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喜欢和爱
他喜不喜欢宋庭玉?
周正的问题叫温拾惶恐而慌忙地垂下了眼睑, 顶着周正探究和等待的目光,他扣在膝盖上的掌心,忍不住沁出细细的汗。
紧张。
虽然从小没上过学, 可温拾现在却似乎能明白那逃课学生被教导主任抓包时候的心虚和忐忑。
周正这人实在是太正经, 明明这有些轻浮的问题是用玩笑就能略过的,但对上他那双审过不少人的精明眼眸, 温拾空白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说谎是一定会被看穿的。
“我……”温拾眼皮抖了抖,“我不知道。”
“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但,我知道庭玉是个很好的人, 和他在一起, 我不会紧张不会恐惧,相处的很舒服。”
温拾细细回想了他和宋庭玉相识的点点滴滴,宋庭玉从没做过叫他感到不快和轻蔑的事情, 宋五爷这个甲方似乎比温拾这个乙方还乙方。
宋庭玉很让着他,很照顾他,支持他去做想做的事情,让他每天一睁眼不用为任何事情发愁,无论遇到什么困境,宋庭玉似乎都是第一个从天而降站在他面前的存在。
真要说,宋庭玉对他似乎确实好的有点超乎寻常。
相比之下, 温拾压根从没为宋庭玉付出什么。
明明他才是个乙方。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温拾的脑袋里好似被塞进了一捆杂乱的麻绳,错综复杂盘亘在一起, 他身处其间,却找不到头尾。
周正看到温拾纠结成一团的表情, 轻笑,“小温啊,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庭玉,不是你爱不爱他。”
温拾明亮的眼睛闪过困惑。
“你不明白吗?喜欢和爱是不同的,我爱念琴,因为她,我喜欢她所有的兄弟姐妹,喜欢我们的孩子。”周正忍不住感叹,温拾果真如看起来一般,真的还是个小孩儿呢。
喜欢其实是个泛泛且廉价的词,因为它,这世界上叫人稍微有点好感的东西就能堂而皇之冠上喜爱之名。
但它和爱有着天壤之别,不可同类而语。
“你似乎把它们弄混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呢?你只是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罢了。”
温拾混淆了周正口中的喜欢和他误以为的爱。
是啊,温拾怎么会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第一次吃到软绵绵的蛋糕,自此奶油的香甜在他心底占据了半壁江山,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这样好吃的东西,打那之后以后他想到蛋糕,便欢喜便高兴,这就是喜欢,堂而皇之的喜欢。
温浪在温家村时候就对他多多照顾,事事都会帮衬他,叫温拾第一次体会到血亲间的奇妙缘分和天生的依存,从此以后他也心底惦记起温浪,想帮温浪避开总要经历的苦难,叫他事事顺遂,这也是喜欢,毫无偏颇的喜欢。
他其实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可似乎下意识的,温拾就将他和宋庭玉之间那本可以用泛泛之词带过的情感,联想成了另一种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亲密。
宋庭玉对他好,对他照顾,帮了他很多,他本该喜欢宋庭玉的。
“我喜欢他。”温拾轻轻道:“我没遇到过,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如果这样说,那我肯定喜欢他。”
周正看这弟妹简直太可爱了,温拾单纯到一览无余的模样,叫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姐夫忍不住扶额笑道:“我看,你应该不止喜欢他。”
温拾傻呵呵的,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他也笑。
他当然不只喜欢宋庭玉,他还喜欢温浪,喜欢奶油蛋糕,巧克力,草莓大的车厘子。
和周正的谈话结束后,激起了温拾几分愧疚,对宋庭玉的愧疚。
明明他是专门给宋五爷挡桃花的电灯泡,可这么久过去,温拾除了每天吃吃喝喝压根没做什么。
宋庭玉当时说请他挡掉这些不必要的麻烦,温拾自然而然以为是宋庭玉这样的人物,身边狂蜂浪蝶,名流相亲一定不在少数,结果,眼下都快结婚了,竟然一只蝴蝶一只蜜蜂也没见到过。
他好像挡了个寂寞。
且在婚事上,温拾也比不得宋庭玉那样有‘仪式感’,宋庭玉什么事都要做到极致,从芝麻大点的请柬材质到结婚戒指结婚照都丝毫不含糊,一点流程都没落下,温拾这一趟下来,觉得他甚至能再去开个婚庆公司。
宋庭玉相当重视这婚礼的全程。
而温拾,连婚检都胆怯地不想去。
下午茶都吃不下去的温拾最终选择敲响赵泽霖客房的门。
正在屋子里撰写论文的赵泽霖迎接了这位稀客,“怎么了,温少?”
“赵医生,我想好了。”温拾背在身后的手,不住地搓着食指的指腹,仰头开口,“麻烦,帮我预约一下婚检吧。”
宋庭玉一回家就得知了这个惊喜,他还以为是温浪的劝说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不过无论是谁劝动温拾的,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就很好。
宋庭玉只想弄清楚温拾会不会和温浪一样怀孕,他那天虽然帮温拾清理干净,但两个人都是生手,那间别苑又不怎么住人,压根没有做那种事的东西,于是两人全程都没有避.孕的举措。
如果温拾真的和温浪一样,那宋五爷说不定还要赶一波潮流,未婚先育了。
他向赵泽霖明确下达了两个指令,一是弄清楚温拾会不会和温浪一样,二是如果一样,那温拾的肚子里现在有没有孩子。
赵泽霖当然清楚明白,这也关系到他的论文和职业生涯,他比宋庭玉还重视那两个神奇肚子。
是宋家人要做体检,赵泽霖这边压根就不用准备预约,私立医院直接歇业,当天不对外面诊就是了。
于是当赵泽霖在晚饭前兴高采烈通知温拾明天一早就能去体检后,温拾坐在饭桌前,面对桌上的山珍海味,都毫无世俗的欲望了。
提心吊胆的情况下,他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怎么了,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吗?”宋五爷用公筷夹到温拾碟子里一只红烧海参,今天宋礼书和周正都回来了,桌子上的菜自然围着这两人的口味转。
不过温拾一向都是不挑食的,他吃的这样少,还是第一次。
“没有,很好吃。”温拾勉强低头吃了一小口海参,那平时已经吃惯的Q弹口感,这次怎么咀嚼,怎么咽不下去。
“哥,你没事吧?”温浪看温拾的脸白的简直像纸,有点担心。
喘不上气的忐忑心绪和向来因情绪敏感的胃袋齐齐造反,温拾有点干呕,立马捂住嘴站了起来,“对不起,我先去个卫生间——”
桌上的其他人本来都在闲谈,温拾这一动作,都纷纷侧目而来。
宋知画探着脑袋追着温拾的背影看,“小嫂嫂刚刚怎么了?想吐?”
宋礼书放下筷子,明艳的红唇“啧”了一声,“怎么,我点的菜是有毒吗?”
“礼书,谁都有个不舒服的时候,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宋念琴对弟弟妹妹们带刺的德行清楚的不得了,“说话有点分寸。”
哐当一声,又有人推开椅子站起来了,这次是宋庭玉。
宋五爷连句礼貌的话都不讲,就追着温拾刚刚的背影离开了餐厅。
坐在主位上的宋庭玉都消失了,这家宴吃的简直半散不散。
“看来这地方和我真是气场不和。”宋礼书极少回到宋家,她不像其他几个姐妹,真的都把宋宅当成原本在港湾的宋宅,当成她们的家。
这宋宅的主人,是宋庭玉,是她的亲弟弟。
宋礼书拎起椅背上的夹克外套,“既然这样,我也就先走了。”
“礼书!你不在家里住几天吗?!”宋念琴直起身。
“不了,”宋礼书头也不回,“我这一阵子还有生意上的事,在这里住着不方便。”
宋念琴叫这个妹妹回家,原想着叫她住到婚礼之后再走,但宋礼书似乎是真的强留不下,大小姐只得也起身,“我送送你。”
宋礼书看了眼姐姐,“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学生,出个门还要人送的,上个厕所还要人陪。”
“你在我眼里什么时候都是孩子。”宋念琴赶着宋礼书一起出了餐厅,“天这么黑,路上也不好走,我派车送你。”
“不用,我骑了摩托。”把摩托留下来,宋礼书还得多回来一趟。
直到将要走到前院,宋念琴才开口,“礼书,你到底是怎么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又怎么看不上温拾了?说话夹枪带棒的?你看不出他在庭玉眼里有多重要多在意吗?”
宋礼书当然看出来了。
她回来这一下午,亲眼看到了宋家上下对温拾态度的转变,看到那为婚礼精心准备的各色喜糖连同伴手礼,看到了温拾那从土沟沟里来的亲戚弟弟——平日里清冷的宋宅,只不过一个月,简直从冷冰冰的棺材变成了热闹的大杂院。
这样的转变,就是瞎子,有耳朵也能听出来。
而纵容默许这一切发生的,不会是宋念琴,只会是这宋家真正的主人宋庭玉。
她这个弟弟变了。
宋礼书原本以为,温拾的到来对宋庭玉来说,压根不会有什么改变,温拾迟早也会被宋庭玉厌恶,他就和那些在宋五爷卧房里待不过一刻钟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压根不是那些人有问题,而是宋庭玉就不是个正常人。
她这亲弟弟,本来打小就是一个凉薄又无情的人,克死亲妈无愧于心,亲爹病危无动于衷,上天入地找不到一个比宋庭玉更有颗刀枪不入石头心的存在,就连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都比他通晓人之常情。
宋庭玉从小就是这样,所以宋礼书从小就厌恶他。
他们之间不存在童年失去母亲的共同悲伤,更不存在相依为命的彼此共存。
母亲离世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当时还年幼的宋礼书盯着那襁褓中的婴儿在想,为什么宋庭玉不去死,又或者,为什么宋庭玉要出生。
这样的恨意随着年月被埋藏,却从未消减。
在宋礼书的眼里,宋庭玉就是夺走她母亲的凶手,她没有办法不怨恨。
甚至于,在见到宋庭玉成年之后,都是一副冷漠又刻薄的德行,宋礼书是庆幸的,她觉得这或许是报应。
对宋庭玉这样的人,就该得到这样的待遇,他身边,就该空无一人才对,他就该孤身一人到死。
可偏偏,温拾出现了。
宋礼书以为扔到宋庭玉身边的温拾,是扔到狼虎口边的兔子,她等着那猛兽张口呲出獠牙,可等来的,却是那一向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猛兽,轻轻给了兔子一个吻。
简直荒唐又可笑。
“他竟然也会有在意的东西。”宋礼书深呼吸了一口气,扯掉耳脑扎起头发的皮筋,纷乱的及肩短发在夜风中吹的张牙舞爪,她顺了一把,而后套上摩托头盔,“大姐,你说他怎么配啊?”
宋念琴张口欲言,她清楚这一双弟妹之间的嫌隙,也清楚小时候的宋礼书在没有母亲后,到底偷偷流了多少眼泪,但宋庭玉也是她的亲弟弟,这打小没有母亲的两个人,都是可怜的,没有谁比谁更可怜一说。
“礼书,你母亲离世前,放心不下你,也放不下庭玉,你们是她的手心手背,庭玉是你的亲弟弟,你们不应该这样——”
宋礼书明显不想听这些劝慰,‘吧嗒’落下头盔前面的墨色挡风,隔绝了那被风吹的猩红的眼睛,而后跨上摩托,头也不回驶离了宋宅。
恰好,宋宅的路灯亮了,连同通向外面那条长路的街灯也一盏盏点了起来,照亮了宋礼书离开的路。
宋念琴叹了一口气往回走,正巧管家站在屋外,“大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
“五爷叫我出来提前把外面的灯都打开。”管家遵从了宋庭玉的吩咐,猜测道:“估计,是怕外面路黑,三小姐回去的路不好走吧。”
除此之外,宋庭玉还吩咐了厨房重新熬一点小米粥。
因为桌上的肉菜荤腥,温拾根本吃不下去。
他在厕所干呕了一阵,又什么都吐不出,拉开门对上宋庭玉的时候,腿都差点软了,“你也想上卫生间吗?”
宋五爷摇头,盯着温拾白生生的脸和额头的虚汗,“你不舒服?吐了?”
不上厕所,这么大一个人站在卫生间外面,是为了当门神吗?怪吓人的?
“有点,但没吐出来。”温拾点头,揉揉好像肠胃都蜷缩到一起肚子。
他这是紧张的,中医讲肝郁气滞,心绪不宁,就会食不下咽。
可在宋五爷为数不多的怀孕常识中有那么一条,就是怀孕的人,是会害喜的,也就是孕吐反应。
就像温拾现在这样。
心底发紧的宋庭玉一把掺住温拾的小细胳膊,沉声道:“先上楼去休息。”
温拾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宋五爷不用像是扶老太太过马路一样,架着他上楼。
他只是有点腿软,还不至于到腿脚不灵便的地步。
宋庭玉没有理会,但这动作明显是不行,他把温拾架到了卧室,看着温拾躺上了床,才回身下楼。
这次赵泽霖已经不需要宋五爷传唤了,他自然而然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五爷,要我去看看吗?”
宋庭玉盯着这位家庭医生,沉吟开口:“你觉得,这会不会是——”
两人站在楼梯口,宋庭玉恐怕有人经过,话说的遮遮掩掩,赵泽霖听懂了。
赵医生真诚道:“应该不是,一般要一个多月才会出现很明显的身体反应。”
早孕反应大约在受孕六周左右发生。
就算温拾肚子里真有孩子,这也才第二周啊,那孩子,现在还只是个受精卵。
“不是就好。”宋庭玉冷淡的眉眼间出现了一丝轻松。
这表情转换看的赵泽霖直纳闷,不应该出现失落吗?这怎么好像宋五爷压根不希望自己有个孩子似的?
宋庭玉下楼,才发现宋礼书已经走了,宋念琴也追了出去,可以看出走的估计不是那么愉快。
好在餐桌上还有一个周正,这体制内待久的人多多少少身上都带点长袖善舞口才了得的技艺,没让这次家宴的场子因为一下消失的四个人冷落下来。
宋庭玉向管家吩咐了开灯熬粥,而后就在厨房立着,等着那灶台上好消化的小米粥熬出来,盯的宋家的厨子都后背发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惹得宋五爷亲子来监工。
楼上赵泽霖听到温拾因为一个体检竟然‘害怕’到食不下咽的地步,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想起宋庭玉之前和他提的那些事。
“温少,我们医院和你以为的那种不一样。”
私立医院不像是公立医院的布置那么刻薄,公立医院的白墙、消毒水味、瓷砖地都很生冷,装修风格从简,因为他们主要的功能,是提供医疗资源,谁会在意医院装修的好不好看?医生医术好就是了。
但赵泽霖的私立医院,是给人用来享受的,是给有钱人用来增添生活幸福感,让他们连看病体检都变得像是一件养尊处优的事情一般。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这世上的医院不都是一个样子吗?
满目的白。
赵泽霖摸摸下巴,举例起来,“非要说的话,我们的墙是米色的,走廊里没有铁凳子,是沙发,病房都是独立的,里面有卫浴和小衣帽间,病床是带升降按摩和移动桌板的,甚至住的久的话,还可以按喜好购买家具进行装修。”
“这还是医院吗?”
“是啊。”
“你们的医生不穿白大褂吗?”
“我们穿,但不穿白色。”这是赵泽霖为了增加医院辨识度想出来的方法,只有在人来巡检的时候,私立医院的医生们才会集体穿上白大褂。
“那你们穿什么颜色的?”温拾好奇,还有不穿白大褂的医生?
“您明天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赵泽霖推了推眼镜,笑眯眯。
赵泽霖是会下钩子的,至少温拾现在不恐慌了,开始好奇了。
宋庭玉端着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感觉到饥肠辘辘,能吃下去东西了。
宋五爷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温拾抱着碗喝粥。
看看,这才对,温拾就该是这样有胃口的样子。
“刚刚为什么吃不下饭?”宋庭玉专注盯着小媳妇,“是因为我——”
“因为明天要去婚检,我有点害怕,一害怕就吃不下去东西了。”温拾实话实说,也不觉得丢人,反正宋庭玉已经知道他对医院是个怎么样胆战心惊的德行了。
宋庭玉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那明天要我陪你去吗?”
“可明天不是工作日吗?”温拾仔细品尝小米粥里的金黄甜南瓜,他感觉南瓜和红薯真是加到小米粥里绝对不会出错的东西。
“明天的事情不是很多。”
其实很多,薛仲棠撂挑子不干,几个经理都有点不知所措,这和上面沟通的事情一直都是薛总在做,他们没有薛仲棠手眼通天的家世,想接手也接不来,于是桃花镇的项目直接停摆,可宋庭玉从国外买的设备还在运来的路上,每一天都在烧钱。
这时候宋五爷身上的事务就多了起来,他要么找到薛仲棠把人揪回来,要么亲自上阵,到那桃花镇去做说客。
但这些事情,在宋五爷的眼里可都没有温拾的体检结果来的重要。
烧钱而已,钱这种东西宋庭玉多的是,他不在意。
“没关系啦,我明天和温浪一起去就是了,你好好工作吧。”温拾放下碗,眼巴巴看着五爷。
那粥碗干净的能照脸,他全喝完了。
“还想喝吗?”宋庭玉懂这暗示。
温拾立马点头。
“还想吃点什么其他的?”
“如果有煮鸡蛋就再好不过了。”
温拾对鸡蛋爱的深沉。
第二天一早,宋五爷去上班,他特意叮嘱赵泽霖,检查结果出来第一时间通知他。
赵泽霖答应,“五爷,您已经嘱咐我三遍了,您放心吧!检查结果出来,我立刻传真到您办公室!不,我立刻打电话亲口跟您汇报!”
宋庭玉还是不放心,他叫阿四跟着温拾和温浪一起去。
当温拾第一次见到建在京郊花园里,富丽堂皇好似城堡的医院时,他还以为走错了。
“没错,就是这里。”阿四认路。
“这里真的是医院吗?”温浪也是大开眼界。
“当然。”赵泽霖带着一个女医生出来迎接他们,“我们医院时会员制的,和公立的不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体验感和享受感,但我们的医术绝对有保障,都是国外留学有过持刀经验三年以上的医师。”
温拾盯着赵泽霖身上的医生袍,“蓝色的?”
“是啦,”赵泽霖摊手展示了一下身上的外褂,“男医生淡蓝色,女医生淡粉色,好看吧?”
在和往昔印象全然不同的医院里,温拾看到什么都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明明是医院,走廊和大厅的陈设却温馨舒适,没有堆积的病人,也没有来去匆匆的医生,更没有弥漫的消毒水味,反倒是植物的清新味道,空荡荡又干净。
“我们先验血常规和尿常规。”这两项能出宋庭玉最关心的结果,肯定要尽早做。
温拾也不知道体检的顺序,点点头,没有意见,“好。”
知道温拾可能会对尖锐的针头产生抗拒,赵泽霖特意找了个单间,床铺柔软带按摩,床前柜子上放一个电视机那种。
护士采血的时候,电视在放叽叽喳喳的黄毛猴子,分散温拾发注意力,一般情况下,需要用电视吸引注意力的,都是七岁以下的儿童患者。
虽然事到临头,温拾还是靠被温浪摁住了手腕才没抽手跑掉,但他能走进这家医院,已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了。
出门在外没有跟来的宋庭玉一早上就在开会,各个部门的经理站在台上七嘴八舌做上月总结,眉飞色舞情绪激昂,还得时不时就看看下面大BOSS的脸色。
只可惜宋五爷自始至终都绷着一张脸,不点头也不摇头,没有发出任何质疑和意见,简直比从前月度总结时的风雨欲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宋武也奇怪啊,他家五爷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来上班的路上就没有怎么说话,到地方了更是沉稳的不像样子。
虽然宋庭玉平时话也少,但是绝对不至于少到连吭个声点个头都没有的地步。
事实上,如一座雕塑般英明沉稳的宋五爷,端坐在老板椅上,光明正大的走神。
宋庭玉是个做什么事情都很专注的人,因为他不会为以前的事情懊恼更不会为以后没发生的事情焦虑,至少,从前的他是这样的。
但现在,温拾的检查结果,已经成为了占据宋五爷心脑的全部。
人在过度忧心一件事的时候,很难不走神,更很难专注于其他。
于是当赵泽霖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宋庭玉立马站了起来,叫停了台上的报告,头也不回走出了会议室。
“五、五爷!”赵泽霖声音有点颤抖,他手里两份验血单,一份是温浪的,血液里的HCG高达90000μg/L,这是板上钉钉的怀孕,且周数大于十周。
另一份,是温拾的,他血液里的HCG没有温浪那样夸张,却也有6μg/L的数值。
宋庭玉又不是医学生,压根听不懂赵泽霖这乱七八糟的数据是个什么意思。
“直接说结果。”五爷咬牙。
“在临床上,HCG大于5就可以考虑是早孕了!”
第53章 心诚才行
赵泽霖看到报告单那一刻, 手都在抖,这几乎要突破他从前所有医学研究和试验的成果,让他控制不住激动的心绪, 这样的情感恐怕就是以后他自己站在产房门外, 等亲生孩子出生都不会再有。
可惜话筒那边静悄悄的,那喜当爹的宋五爷比赵泽霖淡定的多, 他又问了一遍:“真的确定吗?不会出错吧?”
“出错?”宋五爷这冷冰冰的声调犹如夹杂着风雪, 将赵泽霖发热的头脑打回冷静,“五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呀, 我们医院的水平,您应该很清楚的, 肯定不会出错的!”
虽说临床中男性HCG水平提高, 也有可能需要排查是不是肿瘤,但是赵泽霖敢用他的生命发誓,温拾绝对不是后者。
“我知道了, ”宋庭玉攥紧手里的佛珠,硬质珠子的硌手感让他镇定些许,“这件事,除了你和我,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也不能告诉温拾。”
“好。”虽然这样有点没医德,但宋庭玉开口了, 赵泽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他当宋五爷是想找个合适的契机,等孩子长到B超能看出的模样, 再向家里公布。
毕竟这件事实在是罕见又稀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快速接受一个男人怀孕的事实,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接纳,说不准温拾自己听到,都要怀疑耳朵,怀疑人生。
给宋五爷报完喜的赵泽霖重新回到病房。
情绪稳定下来的温拾好了伤疤忘了疼,采血的地方贴了小小的OK绷,他坐在病床上,一口一块切好的甜瓜,盯着电视上的黄毛猴子看的认真。
阿四又从独立的卫生间洗干净樱桃端了出来,再度给温拾放到小桌板上,让他的老板娘吃好喝好。
知道的这是在体检,不知道的得以为春游。
“这水果是从哪来的?”赵泽霖问,他这医院好像没有这项业务。
“啊,是五爷吩咐的,”阿四站在一边,及时替他家五爷树立起高大的形象,“五爷担心温少在医院紧张难受,就让我备了点温少喜欢的水果。”
十足的细心体贴,是个十佳好丈夫了。
赵泽霖‘啧啧’两声,感觉说不准挂断电话的宋五爷,正在办公室里高兴的上蹿下跳呢。
“赵医生,我的体检结果呢?”温拾放下小叉子,看赵泽霖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心扑通扑通地跳。
不会有问题吧?
赵泽霖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和颜悦色道:“温少,血常规和尿常规的检查都出来了,一切都很正常,放心吧。”
温拾的脸色立马轻松下来,“那我弟弟呢?他的身体怎么样?都健康吗?”
“他在拍B超。”温浪的月份大,赵泽霖给他安排了B超,温拾这肚子里还是一颗受精卵,B超拍不出来。
“至于其他的体检项目,我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他身体素质很好。”温浪这体格比温拾好太多,健康到让赵泽霖想找点发炎上火的小毛病都看不出来,“所以应该孩子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就好。”
看温拾一脸放宽心的轻松,赵泽霖都想提醒他,与其关心你弟弟的孩子,不如关心关心你肚子里这个。
温拾的身体可比温浪差不少,如果不及时调理,兴许这孩子会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
不过,赵泽霖有信心,能照顾好温拾,亲眼看着自己的博后论文出生。
“温少,我能问问,你、你弟弟这种情况,在你们那个地方很常见吗?”赵泽霖找来一张凳子放在床前,坐下和温拾攀谈起来。
“以前的县志上有不少这方面的记载,但是这几年,就只有我弟弟是这样的。”温浪是独一无二的花.市主角受,设定都是为主角服务的,“所以,应该也不算是很常见。”
“兴许,你们那个地方的男人就是与众不同。”赵泽霖暗示,“说不准,你也可以的啦,祝你和五爷早生贵子呐!”
“我?”温拾闻言立马摇头,笃定道:“我不可以,我和我弟弟不一样。”
“而且,赵医生,我是男人,男人怎么会生孩子呢,不可能的。”
赵泽霖嘴角抽抽,是啊,男人怎么会生孩子呢?
放在以前,他也不相信。
但他眼前这无知无觉吃樱桃白净青年,就是明晃晃的奇迹本身。
——
会议室的人,都在等半路终止会议出去接电话的宋五爷回来,但是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五爷真就是一去不复返。
这打电话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
有坐不住的人开口道:“宋助理,宋总这是,去哪里了?”
这还会回来吗?不回来要不然大家散会得了。
宋武立马从座椅上起身,欠了欠身,“那我出去找一下,各位先休息吧。”
出来的宋助理一路找到了办公室,咚咚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应,宋武推门而入,“五爷?”
办公室空荡荡的,宋庭玉不在,不知道去哪了。
京市有家装修格调极高的茶楼,前几年开起来的,看装潢就知道一壶茶兴许要个千八的,所以虽然开在闹市街区,平日却没什么生意的样子,周围的底商卖桃酥卖点心来来往往都是客,只有这家茶楼,这么些年过去了,门口的石阶仍旧簇新。
只是每每有客时,这茶楼门前停着的,都是四个轮子的豪车,一般人开不起的。
这茶楼是宋家给那算命老头的。
知道茶楼里真实生意其实是批命看手相看面相的人,其实寥寥无几,只有和宋念琴交好的,才有机会收到这里的入场卡券,来这里听一听相关的‘人生建议’。
因而平时算命老头的生意当真稀少,不过他也不在意,只给宋家算命,就足够他这一辈子吃穿不愁,衣食无忧了。
没生意的茶楼统共只招了一个伙计。
那伙计平日就在茶楼里面擦擦桌椅古玩,摆摆那万把块的茶饼,偶尔给到来的会员沏一杯茶。
他记性不差,见过的会员都认得一个脸熟,而从来没有踏入过这个地方的宋庭玉,他没见过,自然也不认识。
于是当宋五爷进来时,他拦住了这位主,“先生,抱歉,我们这里不对外营业,只对会员开放的。”
虽然宋庭玉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开着明晃晃的虎头奔,但规矩就是规矩,伙计也不敢随便放人进来喝茶歇脚,这样做,会被楼上那老头骂的。
“叫你们这里的师傅下来见我。”宋庭玉扫过这里的陈设,态度自然地寻了一把梨花木的太师椅坐上去,气势十足,反客为主,“告诉他,我姓宋。”
伙计赶人的话愣是没敢再说出口,扭头跑去找那老师傅。
盘腿打坐的老头一听姓宋的来了,“叫我下去?是宋小姐?”
“不是,宋小姐我认得,这次来的是个没见过的男人,那脸长得是这个。”伙计竖起大拇指。
“但脾气,似乎是这个。”伙计倒下大拇指,“眼神看的人冷嗖嗖的,好有气势。”
老头一听这描述,忙下地踢啦上黑布鞋,往楼下跑去,速度之快,完全没了平时给人看相时,有气无力坐床上懒得动弹的样子。
伙计看的出奇,“老东西这胳膊腿还能这么灵活呢?”
见到宋五爷,气喘吁吁的老头扶住一旁的多宝阁,捶捶自己的老腰,纳闷:“您怎么来了?”
这宋庭玉向来瞧不上他,更别提亲自光临他这茶楼了,老头心里也清楚,只是这世上有人信命,自然也有人不信命,这是没办法争辩的,也没办法强求,他早已顺其自然,每次被宋五爷冷眼相待,也习惯了。
宋庭玉捻着手里的佛珠,一颗拨过一颗,垂下眼睑,“你说出口的话,出过错吗?”
这问题简直是对老头专业素养的侮辱,“当然没有!我这辈子,说出去的事都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啊!
宋庭玉抬头,将佛珠搁在了桌上,“所以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会应验,我这辈子注定就是那样的命吗?”
无妻无子,孤独终生?
从前宋庭玉不相信的说辞,现在却叫他提心吊胆了起来。
“是啊。”老头坐到宋庭玉的对面,挥挥手让上完茶的伙计下去,不要在旁边偷听,“宋先生,您这命,我其实没见过几个,因为能活到您这么大的,太少太少,连寿终正寝都难,还求什么举案齐眉,承欢膝下?”
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一些旁人求不得的东西,自然也会夺走一些旁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所以人生在世,其实都各有各的不顺心,并非挥金如土便能事事如意平顺安康,也并非两袖清风便一生郁郁不乐命途多舛,富有富愁,穷有穷乐。
像宋庭玉这样在外人看来好到眼红毫无忧愁的命,其实低头看看,也是一团乱麻。
“可我不是要结婚了吗?”宋庭玉身边有了一个温拾,这已经和老头说的有所不同了。
老头又摇头,实话道:“您们二位的婚事,也实在是奇怪,我从前没见过这样的。”
不是宋庭玉,老头都不敢想,男人和男人还能结婚。
这男人与男人,那能算得上是命里的姻缘吗?
更何况,那温拾的命格也是奇怪的不得了,明明是个死人,却还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了大太阳下面,说不出的命硬。
“您想和他想做个伴,应该没什么,毕竟,他也已经——”对上宋庭玉的眼神,那两个字叫老头吞了回去。
“所以,他可以留在我身边,但我们不会有孩子,对吗?”
老头点头,“前者有可能,后者实在困难。”就算侥幸有了,能不能保下来也是个问题,保下来能不能养大又是个问题,养个孩子如闯鬼门关一般难熬,还不如一早就放弃,“不过,您那位,不是个男人吗?”
既然是两个男人,还要哪门子的孩子?
男人能生孩子这件事,超出了老头的认知范围,他没见过,也想不到。
宋庭玉没理这老头的问题,起身往外走。
那一串佛珠被主人落在了桌上,老头拾起追了上去,“宋先生,您的东西忘了。”
“谢谢。”
“宋先生,我冒昧问一句,您也不信佛吧?”
宋庭玉摇头,“不信。”
“那我再多嘴一句,既然不信,这东西就不要戴了,不相信的事物,就不要听,也不要问,凡事,都在本心。”老头指了指宋庭玉的心口,“不然,总显得不够心诚,是不会保佑您的。”
信仰要心诚才行。
“心诚?怎么才算心诚,我去给它上香捐香火,算心诚吗?足够心诚,它就会保佑我吗?”
如果他去上香,去跪佛,去抄一卷又一卷经书,能改掉这天煞孤星般的命格,能留下属于他和温拾的孩子吗?
如果能,他愿意在佛前长跪不起。
如果不能,他凭什么给那无用的东西全部的虔诚?
“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老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连信仰都要如此功利。
如果不是遇到什么事,到了求路无门的地步,宋庭玉压根不会踏进这座茶楼吧?
“凡事都是双面的,不会绝对的好,也不会绝对的坏。”
就像宋庭玉虽然亲缘淡薄,但他有钱,有旁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有时候一眼看上去是坏事的东西,兴许翻过来,是另一种可能。”
——
温拾和温浪体检完就回了宋家,赵泽霖喜滋滋在办公室整理他的论文数据,他其实更看重温拾这个样本,因为说不准温拾从孕初期到最后生产,他都能全程参与,而温浪的肚子已经五个月大,前期的数据没有记录,很难提供研究。
他把温拾的体检报告复印了一份,准备晚上带回去给宋五爷。
可宋庭玉却赶在下午私立医院结束午休前来了。
赵泽霖理解,这就是初为人父的激动和迫不及待啦!
“五爷,这是温少的体检报告。”因为温拾还是有点抗拒,所以做的也不是体检大全套,只拍了简单几张片子,连同血常规和尿常规的检测报告,“他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不少,后续再一边调养一边保胎……”
“他的身体需要保胎?”宋庭玉蹙眉。
“有一点点需要。”赵泽霖也不敢说瞎话,“他身体底子不好,而生育这件事对母体的伤害非常大,越到后期越是负累,前期如果不稳定,就需要保胎了。”
“那他要怎么生下这个孩子?”
“剖腹产。”赵泽霖果断回答,他连温拾产后修复的疗程都已经想好了。
宋庭玉的眉毛打了结,“所以这个孩子,其实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好事,对吗?”
“啊?”宋五爷的角度清奇,赵医生有点没反应过来。
怀上孩子还不是好事?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了。
谁知道,宋庭玉下一个问题将他直接问了个措不及防。
“那以他现在的身体,可以打胎吗?”
“您说什么?是打、打掉?要打掉这个孩子?”赵泽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宋庭玉该有的反应吧?
且不说这是赵医生未来的博后论文,就说这是宋庭玉的亲孩子,他爱情的结晶。
作为人父,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宋庭玉就算主动问赵泽霖‘这孩子是男是女’都比‘可不可以打掉’这样惊悚的问题要好太多。
“没错,打胎会不会对他身体产生负担?”宋五爷的声调听不出悲喜,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在谈论他未出世孩子的生死。
“当然会!赵泽霖忍不住扬声。
“但不会比他带着这个孩子生活十个月,更让他难受了吧?”
听到宋庭玉的话,赵泽霖明白了,在宋五爷眼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并没有温拾重要,所以是可以被放弃的,“如果您真的想打掉的话,尽量早不要拖,越往后,孩子越大,打胎对身体的伤害就越大,以现在的月份,药流就可以打掉这个孩子。”
“我知道了。”宋庭玉收起体检报告,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等等!五爷,您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其实保胎也只是求稳,并不是说温少的身体真的承受不来,”赵泽霖着急忙慌拦住宋庭玉,生怕宋庭玉一会就要弄来打胎药给温拾灌下去了,“就算您真要打掉,也要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商量一下,肚子长在他身上,孩子也在他身上,他未必不愿意要——”
“我会和他商量的。”宋庭玉停下脚步。
无论温拾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同意。
宋庭玉完全不爱这个孩子吗?
不是的。
宋庭玉也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感到了莫大的欣喜,那是他和温拾的孩子,是他和他喜欢的人共同孕育的生命,简直比他从前获得的一切都要宝贵。
但宋庭玉不是一个贪多的人,比起那个孩子,在他眼里,最重要的还是温拾。
他不希望温拾因为这个孩子,承受无端的痛苦和折磨。
“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会想生下这个孩子。”宋庭玉微微低下了头,他记得温拾的抗拒。
赵泽霖还想说什么,可当他看到向来都所向披靡的宋五爷露出前所未有的挫败表情时,他住口了。
他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在这种事上做出一个看似带着道德的劝告和审判。
因为其实宋庭玉也舍不得,做出这个决定的他,同样痛苦万分。
——
回到宋家的温浪和温拾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对B超上的黑白小照片讨论不休,二维的图像,只能看出一点孩子的轮廓,连手脚的雏形都有些模糊。
“黑乎乎一团肉球,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好丑。”温浪直截了当,满眼都是嫌弃,“会不会生下来也是这个样子?”
突然就不想生了。
“肯定不会!现在才五个月,等以后胳膊腿都可以伸开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温拾哭笑不得,“而且很可爱啊。”
温拾很喜欢,如果生出来长得像温浪,那他会更喜欢的。
“好吧。”温浪收起他孩子第一张照片,“那就生下来再看看吧,但是哥,你真的比我更喜欢孩子。”对着那么一张黑咕隆咚的照片都能闭眼夸,可以说是真爱了。
“因为是你的孩子我才喜欢,如果是别人的孩子,和我没关系的,我也不会这样。”温拾净说大实话。
“哥,我觉得,能生孩子的应该是你。”温浪看到了温拾和宋庭玉两人的和谐相处,虽说相爱的氛围没有那样浓烈,却像是能一辈子相依相靠过日子的。
如果温拾可以生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肯定会幸福。
而且他哥这样白净,他那嫂子长得也不差,生出来的孩子,得是什么粉雕玉琢金童玉女?
温拾拍拍温浪的胳膊,“别胡说了,我生孩子,下辈子变成小姑娘说不定可以。”
温浪听了哈哈大笑,“要是你这辈子是个小姑娘就更好了。”
两人说完孩子,又说起婚礼的事情,温拾吃过午饭之后困意上来,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
温浪给他盖上被子,想下楼走走,他很精神,半点不困。
刚下楼,他那一向到了下午才会结束工作的嫂子却风尘仆仆出现在了客厅里。
“嫂子?”
宋五爷颔首,“嗯,温拾现在在哪?”
“我哥刚刚睡下,你找他有事吗?”
宋庭玉听到温拾在睡午觉,脚步停了下来,“他在你房间?”
“是啊。”温浪点头,“你的事情要不是很重要,就等他起来再说吧,我看他这一阵子好像总是很困,是不是晚上休息的不太好?”
哪里是晚上休息不好,温拾晚上的睡眠质量比宋庭玉还要好不少,纯粹就是肚子里多了个东西,精力不济。
不过宋五爷还是听了温浪的话,等着温拾起床清醒一点,有精力了再谈。
在楼上躺着睡大觉的温拾做梦了。
他梦到一棵树上结满了樱桃,全是又红又紫的,其中有一颗长在树顶上,是整棵树上最大最红的一粒,太阳光照在上面,透出斑驳的色彩。这可看的温拾都要馋死了,但明明别的樱桃也又大又红,却都偏偏入不了他的眼。
只那一颗,勾的他魂牵梦绕,眼巴巴在树下盯着流口水。
于是,一向体力不好,还胳膊没什么力气的温拾,竟然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爬上了那棵高高的樱桃树,顺利无比地摘到了树顶上那最大最亮眼的樱桃。
可没等他扔进嘴里,品尝一下是什么味道,就浑身一激灵,直接醒了。
就知道是做梦。
醒过来的温拾摸摸咕噜噜叫唤的肚子,叹气。
因为他压根就不会爬树。
第54章 你怀孕了
宋武带着人把公司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自家五爷的身影, 到地库一看,车和五爷一起没了。
要知道宋庭玉从前是绝对不会整这无端消失的一出,还不叫人跟着。
宋武尝试打了电话, 却没人接。
那当前最时髦的通讯设备大哥大被丢在了办公室, 这东西拿在手里不美观,还沉的像是两块砖头, 平时都是他这个助理带着, 有人打电话来时再掏出来递给五爷。
所以宋五爷出行,从来都是轻装简行,丝毫不为自己多增加负累。
忧心忡忡的宋武只能一路找回了宋宅, 不是他多心,是宋庭玉真从没出过这种不着调在工作时间玩神隐的情况, 他担心, 自家五爷是叫人绑走了——虽然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宋武到宋宅的时候,宋家女眷正聚在后院,坐在生了一墙的淡粉蔷薇花下支着太阳伞, 喝茶吃点心。
而宋小幺喜滋滋用着填了新胶卷的相机,在花园里给聊起从前的宋大小姐和陈夫人拍照片。
相机的闪光灯咔嚓咔嚓亮个不停,她拍照的速度赶上了摄影棚里拍模特的,一分钟出图三十张,总有一张能把人照的如花美眷。
这架势用起胶卷像是那玩意不要钱似的。
确实不要钱,是她从宋庭玉那里敲来的。
陈周明在一旁用小碟子端着三杯冰饮,还不忘掏出手帕给宋知画擦擦额角的汗珠, 加上他那一身衬衣白马甲小蝴蝶结挂脖子,活像是会所小哥, 端茶倒水,殷勤不断。
见到宋武, 宋知画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把相机往陈周明怀里一塞,踩着小高跟,花蝴蝶一般扑了过去,印着大幅向日葵的裙摆划了个漂亮的圆弧,“宋武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哥也回来了吗?可这个点儿你们还没有下班儿吧?”
“是的小姐……不过,五爷难道没回来吗?”宋武有些窘迫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呀,我们一直在后院。”宋宅实在是大,人在后院说笑嬉戏,前院发生了什么,半点听不到响动。
“你是来找庭玉的?”宋念琴蹙眉,发现问题关键所在,“他这时候不应该在公司里好好的工作吗?你怎么还找到家里了?”
“大小姐,”宋武知道这家里除了宋庭玉,就是宋念琴说话最够分量,于是转向大小姐跟前,压低声音解释情况:“五爷今天上午接了一个电话,人就离开公司了,去哪也没和我们说过,到现在都没回来。”
一听这,宋念琴的眼神当即凌厉起来,劈头盖脸道:“宋武,你自己的老板在哪你都不知道,还有脸来问我们?要你跟着庭玉是干什么的?”
宋武是宋家的家仆,他跟了宋庭玉许多年,自认为对宋五爷的脾性有所了解,宋庭玉就是十七八的青春期,也从没出过一声不吭不打招呼就消失的莽撞事。
宋武以为,找不到老板这种事,压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而眼下不知道宋庭玉的去向,确实是他的失职和缺位。
说不定因为这件事,他就得回港湾种地去了。
眼看宋念琴要骂人,宋小幺赶忙拦住姐姐,“别急呀,兴许小哥回家了呢?宋武,你先进屋去找找,我们都在后院,没听到前面的响动。”
弟弟不见了,宋念琴也没了心情留在后院喝茶,跟着宋武一起进了屋,找来管家一问,才知道宋庭玉已经回来了,人就好端端在家里。
宋武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样最次也就是被赶回港湾看大门了。
“他人在哪呢?!”宋念琴柳眉竖起,打小不用她在学业工作上操心的弟弟,竟然学会了翘班。
管家抬手,一指楼梯后的走廊尽头,“五爷回来后就进去了,一直没出来。”
“他进佛堂干什么?”宋念琴诧异。
宋宅内私设了一个佛堂,这当然也归咎于宋念琴的喜好和习惯,她本来就喜欢吃斋念佛抄经焚香,有这方面的信仰,平时就是去佛寺住一住都是常事。
从前在港湾时,老宅的后山上有一座宋家家庙,那是宋念琴母亲兴办的,偶尔会下山行布施的慈善活动,后来传到了宋念琴的手上,连老五爷都时不时去跪一跪,忏悔一番,将这地方当教堂用。
在宋家人离开港湾后,家庙便收拾了起来,转为对外开放的正式寺庙。
只有每年宋家祭祖迎神的大日子,才会对外谢客,专迎宋家人。
京市这宅子建起来后,宋念琴便亲自从外地有名的隆幸寺请来了座金塑开光的佛像供了起来,就在这一楼一入门走廊的最尽头,平时初一十五也省的她再往佛寺跑,自家就能跪佛。
但上述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宋五爷常去的地儿,可以说除了祭祖,他几乎不会出现在寺庙里。
哪怕每每庙里的主持见到宋庭玉,都要客气至极送宋庭玉那佛前开过光的珊瑚砗磲玛瑙佛珠,说他是有缘人。
到底是有元还是有缘,也分不清。
宋念琴是叫宋庭玉戴着那串佛珠的,毕竟那是寺庙里的老东西,是那住持的宝贝,比宋庭玉年纪还大出去几轮,平时戴着,肯定也没有坏事。
那时候年纪稍轻的五爷还算听话,就那么戴着,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时不时就拨一拨。
不过他肯定是不信这东西的,因为那串佛珠跟着宋五爷走南闯北,佛前不该见的脏事都见过了,不该沾的也都沾过了,可以说开眼的很,半点没有忌讳。
自打家里的佛堂建起来,除了那金像摆进去的第一天,宋庭玉被宋念琴摁着脑袋鞠个躬,之后过去这四五年,宋庭玉就不存在主动打开这扇门的时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作妖的是宋庭玉,那更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
宋念琴都有点不敢靠近那佛堂。
“五爷这一阵遇见什么事了吗?”宋念琴问宋武,可转念,她自己都觉得这想法荒谬。
宋庭玉连宋家要垮那一阵,都没走到要靠求神拜佛来支撑心境的地步,这京市的日子过得比港湾平顺地多,哪有能逼疯一向求人不如求己宋五爷的事?
提起胆子的宋大小姐还是忍不住上前,推开了佛堂的门。
还好,这一推门没看到她弟弟跪在蒲团上,不然她真要提心吊胆了。
不过,空气中氤氲着檀香朦胧的气味儿,证明这地方有人燃过香,还是宋念琴平时只有关键时刻才掏出来用的高级货。
果不其然,香炉前明晃晃插着一把香。
一把。
不是三柱,不是九柱,整整一捆三十柱,全齐整地插在宋念琴的铜炉里,壮观非常,未能全部点燃的一捆香糟蹋了至少一半,燃的极其不均匀。
这不会上香的兔崽子啊!
哪有用给死人烧香的方式来拜佛的!
宋念琴都要骂人了,但这是佛前,她忍住了。
“大姐。”罪魁祸首站在案桌前,一副寻常脸,“你怎么进来了?”
“我还要问你怎么进来了!这香是你上的吗?”
“嗯。”宋庭玉颔首,他方才在外面待着不能心静,坐立难安,好像身上生了虫子,竟然比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还躁动。
人也不会无端生出信仰,只是那老头的话说到了宋庭玉的心坎上,在宋五爷的耳朵边如惹人厌烦的苍蝇时不时就冒出来。
于是,百无聊赖的宋庭玉竟然真鬼使神差推开了自家佛堂的门,头一次在没有外人的驱使下,主动踏进了这间屋子。
和旁人对上那慈眉善目低垂眼睑的金佛便生出虔诚的紧迫感和臣服感不同,宋庭玉对那端坐案桌上的佛无动于衷,他看不到佛眼中的慈悲,只看到凉薄。
可来都来了,兴许,说不准,万一,还真会有点用呢?
宋庭玉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找了一捆线香点燃插了进去。
但他没拜过佛,只知道别人都是燃香上香,也学着照猫画虎。
那檀香味弥漫,宋庭玉就盯着那明灭的香火,思前想后,在心底说了所求。
人在佛前,其实都是一个样。
信与不信,也都要将自己的痴心妄想讲一讲。
说与佛听,其实和说给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看着那一捆线香,宋念琴偏头注视弟弟,“庭玉,你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事了吗?”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这样问宋五爷了。
“如果有事,你就讲出来,家里这么多人,不会叫你一个人面对的。”
宋庭玉超乎寻常的沉稳和能力,有时候会叫宋念琴都忽视她这个弟弟其实也才二十五六。
因为宋庭玉身上有无数个标签,每一个标签都彰显着他的强大,叫他看起来像是个不存在任何弱点的假人一般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是生意上不顺,还是本家那边又有事?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这婚前,可不要出什么乱子啊。”
面对姐姐的关切,宋庭玉却嘴紧的像只蚌壳,“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件事,是他和温拾的私事。
不能也不该把其他人掺和进来。
以宋念琴的态度,如果知道温拾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叫温拾留下来,心软耳根子也软的温拾可不会像宋庭玉这样嘴硬。
“真的没事吗?”宋念琴半信半疑,“有事你可一定要说出来。”
“我没事。”宋庭玉点头,看到铜炉上插的半燃半灭的线香,伸手抽了出来,果断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他就是昏了头,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宋念琴:……她没见过哪个比她弟弟更能在佛前撒野的人了。
真是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温拾肚子咕咕叫下楼觅食的时候,宋五爷被宋念琴摁着在佛前上三炷香请罪。
“这是怎么了?”梦里没吃的大樱桃进了嘴,温拾顿时身心舒畅,也跟着看起热闹来。
“我小哥今天有点不正常,小嫂嫂你小心点。”宋知画提醒道,毕竟她们这些人就算被波及也不会有温拾这个同床共枕的人严重。
“不正常?”意识到这热闹的中心是自己的甲方,温拾停止了他看热闹的不妥行径,“怎么不正常?”
“他今天早早从公司回来拜佛。”
“五爷是有信仰吗?”温拾倒是记得宋庭玉有盘手串的习惯,但那是不是佛珠,他不知道。
“没有,不仅没有,敬畏也不存在,所以才说他今天不对劲。”宋知画靠回沙发上,大咧咧躺着。
陈周明帮她剥荔枝壳,小声插嘴:“这种事其实也很难说的啦,有时候人有没有信仰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像我爸,从前他也什么都不信,但有一次他从外面出差回来,搭乘的飞机差点遇上空难,当时遗书都写好了,同飞机的有个牧师,带着他一起前程祈祷,自打那次回来之后,就周周都去礼拜,还捐了几个教堂呢。”
“只看,遇到的事是不是千难万阻吧?如果是,人做什么都犹如螳臂当车,那也只能靠这些未知的神秘之物了。”
“切,你国文学的蛮好嘛,还会拽这些文绉绉的大道理了?要我说,寻求那些东西的人不过都是懦弱胆小怕事,我小哥怕过什么?”宋知画不屑,陈周明怎么能用他那个幸运老爹来和宋庭玉比。
陈少爷被宋知画一唬,立马不吭声了。
温拾却对这段话感同身受,“陈少爷说的也没什么错,人真到了求路无门求死不得的时候,只能求神了。”
温拾也有过这样的念头,虽然当时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病痛折磨到极致的时候,他能求的也不多,人肯定是不会来帮他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算是一种慰藉。
所以温拾其实求神求的很分时候,像现在,他无病无灾没有烦心事,就完全想不起来这所谓的“信仰” 。
陈周明小脸一红,没想到温拾会帮自己说话,“嫂嫂,你不要叫我少爷了,庭玉哥哥知道,要收拾我的,叫我周明就好了。”
“周明。”温拾从善如流。
被摁着上香的宋五爷总算净完手从佛堂出来了,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香火味,熏透了。
看到坐在客厅吃水果的温拾,宋五爷破天荒紧张起来,他在里面思考了许久怎么开口才能叫温拾不慌张,但没有一个周全的方法,这件事本就超乎想象。
但长痛不如短痛,宋庭玉不想把这件事往后拖。
“温拾。”
专注吃樱桃的小温被五爷拍了拍肩膀,“怎么了?吃樱桃吗?”
“我不吃,跟我上楼。”宋庭玉垂眸。
“好。”温拾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宋庭玉做什么,肯定都有他的道理。
甲方最大喽。
宋知画捂嘴笑嘻嘻,“这大白天就要上楼过二人世界吗?”
宋庭玉没理会妹妹,温拾惊惶地看了眼说出这种虎狼之词的宋知画。
要是没和宋庭玉上过床,温拾也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像个煮熟的螃蟹,他这几天,实在是心不静。
和温浪在一起说说笑笑还好,和宋庭玉单个独处,就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觉得奇怪。
尤其晚上睡觉的时候。
这开张不开张,尝没尝过螃蟹滋味,旁边躺个大活人的感觉是不同的,不能怪温拾胡思乱想。
温拾只能安慰自己,想想又不犯法,想想宋庭玉也不会知道。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清清嗓子,小温开口,日常关心甲方,“公司放假吗?”
“我今天回来,是有些事想和你说。”
温拾坐在沙发上,也品出来今天的宋五爷似乎不太对劲,这能让宋庭玉提早回来通知他的事情,应该相当重要。
“什么事?”温拾听出宋庭玉语气的郑重,也拿出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你讲吧。”
宋庭玉掏出温拾的体检报告,放到他眼前。
“这怎么在你手上,赵医生给你的吗?”
“嗯,他给我的。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宋庭玉今天实在是不像平时,平时他说什么事情都是简而明要,哪里像今天,温拾都感到一种挤牙膏似的费力。
难不成,是他其实有什么大病?赵泽霖顾忌他的心理健康,没有告诉他这个病人,转而告诉了宋庭玉?
这才让宋五爷这样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温拾离宋庭玉近了些,“你讲吧,放心,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
他虽然害怕得病,但怎么也是个上辈子收到过的病危通知书摞起来能到大腿根儿的男人,他只是不想治病,不想像个外星人一样被研究,但接受一件悲剧,对温拾而言,并不困难。
只要他能体面有尊严的结束一切承受不住的苦难,那他的人生就足够幸福了。
宋庭玉双手交握,组织好的措辞在他脑子里齐齐掉了线,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荡然无存,他僵硬而直白道:“你怀孕了。”
温拾笑了,“原来是我怀孕了,我还以为是什么癌症……不对,怀孕?我?这怎么可能啊?!”
逐渐拔高的声音揭露了他的无措。
果然,人生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宋先生,你听错了吧?”温拾迅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你肯定是听错了,赵医生说的,应该是我的弟弟,他怀孕了,之前我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我知道温浪怀孕了。”宋庭玉为温拾迟来的抱歉叹气,他不想追究温拾隐瞒的事情,因为在他看来,温浪怀孕是温浪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所以我也没有听错,这次,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温拾,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温拾感觉他在梦游,一定是刚刚那个上述摘樱桃的梦还没有醒,所以他才能看见宋庭玉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这种充满荒诞和幻想的画面。
宋庭玉顶着这样漂亮一张脸,说出这种惊悚的话,简直叫温拾比看到山村老尸还惊慌。
“我其实在做梦对吧……”
“没有。”宋庭玉眼疾手快擒住了温拾想给自己一下的手,冰凉的,看起来真的被吓坏了,“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很慌乱,但是请你镇定下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强求你留下这个孩子,也不会告诉别人,如果你想处理掉,我陪你。”
脸色苍白到透明还在不自觉瑟瑟发抖的温拾简直叫宋庭玉悔到想撞南墙,如果他能预料到今天的事,那当初无论温拾如何可怜的祈求他,他也不会做出那种失控的事情。
可没人比宋庭玉知道,为这种无法修改的过去懊悔,说出来的抱歉也像是空话,因为温拾已经因为那脱轨的一切受到了冲击。
“温拾,镇定下来——”
“我……”温拾的心跳的过于用力,让他一张口就有种想吐的欲.望,他抖的像帕金森,睫毛颤个不停,“我会不会被抓去做研究?”
宋五爷说了一堆,落进小温的耳朵里就和蜜蜂嗡嗡是差不多的效果。
镇定下来?
温拾现在压根不敢抬头看宋庭玉的脸。
他怎么可能怀孕?他明明是个男人。
这算是他天赋异禀,还是宋庭玉天赋异禀呢?
应该是宋庭玉不对劲吧?
把男人干怀孕。
“怎么会?”宋庭玉没想到温拾在担心这样的离奇的事。
他强行扳过温拾的身子揽进怀里,第一次在一种两人都清醒至极的情况下,做出这样主动的拥抱。
他的掌心顺着温拾单薄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是给瑟瑟发抖的小狗给予安慰一般,“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抓走。这件事,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让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消失,一个不留。”
“什么叫都消失?”被闷在宋庭玉的胸口前,嗅到混杂在檀香中,独属于宋庭玉身上的味道,叫温拾忍不住抓紧了男人的衬衣。
控制不住的生理性颤抖得到了缓解,耳鸣消失,他能听清宋庭玉的话了。
“我会让他们成为不能把秘密说出去的存在,你不必担心外界的眼光。”宋庭玉语调森然,“至于这个孩子,我们把他打掉就是了。”
这话说的凶狠又绝情,宋五爷在脆弱的爱人身边再度捡起了自己的沉稳,一贯的冷硬和无情。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流露出半点的不舍和心软,他和温拾必须有一个是理性又刻薄做出决断的人。
这样刽子手的事,只有宋庭玉来当。
“打掉?”温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坦至极,只有他自以为吃多了长出的一点点小肚子而已,“我可以打掉这个孩子吗?”
“当然可以,”宋五爷摸摸他的后颈和细软的碎发,毫不犹豫道:“只要你想,随时都行。”
这样果断的话,叫温拾忍不住从宋庭玉的怀抱里钻起来。
他说不出心里的如同打翻五味瓶的滋味。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和古早小言文里那跟霸总一夜情之后意外怀孕的女主有些同病相怜,连被霸总要求打掉孩子的情节,都一模一样。
原来人在失望的时候,会遍体生寒是真的。
温拾怔怔盯着五爷。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宋庭玉,旁人口中的宋庭玉。
温拾哪怕震惊到大脑发白,哪怕浑身慌张到战栗,也从未想过这样残忍无情的方式。
不,甚至可以说,他还没走过接受自己怀孕,直接到如何处理孩子这一步。
但无论如何,他好像做不到,像宋庭玉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肚子里的,不也是宋庭玉的孩子吗?
第55章 我爱你
“如果, 我不想打掉这个孩子呢?”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温拾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贪心,他竟然痴心妄想地企图留下这个孩子。
要说温拾被肚子里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孩子激发出了何等的责任感和爱吗?
那暂且还没有。
他到现在都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作为一个雄性, 肚子里却多了一个生命体这样荒唐的事情。
只是在宋庭玉斩钉截铁地说要打掉孩子那一刻, 灭顶的失望让温拾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逆反和不快,也叫他生出了一种被抛弃厌嫌的错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宋庭玉会这样绝情, 就好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明明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血脉。
就算那件事是意外, 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泾渭分明是白纸黑字的合同,但就没有一点点的留情吗?没有一点点,这些日子长久相处下来的于心不忍吗?
哪怕, 宋庭玉等一阵子再说出这冷冰冰的提议,温拾也不会这么难以接受。
现如今, 温拾似乎是想用这个问题来考验宋庭玉, 考验宋庭玉对他的真实感觉,考验他在宋庭玉眼中到底分量几何。
可其实,他也明白, 宋庭玉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是理所应当,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们的关系不是真正的爱侣,这个意外来的孩子,压根不在他们一开始确立的合同和计划之中。
这样的变动发生,违约的是温拾。
但明知违约还有点想留下这个孩子的,也是温拾。
“我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至少现在不想。”温拾低头,他还没想好, 但叫他这样短的时间就点头同意扼杀一条生命,他做不到。
这个孩子现在没有成为他的负担, 也没让他感觉到痛苦,也没有威胁他的生命,温拾根本没有理由处理掉它。
“你真的不想打掉这个孩子?”宋庭玉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从心底涌出。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发展。
温拾不止接受了他怀孕的事实,竟然还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宋五爷的脸上从未有过如此异彩纷呈千变万化的表情。
“你很希望我打掉这个孩子吗?”温拾不敢看宋庭玉的脸,生怕看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冷漠和刻薄。
同样,他为自己的胆怯和懦弱感到无力,如果宋庭玉坚持要他打掉这个孩子,他能有什么办法留下这个小东西吗?
好像没有。
“非要打掉吗?你一点都不想把它留下来吗?”温拾脑袋快扎到沙发上了,他一贯感到无力和恐惧的时候就像一只鸵鸟,“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样的话,那天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但它是无辜的,它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可不可以先把它留下,让我再想想,求求你了。”
就算真的只能打掉,能不能多给他一点时间考虑。
“温拾,它没有做错什么,你也没有。”宋庭玉喉结滚动,盯着用脑瓜顶对着自己的温拾,那蓬松发丝中一个小小的发旋。
胆战心惊的温拾竟然连脸都不敢面对自己。
宋庭玉不知道他哪里又吓到了温拾。
但他苦等的时机似乎到了。
如果现在不说,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五爷有一种很敏锐的直觉,这直觉带着他曾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赌局的关键节点中,做出Show hand和All in的抉择。
将所有筹码全部压上的疯狂如同站在山巅瀑布,脚下是万丈深渊激湍飞流,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但五爷一向在这样的场合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狂妄的豪赌总能得到与之相配的胜利。
因为他只听从于这警惕的直觉。
宋庭玉伸手托起温拾的脸,对上那湿软带怯眼神,放轻了声音,“温拾,那天的事情,如果你有错,那我更加罪大恶极。我从不是什么好人,更不会看一个人可怜就生出什么怜悯心而出手相助,那天我帮你,是因为我的私心。”
是私心。
是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欲.望。
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应该也可以去抑制那该死的原始兽.欲,人们把这称之为理性。
而宋庭玉一向是个很‘理性’的人。他把自己身上所有不安分的心思和躁动暴力的因子都把握的很好,他享受这样绝不越轨和失控的得体,甚至以为自己会永远如此下去。
“如果我不愿意,我绝不会那样做。”
他有一百种方式,哪怕自己不亲自上阵,也能让温拾平稳度过那一晚。
可他偏偏就选择了那个终究将一切都带着偏离航道的方法。
“我回应你的一切,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而我以为你对我的热切,是因为你和我心意相通,你对我有同样的感觉。”
“可哪怕后来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也从未后悔那天的一切。”
因为他卑劣至极,就算知道那只是一场趁火打劫的艳.遇,他也会为和自己喜欢的人尝试这世上最亲密的种种而愉悦至极。
“我没有爱上过谁,也没有向谁说过这种肉麻的话,”宋庭玉捧着温拾的脸,仿佛手里边捧了一件稀世珍宝,“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些,但我也是个胆小鬼,会害怕听到你的拒绝,看到你的躲避,从我意识到对你的心思起的每一天,我都在祈求你可以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而今天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会认为我是为了留下那个孩子,在用这样的计量留下你。我也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愿不愿意要这个孩子,我都爱你。”
“我不希望因为我对你的爱和祈求而留下这个孩子,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而接受我的爱。”宋庭玉不希望温拾对他是不得不的接受,他希望温拾是主动自愿的。
无论是留下这个孩子,还是接纳他。
在这段感情里,先迈出去第一步的宋庭玉率先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主导权,他早早就习惯于凌驾一切之上,将所有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第一次引颈待戮,主动做一只臣服的羔羊,他自己戴上了项圈,将另一端交到温拾的手上。
宋庭玉丢下了今天第二个重磅炸弹。
被捧着脸蛋的温拾慌忙无措地想退开,却动弹不得,他只能跟宋庭玉那激起山呼海啸般汹涌眼神的眸子对视,急促呼吸将要跟不上心动的频率。
他没有害怕,但这明显过速的心跳和额角冒出的细汗又源于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宋、宋先生,我、你喜欢我什么?”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热切表白的温拾结结巴巴,短路的脑袋无法思考,一切回应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他哪里有值得宋庭玉喜欢的地方?
宋庭玉没有谈过恋爱,温拾也没有,他不知道所谓爱情原来不是字面上眼前冒出的光圈、周身弥漫的粉红气泡、两个人不分你我的氛围感。
而是过速的心跳、口齿不清的结巴、下意识觉得自己配不上的自卑和胆怯。
也是——我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这自然而然生出的奢望。
“因为是你。”
宋庭玉从没喜欢过什么人,他的寡淡感情史和取向犹如一张空白的试卷,没有命题,自然也就没有答案。
但自从温拾出现了,那张白卷竟然也鬼使神差出现了字迹,一行接一行。
上面的每一道题,都和温拾有关。
上面的每一道题,宋庭玉都能轻而易举答出满分。
“所以,他们都说你对我好,对我很特别,是因为……”
“是因为我觉得你是这世上最特别的人,我喜欢你,就想给你我的一切。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就会发现,我做的这一切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宋庭玉只对家人有这种不求回报的奉献感,因为那是他的兄弟姐妹,比起奉献,这或许更称之为责任,是他扛起宋家之后,应该对这个屋檐下的每一个人都负起的责任。
温拾是头一个,叫五爷投入大量精力和成本都不计较回报的外姓人。
说来宋五爷这样的感觉和想法其实很单纯,他没有别的东西,只有钱多,便就想给自己喜欢的人花钱。
这钱花出去的时候,宋庭玉没有做生意时候的投入回报比较和计算,没有盈亏的在意,更没有时刻谨记及时止损的教训,明明当的是个愚蠢的冤大头,却只有愉悦。
看到温拾吃他买回来的糕点开心,他就开心,看到温拾穿他买回来的新衣服干净又漂亮,他也开心,看到温拾会因为拉来他的投资而乐的找不着北,他同样开心。
这样纯粹对喜欢的人好是一件会叫人感到幸福的事。
温拾呆呆听着,这才明白,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馈赠,暗地里都别有所图。
虽然宋庭玉图的是他这个人吧,但从前温拾毫无戒备吃进嘴里那些点心、水果,这下都成了他的压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宋庭玉对他那样好,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来?
“温拾,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给你最优渥的生活,让你不必为任何事情烦恼,你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一切,需要我为你提供什么都可以,”宋庭玉声音带着蛊惑,“你可以尽情利用我,只要你想要,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温拾被他这直白的话吓的胆颤,结巴了半天,十分有礼貌地憋出来一句:“宋先生,你、你真是太客气了。”
温拾现在整个人一团乱麻,脑子里就跟轰炸机刚刚飞过似的,宋庭玉的话一套接着一套,有水准又诱惑力十足,一般人谁能放过这么一个有钱有颜的王老五。
可就是因为明白宋五爷是个太好太好的人了,长相好,气质好,能赚钱,又顾家,哪怕温拾从没想过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和宋庭玉相处时,也会产生朦胧的错觉。
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在温拾眼里,就和他如天地之隔一般,宋庭玉爱上他,叫他觉得这比他能生孩子还像是做梦。
温拾只是个平头老百姓,而自小在实验室里长大的他,性格里面有不可弥补的缺陷,他没爱过人,甚至没爱过自己,他连爱是什么样子都想象不出。
他真的可以给宋庭玉想要的爱吗?
他真的不会愧对这份浓烈的感情吗?
宋庭玉看出他的举步维艰,放轻了动作,托着温拾脸庞的手缓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温拾,我想讲出来这些,不是为了逼你和我在一起,而是希望你明白,你有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权利。”
要不要和宋庭玉在一起,是温拾选择的权利。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这件事,在此期间,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生活相处,你只需要在想通的时候给我一个回答。”
宋庭玉不想把温拾逼得太紧,省的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胆战心惊,这样会将他们之间原本已经和谐温馨的氛围再度打破。
反正,他们之间还有的是时间,温拾要把孩子留下来,除了自己这里,他还能跑去哪里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那这个孩子要怎么办……”宋庭玉说不要因为这个孩子而考虑和他在一起,但温拾怎么可能完全抛却这一点。
宋庭玉是他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如果温拾生下这个孩子,那他一辈子都和宋庭玉游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你决心要生下来,无论你和不和我在一起,他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无论你以后要到哪里去,我都会和你一起抚养他。”
宋庭玉最开始担忧的,是温拾对孩子的态度,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孩子,是因为温拾是男人,也是因为温拾抗拒男人生子这件事。
但如果温拾都愿意鼓起勇气和他一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往后退呢?
他不信所谓的命运,现在不信,以后也不准备信了。
如果温拾愿意留下他的孩子,那他无论付出什么,也会护住他们共同的血脉,这是他作为一个新手父亲的承诺。
宋庭玉把一切都考虑的周全,温拾还能说什么,他只有点头的份儿,和肚子里孩子,一起服从安排。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件事明晃晃体现在了宋庭玉身上。
一下午都不太对劲的宋五爷,到了晚上,却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轻松,虽然他没有眉开眼笑,但平时总是凌霜赛雪的模样只要稍稍融化,都叫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这样的感觉,在总和宋五爷朝夕相处的人眼前,就更为明显了。
“我小哥,怎么感觉跟开花了似的?”宋知画一眼洞悉五爷的变化,“他在楼上跟我小嫂嫂做了什么成人之间的快乐小游戏吗?”
陈周明俊脸一红,他比宋知画更害羞,“知画,你是小女生,不要说这种话。”讨论自己哥嫂房中的私密事,怎么都不太对。
“轮得到你教训我了?”宋知画送了陈周明两枚白眼球。
宋念琴自然也看出弟弟没有了烦心事,还是在跟温拾谈过之后,于是她也只当是这一对新人之间出现了什么小矛盾,要结婚的人在结婚前难免有些磕磕绊绊出现,但既然已经谈开,那就没她追问的必要了。
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宋念琴也不愿意多插手弟弟和弟妹的家务事。
关于孩子的问题,温拾说要再盘算盘算,让宋庭玉不要告诉别人,于是这一大家子,只有他和宋庭玉连带一个赵泽霖,知道这惊天大秘密。
温拾看赵医生再度不顺眼了起来,怀孕的人是他,为什么第一个通知的不是他,还要先告诉宋庭玉。
实在是没有医德。
赵医生很无辜啊,要是温拾知道宋庭玉这一个月给他多少钱,那肯定也会觉得,医德这种东西,是当不了饭吃的。
听到温拾和宋庭玉选择先保住这个孩子,叫自己开一些养胎的药来时,赵泽霖是由衷为他们两个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还好还好,他的博后论文保住了。
距离结婚典礼不过最后两天。
宋庭玉送完那两枚炮弹后,就如他说的一般,真就把一切都装作毫无发生一般,待温拾与寻常没什么两样。
不,倒是也有些变化。
温拾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在宋庭玉的怀里醒过来了,他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宋庭玉的身上,手还欠欠地,顺着那黑丝绸料子的睡袍伸了进去,贴着五爷紧实温热的胸口,摸人家胸肌。
这样的发现可羞死了他。
他颤颤地想把自己不要脸不着调的爪子收回来,装作一切无事发生,宋庭玉却动了,“早上好。”
这人语调清明,眼神清醒,看来他早就醒过来了,在温拾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之前,就醒了。
温拾默默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尴尬到想在床上找条缝钻进去,“……早上好。”
他合理怀疑,自己不是主动凑过去的,他虽然睡相不好,但也就是做做广播体操,这样揩油的姿势,一定有鬼。
但温拾不敢问。
起床准备健身的宋五爷也没有多做解释,放着温拾在床上装鸵鸟,叫温拾自己去猜,他是主动爬过来的还是自己主动搂过来的。
温拾开始喝中药,每一碗都苦的他眼冒金星,喝下去连连作呕,每一碗都让他怀念以前大把大把的西药片和胶囊。
赵泽霖一听这要求,那必须满足,大把大把的维生素钙片□□也送到了温拾面前,看的温拾生无可恋。
“这些都要吃吗?”
“是呀,温少。”赵泽霖点头,是温拾主动要的,这可不是他强迫的,“这些药都不苦的,而且大部分都是营养素,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也没什么副作用,你可以放心吃。”
从穿过来就下决心这辈子不吃药的温拾最终还是食言了,怀孕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他想留下这个孩子,就必须和那羸弱的身体相抗争,吃药,锻炼,都必须提上日程。
温浪眼看着温拾大把大把吃药,还捏着鼻子喝那黑乎乎一团的中药,呕到鼻尖通红直冒眼泪也还在继续,相当不解,“哥,你怎么突然吃这么多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上次去体检,不是讲一切都好吗?”
“我没事,就是一些营养剂而已,不用担心。”温拾猛喝水,企图冲掉那比他命还苦的中药味,但无济于事,喝了太多,他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浑身一股中药气。
“真的没事吗?你不要瞒着我。”温浪狐疑不止。
对上温浪关切的目光,温拾也想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弟弟,希望能有个人和自己一起分担,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自信至极认为自己压根不会怀孕,现在好了,那flag怎么立的,脸就是怎么打的,直响。
至于宋念琴她们的关切,温拾就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他觉得,公布这件事还是等以后交给宋庭玉来做,到时候谁家的亲戚,谁来搞定。
周家双胞胎为了参加婚礼提前请了几天的假,周斯年这次回家,看到他小舅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温拾有点说不出的变化。
好像更白更圆润了一点,又好像只是氛围感有所不同。
他一贯犯欠,见到温拾就像大狗见到骨头,总要狂奔扑过去才能表达他在学校这些天见不到小舅舅的思念之情,“小舅舅,我回来啦~”
平时,趁宋庭玉不在家,这样做,是没什么的。
但现在,这样做,会被守在温拾身边的宋五爷一脚踹出二里地去。
宋五爷马上就要结婚了,宋念琴拍板,让他在家里好好待着,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必须重视,至于公司什么的就先不要在意了,要是缺了两三天宋庭玉那公司就要倒闭了,养下面一堆闲人干什么用的。
宋五爷难得和姐姐想到一处去,温拾这几天为那肚子里的混球吃药吃到夜里烧心白天没有胃口,这样肉.体上的痛苦宋庭玉无法分担。只能陪着,给温拾及时端茶倒水,喂水果喂糖球,搜罗京市有名的好吃,叫厨子到家里来,变着法儿做新鲜菜式引起温拾的兴趣。
同时,也趁机把那些欠嗖嗖折腾温拾的人一个个拾掇了,如他那不听话的妹妹,午后顶着大太阳叫温拾到院子里拍照,如他这不省心的侄子,不知道自己一百几十斤的重量没轻没重敢往温拾身上扑。
前者叫五爷扣了半月零花,后者被五爷踢飞在地上打滚。
周斯言淡定迈过趴伏在地上痛到垂泪的“尸体”,从背包里掏出几张薄薄的简历递给温拾,“小舅舅,这是见春让我转交的。”
这些,是能来温拾课外班当全职老师的投递简历,人数比温拾想象的少很多,只有十来位。
这样稀少的数量,连温拾最初设想的全科都难以覆盖。
小温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哗啦啦粗略翻完简历,准备找个空档,跟杨见春打个电话谈谈。
他这位“杨总”没有自己的大哥大,温拾想和他联系全靠宿舍下面的固定座机,能不能顺利打上,就得听天由命看运气。
“怎么了?”宋庭玉坐在温拾身旁盯着温拾的脸瞧。
他一只手握在温拾的腰侧,缓缓摩挲,像是按摩又没有按摩的力道,他纯粹是想碰温拾,打着按摩的旗号,看温拾不反感,手就像生了502似的,粘在人家身上,落不下来。
这叫揩油。
第56章 婚俗
万事开头难。
补习班的搭建没有温拾如设想的那样顺利, 哪怕搞定了最困难的资金,也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出现。
温拾那个时代,无论是线上网络课程还是线下的补习辅导都发达到了一定程度, 而做课外辅导的老师, 自然也不计其数,无论是兼职还是全职。
可眼下竟然会在聘请老师这样的事情上跌一个跟头, 这问题是温拾没想到, 也没意识到的。
杨见春组织的学校社团林林总总有一百来号人,可无论他怎么摇旗呐喊,愿意加入这莫名其妙从未听说的民间办学机构的, 只有寥寥几个在杨见春苦口婆心劝说下的大四学长学姐。
温拾翻了翻简历,这些人老家都在偏远地区, 和他一般, 都是祖上长辈在小地方扎根的。
他们能愿意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兴许还是看在杨见春夸下海口的极高工资上,杨见春和温拾商量后, 给出的基本工资,和大学教授级别的薪水持平,这如何叫人不心动。
他们本校的学生,读了研的兴许能留在京市的高中以上,再做做研究,留校或者去其他大学从辅导员做起直至任教,也是一条出路。
但其实大部分的学生, 只能被分配到一些发展不如京市的小城镇,或者回到老家, 去当地的初高中当老师。
教师的工资一向不高,有些偏远地区的中小学甚至可能没有当地就业工人的薪水高。
几次教师薪酬结构的调整和改革, 也没能把这点微薄的五斗米增多点,想多挣钱,教师自古以来就不算是一个好的职业选择。
只是京市大学许多学生也都是从小地方考来的,对于小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来讲,考上一所大学,考上一个毕业能管你分配、给你找个稳定铁饭碗的大学,已经是可以让全家人放一提鞭炮来庆祝的大好事了。
当时的他们乃至家里长辈,可能在志愿填报的时候,压根不清楚那遍布内地的大学里有将近十三个学科门类,九十二个专业大类,细分下又有将近七百个专业。
满心欢喜踏入京师的校门,才发现,原来一切和想象都不太一样。
包分配时有钱有关系的人总能分到好一点的实习单位,没钱没关系的不一定要到什么压根没听过名字资源匮乏的小地方。
而京师大学又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师范院校,同住一个寝室,隔壁铺的人如杨见春出自书香门第,家里就有当老师的长辈,以后是考研还是直接就业,早有规划。
而上铺的人呢?又可能如双胞胎一样,只不过家里是教育局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走仕途专业对口才来的这里。
对于有幸能从小地方到这里来的人,他们的眼界开阔了,心气变高了,脚下的束缚却难以挣脱。
人生总是无奈的。
温拾把眼前的困境摆出来,兀自低头思量对策,直到被宋庭玉的手“骚扰”的后腰直痒,忍不住抬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他从前没觉得宋庭玉是个爱动手动脚的人,五爷总是很板正,哪怕是靠在床头,也是一副如钟般的正襟危坐,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但这两天,他像条尾巴,温拾坐哪他挤哪,衬衣变皱也无所谓,掸一掸就好了。
人告白之后,连胆子都变大了。
“你的腰不疼了吗?”见温拾要跑,宋庭玉故作矜持地收回手。
“现在不疼了。”都快被宋庭玉摸麻了。
温拾上午跟赵泽霖练了一套八段锦,赵泽霖是个很严谨的中医,为了让温拾的动作做到位,每一个八拍抠的都很细节,以至于小温伸胳膊的时候差点闪了腰,午饭都是趴着吃的。
这两天日子下来,温拾逐渐拾起了以前的感慨,他光看着温浪怀孕的轻松了,竟然忘记生孩子归根到底就是一件苦差事。
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的温拾现如今心里就跟有俩小人打仗似的。
一个告诉他:“现在都已经这么辛苦了,留下这个孩子,这样的日子还有整整十个月!忘了你从前的生活了吗?还想过只能大把大把吃药片进手术室的日子吗?”
另一个则劝他:“可那是一条生命哎,你这样不是不尊重它的存在吗?那这和从前那些扣下你做研究的白大褂有什么区别喽!而且它现在很乖吼,也没有给你带来困扰,那些药也都是可以接受的味道啦!吃完药,还会有小蛋糕啦!”
这劝说小人竟然是个港湾腔,也是离奇。
“小舅舅,既然有冲钱来的,那不如就靠这个办法。”周斯言装作没看到他舅舅的手,“考京师无非是两种人,一种真的有做老师的志向,一种为了铁饭碗和薪水,后面这种,只要你的补习班办起来,里面的福利待遇好,总会在教师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的。”
周斯言说到了点子上,温拾太想一下子就把这件事办好,让补习班完美地开始,可事物的发展本就该是循序渐进的,一口气可吃不成个胖子。
在地上趴够的周斯年爬起来,可怜巴巴坐到周斯言身边身边,做弟弟的无脑捧哏,“斯言说的对。”
温拾点头,“对啊,我光想把全科类的讲师凑齐了……”可兴许,有些科目完全就没有组织班课的必要,比如语文,比如高中文科类目的政治历史。
“小舅舅,其实你也可以招一些大学生,没有必要非要全职的老师。”周斯言不懂温拾为什么非要弄一个和学校完全一比一肖像的补习班,让老师在他那里坐班,其实招一些兼职,不也可以吗?
这个提议温拾没有点头,虽然招兼职教师可能项目会推进地更顺利一些,但是兼职的管理方面却是个问题,带一带时间好调节的一对一还可以,如果是带班课,那就有点困难了。
贪多嚼不烂,温拾不想为了解决面前这个问题,而制造出新的问题。
和双胞胎叽叽呱呱一番,温拾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当惯大老板的,而宋庭玉自始至终没有插嘴,他认真听着温拾的思考和见解,并在温拾看过来时,点了下头。
“你觉得这样子合适吗?”
“你有你的标准,如果这套标准在你看来没有问题,在施行的时间也一切顺利,那就不需要改变。”这是温拾在做的事情,宋庭玉不想站在一个前辈的立场上给他太多批判性的指点,他更想做站在温拾身边那个,陪他一起走下去的伙伴。
虽然这个“合作伙伴”,应该是杨见春才对。
下午时温拾重新整理了一下辅导班的授课方向,顺利跟杨见春打上了电话,两人抱着电话沟通一番,决定周末的时候在京师大学见一面,同时见一见那些投递简历的人选。
宋庭玉原本跟着温拾一起留在书房里,这次换成温拾办公,他坐一旁看书,五爷叫人从外面买来了几本和孕初期护理和儿童胎教有关的书,看的仔细又认真,好像那粉色的小册子其实是什么上千万的重要合同似的。
撂下电话的温拾偷瞄到宋庭玉在看什么,慌地差点把桌上的茶杯碰下去。
这粉色的册子跟宋庭玉真是半点不搭!
“怎么了?”听到器皿当啷碰撞的声音,五爷从知识的海洋中抬头,“要喝水吗?”
“不喝,但是你在看什么?”
宋五爷大方展示书封给温拾瞧,“赵泽霖推荐给我的。”
这书叫《孕妈妈必须知道的那些事》,但宋五爷觉得,那些事准爸爸也必须要知道。
宋庭玉今非昔比的态度简直叫温拾迷惑,当初那个一上来就提议他把孩子打掉的人,真的是眼前捧着书认真阅读的男人吗?
温拾都要怀疑,会不会一开始压根就是苦肉计,想让他先生出不愿意打掉孩子的念头,先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可怜。
一个孕夫,最擅长的就是发散思维,胡思乱想。
收到温拾探究的视线,宋庭玉合上了书,“怎么了?有话想和我说吗?”
“我、我在想……你最近不忙吗?都么看看到你去上班。”温拾有点没那个胆子质疑宋庭玉,怂怂地改了口。
“不是很忙。”宋五爷是那种工作的时候就专心工作,休闲的时候就专心顾好生活,虽然他这一年下来,少有几天可以不顾公司的日子,“到我们结婚典礼结束之前,我都会留在家里。”
合着是在提前休婚假喽?
温拾点点头。
他这个创业初期,忙的焦头烂额的人,是不配有假期的。
于是难免羡慕地盯着宋五爷瞧。
宋庭玉单手支着下巴,调整了一下坐姿,“还有别的话和我说吗?”
“嗯?”温拾眨眼。
“没有别的了?”
“还有什么吗?”温拾眼神清澈,可以看见明晃晃的茫然。
宋五爷想起那书上提到,怀孕的人一般记性都会变得有些不好,这是正常现象,要对记性不好的孕夫多些包容。
温拾完全忘记他还欠宋庭玉一个回答,或者说他只是选择性失忆,不想记起来。他这人天生趋利避害,这样难以回复又没有规定期限的问题,自然无止境地往后拖延。
好在宋庭玉足够有耐心。
有些天生命里带财的忙人,是不能说自己很清闲的,一旦这样的话说出口,那必然会有事找上门。
失联有段时间的薛仲棠电话打了过来,控诉宋庭玉对他冷漠和不闻不问,还是不是兄弟,是不是朋友,是不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了,怎么压根儿都不来找他?
听到朋友的质问,宋庭玉才想起这档子烦心事,他其实想派人去找薛仲棠来着,但是温拾肚里有了孩子的事情明显更重要,一来二去,就把薛仲棠这茬忘记了。
“你还好意思讲?”宋庭玉对薛仲棠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薛仲棠,你成年了吗?我不和没成年的人做生意。”
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在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还要玩儿失踪,别人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找他,一点责任心也没有。
虽然为了婚事推了工作的宋庭玉半斤八两就是了。
薛仲棠当然也自知理亏,不然他也不会在外面潇洒够,撒尽火气之后,主动打来这个电话。
“你是不知道我在桃花镇被挤兑成什么样了。”薛仲棠咬牙切齿,“本来你该跟我一起去听那小白脸气人的。”
说不定以宋庭玉的脾气和气死人不偿命的口舌,还能在在小白脸面前找回些场子。
“你当这是去打架吗?”还要脸面找场子?
宋庭玉扶额,“如果真的这么难进行下去,不如就及时止损。”
这世上不止一个如桃花镇一般矿产丰富的小地方,就靠近京市的河省,煤矿和铁矿更为丰富,只是那里不少私人的小作坊,上面的管理不够严格,是一滩难淌的浑水,强龙不压地头蛇,宋庭玉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伸一脚进去,那样势必会惹上一些麻烦。
一听到宋庭玉都考虑要放弃了,薛仲棠立马从酒店的大床上扑腾了起来,“不行啊!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啊!前期的投入多少了!现在放弃不就一点儿都收不回来了。”
宋庭玉是可以不计较前期那些成本,但薛仲棠不行,他虽然投入资金的没有宋庭玉多,但也算是“倾家荡产”把自己那点家底都放进去了,如果就此收手,所有损失自担,那薛仲棠就要成为“落魄户”,就此必须回薛家被摁着脑袋吃公家饭了。
“你对家里给你安排的工作到底有什么不满?”
“不是不满工作,”薛仲棠从现在步入仕途,最多十五年,一定能升到一个旁人不敢想象的位置,钱或许是挣不到宋庭玉这样的地步,但是权绝对是竖大拇哥那样多,“我是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薛仲棠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沾花惹草,比一般人家的公子哥更为早熟,没少因为胡搞的事情惹得他家老头吹胡子瞪眼。
他本就生性放.荡,生在那样一个古板的家庭里,是他的可怜之处。
如果他要留在那里,就注定成为一个提线木偶,他的一举一动都事关家族荣辱,一个人的污点,会被放大无数倍,也会连累无数其他人。
同样,打他进入仕途的第一天起,那为他铺好的路也并不会一帆风顺,无数暗地里的政敌早就紧紧盯上他,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宋庭玉懒得听朋友那堆长篇大论,这里面的核心思想其实就是嫌体制内的生活阻止了他继续过淫.荡的日子。
别的宋庭玉不想评价,但他还是觉得,如果薛仲棠继续这样生活下去,迟早要得病。
“你干嘛咒我?”
“陈述事实。”宋五爷很无情,就凭薛仲棠出个差都要勾搭人的种马属性,这种事和他在外面胡搞个孩子出来两者有不相上下的概率。
“反正不能放弃,你想想看,怎么再见一面那柳泉。”上次太丢面子了,这次,薛仲棠说什么也不能上赶着去了。
而且,他还要把场子建在自己的地盘上。
宋庭玉直言没办法,他不擅长这种弯弯绕绕的交际。
薛仲棠早有打算,提议道:“你的结婚请柬,还有多余的吗?”
那天来的名流显贵不会少,估摸着宋五爷结一次婚,能促成不少原本就有些眉目的生意往来,薛仲棠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宋庭玉听出他的打算,把这件事交给了阿四去办,但不忘丑话说在前面,“那天,我没有闲工夫和你一起找那镇长谈心。”
“我知道,”薛仲棠对着电话翻白眼,“新郎官你那天就忙着入洞房吧,不用管我的死活。”
当柳泉收到那质感极好的红艳艳喜帖时,温广原正和他沟通那半自动收割机的试用效果。
王秘书拿进来的请柬实在眼熟,温广原一眼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谁送来的请柬?”柳泉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他来这桃花镇没有多久,还没来得及认识温广原和几个村长之外的人,想不到谁会来邀请他参加婚礼。
“这是上次从京市来的那位薛总派人送来的。”
柳泉显然还记得薛仲棠,接过请柬一看,上面没有一个名字是姓薛的。
“宋庭玉……”柳泉看清名字,微微挑了挑眉,“这个宋庭玉和他什么关系?”
柳泉认得宋庭玉,五年前他还没调出京市,在一次住宅地竞标项目上见过这人。
有些人一出场就能将全场都映地暗淡无光,柳泉见过不少人中龙凤,但如宋庭玉那般光华绝代的,那是独一个。
不过柳泉也清楚,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和他搭不上关系,果不其然,这过了五年,宋庭玉都要结婚了。
“您不知道吗?那薛总背后的出资人就是这位宋总。”王秘书借着柳泉的手也看到了那请柬上的另一个名字,“这和宋总结婚的姑娘,怎么和之前咱们镇子上被顶替了学籍的状元一个名儿?”
请柬上其实没写新郎新娘,印的是“新人”,只是大部分人都理所应当地觉得,这结婚就是一男一女的事情。
也定定看着那张请柬的温广原心知肚明一切,甚至他连温拾和宋庭玉只是“假结婚”都知晓,只是这和他胃里的酸涩漫到心口也毫无关系。
他做不到心底毫无介怀,那封请柬至今还在他的枕头下面压着,上面的日子不过就是大后天了,他却还没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他怕自己的到场,会给温拾丢人,可他更怕这次不去,以后他就没有别的机会和方式联络温拾了。
这一阵温广原和一些半自动农用机械的厂家达成了合作,手上得了一些中介费,他想把这些钱交到温拾的手上,说明自己心底的意图。
他稀罕温拾,乐意和温拾一起还那些钱,更希望早点将温拾接回身边。
收到请柬的柳泉自知他和宋庭玉并不算熟,这封请柬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游说他,但作为在京市政海之中游过一阵子的老油条,柳泉太清楚这样人物的婚礼会有多少关系网存在。
他正想在温家村搞一个农业基地,顺带弄一些大棚种植园,只是镇政府的财政实在是入不敷出,仅仅进了几台半自动化的机子就有些吃力了,想达到他的目的,无疑要向外求投资。
身为镇长,去拉投资也无可厚非,只是桃花镇原本就没有什么富庶商贾,要不然税收也不会是那么个可怜样。
柳泉正愁着没有场合和机会,考虑要不要联系一下以前那些老同学,这请柬就送到了他手上。
“镇长,您去吗?”
“去,麻烦帮我备一份合适的新婚礼。”柳泉颔首。
温广原听到这话,忙开口道:“镇长,你要去京市,能不能顺路捎上我?”
婚礼倒计时最后一天。
一大早做完八段锦的温拾留在花园里揪叶子思考人生大事,“留下,不留,留下,不留……”
“哥,你还在这里留不留什么?”
温浪的突然靠近,吓了温拾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护住肚子,“没、没什么,怎么了?”
“大家都等你进去商量明天接亲的事情呢。”
港湾的婚俗五花八门,但因为宋庭玉没有基督信仰,祖上也没跟从前留在港湾那些外国佬通婚,所以他们家保留的婚俗和内地传统没什么两样。
无非就是结婚前夜不能见面,第二天一早新郎去接亲。
原本因为宋宅足够大,宋庭玉他只需要换个房间住一晚,不跟温拾见面就好,宋念琴却觉得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要温拾搬到离明天办婚礼的酒店近的别苑住,等着明早宋庭玉带着人去接他。
“你想出去住吗?”宋五爷其实压根不在乎那些婚俗,他都做好准备晚上偷偷溜回房,这几天夜里温拾睡不好,总往他身前钻。
书上讲怀孕初期睡眠不好很正常,温拾只有靠在宋庭玉怀里和五爷挤做一团,才能安分下来。
“可以。”温拾可不知道自己晚上是什么翻来覆去的模样。
宋念琴都讲了,这是婚俗,他自然要尊重,离结婚就这临门一脚了,还是不要出什么问题的好。
温拾一个人出去住,宋庭玉不放心,于是他把温浪、赵泽霖、阿四都一起派到了别苑去,然后扣下了自告奋勇也想跟着小舅舅去别苑住的周斯年。
宋五爷又仔细叮嘱,“你在那里有事情,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会马上过去,哪怕只是晚上睡不着。”
“可是前一晚不让见面。”温拾提醒。
宋庭玉装作听不到,支着车门,弯腰盯紧后座的温拾,温声道:“不管它,答应我。”
第57章 挡门
见温拾乖顺点头, 宋五爷立马让路放人。
眼见黑亮的虎头奔开出住宅地范围,往大道上驶去,宋庭玉才收回目光, 顺着原路返回。
宋念琴看到了弟弟拦路虎的架势, 车都开走了还望眼欲穿,道:“明天就接回来了, 你在这里依依不舍什么呢?”
“没有。”
“没有什么?”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全?刚刚叮嘱温拾的时候可没像现在这样惜字如金。
“舍不得。”宋庭玉从大小姐身边错身而过, 他只是不放心。
温拾是那种有点不舒服不习惯不适应也会因为害怕麻烦他人而忍下来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宋庭玉一样,能看出温拾那一点点小小的别扭和细腻心思。
宋念琴只当弟弟在嘴硬, 她几步追上宋庭玉,问:“你和温拾结婚后, 准备什么时候回港湾老宅去看看。”
“再说。”
原定的计划, 是结婚后就启程去港湾,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温拾肚子里多了个孩子。
赵泽霖这几天没少和宋庭玉危言耸听, 讲孕初期流产的几率很高,吃喝运动都要注意仔细,还要注意情绪,保持开心。
宋庭玉怕温拾去到港湾,受不了那里的风气。
毕竟港湾不像京市环境稳定,连宋庭玉都有点子仇家还活跃着,每次回去也要提前叫人打点好。
光宋庭玉一个, 五爷自然无所畏惧,有人给他“送礼”他“回礼”就是, 但带上了温拾,有关港湾的脏事, 宋庭玉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也不想让温拾搅进这浑水中,和他一般,难以脱身。
再者老旧的祖宅也不像眼前的宋宅舒适,空置许久早就没了人气儿,爬山虎估计已经生了满墙,丝毫没有观赏性。
对那地方也没什么感情的宋庭玉往年回去也不在老宅居住,而是订酒店。
“再说什么?还不抓紧时间回去?总要让爸知道你身边多了个人吧?”宋五爷这次婚事,没有将老五爷从港湾请过来,毕竟老五爷人还瘫在床上,连眼皮都睁不开,浑身上下连着各色管子和仪器,轻易动弹不得。
真硬弄过来,恐怕在婚礼现场也是扫兴的一桩事,宋庭玉不提,宋念琴也没动这样的念。
但总归是亲儿子的大喜事,哪怕老五爷到不了场,宋庭玉这个做儿子的,以及温拾那个新上任的儿媳妇,怎么也要回港湾到老五爷的病床前见一面。
“除此之外,也要去给你母亲扫个墓才是。”
“不急。”宋庭玉‘狼心狗肺’地认为,他母亲早走了二十五六年,不过清明也不到祭日,没必要非去墓前,温拾要是有心,对着牌位上个香就是了。
至于他那苟延残喘遗千年的亲爹,更不急在着一时去看,按照老五爷没瘫之前的脾气和习惯,这要是知道宋庭玉找了个男媳妇,能直接叫人把温拾套麻袋扔海里,再叫宋庭玉去跪祠堂挨棍子,没有半点商量。
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庭玉那早死的大哥曾经喜欢过红灯区的舞女,大约走的就是这样一套流程,只不过那姑娘没被丢进海里,反而在老五爷的暗箱操作下,成了港湾那一滩最红儿的角儿,房中客络绎不绝,赚的盆满钵满。
早忘了从前情情爱爱的那位宋公子姓甚名谁。
最后,只有宋庭玉的大哥兀自伤心。
所以老五爷对待这继承人,其实还算是心软的,对上宋庭玉这个小儿子,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宋念琴一看到弟弟那副谁也放不进眼里的冰块德行,就知道这件事,她怎么劝也没有用,宋庭玉自己心里有主意的很。
“那看这样子,你们蜜月也不准备出去度了?”
坐在沙发上看报的五爷摇头,他倒是想带温拾出去四处玩玩散散心,但温拾这一阵子忙那补习班的事情。六月就要开业,按小温老板的忙碌程度来看,他估计抽不出时间跟宋五爷出门去全世界逛两个月再回来。
这补习班,是温拾现如今眼里一等一的大事,比和宋庭玉结婚的事情还重要。
宋念琴扶额,“你这婚倒是结的省钱。”
这也不去那也不去,结婚之后就在家里待着,白白浪费了新婚这段增进感情的大好日子。
“嗯。”宋庭玉淡定翻过一页报纸,反正他和温拾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等到两个人都清闲下来,什么时候去,去哪里,都好说。
又不是活不起了,偏要只争朝夕。
宋五爷就喜欢温水煮青蛙,过细水长流的日子。
住进别苑的温拾被这焕然一新的屋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走错了门,这和他之前住的还是一个地儿吗?
入户的玄关地毯换成了红色羊绒,地面上用玄关的射灯投了个喜结连理鸳鸯戏水的影子,木质的玄关柜一左一右贴了红艳艳喜字剪纸。
客厅里就更喜庆了,原本素色的布艺如沙发罩窗帘桌布,都统一换成了红色系,红灯芯绒布、红格子布、红白竖条纹布,怕是市面上所有的红色布料都齐聚一堂开会了。
一推开主卧的门,果不其然,床上用品都是大红色丝绸的了。
阿四解释道:“这是大小姐带我们来布置的。”用原先的样板房来接亲,实在是没有办喜事的感觉,虽然没有伴郎伴娘来闹婚,但该有的仪式感,还不能少。
这满目红艳艳的仪式感实在是太喜庆了点。
原本对明天要结婚还没有什么实感的温拾,来感觉了。
“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太舒服似的?”温拾连看电视剧都在走神,实在是不对劲,连温浪都知道,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放的黄毛猴子,是温拾的心头好。
准新郎官温拾将视线落回吵吵闹闹的电视机,他现在的心情,就跟明天要去医院一样,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事到临头,温拾记起他还欠宋庭玉一个回答了。
如果宋五爷没有在婚前表白,说不定温拾还能把明天的婚礼当成他乙方演戏责任的一环,但知道了宋庭玉的心意,温拾才领悟五爷如此注重这婚礼过程和仪式的原因。
分明是,早早就不怀好意,别有所图。
“哥,你真有点奇怪,怎么又笑起来了?”电视剧里的秃头和尚都被抓走了,温浪看不出来,这剧情好笑在哪里,可偏偏温拾的的嘴角上扬的实在显眼,开心的不得了。
“没笑什么。”温拾摸摸自己的嘴角。
“是不是想到明天要结婚了,高兴的?”温浪猜了个七八分准。
看来他哥对这场婚事还挺满意的。
美中不足就是他那嫂子是个男人。
虽然温浪自己喜欢男人,却还是难免站在世俗角度去评判温拾的婚事,原因大概在于,温拾和宋庭玉的差距在温浪看来实在是太大了,温拾大腿没有宋庭玉上臂粗,这要是以后生活中急眼起来,温浪怕他哥受屈。
浑然不知道弟弟在担心什么荒唐事的温拾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试探开口:“浪子,你开始知道怀孕,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当时就想着既然怀上了就生下来,没什么特别的。”温浪大咧咧道。
“你这么快就能接受吗?”就这么自然而然想要生下来?
“没想过打掉吗?”
“打掉?”温浪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也想过,时不时就觉得,这样挺着个肚子,实在耽误我做工,要是没肚子就好了。”
“不过,我也就是瞎想想,做不来这样的事。”
温浪和温拾这样幸运的一早就发现肚子里多了个崽不太一样,他到将近三个月的时候,才发现这码事。
当时孤零零一个人的温浪到小诊所偷偷去看过,大夫说这么久了,孩子在肚子里都已经成为有血有肉的一小团了,要是打掉,要终止妊娠,然后引产。
如果还没有人模样,温浪兴许一狠心就流掉了,但听到那孩子已经是一块活生生的血肉,温浪顿时就如泄气的脾气,再没那种冷血狠心的果决。
“有这种念头的那段日子,我就一直做梦,梦里一个小娃娃喊我爹。”温浪笑出一对酒窝,“那个梦,我总是乐醒的。”
“虽然我平时总嫌弃这肚子,”温浪摸摸自己的肚皮,他也嫌弃过这东西的碍事,将他从农田中的一把好手拖累成做点活就要腰酸背痛站不直的懒汉,但,“比起我想见到它的期待,一切都值得。”
“期待?”
“是啊 ,我很期待它长大是什么样子。”会像他多一点,还是像那位先生多一点,会和他一样勤劳能干,还是会像那位先生一样聪明博学,“像谁都行,但还是像我多一点好,毕竟这是我的孩子。”
“我还以为……”温拾怔怔望着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的弟弟,他一直以为,温浪留下这个孩子,是为了薛仲棠。
但其实,这只是他这个看客站在上帝视角,纵观全局得出的片面想法。
眼前的温浪压根不知道他以后会和薛仲棠重逢,却已经坚定想留下肚子里的小东西了。
“这孩子是我现在最宝贵的东西。”
温浪的童年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温成头年轻时候就天天跟媳妇干仗,温浪五六岁时,总算将老婆打跑了。
那时候他娘哭着抱着他,说带不走他,如果带走他,那她也走不了了。
温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挽留,打那之后,他就再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后来温浪长成少年,从温家村的庄稼地走到桃花镇做工,什么活都干,就为了攒钱,他不讲自己多累多苦,因为这都是他应该的。
他的梦想就是在镇子上买套房子,将来能在那房子里组成自己的小家,结束他有点孤零零的生活。
现在,这个买房子的梦虽然还没能实现,但他有了孩子,却能提前结束孤零零的漂泊生活了。
只要他们父子俩能好好地在一起生活,比什么都强。
温拾没想到弟弟竟然只有着这样单纯的念头和打算,“那要是找到孩子的另一个爸爸呢?到时候怎么办?”
“看他愿不愿意认这个孩子吧。”提起薛仲棠,温浪脸上的笑消失了,语气也平淡了许多,“如果他愿意认,我也不会拦着他和孩子见面。”
温浪眼下还没如原著般被生活蹉跎到窒息的地步,现如今他还相信,能靠自己的双手把生活打理的越来越好。
只有那种窒息绝望的时候,见到薛仲棠他就像是见到那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只有抓紧不放一个选择。
而薛仲棠也没有如大英雄一般神兵天降出现在他面前,救他于水火危难间,叫温浪重新生出那吊桥反应一般的灼热爱火。
就算现在见到,不过也就是从前的老情人,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这样泛泛的角色罢了。
温浪有些嘴硬道:“哥,我早都不想他了,你知道的吧?”
温拾哪知道啊,他还当温浪是个死心塌地的恋爱脑呢!
不过,“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
就该这样!
叫薛仲棠从哪来的滚哪去好了!
失踪这么久的主角攻可以直接开除攻籍。
温浪也自信满满点头,“是。”
得知弟弟如此想得开,温拾开始撺掇温拾留在京市,和他一起弄补习班,以温浪的学历,难以当授课老师,但是补习班里可不止教师这一个岗位,还有其他行政岗。
温浪留在补习班,也能一边学习一边工作,慢慢考个学历下来,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去哪里打工不是打工?还不如留在自己家打工。
温拾也绝对不是会苛待自己人那种恶毒心肠,他真心希望温浪好,等温浪考下来学历,他就为温浪琢磨琢磨其他出路。
磨破嘴皮子,温浪也没有一口气答应,他觉得只会做卖力气的笨活,也向来靠卖力气活着,种地还好,这头脑可真不灵光,没有温拾这样活络的心思。
靠走后门找了工作,再给温拾添了乱子就不好了,还是要考虑考虑。
温拾开口还想劝他,温浪却打住了他的劝说,两人头顶的钟滴答滴答走到了九点,“哥,你先别劝我了,今天晚上你要早点睡!”
结婚向来都是赶大早,接亲在早上,温拾这个新郎还要拾掇一下,做做造型,往脸上铺点粉,上个唇彩,凌晨起,再正常不过。
温拾被温浪推上床,可他太精神,温浪说了好几次睡觉,温拾却半点困意也酝酿不上来。
到最后,温浪都已经沉沉睡了过去,温拾还盯着天花板上的红色拉花数个数呢。
睡不着。
那要不要给宋庭玉打个电话?
温拾心头痒痒的。
但理智告诉他还是算了,不然以宋庭玉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要是真的大半夜赶过来,可就不妙了。
说不定,宋庭玉这时候已经睡下了。
其实和温拾一样,准新郎宋庭玉这时候也没睡。
他二姐回来了,带来了一把扇子,象牙雕花的扇柄,山水画的扇面略微发黄,看着是有年头的东西,像古玩说。
宋观棋说:“这是大姐叫我找来的,还费了点功夫。”她母亲喜欢收集古玩折扇,这是叫人从港湾送来的。
宋念琴接过扇子打开仔细看了看,没什么瑕疵的地方,这才合上,递给宋庭玉,“明天去接亲的时候拿在手里,见到温拾,用扇子头敲敲他的额头。”
这算是港湾婚俗中格外不同的一点,新郎官去接人的时候要手持一把折扇,等接亲的时候见到新娘子,先在新娘子的额头上轻轻敲三下。
“敲额头干什么?”手里的扇子沉甸甸的,用这东西去敲温拾的脑袋,宋庭玉可真舍不得。
宋念琴夺过来直敲弟弟的脑袋,现在不敲,等以后宋庭玉结婚了,想敲还得看弟妹让不让了,“婚俗就是婚俗,叫你拿着就拿着,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还得是做老师的宋观棋博学些,“这也是旧俗了,说这样做,进门之后的新娘会更听话。不过,哪有这样的道理,其实呀,也就是图个喜气。”
宋知画从楼上下来,看到装点一新,挂上红色彩带和喜字的客厅,“啧啧”两声,感慨自己的审美受到了屠戮,“你们就该等我起床再装饰屋子。”
这贴的也太丑了点。
“你这一觉睡到大晚上,叫都叫不醒,还等你起来干活?”宋念琴摇头,“你现在起床了,等到明早去酒店,可不许困。”
宋知画伸伸懒腰,“当然了,我小哥结婚,我肯定精精神神的。”
宋念琴又叫来管家,把明天早上派车的路线和注意的事项再度嘱咐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才放人去准备。
见宋庭玉还留在客厅,宋念琴拍拍他的肩膀,“还不上去休息,在这里等什么?你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可得早点睡。”
“睡不着。”明天就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谁能心大地倒头就睡?
宋庭玉也做不到。
“这么紧张?”宋念琴认真打量一番五爷深沉的脸色,“这都正常,放心吧,明天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嗯。”宋庭玉颔首。
宋念琴也是结过婚的人,知道这种结婚前夕,那就是激动的不得了,就算是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眼到化妆师到来。
所以她也不多劝宋庭玉什么,绕过沙发就准备上楼,她可要早睡,不然她的精力可撑不住明天迎来送往那么多宾客。
“大姐。”
宋庭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念琴回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谢谢,我的婚事,劳你操心了。”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宋大小姐回眸,良久,“嗯。要结婚了,可算是懂事了,不觉得我从前要你结婚,是在害你了。”
宋五爷低头一晒,不置可否。
“庭玉,这是你自己选的人,以后的日子怎么样,都是你自己来过,我希望你俩可以长长久久,明白吗?”
“会的。”
胡思乱想一整晚上的温拾刚合眼没有多久,就被人从床上薅了起来,一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的人手忙脚乱,给他上妆理发穿衣,间隙温浪还喂饥肠辘辘的温拾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温拾坐在沙发上,塞了一口蛋黄酥后,精神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阿四腰间别着的对讲机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宋宅的车队已经出发,酒店的签到处也准备好,陆续已经有宾客往那边走了。
套了礼服的温拾拍拍身上的蛋黄酥渣滓,站起来提了提肚子,他是真的胖了,这改过尺码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觉得有点紧。
“您到这里来干什么?”阿四一回头,发现温拾从沙发跑到落地窗那地方去了。
“我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到。”温拾心扑扑直跳,对讲机滴滴滴响个不停,他的心率,和那滴滴生有的一拼。
清晨路上是不怎么堵车的,加上宋五爷前面有人帮忙开路,这接亲的路上更是畅通无阻。
于是当那超长的漆黑车队出现在温拾视野时,小温惊呼:“来的这么快?”
“哥,人都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蹲着?”温浪一把扯起温拾的胳膊。
温拾跟着他站起来,同手同脚,“对,我不能蹲在这里了,现在是不是该下去了?”
“你下去什么啊!”围观的赵医生都笑了,看温拾样子,好像根本没参加过婚礼似的,“温少,你要等另一位新郎上楼的啦!”
“我给他开门?”
“不不不,你要在屋里等着他敲门进来。”赵泽霖和阿四往门口一站,“开大门的事,还得是我们来。”
虽然温拾这边没什么亲朋好友为他挡门,但是这种事总要意思一下。
于是当宋五爷敲门时,开门的是赵泽霖,“五爷,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啦!”
“嗯,让开。”宋庭玉手里擒着一柄象牙扇,定制的白西装裹在他身上,更衬得他宽肩窄腰,如要去走t台秀的男模似的,白马王子都没这么帅的。
“哎呀,五爷,我们不能这么快让开,”阿四讪讪道:“这是一种婚俗,这门要挡的。”
这天底下原来这么多宋庭玉不知道的婚俗。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让开?”
赵泽霖财迷笑:“您得让我们心甘情愿让开。”
“好。”五爷活动了一下筋骨。
眨眼间,等红包的赵泽霖被丢到了保镖堆里,下一秒,阿四也被踹了出来。
门空了。
有前车之鉴,其余人,也不太敢拦。
宋庭玉举着扇子,敲了敲主卧的门。
早伸着脖子等的温拾不顾温浪的阻拦,立马应道:“进来!”
第58章 新郎和新郎
头一次结婚的温拾压根没有为难一下宋五爷、顺带立一立婚后威风的心思, 或者是没有结婚经验,也没有参加婚礼经验的温拾压根不知道,在叫新郎官进门之前, 还可以整蛊一番, 叫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五爷做些啼笑皆非的小游戏。
温浪阻拦无果, 眼见他那高大威武的男嫂子顺顺利利轻而易举推门而入, 他温顺又傻乎乎的亲哥笑眯眯的,唇角和眼角都弯成了月牙儿,还挺高兴, 明明连红包都没拿到一封。
估摸着要不是温浪把温拾的皮鞋收起来,这宋庭玉进来的第一秒, 温拾就要踩上鞋子主动跟人家走了, 没出息的很。
宋庭玉身后跟着举着炮筒录像机的摄影,这人一进来就占据了整个屋子视线最好的位置,记录下这登对至极的新郎接亲的点点滴滴, 婚礼VCR都是以后的回忆。
虽然,这也是摄像见过结亲过程最单调从简的婚礼了,他回去之后还得仔细想想怎么才能把这过于粗暴的婚礼素材剪成一个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值得二十年后再翻出来细看的爱情故事。
“我来了。”宋庭玉不是第一次见温拾穿这套礼服,但却是第一次觉得这衣服在温拾身上这样好看且合适。
两人身上的衣服布料是相同的,衣领的款式也一样,只在腰部和下摆的裁剪不太相同,裁缝觉得, 虽然是婚礼的礼服,但是全然一样的情侣装太没特点了些。
于是温拾的带一点点收腰和后背开衩, 比起宋庭玉身上那完全正统版型、穿上立显沉稳和庄严的风格,温拾的更贴合腰线, 潮流又年轻,后背还有点珍珠和水晶当点缀。
这下两个新郎官的不同,立马体现的淋漓尽致。
主打一个老夫少妻。
在温拾眼里,极少穿亮色的宋庭玉套上这白西装也是不可言说的英俊,本来就属于‘男神’范畴的宋五爷今天所到之处,恐怕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收割芳心一片。
“我们该走了嘛?”温拾笑了,他也不清楚自己在高兴什么。
只是宋庭玉一出现在他眼前,刚刚那点紧张和慌忙无措全消失了。
明明他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宋庭玉出现了,温拾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他知道只要跟着宋庭玉的步子走,就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
迫不及待想跳下床和五爷一同走出这喜房屋门的温拾晃了晃小腿,他没有鞋子,于是忙看自己的弟弟,急不可待的眼神全是讨要鞋子的意图。
温浪看不得温拾这没出息的样子,怕宋庭玉也是个不了解婚礼习俗的,忙道:“还不行呢,嫂子,至少你也得先给我哥把鞋穿上才能走。”
什么‘天大地大温拾最大’之类的发誓词就不要求宋庭玉讲了,但伺候他哥穿鞋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少的。
“我自己穿!”见弟弟取出皮鞋,温拾自告奋勇,立马举手。
“不行!”温浪立马收回鞋子。
哪有自己穿婚鞋的?
温浪恨铁不成钢。
很好,这么一看,他哥‘娶’了他嫂子,将来绝对是个‘妻管严’。
“我来吧。”宋庭玉从温浪手里接过皮鞋,都不用人提醒,就主动单膝点地,跪在了温拾身前。
当众伺候温拾穿鞋,宋庭玉也没觉得有什么,抬起温拾的脚踩在自己膝头,将皮鞋套上去,再帮温拾扽一下裤脚,换脚,重复动作,一气呵成,顺手的很。
定制的皮鞋没穿过几次前其实是有些紧的,温拾自己往里穿不得要领都有些笨拙和困哪,而宋五爷这堪比鞋匠穿鞋的熟练程度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私下练习过,就为了今天。
穿好了,婚鞋也不能触地,宋庭玉得将温拾背出屋子。
但出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那是宋庭玉离开家前宋念琴千叮咛万嘱咐的,那象牙扇子,要在温拾的脑袋上敲两下,寓意他进门之后听话乖顺。
宋庭玉掂了掂手里的扇子,回手递给了后背上的温拾,“给你。”
“我拿着吗?”温拾接过,“这是干什么的?”
见宋五爷从进门就把这扇子擒在手里,温拾还以为这是和捧花一个道理的东西。
拿到手才发现这扇子沉甸甸的,要是扔给宾客,准头不好,说不定还会砸晕人。
“是给你拿着的。”按习俗这扇子要在丈夫手里拿着,宋庭玉来时拿了,过去的时候,就该交给温拾。
温拾和宋庭玉的婚姻里,原本就有两个丈夫。
“你要是想,也可以用它敲几下我的头。”
“敲你的头?”温拾猜测,“这是有什么好寓意吗?”
“算是。”
叫独行独断的宋庭玉以后在家里更听温拾话些,也是件好事。
既然是好寓意,温拾立马扬起手里的扇子,果断道:“那我多敲几下。”
多敲几下,让宋庭玉多幸运一点。
楼下的主婚车装点了一番,本就显得笨重憨直的虎头奔头顶了个硕大的粉嫩花冠,大约有几百朵红白玫瑰拼成的俗套心形,长长的彩带落在车头两侧。
后面的十二辆黑色豪车后视镜上也都绑着金红的蝴蝶结彩带,跟着五爷的保镖都各自上了车,每两人一辆,这也是宋念琴安排的,宋庭玉没有朋友跟着来接,但是除了新郎官们的主婚车,其他的婚车上也全都不能空,温浪和赵泽霖他们,也随机找了车跟上。
从别苑通向酒店的路线也是宋念琴找人专门安排的,婚礼路线讲一个避开医院殡丧行业门脸,专挑红绿灯通畅的平坦大路走,同时不能往返迂回开回头路。
开着主婚车领路的是宋武,他前天被宋念琴抓着将这条路走了五六次,不是宋武吹,现在就是叫他闭着眼睛开,他都能准点准时将两位新郎官送到婚礼现场去。
“五爷,温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啊。”宋武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偷瞄后座的两人。
“谢谢。”温拾还有些拘谨,他刚刚从车窗往后看,这车队实在是太长了些,这一路上也太拉风了些。
宋庭玉比较直接,出门前宋念琴给他塞了厚厚一摞红包,刚刚着急把温拾接出来,宋五爷忘了自己里衬兜里还有要散出去的红封,眼下想起来,都便宜了前面开车的宋武和专注扛着摄像机的摄影,“辛苦了。”
为了办婚礼,宋家将京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一整个都包下来了,虽然他们只用这顶层的宴会厅。今天这酒店门口来来往往的皆是豪车,不是豪车的最次也要是个显眼的红牌牌。
而宋家的佣人一早就过来散喜糖,不是给客人,而是给酒店上下的给工作人员,负责帮他们迎客的泊车的车童还有额外的小红包收,里面都是崭新的红票子,顶他们一个月的薪水了。
和门童在这地方干了不少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奢靡又富贵的阵仗。
“这是谁家办喜事?好有钱。”车童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功夫,把那四个圈的车钥匙交给前台存好。
“宋家。”大堂的门童比他多些了解,“听说是三环那个商厦的大老板。”
车童摘掉白手套,“那一般这样的都是联姻吧?另一家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门童也好奇,这一对新人是什么样的金童玉女,强强联手,“等会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咱们上去悄悄看一眼。”
虽说看不到新郎新娘真人,但是那大宴会厅门口都摆着等身结婚照的。
薛仲棠和齐乐来的早,本来是想来帮个忙,结果站在宴会厅门口,被那大幅的双人海报雷的外焦里嫩。
“这是谁教五爷弄的结婚照啊?”齐乐简直没眼看,这张照片实在是太有意境感了,那新婚的两位新郎官站在夕阳下,一个仰脖一个低头,亲的唯美又缱绻,画面是美的,构图也是美的,可一瞧就是两个男人,冲击力也是不容小觑。
来参加婚礼的,还有诸如齐乐钟之择这种小辈家的长辈,老爷子一看这个,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又该换老花镜了,不然怎么会把这海报上的新娘子看成个男人。
“我爷爷问我,五爷是不是找了个短发的媳妇。”齐乐好不容易摆脱家里老头的问东问西,找到薛仲棠单独那一桌坐下。
“你直接告诉他就是找了个男人吧,省的一会他们两个从大门口携手走出来,再给你爷爷吓晕过去。”老人家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还是差劲。
而薛仲棠从一开始就没和自己家的长辈坐一桌,毕竟他都‘分家自立门户’了,省去不少麻烦。
齐乐摇头,“算了,还是别说了,我爷爷有老花,就让他把五爷那口子当成个短发的姑娘吧。”这种误会,是美好的。
姗姗来迟的钟之择也找到了大部队,一坐下就忍不住揉揉眉心,“这人请的是真全乎,我看就是政府开大会、商会搞团建,也未必能把这一堆人都凑齐。”
“你怎么了,看起来满脸疲惫?”齐乐打听。
钟之择被那帮做生意的揪住问东问西,主要问题围绕着‘宋庭玉是不是真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以及‘和宋庭玉结婚的那个男人身家几何竟然能收服五爷’且呈指数型增长。
钟之择差点没能跑出那人堆儿。
“五爷敢把排场摆的这么大,也是有胆子。”
说实在的,就是钟之择齐乐他们这一帮平辈,都未必能打心底毫无芥蒂地接受宋庭玉成了个兔爷,更何况这地方还有些上年纪的、政界的老古板。
“人家的家事,他们不满又怎样,大门开着,没人不叫他们走,前提是他们得敢,”薛仲棠冷哼一声,“你看财政局那几个,看见门口那照片步子都踉跄了,不还是走进来安分坐着,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宋庭玉一年给他们缴多少税?结个婚还要看他们脸色了?”
薛仲棠相当有兄弟义气,虽然宋庭玉结婚这事坑了他不少次,叫他忙的四脚朝天,但他从心底佩服宋庭玉。
虽说宋庭玉在京市算是个人物,又有一颗极其强大的内心,压根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但薛仲棠自问,就算是他走到了宋庭玉那个位置,也未必能有勇气做出这样大的排场来昭告天下。
齐乐看着表情有些落寞的薛二爷,不知道这位主怎么突然就失落了下来,忙继续热起场子,“说实在的,我还以为,先结婚的会是你。”
毕竟薛仲棠是个男女不禁,风流成性的人物。
奉子成婚、先上车后补票这件事在薛仲棠身上发生的可能性极高。
薛仲棠摇头,丝毫不提他自打从桃花镇离开,身边就再没出现过一个那么契合的存在。
人这种东西,真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叫他吃过山珍海味食髓知味,再去尝凑合的清粥小菜,简直难以下咽。
于是一向管不住下半身的薛仲棠,竟然也体会到了无欲无求的寡念。
等那矿场开始经营,薛仲棠打定主意自己一定会回去,桃花镇就那么大点,他不信,还能翻不出来那人藏在哪。
同样来参加婚礼的温广原蹭上了柳泉的车,路程不算近,两人开了一上午,才姗姗来迟。
这一路上,柳泉知晓了温广原为何能拿到宋庭玉的结婚请柬,也知晓了宋庭玉这次结婚的对象是温家村的,这明显不相干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然能凑到一处去,还是宋庭玉从温广原这里横刀夺爱走的?
这是什么琼瑶戏码?霸道总裁爱上农家女?
柳泉身在京市时,什么家族密辛、官场八卦听说的也多了,但这温拾和宋庭玉连带温广原的爱恨情仇,还是听的他眼镜都要跌掉了。
“那温拾,你很熟吗?她很漂亮?”
“温拾长得很好,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温广原讷讷道,麦色的皮肤升起红晕。
在他眼里,温拾皮肤白的像雪,眼镜亮的像黄大仙,吃鸡蛋的样子瞧的他直心动,看过就再也忘不掉了。
“怪不得。”柳泉看到温广原这幅样子,心里自然生出了个天仙般的人物,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不过,他们都要结婚了,你也该放弃了吧?”
柳泉心里是另一桩算盘,这温拾是温家村的人,也就算是桃花镇的人,那向宋庭玉拉投资,不比向别人寻求赞助容易?
这温拾最好和宋庭玉夫妻和睦感情深厚。
“不。”温广原目光沉沉,攥紧了口袋里的散钱,他才不会放弃,“我不会。”
温拾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他一定会带走温拾。
柳泉不可置信地瞄一眼自己这平时素来老实忠厚的同僚,“你要插足他们的婚姻吗?”
“我才不是插足,温拾是先和我说的媒,我家送去的鸡蛋,他都吃了。”
“可他们都已经要结婚了,你这样破坏他人婚姻是犯法的。”
“这其中说不清,总之,温拾不是喜欢他才和他结婚的,他既然不喜欢他,我自然要带他离开那个人。”温广原脸上的笨拙朴实消失殆尽,浮现的是一个男人的坚毅决心。
他还不知道,这一切早都今非昔比了。
柳泉脚下的油门松了又松,都都想调转车头回去了,要是真把温广原带过去大闹婚礼现场,拉走新娘,别说柳泉还想拉赞助了,估摸着宋庭玉都不可能善罢甘休,得把他们两个扭送到局子去。
“广原,你别冲动,行吗?”
“嗯,我不会冲动的。”温广原完全没打算打砸婚礼,他只是想把自己兜里的钱交给温拾,再把自己的心意讲出来,他愿意等温拾,愿意和温拾一起还完那些债,然后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这淳朴的乡村小子,最坏,也就是想在那不属于自己的婚礼上,再见一面心上人而已。
温拾和宋庭玉坐婚车到了地方,宋五爷一下车就是新郎的架势,接钥匙的车童睁圆了眼等着看从另一边下来的新娘,结果蹦下来个小年轻,明显也是个男人。
宋知画和周斯年下楼接温拾,宋庭玉上去寒暄没什么,但宋念琴担心温拾在人声鼎沸的场合里怯场,让他到后台先休息,不然以温拾现在的‘知名度’,只要他一进入顶层,兴许就要被四面八方的打量视线淹没。
“不用我陪你吗?”温拾还当他要跟宋庭玉一起迎接客人。
“不用,你上去休息一会,吃点东西。”距离仪式开始的吉时还有段时间,宋庭玉更倾向于让温拾到休息室坐着。
刚刚在车上,温拾的肚子就一个劲咕咕叫。
毕竟这一早上他就吃了块蛋黄酥,根本满足不了他怀孕之后猛然变的可怕的胃口,而一会宾客坐下吃喝的时候,他还要跟着宋庭玉满场转着敬酒,不趁这会功夫塞点东西进肚子,就没机会了。
宋庭玉都这样说了,一贯听话的温拾自然不再多反抗什么,乖乖跟着宋知画和周斯年上楼。
周斯年看着温拾的装束,习惯性开始他的彩虹屁,给温拾缓解压力:“小舅舅,你这么穿可太帅了,等会一出场,肯定是全场的焦点。”
“谢谢,你和斯言今天也很帅。”有来有往,温拾也不忘夸夸双胞胎。
周家双胞胎今天都是英伦风西装打领结,版型一模一样,只有颜色不一同,一个浅咖色一个黑色,周斯年穿的是咖色,他说显嫩显白,周斯言觉得浅色不够正式大方,挑的黑色。
他俩本就比温拾大一岁,早就是能撑得起西服的衣架子了,周斯言如他舅舅一般常冷脸,更有气势些,周斯年就不行了,表情一丰富,那西装带来的帅气就荡然无存。
“对了舅舅,我还把你的请柬给田甜送了一封,她也来了,她说一会想和你合照,可以吗?”
小女生对婚礼、新娘都有种格外的憧憬。
“当然可以。”温拾答应了,他记得田甜那个姑娘,对她观感很好,要不是她,兴许这辈子温拾都不会知道原主被冒名顶替的事。
周斯言在他们俩身后摇了摇头。
田甜来之前,说的是想和‘新娘子’合照。
恐怕见到温拾这个‘新娘子’之后,她就没心思再想要合照了。
休息室的人不少,宋观棋也在,她给温拾叫好了填肚子的甜品和点心,没叫主食,怕温拾吃的肚子圆起来,再把衣服撑出形状来。
温拾一边吃,宋观棋一边跟他解释桌上的两瓶酒,这两瓶酒从外包装上看一瓶是进口红酒,一瓶度数高的白酒,但其实,红酒瓶子里是红葡萄汁,白酒瓶子里是苏打水,倒出来带点泡泡那种。
“这是一会你和庭玉敬酒用的,我会叫斯言和斯年跟在你们两个后面倒酒,记得只喝斯年和斯言递给你们的,别喝桌上推给你们的。”婚礼上难免有找事的,敬酒的时候还会故意给新人上罚酒。
宋庭玉一向不喝酒,温拾的酒量估摸也不好,这俩人要是被灌了,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
“好。”温拾乖乖点头。
“放轻松,这敬酒就是最后一环了,敬完酒,你就能跟庭玉去套房歇着了,等快结束的时候,再下来谢客就是。”宋观棋掏出总统套房的卡递过去,“这是门卡,你收好。”
温拾忙把卡放到内兜,放外兜他怕掉出来。
先温拾一步到宴会厅的五爷承受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视线压力。
身处富太太堆儿的宋念琴站起来,她今天穿了玫红色的旗袍,姐弟两个都是平日不爱穿亮颜色的,一穿上,那祖辈遗传的攻击性长相压都压不住。
也亏了这张脸,周围的人都只是拐着弯地打听门口那大幅海报上的另一个人是谁,没人敢当着宋念琴的面直言不讳地问:“你弟弟是不是成了兔爷,你们家还真要娶一个男媳妇吗?”
“温拾在楼上休息?”
“嗯。”宋庭玉淡然地环视全场,用冷冰冰带刀子的眼神将暗地里不怀好意打量的视线全部怼了回去。
这里的气氛果然不太好,还好没叫温拾先下来。
宋念琴拍拍弟弟的胳膊,“得了,大喜的日子,你脸色好看点,被他们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当时就应该在请柬上写新郎和新郎。”最不耐被当猴观赏的宋庭玉抬抬下巴,他表情已经控制的很好了。
宋念琴:“……怪我喽?”
宋庭玉一路和人寒暄,当着五爷的面,大家也就只敢说‘百年好合’‘喜结良缘’的吉利话,好奇都压在心底,无法接受的厌恶也不敢表露出来。
客套了一圈,宋庭玉才找到薛仲棠一伙,刚要坐下,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庭玉,真是好久不见啦。”
宋五爷回头,微微蹙眉,像是看到了什么讨嫌的东西。
拄着拐杖,手上托着礼帽的男人笑出一个虚伪的弧度,“怎么,不欢迎我吗?”
第59章 这是幻觉吗?
这托着礼帽的男人, 身量和宋五爷差不多,也是整身套西,暗色的西装和礼帽同色, 这正统的一套唯一出挑的, 是他脖颈间的花哨丝绸方巾,棕金色块锁链印花, 图案十足的暴发户。
视线上移, 这人生的一张明显刻薄寡恩的脸,尖下巴,吊梢眼, 鼻梁高挺但鼻头很尖,不像是常人能天生长出的鼻子, 太假, 就和他的笑一般,看着不协调,不舒服, 怪怪的。
宋五爷看垃圾的眼神实在是太强烈,任谁都能看出,他对这人不加掩饰的厌恶。
能叫宋庭玉厌嫌到这种地步,这人一定身怀‘过人之处’。
“我记得请柬上,写的是你兄长的名字,曾毅元。”明知来者是客,但宋庭玉却想叫人进来, 把眼前的‘大号蟑螂’拖出去,扔到他该待的垃圾堆里去。
这东西站在他的婚礼现场, 都脏了这块地方。
“是喽,但这几年你不常在港湾或许不太清楚, 我哥呀,身子大不如前了,家里的老人一致决定叫他退喽,现在,曾家是我在管。”曾毅元上前一步,拎起拐杖,用纯金的柱头轻轻弹了弹宋庭玉的肩膀,自动生出一种熟稔如亲友般的语气来:“这么多年没见,我早都不记恨你当初打断我的鼻子的事情,你怎么反倒比从前对我更刻薄啦?这么记仇的嘛?”
“这些年你不在港湾,我可想你想的不得了呀。”
他这话倒不全然是虚假的,这些年,宋庭玉一直如一座碍眼的山般挡在他眼前,哪怕这人已经远走高飞到了内地,但港湾却处处是宋五爷留下的余威,曾毅元避不开也洗不掉,更封不住那些老东西对宋庭玉啧啧称赞的嘴。
就连他自己身上,都有因宋庭玉留下的、永不磨灭的伤痕,这最初叫他连做梦都想生啖其肉,让宋庭玉用这世上最受折磨的方法死掉,就是曾毅元这些年心头所思所想。
他每天,都在想,如何叫宋庭玉死的体面全无、痛苦不堪,以消心头之恨,只有这样才能将两家素日积攒下的仇怨、两人之间的纠葛,一笔勾销。
被曾毅元用一种堪称恶心的视线注视的宋五爷径直拨开凑到身前的拐杖,面无表情说着可以视为威胁人身安全的话:“我当初应该直接打断你的腿,不过,现在也还不晚。坐轮椅回港湾,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这后半句称不上是威胁,充其量算是预告。
看样子宋庭玉已经在搜罗手边顺手的工具了,毕竟单靠拳头打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腿,还是有点困难。
他对曾毅元,没有半点港湾旧识的友好,从两个家族的仇恨到两人的私仇,绝不是表面上已经在和事佬的撮合上握手说开和解那么简单。
他们两个,心底恐怕都只有致对方于死地的念头。
宋庭玉不知道他不请自来的原因是什么,但曾毅元在他眼里就是个瘟神。
只要曾毅元出现的地方,绝对没有好事,这不只是宋五爷站在仇家的立场上厌恶对方,还是宋庭玉站在一个普通人的立场上,对曾毅元这样做不耻生意的人正经的轻蔑。
“你试试看呀,看看我都到这里来了,”曾毅元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会不会这么容易打道回府。”
两个男人如弓起脊背的雄兽一般对峙,呲牙、磨爪,如铁鞭的尾巴啪嗒啪嗒拍击着地面。
空气中仿佛燃起了火药味。
坐在这张桌前的薛仲棠等人眼珠子已经该互相暗示冒火了。
齐乐警惕:我靠,好像要打起来了,这找茬的港湾佬是谁啊?我是不是得往旁边走走,打起来波及我怎么办?
钟之择有些发愁:不能叫他们打起来,这场合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
薛仲棠蹙眉:废话,但是你们谁先去拦一下子?别看我,我不想被一个肘击打飞。
“哎呀,曾先生!不是说好等等我一起进来吗,怎么您先给五爷贺喜来了!”
这一道声音吸引了这小小角落全部看客的注意力。
干瘦的梁东升紧走了两步,带着胖到看不到眼睛的肥龙,插入宋庭玉和曾毅元身前,充当起隔离带,“五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嘿,看我这嘴,说错了,举案齐眉啊!”
这下,方才还不清楚曾毅元是个什么东西的薛仲棠等人,也变了脸色,看着梁老板,露出了和宋庭玉一开始看曾毅元一般的轻蔑和厌恶。
他们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人,虽说家里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和威信也算得上手眼通天,但是真像梁东升一样仗着本家祖荫,毫不避嫌做起损阴德生意的傻帽,他们这一圈里都挑不出第二个。
宋庭玉后退一步,如视死物的目光扫过颤巍巍低着头额角冷汗涔涔的肥龙,又看看猴精的梁东升。
原来这人是请不动他,就到港湾去投拜别的山门了。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梁东升找上曾毅元,堪称一句臭味相投。
“五爷,这曾先生是我的客人,好不容易从港湾请来的,您和他是旧相识,今天又是这样大好的日子,不如给我梁某人个面子,坐下来一笑泯恩仇有?”梁东升笑的满脸褶子,伸出手,想跟宋庭玉握一握。
给梁东升一个面子?
这话说出来简直要人笑掉大牙。
宋庭玉当年在港湾,因宋知画被绑的事,将那背后出阴招的曾毅元也给套了麻袋,差点把这小子面骨都打裂,只叫曾毅元整个鼻子,都算是曾家保镖找人的速度够快。
因为这两件事,曾宋两家原本就不大对付的世仇直接升级,那一阵曾家少爷出门要带一车保镖,各个身上备着电棍斧头,宋家的场子也遇上了不少找茬的外来客,搅黄了不少生意。
最终还是曾家的老爷子请动了叫老五爷都喊一声大哥的港湾佬出面,将两个小辈叫到一处,叫曾毅元下跪‘认了错’,摁着宋庭玉握手‘言了和’,曾宋两家自此泾渭分明。
那老头的面子宋庭玉给,是看在从小就叫他世伯的份上。
但这梁东升算个什么东西?
宋五爷没礼貌地无视那只手,目光看向门口的宋武,招招手。
“五爷。”宋武小跑进来,“怎么了?”
宋庭玉手背向外一扫,“请他们出去。”
“五爷?”宋武认得曾毅元,也认得梁东升,知道这俩都是宋庭玉眼中赛过癞蛤蟆的人物。
但就算是癞蛤蟆,这也是包了六千大红封的癞蛤蟆,这样逐出去,不大好吧?
来者都是客啊。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宋庭玉敛眉,大有宋武再不动,就跟曾毅元一起滚回港湾的意思。
宋武立马脚底打转,面向梁东升,现编出来理由:“二位,不巧,今天来的客实在有点多,这原本定好的位置不大够了,您二位要不后半场再来——”
梁东升脸上的褶子抖了抖:当他耳朵聋没听到刚刚宋庭玉说了什么吗?当这婚礼是球赛吗?还能分上下场的?!
曾毅元听笑了,仿佛刚刚那个跟宋庭玉针锋对决的人不是他,“既然没位置,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庭玉,今天能见到你我就很满意了,我们来日方长。梁先生,走吧。”
梁东升跟在曾毅元身后出了宴会厅,再也忍不住,“曾先生,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从婚礼灰溜溜地请出来。”方才那宴会厅里多的是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一闹,梁东升面儿丢大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灰溜溜的老鼠似的,被宋庭玉一个大逼斗从桌上抽了下来。
曾毅元站在宴会厅前,定定盯着那张看不清脸的模糊海报,听到梁东升的抱怨,‘嗤’了一声,弯起眼睛,“梁先生,你现在就想爬到宋庭玉头上,未免太早了些,想叫宋庭玉听话,您还是该抓准七寸才是,要是抓不准,最起码要知道韬光养晦的呀。”
可转过身,曾毅元脸上的假笑就褪了个一干二净,这梁东升,实在是蠢不堪言。
梁东升望着那拎着手杖远去的背影,眉头皱的死紧。
这群死港湾佬,是不装13就不会说话吗?
两座瘟神被宋武毕恭毕敬清走,宋庭玉嘱咐宋武将他们送来的礼金也原封不动退回去,那都是来路不正的脏钱,收到手,宋庭玉嫌晦气,另外,“上下打扫一遍,叫几个人跟着温拾,不要让他落单。”
“是。”宋武立马跑出去召集了宋家的保镖,“从上到下一层层搜,还有酒店外围都要查看,发现不正常的人,就地擒下。”
这边的热闹结束,和霍夫人攀谈一番的宋念琴才闻讯赶过来,不可置信看着宋庭玉,“你把客人赶走了?”
“是曾毅元和梁东升。”宋五爷理直气壮,这算什么客人?
听到这两个名字,宋念琴准备骂人的架势停住了,“那小混账怎么从港湾跑过来了——他不会还和梁东升凑到一处去了?”
宋庭玉露出个‘你猜的都对’的表情。
“这真是,曾家老大也不管管他?”
宋庭玉摇头,看那曾毅元耀武扬威的样子,曾家恐怕是刚结束一场腥风血雨,那曾老大,估摸着已经被他弟弟狼狈地赶下台,送到疗养院‘安度晚年’ 了。
港湾大多数多子家庭,并不像宋家这般和睦,兄弟阋墙,子女反目,都是最常见的戏码。
因而大多数如老五爷一般的风光大佬,大多都是晚景凄凉,眼见着家族支离破碎,亲子刀剑相向。
“也是活该。”宋念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怪他们害完你大哥,还敢绑知画。”
“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宋庭玉垂眸,站起身,不愿再继续留在下面和人客套,“我上去看看温拾。”
宋五爷刚走出宴会厅,薛仲棠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谄媚道:“你去干嘛?”
“你想干什么?”
“那柳泉还没到,他到底来不来?”薛仲棠眼睛都快望穿了,他特意还安排了人手在门口等着,一见到柳泉就立刻上来找他,结果这小子,生生让薛二爷等了一个钟头还没出现。
“……”宋庭玉又不是臭算命的,他怎么知道那柳泉来不来。
“其实吧,我也是想跟你说件事。”
“说。”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这柳泉对桃花镇未来的发展布局很片面,准备搞什么生产基地。”
“什么生产地基?”
“直白一点,就是种菜养猪。”薛仲棠摊手,“现在省里都这样说,生产基地,比猪圈菜园子洋气。”
“……所以呢?”
“我们得投其所好,我听说他想搞百亩大棚,但是没钱。所以我直觉,他今天肯定会来,这里可有不少愿意和政府搭上关系的有钱人。”薛仲棠分析道。
“要我出钱吗?”
“钱当然要出,还有就是我听朋友说,那个柳泉,好像喜欢男人。他原本是京市土管局的,结果在一次招标上,和一家公司的男负责人有点说不清的关系和交往,被停职调查后虽然能证明他是清白的,但还是调走了。”
宋庭玉对人家的私事不感兴趣,那个小镇长曾经是干什么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肯定是谈不拢了,就算我能牺牲色相,他估计也不愿意看,我俩好像天生相斥。五爷,这次换你去和他谈谈吧。”薛仲棠双手合十,祈求地望着宋五爷。
他不是叫宋庭玉去勾.引柳泉,因为只要宋五爷那张脸往那一摆,这合作谈成的机会肯定直线飙升。
不信宋庭玉迷不死那喜欢男人的柳泉。
听到这话,宋五爷这次连眼神都不想施舍薛仲棠一个,绕过他,头也不回往电梯走。
“好兄弟,好哥们,好朋友——”薛仲棠跟着挤上电梯,刚要张嘴求人,只听五爷阴恻恻道:“薛仲棠,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自己去谈,多少钱我都给你投,第二,我终止投资,你回家上班。”
一听回家上班,薛仲棠立马噤声,他想跟宋庭玉讨价还价,但也知道宋庭玉一开口就是拒绝,说再多也没用,只好低着头思考,这次请柳泉去京市最高档的会所找鸭子,会不会找回点好感度。
电梯门打开,宋五爷迈步出去,刚走出两步,回头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薛仲棠,“你干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休息室坐坐吧。”
人家新人的休息室,薛仲棠舔着脸蹭。
而休息室里倒也不止他一个外来客。
穿着粉色纱裙的田甜被周斯言带到了休息室,竖着大拇指将新郎官温拾从头到脚一顿夸,相当大气镇定。
刚刚看到门口那海报,田甜就什么都猜到了,要说女大学生的接受能力还是高的,短暂的震惊之后,她就平复下来稳定心态了。
主要是这个大学上的眼界开阔,田甜没少吃瓜,听说还有文学院男人的专门找他们小语种的留学生‘沟通感情’。
这样的感情大多都不稳定,能走到温拾和周斯言舅舅结婚的地步,也是少数值得钦佩的勇气。
“来也没随多少份子,我叫我爷爷写了一幅字。”田甜拿出一条锦盒,她一个穷学生,掏不出那样多又场面的礼金,只能求当书法家的爷爷写幅字,“温拾同学,祝你新婚快乐呀。”
“谢谢。”这还是温拾收到的第一件新婚礼物,盒里是一幅裱装好的卷轴,用的烫金红纸,四个泼墨大字,百年好合,力道十足,角落还印着书法家的题字和印章。
田甜看他喜欢,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叫爷爷写‘早生贵子’‘儿女双全’。
“田甜的爷爷是大书法家呢,我们学校一栋影壁都是他题字的。”周斯年及时给这幅字提高附加值。
“这字写的太好了,我很喜欢。”那这东西可得收好,说不定以后都要升值。
田甜在下面也没有同学,周围可以说是一点同龄人都没有,还不如留在休息室,和温拾合影完,他们就开始坐着聊天,从最近学校的见闻谈到了温拾还会不会去上学。
“我听说你要重新参加高考,现在开始准备了吗?”
“还没。”温拾实在地摇摇头,这一段时间太忙了,又是补习班又是肚子里的孩子,抽空还要结个婚,别说复习了,高考这件事他都已经忘到脑子后面去了。
“别担心,以你的水准,只要明年的高考题不异类,你肯定还能考上我们学校的。”
温拾点头,无意识摸摸肚子,算算还有整整十三个月高考,那时候孩子生下来已经三个月了,他参加高考倒也正好,不会耽误。
不对!
他还打定主意下死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怀胎十月生下来呢。
温拾被这无意识的想法弄的心漏跳几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这孩子的存在了。
人一多起来,桌上的点心很快就吃光了。
但温拾有点紧张,这嘴就闲不下来,没东西吃,就忍不住咬下唇。
嘴上的唇彩被他舔掉了一层又一层,化妆师都已经放弃给他继续补唇彩了,补多少次都要被吃的一干二净,还是等着上场前再画最后一次吧。
周斯言见状上前,“小舅舅,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后厨给你拿。”他和没眼力见只知道碎嘴子的周斯年不一样,深刻铭记自己今天的职责就是跟在这对新人后面打下手。
温拾不挑食,“什么都可以,谢谢。”
“田甜呢?”周斯言绅士至极。
田甜立马站起来,羞答答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我也都可行,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留在这里吧。”周斯言回头,踹踹沙发上的周斯年,“起来,跟我走。”
“啊?”无辜的周大少爷睁圆眼,使劲给弟弟使眼色,没看到他刚刚跟田甜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吗?找别人不行吗?非盯上他?
温浪倒是闲的没事,也已经休息够了,缺点活动量,想四处走走,“我和你去吧。”
“好,小叔叔,那我们走吧。”周斯言临走前,不忘再踹亲哥一脚。
周斯年敢怒不敢言。
温拾把这三角恋都看在眼里,不,不是三角恋,是周斯年单恋田甜,然后田甜又单箭头周斯言,斯言独美的复杂人物关系。
他忍不住叹气摇摇头,希望周斯年早日顿悟,有时候放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厨房在休息室这层楼的尽头,挨着逃生楼梯间。
而休息室的最前头,则是电梯。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宋庭玉和薛仲棠一前一后走出来。
而温浪也跟着周斯言,背对着那两人一边攀谈,一边往厨房走,去拿给温拾吃的甜点。
非要蹭休息室沾沾喜气的薛仲棠厚脸皮跟上来,眼看远处有俩人,其中一个,只是个背影,可从那头型到身形,都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熟悉到他的心都砰砰跳起来。
薛仲棠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宋庭玉蹙眉问:“休息室在这边,你要去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回神的薛二爷眨眨眼,收回目光。
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压根没道理会出现在这里。
这酒店整个都被宋家包下了,没有请柬的人压根进不来,这层楼更是除了宋家的亲朋好友压根没人能上来,那个人又怎么会蒙混进这里来?
薛仲棠揉揉眉心,“我可能最近真的太累了,好像都要出现幻觉了,快进去让我歇会儿。”
于是,当宋庭玉和薛仲棠一起站在温拾眼前,薛二爷拿出了拜年的喜庆表情,“嫂子,你和五爷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你俩举案齐眉,百年好——”
“噗——”温拾上一秒刚喝进嘴里的鲜榨橙汁,下一秒就喷了说吉祥话的薛仲棠满头满脸。
好在宋庭玉腿脚灵便,动作敏捷,第一秒就让了开来,没有被那柳橙汁殃及池鱼。
周斯年说风凉话,“小舅舅,你这喷的还蛮均匀的,效果不错啦。”
“咳咳——”温拾差点再呛住,他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薛仲棠出现的太突然了!
看着米色休闲西装被变成扎染橙黄效果的薛仲棠,宋五爷没有丝毫怜悯地觉得,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活该,谁叫薛仲棠敢叫他去作陪。
温拾干得漂亮。
小温同样愧地的看着薛仲棠,忙抽出好几张纸巾,递过去,真诚道:“抱歉啊,你实在是,我刚刚实在是——总之真的很对不起啊!”
薛仲棠接过抽纸,抹了一把脸上的橙汁,咬牙道:“嫂子,我很好笑吗?”他刚才有讲什么笑话吗?
薛仲棠真感觉自己跟温拾真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付,明明温拾看着就是个乖顺的兔子模样,但怎么好像他挨上就总没好事。
“不是,你不好笑。”温拾猛摇头,他不是笑喷的,是吓喷的。
老天爷,他竟然把婚礼上会出现这天杀的主角攻这件事忘记了。
宋五爷淡定拍拍温拾的肩膀,“没事,”指指休息室的离间,对薛仲棠道:“我去叫人给你拿件衣服,你去进去换吧。”
“宋、宋庭玉!”温拾站起来,一把抓住宋五爷的手,“不行,我——”
可不能让薛仲棠留在休息室,得赶紧叫他走人,不然一会温浪回来了,这不就正正好好撞在一起了吗?
“怎么了?”
“我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温拾佝偻了腰,捂住小腹,低头开始装病,“从刚刚就感觉怪怪的。”
“肚子不舒服?小舅舅,你是不是吃多了,想去上厕所吗?”周斯年打岔,谁料宋庭玉猛地将靠着温拾的周斯年从沙发上拎了起来扔到一边。
五爷一个箭步凑到温拾身前,蹙眉关切问:“我现在叫赵泽霖上来。”
“好。”装病的小温不敢对上五爷的视线,脑袋虚虚往宋庭玉肩膀上一靠,脸冲外,心虚的很。
这一下,宋五爷更提心吊胆了,不疑有他,忙把温拾直接抱起来,吩咐地上的周斯年爬起来把休息室的门打开,再去下面叫赵泽霖赶紧上来。
周斯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小舅舅没事吧,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马上仪式就要开始了!”
躺到床上的温拾摸摸肚子,他压根什么事也没有,但还是故作别扭,扯扯宋庭玉的袖子,“人好多——我可能有点紧张。”
宋五爷闻言立马清场,周斯年等人都被赶出去了。
最惨的还是淋了一脸鲜榨果汁的薛仲棠,他拍拍周斯年,“小侄,有没有衣服借叔一件啊?”他这样狼狈,也不能到楼下去叫人看笑话啊。
“叔,你先去问别人吧,我着急去找赵叔叔,等一会斯言就回来了,你在这里等他吧,叫他带你去!”周斯年着急下楼,也没空搭理薛仲棠。
于是可怜的薛二爷只好眼巴巴在门口等着。
他靠在消防栓跟前儿,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忘了这一身全是新衣服,压根没掏到烟,嗡嗡痛的额头更叫他感到烦躁。
今天真是点儿够背了。
不过,人在点背到极致的时候,往往会否极泰来。
薛仲棠一抬头,竟然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走廊的另一边。
还和他记忆里的样子相差无几,就是看着脸上好像更有肉了,说话笑起来的时候,那酒窝比从前更深,深的像是足以套牢薛仲棠的陷阱。
薛二爷拍了拍脑门,喃喃自语,“妈的,我不是真发烧了吧?怎么好像……”好像做梦了呢?
他找了三个月都没影儿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这不是幻觉,是什么?
第60章 原著爱情和证婚词
人在感官上感觉到极度的不真实时, 往往做出的都是下意识的肢体反应。
当确认那熟悉的五官是自己找了许久,装模作样欺骗自己已经忘记,压根不在意的存在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薛仲棠顾不得弄清楚这到底是他在做美梦还是发癔症, 他只知道,不能叫这人从眼前再一次溜走。
他从消防栓前如弹簧一般猛地直起身, 迸发了一声急不可待的怒吼:“温浪!你给我站住!”
远处和周斯言聊天的温浪被这熟悉的声音吼的蹙眉, 当他看到站在消防栓前的熟悉男人时,手一抖,那准备投喂温拾的曲奇饼干, 差点贡献给土地公公。
温浪张张嘴,只见那脸红脖子粗, 休闲西装上还沾染了点不明液体的男人气势汹汹大步逼近, 那架势,像是要上来找他干架。
温浪心底敲起小锣,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 能不能打得过这男人,不过,这人从前力气是一向不如他的。
温浪那在地里做惯农活的手并不白嫩漂亮,反而宽厚又粗糙,力气十足,在床上,他一只手能控制住薛仲棠两只腕子。
当初, 他但凡比薛仲棠多些男人之间做那档子事的经验,躺在下面的那个, 兴许就不是温浪了。
大步流星的薛二爷站定在温浪面前,深呼吸几口气, 克制住心底把这人压到墙上的欲.望,说出来这重逢后的第二句话:“这么久没见,你去哪了?难道是去给别人当护工了吗?”
温浪这人比温拾更一根筋一些,他听不出薛仲棠语气里的怨念和妒忌,也听不出这句话背后对他们曾经的怀念,只当薛仲棠,是真在关心他的生计。
“不,早不做那种活儿了,我们那地方,没有人请护工,先生您是独一个。”温浪捏紧手里的碟子,特意弯弯后背,将宽大衣摆下面的圆润肚皮往里藏了藏,他不想被薛仲棠发现端倪。
这是他想找的人,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温浪也曾思念到甚至梦到过他和这人组成了三口之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先生就这样意外地出现在他眼前,温浪除却有点紧张和忐忑,竟然半点其他的念头都没有。
望着几乎和他同高的先生,温浪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样子。
怪不得会觉得不同,怪不得会觉得无感。
因为从前这位先生出现在桃花镇时,是坐着轮椅的。
但那时他哪怕坐在轮椅上需要抬头才能看到温浪的脸,温浪也总觉得,自己是矮这位先生一头的,是被他居高临下俯视的,能和这样的人有过那一段甜蜜的日子,是他三生有幸。
可现在,温浪完全没有从前那种感受,和他平视的这个人看起来和他一般,都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您的腿,好了?”温浪想起刚刚薛仲棠大步流星的样子,估摸着他的腿伤是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好的很利索。
“好了,托你的福。”薛仲棠喉结滚动,温浪还在关心他,还记得他的腿伤,他压根就没忘记过自己。
正当他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温浪却点点头,“健康痊愈了就好,我还有事,就不和您叙旧了。”他哥还在屋里张着嘴等着要吃的呢,再被薛仲棠耽搁下去,温拾要饿肚子的。
薛仲棠傻眼,看着这日思夜想的人就这般毫无眷恋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忙一把扯住温浪的胳膊,“等等!你、你就这样走了?”
好不容易和他再次见面,就这样走了?
“您还有事吗?”温浪微微皱眉,抽回自己的胳膊。
他这样决绝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嫌弃,看起来像是在跟薛仲棠划清距离一般。
薛仲棠眼眶泛红,鼻翼合动,张嘴却被温浪直愣愣的回答气的说不出话。
他是真笨到了极致,还是在这里故意气人?
薛仲棠从前的身边人简直如过江之鲤,多少男男女女都对他床上的风流样子爱到骨子里去,哪怕只是□□.好,是薛二爷连名字都记不住的生面孔,那些人再见到薛仲棠,都如那缠人的蛇一般黏上来,贴着薛二爷的肩膀一诉衷肠,想要再一度春风。
是啊,就算只是没名没分的情人,也有许多念着薛仲棠好的。
从没有过如温浪这样,仿佛他们从前发生关系那一个月压根不存在,仿佛当初薛仲棠瘸着腿伺候他的日日夜夜都是过眼云烟。
这再度相见,和薛仲棠想象过的,半点不同,毫不浪漫,甚至冷漠至极。
但薛仲棠和温浪的相遇其实更算不上浪漫,甚至于如果不是薛二爷到桃花镇考察那个冬日,恰巧赶在他和家里闹翻,被薛老爷子一棍子抽骨裂了左腿,他一个人实在是半身不遂生活难以自理的时候,压根不至于要在桃花镇上找个能搬动连他带轮椅的男保姆,也就不会遇上温浪。
桃花镇自然没有专门提供男保姆的职业机构,当时温浪是在镇子上挨家挨户送纯牛奶和报纸,正巧就看到了薛仲棠张贴的招人海报,上面要年轻力壮的男人,能扛起二百斤的劳力,还要会照顾人,性格开朗大方。
这上面的要求,温浪恰巧都符合,他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秋收的时候扛起二百斤的玉米不在话下,照顾人他也在行,毕竟他打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只要不是性格太差劲的主顾,温浪自觉都能应付。
最主要的是,这招聘启事上的薪水给的极其丰厚,一个月能顶温浪送大半年的报纸和纯牛奶,还包吃包住,能让温浪暂时不用再挤在十几个人合租的小隔断房里。
温浪的心动,自然不言而喻。
而那时,或许因为海报张贴的实在是太多,到桃花镇的第三天,薛仲棠就面试了二三十号上门想当他护工的人,只不过这蜂拥而至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入薛仲棠眼的。
要么来人总是讲话还是桃花镇当地的土话,薛仲棠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市人是半点听不懂这地方的方言,沟通效率相当低。
要么来的就是看起来有五六十的老头,看着饱经风霜,薛仲棠更不干雇佣这样的劳力,怕他帮自己抬轮椅的时候再把老腰闪了。
再有就是一些压根不讲究个人卫生的,一伸手都能看到那指缝里的污泥,身上更是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臭味,这叫薛仲棠觉得是不是街上的流浪汉捡到了他的招聘海报找上了门。
甚至于还有膀大腰圆的婶子来敲门面试,见到薛仲棠这样风流倜傥的小年轻,说什么都想留下来,薪水减半也成。
那天面试到最后,薛二爷都已经要放弃了,反正只是断了条腿,大不了他自此以后金鸡独立就是了,熬到能卸石膏的时候,就是成功。
于是当天下午,温浪来时,坐着轮椅的薛仲棠一拉开门就准备劝这人打道回府。
可叫他话堵在喉咙讲不出来的,是因为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蓝棉布袄子,干净短发,麦色皮肤却毫不显邋遢,看到薛二爷的一瞬间,笑出一口白牙的腼腆男人。
这人长在了薛仲棠心上,完完全全是足够勾住薛仲棠胃口的存在。
薛仲棠男女不禁,但他其实对男人的取向更明显一些,不过他不喜欢那些长得白嫩瘦小的兔爷,他喜欢那种真看起来爷们又威猛,有男子气概的。
这种天菜在圈子里,实属是凤毛麟角,薛仲棠到现在都没遇到一个完完全全和眼缘的。
薛二爷更是打死也想不到,他的梦中情人会自己找上门来。
温浪被薛仲棠迎进屋,他有些局促,薛仲棠住的是桃花镇上房价最贵的小洋楼,虽然桃花镇压根不是什么大地方,这小洋楼的房价更比不得京市四环内一间厕所的价钱,但这都不妨碍梦想就是在镇子上买套房子、更没去过外地入京市那般寸土寸金地界的温浪眼馋。
因为这样的房子,他得不吃不喝打工五六十年,才能买到手。
温浪在四处打量这房子的平数和装潢,薛仲棠则在打量他。
对于薛二爷这种天生有点弯的,他身上自带雷达,对面是不是同类,几乎一眼便知,这样强大的直觉叫薛仲棠想撩拨人几乎就从未失过手。
虽然后面就有那么一次,是落在了宋五爷身上,看走了眼,眼睁睁看着明明不像是会对活物动心的宋庭玉跟温拾步入了婚礼殿堂。
当时坐在薛仲棠面前的温浪,有种淳朴的钝感,还有种看似不自知又胆怯面对真相的弯,薛仲棠都不用再试探,就能确定温浪是喜欢男人的同类。
薛仲棠意识到,这是他在这里的一次艳.遇,像他这样天生桃花众多的男人,老天爷怎么可能忍心叫他在这桃花镇过上清苦和尚的日子。
他向温浪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我是过来带着团队考察的,如果不顺利,可能会留几个月,但你看到了,我的腿受了一点伤,生活上有点不便,所以才想请个帮手,这段时间负责我的起居生活,薪水我是按京市的市场价支付的,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提,如果没有,我们就签合同吧。”
坐在沙发上的温浪从进门到现在连喝杯水的功夫都没有,薛仲棠的合同就落到了眼前。
“您不试用一下我,考察考察我合不合适吗?”
薛仲棠戴着眼镜,那镜片将他别有深意的笑隔绝到模糊,“不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没读过什么书的温浪当时就觉得,这戴着眼镜坐在轮椅上还能拽两句文绉绉话的主顾,看着就是个有文化的大好人。
只有薛仲棠知道自己那时候怀着怎样不可告人的心思。
温浪一出现,在他心里就不是所谓男保姆的位置了,他有着发展其他关系的贪念。
“先生,我叫温浪,您怎么称呼?”温浪在合同上工工整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会写的字不多,自己的名字算一组,字迹更是一板一眼的幼稚,和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都有些钝钝的笨拙。
“我?”薛仲棠收起合同,他当这场艳.遇只是短暂的相逢,他们不是需要互通名字,知根知底的关系,反正等他离开这个镇子,估计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于是薛仲棠道:“你刚刚那个称呼我还挺喜欢的,以后就那样叫我吧。”
‘先生’,听起来有礼貌又有分寸,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带着一点隐秘的背德感。
薛仲棠没有告诉温浪自己的名字,他却常连名带姓叫温浪,有时候情到浓时,也会叫他‘小浪’,用来亲昵和温存。
薛二爷觉得温浪没有愧对这个名字,毕竟他在床上,真是浪的没边儿。
更何况他是薛仲棠一手调教的,不知羞耻感为何物,薛仲棠清楚他受到刺激之后会有的全部反应和变化,他在温浪身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男人的征服欲更盛,他喜欢看到温浪对他半推半就的顺从和无意识的依赖。
没人知道薛仲棠考察的日子到底有多么香.艳,温浪的出现,叫薛仲棠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半点不后悔来到苦哈哈的桃花镇考察。
可现在,他却有点后悔了。
要是没有遇到,没有那段天昏地暗的日子,兴许他不会像是破天荒尝到荤腥,食髓知味头破血流也戒不掉那种感受的瘾君子般日日在心底抓狂。
薛仲棠不想承认他这样百花丛中过的人一朝栽了,栽的相当彻底,那想想就很丢人。
温浪这样万般皆过的坦然,叫薛二爷觉得,自己或许也应该这样,就像是见到个从前不太熟的旧相识,打个招呼,一笑而过。
但现实是他仍旧不争气地想离温浪近一点,将那原本就有些畸形开端的关系,重新捡回来,“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温浪的表情变化莫测,最终定格在无语和迷惑上。
他无语这个问题,迷惑现在男人这有些奇怪的态度,然后实话实说道:“不太想。”
或许从前是想的,但现在已经不想了。
再见到薛仲棠,内心的平静更让温浪决定放下这个人。
他看薛仲棠的样子,说不准也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存在,那他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更加不能叫薛仲棠知道了。
不然,他一个升斗小民,买套房都费劲,怎样才能偷偷摸摸留下这个孩子呢?
还在休息室装病的温拾躺在床上都提心吊胆,生怕薛仲棠和温浪撞上,更怕温浪如原著里描述的那般,将薛仲棠当成了他受这一切折磨的终点和救星,打这之后,对薛仲棠更是死心塌地,一口气连着生孩子都不在话下,温拾觉得,那才是温浪折磨的开始。
薛仲棠可好,半点罪都没遭,还美美喜当爹抱奶娃。
对渣攻的刻板印象叫温拾看薛仲棠的眼睛早带上了有色眼镜,半点公平公正都没有,总之就是他压根配不上自己弟弟。
以温浪的勤劳能干,忠厚淳朴,心地善良,踹了薛仲棠,找个比他好的简直易如反掌,可千万不能在这一颗歪脖子树上挂死。
“还不舒服吗?”坐在床边的宋五爷开口了。
“啊?”温拾回神,摸摸肚子,眼珠转转,低下头去,“好像,还有一点点。”
温拾在发愁一些事情的时候,那小脸上的表情相当沉重,叫宋庭玉想当看不到都难。
人一清空,五爷镇静下来,有了时间关注小温的一举一动,熟知温拾平日里各种小表情小习惯的宋庭玉哪里看不出温拾这是在装病。
早该生疑的,就在温拾半点反抗都没有就点头答应宋庭玉将赵泽霖找上来的时候。
“到底是怎么不舒服?疼还是恶心想吐?”
“疼——”温拾回答,但又怕说的太严重,叫宋庭玉担心,忙后竖起一根手指,“一点点,也不是很严重。”
宋五爷隔着被子伸手去摸温拾的肚子,“哪里疼,上腹还是下腹。”
温拾被宋庭玉的动作吓的一颤,他这谎撒的没有技术含量,全是靠现场杜撰,“上面。”
宋庭玉收回手,“可你刚刚捂的是小腹。”温拾靠向他那一瞬间,宋庭玉还以为是温拾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岔子。
没想到宋庭玉连自己装病的时候捂得哪都记得清楚,谎话被揭穿,温拾瞬间尴尬,支支吾吾想找补一下道:“那可能是我捂错了?”
“你问我?”
“不不不,我问我自己。”温拾低头摸了一遍肚子,在抬头,“是上面,没错。”
“现在就我和你在这里,你不需要装病,我都看得出来。”宋庭玉看温拾这样子,真是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温拾,你是不想和我结婚了吗?”
在婚礼现场用这种拙劣的装病手段拖延时间,除了温拾突然反悔不想结这个婚,宋庭玉想不到其他理由。
温拾摸着肚子傻眼,不知道宋五爷是怎么发散思维到这个地步的。他就是想赶快把薛仲棠赶走而已,哪有想跟宋庭玉悔婚的意思?
“我没有啊,”温拾头摇的像拨浪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没有想要悔婚,我就是——”话到临头,温拾又不知道怎么讲,讲他不能让薛仲棠留在这个房间,不然温浪进来说不定就要因为原著设定跟渣攻重逢,破镜重圆,走上四宝人生了?
这种听着都荒唐的话,宋庭玉能相信吗?
应该没人能接受自己其实是一本书里的角色吧?
更何况,连温拾都觉得宋庭玉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早已不是白纸黑字的记叙那么简单,是真实存在的,是他正在生活的,就是一个鲜活的现实世界。
“我就是刚刚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我没有想和你悔婚,真的没有,你想多了。”温拾坐起来,往宋庭玉那边凑了凑,拍胸脯保证,“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温拾,他可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真的?”宋庭玉现在承认自己是个有点患得患失的人,尤其在温拾和他的事情上。
“当然是真的。”温拾看看休息室墙壁上的时钟,“也就还有半小时了,我要是反悔,早就跑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还用的是你一眼就能看穿的小伎俩。”
“我会和你结婚的。”温拾拍拍宋庭玉的肩膀。
五爷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小温继续道:“合同上不是都写了吗?我不会毁约的,你放心好啦。”
还当温拾愿意和他结婚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心甘情愿的,没想到,是看在合同的面子上,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宋庭玉胸口堵上了一团气,不上不下。
温浪和周斯言甩开薛仲棠进来的时候,周斯年同田甜也将赵医生从宴会厅火速拎了上来。
温拾看温浪神色如常,半点没有失魂落魄撞见渣攻的茫然,彻底放下心来,对赵泽霖的关切询问摇摇头,“赵医生,我好多了,麻烦你上来一趟。”
“真的没事啦?温少可不要诓我,你自己的身体你要重视呀,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我!”心系自己博后论文的赵泽霖听到温拾肚子疼的时候小腿肚子都软。
温拾的身体底子虚,流产那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要是那种关键时刻他来的不及时,那可能就真保不住了。
为了自己的博后论文,哪怕温拾肯定认真地说自己没事,赵泽霖也坚决要成为温拾伴郎团的一员,死守在休息室挨着温拾。
但原本就快到了吉时,赵泽霖屁股还没坐热,宋知画和宋观棋就从楼下上来了,“新郎们,该下楼了。”
温拾忙站起来,化妆师一拥而上,给他理刚刚在床上压塌的头发和重新补上那吃到肚子里的唇彩,裤脚的褶皱也要抓紧处理,宋五爷都被那人群挤到了一边。
光彩照人的宋新郎是不需要多加任何修饰的,五爷现如今就是这世上最英俊的新郎。
温拾屈居个第二。
好不容易整理结束的小温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努力叫自己不要紧张,要放松,做好心里建设,迎上宋庭玉的目光,他笑道:“走吧。”
两个新郎婚礼,实在特殊,但又寻常。
从宋庭玉站在那波光粼粼的大头灯和制成拱形弯桥铺满白玫瑰的舞台上,到宴会厅正门随着音乐打开,一束追光落到门口手持捧花和象牙折扇的温拾身上,再到宋庭玉少有当众浮现笑意定定望着温拾踏着音乐的节拍一步步向他走来,两位新人眼中只有彼此,台下黑压压的来宾默不作声,屏息凝神等着这人生喜极的时刻到来——这婚礼,和寻常爱侣的婚礼,没什么区别。
司仪讲完那完全杜撰的爱情故事,又请周正上来证婚。
笑眯眯的周正说起证婚词:“很荣幸来做庭玉和温拾的证婚人,我是看着庭玉长大的,庆幸他能在风华正茂的时候,遇到正好可以携手一生的人,温拾我希望你能多包容庭玉,他很需要你。最后,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共同经营好你们的婚姻,长长久久,岁岁年年。”
长长久久,岁岁年年。
温拾认真听完猛点头,答出了宣誓的架势:“好的!”
宋庭玉看出他的紧张,主动握住了温拾身侧的手。
小温的手有点冰凉,但宋庭玉的手很热。
温拾还记得,他们第一见面的时候,自己的手好像也是这样被宋庭玉牵过去的。
当时,他担心自己的手汗招人厌,不过宋庭玉没有嫌弃他。
现在,温拾小心翼翼,大着胆子,将指头挤进了五爷的指缝里,和另一位新郎十指交握。
第61章 为什么要瞒着我
面对面在司仪的撺掇下说出‘我愿意’, 闪亮亮的戒指套到指根,宋庭玉克制地在温拾额前落下一吻,这在镁光灯下供众人观赏的结婚仪式才终于结束。
这次温拾没有太紧张, 因为灯光全在台上, 照的他眼冒白光,连看向宋庭玉的时候眼前都还有光晕的重影, 台下那些黑黢黢的人头, 他更加看不清了,看不清就可以当做不存在,这比上台前宋知画告诉他‘如果紧张就把台下的人都当成大头菜’要好用的多。
唯一叫他下台之后心还在怦怦跳的, 或许是额前那个干燥又轻柔的吻。
司仪是热场子的能手,两个男人的婚礼也能带动台下的起哄氛围, 有人喊‘亲一个’就有人喊‘亲两个’。
原本该碰嘴唇的, 温拾也做好了准备,结婚都有这样的环节,这也不是第一次亲了, 他并没有那样抗拒,反而捏了捏宋庭玉的手,示意如端方君子般的宋五爷凑近一点。
收到暗示的五爷果然福至心灵地挨近,温拾满意弯起眼,准备迎男而上。
下一瞬,宋庭玉脖颈间打出温莎结花样的领带凑近了,麻酥酥轻飘飘的吻落在温拾的额头, 轻如蝴蝶振翅,一秒腾空。
温拾下了台, 还有点没回过神。
心底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 像是期待已久的下午茶没有他最喜欢的小蛋糕。
台下的宋知画相机快摁冒火星子,对这婚礼竟然没造就出什么终极浪漫名场面表示不满,“什么嘛,这亲的太不激烈了!就该抱住我小嫂嫂的腰吻上去!我哥是不是不行!”
在旁边的陈周明一个劲叫她小点声,这要是叫庭玉哥哥听到了,他俩都得玩完。
其实年轻人大多是如宋知画一般的心情,热闹的婚礼参加多了,这样保守的还有点不适应。只是人到中年的宋念琴和周正却觉得宋庭玉做的相当体面,毕竟在场还有上年纪受不了刺激的阿公阿嫲,如齐乐的爷爷,耳背又老花,两位新郎下台了,老人家还抓着孙子的手问:“刚刚宋家小子亲的那到底是姑娘还是小子啊!”
新郎官退场,场内的宾客就可以动筷子吃吃喝喝了,有人借着席间谈生意谈合作,也有人带着自家小辈游走在各个圆桌前见‘长辈’。
从中寻到好处的人们,也不像刚入场时,对这桩男人们的婚礼感到新奇和诧异了,毕竟比他们厉害比他们牛的,或是如他们一般厉害一般牛的人都好端端坐在这里不愿意开罪宋家呢,他们有什么可置喙的。
于是,换了礼服又马不停蹄被推出来敬酒的温拾得到了一众长辈的夸奖,什么看着就和宋五爷登对的很,从面相上就这么相配,一定能恩爱百年。
端起周斯言递来的葡萄汁,温拾极有礼貌对着祝福他们的秃头啤酒肚中年男人说了句:“谢谢叔叔。”
当初在宋念琴的介绍下,温拾看过这人的简介,记得他是搞粮油生意的,现在已经是人到中年,家中的儿子都快跟宋五爷一般大了,叫声叔叔也不为过。
刚说完百年好合的秃头老总闻言哈哈大笑,“叔叔?庭玉啊,你这新郎官给你降辈了,我还占你点便宜。”
“叫哥就好了。”宋庭玉单手揽住温拾的肩膀,同样举起红酒,对着桌上的人举杯,而后一口饮下。
叫错人的温拾也忙跟上宋五爷脚步,一仰脖喝了个干净,葡萄汁酸酸甜甜的,味道不差。
饶过这桌的间隙,宋庭玉才垂头到温拾耳边解释:“这边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是同辈。
生意场上论资排辈,没有谁是论年纪叫人的,只要有能耐,跟年纪到阿公地步的人称兄道弟也不是不可能。
温拾受教了,“那你的亲戚呢?”
“他们就更不需要了。”宋庭玉这婚事没来多少港湾的长辈,大多是同辈的表亲和堂亲做代表来参加,他们还得叫宋庭玉一声兄长或五爷。
于是需要温拾点头哈腰的人,压根不存在。
这一个宴会厅多都是上流人物,有分寸有礼貌,接下来的敬酒都顺利至极,没出现什么刁难人的存在。
就是这宴会厅实在是大,绕了一大圈下来,温拾感觉自己喝了满肚子果汁和苏打水,等到宋家人那桌的时候,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可偏偏宋礼书的未婚夫来了,只得停下继续应酬。
这位平日在部队极忙的准二姐夫还穿着军装,看着是个沉稳老练的人,也见过一些惊涛骇浪,可偏偏对上宋庭玉和温拾这一对男新人,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不能接受这种新事物的还是大有人在。
宋礼书面露尴尬,在桌下用小高跟狠狠踩了未婚夫的脚,她来时的叮嘱这男人显然都忘光了,“他这人嘴笨人生,只是还不熟悉,以后让他多来家里坐坐。”
温拾点头,跟着宋庭玉一起礼貌地叫了二姐夫。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开始没出现的宋观棋也到场了,正坐在宋知画身边,用一种情绪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亲弟弟,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反正她说不出什么好听话,这大喜日子,还是不给人添堵了。
到休息室温拾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卫生间,这一路上他憋的快成了小太监,腿肚子直颤。
从卫生间出来的温拾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
宋庭玉在沙发上坐着,宋武站在他跟前,两人似乎在说什么正事,看到温拾出来,齐齐停了下来。
“你们有事要谈吗?”要不他出去?
宋庭玉抬手让宋武出去,“已经谈完了,你饿了吗?可以叫他们送餐上来。”
新郎官是很难吃上自己的席,不过也不至于饿肚子。
“吃完休息一会,最后送客的时候我们再下去。”
温拾上场前胡吃海塞不少点心,摇头,“我不饿,但你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宋庭玉好像除了那些水和果汁,还一口食物都没吃过。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现在其他人都在下面,连化妆师和摄像都走了,没人照顾这俩新郎官,都得自食其力。
宋庭玉原本想说不吃,不饿,但温拾的关心实在是太难得,于是五爷很给面子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我认识路,不远。”温拾听温浪提了一嘴,后厨就在他们这层楼,“你好好休息。”
同为新郎,但宋庭玉明显比他忙,估计到现在屁股都还没坐热呢。
不等五爷再说什么,温拾先一步踏出了休息室,小步子迈的很快,生怕宋庭玉追上来。
楼下的温浪记挂着温拾,一桌席面上也没有他认识的人,席间聊起的话题都是什么时候将孩子送到国外、最近又在海外买了块地皮、生意上的事赔了十几万都是小钱这叫试错……等等温浪压根插不上话,也觉得是天方夜谭的聊天内容。
于是匆匆忙忙填饱肚子,温浪就准备上楼去找他哥了。
没成想刚走出宴会厅,他撞上了姗姗来迟的柳泉和温广原。
柳泉那老爷车子真是年代久远的老古董,路上坏了胎,虽然有备用的,但是温广原和他为了换车胎也是耽误了不少时间,还弄的一身狼狈。
温广原那从镇子上花了整整四十块买的整身西服加皮鞋,全是灰扑扑的土印子,方才他们要进这酒店大门时,还没来得及拿出请柬就差点让门童撵出去,毕竟他们这两位客人样子实在和这高端的酒店格格不入。
温广原急匆匆想往宴会厅里进,却没见到温拾的影子,门口收礼金的小辈也都去吃东西休息了,正巧没人招待这两位。
柳泉还好,他是从京市调出去的,这种场合里有不少他的同僚,柳泉一进去,就被从前的同学认出来叫走了,他身上担着任务,也没办法顾及和自己一道来的温广原。
形单影只的温广原就有些尴尬了,站在门口像个木桩子似的,要不是温浪一眼认出这张脸,叫了他一声,他估计得在这门口站到上菜的服务员给他撵出去。
“牛柱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浪!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一打照面,是异口同声。
温浪好笑道:“这是我哥的婚礼,我不在这里在哪里?我还当咱们村里没人过来参加呢,原来你来了,你是代表乡亲们来的吗?”
他还说这婚宴上没见到一个温家村的人,整个婚宴现场,除了温浪是温拾这边的亲戚,就连温成头都没出现。
不过想起自己父亲从前对待温拾的态度和言辞,温浪也没好意思提这件事,温浪自己也从心底讨厌温成头,温拾没有因为温成头对他恨屋及乌,已经是好心眼了。
“我,我不是——”温广原哪能代表温家村的乡亲们,他爹倒是能,手里也有请柬,但他爹跟柳泉是一条心,不乐意叫宋庭玉他们开发矿场,知道温拾是和矿场背后的投资人结婚这件事后,老头连这婚宴都不肯来参加。
甚至温广原都是瞒着家里过来的,要是被他爹知道,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他就是挨荆条抽也要见温拾,“我是来见你哥的,你哥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宴会厅很大,只不过温拾在温广原眼里一向是会发光的,人再多,温广原都能把温拾从人堆里一秒挑出来。
但他站在这里看了五分钟,也没看到温拾的影子。
“我哥不在这,他和我嫂子敬完酒就上楼了,你要是想见他,得去楼上。”
“你叫那个男人嫂子?”温广原粗黑的剑眉抖了抖,听不惯这亲近的称呼。
“是啊,”温浪点头,“我哥也是男人啊,我总不能叫姐夫吧,各论各的。”宋家那些人,不也叫他哥嫂子?
温广原抿唇,这淳朴汉子的不快相当明显,那黑俊的脸庞生出几分别样的情愫,不忿和嫉妒不安叫他脖颈上的青筋都在鼓动。
温浪问:“牛柱哥,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不会还没放下吧?我哥已经结婚了,你和他没可能了,你要是这样的表情,我没办法带你去见我哥,我嫂子也在呢。”
这温广原要是上去了,说不定要打起来,毕竟他那嫂子看着也不是什么善茬,是好喝醋的那一款,两个醋缸遇到一起一定是硬碰硬的结局。
温广原被温浪一口一个嫂子激出几分脾气,他气温浪作为温拾的弟弟,竟然就这样看着温拾走进火坑,“温浪,你就这样让你哥跟他走了?你不知道你哥不情愿,和他根本没有感情吗?你哥压根不愿意在这里生活,他和我说过,只要还完钱就会走!”
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的温浪一脸懵,“什么?什么不情愿,还什么钱,你在说什么?我哥和我嫂子怎么了?”
“温拾没有和你讲吗?”温广原一怔,心底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触。
这件事温拾连温浪都没有告诉,却事无巨细讲给了他,这是不是代表,温拾对自己是特殊的?
“我要见你哥,”温牛柱从那并不合身甚至有点紧绷的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我是来给他送钱的,我想把你哥带回去。”
那纸包有点厚度,边角露出的颜色证明这些都是簇新的大钞。
“这么多钱你是从哪来的?”
“做了点农用机械的小生意。”温广原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纳闷不已的温浪,“就是这样——总之,温浪,我现在也能让你哥过上好日子,也是我和他先相说的,那人,才是后来的,他才不是你嫂子。”
“我爹,做了这种事?”温浪两眼发直,他现在重点不在这温广原也要当他的嫂子,而在他爹竟然对温拾做了那种事,还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他怎么能这么做——”
温浪的心突突直跳,麦色的脸庞有些发白,连手都在抖,尤其想到温拾费劲找到他,还对他这样好,那愧疚感更如山呼海啸一般淹没了他。
“总之,先把你哥带回去才是正事!”
温浪捂住肚子,他气的小腹疼,但仍站直了身子,挡在温广原面前,怒目而视,“不,我哥当初和你相说的时候,也没答应你们家吧?我哥为了钱和宋庭玉在一起,你现在是想再用钱把我哥逼到你家去吗?”
“我没有!我就是希望他能还上这笔钱,我到时候不会要他还钱的——”
“我哥的脾气你不知道吗?!”温浪气急,怒火高涨,“说得好听,你不要他还他就不还了?!你这是看人下菜碟!捡他心软好欺负!”
分明什么都知道,在这里装什么救人于水火的大英雄,明明都是一窝黄鼠狼。
村长家更叫温浪来气,什么叫吃了他们家两篮子鸡蛋,就是默许婚事,温拾再嘴馋也不会为了两篮子鸡蛋跟了温牛柱!
温广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有些发愣,他明明没有像温浪说的那样想过,但是温浪说的话,竟然让他一点辩驳都讲不出来,就好像,他其实心底也早隐藏了这样的念头一般。
这汉子低头,“那这钱给你,你当做是你的给你哥,你放心,我说不往回要就是不往回要,浪子,咱们自小长大的,哥说的话,你得信。”
“我今天来这里,一是为了给这钱,二是想见他一面,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温广原有些艰涩开口:“我是真心喜欢你哥,不过,我不着急,我也不逼他,我可以等,等你们回村子,我还上你们家给他劈柴挑水去,他上次来想吃我家种的葡萄,这些日子过来,那葡萄该熟了,你们回去,我给送家去,都好吃的,没打过药……”
“我这不是逼他选我,我就是想对他好,我慢慢追他,你看这样成吗?”温广原的眼神小心翼翼,温浪的难听话憋在肚子里,讲不出来了,但,“这钱我不要,我哥的事,我给他筹钱,你拿回去。”
欠别人终归是欠。
但温浪不是别人,说起来这个事,也该叫温浪来赎罪。
“至于让你见我哥,我得先上去问他想不想见你,你在这里等一会吧。”
温拾给宋五爷端了满满当当两个碟子,有肉有菜还有小蛋糕,“你快吃,要是不够,我再去给你拿。”
“好。”宋庭玉慢条斯理举起筷子,他其实真不太饿。
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人的神经一般是紧绷的,因此身体上的很多感觉都会弱化,今天宋五爷全神贯注在结婚这件事上,忙的脚不沾地,也一点不困不饿,精神的很,现在去参加铁人三项都绰绰有余。
但这些东西都是温拾辛苦拿回来的,于是宋庭玉便举筷斯文地往嘴里送,他吃相好但速度不慢,很快就吃空了一碟子。
这还是温拾第一次投喂他人,体验新奇,他还是头次感觉到看着别人吃东西也能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不亚于他吃了满肚子喜欢的奶油蛋糕。
休息室很安静,五爷吃东西没声音,温拾支着下巴笑眯眯看他吃,也专注地一言不发。
这美好的气氛,直到温浪推门进来才被打破。
他脸上的愤愤不平很明显,还捂着肚子,于是温拾落在宋五爷吃播上的注意力立马被弟弟吸引过去了。
天了,不会是遇上薛仲棠了吧?不会被渣攻弄的动了胎气吧?
“浪子,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温拾站过去,却被温浪一把抓住了胳膊,“哥,我有事和你说,让他出去。”
这里这个丝毫不礼貌的‘他’,指的肯定是坐在沙发上用餐的宋庭玉,因为这屋子里压根就没有第三个人。
可自打宋五爷当着温浪的面说了他爱温拾,温浪就一直很有礼貌地叫他‘嫂子’,这还是第一次,用硬邦邦的代词。
“有什么事,我不能听吗?”宋庭玉放下筷子,看着这一脸要找茬的小舅子,好脾气地询问。
“你想听?那好啊,正好我也想问问你,你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温浪像母鸡似的,把睁圆眼的温拾一把捞到背后,隔绝了他和宋庭玉沟通的视线,“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哥才要和他在一起,那我哥跟你结婚,是因为他喜欢你吗?是他自己愿意的吗?”
听到这话,温拾心底猛地一突,“浪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哥,你到现在还要瞒着我吗?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你还把我当成兄弟吗?这样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你分明是因为砸了他的车,欠了他的债才留下和他结婚的!”温浪转头对温拾声声质问,“还是因为我爹!你这样做,让我怎么还有脸见你?”
温拾慌的手足无措,因为温浪的眼睛红了,平时总挂着笑容,遇到什么挫折都没红过眼的温浪气成了这样,他这弟弟大约对他是真的很失望。
这下好了,把温浪弄的动了胎气的人,竟然是他。
“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因为他是你爸爸——”温拾愧疚到结巴,他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叫温浪夹在他们之间为难。
“就是因为你这样心软,才让那些人都欺负你!是我爹又怎么了?你明明该告诉我的!”温浪气出了哭腔。
他害怕,因为知道了温拾也是叫温成头逼走的,跟他娘一样。
如果这次参加完婚礼,他离开了,温拾在这里又是举目无亲的状态,他又能依靠谁?
“哥,和我走。这钱我给你掏,我们这就走,随便找个地方,反正我们有手有脚,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我养你。”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庭玉听到温浪要带走温拾这才站起来,“温浪,你先冷静一点。”
“滚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从前不知道讨好小舅子的宋五爷,头一次被人当面骂滚蛋。
只不过这种时候,要是真因为这一句‘滚蛋’就不说话了,那他老公可能就要被小舅子带跑了。
“温浪,这件事没有告诉你是我的不对。留下来配合我结婚,是我恳求温拾的,他心软才答应,为了不让我家人生疑,合同的事情只有我和他知道,所以你不要埋怨他没有告诉你。而我和温拾不像你说的那样全无感情,我在追求他,在等待他的同意。”宋庭玉道。
“你这顺序是不是颠倒了,哪有人先结婚再追求的!再说,我哥根本不可能喜欢你!他只喜欢女人!”
被弟弟拉着手腕的温拾尴尬道:“浪子,我好像……”
这些天温拾已经逐渐意识到了,他似乎好像可能也不是那么绝对直,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对同性产生点不可言说冲动的。
若非如此,他压根不会天天早上做那种梦。
“哥?”温浪蹙眉盯着欲言又止的温拾,“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我好像,不是只喜欢女生。”硬着头皮讲完这句话,温拾的脸红成了大番茄,恨不得在地毯上扒出条缝爬进去藏起来。
当初,他怎么信誓旦旦跟宋庭玉讲自己没想过和男人在一起,现如今,这脸拍的就有多疼。
而站在小舅子对面的宋五爷如果不是因为当下的气氛实在太过严峻,兴许就要弯起唇角了。
“什、什么?”温浪结巴了,“什么叫你不只喜欢女生啊?”
但温拾就跟缩进壳里的蜗牛似的,一句话也不想讲,拒绝和外界沟通。
宋庭玉知道是因为自己,主动道:“我先出去,你们兄弟慢慢谈。”
他相信,温拾能把这件事好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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