陆绪章的声音带着嘶哑的歇斯底里:“你说我相亲,没错,我相亲了,可我连多看她们一眼都没有,我对谁都没有兴趣,我看她们就像看木头,我手指头都没碰过她们的!你以为我容易吗,我要活着,我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必须承担我的责任,我要让自己站起来!不然呢,我死了,亭笈怎么办!”

    他哑声道:“我为你牵肠挂肚十年,为你伤心欲绝十年,为你行尸走肉十年,结果你回来了,不要我了,要去找别的男人!孟砚青,我告诉你,没门,你休想甩开我!”

    孟砚青本来听得怔怔的,听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现在听到最后一句,顿时一股斗志直冲霄汉,她冷笑一声:“陆绪章,你看谁都像是木头是吗,你怎么有脸说,我死了你还对别人笑!”

    陆绪章:“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孟砚青:“你没有?我都看到了!”

    陆绪章:“医生说我病了,家里人全都觉得我有问题,他们非让我相亲,我去了,可我根本做不到!你就在我心里,我看都没兴趣看别人一眼!我对着别人笑,心里却在哭,医生问我话,我一直假装我已经忘了,假装我走出来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劝我,他们就不会让我吃药,就不会认为我病了,我只能假装都不在乎了,假装忘记你了,告诉家里人我已经开始新的生活,我假装我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可我怎么可能忘!你就在我心里生根,我只要脑子一晃就能想起你!”

    孟砚青:“我不管!反正你就是看别的女人了!你多看谁一眼,我都恨不得割你耳朵挖你眼睛!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就是要看你生不如死,就是要看你痛!就是要狠狠戳你的心!”

    她被他捏着下巴,不得不仰着脸,不过她却笑得格外妖娆凉薄。

    她大声道:“你相亲了几个女人?都给我列出来,相一个,你就挨我一巴掌!我要把你打成猪头!”

    陆绪章长臂霸道地揽着她的腰,强迫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之后他俯首,撬开她的唇,熟门熟路地亲吻着,饥渴而狂猛,连吻带啃,几乎要把她吞下。

    铺天盖地的炽烈扑面而来,孟砚青几乎喘不过气来。

    良久后,陆绪章俯首,唇齿轻咬着她的脸颊,声调危险却又温柔:“来,我就在这里,你想怎么样,打我咬我还是吃了我,我就是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他的喉结颤动,埋首在她颈子间汲取着,口中慢慢地道:“我的砚青,把我吞了吧,我们永远连在一……

    这话说的,孟砚青像是被人抽了筋,腿儿都软了,她无力地攀在他肩上。

    这时候,陆绪章却打横直接抱住她,往卧室走去。

    一出房间,孟砚青猛地意识到,两个人都衣衫不整,这一切都太乱了。

    虽说这周围没什么人,但她有些慌,踢腾,挣扎。

    陆绪章不管不顾,径自过去卧室,关门,之后将她扔在床上了、。

    他垂首看着,看到女人被那床弹起,又缓慢落下,自由落体的过程中,乌黑如墨的发和纤细的白腿形成妖娆而唯美的画面,像是一只美丽的仙鸟在坠落凡尘。

    他便跪下去,弯腰,亲上她的发。

    之后,孟砚青便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砚青,相亲的事,你恼我,我就让你出气。现在我给你一个一个数,相一个打十巴掌,打到你消气,好不好?”

    第98章 他就是公款发疯!

    这一切太荒唐了,两个人都抛弃了所有的伪装,把那层虚伪的温柔和风度扯到一边,互相指责谩骂啃噬,一边动作激烈一边互相把酝酿了十几年的醋统统泼向对方,酸醋烧得噼里啪啦响,好一番淋漓尽致。

    最后陆绪章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孟砚青累得要瘫倒了。

    浑身没半点力气,脚趾头都是酥的。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久到最后,她听到了敲门声,很重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焦急的声音。

    她恍惚着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天要黑了。

    床上一片混乱,被子和床单纠缠在一起,旁边的睡衣和衬衫扔得满地都是。

    不过她并没看到陆绪章,陆绪章不见了。

    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的是陆亭笈焦急的声音:“母亲,你在里面吗?你听到了吗?你怎么样了?”

    孟砚青忙收敛了心神,儿子来了,那自己有救了!

    她看了看混乱的场面,开口道:“亭笈,放心,我没事,你等下,我刚醒,我换个衣服。”

    陆亭笈听到她的声音,惊喜不已:“母亲!”

    孟砚青羞愧不已,一时心里更是痛骂陆绪章这狗玩意儿,把这房间闹成这样,他竟然逃之夭夭,把场面留给她!

    她怎么好意思让儿子看到这种现场!

    她只好忍着腰酸爬起来,勉强给自己穿好衣服,又迅速把那些床单被罩都整理过了,把那些沾上什么的都塞被子底下,最后胡乱把头发梳理了下。

    她看了看镜子,快速打开窗户透气,之后才过去开门。

    门打开后,陆亭笈冲进来,他一把握住了孟砚青的胳膊,视线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他紧紧地把她抱住:“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孟砚青听着这话:“亭笈,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陆亭笈:“是父亲托了人,才知道你被带到这里来的。”

    孟砚青:?

    陆亭笈揽着孟砚青:“母亲,我们回家吧,路上我们慢慢说。”

    孟砚青:“好。”

    当下孟砚青略收拾了下,跟着陆亭笈出去

    其实孟砚青腿上根本没劲儿,她现在有些虚,估计是纵欲过度了。

    不过她还是勉强撑着,不想让儿子看出什么破绽——实在是太丢人了。

    好在很快了车,上车后,她整个人就瘫在那里了。

    陆亭笈:“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孟砚青含糊,试探道:“你呢,什么情况,那天你不是要给我热牛奶,怎么突然不见了?”

    陆亭笈:“当时我父亲的警卫员孙叔突然来找我,说有紧急的事情,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本来要和你说一声,他说已经和父亲提过了,要马上走,之后我们才知道,首都饭店的那位服务员陷入了一桩间谍案子中,他们要进行秘密调查。”

    孟砚青听得疑惑:“哦?具体情况?”

    陆亭笈:“具体情况,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和那个有关系,父亲因为卷入这件案子中,也暂时停止工作了。”

    孟砚青:“……”

    她快速地整理着思绪,怪不得陆绪章可以发疯,原来他已经找了绝佳理由暂时离开工作岗位,但那个什么林慧,显然不可能和间谍有关系,所以陆绪章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最后只是白白得一段假期,还能带着自己跑到避暑山庄一番鬼混。

    孟砚青略想了想,越发明白了。

    那天自己要陆绪章带自己去首都饭店,是自己给林慧设下了陷阱,就等着这一场好戏。

    然而,其实同一天,安全相关部门的同志也安排了一场好戏,说捉间谍的好戏。

    之前陆绪章要出国,出国后回来,估计就和这件事有关了。

    所以当时自己提议过去首都饭店,其实陆绪章面有难色,不想去,但拗不过自己,到底是去了。

    也是赶巧了,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就把陆绪章也闹进去了。

    不过好在,陆绪章也利用这件事,直接给了林慧一个最终结局。

    孟砚青回想着当时的一些细节,看来自己离开时看到的便衣和警卫人员就是因为这个。

    而那时候陆绪章带自己离开,前往承德,一方面避风头,应对调查流程,一方面——也算是一石两鸟了。

    孟砚青在心里盘算了好一番,不免感慨,这陆绪章仿佛也下了挺大一盘棋。

    光明正大,公款发疯!

    关键人家还左手办公,右手发疯!

    孟砚青又仔细问了一番,其实陆亭笈知道的也不多,只大约明白和一桩间谍案有关系,而且那间谍案还是之前来过首都饭店的外宾。

    孟砚青听着他形容,突然记起来了,那个追问老鼠的,仿佛就是这位?

    她有些头疼:“那个林慧呢?现在什么情况了?”

    陆亭笈:“这都是秘密进行的吧,严格保密,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好像被抓了。”

    孟砚青轻吐了口气:“那也行。”

    她也懒得关心具体情况了,反正陆绪章既然把这事玩起来了,那他就玩出一个好结果来,让他自己操心去吧。

    再说,有些事也不是她应该去了解的,首都饭店这种地界,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闹出大事来。

    陆亭笈担忧地看着孟砚青:“那你呢,母亲,你被带到这里来,他们没怎么你吧?都做什么了?他们问你什么了吗?”

    孟砚青神情略凝固了下。

    她没想到陆绪章那里都已经把故事给她准备好了,连草稿都不用打就可以编瞎话。

    她便正色道:“其实也没什么,没问我什么,只是让我大概讲了讲我的经历。”

    她看着儿子担忧的样子,忙补充说:“我在这里吃好喝好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就是有点担心。”

    陆亭笈皱着眉:“他们太过分了,这件事和母亲又没关系,结果竟然把你带到这里来秘密审问,这事也是奇怪……”

    他突然道:“该不会他们知道了母亲的情况,产生了怀疑,所以才想考验试探你?”

    孟砚青忙道:“不至于吧,他们什么都没问。”

    陆亭笈又想了想:“那可能和父亲有关,父亲和他们打了招呼,所以他们对母亲网开一面。”

    孟砚青:“……估计吧。”

    提到这里,陆亭笈很有些不满:“这件事发生后,父亲就不见了,我一直设法联系父亲,后来联系到了,我让他赶紧找你,结果他劝我不着急,并且让我千万不要告诉祖父知道。”

    孟砚青心里暗骂,这狗东西。

    他自己把她给困那里,结果还没事人一样安慰儿子。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简直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过她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很随意地问:“哦,那你祖父那里?”

    陆亭笈:“这么大的事,当然瞒不过,祖父和父亲通了电话,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然后祖父就不管了。”

    孟砚青心中忐忑:“那你祖父知道了什么吗?”

    陆亭笈:“祖父只以为父亲谈了一个女朋友,但具体什么情况,父亲没说,祖父说能谈就挺好的,他也不太操心,还说——”

    孟砚青:“还说什么?”

    陆亭笈:“还说,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随他去吧。”

    孟砚青:“那就好。”

    看来陆老爷子不知道是她,如果知道了,那肯定迫不及待想见见她。

    她和陆绪章闹成这样,真是暂时没心思面对长辈。

    陆亭笈看着母亲,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当下抬起手,摸了摸她额头:“母亲,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总觉得你脸色不好?”

    孟砚青摇头:“没,我只是累了,有些困,我先睡一会。”

    陆亭笈:“你喝点水吗?”

    孟砚青:“好。”

    当下陆亭笈忙拿了水来,结果孟砚青一看,这保温杯都很熟悉——

    她疑惑:“这保温杯哪来的?”

    陆亭笈:“父亲让人送来的,说让我来接你,带着,说不要让你喝凉水。”

    他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他还说,那边冰包还有牛油果,记得尽快吃了,不然过几天就没法吃了。”

    孟砚青听这话,顿时忍不住了,冷笑一声:“要他好心!”

    还牛油果,他这记性挺好的!

    陆亭笈小心翼翼地道:“你在生父亲的气?”

    孟砚青看着儿子,真想告诉他,你父亲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他把我关在这里,让我不见天日,让我生不如死,还数次对我进行性掠夺,我受尽了苦楚!

    不过她到底是压下了,没说。

    一则不想让他们父子关系雪上加霜,二则——

    其实这些天,挨巴掌的是陆绪章,挨咬的是陆绪章,挨骂的还是他陆绪章。

    至于床上的事,他奋斗,她享受,虽然累了一些,但也不是吃大亏。

    所以还是不提了,这一笔账给他记住心里!

    这么想着时,她忍不住想,在那一片混乱中,她到底打了他几巴掌?

    记不清了,反正特别响亮。

    她心里顿时舒坦起来了!

    *

    回来的路上,孟砚青觉得很累,晕车厉害,脸色自然不好。

    陆亭笈见此,担心她,带她去了医院。

    结果到了医院后,人家检查了一番,说是没别的,就大概说是身体虚弱,给开了点中药补补。

    孟砚青略庆幸,想着幸好,没被说她纵欲过度。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太丢人现眼了,一辈子都不想看到陆绪章了!

    而这个时候,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孟砚青看了看,自己考得还不错,比地质学院的录取分高出三十多分,而儿子考得格外好,稳稳上北大了。

    对于这消息,孟砚青自然高兴,陆家估计也乐得不轻,特意给陆亭笈庆祝,陆亭笈为此收了不少红包。

    不过回头他就把那些红包都给孟砚青了。

    孟砚青:“我现在不缺钱了。”

    手头挣了不少钱呢,她现在还想着做黄金生意。

    陆亭笈笑道:“母亲先帮我收着嘛,反正我要钱也没用!”

    孟砚青想想也是,便收了。

    报考过学校后,孟砚青便安心在家里养着身体,她觉得自己肯定纵欲过度,导致体虚,还是得好好养着。

    至于那陆绪章——

    狗东西,显然是不敢凑到她跟前,只隐约听说他回来了,重新开始工作了,听说还立功了?

    孟砚青越发冷笑,果然是公款发疯!

    就是个公款发疯!

    这辈子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

    这段日子孟砚青不怎么出门,就一直闷家里,不过胡金凤她们过来看她,她也大致知道外面情况,林慧好像被判了,具体罪名不知道,反正有点问题。

    有些事,也不是她们能说明白的,不敢细问。

    孟砚青见此,也只是听听,谁知道里面真真假假的,反正林慧这个人彻底成为过去,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

    其实如今要说多恨林慧,倒是不至于,毕竟林慧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写那封信,说的也是实情。

    现在她消失了,随她怎么着,她也不会发什么善心,就这样吧。

    谁知道那天,叶鸣弦突然过来看她,两个人聊了一番。

    说起这次的高考,陆亭笈自然考得不错,北大是妥妥的了,不用担心,至于孟砚青,其实叶鸣弦觉得孟砚青考得不错,没必要上地质学院,可以上更好一点的学校。

    孟砚青却是有自己的想法:“地质学院在地质学这一块还是有它的优势,我这个分数,其实可以上一个重点大学,但说实话,上不了最顶尖大学的话,图一个重点的名号,也没什么意思,术业有专攻,地质学院至少对路子,以后在专业领域机会也多。”

    叶鸣弦见她想得明白,倒是也赞同:“这样也好。对了,我听亭笈说,最近也不见你怎么出门,是不是心情不好?”

    孟砚青:“其实没什么,最近天气热了,我也不太想出门,反正柜台那里生意还算顺利,有什么事柜台会来找我,我自己也没别的心思,就留在家里,等回头大学开学了,我就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叶鸣弦试探着说:“绪章惹你生气了?”

    孟砚青疑惑,看他:“哦,最近他和你见过?”

    叶鸣弦:“大致聊了聊。”

    孟砚青听这话,一个冷笑:“他做过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怕是没和你提吧!”

    叶鸣弦:“真是开眼了,绪章竟然低下头来找我,让我开解开解你。”

    他笑道:“我心想你陆绪章是什么人,舌战群儒都面不改色的人物,你竟然让我去劝人?”

    孟砚青:“不要搭理他!”

    叶鸣弦有些无奈:“具体他怎么你了,我也不就不问了,不过他呢,本是极聪明的人,只是关心而乱,遇到你的事,他就是这样,不太冷静。”

    孟砚青略想了想,叹了一声:“其实吧……我是挺生气的,但要说特别生气,也不至于,只是恼他做事有些过分,恨不得揍他一顿。”

    叶鸣弦:“那也行,要不这样吧,我和亭笈过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孟砚青便笑了:“可算了吧!不要搭理他!”

    叶鸣弦认真看她,之后才叹了声:“砚青,都是从小就认识的,我和你说句实话。”

    孟砚青看过去,笑道:“鸣弦,你说。”

    她知道叶鸣弦是为了自己好,一直都是。

    叶鸣弦:“其实绪章也不容易,人生难得糊涂,你能往前开就往前开,过去的尽量忘了就是。”

    孟砚青听着,疑惑地看着他。

    叶鸣弦:“嗯?”

    孟砚青:“你这是怎么了,他找你说好听的,你竟然真就替他当说客?你不该趁机把他贬一顿吗?”

    叶鸣弦便笑了,他笑看着她道:“你若对我有半分男女之情,我自然是使尽一切手段,把他陆绪章给踢一边去,趁虚而入,可你那不是对我没这想法吗?”

    孟砚青便也笑:“你倒是想得挺开的,你竟然不和他打架了,我听着心里也失落呢。”

    叶鸣弦:“砚青,我知道那时候你心里不好受,我当时人在国外,也是鞭长莫及,可我知道,绪章对你是尽力了,许多事,只能说不是我们人力所能为的。”

    他叹了声:“我还记得,当时我从国外匆忙回来,见到绪章,那个时候的绪章整个人都是傻的——”

    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喃喃地说:“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就像是你走了,把他的魂也带走了一样,别人都在劝他,让他振作起来,但他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孟砚青默了,低着头没吭声。

    叶鸣弦:“后来他出国了,据我所知,他出国后也发生了一些事,反正并不顺利吧。他出国后有一段,我隐约听说他状态并不好,可能是出了点事,但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陆家瞒得紧,并不对外讲,我也不好打听。”

    孟砚青听着,便懂了:“他应该是把我的遗体送到了法国吧,去见我哥哥。”

    叶鸣弦蹙眉:“你哥哥?”

    孟砚青含蓄讲了讲,不过没细说,毕竟吉普塞巫术什么的,她也不愿意多说,中国唯物主义者对这个不了解,也会觉得很奇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鸣弦颔首,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道:“砚青,不管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定,他那几年很痛苦,过得应该是生不如死吧。”

    孟砚青听着,约莫知道,应该是她刚走的那几年,那几年她意识不清,确实看不到。

    叶鸣弦叹了声:“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单身,不想谈什么对象,对婚姻没什么想法,可以说我对你还有些念头,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确实看不上别的女子,但是我也必须承认,真的只是因为你吗?”

    孟砚青笑道:“我明白,你的志向远大,自然不只是因为我,我也有自知之明。”

    叶鸣弦:“我自己很忙,算是投身于科学,如果不是你,我也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去维护什么婚姻,也就不想结婚了。”

    他看着孟砚青:“我孤身一人,不做二想,可我其实心里装着很多,我并不是一心为你。但我知道绪章不是的,他和我不一样,你们共同生活过,他的人生中都是你的印迹,他还得照料亭笈,为了亭笈他不能倒下,只能强逼着自己往前走。”

    “他虽然相亲过,虽然看似对每个人都温柔绅士,但他的心只有你,非常固执地只有你一个人,这个我心里明白。”

    孟砚青听着这些,不免动容,不是因为他说的陆绪章种种,而是因为他和自己说这些。

    她低声道:“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听到你和我说这些。”

    叶鸣弦笑了,笑得无奈又释然:“砚青,这些话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想告诉你,但我会心疼你。”

    他抬起手来,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这些年你竟有这等离奇经历,是我所不能想象的,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其实我想起来也很难受,到如今,你重新年轻了,一切都很美好,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孟砚青听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鸣弦,谢谢你。”

    她实在有些感动,便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叶鸣弦便也抱住她。

    他抱着她,低声道:“砚青,我过来不是给谁当说客,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如果有些迷雾挡住了你的眼睛,我会帮你拨开,让你去看清未来的路。”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这让孟砚青想起她早已经离世的父亲。

    她将脸紧贴着他的胸膛:“我都明白。”

    第99章 不想刺激他

    因为叶鸣弦过来了,两个人聊起来,正好叶鸣弦也认识宁鸿钊,于是他陪着孟砚青过去拜访了。

    宁鸿钊看到叶鸣弦孟砚青很高兴,上前握手:“太好了,孟同志马上就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了,欢迎欢迎!”

    当下大家都挺高兴,叶鸣弦大致寒暄了一番,看宁鸿钊和孟砚青还有话说,他也就先走了。

    临走前,他笑着嘱咐说:“需要什么记得和我提,你如果实在恼绪章,什么时候喊我,我就什么时候过去揍他。”

    孟砚青:“记住了,等哪天我心情不好了,把他骗过来,弄个布袋装住,你和亭笈一起揍。”

    她现在回想,上次陆绪章父子肯定打起来了。

    一时想起这个,更气了,这狗东西,竟然打儿子!自己亲生儿子他也打!

    叶鸣弦看她这样,却道:“我就怕你不舍得。”

    孟砚青:“怎么会呢!”

    她之前已经给了他好几巴掌了。

    叶鸣弦笑而不语,先告辞了。

    等叶鸣弦走后,孟砚青和宁院长细谈,细谈之后才知道,如今地质学院的宝石研究所变化很大。

    宁院长拿出相关资料给孟砚青看,介绍道:“现在我们宝石研究室打算成立宝石研究所,直接从博物馆分出来,这样就成了学校的二级单位。”

    孟砚青听着,自然觉得不错:“那以后可以更好发展了。”

    宁院长点头:“对对对,不过现在还有另一桩大事,我和上面领导沟通过,上面也都是鼓励我们尽快发展中国的珠宝行业,所以我们正在向地矿部申请,打算成立一个珠宝学院。”

    孟砚青:“学院?”

    宁院长点头:“对啊,学院,这样我们就可以招收学生,单独教学,培养中国珠宝鉴定设计人才了!”

    孟砚青:“那真是不错。”

    不过她是不太看好。

    她现在考上地质学院的矿物鉴定专业,是想着学一些最基础底层的矿物鉴定知识,丰富自己的知识体系,但是关于珠宝鉴定,关于珠宝设计,她是一点不指望学到的。

    就国内的情况,解放后,珠宝玉器这一行就已经消失了,搞珠宝的都是抱着金娃娃要饭,根本卖不到什么钱,老百姓也不认这个。

    这么一来,搞珠宝鉴定设计几乎是空白的。

    现在改革开放了,说要发展珠宝教育行业,说得轻松,地矿部审批就直接开了,但问题是,学校打算教学生什么,学生学了出来干什么,这都还飘在半空呢,谁也摸不着头脑。

    所以这珠宝学院申请了后能干什么?教学老师都找不到吧!

    宁院长笑眯眯地道:“小孟,你觉得咱们如果成立国内第一家珠宝学院,成为一个科研教学机构,这是一件大好事吧?”

    孟砚青也不好当场给人下来台,便道:“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宁院长颔首:“我现在打算把矿物鉴定专业直接给挪到我们珠宝学院来,把这个专业的名字就改成珠宝鉴定。你想,矿物鉴定那名字多土,咱改成珠宝鉴定,马上就和国际接轨了!”

    孟砚青:“嗯,是。”

    反正学生已经招进来了,录取了,给他们改成什么名字挂在哪儿,他们都得乖乖从了,还能气得退学不成?

    宁院长笑望着孟砚青,目光殷切。

    孟砚青心里一顿,突然觉得宁院长在打她什么主意。

    宁院长声音便变得特别和蔼,带着几分哄着的意思:“我说小孟,我看你对珠宝鉴定,对珠宝样式都很有想法,家学渊源嘛……”

    孟砚青拧眉,疑惑:“?”

    宁院长:“你要不要考虑下?”

    孟砚青有些困惑地道:“我当然可以了,我们要成立珠宝学院,我第一个举手支持,我肯定愿意加入我们珠宝学院。”

    毕竟珠宝学院本科生,别管学到没学到东西,好歹比矿物质专业仿佛更好听,也更能扯大旗了。

    宁院长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有小孟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孟砚青:“可是,咱们成立了珠宝学院后,学什么啊?”

    宁院长:“这就得问你了啊!”

    孟砚青:“问我?”

    宁院长笑得亲切和蔼,眼角的细纹都成渔网了:“以后,你就来教珠宝设计课吧。”

    孟砚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宁院长:“小孟,你可是孟家后人,家学渊源,你对珠宝玉器的理解,比我强多了,我都甘拜下风,你说,放眼我们地质学院,甚至放眼国内珠宝界,有几个能和你媲美的?”

    孟砚青:“可我是学生啊,我也没学历,宁院长,您别和我开这种玩笑,这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吧?你”

    宁院长正色道:“小孟,如今国内珠宝行业一片空白,珠宝教育培养那更是彻底的荒土,我们地质学院就是要创办国内第一家珠宝研究教学机构,这个时候,讲究什么规矩,那自然是任人唯贤,至于学历资历什么的,国内也没有珠宝设计的老资历啊,对不对?所以这个时候,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你行,你就可以上!”

    孟砚青:“……孙教授,这玩笑不能乱开。”

    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教学的,她也没那么多精力当老师。

    她解释道:“你让我当老师,我都不知道教什么,没教材没教案,我也没资历来服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把我推学生跟前,我不是擎等着丢人现眼吗?”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骗了,那些学生怕不是得气死,直接举报她让她下台?

    宁院长:“小孟,你想想,你可是孟氏后人,你们孟家的珠宝铺子曾经开遍全国每一个城市,你们孟家的先人曾经是珠宝鉴定的翘楚,你不想继承祖业吗?不想将家学发扬光大吗?此时,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难道竟然要推卸责任吗?”

    孟砚青:“……”

    她怔怔地看着这语重心长的宁院长,默了好一会,才道:“其实如果真要成立珠宝学院,我自然愿意为珠宝学院教学做出一份贡献,但是我的知识体系也有限,只怕是力有未逮。平时如果遇到珠宝鉴定或者赏析的问题,我确实可以帮着解答,可如果要教学,那就得有完备的知识体系,以及和国际接轨的理念,这些是我没办法做到的。”

    她叹了声:“我不能误人子弟啊!那说出去,既败坏我自己名声,也砸了珠宝学院的这块招牌啊!”

    宁院长见此,知道有门了,当即道:“这个我理解,我完全能理解,但是我们现在是开创阶段,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直接就能有完备的知识教学体系,谁不是一点点摸索。”

    他苦心婆口地道:“砚青哪,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要知道,其实不光是我们珠宝教学领域,就是其它领域,那些大学老师也都是自己一边摸索一边教学生,我一朋友,北大计算机的,那些老师整天自己拿着课本学呢,其实外面一些东西,他们自己也不懂!他们就是买了国外的书,自己晚上先琢磨,琢磨明白第二天去教学生,现在都这情况!你的珠宝鉴定知识,一些以及珠宝赏析能力,这就已经超过咱们大部分人了,所以这次我们成立珠宝学院,你责无旁贷,怎么也得做出一份自己的贡献!”

    孟砚青:“好吧……那我尽力而为,不过我还是得学我的矿物鉴定,这样的话,我算学生还是老师?”

    她是来学东西的,不是来尽义务的。

    宁院长:“你现在已经被我们地质学院录取了,你当然是学生,不过我们可以通过特聘的方式,聘请你为我们珠宝学院的特别外聘老师,这样等你毕业后,马上就能直接成为地质学院的正式老师了,你看怎么样?”

    老师不老师的,那个名分,孟砚青倒是没那么在意,当即也就同意了。

    一时宁院长乐颠颠的,马上要撰写一份孟砚青的履历和特长,他现在筹备珠宝学院,也需要经过地矿部审批,审批的时候,是要把聘请孟砚青作为教学人员写进去的,不然根本没人教学,这审批书也没法通过。

    孟砚青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差事,想法自然有所变动。

    本来她想着,首都饭店东柜台的买卖慢慢干着,她自己慢条斯理地在地质大学上课,学一些正经理论基础,为将来的珠宝工作打下更好的基础。

    但是现在,让她教学,她就得打起精神来了,好歹不能误人子弟不是吗?

    她便联系了谢敦彦,问起来香港的珠宝鉴定设计培训班。

    她是打算着,趁着还没正式开学,暑假期间正好尽快进修,这样好歹学点东西,开学后也不知道把这课程开了天窗,自己胡编硬造式教学。

    本来她和谢敦彦之前聊过,就有意暑假期间过去一趟香港,正好大家也商量下接下来的生意布局,现在孟砚青要过去,他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谢敦彦便着手,很快帮她报了一个珠宝设计培训班,这个培训班八月中旬开学,为时六周。

    孟砚青算了下时间,好像有些来不及,会耽误珠宝学院的开学,于是和宁院长商量了下。

    宁院长却觉得没什么:“咱们也不一定九月初马上上课,学生入校后,可以先进行建校劳动,先进行思想教育,等这么一圈走过去后,我估计你也回来了,再说咱们还有一些基础学科可以学,珠宝设计可以放到下学期,你不用担心,你要去香港学的话,我们给你报销费用。”

    报销费用自然不错,公款去香港上培训班,自己能省不少钱。

    她先让谢敦彦帮自己安排了培训班,之后便开始准备办港澳通行证,不过这个并不好办,现在香港还没回归,诸事麻烦,也需要政审,不比签证省功夫。

    可是如果这么拖沓下去,估计时间就耽误了。

    她略犹豫了下,想着要不要延迟,谁知道这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陆绪章的。

    自从上次的事后,两个人一直没联系过,孟砚青只是偶尔从儿子那里知道他的消息。

    如今他冷不丁给自己打电话,孟砚青意外之余,也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

    两个人吼也吼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彼此把最恶劣的一面都暴露给对方,非常不体面,最后的相处也实在是不堪,以至于重新面对,实在是尴尬。

    关系处不好,连朋友都做不成,只能互相怨恨了。

    于是在电话接通后,两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先开口的反而是孟砚青。

    她用一种非常随意的口气道:“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挂断电话。

    陆绪章终于开口了:“恭喜你,顺利考上大学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就好像嗓子坏了。

    孟砚青淡淡地道:“意料之中的。”

    陆绪章:“多亏了你,揪着亭笈学习,亭笈考上北大了,家里都很高兴。”

    陆老爷子更是激动得不轻,正好要去高级干部疗养院,便把陆亭笈带着了。

    陆亭笈当然不想去,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得要个孙辈陪着,他逃不了这责任,只能去了。

    孟砚青:“哦,父亲那里,知道什么了吗?”

    陆绪章:“我和他大致提了下,不过没和他具体说,他倒是很高兴,想邀请你过去家里,被我推掉了。”

    孟砚青沉默了一会,道:“等哪天,我还是去见见他老人家吧。”

    毕竟她已经介入陆亭笈的生活太多,陆老爷子必然有所耳闻。

    这次林慧事件闹得不小,陆绪章和自己一起离开的,这事能瞒过陆亭笈,能瞒过别人,未必没有陆老爷子的首肯。

    这样的话,老人家再是沉得住气,她早晚还是应该过去见见的。

    陆绪章:“你如果想的话,我就先在他面前铺垫下。”

    孟砚青:“会不会穿帮。”

    陆绪章肯定地道:“当然会。”

    他补充说:“以父亲的眼力,他什么看不明白。”

    孟砚青:“那还是先算了。”

    近乡情更怯,她确实不知道怎么面对陆老爷子,那是她曾经当做亲生父亲一般尊重的人,她越是这么推着,以后就越难解释。

    而且也怕吓到老人家。

    陆绪章:“嗯,其实没什么,这些年我的状况,老人家都明白,他的性格你也知道,不太会管晚辈的事,所以他也会尊重我,不至于打听干涉,至于家里其他人哪里,也不敢打听到我头上,尽量先瞒着吧。”

    孟砚青:“行……”

    陆绪章又道:“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得办港澳通行证?”

    这么说了一番陆老爷子,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和缓许多了。

    忘记两个人互揭老底的恶劣,忘记那荒唐的一夜夜,以及那彼此放出的狠话,其实粉饰太平后,他们还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平平淡淡相处。

    孟砚青也就颔首:“是,我估计时间来不及,不行的话就只能往后推了。”

    陆绪章:“把你材料给我吧,我帮你去办。”

    孟砚青:“不用。”

    陆绪章:“给我。”

    孟砚青揉了揉太阳穴,很无奈。

    她不想见到他。

    现在隔着电话,还好,能压住,能粉饰太平,但是见了面,两个人放浪荒唐的种种,估计压都压不住,理智顷刻间岌岌可危,她怕万一两个人再闹起来!

    陆绪章倒是明白她的意思:“放心好了,我不过去讨你厌,我让宁助理过去一趟吧。”

    孟砚青不吭声。

    陆绪章:“怎么,要和我绝交了?”

    他的声音沙沙的,压得很低,带着成熟男性沉厚的、磁性感,但仿佛又有几分倦意。

    和霸占了她记忆的那个张扬疯狂的陆绪章完全不同。

    果然是公款发疯,发疯结束,他魂归原位了。

    孟砚青心中嘲讽,想刺他几句,告诉他说你这样的我不该和你绝交吗,敢情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想手拉手我们是好朋友?

    不过想想到底忍住了。

    刺激他,把他刺激出精神问题来,他还不一定怎么着。

    这到底是她亲生孩子的爹,有一个精神病爹,对孩子以后婚姻不好,相亲的时候人家姑娘都得躲着他了!

    所以现在这样就不错,克制,理智,彼此和和气气地说句话。

    她也就很礼貌很客气地道:“好,麻烦你了。”

    陆绪章更礼貌更客气:“不用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

    挂上电话后,孟砚青想着他刚才那语气,叹了声,他可真能装啊……

    第100章 红莲的金

    陆绪章果然派了宁助理过来,取了孟砚青的申请资料。

    宁助理见到孟砚青,格外客气,小心翼翼的。

    孟砚青把资料给宁助理后,看宁助理还不走,疑惑挑眉。

    宁助理欲言又止:“最近陆同志——”

    孟砚青:“哦,原来帮我办通行证,我必须听你讲他的丰功伟绩?”

    宁助理:“不是,孟小姐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孟砚青:“没有就对了,我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拿人不手软,吃人不嘴短,是他非要求着帮我办的,那就安安分分办事,别整有的没的。”

    宁助理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对对对我就随口说说。”

    但他现在不敢随口说说了。

    他只替陆绪章叫苦,想着陆绪章这什么命,摊上这么一位,把他治得死死的!

    他跟在陆绪章身边几年,知道陆绪章的性子,谁能想到呢,那么一位精彩绝伦的人物,竟然被一个女人折腾成这样。

    不过——

    这位孟小姐也是人尖儿,无论相貌才学,还是行事做派,都是寻常人所不能及,这也是没办法。

    送走了宁助理后,孟砚青打了一个电话给协和医院的前台。

    她记得,协和有位胡大夫算是孟家昔日的世交,是新中国精神科第一人了,五十年代回国创办了协和精神科。

    从那天陆绪章的疯言疯语看,他应该看了大夫,也吃了药,而他这个身份显然不可能公开治疗留下什么痕迹,所以应该是托了家中关系深厚的朋友。

    于是她直接打给了协和前台,从前台那里查到了精神科电话,如此又设法要到了协和胡大夫助理的电话,之后,她便旁敲侧击,假装是陆绪章的家人,问起陆绪章情况。

    果然,那边格外警惕,马上说没有这回事,之后反而追问她是谁。

    她自然不说,道歉过后,也就挂了。

    她回想着陆绪章之前的种种,以及他说的那些话,再结合今天胡大夫助理那反应,大概可以推测,陆绪章在她走后应该并不好受,大受打击,以至于严重到要看病的地步,可能接受了一些心理治疗,也吃药了。

    他那个位置,显然不能太张扬,只能低调,只能瞒着,所以他自己也在努力假装自己走出来了,假装自己正常。

    她想到这些,也是冷笑一声。

    想着谁知道他这么会装,谁让他这么会装!就算他是装的好了,那她看着不难受吗?

    所以他现在难受,活该!

    再说了,瞧瞧人家,就是再发疯,该干的事也干了,所以陆绪章就是个精神分裂吧,有两个陆绪章,一个负责发疯一个负责干活!

    早知道趁他发疯的时候,多给他几巴掌出出气了!

    不过事到如今,随他去吧,他要帮自己弄港澳通行证,那再好不过,反正他那么大一个人摆在那里,不用白不用,就让他办。

    而她自己,则是再次和谢敦彦详细敲定了这次香港培训课程情况,以及接下来她的行程安排。

    除此之外,她还过去东柜台,和胡爱华把账目都做了一遍,并敲定了接下来的柜台进货安排,这样她在香港期间,胡爱华这里的工作不会受什么影响。

    过去首都饭店的时候,她还顺便见了王招娣几个姑娘,她们现在进步很大,都干得不错,不过饭店也面临一些机会,出国培训以及其它的,大家反正各有各的烦恼。

    一时之间也提起来林慧,大家都感慨,谁想到呢,那林慧竟然是一个间谍。

    孟砚青听着这话,没怎么吭声,对于林慧,这个人怎么样她并不关心,反正从此后看不到了,这就是了。

    *

    这天,霍君宜却突然给她打电话,他知道她那里发生了一些事,和首都饭店有关,但是有些事涉及保密,他也不好细问。

    谁都知道,那里随便一件小事,可能都闹出国际大新闻来,所以含蓄问了问后,孟砚青不提,他也就罢了。

    双方随意这么聊着,因说起霍君宜的公司,目前要引进澳大利亚先进的钻石切割工艺技术,不过怎么引进,他心里还是没谱,想问问她有什么想法。

    孟砚青其实也没什么想法,她对钻石是有些了解,能鉴真伪,但是如果说切割技术,这就太专业了。

    不过她也表示,回头可以帮他看看国外发来的那些资料。

    霍君宜听了,自然求之不得,于是约好了时间,回头她过去一趟他们公司。

    这么说着,霍君宜提起来一个关于黄金的新政策:“去年国家发布了人民银行等部门的通告,是关于促进黄金饰品生产储备和销售工作的报告,现在人行,轻工部和商业部联合起来提出,今年大概会生产一百吨的黄金。”

    孟砚青:“一百吨?”

    这是相当高的数字了。

    霍君宜:“是,主要是考虑到要稳定物价,现在也在搞工资改革,得回笼货币资金了。”

    孟砚青听着,倒是明白。

    说白了,市场上的钱要“毛”了,物价要上涨了,为了能让钱回到国家相关金融机构手中,就得向市场发放黄金,这样就把老百姓的钱重新收罗回来。

    而这必然带来一个结果:黄金交易市场的放开。

    黄金市场不放开,老百姓买不到黄金,就没法把自己的钱交出来。

    霍君宜颔首:“是,我看现在的内部文件,这一百吨,有五十吨暂时由人民银行储备,以备必要时集中投放市场,另外五十吨则是全部供应明年的市场销售。”

    孟砚青:“那也是不少呢,可是怎么销售呢?是不是也得扩大营业单位范畴?”

    霍君宜笑了:“对,这正是我打算说的,人民银行马上会发放一批黄金销售许可证,能拿到许可证,就能卖黄金了。”

    孟砚青心里自然振奋。

    她现在的柜台虽然也能卖黄金,但只能外汇券购买,一般老百姓哪去弄外汇券,所以还是和普通老百姓隔着楚河汉界呢。

    但是如果能拿到对内销售的黄金销售许可证,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当下孟砚青细问了一番,其实霍君宜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有这个消息,孟砚青当即又找了叶鸣弦,让他帮自己介绍了一位人行的老人,果然还找到了,她详细了解过黄金销售许可证的过程,研究了一番,心里总算有谱了。

    看来自己在出发香港前,应该先找一家落魄的国有商场,和他们对接,借鸡下蛋,争取弄到黄金销售许可证。

    这样自己过去香港正好和谢敦彦谈谈这件事,运气好的话,能搞一个大的。

    *

    陆绪章拿着钢笔,批阅着案上的文件。

    他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感冒了,不太舒服,不过因为休了太久的假,现在有许多工作要做,只能硬撑着。

    而宁助理站在那里,却有些犹豫的样子。

    陆绪章感觉到了:“嗯?”

    宁助理:“那天岳同志提过的,孙老家的孙女,现在应该怎么说?”

    他犹豫了下,道:“冯老那里,今天打了电话,催问起来呢。”

    这事实在是难办,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其实是盼着,陆同志和那位孟小姐快点开花结果,可问题是,这事他看着实在是难。

    陆绪章听着,神情微顿。

    之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疑惑地看着宁助理。

    宁助理很无奈很无奈:“总得给个回应,看看怎么说?”

    陆绪章想了想:“就说我没兴趣,没有谈对象的兴趣,也没有相亲的兴趣,我就不打算结婚。”

    宁助理听着,点头:“好。”

    他自然不能直接这么回绝人家,毕竟对方都是有头有脸的,只能点到为止,彼此明白,彼此都给留点情面。

    陆绪章静默地垂着眼睛。

    相亲这个词,让他无法遏制地再次想起孟砚青,孟砚青的那些怨言一股脑地涌向他,险些将他淹没。

    怨言背后是她对自己疯狂的占有欲,想到这一点,陆绪章便觉自己被一种强烈的快感所击中。

    这几天,他细细品味着她的每一句话。

    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动听。

    他知道自己就是犯贱,就要她活着,生龙活虎张扬舞爪地活着,然后跳脚起来咬自己一口,或者骑着自己耀武扬威。

    他愿意匍匐在她脚底下,亲吻她的脚趾头来取悦他,他可以任凭她宰割。

    孟砚青,他的孟砚青。

    旁边宁助理看着明显走神的陆绪章,他垂着眼,眼神晦暗,神情难辨,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异样的情绪笼罩。

    他仿佛陷入一种极度的甜蜜中,又仿佛在强烈渴望,只是片刻间,他脸上涌现数种复杂情绪。

    宁助理看不懂,也没法明白。

    其实这几天,陆绪章偶尔走神,一旦走神,都是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样子。

    有时候还会突然露出意味深长或者回味的笑来。

    此时,宁助理也是没法,只好小心提醒:“陆同志?”

    陆绪章陡然回神,看向宁助理,看到宁助理一脸困惑。

    他想着眼前的事,孟砚青对自己有疯狂的占有欲,而自己竟然没能满足她。

    ……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挂上贞洁牌坊给她看!

    他微拧眉,之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宁助理:“最近是不是还有别人打听我?”

    宁助理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别人七拐八弯托人问到他这里的。

    不过他到底是道:“除了孙老家的孙女,还有陈同志家的女儿,听起来也有意……不过这些没明说。”

    陆绪章“哦”了声。

    宁助理无奈:“我也没办法,有些我能推的就推了,但是有些却不好说,说多了也是得罪人。”

    毕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不是说谁官大官小的问题,而是彼此都得给对方留几分情面。

    人家姑娘家打听到这里,脸皮薄,不可能说话太生硬,只能委婉拒绝。

    陆绪章用拇指托着下巴,垂着薄薄的眼皮,若有所思的样子。

    以往,每遇大事,他陷入深思,仿佛都是这样的。

    宁助理小心翼翼地等着。

    良久,陆绪章抬眼看向宁助理,笑了笑,才开口:“其实我有一个万全之策,你可以这么给他们说——”

    万全之策?

    宁助理心里一动,支棱着耳朵听。

    陆绪章:“你私底下告诉他们,就说我阳痿。”

    宁助理瞬间瞪大眼睛。

    陆绪章随手将文件收起来,起身,神情冷漠而笃定:“就这么办吧,以后,任何女人都不会对我有兴趣了。”

    宁助理呆呆地站在那里满心凌乱。

    这种话,陆绪章敢说,他可不敢!

    回头陆家人把他揍死,他找谁评理去?!

    *

    孟砚青没想到,那天儿子竟然给她打电话,言语中略有些犹豫试探。

    她疑惑,便问起来。

    陆亭笈无奈地承认说:“听说父亲又有相亲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孟砚青:“哦?相亲?他这么老了,难道不该相亲吗?年纪大了,得赶紧找个年轻的,免得以后瘫痪在床没人照顾他。”

    陆亭笈听得直瞪眼,没法,只好道:“也就是听说这回事,所以我想着和你提提,问问具体情况。”

    孟砚青:“嗯,我明白,不过最近我和他基本没任何联系,他随便相亲,我确实是不关心的。”

    一时和儿子说了半天话,最后终于温柔地笑着,从容地挂断了电话。

    不过待到电话一挂断,孟砚青差点直接把电话给扔一边。

    狗东西,怎么没让你精尽而亡,这就要开始相亲了!

    简直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

    孟砚青恼火了半晌,只能先不去想这狗陆绪章了,她如今听了霍君宜的话后,自然有一番计较,便想着出去看看各大商场,先把各大商场的情况都调查一遍,回头过去香港,正好和谢敦彦也能讨论下将来的珠宝市场问题。

    她随意逛着,把老城各处的百货商场都考察过了,像王府井这种热门商场,她自然也不敢打什么主意,这里正是火爆旺盛的时候,还轮不着她下手。

    如今改革开放了,街道上私营的小卖铺小商店陆续多起来,也时不时有进城农民拉着平板车贩卖农副食品,这种情况下,一些老式商场在没有新货源的情况下,生意大不如前,这才是她的目标,以小博大。

    孟砚青这么逛了一圈后,最后来到一处叫做红莲百货公司的商场。

    这家商场位于宣武马连道一带,只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商场。

    五十年代初的时候,这里只有几家小商铺,卖一些针头线脑盆盆罐罐的小生意,之后五六年公私合营,组成了“红莲百货公司”,卖一些手表,日化,鞋帽,以及家常日用品,算是北京中等档次的百货公司。

    前几年这家百货公司靠着卖缝纫机和日用小家电,曾经卖到过北京市销售第一名,而那个将小家电卖到第一的销售部主任叫秦楷庭。

    按照那本书中所说,秦楷庭是改革开放中的弄潮儿,以黄金制品销售起家,在九十年代和香港黄金制品合作,成为大陆黄金销售大王。

    那罗战松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利用自己后世穿越者的先知让秦楷庭佩服得五体投地,并愿意和他合作,成为罗战松麾下一员,为罗战松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

    也就是说,秦楷庭本来应该成就一番事业,但是罗战松却降服了他,于是那个站在珠宝玉器顶峰的男人变成了罗战松,而秦楷庭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孟砚青要特意过来看看。

    在某种程度上,她应该已经改变了首都饭店众位服务员的命运,如今这个秦楷庭,是她第一要争取的。

    无冤无仇,也没什么交情,她倒没想着改变什么秦楷庭的命运,但是最大程度地瓦解敌人阵营,这就是增添自己实力。

    她走入这红莲百货公司,看起来这家百货公司已经有些衰败,门前车马稀少,她站在那里几分钟也没见一个客人。

    不过想想也是,这百货公司位置尴尬,只是一处不太起眼的二层小楼而已,论档次,比不过北面的西单商场,也比不过东边的大栅栏;论价位,又比不过那些这几年陆续冒出来的个体户。

    孟砚青走进这家商场,却见里面的服务员统一穿着劳动布蓝大褂,见到客人爱答不理的,坐在柜台后面织毛衣说话。

    听着那意思,两个人在抱怨过年那时候发的东西,说不如往年了,鸡鸭鱼都没发,奖金也没有了。

    一个售货员叹了声:“现在形势越来越差,还能指望什么,能有工资就不错了!”

    另一个却说:“别提工资,一提工资我就来气,现在人家下海可挣钱了,咱那点工资,够买什么的,也就是图一个铁饭碗了!”

    她走上前,笑着打了招呼,对方白了她一眼,才不情愿地起身,问她要买什么。

    孟砚青说想看看那搪瓷缸子,那服务员便慢条斯理站起来,拿了搪瓷缸子给她看。

    她看了一番,不想要了。

    对方一个白眼,嗤笑声:“买不起别乱看!当这里是什么地儿!”

    孟砚青没理会,随意看了看,便要离开。

    就在她走出百货公司大门的时候,恰好一辆平板车过来了,平板车满载着纸箱子,打包得严实,外面还用破毡布裹住。

    孟砚青忙让开路,那骑着平板车的男人见此,冲她感激地笑笑。

    他笑得坦率爽朗,倒是让人很有好感,孟砚青多看了几眼。

    他留着平头,有一张四平八稳的脸,并不算多好看,不过年轻,肤色健康,因为干活的缘故,额头上渗着大滴的汗珠,看着很是热火朝天。

    就是很有烟火味的感觉,生活气息浓厚。

    那男人感觉到她的视线,意外地再次看过来,他的眼中先是流露出惊艳,之后猝不及防的,竟然脸红了下。

    他收回视线,抿住唇,开着那平板车绕过去百货公司的大楼,过去后院了。

    孟砚青远远地看着,却见男人微低着头,使劲地踩着那三轮车,闷头往那边骑。

    孟砚青微挑眉,她觉得这个男人挺有意思的。

    这时候,旁边恰好有一个穿着劳动布大褂的工人走过,孟砚青便随口问起来那男人。

    工人听说,道:“他啊,这是我们家电商品部的秦主任。”

    秦主任?

    孟砚青有些意外,试探着道:“秦楷庭同志?”

    工人连连点头:“对对对!”

    孟砚青确实没想到,这竟然是秦楷庭。

    她好奇:“他是商品部的主任,自己跑去拉平板车?”

    工人点头:“是,他什么都干!现在我们家电卖得不景气,反正他也有功夫。”

    孟砚青大致又问了问,这秦楷庭今年二十六岁,是大学毕业分配过来的,前几年这家百货大楼的小家电销售能卖到北京市第一,全靠他的功劳。

    不过这两年不行了,紧俏货的供应不上,不紧俏货又有西单商场和大栅栏比着,销售业绩越来越差了。

    现在这秦楷庭明显还没起来,只是普通一个主任,她找上他,招揽了他,和他一起合作,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她正想着,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女同志,你是有什么事吗?”

    孟砚青回过头去,就看到了秦楷庭。

    秦楷庭显然对孟砚青很有好感,不过又好像因为刚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他略显腼腆地看着孟砚青,眼睛很亮。

    孟砚青冲对方笑了笑:“你好,你是秦主任吧?”

    秦楷庭意外地扬眉:“我是秦楷庭,你认识我?”

    孟砚青伸出手去:“我叫孟砚青。”

    秦楷庭越发意外,孟砚青的手修长漂亮,伸出手的姿势优雅得不像话。

    他连忙将自己的手在身上擦了擦,之后才和她握手。

    孟砚青感觉到,他的手很有力,也有些糙,估计干粗活习惯了。

    孟砚青大致自我介绍了下,说起自己之前在首都饭店从事服务工作,现在辞职了,想谋求一些别的生计,找一家百货大楼合作。

    这对于秦楷庭来说,显然有些没想到。

    他望着孟砚青,道:“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如果你不嫌麻烦,可以等我一会吗?”

    孟砚青笑着颔首:“当然可以。”

    秦楷庭试探着提议:“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孟砚青:“嗯,好。”

    当下秦楷庭带着孟砚青进去百货大楼,他的办公室在二楼,自然要从一楼过去。

    孟砚青这么漂亮,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经过二楼小家电销售处时,刚才那两个爱答不理的服务员也看到了,那脸色顿时有点不自在。

    她们刚才对孟砚青态度不好,没想到转眼她跟着秦主任进来了,一时忙低头打听这女人是谁。

    走入秦楷庭的办公室,很小,巴掌大,只有朝北的一间小窗户。

    秦楷庭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坐在角落,之后不好意思地道:“很快就好了,我有些资料需要记录下,不然怕回头忘记了。”

    孟砚青表示没什么,之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角落喝水,顺便观察着这办公室。

    办公室里堆满了各样书籍和资料,不过却很整齐,看得出这是一个细致的男人。

    墙上则是贴着一些表格,有工作计划记录,也有如今国家关于百货大楼的各样政策,甚至还有秦楷庭自己的个人目标计划,上面写着学英语以及上研究生课程等。

    孟砚青有些意外,不过心里的好感更强了。

    从合作伙伴角度来说,勤奋好学实在是一个好品质。

    孟砚青也仔细看了上面的工作计划记录,虽然她从外行角度看,有些数据看不太明白,不过从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以及上面的趋势图,她大致可以推断,他们商场的业绩确实在下滑。

    ——其实那两个服务员的抱怨和消极怠工态度也说明了这一点。

    于是孟砚青对接下来的谈话更有信心了。

    很快,秦楷庭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又有两个服务员进来问事情,他都交待清楚了。

    孟砚青从旁感觉,他做事还算是有条不紊的,领导能力也非常好。

    于是等到两个人出去坐下来喝茶的时候,孟砚青已经彻底抛弃那些花心思,很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她一针见血,大致讲了如今红莲百货大楼面临的问题,问起秦楷庭有什么想法。

    秦楷庭道:“目前我是想着,要弄一些紧俏商品来卖,需要找货源。”

    孟砚青:“哦,比如什么紧俏商品?”

    秦楷庭想了想:“现在彩电很时髦,必须托关系才能买到,滑冰鞋还有电子手表也都不错,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关键是得有门路。”

    孟砚青笑道:“可是你没有稳定供货源的话,就算一时找到货源,卖了,也只是挣一时的钱,再说了,今天彩电畅销你卖彩电,明天电子表时兴了你卖电子表,总是跟在潮流屁股后面跑,没有自己的特色,没有自己的稳定门路,也不过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罢了。”

    秦楷庭拧眉,沉默了半晌,他必须承认,孟砚青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这正是他目前的忧虑。

    事实上,为了商场的业绩下滑问题,大家都在忧心,而新产品的供货渠道并不好找。

    他看着孟砚青:“孟小姐,那你的意思是?”

    孟砚青:“你有没有考虑过,卖金银饰品?”

    这话一出,秦楷庭惊讶得浓眉扬起:“金银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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