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现在还是未来
小胖子出生的第三天, 宋宅上下肃穆的完全不像是又添新丁,喜事临门,更没有十一出生时, 络绎不绝来看宝宝送上礼物的客人。
就连一向对家里氛围不敏感的宋小幺和周斯年脸上都升起了惨淡的愁云, 感觉温拾要是再不醒过来,世界末日就真要到了。
“小舅舅不会真的醒不过来了吧?”坐在医院的休息区, 周斯年低着头, 眼圈红红。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周斯言蹙眉瞥了眼亲哥,这话他要是敢在病房门口说,宋庭玉肯定第一个大义灭亲。
被弟弟骂的周斯年垂着脑袋, 迸发了一声哽咽,“小舅舅要是能醒过来, 我帮他养胖墩也行——”
周斯年真的不能失去温拾这个电视搭子。
这三天里, 温拾把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宋庭玉甚至请到来京市首都医院在心脑血管赫赫有名的教授会诊,赵泽霖也在整理温拾的病例传真到国外, 让他的博士导师帮忙复诊。
但所有的结果都告诉他们,温拾全身上下各个器官都很健康,并且在持续运作,维持他的身体机能,不存在脑部炎症、败血症或器官衰竭的病症。
综上,顶着宋庭玉看死人的眼神,赵泽霖做出了最终的判断:“温少现在就是在睡觉。”
“睡这么久还不醒吗?”宋庭玉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温拾呼呼大睡这三天,宋庭玉连眼都没合过。
他像是在病床前生根发芽了般, 只有温拾被推出去检查的时候,才急不可待站起身追上去。
“其实还可能是一种神经疾病。”临床上有一种比较罕见的神经性睡眠障碍叫睡美人综合症, 这种病多发于男性青少年,最常见的表现就是病人猝倒、陷入长眠,睡眠时长三到十天都有可能。
“这个病目前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患者睡够了,就会自然醒来,外力干涉不能让他醒过来。”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在医院里,‘等’其实是一件有些残酷的事情,说是希望,但其实是连医生都摸不准最后的结果,只剩下尽人事听天命的结局。
刚出生三天的胖小子安分躺在宋庭玉的怀里,和他爹一起盯着床上的人,盯着盯着,那圆圆的眼睛就忍不住一眨一眨合了起来,刚出生的小孩子,一天睡二十个小时都是有可能的。
宋念琴进来,看小胖子睡着了,才从宋庭玉怀里小心翼翼接过孩子,交给保姆带出去。
胖小子是个有点吵闹的小魔王,他对外人提防心极强,打出生的第二天起,就不肯在宋念琴和保姆手里睡觉了,精神的很,眼珠子四处转,观察个不停,换到别人手里更是开嗓嚎啕大哭,吵的人耳膜直跳、不得安宁。
无可奈何的宋大小姐换了一圈抱孩子的人,最终发现,一旦把这小子塞到宋庭玉怀里,小魔王会瞬间安静,一副恬静的乖巧模样,缓缓闭上眼安心睡过去,连硅胶奶嘴都不需要。
于是坐在床边等昏睡不醒的丈夫醒过来的五爷,往往还得抱起他家的大胖小子哄孩子睡觉,哄睡胖儿子,便看着床上熟睡的温拾祈祷:“快醒过来吧,我和孩子都在等你。”
孩子抱出去,宋念琴忍不住劝这么久没有休息的宋庭玉回去吃点东西,换身衣服,养养精神。
因为一直在这里熬着除了把自己的身体也拖垮,什么都做不了,宋庭玉也不是医生,更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对温拾的病没有任何疗效。
“不用管我。”宋庭玉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他熬不垮。
“那至少送过来的东西你要吃些吧?”宋念琴站在病床前,只觉得躺着的那个面色红润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坐着的这个可粗糙邋遢活像是个颓唐大叔。
她弟弟什么时候落魄成了这样?
“我吃了。”宋庭玉头也不抬。
“你才吃了几口!”和宋庭玉正常的饭量比起来,那几口简直就像是鸟食儿。
等着宋庭玉做决断的事情还多着,孩子刚出生,取名字上户口,都免不了宋庭玉操心亲自去办,再者公司的事务也积攒了不少,可怜宋武天天带着一堆文件,眼巴巴在病房门口守着,五爷一声不吭就撂挑子了,这简直是要人命。
可现在的宋庭玉别说去上班,就是哄孩子,他做的也相当机械,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一部分灵魂跟着温拾一起沉睡不醒了,不然人怎么会像是中邪似的颓废不堪。
劝说无果,从病房出来的宋念琴实在是走投无路,叫人备了车去市区的茶楼。
这老师傅有段日子没生意了,自打温拾和宋庭玉的婚事定下来,宋念琴就没再来过,因为这老东西当年的话实在是太过笃定,而顺顺利利把婚结下来的宋庭玉可和他讲的那些半点不同。
再见到宋大小姐,老头摸了摸胡子,让跑堂的上了一壶好茶,“又是为宋先生来的?”这几乎都不用算,宋念琴只要找他又带着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那必然是为了宋庭玉的事情。
听了宋念琴的讲述,老头摸胡子的手缓缓放下,“睡不醒?”
他记得温拾,就是一个奇怪的、按理该死掉的、却活蹦乱跳的人。
这样人,生了孩子,老头都不觉得奇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而说不定,他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存在,眼下他留下了一个属于这里的孩子,也算是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情。
只能说从哪来的,回哪去了吧。
宋念琴听他这样讲,当即皱起眉,真要像这老头讲的,温拾再也醒不过来了,那说不准宋庭玉迟早也要垮掉,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许下重金,求这老头给个破解的法子。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但老头也真是束手无策,他顶多能算算命,要逆天改命,他做不到。
他也劝过宋庭玉,做人要知足,不能贪得无厌,要低调行事,就是把那人藏起来都不为过。
“也只能诚心求求老天爷了,看看老天爷会不会心慈手软一次。”
老头这话明摆着是封建迷信,什么老天爷,宋念琴都不信,更不指望失魂落魄的宋庭玉会听进去。
可屹立在病床前的宋五爷却头次将眼神从床上的温拾身上抽离,看向长姐,“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老天爷看到他的诚心?
冬天,京市十年来少有的大雪,一脚踩进去,厚而松软的雪能埋到人小腿肚子,大街上人迹罕至,暴风雪的天气,凄风苦雨,天气预报都提醒市民不宜出行。
就是这样的极端天气,宋庭玉个不怕死的却冒着风雪出门了,将温拾和孩子托付给宋念琴,不顾阻拦,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如果真的有用,那他宁愿他自己的命来换温拾醒过来。
一路上行路不顺,路况不好,风雪交杂、弥漫寒雾的天气叫人看不清前路,白天能见度都低到了可怕的地步,晚上更是打着车灯能见度都不到五米,就好像上天都不愿意叫他们出发。
宋武和宋庭玉换着开了一天一夜,宋庭玉车技好,雪地里开的车都仿佛飘起来,吓的坐在副驾上的宋武魂飞魄散,轮到他开的时候,那车总慢的像蜗牛爬,他真怕出事故,雪天打滑不是闹着玩的。
毗邻京市的燕城有一座古老寺庙,是四方僧侣的朝圣之地,庙宇远在高山之上,供奉着百十座巨大佛像,往日香火客和僧人络绎不绝,但这样恶劣天气还能来朝拜的,那虔诚的心都不需要考验了。
宋武跟着宋庭玉下车的时候,冷的直打哆嗦,他忙着往台阶上跑,想一口气登到山顶的寺庙,却发现比他先下车的宋五爷停在山脚下,缓行三步,而后屈膝跪到了雪地里,逐渐匍匐,用额头抵着冰凉的大地,周而复始,谦卑到了尘埃里。
“五爷!?”宋武瞠目结舌,脚底一滑,差点出溜下去。
宋武打宋庭玉十八就跟着这位主,年轻时候狂傲的宋庭玉就是连老五爷都没跪过,这等大小姐信极的神佛,便更不值得宋庭玉弯腰屈膝了。
在宋武心中,宋庭玉,其实比那些虚幻的神灵更伟大,因为宋武是亲眼看到宋庭玉如何一步步带着宋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深知宋庭玉无所不能的一切不能用简单的命运做结,因为没有一个单纯幸运的人会像宋庭玉这般竭尽所能。
所以像宋庭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信神佛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用自己双手打拼来的一切,凭什么要归咎于庇护与信仰。
但现在,宋武心里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宋庭玉,就那样跪在雪色渺茫的山脚下,在通天的白皑灰影中,再高大的人都显得分外渺小。
专注跪拜的宋庭玉没有理宋武的惊声,三步一跪,等身长头,双手伸直、俯身叩首的动作他做的标准至极,就是来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也捉不出他半点错处。
宋庭玉的身上的衣服被山路上的泥水沾湿,风一吹,寒意股股,似乎在往骨头里钻,这种极寒的天气穿的再厚都没用,路过半程后,他浑身僵寒,连屈膝都困难,触摸雪地的手掌已经冻至红肿麻木,额头也是冰到了毫无知觉。
再一次拜下去,抬起时,面前的雪地出现了一片融化的粉红,他额前冻出了伤。
宋武都看不下去了,他光是站着都觉得自己像条冰棍,脸上砸点雪花跟砸了一坨冰锥子般,于是强行去拉执拗往前走的宋庭玉,“五爷,您真的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
“宋武,松手。”宋庭玉抽回自己的胳膊,他冻的说话时都已经没了呼出的白气,和这天寒地冻的一切同样温度。
在门口耳房中烤着小太阳昏昏欲睡的僧人看到披雪而来的宋庭玉时,瞌睡都吓快没了。
“你们是来——”
“能来干什么?拜佛啊!”宋武的三白眼狠狠瞪过去,“你还不开门等什么呢?!”再不开门他们真要冻死在这地方了。
寺院的大门从内打开,宋庭玉走进去,第一件事是捐香火。
那是一张空白的支票,他不知道写多少才算诚心,于是交给了住持填数字,他们愿意写多少都可以,因为无论写多少,都能兑换。
第二件事,他找到了那几十米高的千手观音,供奉了一捧香,而后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潜心。
暖融融的佛殿温度比外面高了太多,宋庭玉那一路上化了冻,冻了化的衣裳此刻边角渗出雪水,湿漉漉地打湿一片地面。
他前所未有的狼狈,头发湿乱,额前带伤,脸色如霜雪般白,修长的指节冻的红肿不堪,合十时无意识地轻颤。
体力、精力在这一刻都要宣布告罄,只是强撑着,不肯倒下。
住持见过许多如宋庭玉一般从山脚磕上来的苦主,他们求的,都是这世间常言道无力回天之事,求得了叫奇迹,求不得叫常情,往往常情最常见。
但住持还是忍不住凑近两步,去听这模样不俗的男人求的是什么。
住持听到这低着头的人在忏悔,忏悔他从前的轻狂不羁,忏悔他对世事的轻看,忏悔他所做过的一切孽障,无论是口业还是杀伐。
他讲:“我不求你原谅我、宽恕我,我只求你把他还给我,要我用什么换我都甘愿。”
无论是要他手里的财富权柄,还是要他的性命,亦或者要他如宋念琴讲的那样,让他下辈子沦落畜生道也无所谓。
“求你。”宋庭玉再度俯身磕起了头。
咚咚的闷响,响彻大殿。
高高在上的佛像仍注视远方,神就是这样,从不为凡人低头。
医院病房内。
替宋庭玉守在温拾床前的温浪瞧见那原本平稳的心率仪突然不规则跃动起来,只是起伏的下限一下比一下低,机器骤然响起警报般的响声。
“哥?哥!”温浪惊慌地站起来想跑出去叫医生,下一秒赵泽霖就闯了进来,看到仪器上的数值,眉毛都要飞起来,“完了,完了,起搏器呢?快推进来啊!”
——
温拾的今天和寻常一样,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前,背对身后巨大的单向玻璃,宁可看眼前的白墙,也不愿意回头,因为那扇玻璃背后,挤满了观察他记录他的人。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无聊,不想再枯坐下去的温拾尝试从枕头下面翻出他的平板,昨天晚上在花市找清水搜罗来的小说还没看完。
但不知道为什么,温拾熟练登录的网页页面白花花一片,一个灰色的圆圈转了半天也没显示出他想看的内容。
“好奇怪。”温拾拍了拍那不好用的平板,尝试用暴力修好它。
研究所的网速一向飞快,甚至没有墙,就是想去外网也轻松无比,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咔哒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隔离防护服的研究员出现,他看出温拾的困境,主动问:“怎么了?”
“平板不好用了。”温拾想问问他,能不能再给他安排一个。
但研究员似乎有其他事情要温拾去做,没有立刻答应,“你先出来,平板的事情改天再说。”
“去哪?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不该到休息的时间了吗?
温拾有点不情愿加班。
“有,今天你还有要做的事情。”研究员握着门把,信誓旦旦,再度不容拒绝地要求温拾站起来跟他走。
可温拾仔细想了想,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压根想不起来他还有什么该做的检查项目没做。
不,他不只记不得这些,他甚至有点记不起昨天他干了什么,做了什么检查,又去了哪里。
不是看小说了吗?
一个声音在温拾心底响起。
但看的是什么小说?主角叫什么?故事情节是怎样的?
怎么就一点印象都没了?
这在记忆力不错的温拾这里,是压根不该发生的事情。
温拾拿起那图标仍旧在刷新的平板,眉头微蹙,想找出那被自己遗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研究员再度敲了敲门,这次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拾号,快点出来。”
“我不要!”温拾下意识脱口而出,而后惊慌地捂住了嘴。
不对,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吗?他敢这么横吗?
救命,他一会是不是就要被拖出去了?
谁知道,研究员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动手来抓人,他依旧站在门外道:“你难道不想出去看看吗?今天天气很好。”
“我可以出去吗?”温拾一下子坐直了。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待遇。
“可以。”研究员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不会死吗?”温拾试探着想站起来。
“……当然不会。”研究员错身让开,他背着光,门外亮堂堂的,温拾看不清外面的全貌,还真叫他心生出点向往。
可外面能是什么,就是一成不变的白色走廊罢了。
明明知道外面是什么,温拾还是心动了,就好像今天的外面和平常的不一样般。
“快来。”研究员催促道:“这次出去,你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不用回来?
这再不走就是傻子了!
温拾立马扔下手里的平板,往门外跑去。
他一头撞过去,眼前的研究员却消失了,亮堂的屋外有两扇白色的门,和他病房的门一模一样,可上面的牌子却不是序号。
一个写着现在,一个写着未来。
温拾几乎下意识去开未来那扇门,他不要留在现在,他要离开这个困了他二十几年的鬼地方,他再也不要被人当做小白鼠做研究了,他要去找属于他的未来。
可碰到那门把的一瞬间,温拾却听到了个说不出熟悉的男人声音,低沉悦耳。
“你没想过,你离开后,会有人很难过吗?”
难过?
谁会为他难过?
“我爱你。”
你哪位?这么肉麻的话真的是对他讲的吗?
“你可以尽情利用我,只要你想要,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太客气了吧?
这熟悉的声音念叨的温拾心跳如擂鼓,可他就是想不起这到底是谁,而面前这扇门告诉他,只要踏进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所有的痛苦、折磨,全都会化作飞灰。
温拾下定决心伸手去推门。
“温拾,叫我的名字。”
名字?
你叫什么?
他不知道啊——
“你的甲方叫什么?”
甲方?
哪来的甲方?
他什么时候和人签无良合同了?
“我叫……”
扑通、扑通——温拾的心口剧烈颤动起来,触电般收回了开门的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土而出了。
他明明记得的。
这个人的名字。
他该记得的!
那很重要。
“宋庭玉?”温拾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名字恍若从湖底飞向水面的气泡,噗通一下,炸了开来,一个又一个闷在水底的气泡前仆后继,从湖底飘了上来,星星点点,争抢着噼里啪啦炸出了碎响。
温拾再度抬头,眼前仍是两扇门。
他毫不犹豫握住了那个属于他,适合他的门把,推门而入。
滴滴滴——病房的心率仪又开始响个不停,准备好的起搏器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只是这次的警报叫所有人出乎意料,显示器上刚刚已经低到七十的血压竟然开始回升了。
在场的医生像是看到奇观一般,各个诧异地盯着那曲折的红线恢复平稳,赵泽霖手里的肾上腺素还没来得及注射,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那眼神还有些茫然,但的的确确是睁开了!很有神!不是回光返照!
“老天爷。”赵泽霖喃喃道,从医这么多年,他救死扶伤不少,濒临死亡的时刻见的多如牛毛,从死神手里抢人更是家常便饭,但这种程度的起死回生,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掏出手电筒去扒拉温拾的眼皮照人眼珠子,确认瞳孔没有扩散和放大的迹象。
转而着急地跟温拾不停讲话,让温拾保持清醒,怕这人再睡过去,“温少啊!你还认得我吧?还记得你儿子出生了吧?!七斤多的胖小子!我一会把他抱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睡了太久的温拾眼珠转了转,他脑袋木木的,对赵泽霖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七斤多的胖小子是什么?
能吃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奇迹般醒过来的温拾张张嘴,太久没说话,吐出来的都是气音。
只是赵泽霖只从那口型就能分辨,他说的是“宋庭玉”三个字。
第83章 温容璋同志
做了一场梦醒过来的温拾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在梦里都思念的宋庭玉, 而是小胖,这个奇妙地继承了他和宋庭玉各一半基因的孩子。
那穿着毛线袜和厚花棉袄的胖墩被温浪拖着屁股拎到他眼前,自来熟地扁扁嘴巴对着温拾吐了个口水泡, 咧开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哇哇’声, 伸出戴着兔毛手套的爪子往温拾眼前抓。
胖墩认得他这个总闭着眼的爸爸,睁开眼了也认得。
他出生一周, 还不知道怎么控制身体, 可他偏偏想要触碰温拾,于是挣扎着往前一扑一扑。
要不是温浪的手抓的紧,这小胖子就一头栽倒在温拾的肚子上了。
“哥, 你想抱抱他吗?”温浪改换了方式,两手擒着胖墩的腋下, 将这小屁孩举了起来。
胖墩到底是胖墩, 力气比一般小孩子大多了,温浪从没觉得十一这么不好控制过,总想从他手上冲出去。
“抱抱他?”睡了太久的温拾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卸货了, 平日里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圆鼓鼓肚皮现在分外平坦,眼前多出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
温拾还以为所有小孩一出生都像十一那样皱皱巴巴,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出落地白皙可爱。
可他的小孩,好像一出生,就圆润的像是打过气,冬天穿的又厚实,导致胖墩的体型格外巨大, 圆鼓鼓的脸蛋和脑袋看起来像只小熊崽。
温拾虽然早早跟月嫂学习过哄孩子的各项技能,抱十一抱的驾轻就熟, 可对上胖墩,他竟然有点紧张, 这种紧张可以归咎于和自己孩子第一次见面,顺利成为新手爸爸的忐忑。
哪怕已经事先练习了无数次,事到临头,还是会怀疑:如果自己做不好怎么办?如果不小心把孩子弄伤怎么办?
提心吊胆起来的温拾试探着伸出手去,却牵动了腹部没能愈合的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叫他想被蜜蜂蛰了似的缩了缩肩膀。
像温拾这样刚做完手术就陷入昏迷的患者,刀口愈合的速度会比正常人慢很多,在他睡觉期间,赵泽霖每天都要来检查一下那缝合的刀口有没有发炎,做一下清理工作。
看到温拾吃痛的模样,温浪忙把胖墩又拎回自己怀里,“算了,你等伤口好了再抱他吧,他力气特别大。”又不算很听话,万一在他哥怀里扑腾的时候一脚踹到肚子上,也够他哥喝两壶的了。
“啊!”热情的胖墩对温拾的无动于衷很不满,对温浪拆散他和他爸爸的行为也很不满,挣扎着又挥了一下手,咧着嘴就要哭。
胖墩和十一在掉小珍珠这件事上很不相同,十一是有需求才会哭,而且只是象征性嚎两声,连眼泪都来不及酝酿,就结束了,笑嘻嘻地应对来人。
但胖墩是无时无刻,只要他想,咧嘴就哭,那怎么哄也哄不好且宛若超声波的哭嚎叫宋念琴请来的金牌月嫂都忍不住发愁。
从业多年,头一次见哭起来这么不讲道理的孩子,明明刚喂完奶、换了尿布、给了硅胶奶嘴,抱起来晃半天,也止不住那魔音穿耳的哭声。
温拾捂着肚子坐起来,轻轻攥住那兔毛手套裹着的小手,软乎的兔毛在他手里轻柔的像是一团棉花,他甚至摸不到这孩子的指骨,也不敢用力去触碰,“怎么哭了?”
胖墩见心心念念的爸爸对他讲话还牵住他的手,立马止住了哭声,眼泪婆娑的看着温拾,咧嘴吐了个口水泡。
要是爸爸能抱抱他就更好了。
只可惜温拾没看出那张圆嘟嘟小脸上的明示,奶娃娃的脸在温拾的眼里只有可爱。
他专注地牵着胖墩的手,感受这一点小小的重量,欣喜从他抿着的嘴角溢出。
“哥,你给小胖起大名了吗?”温浪突然问起。
这几天宋庭玉的状态实在是可怕的吓人,孩子大名这么重要的事情,愣是没人敢开口问,好在注册登记户口并不着急。
只有温浪一直惦记着,那姓宋的可答应了这孩子跟他们老温家姓,可不能临时变卦。
“小胖?”温拾抬头,这难道是他儿子的小名吗?
“小胖。”温浪瞥了眼盯着温拾直伸脖子的幼崽,这小名和孩子十足贴切。
而且现在不止他这样叫,宋家上下都这样叫,周斯年更恶劣些,叫人家胖墩儿。
这话倒绝对没有什么恶意,纯粹因为胖墩确实够重量级,圆圆的脸盘子一戳一个深深的涡旋,肉嘟嘟的,证明了温拾怀孕期间吃进肚子里那些东西没有浪费,全落到这崽子身上了。
他眼下不止胖,吃的也多,月嫂基本上每两个小时喂他一回奶粉,小胖喝奶的时候相当凶狠又护食,喝的超猛,刚出生没几天,祸害了三个硅胶头的奶瓶,统统咬烂。
只是还好这么小的孩子还没长出什么爱美之心,不然这一口一个胖墩,真打击人家的自尊心。
温拾捏捏他儿子肉嘟嘟的脸,不觉得有多胖,分明是可爱的婴儿肥。
至于小胖的大名,“我也不知道。”温拾把取名的事情交给宋庭玉之后就安心当起他的甩手掌柜,“宋庭玉呢?他在哪?怎么还不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一醒来没看到宋庭玉,要说温拾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捏捏小胖的手也不足以平复他无比想见到宋庭玉的心情,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温拾一醒宋家人就给宋庭玉去电话了,但五爷人还在燕城寺庙,就是插翅膀飞回来,也没有这么快的。
不过这次温浪勉为其难为他那嫂子说两句好听公道话:“哥,你不知道,你没醒过来的时候,我嫂子就这么坐你床边,一手抱小胖,一手拉着你,一整天都不带挪地方的。”那模样,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连温浪都觉得,他哥要是真的醒不过来,这个男人可能就真的被摧毁了。
“昨天下暴雪,他出发去了燕城,所以才没守在你的床头。”
“去燕城干什么?”
“求佛。”
温浪昨天听了一耳朵宋念琴和宋庭玉的谈话,无非是这样的天气连宋大小姐这样的有神论者都不愿意往寺庙走,让宋庭玉等一等,风雪天结束再出发,但宋庭玉却急迫的很,一分一秒都不甘等待。
温浪不信这种鬼神之说,他还觉得宋庭玉这种看着就城府颇深的人只会比他更不信,但没想到,就是平日里那冷静克制到一种令人恐惧的男人,竟然真的会虔心至极,出发去燕城。
而在宋庭玉亲自去求佛后,温拾真的醒过来了。
神佛真的有用吗?
温浪觉得不一定,不然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苦行僧,也不会有那么多贫贱病痛的绝望之人。
一天天那么多人祈求神仙显灵渡灾解厄,这世上要是真有神仙,忙也要忙死了。
神佛不一定有用,真心却足抵万难。
宋庭玉是在莲花状的蒲团上接到的电话,那时他浑身都是融化的冰雪,湿淋淋地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水鬼,配上苍白的脸色,行状可怖,好在整个庙宇殿前只有他一个人。
听清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宋庭玉那近乎凝滞的心脏才重新活动起来,他踉跄着从蒲团上站起来,扭头跑了出去,完全无暇顾及身后的住持想送他个开光的玉佛做加持。
宋武都差点没跟上他家五爷的脚步,这人上山三步一扣慢吞吞,下山却前所未有的快,一步好几个台阶,像练过轻功似的,身轻如燕,精力充沛。
很神奇,已经濒临崩溃的人到达极致却还能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只有宋武,真快成一头累死的驴子了,下山时那筋疲力竭的两条腿直打颤,“五爷,您慢点啊!等等我——”
好在他们下山的时候,天色稍晴,风雪将息,层层涌动的云层中迸射出太阳的金光。
日出了。
宋庭玉不在,温浪带着胖小子陪了温拾一整晚,而宋小幺和双胞胎一大早就赶到了医院,周斯年没出息,抱着他小舅舅哭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一诉衷肠,“我还以为,再也没人和我一起看电视了,呜呜,小舅舅,你不能再这样吓人了!”
被周斯言端在怀里的胖墩看见周斯年这厮敢抱他都没抱过的爸爸相当愤怒,‘啊’了一声,手脚并用,扑腾着就要去扯周斯年的头发。
大胆!离我爸爸远点!
只可惜,没人能懂他的意思。
周斯言颠了颠这浑身带一股奶粉味的胖团弟弟,头一次抱孩子,他紧张的手忙脚乱,一丝不苟的脸上露出点无奈,“乖一点啊。”
温拾摸了摸周大少爷的脑袋,也意识到他睡了这么可能真的有点吓人,宋庭玉只会更难过。
想见宋庭玉的念头就这样甚嚣尘上。
赵泽霖来查房时建议温拾去做个睡眠监测,看看这病到底是不是睡眠障碍,温拾拒绝了,他意识到自己那光怪陆离却清晰的梦肯定不是赵医生讲的睡美人综合症。
而且,他感觉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吓人的事情了。
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宋庭玉。
面对送来营养月子餐的管家和宋念琴,温拾一天中重复了无数次的问题再度出现:“宋庭玉什么时候回来?”
一路赶回京市,宋庭玉没回家稍作停留修整,但他也没忘记在车上换身干净衣服,处理一下额头已经结痂的伤口,将头发理顺,遮住,不叫温拾看到担心。
五爷风尘仆仆赶到病房的时候,温拾刚刚被温浪扶着下地走了一圈,挑战那愈合缓慢的刀口,而小胖到了吃饭的时候,被宋念琴和月嫂带出去喝奶了。
见到宋庭玉,温拾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真的就差一点点,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好像是久别重逢,温拾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应景,最终他像无数次迎接宋庭玉下班回家般道:“你终于回来了。”
站在门边的宋庭玉这才像摁下发条的木偶动作起来,他几乎是扑到床前,瞬间把这总算睁开眼会说话的人搂进了怀里。
五爷的大脑是空白的,一切行为都是下意识和内心的驱使,最本原的反应,他的脸埋进温拾的脖颈,鼻尖抵着跃动的脉搏,清晰感知到这个人的鲜活,才疲惫地合上沉重的眼皮。
人有太多表达亲近和想念的行为,但此时此刻,一个拥抱就足够叫他们融为一体,将这期间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尽数消融。
温拾张开胳膊回抱男人有些颤抖的肩膀,明明只是几天没见而已,却像隔了大半辈子。
“我好想你。”小温蹭了蹭五爷的头发,低头轻轻在男人的耳朵上亲了一亲。
离开过一次的温拾意识到,做人还是要坦荡一点,该示爱的时候不要吝啬,不然到最后时刻一定会后悔。
“我也是。”宋庭玉揪住温拾身上宽松的病号服,不肯抬头,他有些别扭,紧绷太久的弦松弛的一瞬间,他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样静静地待着。
温拾感到有什么滚烫又湿漉漉的东西,落进他的衣领里,顺着脖颈流到了心口。
两人拥抱了好一阵子,温拾错身往床里挪了挪,让坐在床边的宋庭玉躺上来,这病床足够大,虽然躺两个人还是有点挤,但温拾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你回来去见小胖了吗?”
或许是刚刚掉眼泪太丢人了,宋庭玉偏要把脑袋抵在温拾的胸口处,揽着温拾的腰,超出床尾的小腿搭在床外,温拾叫他一起躺枕头也不肯。
“小胖?”
宋庭玉才知道自己儿子被安了个如此滑稽的乳名。
他回来的匆忙,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那小子。
“小名,还挺可爱的,对吧。”温拾不打算再给小胖换小名了,因为小胖对这个小名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温拾叫他的时候,他会看过来咧嘴笑,乐呵的不得了。
“他叫容璋。”
“容璋?”
“温容璋。”五爷缓缓在温拾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这几个字。
这是宋庭玉深思熟虑的名字,不知道孩子的性别时,他挑了两个,其实女儿的更好听些,儿子的过于正派,听起来像个干部,辈分极大,不用扮成熟就显得老成。
“好听,寓意也好,你真会取名。”温拾相当满意,捧着五爷的脸又左右亲了两口,眼看着宋庭玉的俊脸染上点点绯红,这么帅的男人,不多亲亲真可惜了,于是又奔着嘴尝了一口。
‘啵唧’一声,响的不得了。
“你——”突然变得大胆的温拾叫五爷有些措不及防。
“想亲你。”正当温拾笑眯眯盯着宋庭玉的脸,坦坦荡荡耍流氓的时候,病房的大门从外打开了。
抱着喝完瓶瓶奶撑个肚圆的胖墩去而复返的温浪站在门口,对挤到一张床上的小两口报以震惊的目光,而后,他怀里同样震惊的小胖又开始蓄力哭嚎,扯着嗓子把走廊对面逃生梯的声控灯都震亮了。
为什么他爸爸宁可抱两个庞然大物,都不抱可爱柔软又弱小的他!
不应该这样啊!
最终,因为温容璋同志的强烈抗议,宋庭玉不得不从温拾的床上起来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去,把和温拾亲密接触的位置留给小胖。
心满意足躺到温拾身边的小胖安静了,又冲他爸爸笑出了甜美又人畜无害的样子,好像刚刚那个超分贝的尖叫坏小孩不是他一样。
而今晚,他才不要睡在摇篮里,他一定要睡在爸爸身边。
温浪也道:“看样子他是想跟你睡,要不今天晚上就把他留在你这里吧。”
“可以吗?”温拾轻轻拍了拍裹着小被子直打哈欠的胖墩。
温浪点头,这小胖在他和保姆手里,从没有喝完奶就打哈欠要睡觉这么乖巧的时候。
被驱赶到沙发上的宋五爷忍不住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那被宋念琴断言和他小时候长得一样,但五爷觉得自己小时候不会这么胖的孩子。
很不想承认,但宋庭玉在温拾生产前担心的事情似乎要成真了。
有了孩子,他和温拾就彻底成为老夫老夫了,且这个孩子,在温拾心里一定比自己重要。
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的温容璋睁开眼,坦然和他另一个老爹对视。
刚出生时候那点被眼前这个老爹抱着哄睡觉的恩情已经被小胖丢到了脑后,反正他要和爸爸睡觉,没人能阻止他,就是亲爹也不能抢他的床。
从前睡在爸爸肚子里的温容璋同志觉得他现在和温拾睡在一起是天经地义。
见小胖打起哈欠,温拾仰头轻声对宋庭玉道:“你今天先回去吧。”
“你要我回去?”被驱赶下床又要被驱赶回家的五爷不可置信。
温拾弯起眼睛劝道:“你也要好好休息。”
宋庭玉的黑眼圈他看的一清二楚,这人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觉了,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外加一个小小的双人沙发,温拾总不能让宋庭玉挤在沙发上休息。
“你休息好了,明天再来看我和小胖。”温拾举起小胖套着小粉花针织手套的爪子,冲宋庭玉晃了晃,“容璋,和爸爸说再见。”
闭着眼看起来好像睡了的胖墩毫无反应。
他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是不会说再见的。
宋庭玉要给儿子取名叫温容璋的事情,很快就叫宋念琴知道了。
这是宋庭玉的儿子,结果姓温,说出去叫外人怎么看他们宋家?
“还是说,你就是为了不让孩子继承宋家才做出这种事的!?”
“我没有这样想,”单纯是为了给温拾寻求寄托的宋庭玉道:“如果将来容璋想继承宋家,我会把一切交给他。”
“宋庭玉!”宋念琴服了,她看着眼前满血复活的弟弟气的咬牙切齿,这样的宋庭玉还不如之前那失魂落魄的好,至少后者她不忍心动手去抽人。
“你气死我算了。”
“大姐,你这是自己找气受。”宋庭玉说大实话,“无论容璋姓什么,他都有我一半血脉,是我的儿子,宋家的孩子,你这样想不好吗?”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他该姓宋!”宋念琴简直不敢想以后宋家的继承人出去自我介绍姓温,这要是老五爷知道了,能直接气地直接在病床上拔管儿仰卧起坐。
“为什么不能,姓温他也是你的侄子,就像斯年和斯言是我的外甥一样。”
“外甥和侄子能一样吗?”
确实不一样。
但在宋庭玉眼里,这两者没什么分别。
看长姐气到快要失去理智,宋庭玉还不忘道:“这件事和温拾没有关系,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最好不要去找他谈。”
不然温拾心一软,说不定真会妥协,让儿子从温改姓宋。
宋庭玉的‘壮举’全家上下都知道了,毕竟小孩子的大名一向是很重要的事情。
周斯年觉得他舅舅这件事做的没什么问题,如果按父姓冠名,温拾同样是父亲,且这个父亲在生育过程中做出的贡献还比他舅舅多,那得到冠姓权也是理所应当。
周斯言就听亲哥在那里胡扯,“那你为什么没有跟妈妈的姓,叫宋斯年?”
这句话把追求‘贡献值’的周斯年问住了。
是哎,明明他跟宋念琴的姓才算公平。
周斯年带着这个问题找到恼火的宋念琴。
“妈,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和斯言跟你的姓?”
为什么?
这个问题需要问吗?
宋念琴是嫁到周家的,又不是周正入赘,孩子怎么可能跟她的姓?
“但我和斯言是两个,一个跟我爸姓,一个跟你的姓,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所以双胞胎出生的时候,将一切都以为是理所应当的宋念琴,压根没考虑过让一个儿子姓宋这样荒唐的事。
她在周家那两位古板的公婆,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周斯年晃晃宋念琴的肩膀,“但都这么多年了,现在改有点太晚,说不定也叫不顺口了,但对我而言姓什么真的无所谓,反正你是我妈妈,我在这世上最爱你了。”
气地心堵了一整天的宋大小姐差点在儿子面前哭出来,明明心软了,却还是嘴硬道:“胡说八道,就你天天气我。”
第84章 小胖和十一
温容璋的大名最终还是以五爷一锤定音的形式做了户口登记。
有了周斯年插科打诨耍宝似的哄人, 宋念琴最终还是沉默地退让了一步,没再继续纠缠小胖到底是该姓宋还是姓温。
宋庭玉愿意当那个上赶着入赘上门的,宋念琴也没办法, 只当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 管不了了。
只是往往有消息灵通的人得知宋庭玉喜得麟儿,打电话上门询问孩子什么时候生的、大名小名种种问题时, 宋念琴统一回答, “叫容璋。”
绝口不提这小胖是跟了温爸爸的姓,是宋大小姐最后的坚持。
电话那头的人也素来‘古板’,将孩子跟爸爸的姓当常识, 立马自然应和:“宋容璋,这可是个好名字, 听起来就是君子之风, 将来必然和五爷一般出类拔萃。”
君子不君子的,婴儿期的小胖现如今还看不出来,不过他的确是和宋庭玉相像, 极其有心眼子。
只是宋五爷打小就深沉,别人不主动招惹他,他便不显山不露水的,而小胖的聪明从那圆溜溜的眼珠子和素日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
自打温拾醒了,温容璋小同志只要醒着,就要挨着他爸爸,并在温拾刀口没有什么大碍, 可以成功抱起他后,更是恨不得一天到晚长在温拾怀里。
每当温浪或是宋家其他人要是想把他抱走, 那只能趁小胖睡熟不经意的时候,不然准是一顿生比死别般的哭嚎, 当然,趁熟睡把他抱走,等这小祖宗醒过来之后,也少不了魔音穿耳的摧残。
经历过几次睡着被拎走的温容璋同志学会了睡着的时候攥着温拾一片衣角,捏的死紧,一有人想抱走他,他立马就能察觉,然后熟练地咧开嘴挤出眼泪博得温拾的不忍心。
“算了,今天就让他跟我睡吧。”温拾也舍不得放下他沉甸甸的大胖小子。
温浪倒是没意见,“那我今天也叫月嫂先下班回去了。”
宋念琴请的月嫂自打温拾醒过来之后就清闲无比,之前晚上的时候都是月嫂照顾小胖,和这孩子睡一间婴儿房,给这小子半夜冲奶粉换尿布。
计划通的小胖‘啊’了两声,缩了缩脖子,脸贴着温拾的胸口,幸福地合上了眼。
只有结束工作就立马赶到医院,留在病房里直到深夜,就等着和温拾独处的宋五爷对此有些不满。
温拾的病房里每天都是乌泱泱一大堆人,除了固定检查的医生护士之外,还有温浪护工常来看的宋家人们,宋庭玉每次都被这些嘘寒问暖看宝宝的人挤到角落沙发上。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他总是最后一个才能看到。
而比起胖墩墩吃好喝好的孩子,宋庭玉更关心温拾怎么样,恢复的好不好。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和温拾单独坐下来独处聊天谈心了,更别提同床共枕,温拾的病床本来就狭窄,多了个小胖更没有宋庭玉的位置。
每每好不容易在宾客散去挤到前排的五爷还没来得及和温拾讲几句话,被温拾抱在怀里的那个胖小子就又打哈欠又挤眼泪,总要吸引去温拾的目光,而后等着宋庭玉的就是温拾轻柔的腔调却冰冷的话语:“他好像困了,时间不早了,你今天先回去吧,也早点休息。”
这话对五爷来说比冬天的西北风还透心凉。
他就是回家也休息不好,孤枕难眠长夜漫漫的日子对宋五爷来说就像是要吃惯山珍海味的人去喝清粥小菜,一两次还能凑合,久而久之肯定会不耐烦,他想抱着温拾睡。
当初也没人告诉他,生了孩子之后,夫妻之间就再也没了独处的机会,连说体己知心的话都困难。
“不能让他和保姆睡吗?”宋庭玉目光落到带着一顶粉色针织帽的小胖洋溢着幸福的脸蛋上,五爷就好似生吞了一瓶胡椒粉,这小子有点出人意料的粘温拾,和他小时候不爱理人的模样半点不像。
“晚上你照顾他,会很累吗?”
“他要是被月嫂带走会哭。”温拾有些无奈笑笑,这孩子实在是个小哭包,活生生像是水做的,他一哭起来,温拾的心就跟着提起来,不把小胖的笑脸哄出来,是难安心的。
“晚上也还好,他很乖,和我在一起不会哭。”一提这个温拾就有点小得意。
全家上下谁对哭哭啼啼的小胖都没辙,只有温拾,接过晃一晃这孩子就不哭了。
当然,夜里带孩子也不算特别轻松,总要爬起来喂几次奶换换尿布,小宝宝喝奶都是少吃多餐,这样才能长得强壮健康。
但其实一晚上也就三四个两小时,温拾间歇着爬起来烧水冲奶粉喂孩子,而后再换尿布洗奶瓶,一套流程下来,整夜其实也合不了多久的眼。
他现在看起来还容光焕发精神不错是因为白天可以补觉,在温浪或宋家人来了,带着小胖出去遛弯时忙里偷闲睡一会。
五爷是看过新生儿手册的,他知道这孩子晚上能有多累人,主动道:“那我留下和你一起照顾他。”
“这不行。”温拾连忙拒绝。
不是不给宋庭玉履行义务的机会,是宋庭玉的工作压力比他大,还比他忙。
温拾这些天没有什么事情要挂心,杨见春已经放了寒假,浪里白条似的把补习班弄的风生水起,听双胞胎讲温拾因为一点‘小意外’住院了,连电话咨询都不常打,温拾主动打过去询问进度,杨见春就直接让温拾把身体养好再说。
所以温拾算是得到了一个无期限的休假。
但宋庭玉可没有产假这码事,他从燕城回来后,没待两天就开始上班为小胖挣奶粉尿布钱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很想见宋庭玉,也为了让小胖和另一个爸爸多相处一段时间,温拾都不愿意让他在工作日结束工作后就马不停蹄赶过来。
本来他们就该是相互体谅的关系。
“他也是我的孩子,我留下照顾是应该的。”宋庭玉不容拒绝,他精力和体力都比寻常人旺盛,体质也更强,从燕城回来除了冻的有些咳嗽,一点其他毛病都没有。
而宋武一回到京市就不成了,发起高烧,第一天晚上更是烧到快见死去的阿嫲,直接在赵泽霖医院躺着跟温拾当病友了,这些天给宋庭玉开车的人又换成了之前的代理助理。
综上,夜里照顾孩子的人选,强壮的宋庭玉比温拾更合适。
宋五爷不容拒绝将大衣挂回衣架,那么大的体格子选择靠在那小沙发上,无处收容的长腿自然交叠落在地板上,姿态慵懒,显得那小角落都逼仄了。
温拾想劝他回去,显然,宋庭玉是不会听的。
扒着温拾衣服的小胖斜眼看去,不知道平时晚上一到点就走到亲爹今天怎么还没消失,不过这不重要,他‘啊’了一声,提醒温拾,现在到了该关灯睡觉的时候了。
他要和爸爸一起睡觉喽——
温拾低头瞧瞧这胖小子,扭头拍拍身边的位置,对宋庭玉道:“你到床上来吧。”
在床上虽然有点挤,但至少能躺下,总好过宋庭玉就那么在沙发上像座雕塑似的坐一整夜。
“你和孩子不会挤到吗?”五爷想,但矜持,以温拾为重。
“没关系。”温拾举起小胖,到时候他抱着孩子躺宋庭玉怀里就是了。
于是五爷顺理成章躺上了床,趴在温拾胸口已经有些困的小胖感觉到领地被侵占,不满,但幼崽对困意的抵抗能力实在不强,没来得及“啊”两声发表意见,就合上了眼,不省人事。
温拾靠着宋庭玉,示意五爷快低头看睡到流口水的小胖。
“快看,好可爱。”温拾压低声音,第无数次赞美他生出来这胖小孩。
在温拾眼里,小胖就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可爱无比,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可以盯着这个小孩子看上一整个下午。
还好他努力留下了这个孩子。
不然好像真的会后悔。
温拾抱着这小小幼崽的时候,会感觉他抱起了一整个世界,这流着他血脉的宝贝,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独属于他的。
就连宋庭玉都没办法给温拾这种感觉。
五爷伸手摩挲两下小胖的脸蛋,很软,和他预想中的手感一样,别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戳孩子的脸蛋。
“你想抱抱他吗?”温拾轻轻翻了个身,面冲宋庭玉,把睡的香喷喷的小胖放在臂弯间。
“我?”这样亲昵的举动对这父子俩来说还有些少,宋庭玉自打回来连孩子都没怎么抱过。
因为小胖一天天被宋家人抱个没够,可他又不像十一脾气那么好,被抱久了就开始烦,缩在温拾怀里不愿意抬头。
等宋庭玉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胖拥抱营业时间。
一个有原则的幼崽,才不会因为来人是亲爹就破例。
“试试嘛。”温拾鼓励地看着宋庭玉,把小胖放到了五爷的胸口上。
猛一感受这小子的重量,宋庭玉就知道他又胖了。
宋庭玉宽阔的胸膛更适合小孩子趴着睡觉,小胖连眼皮都没抬,踏实地用肉肉的脸蛋贴着宋庭玉的心口,一侧脸蛋的肉都压扁了
小胖圆鼓鼓的脑袋上带了顶羊绒毛线帽,手脚上也是着同款,身上套着厚实的小花袄,脖子上挂了个蓝色口水巾,这一身还挺可爱的。
帽子和手套袜子全是宋小幺勾的,大冬天想,对幼崽来说保暖最重要,她想做的那些漂亮衣服尚且没有用武之地,奈何宋念琴给小胖安排的御寒棉服在宋小幺眼里实在是难看,于是她就给这小侄子勾了不少毛线穿搭。
小小的帽子手套被她做出了花,有带着猫耳朵兔耳朵造型的,也有上面开着立体小花的,可以说小胖是这个医院里差不多同时期出生的孩子里衣服最多、最花哨的。
宋庭玉攥了攥那带着毛线手套的小手,偏头亲了亲扒着他肩膀的温拾,“谢谢你。”
这话他早就想说了。
早在温拾生下孩子的第一天,他就该讲的。
这不是宋庭玉一个人的孩子,但在宋庭玉眼里,整整九个月间,是温拾担下了大部分苦难和痛苦,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去吃药,锻炼身体,做手术,而从始至终他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
他该谢谢温拾愿意生下这个孩子的勇敢。
更该谢谢温拾愿意留在他身边。
猛然被亲了额头的小温一缩,纳闷:“谢什么?”而且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么客气的话。
宋庭玉一手搂着小胖,一手揽过温拾的肩膀,对着那柔软的发顶亲了又亲,那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几分柔软只有在看温拾时才会浮现,“我爱你。”
温拾还没来得及回应这说不出深情的三个字,那蜷缩在宋庭玉胸口的小胖动了,正好到了小宝宝夜间第一顿瓶瓶奶的时刻。
躺在床上的小胖半睡半醒像个大爷张着嘴四处找奶嘴,他的两个爸爸忙一前一后下了床。
冲奶粉这件事宋庭玉会,他白天的时候见月嫂做过几次,加适量奶粉和等比例温水,冲开就成了。
奶瓶一送到嘴边,半眯着眼的小胖立马一口叼住,狠狠吮吸起来,他喝奶的架势又凶又快,像饿了好几顿似的。
五爷怀疑这样一小瓶够不够他喝的。
“这已经是他这么大的宝宝一顿吃的最大分量了。”月嫂说刚出生的小孩没有饥饱,温拾其实也生出过这点奶粉够不够吃的怀疑,但也怕喂的太多会撑坏他。
“没关系,到点儿就喂,少吃多餐饿不到的。”温拾抽出崭新的尿布,递到宋庭玉手里,“换尿布吧。”
五爷尿布换的就不是那么顺手了,从小屁孩屁股上拽下来的旧尿布沉甸甸热烘烘,一看就是使用状态的,在套上新的之前,温拾说要给他擦干净屁股蛋再铺一层干爽痱子粉。
抓着那小腿给孩子擦屁股的宋庭玉忍不住蹙起眉头,不知从何下手,哪怕这是他亲儿子,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没味道。
“他什么时候能学会自己上厕所?”硬着头皮擦出个干净屁股,顺利换上新尿布套上厚棉裤的五爷忍不住问。
“怎么也要一岁多吧。”温拾猜的,要小胖自己上厕所,怎么也得等到能走路了。
“一岁多?”宋庭玉从前养的狗两个月就会自己找厕所挖坑埋土了。
“孩子和小狗怎么会一样。”温拾好脾气地看了眼宋庭玉,没打人,要是换个人说这句话,温拾肯定要替小胖出气。
吃饱喝足换完尿布的小胖又躺在床上睡着了,五爷和小温也赶紧挤上床抓紧时间休息。
只是确实合不来多久的眼,就要被固定时间醒过来小动作不断讨要吃的或屁股湿湿不舒服的胖墩弄醒。
这一晚上,宋庭玉给这小子冲了四次奶粉换了四次尿布。
最后一次的时候,窗外天都已经亮起来了,宋庭玉还好,温拾更显疲倦,站在床边哈欠不断。
“你没休息好,这几天晚上一直都是这样吗?”宋庭玉还好,他不觉得有多累,但看到笑意勉强的温拾,那冷淡的脸上就一沉再沉。
“没关系,”温拾搓了搓脸保持精神,“等一会儿温浪和姐姐来了,他们会把小胖带出去和月嫂一起照顾,我那时候补觉。”
温拾的小身板到底多脆宋庭玉清楚的很,他身体底子不好,就连伤口恢复的都比别人慢,现在还要昼夜颠倒,宋庭玉怕他把身体熬坏,落下什么月子没坐好的病根,“从今天起,让他和保姆睡。”
“这怎么行?”温拾怕小胖哭。
“没什么不行的。”五爷铁面无私,“小孩子哭很正常。”
让专业的人来带孩子,照顾的只会比他们两个好。
于是乎,当晚,仍留在病房的宋庭玉亲眼看到了他儿子在被月嫂抱走时候的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病房回响。
月嫂是怎么哄都止不住这哭声。
宋念琴也在,看小孩子哭成了这样,心疼道:“他既然愿意跟着爸爸睡,你就叫他留在这里好了。”
温拾也点头,“没事,和我睡吧,我真的没关系。”
“把他给我。”宋庭玉上前一步,从月嫂手里接过不情愿的小崽子,凝视仰着脑袋张大嘴嚎的小胖,“不是要和爸爸睡吗?那我带着他一起睡。”
在宋庭玉手里的小胖早已今非昔比,习惯了他香香又温柔温爸爸的幼崽不爱挨着这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宋爹,奈何他压根逃不出宋庭玉的臂弯。
而且这下张着嘴嚎也没用了,因为宋庭玉抱起他就走,压根不给温拾挽留的机会。
“这样真的可以吗?”温拾有点不大放心,因为小胖还在哭。
“既然庭玉要带,你就随他去吧。”宋念琴不反对宋庭玉和孩子多亲近一点,“他怎么也是容璋的另一个爸爸,不会害他的。”
亲爹宋庭玉对在他怀里哭个不停的小娃娃没有尝试讲道理威逼利诱,而是采取放羊的政策,等他自己哭累的时候。
小胖被带冷冰冰的宋爹出房间就意识到今天可能没有香香又温柔的爸爸了,那原本伪装的眼泪也多了一点真心,抽抽搭搭了好一阵,但哭也实在是消耗体力,很快他就没有力气再继续嚎了,只能扒着宋庭玉的胸口气鼓鼓。
宋庭玉这才拍拍亲儿子的小肩膀,发号施令两个字:“睡觉。”
小胖睁着眼睛和他对峙。
“不困?”
很显然到了生物钟的小娃娃是困的,但他就是不想屈服,想以此威胁宋庭玉把他带回刚刚的房间去。
亲生儿子,想的什么,宋庭玉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不可能。
“你只能跟我一起睡,不要再让爸爸折腾地一整晚睡不好觉了。”宋五爷自己也放弃了和温拾同床共枕的机会,“爸爸很辛苦。”
也不管这小崽子能不能听懂,宋庭玉把他放进摇篮里轻轻晃了起来,一般只在大人怀里睡觉的小胖不满伸手抓了抓。
他意识到,宋爹的怀里至少是比摇篮好的。
奈何宋庭玉月嫂说,小孩子不能经常性地抱在怀里哄睡觉,最好还是让他习惯在床上或者摇篮里,否则以后只会越来越难哄睡着,也只会让大人越来越累。
所以完全不惯着小孩的宋庭玉没有伸手抱孩子的打算,就这么晃摇篮,连宝宝哄睡歌都不唱一首。
这一晚可以说是小胖自打出生后有印象记事以来,最无趣的睡觉经历了。
会自然晃动的摇篮和静悄悄的环境其实也有种催眠的作用,原本就困的小胖睁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很快就一眨一眨眯了起来。
宋庭玉轻轻捏了捏小胖的脸,低头看了眼表,只不过过去五分钟,这小子就已经睡的呼呼的。
不放心的温拾悄悄找过来,婴儿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亮度很低的壁灯亮着,轻轻晃动的摇篮里的胖娃娃睡得很香,对于他心心念念温柔爸爸的到来无知无觉,靠在摇篮边的男人也在闭目养神,没有被温拾推门的声音惊醒。
这画面说不出的温馨和协调,要是有相机可以拍下来就好了。
温拾没有打扰宋庭玉,转身又轻轻把门带上,这下放下心的他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小胖的睡觉习惯在宋庭玉的强硬干涉下改变不少,至少这下再被从温拾身边带走,他不会张着嘴哭嚎那么久,勉强表示一下悲伤就收敛了,在月嫂身边,躺摇篮里,也能转瞬睡的香喷喷。
于是,温拾出院的时候,宋五爷就把那婴儿房的摇篮和照顾宝宝的月嫂一起接到了家里,都是给脾气大的温容璋少爷准备的。
老管家总算是见到他的小小少爷,眼泪都要流下来,“小少爷这眉眼和五爷小时候真像。”就是五爷小时候没有这么胖。
宋观棋也觉得像,宋念琴说的时候她还不信,这么亲眼一瞧,简直一模一样。
差不多继承了宋庭玉五官的小胖子,将来也是个预定好的大美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现在,他还是个圆头圆脑五短身材的小崽子罢了。
一下子见了这么多陌生人,躺在摇篮里的小胖紧张起来,四处张望,没看到温拾,张大嘴开始嚎。
要爸爸!要爸爸!
被温浪抱着来见弟弟的十一穿着毛衣小马甲和开裆裤,手里还拎着一只拨浪鼓当见面礼。
礼貌又乖巧,笑的很甜的十一第一次面对小胖的大嗓门。
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快六个月的他可以发出一些简单的感慨,“哇——”
好吵。
第85章 喂奶
除了十一和头一次见到小小少爷的老管家被这哭声震的心惊肉跳, 其余人都对小胖的嚎啕大哭习以为常,处变不惊。
甚至这一个月以来,连温拾都从一见大儿子掉眼泪就心慌不已手忙脚乱变得熟练应对且无可奈何起来。
虽然赵泽霖讲哭只是作为婴儿尚且还不会说话的小胖和外界交流的唯一手段, 他哭未必是难过害怕, 有可能也只是单纯寻求些关注或者肚子饿了屁股痒了这种简单小事。
但温拾仍觉得,眼泪止不住的儿子实在是太爱哭了, 几乎没看到他在别人怀里露出过笑模样, 总是瘪着一张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风吹草动都值得他落泪。
不过这表情倒也和宋庭玉素日冰山般的棺材脸有几分相似和真传就是了。
手里拎着拨浪鼓的十一在尝试和张嘴哭嚎的小胖打招呼无果后, 果断选择扭动屁股转身,保持得体又礼貌的微笑, 一头埋在他爹的肩膀上, “啊——”
太吵,实在是太吵。
“哎呀,小少爷怎么哭成这样?”管家伸手要去抱, 想哄孩子。
“别。”温浪及时制止他的动作,虽然这样讲可能有点打击这位老人,但,“不熟的人想抱他,他只会哭的更厉害,这孩子认生。”
果然,看到老管家伸手过来, 小胖一边嚎一边扭动自己身躯,艰难地想要翻身躲开这不相熟的人, 眼泪啪嗒啪嗒掉的更凶。
明晃晃的嫌弃和躲避叫老管家伤心了,他当年可是连五爷都抱过的, 五爷也没这么嫌弃他。
“没事,我们都一样的。”宋知画安老管家。
现在能在没有温拾的情况下把小胖顺利抱起来的人,就只有月嫂、温浪、宋念琴,还有压根不在意儿子是不是在哭的宋五爷,屈指可数。
只是小胖心心念念的爸爸没来,来的是去冲奶粉的月搜。
胖少爷还是有点不满,但到底来人已经是他熟悉的月嫂阿姨了,加上硅胶奶嘴放到眼前,下意识吮吸着喝奶的嘴巴就丧失了嚎啕大哭这个功能。
小胖安静了。
世界宁静了。
“十一,看看弟弟。”温浪掂了掂怀里的十一,鹌鹑似的蜷缩着的十一听懂爸爸的召唤才抬起头,不情不愿看过去。
半岁大的宝宝也是有审美的。
在十一眼里,满脸婴儿肥的小胖实在是过于肥美了点,裹着个大花袄,体积更是大了一倍,看着实在,不符合十一的审美。
“嗯——”好胖的。
原来弟弟就是又吵又胖的存在啊。
嘬奶嘴的小胖躺在月嫂阿姨的怀里,就这么措不及防和已经出落的有点小秀气的十一对视了。
没穿花袄并被宋知画捯饬的像个金贵礼貌小少爷的十一顺利吸引了小胖的注意力。
奶瓶一扔,小胖向十一伸出了手,“啊!”
“看起来他还挺喜欢你的,儿子去陪弟弟玩会吧。”温浪本来就希望十一能和小胖好好相处,都是兄弟,就像他和温拾一样。
而后,喝完奶的小胖被放回了摇篮里,已经能坐着的十一也被他爸扔了进去,美其名曰陪弟弟。
小胖太小,还只能躺着,但这并不妨碍他满眼好奇地盯着十一,嘴里嘟嘟囔囔,说一些含糊不清的发音,张手让十一爬到他身边来。
十一缩在摇篮的角落,一动不动,礼貌微笑。
想逃。
但好像大人们看不出他想逃的意图。
温拾虽然在家,但他现在有点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形势相当严峻。
他今天早上新换上的衬衣和针织衫,刚到下午,胸口就濡湿了一大片,这湿黏黏的感觉叫温拾只得偷偷摸摸大白天洗澡换衣裳。
自打小胖出生,家里一直给他喝的奶粉,因为小胖出生的头一个月他并没有下奶,温拾本来以为他就像温浪当时一样,男人就不存在哺乳这个功能。
但就在前天,莫名其妙早上起床的时候胸口就多了两团微湿的痕迹,因为最开始并不多,温拾没意识到这是所谓的乳.汁。
换了衣服就不当回事了,直到他今天白天和宋念琴核对小胖的满月礼时,那胸口突如其来的不适和转瞬湿透的衬衣,差一点点就让温拾再也没脸见人了。
默默换了衣裳,又尝试在胸口垫上纸巾的温拾羞的快要钻进下水道去了。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这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赵泽霖和宋庭玉都不在家,温拾也不知道自己能向谁求助,虽然家里女眷多,但他实属不好意思为此向她们开口,只好鸵鸟似的留在房间里,和杨见春在电话里商讨补习班下半年的方向——要不要开设温拾最初想的全科。
“也有一些人打电话咨询我们没有没有文科类的补习。”
还有人需要补语文,虽然少,但的确有。
语文这个科目确实存在一些偏科严重的情况,但就算是偏科,语文也不会像理科一样一旦偏科能差出去七八十分甚至更多。
“如果我们要开班,肯定还得再招语文老师。”补习班的文科类老师只有教外文的。
“见春,你觉不觉得,语文其实不适合像其他班课一样随着课程走,专题突破会更好一点?”
“专题突破?”
温拾觉得,语文其实不是一朝一夕补课能提高的,因为这不像是理科类,有清楚的提纲,把这个知识点讲清楚再做几道题进行突破训练,只要掌握,题出的不偏,往往分数都能拿到手。
“我们整理一下语文的专题,阅读、古文、作文,开专项突击课,着重提高一个板块,按需报课。”
这样,语文好的学生兴许也有薄弱的板块,或许阅读分析不好,或许作文写的没有头绪,这门课也能提供给他们。
“这个方向可以,我回去想想。”杨见春记下了。
“咱们去年的净营收出来了,财务报表我抽时间给你送过去。”杨见春知道温拾出院但还在修养,早就提过去慰问一下温拾。
只是年初又是交租金又是交税金的,加上税务是第一次见他们这样大规模的补习班来纳税的,拿不准该怎么处理,遛的杨见春在教育局和税务局之间两头跑,忙到现在才有点空闲。
温拾举着电话摸了摸自己尴尬的胸口,害怕丢人,想拒绝。
杨见春道:“温少,这都快半年没见了,你要是再不让我去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我真要生气了。”
温拾只能答应,和杨见春约了周六。
所以,他得在周六杨见春到来之前解决眼前的困境。
宋五爷今天刚到家,就被从楼上冲下来的温拾拉住了胳膊。
稀奇,往日这个时候温拾都是从婴儿房冲出来的,“你今天没有看容璋?”
“浪子带着小胖和十一在玩,我有事找你。”
这事一定是十万火急了,宋庭玉没多问,跟着温拾上了楼。
卧室的门刚刚关上,五爷胳膊上的围巾和大衣都还没来得及放进衣帽间,温拾就开始脱自己身上的格子开衫了。
他脱衣服实在是迅速,宋庭玉都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小媳妇把开衫一扔,低头解起打底的纽扣。
“等等。”宋庭玉随手扔下大衣和围巾,看一眼表,缓缓道:“现在是不是有点早,要不等一会。”
他也忍了快两个月,也很想念温拾,但再等一会宋家就要开饭了,说不定管家还要上楼叫人,这时候开始只会被打搅,还不如等吃完饭之后。
“可我等不了。”宋庭玉回来之前又换了一件衣服的温拾抬头,眼眶都红了,“你不知道,我、我——”
突如其来的下奶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就好像擦也擦不干净,堵也堵不住,多余的液体顺着胸口淌到小腹,尴尬又难堪。
“怎么了?”宋庭玉看到温拾窘迫又慌乱的样子,意识到情况似乎和他想的有些出入,上前一步捧起温拾的脸,“慢慢讲,别怕。”
温拾结结巴巴开口,耳朵红到发烫,宋庭玉认真听着,又观察了一下温拾明显比平时红了些的胸口。
而后,面不改色的五爷摸了摸温拾的脑袋,安抚道:“这是正常反应,没关系,不丢人,一会我让赵泽霖过来,处理一下就好了。”
“处理一下就可以好了吗?”温拾攥着宋庭玉的衣角,眼巴巴盯着男人,现在男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宋庭玉也没这样过,他猜得。
但赵泽霖必须有办法结束这件事。
“温少,那个,你先不要害羞哈,这真的很正常,但是能让我先看看吗?”听到温拾有了母乳,赵泽霖的眼睛直放光。
现在温拾在赵泽霖眼里就像是国宝似的,男人生孩子、血压低到七十还能起死回生,产后自然哺乳,单拎出哪一件,都足够写好几篇研究论文了。
赵医生本着一颗科学求真的医者仁心,想看看。
然后,他差点被患者家属殴打,“你再说一遍。”
宋庭玉的视线如寒芒刺背,赵泽霖顿时收起了他想研究温拾的心思,面露笑容,
“哈哈,这都是正常情况,感觉到胀痛是因为没有及时疏通,温少可以尝试喂喂小少爷。”赵泽霖隔着衣服观察了一下温拾的胸围,没看出有多大,估摸着量也不会很多,一天喂一顿这个苦恼差不多也就能解决了。
“母乳很有营养,不比进口的奶粉差。”来都来了,就别浪费了。
“这多久可以结束?“温拾关心的问题是这个。
“短的可能三四个月,长一点的十个月快一年也有。不过到了后期也有人为干预断奶的。”
十个月?
温拾想都不敢想,难不成他要这样坚持十个月?还得习惯一天换三套衣服?
这肯定不行,他还要出门见人,总不能,每次都在胸口垫上厚厚的纸巾防患未然吧。
“现在就停,不等那么久。”宋庭玉帮温拾做了决定,他儿子已经够胖,奶粉也够他喝的,不需要这所谓更有营养的母乳。
虽然有点对不起小胖,但温拾也坚定地要求尽快结束这件事。
“那我去熬点蒲公英水来。”倒是也有一下子见效的西药,但对身体伤害不小,赵泽霖决定用比较舒缓的方法慢慢来,“如果实在难受,吸出来会好一点。”
晚上洗完澡的温拾仍旧胸口发堵,就想要不要去婴儿房把小胖抱出来试试喂奶,现在还有,让小胖尝尝也没什么不好。
他穿上睡衣准备去找孩子,却被宋庭玉抓住了衣服带子,“你去哪?”
“去给孩子喂奶。”
“不是不给他吃吗?”
“这不是还有吗?没了就不给了。“温拾有点难以启齿地低头,主要是真的很不舒服,他自己试过挤了挤,但可能是不得要领,痛的他额头冒汗,还没有缓解,叫人发愁。
宋五爷继续扯那睡衣的带子,靠在床头,冷淡道:“不给他尝。”
要万一把小胖惯的挑嘴,以后再也不喝奶粉只找温拾了怎么办?
宋庭玉还是有点了解自己儿子那张贪吃的嘴的。
打一开始给胖少爷买的就是高级特供奶粉,有一次奶粉快喝光了,宋知画送过来新的时随便买的大众牌子,给这小子冲好了是一口不喝,大人都看不出这奶粉有什么差别,只是胖少爷活像是在给他喂毒药,抗拒十足。
温拾声音低低的,“可我有点难受。”
“难受我来帮你。”宋庭玉将那衣服长长的绸缎带子缓缓收进手心,“总之不给他喝。”
温拾觉得宋庭玉说的也对,小胖的嘴除了哭就是吃。
于是小温自己爬了过去,扒着宋庭玉的肩膀迟疑,“可是你会吗?”
宋庭玉拨开温拾锁骨下方的第一颗扣子,“试试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小孩子靠本能吮吸,大人——倒是也能靠本能。
温拾胸口倒是不涨了,就是细软的皮肉上全是齿痕,衣服一磨就生疼。
宋庭玉倒是餍足至极,表示他随时都可以‘帮忙’,让温拾不这么难受。
于是第二天赵泽霖的蒲公英水一送到手边,被折腾了半夜的小温立马抱着桶吨吨吨喝,这东西不能再留,不喂小的喂大的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小胖还不知道自己被亲爹抢去了珍贵口粮,他拥有了吸引兴趣的新‘玩具’,时不时就被温浪拎到摇篮里,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维持一个得体微笑的十一。
别说,温容璋同志还挺喜欢这个哥哥的,他总想碰十一,十一就总是往他碰不到的地方爬,气的胖少爷张嘴大叫。
温浪往往是一边刷题一边在婴儿房看着俩小东西,他这边正被惨痛的文综打击着,侄子细嫩的小尖嗓就叫唤起来了。
温浪立马放下笔走过去,检查小胖的尿布,干干净净,也还没到要吃奶的时候,“是想找爸爸吗?爸爸不是刚来看过你吗?”
温拾进书房处理工作前刚来看过这小祖宗。
小胖和他的小叔面面相觑,“啊!”
要哥哥!
缩在角落的十一,偏头看向摇篮外的世界,脑袋失落地抵着摇篮框架,一声不吭。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看小少爷是想和十一玩。”站在一旁的保姆道,她看到了小胖向十一招手的全过程。
“十一啊,好好陪弟弟,爸爸现在很忙。”温浪呼啦了两把自己儿子的脑袋,他现在真的已经要忙转向了。
三月初,距离高考也就只有三个月了。
可温浪这考试成绩还是有点不理想。
他本来把这件事归咎于生了孩子有点影响智商。
结果同样生了孩子的温拾做理综试卷练手的时候连草稿纸都不需要,果不其然,最终他哥的理综只差二十分满分。
偏偏,温浪还是一直在学校里学习的那个,温拾可是从没复习过高考知识,光顾着做生意生孩子,做题还能又快又准,成绩好到令人艳羡,看起来是半点没有‘一孕傻三年’的征兆。
温拾安慰温浪,“我也没有一点没看,补习班的题册都是我汇总的,刷了不少题。”所以这也算是正常发挥了。
毕竟温拾上辈子做过的题,可能是温浪的几十倍,以现在的时代水平想弄出来能难倒他的新题型,还是有些困难。
温浪信了,但是,“哥,你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学文了?”
不止温浪好奇这件事,连周斯年看到温拾在做理综卷子都不解,分明温拾是能写出满分高考作文的文学水准,继续学文不才是专业对口吗?
文科没有原主好的温拾讪笑两声:“学文学理对我来说都一样。”
要是学文,他可能就要丢人了,毕竟温拾自己就是作文写不好的一号选手,去补习班旁听语文作文模块试讲的时候,他比学生还要认真。
宋庭玉对温拾学文还是学理都没有意见,他只有一点小小的希望,那就是温拾选大学最好还是留在京市。
以温拾的成绩,想不留在京市都难。
可怜温浪就没这么轻松选学校了,程临安私下和他谈过几次,意思就是不要好高骛远,就算不是京市,外地也有很多不错的本科学校,如临近的燕城有师范大学和科技大学,都不错。
温浪知道,但是他困难在是不是要把十一也一起带到他上学的城市去。
到了六月,十一也还没有满周岁,留在京市或者带到其他地方交给保姆,温浪都有点不放心。
程临安不知道温浪还有别的牵挂,但他看出温浪有些不情愿,于是建议道:“如果你真的只想上京市的大学,那再复读一年也不是不行,我们这里,有的学生复读了两三年才考上心仪的大学。你这一年里,也因为生病耽搁了不少时间,要追上满打满算学习一年的人,很难。”
要追上京市高中里那些实打实学了三年的孩子,就更难了。
“不过这些事都不急。”程临安道:“怎么也要等到考完试出了成绩再看,还有三个月,时间也充裕。我有个在市里高中教课的朋友给我送了一点出的很不错的题册,这周末去图书馆的时候,我带给你。”
程临安和温浪因为之前月子补课你一段时间,亲近了一些,温浪现在看程临安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程临安顺利成为温浪在学校里为数不多说得上话的朋友,两人私下偶尔也会见面,不过都是去书店、图书馆,看书做题。
温浪其实也觉得程临安连周末都和自己这个学生在一起实在是敬业,谁料儒雅的程老师说:“不是敬业,是我没什么朋友,不是因为你,我也没有约会,周末除了送侄女上课,一整天都不会出门。”
“你怎么会没朋友?”
程临安在学校里受学生欢迎,出了学校也是现在社会上最吃香的海归精英那一挂,而且他和谁都聊得来,谁和他在一起都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温浪感觉他应当可以用‘交际花’来形容。
“真的。”程临安见温浪不信,道:“我的生活真的很无趣,你呢?如果周末不和我来书店,还会去哪里吗?”
他有点期待温浪的回答。
“我?我也就在家里。”温浪周末也很少出门,这学期作业多,他周末没办法再找兼职出去赚钱,不然作业写不完,又要被通知家长。
“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写作业,带孩子——”
“带孩子?”程临安捕捉到了重点,“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不,是我的孩子。”温浪不太想遮掩十一的存在,这就是他的孩子,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更何况,就算他主动讲出来,一般人也不会往孩子是他生下来这件事上联想。
“你的孩子?”程临安原本带着浅笑的唇角有些僵硬,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浪,有点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消息,“你才多大?十九?你就有了一个孩子?”
“嗯。”温浪点头,对上程临安的眼睛,坦诚道:“当时年轻不懂事,一不小心就闯了祸,但不管怎样,总要对孩子负责。”
温浪看程临安无措的样子,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唐突了,但他把程临安当成朋友才把十一的事情讲出来。
果然,可能像是程临安这样的高知分子,还是有点没法接受未婚先孕,又或者他年纪轻轻就当爸爸这种有些伤风败俗的事吧?
程临安怔怔地看着温浪,这一刻,程老师心里的惊骇除却温浪年纪轻轻就做了父亲,还有一种无可抑制的失落。
温浪有一个孩子就意味着他是个异性恋者,他这么年轻就和女人生了孩子,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
苦心经营的程临安有些挫败。
他回国以来,第一次对同性产生别样的想法,但现在,这希望好像要告吹了。
“那孩子妈妈呢?你们还——”
“很久不联系了。”薛仲棠已经消失在温浪的世界里小半年,如果不是十一的眉眼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温浪说不定都要忘记这‘前妻’的存在了。
他不出现也好,至少温浪就不用提心吊胆,生怕十一不小心曝光在薛仲棠眼皮子底下。
“那你身边有别的人吗?”
“什么别的人,老师,你太看得起我了吧?”温浪拍了拍面前的笔记本,不知道程临安是怎么问的出这话来的,“我在学校就是上课,回家就是带孩子,哪有这功夫?”
“说的也是。”程临安亦松了一口气。
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哪怕未来可能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当继父,但道德让程临安不想成为他人的第三者。
如果温浪身边没有其他人,那他的追求就是符合道德的,充其量,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或许会让温浪惶恐和恶心就是了。
“我能去看看你的孩子吗?”程临安为自己找补,“我挺喜欢孩子的,我的侄女就是我在带——”
“当然可以,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程临安给他送了这么多书,温浪觉得把孩子给临安抱抱也算是感激了,毕竟笑眯眯的十一就是人见人爱。
趁周末赶到五爷家里见胖少爷并送上满月礼的齐乐和钟之择也这样觉得,他们第一眼还以为十一是宋家少爷,毕竟比起还裹的像粽子的胖少爷,十一穿的更得体,笑眯眯的模样也更大方。
“五爷,你这也太速度了吧?”
结婚不到一年,孩子都俩了?
齐乐感觉那就是坐火箭都没这么快的啊。
而这孩子怎么来的,更是谜团中的谜团。
外面有不熟悉宋庭玉的人背地里讲宋庭玉看着正人君子,实际上在外面养小的,还把私生子名正言顺带回家,当初娶那个男人的时候有多风光,现在脸打的就有多响亮。
只是说这种话的人或多或少都遭了‘报应’,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提了。
但作为宋五爷的好朋友,齐乐和钟之择心里都有数,宋庭玉做不出来这种事,而且,谁家的私生子跟正室的姓啊?这也太荒唐了!
就是无论他们俩如何旁敲侧击,宋庭玉都不肯透露一点。
齐乐无奈,张手就要抱保姆手里的小十一,“来来,小少爷,让叔叔看看你这是随了谁,这笑眯眯的样子,真乖啊。”看着可不像是棺材脸宋庭玉的种。
宋庭玉主动把保姆手里的眯着眼睡觉的小胖抱到怀里,“这才是我儿子,你手上的是我小舅子的孩子。”
钟之择眼尖些,看着十一若有所思,总觉得像他某个熟人,“这孩子长得有点眼熟。”
拖着胖墩屁股的五爷不语,他知道钟之择说的是谁。
十一长得像薛仲棠这件事,他和温拾还曾讨论过,这孩子长大会不会就是个翻版的薛仲棠,毕竟就连嬉皮笑脸总爱微笑这件事都随了薛二爷。
钟之择带了一套古玩,送温容璋当满月礼,齐乐俗,带的大红包,很厚实,递过去的时候,他问:“薛仲棠呢?怎么没看到他来给小少爷随礼?”
“他还在桃花镇,说过一阵再来。”钟之择来之前给薛仲棠去过电话,电话那头的薛二爷仗着五爷听不到,把五爷‘大骂’一顿,竟然连生孩子这么大的事都没通知他这个兄弟,真是没情分了,还叫钟之择通知宋庭玉,等他忙完就来见他‘干儿子’。
“他那个矿场这么忙?”
“他们那个矿挖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含量很高,说是金矿也不为过了,”钟之择消息灵通,“我听说,年后那段时间,连京市的一把手都过去看了,他也是真的脱不开身。”
“那不得赚翻了。”齐乐捏捏十一的小脸,把孩子捣鼓成了金鱼嘴,爱不释手,低头还想亲。
“这就得问五爷了。”钟之择看向宋庭玉。
“确实挣了一些。”宋庭玉含蓄道。
多亏薛仲棠在桃花镇不辞辛苦,年前分红还算可以,十一和小胖下辈子的奶粉钱都不用愁了。
活在众人话语里的薛二爷四月初总算是得了个短暂的休假回到京市。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不是因为他不想念温浪,当初他被温拾‘骗’到桃花镇,一边忙矿场的事情,一边快把温家村地皮都掀起来了,可就是连温浪一根汗毛都没见到。
薛仲棠意识到靠他自己实在是大海捞针,于是他找了京市专业的私家侦探,找人他们在行些。
果然,不到一周,就来了消息。
温浪还在京市,并且在上学。
知道这件事的薛仲棠顿时明白当时温拾跟他讲的全是虚的,不过他也不怪温拾,大概这位大舅哥是真不想他和温浪再牵扯上什么关系了。
薛仲棠清楚以他现在的德行,说什么都是空话,说什么都没话语权,他必须得达到能在温浪面前摆出巨大诚意的地步,才能真显出所谓的脱胎换骨,改头换面。
所以他没去打扰温浪。
温浪在努力上进,他也该继续往前走才是。
只有实在想念的时候,薛仲棠会偷偷开半天的车,守在温浪的校门口等着看一眼他心心念念的人。
想当初流连风月场的薛二爷,如今竟然纯情到只是看一眼心上人就在车里止不住傻笑的地步。
因为想着温浪,薛仲棠在桃花镇几乎吃住都在矿场,也不挑环境了,更不过之前大少爷的日子了,每到关键节点,他还跟工人一起下矿研究。
下矿危险性十足,一般像薛仲棠这样的老板是不会亲自去的,因为有再多保障也是命悬一线的事。
不过薛仲棠很有自知之明,“没事,我这样的祸害,老天爷不会这么早收的。”
他还没见到温浪,怎么也不可能折在那黑黢黢的矿洞里。
第86章 干爹
四月初, 万物复苏,天气逐渐回暖,院子里的孔雀都不再继续缩在屋棚转而出来抖擞羽毛了, 小胖也总算是能脱下那丑却保暖的厚实花袄, 穿上了小姑姑给他准备的漂亮连体婴儿套装。
带小熊耳朵那种,小熊耳朵穿腻了, 还能换成小兔耳朵的。
活像是个毛绒团子只会咿咿呀呀的白嫩小胖顺利博得了宋家上下的一众喜爱, 排着队等抱胖少爷的人更多了,就连无时无刻不想逃出这‘摇篮监狱’的十一,都对弟弟脑袋上的毛茸茸产生了兴趣。
有和宋念琴相熟常来做客的富太太看到这样的胖少爷, 纷纷对小胖身上的衣服起了兴趣,约着以后自己的孙子辈出生了, 也要来一套。
事实证明宋知画在给娃娃做衣服这件事上的审美和手艺远远超过她做成人——设计款时装的天赋。
温拾也被换上新装的儿子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从补习班回来就得抱抱这个胖宝宝充电。
随着小胖的长大,家里不少大人围着他,平时还有保姆和早教老师看顾, 这就给了温拾充裕的时间去做补习班的工作和忙自己高考报名复习的事情。
同为合伙人的杨见春在来拜访时知道温拾有了个大胖小子,手里的茶杯没拿住,直接撒了一裤子的热茶,狼狈不已。
天知道温拾才多大岁数,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竟然就当了爹?
“所以你消失这么久,是去弄这个孩子了?”杨见春就说他看温拾越看越觉得这许久不见的合伙人身上闪动着一种慈爱的光辉,现在弄清楚了, 这光辉称之为‘父性’也不为过。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温拾点头,没有说谎, 杨见春也不是外人。
杨见春一个男大学生,连女朋友的嘴都还没亲过, 托温拾的福,直接越级晋升了叔叔辈,“孩子是不是满月了?这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当叔叔的是不是该带个红包来?”
这也没有提前通知他,所以除了财务报表和一篮子探病水果,他什么都没带来。
“不用,没有过满月,周岁再说吧。”温拾笑眯眯道。
因为他恢复的比一般人慢了点,小胖满月酒时他才刚刚出院,家里一箩筐的事情,这满月酒就没有大摆,只在家里给小胖拍了满月照,家人间吃了顿饭。
杨见春得到机会,抱了抱毛茸茸正处在固定睡眠时间的乖巧小胖,这沉甸甸的小东西压在他臂弯里撅着小嘴的可爱模样简直叫男大生想迅速无痛当爹!
于是他厚着脸皮问温拾,“宝宝有干.爹了吗?”
虽然这次没有带红包,但下次他一定记包一个厚厚的来!
小胖的干.爹是个抢手位置,宋五爷那边有齐乐、钟之择、薛仲棠正抢破头竞争上岗,不过五爷不屑于给自己儿子认干.爹,申请挨个打了回去。
想要孩子自己不会生吗?
哦,忘了他们几个连老婆都没有。
温拾觉得这倒没关系,也是因为喜欢小胖、想亲近孩子才会有这个想法,更何况只是当干.爹而已,又不是要当亲爹。
于是杨见春成了小胖第一个挂牌干.爹。
每每补习班清闲,他跟着温拾回家看孩子的次数也多起来,顺利在宋家混成了个脸熟。
在见过十一,并得知这是温拾弟弟的孩子,并且温拾的弟弟还在备战高考后,杨见春明白了,“你们家是祖传的结婚早,生娃早,对吗?”
已婚生子,肯定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干的寻常事,对吗?
单方面把年纪轻轻已婚生子归类为少不经事一步踏错的温浪也想邀请程临安来家里看看十一。
程老师自打知道温浪孩子的存在,就心心念念等着来看宝宝,给十一准备的小男孩玩具都买一箩筐了,翘首以盼,等着被邀请。
但这家里温浪说的不算,他得问问温拾。
“当然可以。”温拾对程临安的印象很好,同时满意弟弟交到朋友,“程老师是个好人。”
“我也这样觉得。”温浪认真点头。
坐在温拾身旁看新闻的宋五爷抖了抖手上的日报,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精准捕捉,“是上次到医院的那个人?”
“是他。”温拾点头。
“他真的只是想来看十一吗?”宋庭玉记得那个男人,但他比这迟钝的兄弟俩精明太多了,当时在医院里,五爷就对那位老师上赶着的‘敬业’有所怀疑。
得知自己小叔子到现在都没和这个人划清界限,甚至还邀请他到家里看孩子——五爷的怀疑似乎已经成真了。
“不然还能干什么?”温拾听出宋庭玉话里的玄机,但不明白。
“不干什么,这样最好。”五爷收起报纸,揽住温拾的腰。
无所谓,这老师看上的又不是他的老婆。
程临安选了个周末,拎着大包小包上门,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温浪住的地方还是叫他小小吃了一惊。
程临安家里也算中产阶层,父母从商供得起他留学,但比起这种占地一座山在家里养孔雀挖鱼池的人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良好的修养让程临安处变不惊,仪态大方,和温拾还有一众在家的宋家人问了好。
温浪没多做客套,直奔主题,把程临安带往婴儿房,“走吧,这个点十一正好在做早教,没有睡觉,可以跟你待一会。”
他们俩的身影一消失,怀揣两颗善于发现八卦眼珠的宋小幺急不可待追问:“这是温浪的新男朋友吗?看起来还不错哎!他是做什么的?家里又是干什么的?”
温拾摇头,“不是,程老师和浪子只是朋友。”
宋观棋听了一耳朵:“那程老师对温浪是真的很照顾了。”
她也是做老师的,除了刚上班那几年,对年级里一些勤奋但生活困难的学生会多加注意,平时是绝对不会和学生走的这么近的。
有些事情一旦被曲解,那是有理也说不清。
宋知画撇嘴,“真的吗?”她不信。
完全没意识到弟弟危险的温拾这人天生迟钝,就从他完全没看出来当年的霍铭城和温广原怀揣着些别样心思,应该就不太能指望他瞧出藏的更深的程临安别有觊觎。
至于温浪,他是能感觉到程临安一些区别对待,但要说是为了学生好,是一个老师的责任心,也完全说得通。更何况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高考和孩子,对于浪费时间和精力让人胡思乱想的爱情,统统靠边。
如程临安所说,他真的很擅长带孩子,也很喜欢孩子,抱起十一的动作极其标准。
毫不认生的十一也是笑眯眯面对这个新叔叔,捏了捏手里的积木,举到程临安嘴边,程临安笑着佯装吃了一口,逗的小孩笑哈哈。
“他很像你。”观察小朋友一段时间后,程临安道。
“像我?”自打孩子出生,温浪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觉得像他。
平日里诸如‘这孩子和你不太像’的话简直听的不要太多,确实,从肤色到眼睛再到表情,十一和有点直愣的温浪打眼一瞧压根没什么相似性。
“很像,你们两个都有漂亮的唇珠,鼻子也高,他还生了一双桃花眼,”程临安点点十一的下巴,道:“将来一定是个大帅哥。”
十一最近正在学捏东西,一把攥住了程临安的手指,程老师动了动指头,受宠若惊道:“看起来他还挺喜欢我的。”
温浪没告诉程临安,十一其实对谁都这样,从小就有种风流的苗头。
大周末,来宋家串门的人不少,大多是和宋念琴相熟的太太们,一起喝喝下午茶,聊聊天,话题逐渐变得私密。
这时候温拾就不适合继续在小客厅待着了,他回了卧室,月嫂把做完早教训练的小胖抱了上来,让温拾跟小胖享受亲子时刻。
小胖已经到了该午觉的时间,但因为刚被放到温拾的怀里,兴奋地咧着没长牙的嘴一个劲笑,就是不闭眼。
是爸爸哎。
“今天和爸爸一起午觉吧?”因为小胖被矫正了睡觉习惯,加上温拾平时要工作,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抱着他的胖儿子一起午睡了。
“啊!”好耶!
“那就当你同意了。”捏捏小胖脸,温拾也笑了。
宋庭玉从书房里出来时,温拾仰面躺在床上,胸口趴了个穿着兔子连体服的孩子,父子俩抱团睡的很香,小胖还时不时吧嗒嘴,像是梦里也在喝奶。
这样清闲的午后,这样温馨的时光,是宋庭玉从前压根没想过的人生。他现在才领悟到,人生其实比他想象的有意思的多,爱人、婚姻、孩子,也比他理解的更为美好。
五爷自小没见过什么夫妻幸福的日子,只见过自己父亲家里已经娶到第四位太太,外面的女人却还不胜枚举,滥情到令人惊疑这真是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这错误的范本让宋庭玉对感情不抱希望,加上特殊的命运,孤独似乎是他这样人的宿命。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宋庭玉坐在床边,轻轻拨弄温拾额前的碎发,胸腔里平稳运行的心脏无意义地乱蹦了两下。
结婚将近一年,宋庭玉却不觉得他和温拾的感情变得陈旧变得古井无波,他很清楚,及看向温拾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崭新的一秒,是一个足以让他再度心动的瞬间。
原来他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所有和情绪有关的丰沛,都如沙漠中的绿洲一般,得有缘人才会有幸遇到,有缘人才能知道那里到底是怎样一副草木丰茂,风生水起的模样。
温拾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被大号蚊子追着吸血,叮的脸上酥麻麻地直发痒。
可好奇怪,才四月的天气,竟然就有蚊子了?
小温费劲掀开眼皮,面前的大号蚊子顶了张俊脸,帅的不像话,睡发蒙的温拾差点就傻笑出声了。
“醒了?”宋庭玉俯身吻了吻温拾的唇角,宽阔的胸膛紧紧贴着温拾的小胸脯,温拾被他压的喘不上气。
“醒了。”这下能分辨出长着帅脸的是他爱人而非成精蚊子的温拾下意识搂住宋庭玉的脖子,刚想‘惩罚’一下这扰人清梦的坏蛋,就发现——躺在他身上的孩子不见了。
温拾一把推开宋庭玉,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慌了,“孩子呢?”不会摔到床下面去了吧?
“他醒的比你早一点,刚刚带出去喝奶了。”
小胖常规操作,醒过来就张嘴哼哼唧唧吵着要喝奶。
为了防止温容璋把睡着的温拾吵醒,宋庭玉先一步把连体兔拎出去交给保姆了。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还在忙补习班的工作?”
宋庭玉对温拾的工作一向不多置喙,就像温拾不了解他的工作内容一般,五爷也不太了解这私人教育的情况,所以他们两个从不互相交流工作,光孩子的事情,就够他们两个每晚临睡前说个不停了。
所以宋庭玉每每忍不住开口,都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温拾劳累的状态。
“不是还有两个月高考吗?所以这一阵多做了点题。”温拾这琢磨着多做点往年试卷,试着给高三的学生做考前专项突击。
要是补习班高三生的升学率好看,那也是他们来年宣传上的一抹亮色。
“而且,最近好像也有其他的补习班开始夏季招生了。”一个行业只要有点兴盛的眉头,就一定会吸引一堆一头扎进来的行业者,不过先入场的,不管怎样吃到嘴的肉都比后入场的多些。
温拾也知道教育行业是个大盘子,他和杨见春肯定没法一口气独揽,但也会生出些危机意识。
尤其,“听说他们的老师都是重点学校挖过来的老教师,有押题和带高考的经验。”
这一下子就让不少学生家长都趋之若鹜了,温拾的补习班质量是不差,但年轻教师们在经验上确实还差那么一些。
先前也不是没有在学校任课的老师来补习班应聘面试,但温拾始终觉得,兼职还是有些困难在。
原本在学校里老师收费私下给学生上小课就是违法的,现在还没到肃清老师到补习班兼职的地步,可随着补习班的增多,校外补课被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也请老教师来。”宋庭玉摸摸温拾的脑袋,“要我帮你找一找合适人选吗?”
“不要。”温拾捧住宋庭玉的脸,像五爷用的这种手段,说不定就和对面从生意对手变成仇家了,他还是按自己的办法处理好,“亲爱的投资人,您只需要坐着收分红就好。”
“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就说。”宋庭玉总要重复这句话,好像温拾不找他帮忙,他就浑身不舒服。
“好。”温拾笑眯眯答应他的大靠山。
晚上的时候,程临安留在宋宅吃饭,他和十一相处的很融洽,看到这笑容治愈的小孩,就舍不得离开了,当然,跟让他舍不得离开的是一整个下午都坐在他身边的温浪。
有了程临安看着,温浪这一下午做了三套外文卷子,埋头苦写,消耗不少脑力,晚上吃饭都吃的多了。
在饭桌上,人到的很齐,五爷照常坐在主位上,温拾在他手边,‘贤惠’的宋庭玉伸手给温拾扒了好几只大虾,让温拾不要沾手,想吃就和他说。
挨着温浪的程临安有些好奇这两个男人看起来怎么如此亲密,他单纯地认为,温拾的妻子是宋家的哪位小姐。
但从始至终,他都没看到有哪位女眷和温拾互动,一顿饭下来,都是宋庭玉在给温拾夹菜、关心温拾吃没吃饱、还要不要喝汤。
这要是大舅哥的话,也太关切了些。
程临安自己不直,看这种细节,就多心了些。
温浪送他出门的时候,他试探地提了一句,“温同学,你的嫂子不在家吗?”
“怎么会?他在啊。”温浪有点怀疑程临安的视力,饭桌上那么大个头一个宋庭玉,他没看到?
可程临安脸上的迷惑不像是装的,温浪道:“他在,刚刚坐在我哥身边,给他夹菜的就是我嫂子。”
“那位先生?!”程临安有些失态。
温浪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直接了,看这给程临安吓的,“嗯,那是我嫂子。”
“他们、他们——”
“都是男人,但也办过婚礼,名正言顺。”温浪自动补充了程临安的后半句,想着要是程临安接受不了两个男人,那以后就不再邀请他到家里来了,“你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吗?”
“我、我……”程临安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紧张地攥了又攥,他是个擅长讲话的人,无论是在讲台上还是在生活里,但眼下,他破天荒词穷至极。
“我知道,没关系的。”温浪体贴地拍拍程老师的肩膀,或许是在宋家生活久了,他都觉得俩男人过日子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了。
但其实,外面不能接受这种情况的人才多。
“不!我能接受。”程临安抽出手,攥住了温浪的肩膀,紧张到耳朵尖都有些发烫,他盯着温浪清亮的眸子,再一次重申,“我能接受。”
“能接受就好。”温浪笑出个酒窝,“我还当你见不得这种事。”
程临安结结巴巴解释:“其实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同性情侣,他们的生活和普通伴侣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到国内就很少见这样的情况了,大环境不同,你哥哥他们能够公开,很有勇气,看起来也很幸福。”
“我也觉得。”温浪打心底为温拾的婚事感到满意,这么久了,宋庭玉他也看顺眼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如宋庭玉一样对他哥好的人了。
“那你呢?”程临安收回手,轻咳一声,“你对这种事情,怎么看?”
“怎么看?”温浪能怎么看,他也是少数群体中的一员,怎么也不会歧视自己的,“我觉得感情这种事哪还分性别,只要两个人能够看对眼,在一起合适,过得开心快乐就好。”
“所以你也能接受一个男人吗——”程临安心底的忐忑和不安像是夏日草丛中聒噪的青蛙,咕咕呱呱个不停。
问出这句话是天时地利人和所致,他原本不想这么早从温浪口中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应该等到温浪结束考试的夏天,可正确的时机总比预估好的计划来的更突兀,而如果现在不问,程临安没底气自己到时候能坦然说出这句话。
伴着皎洁月色,耳畔流水潺潺,程临安心口的噗通声已经大过一切,他都害怕,温浪可以听到他不安的心跳。
只是这样大的底噪,他也没错过温浪脱口而出的答案。
他说:“可以。”
今夜中了彩票的人,是程临安。
他高兴地都快要同手同脚了。
还没等程老师说出下一句话,朦胧夜色中闯入了个不速之客,“你们在干什么?”
一大早从地矿出来的薛仲棠只草草洗了个澡,就马不停蹄拖着疲惫的身体开了大半天的车往京市赶,他甚至没有回到自己的房子修整一番,歇歇脚,因为只要想到能够见到温浪,再累他都有点甘之如饴的劲儿。
原本薛仲棠还以为自己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见到温拾,毕竟他那个大舅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却没想到自己这样幸运,一进门,就看到了温浪。
虽然,温浪身边还出现了一个他不认识却碍眼至极的男人。
这男人笑的很不值钱。
这不值钱的模样让薛仲棠一眼就能看出他想的是什么。
“薛仲棠?”虽然快要半年没见过面,但温浪还是一眼认出薛仲棠。
不过,这人还是有点不一样了。
苦修半年的薛仲棠多了点正形,如果说他从前油滑地像只狐狸,像条没骨头的蛇。
在桃花镇的诸多辛苦,算是成功给他修身养性脱胎换骨了,薛二爷看着连眼神都比以前坚毅正直。
他目光尖锐地盯着温浪和程临安,像是个发现自己老婆偷人的绿帽男。
“你怎么来了?”偷偷藏了个孩子原本就心虚的温浪下意识不敢面对薛仲棠。
“这位是?“对面针锋相对的敌意简直叫程临安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浑然不惧地迎上薛仲棠的目光。
不等薛仲棠妒火攻心胡言乱语,温浪先一步回答:“这是我朋友。”
“朋友?”程临安看薛仲棠火气冲冲的样子,感觉似乎不像是朋友关系那么简单。
薛仲棠对这个身份还有些不满意,但总好过温浪把他当个陌生人了。
他安慰自己,温浪这是在外人面前放不开,不好意思。
不过对待程临安,薛二爷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你又是谁?我是谁有必要向你介绍吗?”
“这是我学校的老师。”温浪不喜欢薛仲棠这样的语气,听起来满是敌意,这样的腔调只会让人不舒服。
“我是温浪的外文老师,程临安。”
老师?
薛仲棠的眼神变本加厉地轻蔑。
对学生都有不可言说的企图,能是什么好东西?自觉不是好玩意的薛二爷觉得这个程临安比他还恶劣。
眼看氛围不对,温浪赶紧催促程临安走人,“老师,我就不送了,周一再见。”
程临安看出温浪的紧张,他摸不清薛仲棠的身份,但清楚不会像是温浪随口一说的朋友那么简单,一个朋友,怎么会看着他眼里喷火,满脸嫉妒?
只是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好像也只会激化矛盾,让温浪为难。
于是程临安温声道:“好,那我们周一见,我先走了。”
经过薛仲棠时,程老师步子停了停,薛仲棠眯眼,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像是狭路相逢的老虎,直勾勾盯着彼此的眼睛,在视线里酝酿雷霆风暴,互相威慑。
薛仲棠咬了咬后槽牙,这伪君子还敢给他示威?
程临安一走,薛仲棠立马跳到了温浪眼前,盯着人左右仔细瞧,“那个姓程的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和他走的那么近。”
“你也不要挨这么近。”温浪有点不习惯和人这么面冲面,薛仲棠身上须后水的味道他都能闻见,“不要对程老师敌意那么大,这样很莫名其妙。”
他摸摸自己的后颈,明明一年前和薛仲棠在一起的日子对他来说都有点模糊了,可偏偏这须后水的味道和当时他给坐在轮椅上的薛仲棠刮胡子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温浪也是才发现,原来味道比记忆更鲜明。
“我不是对他有敌意,我是就事论事,他是你的老师,你们是师生关系!可他刚刚在跟你干什么?花前月下调情吗?!”薛仲棠拔高了声调,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是个很双标的人。
明明最开始起念,借着雇主的身份接近,调教懵懂无知温浪的人是薛仲棠,他也是包藏祸心不怀好意靠近的温浪,所以他压根没有立场去指责程临安。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心头的火,他害怕温浪还像从前一样单纯,害怕温浪再遇到一次像他这般的人渣。
如果温浪真的爱上一个那样的伪君子,薛仲棠会怄死。
“你说的是什么话?”温浪的眉头拧起来了,“我和程老师的关系不是你说那样。”
“你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吗?”薛仲棠觉得他如果出声出的再晚点,他们俩可能就要亲上了!
“什么眼神?天这么黑,你还能看清他的眼神?视力真好。”温浪不想再搭理胡搅蛮缠的薛仲棠,现在这人的种种模样,让他有种他们关系好像还很亲密的错觉,明明都已经半年没见,“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来看……”薛仲棠看着温浪无情的脸,咬牙,“我来看我儿子的!”
温浪错愕地睁大了眼,他实在不会掩饰,也因为,从薛仲棠嘴里说出“我儿子”这三个字,戳到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忧和恐惧,那就是十一的存在被薛仲棠发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是谁告诉你的?”
温浪心底冒出无数揣测,他不觉得宋庭玉会告诉薛仲棠这件事,除非这姓宋的想和他哥离婚。
但全家上下除了宋庭玉和薛仲棠私交不错,还有谁会把这件事情透露给薛仲棠?
“这么大的事情还想瞒到我什么时候?我虽然人不在京市,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宋庭玉不说,我也能知道。”
没错,薛二爷口中的看儿子是来看五爷的儿子,并且竞争小胖干.爹这个身份。
可浑身都有些僵硬的温浪,却想岔了去。
第87章 我的孩子
他知道了十一的存在?
现在要怎么办?
还有时间给自己带着十一逃到薛仲棠找不到的地方吗?
月色给了温浪不会表情管理的单纯面庞上爬满的慌乱和无措以遮掩。
哪怕他站在这里已经遍体生寒, 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此刻感到无所适从的僵硬,但他直挺挺像个木头桩子般挡在薛仲棠面前,大脑空白, 身体的本能却已经像只保护领地和幼崽的兽类般机警起来。
倘若薛仲棠敢向他索要孩子, 又或者想从他这里带走孩子,温浪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和他拼命, 让着大言不惭高高在上的人知道知道自己拳头的厉害。
十一是他的孩子, 无论怎样,薛仲棠都没资格把十一从他身边抢走。
“你在想什么呢?”见温浪久久不语,薛二爷撩欠的手抬起, 在他眼前挥了挥,却被温浪一把擒住了手腕。
这在农田里做惯活的手骨有劲儿极了, 捏的薛仲棠这外强中干的身板吃痛, 手掌发麻发胀,就好似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刚刚还好言好语说话的温浪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看他的眼神带上了提防和疏远, 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活像是另一个人,这眼神叫薛二爷心凉一半。
是他刚刚说错什么话惹温浪不快了吗?
薛仲棠认真反思,可他真的也没说什么啊!
“嘶——”薛仲棠做出一副弱势的样子,眼巴巴望着温浪,“虽然你这样拉着我我其实挺开心的,但劲好像有点大,我昨天晚上挖了一宿矿, 这只手腕现在还贴着膏药,轻点, 好么?”
他这只手真的在痛,开了半天的车, 早上找人要的镇痛膏药似乎也已经失效,他这次回京市也是准备找大夫瞧瞧他这只常用手是不是要废的节奏。
但凡眼前戳着薛二爷痛处的人不是温浪而是别的猫三狗四,薛仲棠一准开始破口大骂武斗出手了。
温浪低头一瞧,薛仲棠的皮衣袖口处露出丑巴巴一节土黄色的膏药胶布。
贴着胶布的这双手明显粗糙不少,从前拿笔杆子的手,现在拿铁锹和铁锥敲敲打打,关节处自然而然生了许多茧,还有些细道道的新生疤痕,是被飞溅的矿石崩的。
要是问起来这些伤,薛二爷就有的讲了,他手心里还不小心摁进去过一块矿渣,当时处理的时候没挖出来,现在竟然和新生的肉长到了一起去,现在隔着皮肤能摸到一个尖锐的小硬块。
于是温浪一把甩开薛仲棠的狗爪子,“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能来干什么的?”薛仲棠转了转手腕,把肿痛的手插进皮衣口袋里,冲温浪笑笑,耍混蛋道:“当然是给宋庭玉儿子当干.爹来的,他儿子奶粉尿布钱都是我累死累活挣的,不认我当干.爹,说不过去吧?”
“干爹?”温浪一顿,“你是来看小胖的?”
“是啊,之前满月的时候没赶得及来,是因为矿上太忙了。”年后桃花镇的去年绩效成果直接震惊了省里,打报告又到了京市,就连薛仲棠的爷爷都听说了这孙子在矿区的业绩。
于是这镇上的领导来一趟,省里的领导来一趟,京市的领导又来一趟,薛仲棠那一个月真没干别的,就迎来送往当迎宾和导游了。
后来省里报社还出了一期人物访谈,什么【扎根矿场的青年才俊,用双手逆转贫困小镇】,还印了薛仲棠在矿场开大会的个人照上去,可长面儿了。
薛二爷把这份报纸夹在公文包里随身带着,准备让温浪瞧瞧。
再过一阵,省里的表彰和奖章下来了,他还回来给温浪看。
劫后余生的温浪没听薛仲棠兴致勃勃哔哔叭叭在讲什么,他对薛仲棠这半年多里的遭遇和荣誉并不关心,因为这是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今天太晚,你应该见不到孩子了,他已经睡了。”
“啊,已经睡了吗?”薛仲棠露出几分失望的模样,“是我没挑好时候。”
这样正好,他明天白天还能有理由来宋家。
原本来看孩子就是一个借口,他真正想见的人,就在眼前。
薛仲棠那俩眼珠子就像是长在温浪的脸上似的,人要知道把握时机,在能看到的时候看个够本,牢牢刻进脑子里,省的看不到的时候连思念都模糊。
这样灼热的视线看的温浪浑身别扭,他有点想把薛仲棠赶走,“你——”
“我去见宋庭玉。”看够的薛二爷挪开了视线,知道见好就收,“还有点事和他商量。”
这是正事,没办法赶走薛仲棠的温浪只好和他一起进屋。
原本到点在看新播出肥皂剧的温拾一听薛仲棠来了,风风火火就从楼上杀下来了,紧张地看着温浪,“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站在一边的薛二爷很尴尬,温拾这话实在耳熟,不过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大舅哥的眼里有害程度估计和蛇虫鼠蚁是一个档次,所以也不算太伤心。
而站在二楼观望的宋知画‘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薛仲棠实在是太久没出现,宋知画都快把她压的这潜力股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不过这样好像更证明了薛仲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这是真的上心,真的念念不忘了。
“可是程老师人也不错啊——”看起来也很喜欢十一,但太温吞太内秀,没有薛仲棠那种说不出的感觉来的足。
陈周明替宋知画披上斗篷,宋四小姐真不怕冻,四月的天气刚转暖就迫不及待穿上了裙子和小高跟,“知画,你穿厚点好吧,手脚都是凉的。”
“闭嘴。”
楼下被温拾拉住的温浪摇头,安抚他哥,“我们能有什么,他是来找嫂子的。”
“来找宋庭玉的?”温拾将信将疑,薛仲棠只好肯定点头,“没错。”
“他在书房。”
“那我先上去,真有点要紧事和他商量,这么晚实在打扰,不好意思,哥。”
温拾的脸顿时扁了。
谁是你哥?谁是你哥?不要乱攀亲戚好不好?
只可惜薛仲棠腿长,走得快,没给温拾反驳的机会。
薛仲棠来找宋庭玉的确也有些要紧事,他是来说服宋庭玉出点钱,修一下桃花镇那烂七八糟的土路。
那路真是不好走,有时候遇上个恶劣点的天气,从矿场开出来的载货大车还会陷进泥地里去,耽误不少时间。
为这事,薛仲棠找去了镇上好几次,提出诉求,明明白白要求柳泉把钱掏出来修路。
可柳泉这认每次都是场面话糊弄,矿场去年的营收虽然还不错,但和镇政府背负的地方债比起来压根不值一提,现在镇政府手里也就是稍微有点余钱,要修那么长一条公路实属为难人。
听了许多次车轱辘话,薛仲棠也不从柳泉这里抱希望了,这么慢慢磨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如直接来找宋庭玉。
这么久不见,薛仲棠上来真是连一点客套都没有,张嘴就是要钱。
“修公路?”
“是呀,你之前不就有这个想法吗?现在桃花镇在省里是露脸的,这时候你捐条公路,是打通上面关系的大好事。”
“之前是之前。”之前宋庭玉是为了让温拾回家的路好走一点,除此之外,他没有那么大的爱心和善意,而且现在温拾明显用不上那条回到桃花镇的公路了。
“现在我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
“为什么没了?”
“因为没有用处。”宋庭玉没有用这个当跳板去接触政界的打算,更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条路可以解决桃花镇很多问题,不止咱们的矿场,当地的农产品也能更顺利销往外地,多给地里那些人一点糊口的机会。”薛仲棠急迫道:“修出来利大于弊,那里的人将来都得感谢你。”
宋五爷抬头,盯着薛仲棠,他发现这人真的变了不少,像是这种话从前哪里会从薛仲棠的嘴里说出来?他哪里会管别人死活?
“你很喜欢桃花镇吗?”
“啊?也算不上吧。”薛仲棠眼神飘忽,“我就是希望那里发展好一点,如果那地方的发展史上能写上我的名字,好像也挺不错吧?”
再说,那地方可是温浪的老家,温浪说不定也会回去。
而一想到自己是在把温浪的老家建设的越来越好,薛仲棠就有种义不容辞的使命感和坚守,他觉得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
常常见不到温浪的薛二爷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找一些奇怪的寄托感。
但他相信他现在做的事情,都会有回报的,总有一天温浪会看到他的努力。
宋庭玉指尖点了点桌面,“我考虑一下。”
薛仲棠说的不错,如果在那地方修一条公路,当地的人肯定会感恩戴德,是极其长脸的一件事。
宋庭玉对在那种小地方出风头出名没有想法,但温拾作为那里的当地人就不一样了。
“没事,你慢慢考虑,我这次回京市,要待个四五天。”薛仲棠翘翘嘴角,他天天有的是时间来烦宋庭玉。
五爷看到那熟悉的笑容,眉头一跳,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过薛仲棠却还对这张脸没有陌生感了,因为在家,他天天能看到十一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
十一和薛仲棠,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注意形象的薛二爷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他下车的时候还专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呢,可不能在温浪眼前丢人。
“不干什么,说完就走吧,我还很忙,考虑好会让宋武联系你。”宋庭玉重新低下头。
“你这人真是冷漠无情,这么久不见,谈完公事就赶我走?要不是齐乐那小子,我都不知道你都有孩子了!你跟我说实话,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不会真的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吧?”薛仲棠把正事一扔,在桃花镇快憋出毛病的嘴巴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他好奇宋庭玉是从哪弄来的孩子。
谁知对面英俊潇洒的宋五爷突然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了他。
“干嘛?你这是什么眼神?”就好像在看大雨里淋湿的丧家犬似的?
薛仲棠低头看看自己,虽然他是有一阵子没买新衣服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要被这么看的地步吧?
“不干嘛。”纯粹是可怜。
“那你到底是——”怎么弄来的孩子捏?教教他,将来他和温浪也得有个娃,养儿防老。
“和你没关系。”
宋庭玉觉得薛仲棠从某种意义上看也是可怜人,估计以温浪现在的打算,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让他知道十一的存在。
五爷试想了一下如果温拾怀着孕的时候偷偷跑掉,生下小胖也不肯让他知道,那宋庭玉会有种毁灭世界的冲动。
“别的不说,我要当孩子干.爹。”薛仲棠掏出一个小盒,“满月礼我都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
“金镯子,实心的。孩子借我玩玩?”
“不要,拿走。”宋庭玉才不会为了一对金镯子把自己儿子交给一个不靠谱的干.爹。
“我才不,”掏出来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薛仲棠把一双金镯子敲下,“听温浪说宝宝已经睡了,那明天我再来看看我好儿子。”
这话差点让他挨了宋庭玉的揍。
宋庭玉把薛仲棠要来看孩子的事情告诉了温拾。
温拾立马紧张起来,“你没有把十一的存在告诉他吧?”
“没有。”宋庭玉不是话多的人,更何况,他还不想和温拾分居。
“那就好,等明天,让早教老师和温浪把十一带出去吧。”温拾也怕薛仲棠撞上十一,那就完蛋了。
“温拾,这样做真的好吗?”
薛仲棠情史确实烂透了,作为一个情人,他绝对不是良配。但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没有被试用过,宋庭玉也是有了小胖,才明白孩子到底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而爸爸这个身份又让他多了多少自豪和责任。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剥夺了做父亲的权利和资格——有些可怜。
“我也不知道。”温拾明白宋庭玉的意思,他也觉得,这样做对薛仲棠不公平。
可他和温浪的开始就是错误,这场闹剧该休止了,如果这时候让薛仲棠意识到十一的存在,那他只会无休无止的纠缠。
就算不纠缠,如果要争十一的抚养权,那时候温浪又要怎么办?
“他应该不会这么做。”抢夺孩子,不是薛仲棠的行事风格,他只会以孩子为理由,死皮赖脸留在温浪身边招人烦。
“可用十一绊住浪子也不对呀,其实如果他们两个能够保持距离只共同抚养孩子我也没有意见。”这样还可以帮温浪分担一点身上的压力,也能让小十一从小享受两份完整的爱,但明显不可能。
薛仲棠看见温浪就像是狗看到了肉骨头,不冲上去叼进嘴里不罢休的模样。
狗看到骨头的时候,可不会知道问问肉骨头愿不愿意被吃。
温拾知道隐瞒十一的存在对薛仲棠来说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但人心本就有偏颇、有袒护,薛仲棠的死活他不关心,他只在乎自己的弟弟开不开心,情不情愿。
温浪虽然不说,但温拾知道,他不想让十一和薛仲棠相认。
所以,温拾不放心地拍拍宋庭玉的肩膀,“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说好了,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这话说得像小孩子拉帮结派似的幼稚。
“当然。”宋庭玉摸摸温拾的脑袋,“我不会告诉他的。”
第二天一早,得知薛仲棠还要来的温浪,在温拾的建议下,带上十一和早教老师一起去市里了。
而薛仲棠来的很巧,正好和温浪错开了时间,得知温浪出门,他有点失望。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不要脸地在宋家留到温浪回来,反正他只有见到温浪才会离开。
而醒过来身边就没了哥哥的小胖有点气不顺,不至于嚎啕大哭,但也是一张臭脸。
这胖少爷可不是对谁都笑脸相迎的甜心十一,而是对所有陌生人都怀揣敌意的恶魔宝宝。
对于一个劲拿宝宝摇铃在他面前逗趣的薛仲棠,厌烦的只差翻白眼了。
薛仲棠扶着摇篮一看,“我的天,真像啊。”这看冷冰冰的臭脸简直跟宋庭玉一样一样的,一看就是五爷的种。
“让干.爹抱抱?”人类对幼崽都有极强的包容,就好比宋庭玉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只会让薛仲棠磨牙想揍人,但这小胖墩崽子却让薛仲棠想捏他婴儿肥的小脸儿。
温拾虽然看到他家胖小子不太乐意的表情,但是心底对薛仲棠那一点点愧疚,还是让他点头把小胖送到了薛仲棠的怀里,算是一点补偿。
薛二爷得偿所愿抱到这小少爷,偷偷在小胖脸上亲了好几下,厌烦的胖少爷忍的拳头都攥紧了,“啊!”
要不是温拾也坐在小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他就要放声大哭了!
这个怪叔叔是谁啊!好烦!
“他真可爱啊。”薛仲棠摆弄着手里的小娃娃,对小胖墩的敌意并不甚在意,且下决心要挖出宋庭玉这儿子到底哪来的,这么好玩,他也想要,要是能像温浪,那就更好了,“多大了?”
“两个月。”温拾道。
薛仲棠一算日子,这不是差不多温拾和宋庭玉办婚礼的时候吗?
那时候就规划好了要孩子了?
挺未雨绸缪的。
不过看不出来,他这大舅哥还挺大度,竟然能接受宋庭玉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虽然薛仲棠想要个像温浪的孩子,但他有点无法忍受温浪去和女人暧昧,就算最后生出来的孩子长得像温浪,他也不一定能接受。
温拾只在下面陪了一会,因为他还有点工作要做,薛仲棠向他保证,“放心吧,我能看好他。”
温拾笑笑,就是让薛仲棠单独和小胖待着他才不放心。
好在破天荒早起的宋知画和陈周明也下来了,宋小幺昨天晚上熬夜给小胖踩了一套粉嫩毛茸茸的小猪套装,等着今天一早给孩子穿上拍照片呢。
“小嫂嫂,你去忙吧,小胖我来看就行。”胖少爷几点吃饭几点换尿布,宋家人们都清楚的不得了了,绝对误不了时候。
胖少爷被小姑姑拎走,表情才好了一些,至少小姑姑还不算是陌生人,还香香的。
“小胖呀,我们今天换新衣服啦。”宋知画熟练地给小胖原本套在身上的小兔套装。
薛仲棠观摩着,而后问:“他的小名叫小胖?”
“是呀。”陈周明点头,两个男人一起围观宋知画在那装扮奇迹小胖。
“怎么叫这么个名?宋庭玉也同意?”
“那倒不是,庭玉哥哥一直叫他容璋。”叫孩子‘容璋’,是五爷对那个‘胖’字最后的抗争。
陈周明继续道:“至于我们叫他小胖,是因为他真的胖,把他生下来,嫂嫂吃了不少苦。”
“什么嫂嫂?”薛仲棠有点听迷糊了,这小胖子的亲妈不该是外面某个女人吗?这‘嫂嫂’说的不该是温拾吗?“你还有第二个嫂子吗?”
这不像是宋庭玉的作风啊。
单纯的陈少爷笑笑,“怎么会,庭玉哥哥和嫂嫂感情很好,那会有别的嫂嫂。”
“那生孩子很辛苦和你嫂嫂有什么关系?”薛仲棠眉头打结,他大舅哥不是个男人吗?
沉迷挖掘男人生子秘密但终止在第一步“和男人做.爱”的陈少爷不知不觉间,已经把男人能生孩子当做常事了。
见薛仲棠满脸疑惑,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大嘴巴抖落出了什么。
宋家上下都知道温拾是小胖的生父,‘生’是个动词。
这件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似乎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对面不是穷追不舍,就绝不把温拾能生孩子这件事说出来。
这也是对温拾和小胖的保护。
毕竟男人生孩子,是能上报纸电视的珍稀奇闻。
不擅长说谎的陈少爷结巴起来,“呃,这个、这个……其实是……”
“这是怎么回事?”薛仲棠再度看了眼小胖,视线锁定白面书生般的陈周明,错愕道:“你别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温拾生出来的!”
陈周明低着脑袋不敢跟薛仲棠对视。
宋知画扶额,她这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的未婚夫真是够了,“陈周明,你是八婆吗?一天天管不住嘴!仲棠哥,这件事不要往外讲,不然我哥不会放过你的。”宋知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知画,等等,你这意思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吧?”薛仲棠傻眼,他那大舅哥,还有这种神奇的本事吗?
“是很神奇,但我嫂嫂又不是独一个,这样的男人也不少。”温浪生十一的时候给了宋知画不少接受时间,以至于她现在就是怀疑这世上会不会一半男人其实都能怀孕。
“不少?哪里还有啊?”薛仲棠大惊,他活了二十四年,也就见过温拾这一个。
“我小嫂子的弟弟也可以呀。”宋知画给小胖穿好了小猪连体服,拎起来满意打量一番,看向保姆,“小胖是不是该喝奶了?十一呢?我给他做了新的小西装,怎么没见到他?”
“十一一早上就被温先生带出去了。”保姆接过小胖,“小少爷是该喝奶了。”
“那走,我和你一起喂。”宋知画拍拍裙子想站起来,对面的薛仲棠却像发疯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摁住宋知画的肩膀,横眉瞪目,瞳仁颤抖,“你刚刚说什么?再讲一遍!”
“干嘛啊?”宋知画被他吓了一跳,一个成年男人用力摁着她,叫她半点动弹不得,陈周明立马站起来,挡开了薛仲棠的手,“薛先生,你干什么?这样对待女士太粗鲁了吧?”
薛仲棠无暇顾及其他,他盯着宋知画,声音发哑,“你刚刚说,你嫂嫂的弟弟,是温浪吗?什么叫温浪也可以生孩子?你见过吗?你不是在说谎吗?”
“当然。”宋知画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着薛仲棠有些怨气,不知道这人发哪门子邪风,“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说谎,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要不是十一不在,带出来让你看看好了!”
薛仲棠耳朵里发出嗡鸣,他不敢相信温浪竟然背着他和别人有一腿,两个人还生了个孩子!
怪不得无论他怎么示好,温浪对他都像是毫无感觉了似的,所以是他早就喜欢上别人了,还喜欢到了生孩子的地步。
感觉自己被抛弃的薛仲棠气到浑身的血直往头顶上冲,心口闷闷地疼,“他和谁生的孩子?是那个姓程的吗?!”
“姓程的?你说程老师吗?怎么可能啊!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十一的爸爸是谁,温浪也没提起过,但那人肯定不是个好东西,温浪从怀孕到生孩子,再到现在带孩子,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一个人带孩子?”薛仲棠如被人泼了一桶冰水般冷静下来,他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那孩子多大?是他什么时候生下来的?”
“十月生的。现在快七个月了,比我们小胖大一些。”
十月出生的孩子。
他和温浪正好是大前年的冬天相遇,算一算日子,这个孩子正好孕育在他和温浪在桃花镇同居的日子里。
那肯定是他薛仲棠的孩子,是他和温浪的孩子!
薛仲棠有点不敢相信,可转瞬,他便捂住脸痴痴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当爸爸了!
宋知画和陈周明对视一眼,都被突然神经病发作似的薛仲棠吓的不轻。
这么久不见,薛仲棠竟然年纪轻轻就患上失心疯了?
不过薛仲棠这时候已经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温浪和他的孩子。
他想知道,那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他还是像温浪,七个月的孩子,会说话会走路了吗?
他错过了太多时机,甚至没见到自己的孩子躺在襁褓里的样子。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温浪已经怀孕,肯定不会在乎什么面子里子放不放得下,无论如何那时候都该把温浪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叫温浪过一个人带孩子的艰辛日子。
薛仲棠一把推开五爷书房的门,“温浪在哪里?”
温拾看到红着眼睛的薛仲棠,敏锐察觉这人的情绪好像不大对劲,警惕道:“他出去了,你有什么事?”
“他和孩子到底去哪了?我想见见他们,现在就要。”薛仲棠攥紧了门把手,声音喑哑而颤抖,“求求你们,不要让他带着孩子躲我了,好吗?”
第88章 港湾
薛仲棠这话说得, 让温拾感觉自己是作恶多端的恶婆婆,拆散苦命鸳鸯抱走孩子那一类。
可不愿意见薛仲棠是温浪自己的选择,温拾苦口婆心:“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件事, 但温浪不愿意见你, 我想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你为什么不能放手让他好好过日子呢?”
放手?这件事薛仲棠想都没想过。
像他这样的大少爷, 骨子里都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偏执和强硬, 独断自我惯了。
他自认为自己能给温浪和孩子足够好的生活和足够多的爱,他愿意把自己全部的诚意和真心都掏出来叫温浪看到。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存在,似乎给了薛仲棠无限信心, 他坚信温浪还对他有余念, 不然怎么会费劲千辛万苦生下这个孩子?
“让我见见他,好不好?无论怎样,他都不该瞒着我孩子的存在, 这个孩子,我也有责任对吧?他也应该叫我爸爸的。”
按理说,知道自己有个私生子活在世上,对薛仲棠这样的世家出身来说,是一桩会惹人不快和尴尬的丑事,因为他的家族绝对不会允许小辈暴露出如此丑闻,落下一个任人戳脊梁骨的把柄。
但欢喜至极的薛仲棠已经无暇考虑之后重重如山困难, 他满脑子都是,他要做爸爸了, 他有了一个融合他和温浪血脉的孩子。
新生命的出现,证明他们之间的龌龊和嫌隙还有搁置和抚平的可能, 他还有机会可以补偿温浪。
这话听的温拾简直想一巴掌抽醒薛仲棠,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早就不兴父凭子贵一步登天了。
虽然温浪一开始怀着十一的时候是想找到薛仲棠,但谁叫这人没在温浪还爱他的时候找上门,也没如原著一般,在温浪最需要一个人成为支柱的时候出现。
这样的错误,就好像连老天爷都不站在薛仲棠这边。
就算这原本是为他们打造的世界,就算原本他们的相爱才是天命。
“这件事还是让他们自己来解决。”五爷缓缓握住温拾的手,阻止了温拾继续为这件事纠结。
事情到了这份上,无论宋庭玉和温拾再如何煞费苦心隐瞒,也不肯能挡得住薛仲棠弄清楚一切的决心。
就算五爷让人把他乱棍抽出去,恐怕也只会在宋宅门口多个随时徘徊的可疑人物。
他小舅子是个成年人,且某些时候比温拾更能独当一面,不需要温拾总用小身板去充当巨人挡在他面前。
“温浪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负责接送温浪和早教老师的阿四就接到了五爷打来的电话,因为薛仲棠在一边盯着,夺过话筒的温拾也不好通风报信,只能说让温浪快点回来,有大事发生。
“我哥说有急事。”温浪把大哥大递回去,在温拾那柔软性子眼前能算得上‘大事’的可不多。
温浪转头把十一放到了早教老师怀里,“姐姐,你和阿四哥留在这里吧,带着十一再转转,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哎,温先生,温少让我送您。”
“没关系,我哥那里我去说,十一难得出来一趟,再带他玩玩吧。”温浪摸摸笑眯眯儿子的脑袋,而后自己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一路上温浪也做了些预设,他发现最坏的情况无非也就是薛仲棠知道了十一的存在。
昨天晚上温浪想了很久,怎么才能让知道十一存在的薛仲棠主动放弃这个孩子,然后发现,他是真的没什么好办法,除非薛仲棠遇上了合适的人,有了新的老婆和孩子,说不定会绝口不提他这个‘情夫’的私生子。
但这个方法估计要等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温浪决定快刀斩乱麻,说一点谎。
温浪和薛仲棠最大的不同就是,温浪可以确定十一绝对是他的孩子,但没见过十一的薛仲棠不能。
守在入口第一个玄关的薛仲棠眼珠子都该望穿了,他迫切想见到温浪和孩子。
薛仲棠这样一个油嘴滑舌的人,竟然为一会的会面开场泛难。
他该怎么开口,先骂自己混蛋,再让温浪挥拳头揍他解气,最后求他跟自己复合可以吗?能行得通吗?
“你为什么要在门口蹲着?”宋庭玉被还是不放心的温拾派出来劝薛仲棠好聚好散,“进去谈不好吗?”
抬头看到宋五爷的脸,薛仲棠大逆不道翻了个白眼,“别理我,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从刚刚宋庭玉和温拾的态度,他就能猜到这两口子一早就知道,温拾就算了,宋庭玉,都已经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怎么也算是哥们儿了,竟然也温拾跟着一起瞒着他。
看他哈巴狗似的望眼欲穿很好玩吗?
还好意思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他?
“重色轻友的小人。”
五爷对此很坦诚,薛仲棠哪里配和温拾比?
估计就算温拾为了弟弟想出给薛仲棠‘毁尸灭迹’的极端行径,宋庭玉也不会迟疑半分,毕竟温拾才是最重要的。
五爷也不想自讨没趣,扭头就要回去。
薛仲棠却猛地回头,“等等,我还有点事要问你。”
“说。”
“这次你不能瞒着我!”
“……”大发慈悲的宋五爷脸上浮现隐忍的表情,“说。”
“温浪自己怀孕和养孩子这段时间,辛苦吗?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薛仲棠的手掌忍不住攥紧,腕关节麻木的钝痛让他的拳头止不住地轻颤。
“应该。”宋庭玉还记得宋武刚找到温浪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在乡镇上的杂货店打工,像是生了怪病。
而第一次见他那小舅子,宋庭玉也能看出,这是个吃惯苦的人,和温拾不一样,温浪身上有很多勤劳的人才有的特质,而底层且勤劳的人,往往过的都是苦日子。
如果不是温拾让宋庭玉去寻找温浪,或许,现在还流落在外的温浪会比当时经历的苦难多一万倍。
薛仲棠垂下眼睑,脸上显出一种沉痛和自我厌弃,“我真的是个混蛋,对吗?”
“是。”宋庭玉点头。
“那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他,是我对不起他——”
薛仲棠的愧疚从未如此高涨过,其实他从不为从前自己的糜烂的日子而懊悔,因为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金不换,薛仲棠觉得他属于弃暗投明那一支值得夸赞的。
“愧疚和补偿是你应该做的。”宋庭玉清醒道:“而不是他原不原谅你的理由。”
五爷从不觉得一个人做了无数件坏事做一件好事就能称之为人人称赞改过自新的好人了,同样,他也不认为做了一百件好事的人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就变成坏人。
人本来就是复杂性的动物,没有任何一条明确的标准界限了好与坏。
所以,改过自新,回头是岸,本质上是一种劝人向善的谎言。
在海里游烂的鱼就算一朝被渔夫打上岸,恐怕也没有人愿意付钱为此买单吧?
鱼是如此,人不也是吗?
温浪是坐公交回来的,因而路程耽搁了点,薛仲棠已经从自我肯定到自我否定无数次反转纠结过,但见到温浪,他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像条哈巴狗似的冲了上去,眼里闪烁着期待,“温浪,我不知道你怀孕了,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像个混蛋一样离开你,也不会让你在外面流落那么久,是我对不起你——”
不过,他的期待落空的也很快,因为他没看到他心心念念想见的宝宝。
“我们的孩子呢?你没有带他回来吗?不让我见见吗?”
“什么‘我们的孩子’,谁说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温浪蹙眉看着来人,紧绷表情,把早早准备好的说辞摆了出来,“你误会了,薛仲棠。”
“我的孩子父亲不是你。”
“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纠缠我,那你可以离开了。”
这是以温浪现在的处境,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彻底和薛仲棠划清界限的方式。
他一个人,也可以给十一足够的爱,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薛仲棠对孩子负责,现在不会,以后也不需要。
薛仲棠张了张嘴,“你在骗我,对吧,你在说谎——”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温浪那张单纯的脸。
薛仲棠现在才发现,他对一年前发生的种种,记忆犹新,那些落在温浪脸上的表情,他看向自己时憧憬又带笑的模样,自己从未忘记过。
“你是那年冬天怀上的孩子,那段时间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你不要再骗人了,温浪,我不会信的。”薛仲棠扯住温浪的袖子,固执的可怕。
“你就这么想给别人养孩子?”温浪抽回自己的手,“你愿意,这对孩子的另一个爸爸也不公平,他不会愿意的。”
“不,你到底在说什么,那孩子不是我的,那你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别人?”薛仲棠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被温浪一次次否定,他开始慌乱了。
“差不多吧,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你刚刚离开。”温浪胡编乱造的故事听起来足以以假乱真,“孩子是我和他的,不是你的,这点我很确定。”
“那不是你的孩子,不要自作多情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不对!你等等,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薛仲棠的眼眶逐渐浸湿,那双风流相的双眸向来盛满自得和骄纵,眼下却充斥恳求和痛苦,“你在骗我,你在考验我,对吗?”
薛二爷从前从不觉得不忠是什么过错,他只是爱玩,只是男人本性而已,可当这件事落到他身上,却让他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他心爱的人,除了他,还和别人在一起,甚至于连他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他没办法接受。
这件事让他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毁掉。
“不是。”对上薛仲棠通红的眼睛,温浪心底也弥漫起一种酸楚。
他也曾喜欢过薛仲棠,可那时候的薛仲棠不喜欢他,现在两人调换了身份,温浪却意识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办法强求。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薛仲棠一把揪起温浪的领子,嘶吼起来,可很快,盖过那呛声的是呜咽,“你怎么能这样——你那时候明明喜欢我的!”
温浪被薛仲棠扯歪了身形,他揪下钳制自己衣领的双手,实话实说:“我们当时的关系也算不上是情人,更没必要对彼此保持忠诚,你走了,我找新的人,这不是最正常不过了吗?”
这没问题,这话太熟悉了,这是薛仲棠从前引以为豪的浪子标准。
“那个人在哪?”薛仲棠绷直了脊柱,像头隐忍至极的雄兽,“那个混蛋在哪!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敢抛下你和孩子?!那样的人,你还要和他在一起吗?!”
“他没有抛下我和孩子。”温浪摇头,“只是我不喜欢他了,我不想强求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我呢?”薛仲棠的泪顺着脸颊落下,“你还喜欢我吗?我愿意和你一起——”养那个人的孩子。
在留下温浪这巨大心愿面前,养育一个不属于自己血脉的孩子变得半点不为难。
如果温浪愿意点头,薛仲棠愿意发誓,他会把那个孩子一辈子都当成自己的亲子,不会让温浪和那个孩子受丝毫委屈。
“不喜欢。”温浪缓缓松开薛仲棠的手,“我不喜欢你了。”
“不要再纠缠我了,薛仲棠。”温浪看到薛仲棠的眼泪,抛却最后的不忍和情面,冷着脸道:“如果早知道今天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我宁可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眼泪模糊了薛仲棠的视线,他几乎脱力地跪倒在温浪的面前,丧失了所有尊严和体面,他伸手去碰温浪的裤腿,“我求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温浪错开了步子,趴伏在地上的薛仲棠似曾相识。
他还记得第一次帮断了腿的薛仲棠洗澡的时候,这位先生有点放不开,洗完头就催促着温浪离开,剩下的冲洗工作他自己来。
不放心的温浪守在浴室门外,果不其然,没出三秒,他就听到里面噗通一声巨响。
冲进去一看,薛仲棠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有点狼狈,也有点旖.旎的色.气。
只可惜温浪没工夫多想,因为薛仲棠看起来是连断掉的那条腿都碰伤了,痛的他‘斯斯’抽气。
那时候温浪一把将地上的成年男人抱了起来。
薛仲棠可能是第一次被男人公主抱,到床上的时候,他连耳朵都红了,还在装作若无其事。
温浪觉得,城里男人都这么好玩吗?
都是男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然后没多久,他就跟着不好意思的男人滚到一张床上去了,顾忌薛仲棠的腿伤,加上这方面知识的无知,温浪自然而然做了下面那个,他和薛仲棠朝夕相处,满眼都是这个男人。
那段日子时至今日温浪都还会梦见,说忘了,是骗人的,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薛仲棠。
但这和他们的分别,毫无关系。
温浪错身而过时,背后响起了薛仲棠悲怵到极致的嚎啕,那一刻,他的眼睛也有些酸楚。
男人趴在地上,哭到体面全无,撕心裂肺,像是失去一切般。
他从未这样过。
被父亲指着鼻子说不成器时、放弃安排好的仕途从薛家离开时,他都是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死猪不怕开水烫。
薛二爷从前我行我素的人生爱自己胜过周边一切,他从未把自己的喜怒交给别人,哪怕是他的父母。
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就失败的彻彻底底。
温浪的话像是一柄锐利的刀,把他捅的鲜血淋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可□□的折磨也抵不过心腔的悲鸣。
他像是要死了。
宋宅的门前站了一众看热闹的,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这件事的发展和结局。
眼泪都要出来的宋小幺还以为温浪下一秒就要答应了,薛仲棠那样的人主动要做继父简直就像天方夜谭,是童话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他虔诚、热切、恳求、悲伤到极点,还是被温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宋庭玉和温拾双双沉着脸,五爷是觉得这已经有些太过火了,薛仲棠从未这样过,哪怕被他打翻在地,他没预料到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温拾则洞悉了温浪的谎言,他清楚自己的弟弟也只不过是借着谎言披上一层冷漠无情的外壳,实际上眼睛已经红了。
这样的彼此折磨,不是温拾想看到的。
“浪子——”温拾拉住弟弟的胳膊,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像是明知故问,都像是马后炮。
“哥,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温浪笑笑。
他有点累了。
哭到喘不上气的薛仲棠晕了,又是一阵骚乱,被五爷指派管家和佣人架上车送去医院。
赵泽霖给他打了安定吸了点氧,诊断是:“过度通气综合征,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哭的太厉害导致的。”
因为人是在自家院子里哭晕的不得不跟过来的五爷和因为人差不多也是被自己弟弟气哭晕的出于道义和同情跟过来的温拾脸色都不大好,沉痛非常,好像薛仲棠已经死了。
赵泽霖忙道:“哎呀,也没什么啦,我还见过哭到吐血的呢,比这个可怕多了。”
赵医生已经尽力活跃气氛了,但是好像没人搭理他。
“五爷,不如你和温少先回去吧,他醒过来我再让你们过来,在这等着也没必要。”
宋庭玉也是这样想的,“我们走吧。”
温拾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没什么必要,说不定醒过来的薛仲棠看到他又有被气晕,“等他醒了,你过来看看他吧?”好歹宋庭玉和薛仲棠也是朋友,朋友痛苦失恋的时候,五爷也该给予一点支持。
“我知道。”宋庭玉想实在不行明天就答应薛仲棠修公路的要求。
可惜,醒过来的薛仲棠没等宋庭玉到医院来看他,就拒绝了护士长的挽留,拔了手上的输液针,“宋庭玉要是来,就说我先回桃花镇了,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薛仲棠一声不吭就走了,也没有多留一段时间,也没联系宋庭玉。
五爷找人打听了一下,发现薛仲棠的确是回到桃花镇继续工作而非找个地方准备告别世界,才就此作罢。
这件事情过去好几天,温浪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上学下学写作业带孩子,温拾小心翼翼旁敲侧击了几次,弟弟都说没事,他很好,不用担心。
“哥,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温浪大逆不道揉了揉温拾的脑袋,他把十一拎进摇篮里和小胖作伴,潇洒地在温拾身旁坐下,“只要你不觉得我那样无情就好。”
“我怎么会觉得你那样无情?”温拾确实觉得薛仲棠有一点点可怜,但也就一点点而已,“你做的很好,不喜欢就说清楚,这没错。”
“所以我现在半点都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十一被照顾的很好,我也有学业需要专心,如果费心在这件事上,恐怕就考不上大学了。”温浪说自己脑子笨,一心没办法二用,考大学对他来说就是最要紧的事情。
感情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该遇到的,总会遇到的。
而出于人情,宋庭玉还是答应了薛仲棠先前提出的捐赠公路,只不过他把主动权给了温拾,毕竟花大钱要跟媳妇商量是好丈夫的美德。
“修公路?”虽然给桃花镇捐条公路对温拾来说是给家乡做贡献,但温拾他也不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一个外来户,没有那么多乡情。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温拾记得宋庭玉之前就有一言不合捐楼的毛病,但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小温相当精打细算。
宋庭玉把薛仲棠提的都说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这样你以后如果要带着容璋回去看看,路会好走很多。”
虽然温拾觉得宋庭玉这个理由真的不足以说服他,哪有为了一年回不了几趟的老家,就去修条路的。
但出于对薛仲棠的怜悯,温拾还是点头了。
而后,宋庭玉就以温拾的名义拨了款。
这下,温拾回到桃花镇,就是想横着走,都没问题,因为公路是他家的。
临近五月,宋念琴总算催起宋庭玉回港湾看看,原本他和温拾应该二月底就回去祭拜徐婉,但因为小胖的突然早产,不得不搁置。
独自回家过祭日的宋礼书对这件事情应该有所不满,因为宋庭玉没回来看徐婉,她也没从港湾离开看新出生的侄子,像是准备老死不相往来了似的。
而宋小幺和陈少爷的婚事也该敲定,宋念琴快被宋知画母亲的电话烦死了,所以这次,陈周明和宋知画要跟着一起回去,说不定订婚宴也要就事办了。
至于其余的人,如果恰好有空,想回去看看,也可以。
“回港湾?”温拾当然没意见,“带着小胖一起吗?”
“不。”这次事情不少,而港湾最近似乎也不像宋庭玉离开时那么安定,综合考虑,五爷准备把大儿子留在家里,“我们也不会去多久,三五天就回,还是把容璋留在家里,港湾的气候和这边差很多,一来一去,孩子容易生病。”
这个理由很正当,温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但他也舍不得跟儿子分开那么久,这还是打小胖出生以来第一次,于是五爷的床上又多了一个人,被温拾抱来的小胖。
“他怎么在这?”五爷看着张牙舞爪的胖儿子,在床边伫立不动,准备把这小子提溜回他的摇篮去。
而他年轻的爱人坐在床上,祈求地看他,“我舍不得小胖,能不能让他和我们睡一晚。”
宋庭玉受不得这个,答应了。
于是,直到出发去港湾前一晚,胖少爷都睡在他香香爸爸和老爹的中间,阻隔了两个成年人一切夜间生活。
宋庭玉许多次晚间醒来,下意识去抱温拾,却抱到一个胖坨子,胖少爷随了他爸,晚上睡觉练蹬腿打拳,给了五爷的下颌线狠狠一击。
为了不被儿子继续拳打脚踢,宋庭玉只能把孩子抱进怀里。
而温拾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小胖窝在宋庭玉的臂弯里,父子俩相依相偎的画面,这让他更加觉得,让小胖睡他们俩之间是个不错的决定。
得知温拾要去港湾,双胞胎也很心动,尤其周斯年,巴不得跟着一起过去享受生活,奈何他们俩今年都是大三下学期,专业课很多,周斯言暑假还要去法院实习,周斯年也要准备毕业论文开题和研究生考试,很难去成。
周大少爷给温拾列了一张清单,“小舅舅,这些都是我在港湾印象深刻的美食,你就照着我这个吃,绝对不出错。”
温拾宝贝似的接过这张港湾美食攻略,认真收好,“谢谢。”就是也不知道宋庭玉会不会有空和他出去逛街边摊。
这去港湾的时间不过年不过节,青黄不接,宋念琴也要留下,因为周正过一段时间回来;宋观棋学校有课,请不了太长的假期,而且她的婚事似乎也到了最后的关头,所以也不去了。
至于温浪,温拾本来想带他去散散心,但他那已经感受到高考压力的弟弟看样子就算出去旅游也玩不开心,不如等高考完再给温浪找个休闲的好去处,温浪自己也愿意留在家里学习外加看孩子。
最终温拾和宋庭玉,宋小幺和陈周明组成了前往港湾的小分队,宋庭玉还额外带上了阿四和宋武。
阿四很紧张:“完了,武哥,咱们是做错啥了吗?这是要把咱们赶回港湾吗?”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这明显就是要他们跟着温少,保护温少的。
宋庭玉一到港湾,注定杂事缠身,很多需要出入的场合他不愿意让小温接触,所以他不在温拾身边的时候,还是得有能信得过的人留在温拾身边才放心。
温拾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坐飞机,体验感极其新鲜,就是降落时候的气流颠簸震的他腿上的话梅撒了一裤子,心疼的他不得了。
但在宋庭玉的眼皮子底下,温拾也不敢把掉到裤子上的话梅放嘴里,只能收起来,递给了收垃圾的漂亮空姐。
飞机平稳降落在建设于海上的跑道,窗外就是在日头下波光粼粼泛起涟漪的大海,滑行一段时间,可以看到披着青色植被的岛屿,和更远处设计现代化,鳞次栉比,顶天立地的建筑群。
下飞机的时候宋家人走的是专用通道,机场派了摆渡车和一个工作人员来,这人叽哩哇啦讲方言,温拾一个字没听懂,只是那人态度很谦和,毕恭毕敬帮他们提行李。
港湾地方不大,机场其实也小,但门口乌泱泱的旅游团和世界友人可不少,温拾从前在京市看到的外国人还没今天在这机场门口见到的十分之一多,可见此处的旅游业着实兴旺,甚至可以用火爆来形容。
机场大门口停了一连串黑车,看着怪整齐,应当也是豪车,只不过温拾不认识车牌子。
从最前头的车上下来几个男人。
为首的男人脸上一道疤,很凶的模样,大热天还一身黑西装,皮手套,没系领带的衬衣解开了最上头的几个扣子,若隐若现的大片红绿纹身极其威风,行走的时候雷厉风行,飒极了。
温拾知道港湾这地界一定有不少古惑仔啥的。
但没想到一到地方就能看到大佬带着马仔出街,好不威风,像是小说和电影里才有的情节。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那刀疤脸或许察觉了温拾的打量,竟然冲着他们这边走来了。
温拾登时低眉顺眼,不敢再看,怕挨打,然后去拽宋庭玉,“咱们还不走吗?”
“等等,有人来接了。”宋庭玉揽住温拾的腰。
眼看凶神恶煞的刀疤脸近在咫尺,温拾的心扑扑跳,开始紧张了。
他不是有意要看的,他的眼神也没有恶意,他就是单纯好奇啊,早知道就不四处乱瞟了——救命啊!
谁知那人原地立正,猛一个鞠躬,正冲着温拾的方向,声如洪钟:“五爷!”
跟在刀疤脸身后的小弟齐齐鞠躬,气势十足,“五爷!!”
第89章 不一样的宋庭玉
气势汹汹像是来找茬的刀疤脸带着一众寸头小弟, 毕恭毕敬叫宋庭玉‘五爷’时,温拾有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穿越感,相当不真实。
这样的画面他只在影视剧和小说里见到过, 一般能驱使刀疤脸这样看起来就像是重量级反派的, 只有最大的幕后BOSS,而幕后大BOSS往往是心狠手辣, 辣手摧花, 杀人不眨眼那种极致疯批。
甚至于放到国外戏剧里,这疯批一定还有一点点凄惨的过去,外加看着近似好人的容貌, 让他可以轻松潜伏在前期愚笨的主角身旁,充当一个看着不那么起眼的配角, 等待最终反转。
而五爷在温拾眼里, 的确是个‘好好先生’,值得给小红花表彰的那种,总之不会是邪恶大反派。
他也从没想过, 宋庭玉会是近似于‘大佬’的存在,宋庭玉自己也没提过!
现在,温拾环视一周,除了他心底打鼓感到错愕,其余人一派寻常,像是司空见惯般。
宋知画甚至低头瞧了瞧她新涂的玫瑰粉美甲,带着一丝抱怨意味道:“来的这么晚, 我都要被晒化了。”
陈周明举着小扇子一个劲给宋知画扇风,“这样呢?还热不热?”
“你说呢?”港湾四月的天气就赛过京市的六月份了, 宋知画在内地待惯,到这地方只觉得又潮又热又闷, 要是再搁置一段时间暑假再来——不,那时候她绝对不会回来,不然估计会连妆都花掉。
“这是李元洲。”宋庭玉轻轻拍了拍温拾僵硬的腰际,介绍起来,“我的——”
五爷难得卡壳,李元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宋庭玉在港湾的影子。
现如今宋庭玉不去插手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这是五爷信得过的老人,他和宋武就像是宋庭玉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我的同事。”五爷想到一个符合社会主义建设的称呼。
“同事?”温拾难得对宋庭玉生出怀疑,同事会像拜山头似的九十度鞠躬问好吗?这又不是棒子国。
明显,‘下属’更适合宋庭玉和这些人的关系代称。
李元洲站直,看到温拾和宋庭玉的动作,再度冲温拾鞠了个躬,“温少。”
温拾人虽然没来过港湾,但他的大名在这地方可是如雷贯耳,毕竟是能收服宋庭玉的人,那威风程度不是一点半点的。
以现在温拾在港湾的名望,估计他振臂一呼,能有不少马仔心甘情愿拜倒在他的牛仔裤腿下。
只是李元洲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穿着衬衣牛仔裤活生生一副弱鸡书呆子国中生样的温拾能有让宋庭玉甘拜下风的本事,充其量是脸好看些,但脸再好看这不也是个带把的男人?
讲真喽,李元洲刚知道宋庭玉和一个男人结婚的时候,还以为是谣传。
直到港湾的本家都兴师动众准备去参加婚礼,亲眼见证过这场世纪婚礼的人讲:“确实是真的,五爷是真和男人结婚了,看起来还很恩爱呢。”
港湾当即不知道多少暗地里觊觎过宋庭玉美貌的男人心碎一地,恨自己当初没把握机会,怕挨揍,都躲的远远的。
李元洲当时的心情怎么说呢,呃——很复杂。
在港湾喜欢男人这种事,倒也不是很少见,毕竟是个对外开放的地区,来来往往的各色外国人多如牛毛,稍微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二代们玩的也很花,所以鸭子啊,兔子啊,真不少,爱另辟蹊径的也不少。
但李元洲从前真的能用自己的脑袋发誓,宋庭玉绝对不是有这种特殊癖好的人,毕竟宋庭玉连女人都没有过。
而敢撩五爷的男人,好像统统都被宋庭玉踹去海里畅游捞海星顺带吃海带自助了。
李元洲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他觉得,宋庭玉虽然在京市短短几年就变成了兔爷,但没关系,只要五爷幸福就够了,男人女人都一样。
可更荒唐的是他不久前知道宋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出生了,宋庭玉有了个儿子。
从前在港湾年轻的宋庭玉性子虽然有点渗人,但李元洲能理解他每一个‘不把自己命当命’的博弈是为了什么,宋庭玉简单粗暴的行事让人轻而易举就能看懂。
但现在,阔别已久,在京市待了许多年的宋庭玉频频做出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李元洲是真摸不透了,五爷变了太多。
坐上车,空调一吹,温拾顿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小心眼地盯着五爷,想从宋庭玉口中听到一些解释,比如他的身份,他在港湾的营生,和这些跟打手马仔似的‘同事’到底是干什么的。
结婚马上就要一年了,孩子都生了,他老公却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真是刺激。
虽然温拾自己也有点小秘密在身上,但他和宋庭玉隐瞒的东西明显不是一个层次的。
“怎么了,饿了吗?”宋庭玉牵住温拾有点凉的手指,放在手心里反复揉捏,“再等一会,到酒店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港湾的车还没来得及像五爷的虎头奔一般布置地像辆移动零食餐车,车载冰箱里只有气泡水和酒,没有合温拾胃口的小酸奶和小果汁。
“我不饿。”温拾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往车门旁缩了缩,这车后座空间这么大,宋庭玉偏要贴着他。
他都看到李元洲有些凶的眼睛瞟了无数次后视镜了,怪尴尬的。
宋庭玉不恼,继续去抓温拾的手,赵泽霖教他几个手上的穴位,常按一按有好处。
所以他单纯想给温拾养生按摩。
温拾却觉得他想拉小手,“你干嘛——”
这车上开车的司机和副驾驶坐的都不是熟人,温拾也还在别扭,不想跟宋庭玉大庭广众之下牵小手。
宋庭玉看温拾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的动作,反问:“你躲什么?”
“还有人呢。”温拾小声小声再小声,但整个车上只有他在说话,如何压低声音,其他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取代宋武坐在副驾驶的李元洲轻咳一声,主动抬手摁了主控台上某个按键,嗡嗡一阵响,前座和后座间升起一扇隔板,后座的空间瞬间就独立且清净了起来。
“这样可以了?”宋庭玉去捉温拾背在身后的手,不小心把温拾压在了真皮柔软的座椅上。
面对看起来‘如.饥似.渴’‘非要亲近’‘压迫感十足’的宋庭玉,被推倒的温拾没办法,只能顺从地闭上了眼,十分无奈地纵容宋庭玉下一步动作。
覆在温拾身前的五爷:?
他好像没有准备做温拾以为的事情。
但他年轻的爱人都已经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了。
到酒店下车的温拾被宋庭玉摁着亲了个七荤八素,嘴唇红艳艳的,还好这车隔音效果不错,整理好衣领的温拾觉得应该没人能猜到他们在车后座干了什么。
完全猜到了的李元洲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在车后座胡搞完一脸餍足的五爷,他现在心情很复杂,相当复杂。
这绝对不是从前的宋庭玉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
宋庭玉常年回港湾下榻的酒店一直是摩都,耗资上亿的酒店占地近一万平方,历史悠久,是港湾娱乐业开端之处建立的第一家现代化酒店,同时,也是宋家资产中的一部分,启动建设者是宋庭玉的亲爹。
比起一般供人居住的酒店,摩都更综合化向度假村发展,建筑师是外国佬,所以风格更贴合国外的维加斯,外观肖似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配套的餐饮和娱乐设施极多,一层比一层新鲜,游戏场、影院、泳池,都能在这里找到,且顶层临窗的滨水风景极佳,港湾没几家酒店比得过这里。
高级套房很大,落地窗几乎是环绕包围式,一进屋还有空调和电视,布局装点都很欧风,三间卧室外加独立卫浴和衣帽间书房,一晚上价格不菲,更不要说港湾的消费本来就高,人均GDP在世界都是排的上号的。
“知画他们呢?”温拾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边看边感叹港湾的建设就是现代化,这和他熟悉的酒店简直没有任何区别,充其量就是电视还有些笨重,空调还不是隐藏式中央。
宋庭玉将李元洲打发走,抬手摸摸温拾的脸,意味深长道:“她回家住,这里只有我们。”
温拾完全没听出这后半句的暗示,比如把这次当做缺失的蜜月,抛掉孩子把他们俩刚结婚时候该有的激情一一找回之类的。
他想的是,宋庭玉老家就在这里,家大业大,肯定是有房子的,“那我们为什么要住酒店?”
“你想回去住老宅?”宋庭玉住习惯酒店了,那早就变得阴森森的老宅,他很久没回去过了。
温拾觉得这酒店好是好,就是有点没人气,而且他还想看看宋庭玉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但,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他们到酒店的时间刚刚下午,回一趟老宅,不费什么时间,因为港湾真的很小,甚至有可能比不上内地一个市区。
而宋庭玉决定自己开车回去。
摩都的酒店停车场,放着两三辆宋庭玉年轻时候玩的跑车。
“应该还有油。”这地方是有人专门帮忙保养汽车的。
宋庭玉的出行一向都商务非常,他在京市,就是一种老板样,天生坐后座叫人开车的那种德行,只有低调奢华又笨重的商务车才衬得上宋庭玉如此格调。
以至于温拾完全无法联想,宋庭玉开这种只有两座活像是一只扁老鼠的跑车是什么样子。
“这是你的车?”温拾一指那漆黑磨砂的扁老鼠,眼神诧异,温拾应该是男性中少数不爱车也不爱表的存在,他对这种奢侈品一窍不通。
宋庭玉帮温拾拉起副驾驶的车门,谦虚道:“年轻时候开过,已经很久不开了,可能会有点生疏。”
这辆车是他十七岁时候的生日礼物,老五爷虽然对二儿子没那么多关爱,但是送礼物这件事上,宋家人一贯是不差钱的。
换了一身休闲装的五爷戴上墨镜坐进驾驶座,熟练地启动汽车,打开棚顶,引擎发出隐隐的轰鸣声,回荡在地下停车场,而后这辆在温拾眼里像扁老鼠的汽车瞬间灵敏且迅速地窜了出去,甚至没有起步的空档。
宋庭玉单手搭着方向盘,迎面的风吹的他额前的发丝乱飞,多了一丝平时没有的鲜活感。
飞驰的跑车和端庄的五爷有种违和的相配。
温拾顾不得他正飞跃跨海大桥上的风景,因为比起近在咫尺的海和天,他眼前的男人似乎更吸睛一些。
自觉已经对爱人脸蛋有所免疫的温拾,感觉自己好像又有点上头,因为单手开跑车的男人太帅了。
宋庭玉的车一路上几乎是畅通无阻,除却红绿灯外,温拾总感觉好像前面的车流都在主动让行,给了这辆车足够风驰电掣的机会。
难道这就是港湾人的热情好客吗?大家好有礼貌。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因为宋庭玉这辆车全港湾就一辆,且因为宋庭玉年少时过于疯狂的飙车行径上过不少次报纸和杂志,当初只要有宋庭玉的局,这辆车一定都是拔得头筹那一辆,加上宋庭玉不要命的开车方式,每次这样的比赛都被无良媒体戏称【生死战】,看哪位二代先摔断脖子。
当然了,不再年轻的宋庭玉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了,他在京市就从没玩过这样危险的游戏。
但有些人哪怕离开江湖,江湖也有他的传说,港湾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什么传说流传个好几年也不是问题,而且这辆车至今也就只有一辆,它一旦出现在道路上,就证明这辆车上的人姓宋,是港湾最大娱.乐.城之一的东家。
宋家的老宅和京市的宋宅很不一样,或许是建设的太早了,它从外面看起来,并没有宋宅那般富丽堂皇,风格也有些古老,外墙爬满了爬山虎,庭院也像是已经荒废,四处没有什么花花草草,只有一座雕刻了西方神像的喷泉还在孜孜不倦地往外吐水花。
人烟稀少,铁门吱嘎作响。
有些阴森,很像鬼屋,这是温拾的感觉。
宋庭玉把车开入院子,“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这里确实很少有人打理。“
当初宋念琴他们都去了京市,留在这里的,只有瘫痪在床需要持续吸氧和无数机器维持的老五爷,以及那时候好不容易成为老五爷名正言顺太太的宋知画的亲妈。
房子或许也需要人来滋养,没有人的地方,就是如此破败萧索。
其实如果宋庭玉上点心,将港湾的老宅记在心里,多找些佣人时刻打扫,这地方或许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但宋庭玉自打离开那一天,就没想过再住回来,或许有朝一日这里面木质结构的主宅被白蚁蛀空,宋庭玉会眼都不眨叫人把它推平,化作废墟。
听到响动的外籍佣人从主宅出来,她显然是认得宋庭玉的,主动帮他和温拾拉开了门,恭敬地垂着头。
老宅是木质结构,地板实在是有年头,踩上去有吱嘎吱嘎的声音,温拾左右看看,还是觉得像鬼屋亦或者凶宅。
“你小时候住在哪里?”
“楼上。”老宅一共四层,孩子们基本都住在第三层,宋庭玉的房间也在那里。
谈话间,一个鬓角发白的女人出现在楼梯上,她看到宋庭玉极为惊喜,忙奔下来。
叽哩哇啦,又是温拾听不懂的方言,早知道他就该认真点跟宋庭玉学学港湾话是怎么讲的。
宋庭玉介绍道:“这是小时候照顾过我的保姆,兰姨。”
“您好,兰姨。”听到是宋庭玉的乳母,温拾对这位妇人多了几分尊敬。
“哎呦,照顾少爷是我该做的。”兰姨笑眯眯的,去掉了方言和温拾沟通,她看向温拾的眼神也有种说不出的慈爱,“您是少奶奶,对嘛?我给大小姐打电话的时候,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少奶奶’叫的温拾脸蛋一红,尴尬笑笑,这称呼还真是足够陌生。
“叫他温少吧,兰姨。”
“啊,对对!元洲提过,温少!真是年纪大了,我记性不大好了。”兰姨转而道:“少爷今天回来,是要住在家里吗?您的房间我一直都有打扫,还和您当初离开时一样呢!四小姐刚刚回来就被夫人拉着去陈家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老爷还是从前的样子,您也该去看看了,不如就住下吧,天色不早了——”
分明太阳还没落山。
老宅平时来的人只有送东西和为老爷看病的,兰姨更少能跟小辈相处说话,一见到回来的宋庭玉,开心的不得了。
“你想住下吗?”宋庭玉看向温拾,征求意见。
“可以呀。”温拾现在对两种人半点没办法,一种老的,一种小的,他看到兰姨眼里的期待,总觉得拒绝会有些伤人。
五爷被兰姨催着到老五爷的床前尽孝,告诉一声瘫痪在床的老五爷儿子回来了。
温拾原本也想跟着去,宋庭玉觉得在床上躺了五年的亲爹现在和一具木乃伊没什么区别,温拾猛一见,晚上肯定会做噩梦。
“我先上去看看,你去休息一会,他就躺在那里,也不会跑,你有时间再看他就行。”这不孝的话差点遭了兰姨的打。
但温拾还是没拗过宋庭玉,他留在了三楼,顺理成章进入了宋庭玉少年时期居住的房间。
这地方和温拾预想的一个小男孩该有的房间不太一样,很单调,没有多少陈设,桌椅板凳床具齐全,但无法体现宋庭玉的任何性格特点和特长爱好,温拾甚至连一架可能出现的小飞机小汽车或者篮球沙袋都没看到。
枯燥又无趣。
准备找找宋庭玉小时候照片的温拾随手拉开了床头的抽屉,却发现里面的东西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床头第一个抽屉里陈列了满满当当的匕首、军.刀、□□以及不少温拾都叫不上名字的锐利器具,从刀锋的尖锐弧度可以看出,这都是开刃的真东西,锋利无比,危险性十足。
温拾对尖锐物品有点抵触,大约因为这些闪着银光的冷兵器让他联想到手术刀和针刺。
他一把合上了那抽屉,心口止不住突突跳,手臂上也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原来宋庭玉还是个兵器迷?这确实是个男孩该有的爱好,可以理解。
但很快,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的东西惊掉了温拾的下巴,那是一把很有年代感的□□手.枪,可以放六发子弹的那种。
就算是现在这个时代,也是已经沦为古董的东西,但枪就是枪,是危险的东西。温拾本以为会是模型,可那沉甸甸的手感告诉他,这绝不会是玩具。
温拾转动了一下盛子弹的□□,六个位置都是空的,没有子弹,不知道为什么,他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这还可以归咎于,爱好收藏,只是有点小众,且结合宋庭玉在港湾的种种迹象,有点引人怀疑的不同寻常,让人好奇又担忧。
温拾没把那抽屉合上,他感觉宋庭玉必须得把瞒着他的事情交代清楚,不然——他就带着儿子回老家。
推宋庭玉进到老五爷房间的兰姨道:“你多和老爷说说话,这些年大小姐打电话回来说的近况我都告诉老爷了,他也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去看老五爷的宋庭玉还不知道自己的抽屉被翻乱了,他只沉默的站在病床前。
改造成专业病房的偌大的屋子只有一个护工坐在墙角,看到宋庭玉进来,他便主动出去了,而床上的老人和他预想的一般,枯怵地像一具干尸,是看一眼都会被吓到的程度。
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宋庭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这样状态的老五爷也不可能听见,他也不觉得温拾有必要上来见这个人。
这不是报复,只是他真的觉得没必要,见一面能怎样,也不可能让这垂危的老头从床上醒过来。
而对曾经是一代枭雄的老五爷来说,。这样不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已经是对他种种过错最大的惩罚了。
怕被兰姨抓着念叨,宋庭玉意思性地站了五分钟,到时间,他扭头就往外走,身后的不知名仪器却滴滴响起来。
护工推门进来,宋庭玉问:“怎么回事?”
“老爷对外界变化是有反应的,他应该感觉到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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