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来了!”
隔着门, 那人只听到一声回音,可却声清如玉,让人不由抬眼看去。
下一刻,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只见一个一身浓绿的少年半开门扉,露出那张莹润如玉,皎若冰月的面庞。
按理来说,浓艳的颜色寻常人总是压不住,故而会显得俗气,可是少年这一身墨绿长袍却相得益彰, 甚至平添了一抹沉稳, 显得少年愈发风采卓绝, 玉骨冰清。
“在下正是徐瑾瑜, 不知阁下前来有何贵干?”
徐瑾瑜含笑拱了拱手,他这一出声, 那人才蓦然回神, 连忙道:
“徐郎君,吾乃清丘县衙衙役, 我们大人请您前去县衙一趟。这是我们大人给您的手书!”
衙役说着, 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徐瑾瑜, 徐瑾瑜直接当面拆开,看着看着,他不由神情一顿。
无他, 这是清丘县令柳洪听说他被皇上赐予了参案, 协理之权, 所以这是来找外援来了。
徐瑾瑜忽而勾唇一笑,随后将信收好:
“县令大人的意思, 我已经知晓,敢问县令大人可有说需要我什么时候到吗?”
衙役挠了挠头:
“若是即刻能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看来柳县令还是很急的。
徐瑾瑜思忖了一下,随后道:
“那烦请阁下稍后片刻,我告知家人,即刻便来。”
“应该的,应该的。”
徐瑾瑜随后回家给家人说了一下这件事,徐母擦了擦手上的水,惊奇道:
“这县太爷都得找我们大郎帮忙?!”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听瑾瑜昨个怎么说?莫让人觉得我们张狂,对瑾瑜不好!”
徐老婆子轻斥了一声,徐母立刻捂上了嘴巴,委委屈屈的看了徐老婆子一眼。
徐瑾瑜不由眸子一弯,压低了声音道:
“没事的,奶,那是对外人说的。咱们家里人,可以张狂一点!我读书科举,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好日子吗?”
徐瑾瑜看着大家战战兢兢的模样,语气带了几分玩笑,徐母这才迟疑道:
“那我去猪肉刘的摊子上买肉的时候,可以让他多给一些饶头?”
徐瑾瑜闻言不由哑然失笑,连连点头:
“那是当然,买卖讲价,人情世态,再正常不过了。”
徐母这才拍了拍胸口,大松了一口气,絮絮道:
“那就好!大郎你是不知道,那猪肉刘的猪肉好是好,可总是短那么一星半点,不让他添点饶头,就是咱们吃亏了!
昨个你奶私下里还叮嘱我,让我以后别去和人家讲价,省得丢了你的脸……”
徐老婆子也有些脸热,轻咳一声:
“我那不是怕人家说我们家瑾瑜?好了好了,在瑾瑜面前不说这些了,瑾瑜是做大事的,不听这些闲言碎语!”
“奶说什么呢?咱们家里事儿在我这儿可没有小事,娘你放心讲价,要是谁说嘴到我跟前,我自有办法回他!”
徐瑾瑜这话一出,是给徐母吃了一颗定心丸,徐母顿时笑呵呵道:
“好好好,大郎就放心吧,娘不占人便宜,也不旁人占了咱们的便宜!”
徐瑾瑜笑着说好,随后还说自己晚间会带些县城的吃食回来,让徐母晚间就不要辛劳了。
等徐瑾瑜走了,徐母这才感慨的说着:
“我还以为大郎这孩子书读的多了,就会跟小山村的张生一样,烦了咱们这些俗气的长辈,没想到大郎还是那么耐心,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当时养了大郎!”
徐母口中说的张生何止是烦了家里的长辈,那是中了秀才后,连家里早年给她娶的媳妇都休,自个娶了先生家的闺女,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现在张家夫妇还被儿媳日日照料着,粗擦淡饭,连个病都不敢生呢!
徐老婆子听着这话,只背着手准备去散步,口中慢悠悠道:
“那是!张生那东西能跟我们瑾瑜比?瑾瑜那孩子长情,但是咱们做长辈也不能给孩子添麻烦。”
“哦。”
徐母应了一声,然后犹犹豫豫道:
“那娘,这价我是讲还是不讲?”
徐老婆子:“……”
所以这价,你是非讲不可吧?
另一边,柳洪这会儿也有些不安的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圈。
师爷一边整理文书,一边叹了一口气: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那徐秀才有一手神出鬼没的画技,可是连刑狱司都有风声传出的,他能来助吾等破获那起截杀案,乃是一桩如虎添翼的好事啊!”
柳洪只摇了摇头,连连摆手:
“你不懂,你不懂!”
柳洪这会儿一想起自己昨个刚下值,正准备溜溜达达出去找点儿食儿的时候,那外头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就横在了自己面前。
随后,轿帘一掀,冯卓那张京中人人趋之若鹜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柳洪还来不及惊喜,就听冯卓传达了圣上的口谕,说是什么第一秀才徐瑾瑜颇有才学,可以在县衙磨练一二。
而这磨练,柳洪不可对其太过宽和,最好有点难度。
当然,这是柳洪自己提炼出来的中心思想,而这也让他自己个都愁的晚膳都吃不下去。
不过,正好清丘县下辖之处近日发生了一起许久未曾见过的恶性案件,截杀案!
要知道,京城范围,天子脚下,向来最多有那么点儿小偷小摸,又哪里敢有那种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还被百姓目睹的重案!
这对于一直宁静的清丘县来说,若是此案无法破获,那将直接让柳洪的年终评定直接降一个等!
而这时,圣上的口谕让柳洪只觉得一下子清明起来,他还可以请外援啊!
于是,这便有了一大早柳洪便让衙役走了这么一遭。
可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过于长,却让柳洪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他不由想起当初圣上因为这位徐秀才一首诗放自己出狱,更是对于其姐被人污蔑清誉之事,还亲自下旨惩治犯人,甚至连这次……都是冯卓亲自来传话。
这位徐秀才,简直太过神秘,自己用截杀案“为难”他,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可此时后悔已经无济于事,柳洪转了没几圈,外头就有衙役禀报:
“大人,张虎带徐秀才回来了,正在县衙外求见!”
“快快请进来——”
柳洪随后又想起冯卓说的不能太过宽和,遂整理了一下乌纱帽,正襟危坐,颇有几分威严道:
“让,咳,请他进来。”
柳洪纠结的揪断了自己的几根胡子,圣上这就是给他出难题呦,像他们这些京官练的都是端水的手艺,这个不要太宽和,他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柳洪没纠结多久,徐瑾瑜便自外面走了进来,少年风姿卓越,一进来,让整个县衙都仿佛一下子被映亮了。
上次见到徐瑾瑜的时候,少年只是一身寻常衣袍,便已经在公堂之上让人眼前一亮,可此刻华服加身,竟让人恍惚觉得,他本该是天潢贵胄,勋贵子弟一般。
这徐瑾瑜不会是圣上他亲儿子吧?
柳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后连忙回神,等柳洪清醒后,这会儿只如自己此前在公堂上的威严模样,淡声道:
“徐秀才来了?先坐吧,这里是案宗,你先看看,可有眉目?”
柳洪口吻淡淡,并不热络,索性徐瑾瑜也只当这是圣上给自己出的题,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来之前,徐瑾瑜也曾对大盛官制历史做过深刻的了解,原来在前朝之时,科举初兴,秀才科第最高,中者不过五指之数。
就算是到了本朝,先祖开国之初,无人可用,更有人以秀才之身入仕,所以圣上赐下这参案,协理之权乃是依祖制而为。
是以徐瑾瑜并未有什么惶恐之情,只当是提前练习,看的颇为认真。
而柳洪看着徐瑾瑜头也不抬的模样,心里却七上八下了起来,这徐秀才是生气了?
可徐瑾瑜这会儿却无瑕去想其他的,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卷宗。
这是一起光天化日下的杀人未遂,之所以说是截杀案,乃是因为受害人曾多次报案,而最近的一次,是在清丘县。
只见那案宗之上记载着这次被追杀之人,乃是一个叫莹莹的女娘。
莹莹是从今年的四月份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周围有人在偷偷摸摸的观察自己,而莹莹的家更是在一个夜里突然失火,幸好被一个打更人看到了,这才幸免于难。
莹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开始举家搬迁。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莹莹被这次火灾吓得失了智,即便是换了住处,她仍然战战兢兢,觉得时刻有人要杀自己!
而很快,这场意外竟然真的成真。
从四月到九月,她经历三次追杀,每一次都被莹莹侥幸躲避,她立刻在当地的县衙报案,然而谁也都没有见过凶手,莹莹更是连那追杀之人的面目都没有看到过,县令也只能当做悬案处理。
直到这一次,在清丘县时,那追杀之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对莹莹动了手,在柳洪的多方探查之下,才发现了这场持续了整整五个月的追杀!
徐瑾瑜看了后也不由惊讶不已,他从案宗对于莹莹的背景调查发现,莹莹早就已经成家生子。
她能抛下丈夫孩子,独自引开追杀之人,还能与贼人周旋了长达五月之久,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要知道,当初那王奇也是东躲西藏,可是他并没有什么遇到这种直接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杀手啊!
就着,也不过四个月就被揪出来了。
一时间,徐瑾瑜心里也油然而生起一种敬佩。
柳洪眼看着徐瑾瑜翻完了案宗,忙道:
“徐秀才,你怎么看?”
第 72 章
徐瑾瑜随后放下手中的卷宗, 拱了拱手,温声道:
“回大人,不知学生可能见一见当事人?”
柳洪一听这话, 不由眼睛一亮,这是有戏啊!
“自是可以的,那莹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驿站之中,本官这就传她回来。”
徐瑾瑜随即谢过柳洪,而后柳洪让人上了一壶茶水,又开始处理起公务。
不多时,衙役前来通禀, 莹莹已经带到, 柳洪忙搁下笔, 问道:
“徐秀才, 那吾等同去看看?”
“自然,大人请——”
徐瑾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洪微微颔首, 走在了前头。
县衙的前面就是公堂,二人来到公堂之上, 柳洪坐在公案之前, 一旁的师爷在侧座就坐, 今日与莹莹的对话,也是会作为口供如实记录下来。
徐瑾瑜也分到了一个位子,等三人安置妥当后, 柳洪这才扬声道:
“传莹莹上堂——”
片刻后,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娘自外面款款而入, 那女娘看上去约莫二十有余,生的清秀, 鹿眼含情,身形若柳,带着一种蒙蔽人心的柔弱无辜。
只不过,徐瑾瑜却知道这个女娘并不简单。
莹莹上堂后,只弱柳扶风的冲着众人行了一礼:
“莹莹见过诸位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召莹莹前来,所为何事?”
柳洪将眼神投向徐瑾瑜,口中道:
“这位是徐秀才,本官特意请来侦查莹莹你被截杀的案子,你且看徐秀才有何话要问吧。”
莹莹随后也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投向了徐瑾瑜,徐瑾瑜只坐直了身子,缓声道:
“莹莹,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知你可能做到?”
莹莹轻轻的点了点头,脆声道:
“您放心,我一定如实回答!”
徐瑾瑜微微颔首,直接道: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有人在暗中监视你?是否是因为什么事儿引起了你的警惕?
第二个问题,失火真的是意外吗?究竟是你自导自演,还是贼人所为?
第三个问题,三次追杀,足够你做很多事情了,你,可有看到那贼人的脸?”
徐瑾瑜这三个问题如同连珠炮一样,问的莹莹面上的表情一片空白,柳洪都不由愣了愣:
“徐秀才,这莹莹怎么会故意烧了自己的家呢?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徐瑾瑜没有说话,只是一错不错的盯着莹莹,莹莹缓缓回神,轻声道:
“回大人的话,不瞒大人说,我天生敏锐,对于旁人的目光较为敏感,所以察觉到了那贼人窥探的目光……并无什么事儿让我警惕,大人真是说笑了,我一个小小民女,怎么会惹这么大的事儿?”
柳洪听了莹莹的话后,都没有忍住抽了抽嘴角,能让人追杀这么多次还都活了下来,怎么会只是一个小小民女呢?
莹莹说完开头的话,接下来的话也变得更加顺畅:
“至于大人所说的家中失火之事,不是意外,那就只能是贼人所为了,还请大人一定要帮帮民女啊!”
“你撒谎。”
徐瑾瑜用陈述的语气说着,他的声音不重,甚至颇有几分悦耳,莹莹猛的抬起头来,却是不由缩了缩瞳孔。
“早在你进来前,我便一直注视着你,倘若你真的天生敏锐,岂会察觉不到?”
莹莹忙摆了摆手:
“大人这话就冤煞我了,我虽然察觉到大人的目光,可也不敢多言啊……”
莹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柳洪也不由看了徐瑾瑜,可徐瑾瑜并未挪开目光,只摩挲了一下指尖:
“是吗?若是如此,你也应该心有厌恶或者不喜,可是你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莹莹强辩不能,随后直接道:
“大人,我是前来报案的受害之人,大人这是在拷问犯人不成?”
“可,是你先不诚实的。”
徐瑾瑜一针见血的点出了莹莹的不对劲儿,莹莹听了徐瑾瑜的话后,咬紧了下唇,默默不语。
柳洪直接人都傻了,怎么,难不成这莹莹真的从一开始没有说实话?
那这不是报假案吗?
“莹莹,虚报案件,可是要按藐视公堂直罪论处,是要入狱的!”
柳洪到底是不愿意看到这么一个年轻女娘自己毁了自己,提醒道说着。
莹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她才低着头道:
“是,是因为一些事,我一直防备着陌生人,那日一看到巷子外有陌生人徘徊,我就心里跳个不停,我知道——该轮到我了!”
“什么该轮到你了?”
柳洪忙追问着,可是莹莹只死命的摇了摇头:
“不,不,我不能说!这件事,与这桩案子无关!”
莹莹说着,竟是为了回避这个话题,直接用帕子遮住脸,开始啜泣起来。
柳洪一时也无法逼太狠,只得看向徐瑾瑜,没想到这徐秀才还真有两把刷子,这都能让他看出来?
他们看的,真的是一个案宗吗?
柳洪突然觉得有些窒息。
而徐瑾瑜这会儿看到莹莹痛哭起来,也不安抚,也不问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案宗,等莹莹哭了整整一刻钟,这才抽抽噎噎的停下来。
徐瑾瑜这才慢条斯理道:
“现在,请莹莹重新回答一下第二个问题吧。”
莹莹不由一噎,虽然第一个问题被自己躲过了,官府也没有非要追问缘由,可是这第二个问题同样不好答。
莹莹犹犹豫豫,知道自己那些糊弄之言,或许可以骗过别人,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却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洞察力。
而徐瑾瑜这时也状似无意的提起:
“我大盛京城范围内的城镇之中,大多用的都是青砖与木材所建,轻易不能燃,若要失火……只怕需要一些外界的助力。”
京城范围的城镇都是比较富庶的地区,现在的消防设施并不发达,所以人们更习惯于从源头解决问题。
比如,不易着火的青砖结构的屋子。
“而这些外界助力,都是有迹可循……”
徐瑾瑜意味深长的说着,这种事儿只要查一查莹莹家是否又购置过易燃物就可以了。
当然,如果莹莹聪明,可以分批少量购置,可是那贼人也不会给她那个机会。
徐瑾瑜这话一出,果然莹莹瞬间变色,她抿紧唇,直把唇瓣抿的发白,这才轻声道:
“火,是我放的。”
“这样我的夫君和孩子才能暂时离开那个人的眼睛。”
柳洪:“……”
柳洪已经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莹莹……明明前来报官,可是却一句实话也不说,真真是——
柳洪还来不及震怒,徐瑾瑜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现在,来到第三个问题,莹莹,你是否在这三次追杀之中,想到了法子,看到那贼人的脸?”
“我没有!”
这次,莹莹想也不想,直接说道。
徐瑾瑜眯了眯眼,随后冷声道:
“当真吗?你可知道,只要这贼子存在一日,你便有一日危险。
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这贼子与你不死不休,你纵然可以想办法躲开,可是……难道你以后都想要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吗?”
莹莹低着头,沉默不语,徐瑾瑜看了一眼莹莹,遂继续道:
“据卷宗记载,第一次,你因为不在房间,所以侥幸避开了追杀,就连衙役也只看到了一个充满迷烟的房间。
第二次的追杀发生在一个雨夜,你因为遇到了巡逻的衙役,这才侥幸逃生。
而第三次,这场追杀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那么下一次呢?”
“你是否还能安然躲过?”
徐瑾瑜这番话一出,莹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直接跪倒在地: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报官了!我不报官了!就让我被杀了吧!”
莹莹说完直接爬起来,朝外冲去。
柳洪连忙道:
“快拦住她!”
可是几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也不知怎得,竟是让一个娇小的女娘直接突围出去,没一会儿,莹莹便不见了踪影。
“徐秀才,这……”
柳洪瞠目结舌,没想到案宗所有的一切,这么快就被推翻,就连受害人也跑了。
徐瑾瑜却不紧不慢道:
“大人放心,莹莹还会回来的。”
徐瑾瑜镇定的模样,让柳洪那颗嘭嘭直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他看着徐瑾瑜那精致的侧脸,却是不由自主的轻轻松了一口气。
圣上要他不要太宽和,可是这样天生洞察人心,一眼勘破真假的本事,他都想直接把人供起来了。
柳洪这时也不由低声道:
“徐秀才,那案宗吾也曾看过,怎不曾看出来那莹莹家中的火灾,乃是自己纵火呢?”
徐瑾瑜扬了扬眉,在一沓案宗中抽出一页薄薄的纸张:
“且不说城镇房屋不易燃,这就算是着火,也应该有火师在救火后进行损失登记。”
大盛对于这方面有一定规定,自家着火则自行处理,若是火情蔓延至隔壁,则要进行处罚,若是烧毁了公共区域,也要重罚。
柳洪随后看了一眼青松巷辖区的火师对于损失的记录——
“倒是幸好火师发现的及时,这才没有影响到一旁的人家啊!”
徐瑾瑜只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我大盛京城的房屋排列均为坐北朝南,而据火师的文书记载,那日吹的是东南风,而且风势不下。
届时,只要,贼人在纵火之时,将易燃物溅落一星半点在邻居屋子附近。”
“只要,一股清风,那就是一场无法阻止的熊熊大火啊。”
可是,为什么最后只有莹莹一家遭了灾?
贼人会为莹莹一家考虑处罚问题吗?
这些问题一一解答后,便也就能推断出来这场火灾的根本原因了。
“可是,莹莹这样又所图为何?”
柳洪已经多年没有遇到这样棘手的案子了,这会儿下意识的喃喃着。
徐瑾瑜却没有回答。
莹莹的心防太重了,就算是他一时半刻也无法攻克。
至于莹莹为何要撤案,徐瑾瑜以为,她是不信任官府。
可为什么不信任官府,却还要屡屡报案,这便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柳洪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他本来还想要像圣上说的那样,不要太过宽和,可是这一日下来,宽和不宽和已经不重要了。
徐瑾瑜这样的人才,在哪里都是要被供着啊!
随后,柳洪与徐瑾瑜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送徐瑾瑜离开。
徐瑾瑜走到官府大门外,就看到那县台旁有两个衙役正在将一张纸撕了下来,徐瑾瑜不由好奇的走过去:
“两位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衙役们都认识这位今日被县令大人特意请来的秀才公,这会儿也没有半点儿为难,只笑吟吟道说着:
“这是咱们张贴县报的地方,莹莹截杀案早在十日前就被报了上来,因为一直为处理,大人也张贴告示让百姓们有消息的都来报信。
毕竟,那可是能光天化日的贼人,谁听了不害怕呢?大人也是想要早早结案,可是今日不知怎得却要让吾等将这告示撕下。”
徐瑾瑜一听,来了兴致:
“那若是如诸位所言,是否每每遇到这样的疑案,县令都要张贴告示呢?”
衙役见徐瑾瑜态度温和,自然也乐意解答:
“那是自然,人多力量大嘛!”
衙役笑呵呵的说着,而徐瑾瑜看着衙役们将告示撕下,脑中却在不停的思索着莹莹案的几次追杀地点。
第一次是平县。
第二次是双溪县。
第三次是清丘县。
徐瑾瑜突然神情一顿,他或许知道为什么莹莹要不停报案了。
第 73 章
如果只是一个县, 这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三个县,三个不同却相邻的县,种种巧合加在一起——
莹莹应是在京城辖区的县城里传递着什么消息。
或许, 她被截杀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而莹莹那句“该轮到她了”,是否也是再向她想要传递消息的人传达着什么?
因为莹莹的心防重,徐瑾瑜在这事上也一时没有头绪。
而且,那追杀之人对于莹莹杀心颇重,一个女娘,怎么会招惹这样的杀身之祸?
一个又一个的疑点,便是徐瑾瑜手握案宗, 一时也难以分辨。
不过, 既然当事人不愿吐露更多内情, 那么谁也无法救她。
但徐瑾瑜观那莹莹是个聪明人, 她不会让自己坐以待毙的。
而徐瑾瑜的一通逼问,也未尝不是再向莹莹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需要莹莹的信任。
此事, 暂时在这里停下。
徐瑾瑜是个很会调节自己心情的人,将疑惑放下后, 他便去县城的街道上买了一些熟食归家。
等徐瑾瑜回家后, 只闻到一股浓郁却又带着腥味的血腥味, 他忙走进家门,就看到一家人忙的热火朝天,徐瑾瑜走进一看, 有些惊讶:
“这是鹿?”
“大郎回来啦?这是公主让人送来的, 说是公主自己打的!”
徐母笑吟吟的将手下的鹿肉分成块, 只见徐母使了一个巧劲儿,就将那一块肥美的鹿肉二分为四!
“这鹿肥, 娘寻思着做些酱鹿肉,到时候给公主送去。公主和大郎你一样喜欢甜口,娘给这两块多加点酱和糖看看好不好吃!”
徐瑾瑜也没有想到长宁公主竟还记挂着自己的家人,唇角也不由噙了一抹淡笑:
“那感情好,要是能弄出甜辣的就好了!倒是没想到,公主前头看着文静,却也是个通骑射的。”
徐瑾瑜哪里知道,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韩望安重伤卧床,长宁公主则一边掌管平阳侯府,一边将自己闺阁的功课都捡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将自己已经生疏起来的骑射也练了起来,准备等到他日韩望安再干恶心人的事儿时,她不用弟弟动手,也能自己收拾了他。
没想到,韩望安就这样离开了她的人生。
但这对于长宁公主来说,是一个好的开端。
这人啊,只要开始有一颗向上的心后,便会开始蓬勃生长,现在的长宁公主比原本在平阳侯府时还要潇洒自在。
两个月的时间,自然练不出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所以这头鹿也是长宁公主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打到的。
徐瑾瑜回来的时候,徐母已经快要收尾了,她将切好的肉到厨房处理,而徐老婆子则端着那盆鹿血去了一旁,说要做什么鹿血酒。
于是没多久,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徐瑾瑜则坐在葡萄架下,喝着这两日奶新制的菊花茶,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师信听到了徐瑾瑜的动静,也走了出来,只是今日的师信难得眉宇间带了两分愁绪。
“信兄,你这是怎么了?”
徐瑾瑜唤了两声,师信才匆匆回神,但即使如此,他也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无事,思索课业罢了。”
但以徐瑾瑜深谙人心之道,如何会不知道这只是师信的托词。
只不过,亲朋之间,也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所以徐瑾瑜只是看了师信一眼,为师信斟了一杯菊花茶。
水汽袅袅间,菊花的香味四散,泛了黄的葡萄叶被风带离了枝头。
是秋天来了。
……
次日,秋霜挂满枝头,入秋的早晨渐渐冷了起来,徐瑾瑜今日穿了一身雪青锦缎长袍,搓了搓手,叫了师信和自己一道去村子外训走。
师信这会儿身上这穿了一身锦缎长袍,是碧蓝色的,两个少年迎着朝阳小跑,如同那初升的太阳。
自徐母与曲氏义结金兰之后,徐瑾瑜早就已经把师信当成自己的亲兄弟无异,所以他回来试了新衣后就问起了可有师信的。
徐母知道徐瑾瑜的性格,自不会少了师信的,而且还给两个孩子各做了两身换洗。
不多时,在朦胧的晨雾中,一雪青一碧蓝的身影渐渐显现,徐瑾瑜一眼就瞧见了自家门外的马车,他忙快步走进院子:
“外头是魏府的马车,思武兄,是你来——原来是公主!”
徐瑾瑜这会儿带着一身薄汗走了进去,徐家地方小,一进去就迎面和闻声出来的长宁公主差点撞了个正着。
“公主恕罪,是我失仪了,还请公主容我去换衣裳。”
如果说墨绿让徐瑾瑜那艳丽的五官多了一份沉稳,那么这身雪青,便让他艳气逼人。
这种艳不是女气的艳,而是那种美的惊心动魄,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艳丽。
长宁公主也不由愣了愣,随后才莞尔一笑:
“瑜郎君这就与我生分了呀。”
“这……”
徐瑾瑜有些尴尬,掌心都有些湿意,不过长宁公主自然没有多做为难:
“好啦好啦,听婶子说,瑜郎君你身体不好,快去换衣服吧,仔细着凉。”
徐瑾瑜忙点了点头,等长宁公主走后,这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要是方才他一身汗的撞到人家女娘,那可就太失礼了。
等徐瑾瑜换了衣服出来后,就看到那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宗室女特有风仪的长宁公主正眼巴巴看着徐母淘洗夏季时晒干储存的豇豆:
“婶子婶子,咱们中午就吃这个吗?”
“对,今个入秋天凉,昨个公主正好送来的鹿肉我分了一块好的留着,咱们中午吃豇豆焖鹿肉!
鹿肉筋道,得多炖炖,到时候把这晒干的豇豆在里头也一道炖,越炖越入味,也越好吃!”
徐母笑吟吟的说着,其实长宁公主方才来得时候,徐母心里还觉得有些怪怪的。
虽然说,郡主和公主也不差什么,可是那可是公主哎,一听就很高不可攀那种。
但谁能想到,看着高贵优雅的长宁公主一进门,就像当初在别院那样亲近徐母,连徐老婆子看了都不由咋舌。
自己这傻儿媳,倒是个有福气的。
瑾瑜一个堂堂侯府嫡子尊她敬她,这会儿长公主嫡嫡亲的亲闺女也亲她近她呢。
这会儿,看着长宁公主和徐母在院子里,师信和徐瑾瑜二人则一边为了避嫌,一边也完成自己给自己规定的课业,在屋子里练字,做题,相互批阅。
时不时,屋子里还有两句争辩传来,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沉浸学习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没过多久,徐瑾瑜就嗅到了一阵浓郁的香味,唇舌都下意识分泌了口水。
“吃饭啦!”
徐母大声那在院子里招呼了一声,没过多久,众人纷纷来到,关上房门,听着外头的秋风呼啸,却是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豇豆焖鹿肉。
鹿肉性温,却有益气养血之效,徐瑾瑜吃了后,只觉得自己今日因为天气转变而冰凉指尖有了几分热意。
这可是他今日特意绕着村子跑了两圈都没有的效果呢。
等一餐饭毕,徐瑾瑜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而长宁公主也开始向徐家人辞行,似乎她只是单纯想要来这里吃一顿饭。
长宁公主临行前,突然转过身,冲着徐母深深的福了一礼:
“多谢婶子招待。”
“公主,这可使不得!”
徐母吓了一跳,不知道如何是好,长宁公主起身后,却是双眸含着一层水汽: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我就是想来看看婶子,尝尝婶子做的饭。”
“嗨,公主想吃,那我改天做好给你送过去!”
“可,那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长宁公主看着徐母那清秀的面庞,明明徐家婶子与娘亲生的截然不同,可或许是当初自己在别院时,郁郁寡欢之际,是徐家婶子的美食拯救了她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而徐家婶子一直都是那么真诚,又是那么热情,让她体会到久违的温暖。
长宁公主说完,冲着徐母笑了笑:
“我下次可还要来得,不知道婶子欢不欢迎。”
“自然!自然!”
徐母一叠声的应了,她亦没想到,当初自己因为心疼和自己女儿一样遭遇,而随手做了一道甜食哄人的女娘如今都成了公主还愿意亲近自己。
“哎呀,家里还有一小坛最后一茬辣椒做的辣酱,我去给公主带上!”
徐母说完,便急吼吼的去拿东西,而这时长宁公主也将目光放在了徐瑾瑜身上,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长宁公主才低低道:
“瑜郎君,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瑾瑜愣了一下,遂一拱手:
“自无不可!”
随后,徐瑾瑜引长宁公主至不远处那二人合抱的大树后说话。
却不想,刚走过去,长宁公主直接冲着徐瑾瑜深深的拜了下来:
“瑜郎君,若不是你慧眼独具,我还不知道那韩望安究竟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儿。
若不是你玲珑心肠,我亦不知道是否会在那平阳侯府郁郁终生。
长宁此番脱困,实乃瑜郎君鼎力相助,长宁不知该如何感激,只能如此——”
长宁公主说着,就要冲着徐瑾瑜行大礼,徐瑾瑜连忙拦着:
“公主不可!思武兄亦助我良多,兄弟之间,岂能计较这些?”
长宁公主缓缓的眨了一下眼,一颗泪却缓缓落下,只听长宁公主声音微哑道:
“除此之外,瑜郎君难不成以为我和思武一样,不知舅舅所赐圣旨的寓意吗?给瑜郎君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
长宁公主的声音都不由低落下去,那大盛第一秀才的美名岂是寻常人可以消受的?
倘若他日,瑜郎君稍有差池,那便是……积毁销骨啊!
长宁公主何其聪慧,又岂会不知这背后的影响?
长宁公主说着,便要拜下去,但是徐瑾瑜却一直托着她的手臂,不曾松手,缓声道:
“原来如此,不过公主且放宽心即是,此事我心中有数。经过这么多事,公主也该相信我。”
长宁公主抬起头,看着少年那含笑的模样,她抿了抿唇:
“我自是相信瑜郎君的。”
长宁公主缓缓起身,虽未再行大礼,可是却将此事默默记在心里。
长宁公主这一起身,却忽见白慌一闪,只见长宁公主腰间的玉佩坠在了地上。
徐瑾瑜遂弯腰拾起:
“公主请收好。”
只是,徐瑾瑜低头看向那玉佩的时候,却是不由眸子一凝。
这玉佩的花纹,却是颇为眼熟。
而且,这枚玉佩虽然玉质极好,可却微微泛黄,这对于如今已经是公主的长宁公主来说,似乎有些不合身份了。
“这玉佩……”
徐瑾瑜欲言又止,长宁公主却没有什么含糊的,只坦荡道:
“瑜郎君应是听过的,这快玉佩,就是当初被杜姨娘给那王奇做定的玉佩。
我如今带着它,便是要时时提醒自己,莫要再轻信他人。”
长宁公主如是说着,但随后看了徐瑾瑜一眼,弯了弯眸子:
“不过,瑜郎君不算他人。”
这个救自己脱离苦海的少年,早就已经赢得自己所有的信任!
随后,长宁公主没有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语,她心中所想,已经远非贫瘠的语言可以表述。
等长宁公主乘着马车离开的时候,徐瑾瑜仍然在脑中想着那块玉佩的花纹。
徐瑾瑜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能让他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块泛黄的玉佩,让徐瑾瑜心中又升起一层疑窦。
这枚多年前就被王奇带走的玉佩,竟然让徐瑾瑜觉得眼熟,这本身就是一桩奇事……
当然,这种种疑窦并未让徐瑾瑜太过沉湎,他只是将这些记在脑中便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儿。
而莹莹也没有让徐瑾瑜等太久,不过才过了一日,被柳洪特意安置在官府驿站之中的莹莹便遇到了一起毒杀!
因为此事也一同交托徐瑾瑜,而柳洪也亲眼见证了徐瑾瑜的能力,所以一案发,衙役便第一时间前来告知徐瑾瑜,并约定与柳洪一同在驿站见面。
徐瑾瑜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自然也一刻不敢耽搁,让与衙役一起赶往驿站。
等徐瑾瑜到驿站的时候,柳洪也将将赶到。
清丘县只是一个小县城,但因为是京城最外层的县城,常有军报等消息通传,也是朝廷官员回京城前的最后一个落脚点,所以这驿站乃是大盛最大的驿站。
也就是莹莹一直东躲西藏,反而容易招致杀身之祸,再加上柳洪重视这桩截杀案,这才让莹莹住了进去。
可,那贼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朝廷驿站,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投毒!
倘若是这里面有一个钦差大臣,那就是死罪一条!
这样恶劣的案件一出,柳洪自然高度重视。
徐瑾瑜冲着柳洪拱了拱手,柳洪忙摆摆手:
“事态紧急,徐秀才莫要多礼了,咱们且先看看情况吧!”
徐瑾瑜微微颔首,随后两人一同走进驿站。
只要占了京字的地方,不是大,就是贵,而坐落在京郊的这座驿站,不是一般的大。
莹莹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是以只在一个偏远的角落住着。
等两人赶到的时候,门槛儿前是一滩散发着酸味的水渍,徐瑾瑜轻巧的越过去后,方走入屋内。
而此时,莹莹正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脸惊恐的看着那桌上的饭食,等看到两人到了后,她直接原地跳起,扑过去抓住徐瑾瑜的手:
“大人救我!救我!救救我!”
而站在徐瑾瑜前面的柳洪:“……”
就这样被无视的一干二净!
徐瑾瑜有些僵硬的拍了拍莹莹道肩膀,声音难得温和下来:
“吾等就是来救你的,莹莹姑娘,你先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对,就这样,再来一次,现在好些了吗?”
莹莹深呼吸几下后,手抖的没有那么厉害了,徐瑾瑜这才抽出自己的手,继续问道:
“案发现场没有被破坏吧?这就是第一现场?可有什么挪动的地方?”
“没有,是,不曾。”
莹莹一一对答,随后还郑重其事看着徐瑾瑜:
“这一次我没有说谎,大人信我。”
徐瑾瑜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让莹莹先回自己原来的地方缩着,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
驿站的房屋都是统一搭建,像莹莹住的这种偏远的屋子的主梁其实都是很普通的木头,并不能支撑人在上面长时间蹲守,所以那贼人躲在上面等着下毒的可能性很小。
但为了保险起见,徐瑾瑜并未武断,特意让身手好的衙役上去看了一眼。
“徐秀才,上面扑了老厚一层灰呢!”
这下正印证了徐瑾瑜的猜想。
而这时,驿站膳堂的人也苦着脸前来禀告:
“柳大人,咱们膳堂一直都没有生面孔,而且方才也让医馆仔细查验了膳堂的饭食,确确实实是没有问题的!”
徐瑾瑜听了这话,看了莹莹一眼,莹莹却面色发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而柳洪也不由有些狐疑道:
“莹莹,这毒不会是你自己下的吧?”
毕竟,莹莹可是有前科的。
纵火只烧自己家,这毒,整个驿站也就只有她自己的饭食中有!
柳洪这话一出,莹莹的脸色一下子血色尽失,她连忙道:
“不!我没有啊!大人!”
徐瑾瑜见势不好,莹莹本来就对官府不信任,而柳洪这一质疑,只怕要将她因为二人急急赶来而稍稍退去的心防又加重了!
“大人,此事不可武断。而且,驿站之中,乃是官府之地,其实寻常人胆敢造次的?”
莹莹虽然有过撒谎之举,可是她却不敢伤害到其他人,就连和她一样身份的邻居。
所以徐瑾瑜对于莹莹投毒之事存疑,柳洪听了徐瑾瑜的话后,看着莹莹垂眸不语的模样,难得有些尴尬自己嘴快。
徐瑾瑜这时看向莹莹:
“莹莹姑娘,你是如何发现饭食中有毒的?”
莹莹一看是徐瑾瑜问话,思索了一下,便声调有些颤抖道:
“今日我去膳堂打了饭菜回来,今日吃的是饺子,可是膳堂忙碌,忘了给我蘸汁的醋水,所以我又折返去拿醋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我忘了关门,外头飞进来的一只画眉直挺挺的在我桌子!”
徐瑾瑜扬了扬眉,这一回莹莹倒是没有说谎,方才那门槛儿前的水渍,应该就是莹莹受到惊吓后,失手摔落的醋水,
莹莹这话一出,柳洪不由摸了摸下巴:
“那么,是不是在莹莹离开后,那贼人进入莹莹房中下毒的?
可是,若是如此,青天白日的,他又是怎么瞒过外头巡逻的守卫?”
柳洪试着推测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真的不是这块料,让他安民可以,让他断案,他是真的不行!
徐瑾瑜听了柳洪的话,只淡淡道:
“想要潜进来的办法有很多种,比如最简单的,就是摸好守卫巡逻换岗的时间,哪怕只是几息,一个人翻墙而过,谁又知晓呢?”
徐瑾瑜这话一出,柳洪忽而觉得背后有些发凉,而一旁的莹莹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那,徐秀才,你怎么看?”
柳洪又一次忍不住出声问道,徐瑾瑜看了一眼被衙役方才用专业手法检测过的门窗等物,走到了那桌有毒的饭菜前。
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天气热了起来,苍蝇、蚊虫在一旁乱飞着,徐瑾瑜端起那盘饺子看了一眼,上面确实又一个小小的豁口,似乎是鸟类咬过的。
不过……
徐瑾瑜看了一眼“翩翩起舞”的蚊虫,然后直接一根手指戳向那正在躺尸的画眉鸟——
“秋!秋!秋!”
画眉鸟直接翻起身,拍拍翅膀腾空而起,看到这么多人更是直接横冲直撞,朝着外头冲去。
只是,看着那画眉鸟差点撞柱子的模样,众人只觉得这鸟是有些不大聪明啊,等等——
“那鸟没事儿?!”
柳洪惊讶不已,莹莹也一脸呆滞。
徐瑾瑜收回了手,默默的看了莹莹一眼:
“是的,鸟没有事。莹莹没有说谎,膳堂也没有问题。”
柳洪:“……”
“那,那,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莹莹这会儿也不由看向了徐瑾瑜,少年侧对着他,言辞有礼而简洁: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乌龙一场罢了。大人若是在林子里呆过一段时间也就知道了。
这些南迁的鸟儿会在南迁之前,吃足够多的食物来补充体力。
而秋季树上的果子多有熟透,发酵过的,带了酒气,这种鸟儿吃了带酒气的果子,自然也会吃醉的。”
徐瑾瑜这还是一次从小妹那里听说过的,听说小妹当时捡了个鸟儿,可高兴了。
结果,人家半路酒醒,拍拍翅膀直接飞跑了。
这个乌龙,随着那只画眉鸟的离去,让屋子的氛围愈发尴尬,柳洪和徐瑾瑜随后起身告辞。
只是,临行前,徐瑾瑜下意识回身看去,未曾关合的大门内,莹莹那双鹿眼正望了过来。
犹豫彷徨。
第 74 章
走出驿站, 柳洪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道:
“徐秀才,你又是如何知道那饺子无毒的?”
徐瑾瑜脑中还在回想着方才莹莹看过来的那一眼, 听到柳洪的声音,这才回神,他缓声道:
“回大人,下毒者首先保证自己下的毒不被别人发现,这才是一场合格的毒杀。
而众多食物之中,这做好的饺子又是最不容易被下毒的,除非将毒一开始就下在饺子馅儿中。
但膳堂的食物经过检查都是无碍的, 而且那饺子上只有一小块被画眉鸟吃掉的缺口, 除非毒是在饺子的外皮。
可若是饺子的外皮有毒, 那那些在食物上飞来飞去的蚊虫又如何解释呢?”
徐瑾瑜说完, 笑了一下:
“也是吾等太过紧张,否则若是再等等, 那画眉鸟自己醒了也就飞走了。”
柳洪也不由觉得面上一热:
“实在是莹莹这案子太过匪夷所思了, 吾等才这般草木皆兵啊,也不知莹莹究竟怀着怎样的秘密……”
柳洪轻叹一声, 随后与
YH
徐瑾瑜分开。
虽然只是一场乌龙, 但徐瑾瑜回想着莹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心里清楚,这是莹莹心防松动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要回书院了!
徐瑾瑜只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能乘胜追击,或许用不了多久莹莹就会吐口了。
等回到书院后, 徐瑾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这一次他需要全力应对明年八月的乡试。
是的,明年。
徐瑾瑜之所以急不可耐的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甚至不惜立下军令状也要考县试,便是为了明年的乡试。
否则,若是错过,又要再等三年。
而乡试之中,八股文的学习与灵活运用又是重中之重。不过如今的大盛对于八股文的规定还没有形成僵硬死板的定制。
在科举之时,它更要求破题之巧,用词之精。
但即使如此,徐瑾瑜亦不能懈怠,当然有两位友人在侧,尤其是宋真这个卷王的内卷,他也没有懈怠的机会。
“信兄?信兄?”
徐瑾瑜用手在师信的眼前晃了晃,师信才匆匆回过神:
“瑾瑜,怎么了?”
“方才我们正在说林先生在课上说的那道题目的破题之法,信兄到底怎么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如今来书院已经有大半月了,但师信却总是时不时的走神,徐瑾瑜心中不免担忧,也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这才有此一问。
师信抬起头,看着徐瑾瑜那盛满担忧的双眸,他低下了头,轻声道:
“本不是什么大事,并不想叨扰瑾瑜,但既然瑾瑜问了,我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当初瑾瑜被赵世子带来的大夫诊出奇毒后,我与赵世子、宋真三人商量着各自找门路寻那吴医师的踪迹。
瑾瑜也知道,我娘以前是……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三教九流的人里消息最杂,也最多。
所以,我和娘亲商量好后,娘亲决定去找找原来相熟的友人探问一二。”
师信没有说的是,对于已经从良之人,最好是不要与过去认识的人再相见。
毕竟,时移境迁,人心易变,谁有知道昔日的友人会不会变?
但他们母子蒙徐家的恩情太重,自然无法坐视徐瑾瑜小小年纪,便身中奇毒。
他们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是没有找到人,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徐瑾瑜这话一出,师信也点了点头:
“瑾瑜果然聪慧,娘说,她不但没有找到人,而且她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曾经的花月楼其实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师信说着,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那地方虽然不堪,可却是填满了他的童年。
劣质香粉,嬉笑怒骂,乐声袅袅,熙熙攘攘,一切的一切,那么远,又那么近。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徐瑾瑜听了这话,不由无奈的拍了拍师信的肩膀,低声道:
“寻找吴医师之事,非一日之功,信兄不用放在心上。不过若是曲伯母想念友人,我可托人打听一二。”
师信听了这话,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瑾瑜众多友人之中,只有我……一直都需要瑾瑜帮助,好不容易想要帮瑾瑜一次,没想到也出了意外,我果真……很无用啊。”
远去的童年回忆,虽然会让师信感到惋惜,可是面对友人需要帮助之事,无能为力的自己才是让师信自我厌弃的根本。
师信这话一出,徐瑾瑜便不由肃了脸色:
“信兄此言差矣,无论是在书院,还是家中,信兄不也对我助益良多?
而且,我既然唤信兄一句兄长,曲姨母也是我娘正经八百义姊,一家人何须这般计较?
倘若我是那般喜欢计较之人,当初岂会随信兄一道出门,吾等岂会又之后的际会?”
徐瑾瑜这般说着,师信虽然眉头微松,轻轻“嗯”了一声,但还是眸子低垂,显然一时心结还没有打开。
但徐瑾瑜岂能看着师信这样郁郁下去,他直接道:
“再说,我听过一句话,‘莫欺少年穷’,今日我虽帮了信兄,那他日未必没有信兄助我之时!
信兄若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那就现在振作起来,好好读书,科举,高中,入仕,他日吾等也将守望相助!”
徐瑾瑜一番鼓励之言,让师信的眉头渐渐松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少年仿佛坠了星子的眼眸,认真道:
“好,他日,守望相助。”
徐瑾瑜听着师信这隐隐法尘的声音,心却放了下来。
人生在世,总没有一帆风顺之时,可若是一直保持郁气,迟早会丧失斗志。
徐瑾瑜自不会让自己的友人堕落到那般地步。
“好,现在信兄既然已经与我立势,那我们继续来说说林先生这道题吧。这道题的题目是……”
徐瑾瑜直接拿过方才被冷落到一旁的纸,一幅干劲儿十足的模样,准备和师信好好探讨一番。
刚刚从失落中醒过神的师信:“……”
瑾瑜这是真不给自己喘口气儿的时间啊!
随后,徐瑾瑜还状似漫不经意道对师信道:
“对了,信兄,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准备参加明年的乡试,信兄到时候可要陪我呢。”
师信:“……”
“乡试就准备一年吗?”
师信第一次有些艰难的说着,可是徐瑾瑜却笑眯眯的看向他:
“对呀,我前头话都放出去了,总不好叫长姐二十好几好不能嫁人吧?
信兄与我兄弟之间,自然要同进同退,所以……”
徐瑾瑜拖长了尾音,语气轻松道:
“所以,信兄也来与我一道试试乡试吧!”
师信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胡思乱想了那大半个月,他本来就不似瑾瑜可以过目不忘,偏偏还胡思乱想,生生耽搁了那么久!
师信立刻将眼睛看向了徐瑾瑜手边的题目,凝眉思索了一下,道:
“那瑾瑜,你看这道题我们这样破……”
徐瑾瑜看着师信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面越说越顺畅,眼中不由含了一丝笑意。
对,就该这样。
洛先生有句话说的对,学生能出去玩儿,那还是课业不狗多!
信兄能胡思乱想,那还是学的不够多!
看看现在,这不就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了吗?
徐瑾瑜这边只高兴了一夜,等到次日,徐瑾瑜整个人都木了。
继卷王宋真之后,师信也开始卷了!
“瑾瑜你看,这是隔壁斋的先生们留的题目,方才我听了一下,有些趣味,你看这样破题是不是更好?”
“瑾瑜,你那首写秋菊的诗着实惊艳,你的思路是……”
“瑾瑜……”
“瑾……”
等到夜间,好容易熄了灯,徐瑾瑜直接倒头就睡,瑾瑜今天被榨成了死鱼了。
夜色沉沉的舍管里,师信摇了摇头,一如既往的给徐瑾瑜掖好了被角。
等到十月份的月试考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转阴,似乎要下雨。
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徐瑾瑜的好心情。
毕竟,要面对两个卷王实在是有些太可怕了!
这日,等徐瑾瑜和师信回到徐家的时候,天空就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
虽然等到次日,天空已经放晴,但老话说的好,一场秋雨一场寒,徐瑾瑜一出屋子,就冻的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回去又加了一件衣服才觉得好些。
又是一个月过去,徐瑾瑜决定去县衙问问莹莹之事进展如何,虽然,他对此不抱太大希望。
“瑾瑜,你又要出去?”
今日,师信意外的没有开始卷,反而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徐瑾瑜有些惊讶:
“我去问问柳县令上月他托我一起协理的那桩案子如何了,信兄也要出去吗?”
“对!我娘说,她托人打听到了一个友人的住址,等她洗漱好后,我陪她一道去!”
徐瑾瑜忙道了两声“恭喜”,这才表示自己要先走了。
当初徐瑾瑜回书院的时候,柳洪那是又可惜,又无奈,但最后也是不得不放人了。
这会儿徐瑾瑜自己上了县衙的门后,柳洪直接大倒苦水:
“徐秀才啊,你是不知道,那莹莹实在不是个安分的,自你回书院后,她又跑了!”
“这回莹莹去哪个县了?”
“是隔壁的远安县,不过这回她差点丢了小命,伤了胳膊,不知为何又跑回来求本官收留。”
柳洪摇头叹息,徐瑾瑜却抿了抿唇: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先去看看莹莹吧。”
柳洪遂点点头:
“也好,她还在原来的院子。”
徐瑾瑜遂又转头去了驿站,只是,等到了驿站之时,徐瑾瑜没想到莹莹的院门竟没有锁住,里面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
徐瑾瑜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熟悉的人影:
“信兄,曲姨母,你们怎么在这儿?”
第 75 章
不光徐瑾瑜十分惊讶, 就连师信和曲氏也都惊的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瑾瑜,你,你和莹莹认识?”
曲氏有些错愕, 而莹莹这会儿脸上还有与友人重逢的喜悦,但也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
“我……”
徐瑾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莹莹是否愿意让曲氏知道自己的现状,但随后,莹莹却直接道:
“对,我与这位大人认识,之前我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 所以……”
曲氏好糊弄, 可是师信却不是, 这会儿师信眉头微皱:
“莹姨, 你在说什么呢?瑾瑜今个出门,便是为了在问问上个月他在柳县令处接到的委托, 莫不是, 莹姨便是那当事人?”
师信这话一出,曲氏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担忧起来:
“莹莹, 到底有什么事儿?”
莹莹顿了顿, 低下头, 咬着唇:
“心玉姐姐过来的时候,没让人打听过吗?”
曲氏有些茫然,她只求知道友人的踪迹, 倒是未曾打听过友人的近况。
只是, 看着莹莹这幅面色苍白, 眼底青黑的模样,曲氏也不由心疼道:
“我没让人打听, 我想听莹莹你亲口说。我上个月本来想去楼里看看,却听人说当初的花月楼早早就散了伙。
是我走后,楼里发生了什么吗?还有花姨,茹娘,安安,她们怎么都打听不到消息了?
莹莹你也是,你这是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觉了?看看这眼睛,都快跟乌眼鸡似的!”
曲氏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莹莹的头,莹莹被曲氏这一举动,弄得登时泪水夺眶而出,呜咽着扑进了曲氏的怀里:
“哇!心玉姐姐!都没了!都没了!只有我一个了!我好怕!我好怕啊!”
徐瑾瑜本来在三人一续旧情的时候,还犹豫自己要不要回避。
可莹莹这句“只有我一个了”,与那句“该轮到我了”,隐隐有异曲同工之感。
这微妙的相似感,让徐瑾瑜没有离开,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莹莹这会儿哭的不能自己,和此前多次哭的惹人怜惜不同是,莹莹在曲氏面前的哭是那样的真情实感,痛苦的让听者皆为之动摇。
曲氏都有些无措的拍着莹莹的杯,柔声道:
“莫哭,莫哭,姐姐在,好莹莹,莫哭了。有什么委屈,告诉姐姐,姐姐给你想办法!”
纵使一别十数年,曲氏看着当初那个只巴巴在楼梯下抬头看自己表演的小姑娘,如今这般模样,心里也颇为不好受。
曲氏将求救的目光放在徐瑾瑜身上,自家儿子这个木头她是指望不上了。
徐瑾瑜见状,也上前一步,缓声道:
“莹莹姑娘,不,莹姨,我听信兄这么叫您,我也可以这样叫吧?
对于您方才所言,我有了几分猜测,只是这些话,恐怕在院子里说不太方便。”
莹莹听了徐瑾瑜的话,抬起朦胧的泪眼,抿了抿唇,白着一张小脸道:
“好,那心玉姐姐,你们进来说话吧。”
莹莹哭声虽听,可是却仍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仿佛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善变的莹莹。
徐瑾瑜却在此时,不由一顿,纵然莹莹多次不够诚实,可那样的她,又未尝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让莹莹一个柔弱的女娘这般模样?
徐瑾瑜最后一个跟了进去,刚一进去,莹莹便幽幽道:
“瑾瑜郎君,还请关上门吧。”
徐瑾瑜动作一顿,还是依言照做,而这时,莹莹僵着一条手臂为三人斟茶倒水,曲氏连忙劝住,自己亲力亲为。
不多时,众人围坐在这张小小的桌子旁,莹莹抬眸看向徐瑾瑜:
“瑾瑜郎君,你方才说,你猜到了什么……且说来听听吧。”
徐瑾瑜听了莹莹这句考问,心里也不怵,只是他有些没有想到,这位莹姨对曲姨母眷恋颇深,但却未曾在这一刻有一丝一毫的移情。
想必,莹姨藏着的事儿,事关重大。
徐瑾瑜斟酌了一下,低声道:
“如果,我没猜错,曲姨母和莹姨当初所在的花月楼中人,如今已经……除了莹姨外,无人健在了吧。”
徐瑾瑜这话一出,莹莹的身体一震,曲氏也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走的时候,花姨还好好的,可是有什么急症?”
莹莹还是不答,只是看着徐瑾瑜,似乎要让他一口气说完。
而徐瑾瑜也犹豫了一下,道:
“应该,是被人杀害……”
徐瑾瑜说着,看向了莹莹,在花月楼众人接二连三的离世,莹莹又聪慧,岂能不知道这害人者的目的为何?
莹莹静静的听着,摩挲着杯子的沿口,而曲氏这会儿眼泪渐渐润湿了眼眶,那悲伤之情,渐渐蔓延开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瑾瑜也无法再从有限的信息中再推敲出其他什么。
于是,只能将目光看向莹莹。
这一次,莹莹也不再沉默,她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
“我记得,心玉姐姐是在景庆十三年秋离开楼里的,那天,花姨难得高兴,给我们这些小丫头都加了荤菜。
那天,茹娘姐姐还给我送了一盒胭脂,是我最喜欢的那个颜色。那天,可真好啊——”
莹莹带着几分空灵的声音,让曲氏也不由陷入了回忆,不由潸然泪下,莹莹第一次没有制止,反而是握紧了曲氏的手:
“可是,等到心玉姐姐走了才一个月后,我们楼里,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客人砸了桌子,说酒菜不好,其他的花楼都看我们的笑话,可是谁上青楼来吃酒菜呢?
茹娘姐姐作为头牌,没过多久却被染了脏病,还闹的沸沸扬扬,花月楼的百年招牌就这样砸了。”
莹莹说着,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花月楼虽然是青楼,是众人不齿的存在,可是,她自从被爹娘卖进楼里,日日都能吃饱,楼里的姐姐们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她们闲暇时,也会教导她一二,会用润润的,香香的脂膏,抹在她皴裂的脸颊上,让她姑娘家家注意脸蛋。
世人都说她们肮脏,可莹莹却觉得她们是那天上来得圣女,纯洁,善良。
“原来,花月楼是这样没的吗?”
曲氏喃喃的说着,那痛苦之色,却不比莹莹少。
莹莹垂下浓密的眼睫,继续道:
“花姨心善,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只能散了楼里的人,还把我的身契给了我,带着茹娘姐姐去城北赁了房子养病。
我回了家,因为在楼里养的有了几分姿色,爹娘不知听谁说,我这样的,聘财可以多得一些,我也能吃饱了。
可是,我还是想花姨她们,所以我偷偷去城北看过她们。茹娘姐姐病了后,越发不好,等到景庆十七年春,撒手人寰,花姨把她葬在了清瑞山山脚,盼茹娘姐姐来生可以……清清白白的,当个好人家的女儿。”
曲氏听到这里,不由沉默了下来: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茹娘再有半载,就可以攒够赎身的银子了,就可以和当初的兰娘一样,过自在日子了啊。”
曲氏只觉得心口一酸,茹娘虽然是头牌,但是却从不傲气,她与茹娘也是又几分情谊在的。
“是啊,就差半年。”
莹莹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哀色更甚:
“茹娘走后,花姨失魂落魄好些日子,我去的勤,总是能看到花姨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直到,半个月后,花姨在护城河溺水而亡。”
莹莹说着顿了顿,她抬眸看向曲氏,又像是看着徐瑾瑜:
“可是,我知道,花姨最怕水了,她怎么会去那里?”
师信看了一眼徐瑾瑜,低低道:
“所以,莹姨是怀疑花婆婆是被害……”
“花姨一定是被害的!那些京城衙役,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我说了,花姨死的不对,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信我!
花姨死的不明不白,被丢在了乱坟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做主?!”
莹莹的情绪陡然激烈起来,她用力抓紧曲氏的手腕:
“心玉姐姐,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啊!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为什么!!!”
莹莹的话,让人莫名觉得心中酸楚,徐瑾瑜则不由摩挲了一下指尖,或许,这就是莹莹之所以不信任官府的原因吧。
而且,徐瑾瑜想起那场火情,那几次截杀,也是不由摇了摇头。
现在想来,那只不过是一个无处可依的女娘,不得不用自己的聪慧,为自己挣扎出一条活路罢了!
“花姨走了后,我偶然遇到了一次安安,但是当时安安神色匆匆,她告诉我,要万事小心。
没过多久,让我万事小心的安安,就因为一伙强人入室,被逼的跳了井。
可,安安赁的小院可是在天子脚下,京城之中啊!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有了强人?
所以,自从安安不在之后,我开始打听咱们楼里离开的人的去向。
他们都熟悉京城,大都在京城附近落脚,可是这么些年间,我只来得及听到他们的死讯。
有烧死的,有摔断腿饿死在家的,有吃错了药中毒而亡的……五花八门,官府都断他们为意外而亡。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意外,是一只伸向花月楼的黑手!”
莹莹冷静的说着,面上的柔弱之色褪去,看上去竟多了几分坚毅:
“可,我怎能坐以待毙?而且,我知道心玉姐姐你还在,我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遇到危险!”
徐瑾瑜听到这里,突然明白莹莹弄出来的那一个个县城的线索公示,是为了什么。
她是在告诉曲姨母,要小心贼人!
他,下一个的目标可能就是曲姨母!
第 76 章
听到这里, 师信也不由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道:
“莹姨是说,我和我们娘也会遇到那样的事儿?”
莹莹抿了抿唇:
“我不能确定, 但我打听到当初早早赎身走的兰娘姐姐也离开楼里没有多久,便……暴病身亡。”
莹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曲氏听后只觉得心口钝钝的疼:
“可是,兰娘当初是在花月楼还在的时候,就走了啊,就算是这样, 也还没有逃开吗?”
师信也有些疑惑:
“兰娘?娘, 我怎么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曲氏这会儿心中悲痛, 只缓缓道:
“你不知道也属应该, 兰娘是在你出生前,就离开花月楼了。兰娘生的艳丽多姿, 可却气质雅致, 乃是当初整条街最红的头牌。
不过,等兰娘走后, 茹娘虽也美貌, 可却不如兰娘风情, 所以花月楼也渐渐泯然众人。”
花楼之中,比得不过就是姑娘的容色罢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针对花月楼中人的暗杀?”
所有的一切, 只是莹莹一家之言, 所以徐瑾瑜只是保守的说着。
“那么, 当初曲姨母遇到的那场雪夜房屋崩塌的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吗?”
徐瑾瑜这话一出, 曲氏不由睁大了眼睛,师信也脊背僵直,莹莹更是惊诧道:
“难道,当初心玉姐姐也遇到过危险吗?”
曲氏默默的点了点头:
“去岁冬月,大雪纷飞之时,我住的屋子也夜间塌了,幸好大郎和瑾瑜回来,让人把我救了出来。”
曲氏这话一出,原本对徐瑾瑜还有一丝戒备的莹莹这会儿终于放松了警惕,真心实意道:
“瑾瑜郎君,多谢了。我,此前并非有意隐瞒,还请,还请您替我转告县令大人,都是我的错。”
徐瑾瑜微微颔首:
“莹姨的话,我会带到的。不过,谢就不必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师信这时,也终于出声道:
“假如那夜,瑾瑜未曾随我一同回去,只怕,娘她……”
师信一直不愿意回想当初在柳花村的经历,可是今日说到这里,他却不由道:
“如今仔细回想,娘和我到柳花村也不过短短几年,当初娘手里颇有盈余,修建房屋的物料都是上好的,怎么柳花村那么多的屋子,只有娘住的屋子被压塌了呢?”
师信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住了。
莹莹抿紧的唇开始不住颤抖起来,声音干哑:
“原来,原来早就开始了!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莹莹如同悲鸣的小兽一般,无力的怒吼,可却无济于事。曲氏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四肢冰凉起来。
师信在此刻亦是觉得胆战心惊,当初娘被救下时,他只觉得劫后余生。
可是,若是从那时起,就一直有一双暗中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呢?
师信只觉得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至于为什么这段时间,他们母子二人并未再遇到什么险境,师信将目光放在了徐瑾瑜身上。
瑾瑜与之交好的赵世子、魏世子之流时时常来看看,就连徐族长也会因为瑾瑜的缘故,对于家中所有女眷多照顾几分。
夜里村子巡逻的青壮,也总是在徐家外停留的时间更久一些。
而娘和瑾瑜的家人们相处的也很愉快,所以大多都结伴而行……让那些贼人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师信随后又问了莹莹那些因为“意外”而亡的花月楼中人,是否都是独身居多,得到了莹莹肯定的回答。
师信一时沉默,看着徐瑾瑜的侧脸许久,等他回过神才发现手心里结结实实捏了一把汗。
倘若他当初没有选择和瑾瑜去徐家,那么娘留在柳花村,是否也会在数日后,因病去世?
徐瑾瑜与师信一对视,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当初他不图什么,现在亦是如此,这会儿只转移了话题,看向莹莹:
“事关曲姨母和信兄,我欲出一份力,倘若莹莹可以信得过我,不如重新回答一下我当初的第三个问题可好?”
莹莹有些愕然,她回想了一下,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瑾瑜郎君果真聪慧,我确实见过那贼人的脸,可瑾瑜郎君又如何知道?”
徐瑾瑜一听这话,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随后,就莹莹的提问,徐瑾瑜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第一次,那贼人行动,乃是意图以迷烟害人,据案宗记载,那房间是被从里面打开的……想必当初莹姨就在屋内吧?”
莹莹的心狠狠跳了一下,随后点头:
“不错,可惜当日夜色朦胧,那贼人还以黑纱遮面!”
“所以,莹姨第二次引那贼人出来的时候,特意找了一个雨夜?
大雨滂沱,遮掩面容的黑纱沾了水总容易导致呼吸不畅,贼人不得不取下黑纱。”
徐瑾瑜自然而然的接了上去,莹莹听后,眼中不由闪过一道赞赏:
“不错!可惜那贼人倒是能忍,我只能看到些轮廓,不过第三次,光天化日,我扯下了他一半的黑纱!”
莹莹很是骄傲的说着,可是曲氏听到这里,却直接把莹莹拥入怀中:
“傻丫头!你这是拿命在搏啊!”
“心玉姐姐,我若不搏,今日您便只能在我坟前祭奠了。”
莹莹平静的说着,曲氏顿时泣不成声。
而徐瑾瑜随后与师信对视一眼,师信上前安抚,将曲氏劝到一旁。
徐瑾瑜随后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炭笔和白纸:
“接下来,烦请莹姨配合我,将那贼子的面容还原。”
莹莹有些惊讶的看了徐瑾瑜一眼:
“瑾瑜郎君这是早就猜到我今日会告诉你吗?”
“有备无患罢了。”
徐瑾瑜勾了勾唇,柳县令说莹姨受了伤却还能回来,那只能说清丘县有她想要的。
那么,她想要什么?
而且,莹姨刚受了伤,正是惊惶之际,徐瑾瑜正好可以借此入手,攻克其心防。
不过,因为曲姨母和信兄的存在,让这段过程简化了许多罢了。
可徐瑾瑜虽然这么说着,可莹莹眼中却还是流露出一丝钦佩。
她自在楼里就总得上上下下的婶子,姐姐夸她机灵聪明,而她也确实又那么几分天赋。
只不过,却没有眼前这位瑾瑜郎君来得洞若观火,心思缜密。
莹莹随后收拢的思绪,配合着徐瑾瑜将那贼人的面容还原。
“对!是他!就是他!”
莹莹在看到徐瑾瑜将画像转向她的那一瞬间,直接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画中人: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画技?简直是,神乎其神!”
莹莹捧着那一张薄薄的纸张,一滴泪水悬而未落:
“有了这画像,是否可以很快破案?”
徐瑾瑜思索了一下,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此事乃是由柳县令主理,这张画像一出,只能以嫌犯之罪寻找。
而又因为此人虽然恶行累累,可至多不过杀人未遂,依大盛律,只会以乙等嫌犯论。”
大盛对于嫌犯也分为特等,甲等,乙等,丙等等各个等级,最次的也不过是那等小偷小摸之人的通缉……这甚至不能称之通缉。
基本上,上午犯罪,下午就能将人缉拿归案。
而若是如长宁公主此前,由圣上亲自下令通缉王奇,那便是特等嫌犯,举国之力探查!
如此种种,不过是一个平民被追杀,实在够不上让圣上都亲自下令缉拿嫌犯的。
徐瑾瑜这话一出,莹莹直接身体一软,跌坐回原位,喃喃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或许,我前面的挣扎,在那人眼里不过是可笑的困兽犹斗罢了!”
莹莹说着,狼狈的抬起手,蹭掉了眼泪,随后看向曲氏:
“不过,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请心玉姐姐以后看到这人,千万,千万要跑的远远的!”
莹莹声音轻轻,可却带着诀别之意,曲氏一下子慌了:
“莹莹,你要做什么?!”
莹莹没有说话,可是却看向徐瑾瑜,一脸郑重的说道:
“瑾瑜郎君,多谢你愿意帮我。”
“你想做什么?想要落实那贼人的罪名?你可知道,我大盛每天有多少平民百姓为勋贵,贪官鱼肉?
你颇通心计,应该知道这次的事情,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了。
以卵击石,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
徐瑾瑜这话一出,曲氏懵了一下,直接抓住莹莹的手腕:
“莹莹,你,你糊涂啊!你若是就这么为了给那人定罪赴死,那岂不是便宜了幕后之人?
没了一个贼人,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贼人呢?”
“可,心玉姐姐,我若是不这样逼一把,迟早有一天,我们,我们都会……”
数月来的奔波与胆战心惊,已经让莹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她太累了。
可,她这么累,却无法将罪犯绳之以法,这简直太荒唐!
徐瑾瑜听着两人的争执,抿了抿唇:
“曲姨母,莹姨,此事我还没有说完。既然如今已经已经陷入僵局,那么我们自己打开局面也就是了。”
……
与此同时,勤政殿中,冯卓将一道封皮简陋的折子从袖中取出,恭恭敬敬的呈给成帝,低声道:
“皇上,这是清丘县县令给您呈交的折子。”
冯卓说完后,都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谁能想到,堂堂大盛皇帝,竟然因为不满一个平民看了皇室的笑话,竟然要出题难为人呢?
成帝随即便听了笔,笑呵呵道:
“可算是来了,那徐瑾瑜确实聪慧,朕也想看看这没头尾的截杀案他可能处理的了?”
第 77 章
柳洪确实是有几分讲故事的本事的, 而这折子正是柳洪用了大半月精雕细琢,字斟句酌,妙趣横生的还原当初徐瑾瑜与莹莹公堂初对之景。
柳洪深知, 圣上既要考校徐瑾瑜,那便是要知道前情后续的,所以写的别提多仔细了。
只见柳洪将徐瑾瑜上公堂后,拷问莹莹的话与师爷的记载用颇为精妙的语言表述出来,让成帝看的只觉得如同在看话本子一般。
“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娘!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娘!”
成帝看了莹莹欺瞒官府的举动被徐瑾瑜道破后,有些恼意,可看到后面, 也不免觉得这女娘实在聪慧。
而那段公堂之上的对话更是精彩无比, 等成帝看到徐瑾瑜之后与柳洪的解释, 自己也拍案叫绝!
“这徐瑾瑜, 倒是慧眼如炬,是个体察入微的, 他日入了朝, 便是刑狱司主司都做得。”
成帝越看越满意,忍不住如是说着, 冯卓听后, 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些, 但心里却忍不住咋舌。
大盛也有三司,是为大理寺、刑部、刑狱司,这三者中, 刑部审天下案宗, 大理寺复核定案, 最后交由刑狱司,由刑狱司主司定罪。
而这里面, 刑狱司特殊就特殊在,盖因其拥有至高无上的存疑重审之权。
也就是说,一旦案子有疑,刑狱司有权自行重审。
就像魏思武当初说的,刑部审得的案子,他们刑狱司可以审,刑部审不得的案子,他们刑狱司也可以审!
在这方面,刑狱司拥有的权利远不止一星半点。
且刑狱司一般为皇帝亲信,只看成帝直接给自己的亲外甥授予少司之衔,便知道这刑狱司是个正儿八经,简在帝心的部门。
冯卓的想法,成帝自然不知,等看到最后,那吃醉了的画眉鸟翩然而去,故事随之结束,成帝的心神也似乎随着那画眉鸟而去。
“以徐瑾瑜的本事,到这一步,那莹莹应该已经心神动摇才对,为何那柳洪不继续写了?”
作为头一个被成帝记住名字的县令,柳洪荣不荣幸尚且不知,但见那冯卓抿了抿唇,最后实在没忍住,小声道:
“皇上,徐秀才如今还就读于东辰书院哩。观柳县令折子的时间,只怕案件进展到这一地步,徐秀才就该回书院读书了。”
成帝:“……”
论自己看好的人才还是学生是种什么体验?
“朕倒是一时忘了。”
成帝说着,只觉得有些手痒,恨不得直接把人捞到自己碗里,不过,想想那小三元,还是京城范围的骄绩,成帝按耐了下去。
“若是如此,也不知这桩截杀案,什么时候有个结果?”
冯卓不语,成帝将那奏折本欲放回废弃的奏折堆里,但随后又拿了出来:
“冯卓,放回老地方,等下次柳洪递折子上来,直接给朕进上来,朕要两道一起重新看。”
冯卓应了一声,打开了成帝宝贝的木匣,里头孤孤单单的躺着徐瑾瑜的诗作,冯卓随后又将这本折子压了上去。
或许,他日这位徐秀才可以改了皇上喜好诗文的爱好,转而看话本子了。
可冯卓又清楚,这话本子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写的,还得是徐秀才这样独得圣心之人呐。
此时的徐瑾瑜并不知道冯卓对自己的“厚望”,这会儿待徐瑾瑜道明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莹莹思索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我愿入狱,多谢瑾瑜郎君提点。”
曲氏这会儿心疼不已,可却不敢多言,只带着哭腔道:
“你一个女娘家家,若是入了狱,以后,以后可如何是好?”
莹莹却眉眼含了一丝坚毅:
“心玉姐姐,放心吧,只要能抓住那贼人,探出缘由,让我花月楼上上下下几十余口人沉冤得雪,我不过是在狱中待上两日,又如何?”
莹莹虽是女娘,可却心里自有章程,她的根子,是长在花月楼的。
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当日下午,柳洪扶着乌纱帽,着急忙慌的赶到了公堂之上,听着莹莹自陈自己故意营造火情之罪,请县令大人处罚。
柳洪实在不能理解,明明当初那徐秀才亲口点破这事儿时,他都未曾追究,为何莹莹又要自陈。
只是,他抬眼看了徐瑾瑜那老神在在的模样一眼,沉吟片刻,道:
“既如此,你便入狱三日,好好反思一二!”
按理来说,莹莹这纵火也是烧的自己家,且事发至今已有六月,又未造成一丁点儿的损失,是为民不举,官不究。
莹莹为何如此?
柳洪看着莹莹被衙役带了下去前,深深的看了徐瑾瑜一眼,顿时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徐瑾瑜的身旁:
“徐秀才,莹莹此举,是为何故?”
“回大人,是为……引蛇出洞。”
徐瑾瑜随后敛下眸子,将缘由道明:
“莹莹曾经亲口见过那人的面容,学生亦还原出那人之容貌。”
徐瑾瑜说着,从怀里拿出了那张纸,交给柳洪,柳洪展开一看,下意识道:
“这人倒是生的有些眼熟!不过,往日总听说徐秀才你有一手入神入化,神乎其神的画技,今日本官算是见识到了!”
徐瑾瑜只含笑摇头:
“大人谬赞了,学生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说回案件,学生自知以莹莹此案的等级,远不够特级通缉令下发,所以只能请大人与学生等人演一出戏,让那贼子……自投罗网。”
徐瑾瑜此言一出,柳洪沉默了一下,忽而道:
“徐秀才就不怕本官不同意?”
徐瑾瑜垂下眼皮,拱了拱手,轻之又轻道:
“大人有所不知,莹莹身上,或许牵扯了京城花月楼几十余口人的性命。
此等重案,若是由大人您抓获真凶,并拷问出来,那……一个特等评也是手到擒来。”
徐瑾瑜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视线停留在柳洪那黑色的官靴之上,似乎不管柳洪怎么想,作出什么决定,他都可以接受一般。
少年低下眸子,浓密的长睫掩住半边眸子,让人看不清他半点思绪,可也更让人觉得他如幽潭一般,深不可测。
柳洪清楚的知道,自莹莹入公堂之前,只怕少年就已经算无遗策。
他算到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接受。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特等评呢?
那可是如果没有意外,是要被破格擢升的!
柳洪摸了摸脑袋,笑呵呵道:
“能将这等重犯抓获,本官也算不负皇恩了!徐秀才放心,本官一定竭力为之!”
徐瑾瑜勾了勾唇,随后才抬起头:
“那就劳烦柳大人了,莹莹乃是女娘,愿意以身犯险,还请大人照看一二。”
徐瑾瑜并不怕柳洪不答应,但他亦不能直接告诉柳洪所有前情,毕竟……花月楼之事,一看就不是一个寻常之人可以做到的。
柳洪的身份,徐瑾瑜早在上个月第一日从县衙回来的时候,就收到了,还是两份。
一份来自赵庆阳,简明扼要,只说了柳洪乃是襄阳侯庶子的庶子之事,又点名了襄阳侯在朝中并不受重视的实情。
而另一份,来自魏思武。
与赵庆阳那一看就是正经手段查出来(比如套镇国公话)的方式相比,魏思武可谓是连柳洪几岁开始不尿床都能给徐瑾瑜写上去。
就两个字,详细!
简直跟趴在柳洪屋顶日日偷窥一样的详细。
徐瑾瑜对于一些较为冒犯的隐私信息,一扫而过,只重点观察了柳洪这个人的品性。
按理来说,就算是侯府庶子的庶子,也不该老大一个年纪只是一个区区从六品的县令。
毕竟,清丘县除了民风淳朴外,再无别的优势。
当然,京郊县令也属京官,只是相较于侯府的身份而言,这个官位实在是太低了。
不过,如果搭配上亲爹妻管严,嫡母严苛压制,就显得有些合乎情理了。
否则,当初柳洪入狱,也不会没人来捞。
而在这些信息点的整合下,徐瑾瑜却看到了柳洪那颗想要向上爬的心。
既然柳洪要往上爬,那徐瑾瑜不介意递一把梯子,换取合作。
柳洪清楚的知道,徐瑾瑜交到自己手中的究竟是什么,这会儿笑容都无法掩饰:
“好说好说,稍后我便让人给莹莹换一个单人牢房!”
徐瑾瑜随后拱手致谢:
“多谢大人体恤,不过,今日入狱的莹莹,不光是自陈,更是因其准备在狱中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应该在不久的以后,就有突破性的发现……届时,还请大人一定要好好守住秘、密。”
柳洪听了徐瑾瑜这话,有些错愕,这徐秀才是能掐会算那?
等等……
柳洪看着徐瑾瑜,试探道:
“徐秀才放心,这个秘密本官一定严(广)防(而)死(告)守(之)。”
徐瑾瑜会意后,与柳洪相视一笑,随后告辞。
这位柳县令,倒是一位聪明人。
徐瑾瑜说的不久以后,正是第二日晚,莹莹大晚上突然说自己有事情要寻县令大人,说她想到了一件事关重大之事,要亲自面见县令大人。
而彼时的县令大人还在被窝酣睡,莹莹闹了一个天翻地覆,也无济于事。
于是乎,莹莹只能看着那空窗外的弦月,喃喃自语:
“等天亮就好了。”
“你怕是等不到天亮了。”
一声冷嗤,在背后想起,莹莹只觉得后背激起一层薄汗,她回神望去,原来牢房的守卫已经不知何时都中了迷烟,晕倒在地。
躺满了人的牢房里,此刻空荡荡,安静的可怕。
莹莹僵硬着身子,缓缓的转过身——
第 78 章
“小娘子, 能与吾纠缠这么久,也算你的本事!不过,你千不该, 万不该自投罗网——”
牢房狭窄之地,他倒要看她如何逃!
那贼人冷笑一声,随后,莹莹的余光只觉有寒光闪过,那利刃便要破空而来!
三!
二!
一!
在那长剑堪堪抵在莹莹胸口前时,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兵刃落地, 那贼人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
贼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便直接昏厥栽倒在地。
“我?你为何不想想为何明明同处牢房, 可我却没有事儿吗?哼!”
莹莹低眸看了那贼人一眼, 狠狠的踹了他一脚,这才一脸欢喜的招呼道:
“瑾瑜郎君!县令大人快来!贼子已经落网!”
“好家伙, 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连大牢都敢擅入, 吾等立刻宰了他也是应该的!”
莹莹话音刚落,地上原本应该昏厥的衙役一个个爬了起来, 说笑交谈起来, 而徐瑾瑜和柳洪也一同来到了牢房前。
莹莹胆子大, 方才的生死一线并未让她畏惧,可她看到徐瑾瑜后,眼中还是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瑾瑜郎君!他真的上钩了!”
要不怎么说, 还得是瑾瑜郎君有法子, 自己只想躲避, 可却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反杀啊!
莹莹这会儿激动的身子轻轻颤抖, 而一旁的柳洪也是赞不绝口:
“徐秀才,这贼人竟是真的自投罗网,你这一手,绝了!”
谁能想到,这少年竟能就这贼人当初在平县使用的迷烟,直接购得那迷烟的解药?
事实证明,干坏事儿的工具还是最好不要在一家店买。
这下子,他给圣上的折子里又可以再添一些新内容了,只是也不知上一本奏折圣上可有看过?
柳洪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而与柳洪一下子蹲守到了后半夜的徐瑾瑜,这会儿有些倦怠的打了一个哈欠,他闲闲的抄着手,走上前去瞧了一眼:
“大人,还是先让人将这贼人绑起来听审吧。”
赶紧审,审完了他还要回书院呢。
“对,对,对!”
柳洪一叠声的应和着,随后便让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将那吸食了更高级迷烟的贼人绑在了刑架之上!
不多时,衙役们点亮了一个个火把,映的牢房内灯火通明,柳洪让人直接抓着那贼人的头发,将其容貌露了出来。
下一刻,柳洪不由失声惊呼:
“怎么是他?!”
徐瑾瑜原本已经因为困意打起了盹儿,可是柳洪这话一出,他立刻精神了。
“柳大人,你认识此人?”
柳洪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他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徐瑾瑜,额角豆子大的汗水也一滴一滴滑落了下来。
“这件事,柳大人很难回答吗?”
徐瑾瑜慢条斯理的说着,明明是很温和的问话,可是却给柳洪带来了莫大的压迫感,他只觉得唇舌干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莹莹感受到这不太正常的气氛后,也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徐瑾瑜的身后,轻声道:
“瑾瑜郎君,这贼人似乎与柳大人相识,咱们……”
“稍安勿躁,柳大人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徐瑾瑜含笑说着,双手拢在袖中,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是笃定了柳洪会如何选择。
或者说,此时此刻,柳洪的纠结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眼熟的画像,未知的前情,有着勋贵血统的县令,这一切串联起来,无一不在指证着——那贼人定是出自勋贵之中!
柳洪听到徐瑾瑜那句“正确的选择”时,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怕是上了贼船!
别的不说,徐瑾瑜他真的推测不到这贼人是勋贵之人吗?
或者说,早在徐瑾瑜说要送自己一个特等评的时候,就已经在下饵了。
而此番,为了将贼人留下,县衙出动了所有的衙役。
今日在场这么多人,他就算是要封口,也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封掉的。
尤其是,还有一个连圣上都在关注的徐瑾瑜,御旨亲封的第一秀才!
柳洪心念电闪,不由抬眼看向徐瑾瑜。
简陋的牢房之中,身着墨绿锦袍的少年被橙黄的光晕映照,少年淡定自若,在半明半暗的火光之下,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有什么后手。
倘若这是一局棋,那么,柳洪此刻只剩下弃子投降了。
“徐秀才,果真好手段啊。”
柳洪弃子认输的干脆利索,看着徐瑾瑜那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侧脸,叹了一口气:
“此人,我确实认识。”
这一开口,柳洪就知道他回不了头了。
“此人乃平阴侯之庶孙,名唤杜江,吾曾与之在少时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柳洪引着徐瑾瑜到一旁说话,这种勋贵阴私,实在不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说起。
如果说,柳洪一脉的襄阳侯只是对于这些庶子庶孙不重视,那么杜江所在的平阴侯,那便是对于自己的子孙后代,除嫡支外,恨不得压榨尽他们的每一滴骨血。
而平阴侯男子多重欲重色,所以子孙繁多,堪称枝繁叶茂。
在这样的丰厚的子息之下,庶出子孙的血泪之中,平阴侯的权势早就已经胜过当初的“第一侯”临安候不知几许。
而这里面,不得不说的,就是当初赵庆阳曾经偶然提点过徐瑾瑜的那句东辰书院有不少贫寒学子都是靠人资助。
平阴侯做的更绝,他直接将家中的庶出女儿,只要适龄便可以与那些才华横溢的学子结亲。
“如今朝堂之中,别的我不敢说,但能入朝堂的大人们,少说也有十分之一的人与平阴侯结着姻亲关系。”
而柳洪没有说的是,这还只是明面上那些庶女结下的亲事,可是庶女的女儿亦不知又多少。
“除此之外,平阴侯的三位嫡子都身居要职,连镇国公家的两位郎君又是也不敢掠其锋芒。
更不必提,如今圣上后宫的那位兰妃娘娘,也是平阴侯家嫡出的女儿!”
柳洪说了好长一串,几乎把口水都要说干,这才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个干净。
“徐秀才,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平阴侯如今锋芒正盛,连四公都不敢轻易开罪,此事……咱们不如作罢吧!”
柳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个特等评,他拿不得,也不敢拿啊!
柳洪这话一出,徐瑾瑜也沉默了片刻,而随着徐瑾瑜的沉默,柳洪心里陡然生出了些希望。
这徐秀才是个聪明人,只要他不与平阴侯对上,那自己就安全了!
柳洪随后一直观察着徐瑾瑜的表情,可是奈何少年虽然年少,可是养气功夫实在厉害,他愣是看不出一点儿端倪。
“徐秀才,徐秀才?”
柳洪等的有些急了,徐瑾瑜这才想是打了一个盹儿,才醒过来一样,看的柳洪心都凉了。
这徐秀才也太心大了!
随后,便见徐瑾瑜慢吞吞道:
“柳大人说的意思,我大概明了了。这样,我也不为难柳大人,这个……杜江,您在牢里留一日,一日之后,无论您把他继续关着,还是放归平阴侯府,我都不会有一丁点儿意见,不知您意下如何?”
徐瑾瑜这话一出,柳洪顿时眼睛一亮,他就知道这徐秀才上道!
“好好好,此事我一定安排妥当!”
柳洪恨不得拍着胸脯打包票,而后,徐瑾瑜便披着夜色朝外走去,莹莹留在了点着火盆的牢房之中,坐完自己的三日大牢。
柳洪看着少年的身影远去,那瘦削若竹的背脊,仿佛什么都压不完一般,挺拔笔直。
柳洪不由想着自己牢里关着的杜江,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想他柳洪明明出身勋贵,一县之长,审不得平阴侯的庶孙,更得罪不起一个秀才。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柳洪觉得胸腔中有一点点的愤懑溢出,可是很快却又熄了火。
柳洪在原地愣神许久,随后吩咐衙役将那杜江解下来放到牢房之中。
他虽是一个小小县令,可是扣杜江一日也不妨事。
只是,那徐秀才真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了吗?
柳洪私心想着,只怕这件事不会就此打住,可是那徐秀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秀才,蚍蜉撼树,又有什么用呢?
柳洪摇了摇头,微微佝偻着身子朝自己的院子踱步而去。
……
天光大亮,自长宁公主被册封公主之后,圣上特意为其分拨了公主府,而堂堂长乐伯世子也对于长乐伯府三过其门而不入,只陪着长姐住在公主府上。
这还是徐瑾瑜头一次来公主府,他有些犹豫着上前扣门,没多久,便有人打开了门,徐瑾瑜拱了拱手:
“在下徐瑾瑜……”
“您就是瑾瑜郎君?快快请进!公主早就吩咐过了,若是您来,便如自家兄弟一般!
您是来寻世子,还是寻公主?世子这会儿正在前院练武,公主此时应当还在梳洗。”
那门房颇为热情,一气就将徐瑾瑜的疑惑解的干干净净,让徐瑾瑜只觉得心中微暖:
“有劳您先引我去拜见思武兄吧,稍后我与思武兄一道去见公主。”
“哎!您这边请!”
不多时,徐瑾瑜便来到了魏思武练武的小院,魏思武今日练的是剑,与赵庆阳的赵家剑法的大开大合相比,多了几分绚丽招式。
“谁?!”
魏思武直接飞身而来,长剑破空,徐瑾瑜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是我,思武兄。”
魏思武连忙撤力,责怪道:
“瑾瑜怎么不躲,要是伤到你可如何是好?”
徐瑾瑜勾了勾唇:
“我自是信思武兄的。”
魏思武立刻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瑾瑜今日可是有事寻我?”
“知我者,思武兄也。”
第 79 章
徐瑾瑜这话一出, 魏思武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大笑道:
“能让瑾瑜亲自在寻我的, 定然并非小事,来,咱们慢慢说!瑾瑜来得这么早,还未用早膳吧?一边吃一边说如何?”
大盛的礼教还未到“登峰造极”的状态,不管是日常用餐还是宴饮,都讲究一个热闹。
在魏思武的盛情之下,徐瑾瑜欣然同意。
“好, 瑾瑜先喝口茶, 这可是舅舅特意赐的什么庐山云雾茶, 你尝尝如何, 我先去换身衣服。”
魏思武一番作态很是自如,亲厚无比, 徐瑾瑜亦是笑着应是。
不多时, 等早膳张罗好了,徐瑾瑜吃了一盏茶, 魏思武也已经收拾妥当了。
公主府的早膳很是丰盛, 上至糕点包子馒头, 下至小炒羹汤,应有尽有。
不过每一份都是小巧精致,两个郎君取用, 正好不会浪费。
魏思武随后也直接道:
“瑾瑜放心, 我不会浪费的!”
魏思武不会忘记那个会珍惜粮食到, 连雨水泡湿的馒头都会吃下的少年,自然也不会在这事儿上让徐瑾瑜不喜。
“思武兄费心了。”
徐瑾瑜对于魏思武的贴心, 心里暖洋洋,魏思武闻言只是笑了笑,爽利道:
“哈哈,先动筷吧!观瑾瑜来得时候,莫不是城门刚开就来了?究竟有什么事儿,让瑾瑜这般紧张?”
魏思武直接把话题带到徐瑾瑜想要说的话上,徐瑾瑜也是思忖一番,将莹莹经历之事说了出来,随后,徐瑾瑜才缓声道:
“不过,此事可能涉及平阴侯,思武兄若是觉得为难,我……”
“难道瑾瑜要找庆阳?你知道的,我在刑狱司,做事儿最方便不过了。”
魏思武挑了挑眉,喝了一口汤,这才慢悠悠道:
“平阴侯我知道,他们一家子男女老少,具是些蝇营狗苟,寡廉鲜耻之辈,我大小也是个皇族之后,我能怕他们?”
魏思武说着,面上露出了一丝厌恶:
“瑾瑜只怕不知,那平阳侯夫人当日入宫赴宴之时,与那鸿胪寺卿夫人对我长姐评头论足,讥讽我长姐不能生育,还欲献家中嫡女为妾云云。
而那鸿胪寺卿夫人,正正好是平阴侯府嫡支三房的嫡女!鸿胪寺卿畏妻族势大,为其遮遮掩掩,我正愁没有机会收拾她!”
徐瑾瑜有些讶然,倒是没有想到平阴侯府对于子女的教养竟是如此!
那可是鸿胪寺卿的嫡女,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这样要送去做妾?
魏思武看徐瑾瑜惊讶,撇了撇嘴,讥讽道:
“这才哪到哪儿,听说这段时间,平阳侯夫人又入了家庙清修,那鸿胪寺卿夫人还准备把自己的嫡女献给平阳侯为妾。”
当初她在宫宴之上,大庭广众之下,欲将嫡女说给韩望安,虽未正式相看,可如今又转而要让嫡女做其父之妾,岂不是名义上的父夺子妾,简直无视人伦!”
魏思武这么一说,徐瑾瑜才知道京中最近竟然有了这么一出大戏。
那平阳侯府人汲汲营营,想着仗着自家权势,意图娶人家四品大员之嫡女为妾,而今却要被偷家。
简直可笑至极。
不过,平阳侯向来清醒自持,应当不会同意。
果不其然,魏思武继续道:
“不过,被平阳侯在舅舅那里参了这本,这才老实了。”
徐瑾瑜没想到一来就吃到了平阳侯府这么大的一个瓜,但能让堂堂鸿胪寺卿也不敢反抗,看来这平阴侯府果然如柳县令所说的盘根错节,树大根深啊。
“好了,平阴侯府的腌臜事儿,那若是说十天十夜只怕也是说不完的。瑾瑜不妨说说,你的盘算吧!”
魏思武对于徐瑾瑜很是信任,直接准备接任务了。
而徐瑾瑜也没有和魏思武客气:
“有两件事儿,没有思武兄还真的办不了,这第一件事,就是请思武兄探查一下当初京城花月楼解散后,楼中之人的去向,生死,若是死亡,不知案宗可能查看?”
“不过是一个小小花楼中人的去向,好说好说,不出三日,便能将结果给瑾瑜!那这第二件事儿,又是什么?”
“这二嘛,就是想请思武兄保一个人,顺便从明日开始查一查平阴侯府的男女姻亲关系。
有结果最好,没有结果,也需要让平阴侯府听到这个消息。”
魏思武一听这话,就精神了:
“瑾瑜这是要给平阴侯府下套?保的那个人是谁?”
徐瑾瑜只是笑笑,口中吐出两个字:
“杜江。”
堂堂侯府庶孙,却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他是天生残暴吗?
倘若天生残暴,侯府岂敢将人放出来?
杜江,是平阴侯府的一把剑,一把满身污秽,却随时可能被割舍的剑!
徐瑾瑜这话一出,魏思武思索了许久,这才试探道:
“瑾瑜是怕平阴侯府灭了杜江的口?可,平阴侯势大,柳洪畏惧也情有可原。”
“所以我让柳县令关了杜江一日,再把他全须全尾的放回去呀。”
徐瑾瑜笑着说着,可是眸中却不见一丝笑意。
魏思武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关联,但他只要依着瑾瑜的意思去做,也就是了。
随后,二人开始认真享受其这顿丰吃肉来扣抠裙舞贰四酒零巴依久贰盛的早膳,徐瑾瑜对其中一道菌汤白菜颇为喜爱,连连光顾。
魏思武不由摇了摇头:
“这甜津津的菜叶子有什么好吃的,也就长姐那样的女娘喜欢了,瑾瑜你怎么也喜欢?”
徐瑾瑜动作一顿,莞尔道:
“菌汤香醇可口,回味无穷,白菜清甜多汁,入口脆爽,贵府的厨子手艺颇佳,我如何不喜欢?
再说,我观思武兄方才练剑之时,口唇发红发干,或是阴虚火旺,这菌汤白菜又养身之效,思武兄不妨多用一些。”
魏思武人都傻了,听完了徐瑾瑜的话,嚅了嚅唇,试探道:
“那什么,瑾瑜,你这是要转行当大夫了吗?你这说的和昨日为我请平安脉的太医一个样啊!不过我是真的不喜欢吃这些菜叶子!”
徐瑾瑜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偶尔看看罢了,不过思武兄为了身体康泰计,还是要听太医的话。”
徐瑾瑜说完,动手给魏思武盛了一碗菌汤白菜,汤少白菜多的那种。
魏思武一时哽住,早知道他就不多嘴了,这会儿只能和这碗菌汤白菜大眼瞪小眼了!
“思武兄,吃啊。”
徐瑾瑜眉眼弯弯的看了过来,魏思武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捏着鼻子吃了下去,不由悲愤道:
“跟吃草似的!男人就得吃肉!”
等两人用过饭,一同去见了长宁公主,今日长宁公主许是因为在自己家的原因,并未盛装打扮。
一身冰蓝色缠枝花丝绸长裙,肩披一条月白仙鹤斗篷,乌发堆髻,一根简单的玉簪却越发显得长宁公主气质出尘。
“见过公主/长姐。”
长宁公主看着两个少年郎齐齐行礼的模样,忙道:
“何须多礼,快来坐下说话。”
接下来,不用长宁公主吩咐,下人们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在桌上摆满了茶点。
徐瑾瑜打眼一看,发现大都是合自己口味的,随后忙要致谢,却被长宁公主拦住,只见长宁公主笑眯眯道:
“别拘礼了,这些日子,我倒是时常想起当初瑜郎君唤我阿姐的时候,瑜郎君在我这儿也与思武无异了,你且看思武可有那般拘束?”
长宁公主促狭的指了指魏思武,徐瑾瑜也看了过去。
此刻,魏思武方才才用了早膳,这会儿走过来似乎又饿了,正拿着一枚香葱饼啃了一口啃了一半,愣愣的看着两人:
“长姐,瑾瑜,你们都看我作甚?”
“夸你吃的香呢。”
“看思武兄进的好。”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魏思武:???
随后,徐瑾瑜又与长宁公主说了一会儿话,长宁公主看着徐瑾瑜眼下的青黑,不由关怀的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昨个徐瑾瑜几乎一宿没有睡。
于是,长宁公主和魏思武两人都让徐瑾瑜留下来补补觉,徐瑾瑜盛情难却,随后同意了下来。
而也是这回,徐瑾瑜在魏思武的指引下,才知道原来前院特意划了一块出来,乃是准备等他届时科举之时,在那里落脚的。
不过这会儿徐瑾瑜只来得及在心里感谢了一下思武兄和公主的用心,随后便拥着绵软的锦被,陷入了梦乡。
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唯二两次熬了夜呢。
……
翌日,柳洪按照和徐瑾瑜约定的那样,放了杜江离开,只是杜江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明明犯在了那柳洪手中,可是他连抓自己都不敢抓?
看来,他们平阴侯府指不定哪天,便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杜江得意洋洋的朝平阴侯府而去,如今的平阳侯府虽然府邸还是侯府的规格,可是因为侯府里面的子孙后代实在太多,所以一直不动声色的往再扩着。
因着侯府势大,且宫里的兰妃颇受圣眷,监制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江虽然进了一次大牢,可是却毫发无伤的出来,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要给家主禀报一二。
毕竟,看在那柳洪那么识相的份儿上,他日侯府也能给他些好处,指不定还能将人拉拢过来。
杜江心里盘算着,却是想起当初那场宴会上见到的那个少年柳洪,气质非凡,卓尔不群。
可惜,他家里不似自己家中啊,如今只能郁郁做一个小小县令。
不多时,杜江走到了一个宽阔却幽深如巷道的回廊之上,他整了整衣服,一脸郑重的走了过去。
那尽头之处,是家主所在之地。
第 80 章
回廊看着幽长, 实则也不过数十步,但也不过这数十步,杜江的身形也渐渐弯曲了下来, 等走到那扇黄梨木雕璃虎纹的门扉前,杜江的身子已经躬得格外厉害,他低语:
“家主,杜江求见。”
而今的家主还是老平阴侯,按理,杜江也能叫一声祖父,不过平阴侯府家规森严, 唯有嫡支五房的子女才可以称平阴侯一声祖父, 其余诸子诸孙只能尊其为家主。
“门没栓, 进来吧。”
杜江听了这话, 随后呼吸一滞,轻之又轻的推开了门, 似乎怕惊扰到里面的人。
“家主, 我回来了。”
杜江几步走了进去,可却一直低着头, 不敢抬头冒犯, 可见平阴侯积威深重。
“回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
平阴侯一开口, 是成年男子那带着几分醇厚沧桑且透着沉稳的音色,有一种儒雅文士之感。
可即便如此,杜江也丝毫不敢有一二松懈, 只进来短短几息, 手里攥了几十条人命的杜江, 却已经湿润了掌心。
“回家主的话,花月楼现在应还有一个活口, 她将自己送入县城大牢,我一时失手,故而……”
平阴侯不语,杜江只觉得空气一下子冰冷起来,他连忙道:
“不过,您放心,那清丘县县令乃是襄阳侯的庶孙,胆子小,直接把我放出来了!”
杜江说完这话,那要替柳洪说两句好话的想法终究是没有落实,上面也传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花月楼之事,你虽有疏漏,可此前也算是办的妥当,去账上给你支一千两银子,置办点儿好东西吧。”
杜江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平阴侯又道:
“你娘调理身子的人参养身丸这几日刘太医送了些过来,你去药房支一些。”
“是,多谢家主!”
杜江激动的点头如捣蒜,那一千两银子倒也罢了,唯独这人参养身丸,一剂难求,只有早些年与平阴侯府有些交情的刘太医能制。
这东西,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个养身的药,可对于杜江生母的气血两亏之症,颇有奇效。
杜江本孑然一身,不过是对生母孝顺罢了。
杜江激动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平阴侯只是淡淡道看了一眼:
“累了?坐下来喝口茶再回吧。”
平阴侯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杜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随后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要知道,整个平阴侯府,也就世子可以在家主的书房喝上一杯茶了。
杜江只觉得自己有些飘飘欲仙,足足坐了一刻钟,这才离去。
等杜江走后,一旁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影,站在了平阴侯的身后。
“侯爷,虽然长乐伯世子开始调查咱们,可明面儿上的蛛丝马迹,咱们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并不惧他。
而杜江,已经是这些孩子里面最得用的了,这么断了他,实在是有些可惜。”
“倘若杜江不说些什么,与我平阴侯府没有交情的柳洪何故将他平平安安的放出来?”
平阴侯这一反问,那人不由语塞,平阴侯口吻冷淡:
“不管他说了什么,只要有一星半点从他口中泄出的秘密,那他就不配为我杜家子孙。
刀若是想要噬主,那就只有断了的份儿。再说,本侯可没有想要直接要了他的命。”
那人听了平阴侯这话,没有接话,心中却道:
‘您是没有直接要他的命,可是那茶水中的药粉与杜江生母屋内的熏香一合,那便是要人性命的剧毒之物啊!’
平阴侯这一手不可谓不毒,他连问都不会问,就轻而易举给杜江判了死刑。
他思母之心越强,便死的越早!
等到夜半之时,平阴侯府拉出了两具尸体,丢到了乱葬岗上。
这样的背族之人,自没有资格葬在族地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被夜色笼罩的马车等人离开后,从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将“尸体”搬了回去。
……
而另一边,徐瑾瑜也回到了东辰书院。
只是,徐瑾瑜看着又是给自己整理床铺,又是赶着给自己打饭的师信,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就连宋真也不由和徐瑾瑜小声嘀咕:
“瑾瑜,你又救了师信的长辈吗?”
徐瑾瑜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莹莹那事儿,自己也是出个主意罢了。
而且,这件事的水还深着呢。
但也不至于信兄这般模样吧?
徐瑾瑜正想着,师信已经打好饭回来了,今个新上的樱桃肉并一盘炝拌藕片,一碗鱼头豆腐汤,都是徐瑾瑜喜欢的口味。
徐瑾瑜嚼着饭粒,看了一眼师信,欲言又止。
却不想,对面的师信却好似无所察觉一般,只一面用膳,一面头也不抬的问道:
“对了,瑾瑜,林先生课上说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徐瑾瑜还没有说话,宋真不由皱了皱眉,一脸嫌弃道:
“是去西宿读书的事儿吗?我听说西宿书院远不及我们东辰选拔严格,学子的学问参差不齐也就算了。
里面更是有不少勋贵子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导致西宿的院风乌烟瘴气。”
如果说,东辰的院风是严中带柔,原则分明,一视同仁,那么西宿则是恰恰相反,苦读饱学,名类前茅者有优待,勋贵出身、官宦子弟者有优待,其余学子便只能在这些人的阴影下度日。
是以,西宿的名声早就已经臭不可闻,若不是有勋贵捧着,只怕早就没有办学资格。
但因为当初两校南北而建,百年之谊,故而才有交换学子的惯例。
徐瑾瑜对于西宿的学风也早有听闻,这会儿却是很镇定道:
“无论如何,凡是从西宿书院出师道勋贵子弟,在荫补之上,也能比寻常高个半级,这也足够说明西宿书院也有些能力。
至于去西宿读书与否,林先生不是说需要抽签吗?即便是运气不好,需要前去,只要初心不改,自不用怕周遭之景,惹人心乱。”
“瑾瑜想去?那我也去。”
师信抬头看了徐瑾瑜一眼,直接说道。
宋真也犹豫了一下:
“那要是这样,我也去!”
徐瑾瑜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信兄,真兄,我只是说说罢了,你们不必如此的,这签儿还没抽呢。再说,就是要去,咱们乙级前三都去了西宿,那先生们岂不是要头疼欲裂?
不过,听山长说,西宿那边似乎有些门路,能挖到不少历届考题,若是可以,倒是可以瞧瞧。”
东辰手里自然也有一部分考题,可是这些考题都是以前的学子默下来的,有些或有出入。
但西宿的考题却因为某些原因,会比之东辰更为全面一些。
当然,这些利弊先生都已经尽数讲解清楚过了。
所以如果最后抽签结果,学子实在不愿意去的话,也会换人。
“这倒是没错,我还听人说,好些年前咱们书院失了一次火,不少历届考题,资料都毁于一旦,现在也只有西宿有了。”
“竟有这事儿?此事确实有些可惜,只是此事已过,倒是不好擅自提起,也难怪西宿这些年名声坏了,山长也没有改掉学子互换的惯例。”
对于去西宿读书这件事,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结束了一日的学习后,徐瑾瑜伸了一个懒腰,师信将一杯温水放在了徐瑾瑜的手边,轻轻道:
“瑾瑜,喝了水就早点睡吧,熬夜伤身。”
师信这话一出,徐瑾瑜有些讶然,难不成是当初自己连夜蹲守杜江之事被信兄知道了?
“偶尔一次,不妨事的。”
徐瑾瑜如是说着,随后便准备继续查看今日由魏思武让人送来的信件,却被师信一手按住:
“瑾瑜,身子为重。若是你身体康健,我自不会多说,可你……若是有个万一,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徐瑾瑜抬起头,才发现师信的眼睛沉着许多红血丝,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徐瑾瑜随后叹了一口气:
“我真没事儿,信兄放心吧,我就是不为我自己着想,也得我为奶我娘她们着想啊!
今日这信件是我特意让思武兄调查来的,若是不看,我怕是一夜都睡不着喽,信兄可忍心?”
师信看着徐瑾瑜笑眯眯的眼睛,缓慢道收回了手,只是心里却知道,自己欠瑾瑜更多了。
徐瑾瑜只拍了拍师信的手臂,随后便拉着师信一起看起书信来。
这书信说是信件,可却厚比砖头,想来是魏思武直接连文书也一道寄了过来。
徐瑾瑜翻开一看,没想到还真是,不过存档用印的文书,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刑狱司,是以徐瑾瑜手里的只是拓本。
但即使这些,也足够徐瑾瑜看出许多东西了。
“根据思武兄的调查,从景庆七年开始,便有花月楼中人意外身故,这位兰娘,曾经的花月楼头牌便是第一位受害者。”
但因为兰娘乃是病逝,所以连意外死亡的文书也没有,只有零星的几个黑字:
“从良后病亡。”
概括了这位曾经风靡一时的头牌的一生。
徐瑾瑜说着,将属于兰娘的那页纸放在一旁,又继续翻看接下来的信件。
“而这第二名受害者,就是莹莹口中的茹娘了。只不过,这中间跨度整整七载,且二人都是头牌……这是否有什么关联,仍存在疑点。”
徐瑾瑜一面说着,一面继续看了下去,只是接下来的信件,却让徐瑾瑜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瑾瑜,你怎么了?”
师信看着徐瑾瑜那紧皱的眉头,不由问道。
而徐瑾瑜却摇摇头,直接将所有的文书在桌子上,床上铺了开来。
“不对,不对。花月楼中人不是从景庆七年开始遇害的,信兄你看,除了这位兰娘外,其余遇害的花月楼中人都是从景庆十四年开始,虽然都做成了意外身亡的假象,可按照频率,都是三个月到半年就会有一个人离世。
如此十年光阴,已有整整三十六人遇害,但这位兰娘为何会早六年?
可若兰娘的病逝没有问题,作为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莹莹,为何会称一句,暴病而亡呢?”
徐瑾瑜自言自语的说着,谁能想到,一个小小县城的恶性案件,竟然牵扯如此之大?
深秋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吹的桌子上,床上的信纸哗啦啦的作响,很快就散乱开来。
徐瑾瑜一面俯身收拾,一面还在思索着什么。
师信也忙帮着一起收拾,看着徐瑾瑜冥思苦想的样子,师信想要劝一句,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随后起身将那扇窗紧紧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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