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住手!”
而就在林腾张牙舞爪想要冲过去的时候, 一队金吾卫直接冲了过来,将其围在中间。
“瑜弟,我来了。”
赵庆阳一身暗金流光铠甲大步走来, 临近夏日,多日的巡逻让他的面容黝黑了一些,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锐利。
赵庆阳看徐瑾瑜正好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方抬眸看向林腾:
“便是他意欲行凶伤人?”
徐瑾瑜点了点头:
“有劳庆阳兄走一趟了。”
“你,你,你还请了金吾卫!”
林腾被吓得退了一步, 尖声叫道。
徐瑾瑜掀唇冷笑:
“林学士以为方才我在与你陪聊吗?”
林腾气的面上青青红红, 喘着粗气, 即使这会儿已经被抓获当场, 他也依旧亢奋不已。
赵庆阳抬眼扫了一圈,却眼尖的发现了一旁的蜜饯。
这里是恭房, 自然不会有蜜饯。
而这蜜饯, 应当是瑜弟顺手掏出来的暗器。
赵庆阳这么一想,不由面色一沉。
此人当真好胆, 竟然逼的瑜弟都用了暗器!
这么一想, 赵庆阳直接握拳抬起, 厉声道:
“拿下!”
“放肆!金吾卫便能随意抓捕官员吗?天理何在?!”
林腾在原地又蹦又跳,又吵又闹,原本僻静的恭房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只不过被门外把手的金吾卫被吓得退了回去。
“林学士, 方才, 你说没有人证,但不巧, 我这儿还真有一个人证。”
随后,徐瑾瑜直接请方才准备去恭房置换红枣的小二出来,赵庆阳也看了小二一眼,此人便是方才拿着瑜弟的信物来寻自己的报案人。
小二自然知道这事情轻重缓急,如若丰登楼真的死人了,他这差事便没有了,他已经在丰登楼干了十几年,又还能去哪儿?
于是,小二在众人的目光下,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磕磕绊绊道:
“回,回几位大人,小人方才本来要来置换里头红枣和香灰,可是,可是却听到里头有人说,陆什么,是好用的棋子,还,还清白,只与一个姓徐的人结仇,到时候请那个姓徐的人来……
后来,小人得了这位大人的示意,去报了官,一出门正好,正好,就遇上了金吾卫大人。”
小二记得有些不大清楚,但大致意思没有错漏,而赵庆阳听到这里,冷冷道:
“如今人证在此,本官抓你合情合理!”
“不,我,我,大人啊,都是他们与小二串通一气来诬陷我!”
林腾见状,又开始想要拉人下水,徐瑾瑜只理了理袖子,左手闲闲的笼在右手之上,两指轻叩两下,淡淡道:
“陆侍讲方才被你按在水中,你二人身量相仿,你定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待明日,陆侍讲的脖颈处定会浮现手印……这下子,物证可也有了,林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到了一步,林腾才意识到这个一上值便能得了圣上褒奖的少年并非小可,当下只得怨恨的看了陆侍讲一眼,随后便被金吾卫的人压了下去。
“瑜弟,你无事吧?”
徐瑾瑜笑着摇了摇头:
“我能有什么事儿,庆阳兄放心吧。”
赵庆阳轻轻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可却忍住了,他还要亲自把林腾送到天牢,便只与徐瑾瑜拱手告辞。
今日是瑜弟上值第一日,他听人说杨掌院最喜欢在丰登楼宴请新人,于是特意调了岗在这一片巡逻。
幸好,赶上了。
徐瑾瑜目送赵庆阳离开,这才搀扶起方才等赵庆阳来了后,便直接软成一滩泥,正跪坐在地上的陆侍讲。
“陆侍讲受惊了,回去煮些安神汤吧。”
徐瑾瑜伸手扶起了陆侍讲,陆侍讲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借着徐瑾瑜的力道这才爬了起来。
他想起方才连那出身勋贵,如今连他都要称一句大人的赵庆阳与徐瑾瑜称兄道弟的一幕……到底是谁说这位徐修撰出身寒微啊!
他方才还以为那位赵大人会偏向林学士呢!
“徐,徐修撰啊,那,那赵大人……”
陆侍讲呐呐的试探问了一句,本来以为徐瑾瑜不会回答,却没想到徐瑾瑜只是低眉淡笑:
“是我的至交,异性兄弟。”
况且,如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庆阳兄本月的巡逻范围可不包括这里,没想到庆阳兄竟这么不放心自己。
徐瑾瑜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暖洋洋的。
陆侍讲这会儿面皮抽搐了一下,一时无言,随后便被徐瑾瑜扶着回了宴席。
而方才恭房发生的事儿,不少人已经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袁学士本来是不管事儿的,可这会儿杨掌院不在,林学士被抓,他这才慈和的看着陆侍讲:
“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
陆侍讲闻言,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好大的男儿,也抱着袁学士的手哭的不能自己。
他差一点儿就死了!
“没想到那林学,不,林腾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竟也是心狠手辣之人!”
“方才我去听了一耳朵,他若是真的将陆侍讲溺杀,只怕会嫁祸给……”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徐瑾瑜的身上,而那方才差一点儿就要成为命案当事人的主角,这会儿正镇定的喝着茶水,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后,只是露出一个淡若出云之月的笑容。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这得是多么好的心性?
众人孰不知,别看那林腾气势汹汹,可是他还不如那场惊马案来的惊心动魄。
而徐瑾瑜这会儿一面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一面却在想,以自己和二皇子的纠葛,当真值得他这般□□嘛?
方才从陆侍讲的口中,他知道了林学士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唯一的软肋被人握在了手中。
九代单传,唯一的独苗,确实值得他搏一搏。
可是,他未免有些太过急切了。
而且,他种种的谋算所想要的,都是自己的命。
动机不副,只怕这事儿还有隐情。
徐瑾瑜垂下长睫,将这个猜测暗藏心间,随后这才与众人谈笑了一会儿。
等到众人姿态各异的表示了自己的关心、担忧之后,这场迎新宴才终于散去。
月上枝头,徐瑾瑜步履缓慢的朝家中走去。
当初的魏家别院也已经换了门头,上面在月光下泛着光芒的“徐宅”让徐瑾瑜原本有些疲倦的身体仿佛注入了力量。
门一开,徐玉瑶便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拉着徐瑾瑜的衣袖往家里跑:
“奶!娘!哥哥回来啦!”
徐瑾瑜唇角含笑,被小妹牵着朝明堂走去。
“娘,我不是托人说了嘛,我今日与同僚有宴,你们怎么不先吃?”
徐瑾瑜一进去,桌子上就摆满了美味佳肴,而徐母估算好了时候,菜都是刚出锅的。
一听徐瑾瑜这么说,徐母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娘还能不知道你?那一次赴宴你正经吃席了?娘就剩一个汤了,大郎快洗手准备吃饭!”
正说着话,徐钰琬便端了一盆刚打好的井水,刚打出来的水总是十分沁凉,徐瑾瑜洗了手后又洗了把脸,只觉得痛快极了。
随后,等徐瑾瑜刚刚落座,徐母也刚好将丝瓜排骨汤端了上来,笑着道:
“这两日丝瓜正是嫩生的时候,稍稍一煮就能在嘴里化开,大郎快尝尝!”
“不错,入口丝丝柔,疑云入口中。”
徐瑾瑜还颇有雅兴的以诗赞了一句,高兴的徐母眼睛都亮了。
徐玉瑶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送入口中,摇头晃脑道:
“哥哥的新衣服真好看!”
众人也不由赞不绝口。
今日是一家人的聚餐,徐母全都亲力亲为,而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危机的徐瑾瑜坐在餐桌前,只觉得整个人宁静而舒心。
等到一顿饭结束,大家说笑着收拾了餐桌,徐瑾瑜手边是今年份的樱桃酱茶。
本来今年长宁公主还送来了不少自己庄子上的樱桃,可是做出来的时候总少了味道。
于是,徐母带着徐钰琬她们准备回小石村摘,结果族长一听说这事儿,直接带着全村的孩子把后山熟了的樱桃都薅了下来,第二日城门刚开就送来了。
可把徐母惊喜坏了,还留着族长住了两日,随后,族长这才乐颠颠的回去了。
而等徐瑾瑜喝完了最后一杯樱桃酱茶,准备回房的时候,徐母抱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
“大郎,这是小石那孩子今日收到的帖子,你看……”
徐瑾瑜已经入朝为官,自然家中也要准备几个仆役,只是还没等徐瑾瑜去选,长宁公主便着人送来了一批。
人数不多,可贵在精。
小石作为门子,不但能说会道,也有几分功夫,是以徐瑾瑜离家后也能放心一些。
而徐瑾瑜一听徐母这话,不由挑了挑眉尖,看来是今日宫中之事传了出来。
毕竟,在他放假的两个月内,收到的帖子寥寥无几。
随后,徐瑾瑜打开递送帖子的箱子,大多数是请徐瑾瑜休沐日去赴宴的,但也类似于杏花宴,还有极少部分……徐瑾瑜瞧着,倒像是冲着长姐来的。
徐瑾瑜捏着那封来自户部给事中府上送来的帖子,那上面乃是徐家女眷的名姓。
如若他不曾记错,户部给事中如今正值不惑之年,他有子无女,他的两个儿子也各有妻室,这帖子实在莫名其妙。
“这些帖子,娘暂且不必理会。不过,这道帖子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娘,如今我已经高中,您可以让长姐选择自己心悦之人看看了。”
这些时日,徐瑾瑜已经都有些习惯了家中亲眷齐聚的感觉,可是在这世情之下,女娘不嫁人,定会饱受非议。
“当然,如若长姐不愿意嫁,那便不必再提。”
徐瑾瑜低声叮嘱这徐母,徐母随后点了点头,这才随口道:
“哎呀,大郎你不提娘也惦记着,这不是前头去上香的时候,还有那大师给琬儿看了相,说是什么宜室宜家的旺夫相,我都没好意思说,我家琬儿还是姑娘家哩!还大师呢,真真是笑死人了!”
徐瑾瑜闻言也不由莞尔一笑:
“总之,您和长姐说说就是了。若是长姐有意嫁人,这些日子我也托庆阳兄和思武兄看看。”
“好,大郎你放心吧!时候不早了,大郎你快睡吧。”
……
翌日清晨,徐瑾瑜一面穿上了官袍,一面苦恼今日怕是要叫索唤送些吃食了。
却没有想到,他刚一出房门,徐母就已经将一碗南瓜小米粥并几盘小菜,两只白馒头摆在了桌上。
“娘今天可是早起了半个时辰呢!”
“娘!我在外面吃就好了,您何必这么辛苦呢?”
徐瑾瑜有些无奈,但还是没有辜负徐母的好意,饱饱的美餐一顿,这才入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工作稀松平常,可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赵庆阳托人带了一句话——
林腾在天牢中自尽了!
第 182 章
一个大活人, 在天牢里呆了一个晚上,就在狱卒的看守下自尽了?
徐瑾瑜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不过,那信上还有一句话, 林腾死前,用血在牢房的墙上,写了几个大字——一命换一命!
林腾写的光明正大,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因为此事留下的忏悔。
以他的性命,为他所为,赎罪。
然而,事情只怕不止如此。
徐瑾瑜垂下了眼帘, 林腾, 这怕是想要用自己的命, 来换他那外室子的性命!
只不过, 林腾之死,来的实在太快了, 足以见幕后之人下手之狠辣。
而圣上的两位皇子, 而今虽然已经成年,但至今仍在文华堂内读书, 二皇子纵使有心为难他, 只怕也没有这个力。
所以, 二皇子这又是被当工具人了?
徐瑾瑜对于这件事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猜测,只不过如今他身在翰林院,倒是都不如此前未曾考中前自由了。
林腾之死, 太急了, 未尝不会留下线索, 只不过,他一个修撰, 又如何能轻易进入天牢呢?
徐瑾瑜因为思索这件事儿,即便是用过了午饭,眉宇间也依旧带着些轻愁。
好容易等到下值结束,徐瑾瑜与赵庆阳几乎前后脚到了徐宅,如今正值夏季,别院里的名贵花草徐母都让魏思武带回他的新府邸了。
这会儿,里头倒是有几块整整齐齐的菜地,徐老婆子和徐母等无事的时候便浇浇水,捉捉虫,这会儿一根根黄瓜、丝瓜水嫩笔挺,看着便生机勃勃。
可即使如此,也无法缓和院中两人之间压抑的气氛。
“怪我,没想到天牢之中也能有人浑水摸鱼。”
赵庆阳低着头,如是说着,语气带着几分歉疚。
徐瑾瑜为赵庆阳斟了一盏樱桃酱茶,摇了摇头:
“不怪庆阳兄,天牢之中,天子脚下,也敢有人做手脚,这件事谁也不曾想到。”
“或许当时送到刑狱司便不会有事儿。”
可是,此案涉及官员,须得由刑部、大理寺逐级上报,这才能到刑狱司手中。
只这中间耽搁的时间,便已经够林腾不知死多少次了。
“庆阳兄,林腾此番死的太快了。我怀疑,是他的外室子出了事儿。”
毕竟,林腾家中九代单传,他能为了一个外室子放弃前途,当一个杀人犯也心甘情愿,又怎么会突然自尽?
除非……是有人逼迫。
“林腾之死,已经无力回天,但我们可以反推一下。劳烦庆阳兄密查此事,重点在其外室子的生死。”
“好!”
赵庆阳一口应下,随后又看了一眼徐瑾瑜,少年两道长眉仍旧轻皱,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中懊悔非常,竟让这样的仙人起了愁绪。
赵庆阳将凉了的樱桃酱?一饮而尽,随后认真道:
“瑜弟,这一次,我一定不辱使命。”
徐瑾瑜淡淡一笑:
“我自然是相信庆阳兄的。”
“那为何,瑜弟你仍旧愁眉不展?”
赵庆阳想了想,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徐瑾瑜想了想,抬眸看着菜地,又或是在看着虚空,他缓缓道:
“我只是在想,今日这支无形之箭半程而折,若我沉默以待,他日,是否会是万箭穿心之日?”
少年歪头看了过去,赵庆阳顿时脸色一变:
“呸呸呸!苍天在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徐瑾瑜:“……”
“庆阳兄,我只是说说而已。”
徐瑾瑜不由有些好笑,可赵庆阳却如临大敌:
“乱造口业可不好。”
“没想到庆阳兄还信佛。”
徐瑾瑜随口说了一句,赵庆阳却摇了摇头:
“我不信佛,只是听说徐大娘子替瑜弟跪行上香山寺祈福,最后连主持都亲自赠了她一枚平安扣。
而那一次,我们虽然一路波折不断,但我们还是平安归京了。所以,瑜弟还是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赵庆阳如是说着,徐瑾瑜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当即欣然应允:
“好,我听庆阳兄的就是了。”
赵庆阳这才轻轻点了点,随后,这才问道:
“不过,瑜弟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徐瑾瑜正低头抿了一口樱桃酱茶,那艳红的茶汤似乎连他原本粉白的唇都浸的红了起来。
徐瑾瑜放下茶碗,红唇微勾:
“当然,是我准备回敬一二了。”
林腾不该这个时候下手。
更不该这个时候死。
圣上才从京城织造口中摸到了线头,他们便急切的想要自己死……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时机。
赵庆阳因少年方才那抹昳丽无双的笑容还有些失语,可听了徐瑾瑜这话,赵庆阳亦是面色一整:
“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瑜弟只管开口!”
“我自然不会与庆阳兄客气。”
徐瑾瑜含笑说着。
二人用了一顿简餐后,赵庆阳便先行离去,而徐瑾瑜也没有依照自己平日的作息早早休息。
他房里的灯,燃了半宿,等到翌日,徐瑾瑜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憔悴。
就连徐母一大早看到徐瑾瑜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直接就想要让徐瑾瑜告假瞧病,被徐瑾瑜拒绝了。
“娘就放心吧,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今日才是我上值第三日,如何能告假?只怕会让上官不喜。”
徐母闻言,自然不好再劝,只是眉眼间满是担忧。
而徐瑾瑜顶着这么一张憔悴的脸,在翰林院呆了一个上午,便让翰林院上下都议论纷纷起来。
毕竟,平日里光彩照人的美少年一夕之间便憔悴起来,便是不相识的人也会觉得分外惋惜。
以至于等到用饭的时候,大家看到徐瑾瑜这幅模样,都不自觉的将茶室的位置让给他,但被徐瑾瑜笑着拒绝了。
一时间,让众人越发唏嘘。
“你们说,徐修撰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谁说不是呢?昨个徐修撰还笑着和我打招呼呢!那笑,绝了!有这么一个同僚共事,看着都觉得能下两碗饭!”
“这事儿,或许我知道。丰登楼之事,诸位还有印象吧?林腾昨日在天牢里自尽了,你们说说,他与徐修撰无冤无仇,这还不知道是谁指示的,结果就……
徐修撰小小年纪,又是污蔑,又是差点儿遇害,结果凶手直接畏罪自杀了,这谁受得了啊!”
众人闻言,一时心有戚戚。
“要是我知道有人想要暗中害我,结果他还下手这么狠辣,我怕是成宿成宿都睡不着!”
“就是!就方才徐修撰都这样了,还对咱们笑呢……哎,可惜了。”
……
徐瑾瑜对于众人的议论,充耳不闻,不多时,他眼前一暗,原来是陈为民与周启章二人坐在了他的面前。
“陈大人,周大人。”
“徐大人,你别怕,这段时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别看我是考文试的,我干过农活,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定能保护好你!”
周启章拍着胸脯说着,语气中带着一股子豪爽,看上去倒是不像文臣。
徐瑾瑜原本因为困极发涩的双眸,都没忍住润了润,这才道:
“有劳周大人费心了,我无事的。”
徐瑾瑜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平常语气,只不过,他这会儿面色苍白,双眼失了光芒,只让人忍不住替他惋惜。
周启章打认识徐瑾瑜的时候,少年便如那灼灼烈日般,耀眼夺目,便是他被比自己年少这么多的郎君压了一头都觉得心悦诚服。
他又何曾见过少年这幅模样?
而周启章又说了好些宽心的话,这才住了口,一旁仿佛只是为了应景同年二字,才来陪坐的陈为民等周启章说完了,他才淡声道:
“徐大人,据我所知,天牢无梁,入则去衣,一应利器都无法入其中,是以能够供人自尽的法子屈指可数,你或许可以打听打听,林腾的死法。”
“多谢陈大人告知,我会留意的。”
陈为民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而徐瑾瑜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日,因为有大力还阳丸的支撑,徐瑾瑜中间也会小憩一会儿,所以他虽然面色不好看,但实际并不是众人眼中可怜兮兮的小可怜的形象。
等到第三日,冯卓亲自前来,笑眯眯道:
“圣上请徐修撰前去讲经,不知徐修撰何在?”
杨掌院没想到圣上自己都会点人了,当即便知道上一次徐修撰让圣上满意的不得了,一时也替徐瑾瑜高兴,连忙让徐瑾瑜准备起来。
只不过,等他看到徐瑾瑜那憔悴的面色,不由叹了一口气:
“一会儿能不与圣上见面便莫要见面吧。”
杨掌院有些欲言又止,他私底下怀疑,圣上之所以这么勤的召见徐瑾瑜,只怕是看重徐瑾瑜的容貌。
他们这些老树皮的脸对着圣上讲经是什么感觉,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讲经又是什么感觉?
徐瑾瑜的眸子缓缓动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是,下官记下了。”
就算杨掌院不说,徐瑾瑜也是要这么做的,毕竟告状嘛,当然是暗搓搓来了。
等徐瑾瑜低着头与冯卓一同朝勤政殿而去,冯卓虽然有些奇怪徐瑾瑜今日的沉默寡言,可是一想到这些日子顺着京城织造这条线翻出来不少让圣上喜笑颜开的东西,一时也是毕恭毕敬,恨不得把徐瑾瑜顶头上敬着。
这是朝中大人们都能有徐大人一半的本事,他这御前的差事不知道要如何滋润!
徐瑾瑜照旧从偏门而入,水晶帘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也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面目。
而成帝这会儿已经处理好折子,正端坐在御案前,看到水晶帘后的身影,声音已经带了笑意:
“徐爱卿可算来了,来人,上茶。”
冯卓连忙端了茶水过来,只是那水晶帘后的木几上已经摆满了书本、文房四宝等物,还是程松机灵的搬了一个茶几放在一旁。
徐瑾瑜道了谢后,随后轻声道:
“那今日臣便从上一次圣上听到的地方讲起。”
这些日子,陆侍讲有时候会告诉徐瑾瑜一些面圣讲经的规矩,他觉得少年的圣宠并非昙花一现,所以越早准备越好。
没想到,徐瑾瑜这么快就用上了。
上一次讲经的应当是袁学士,他老人家落笔后喜欢在尾端飞起一个小弧度,像是鸟雀的翅膀似的。
午后的大殿内,万籁俱寂,只有几道浅浅的呼吸声,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日徐瑾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澄澈,只不过里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但这沙哑就如同轻轻摩擦过耳畔的沙砾,让人灵魂随之颤栗的同时,浑身的骨缝都变得酥酥麻麻起来。
上一回,冯卓在一旁提心吊胆,哪里敢往耳朵里去一个字,可这一回,明明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字句,可是他却听的如痴如醉。
连冯卓都如此,何况成帝?
成帝一脸沉醉的听完,随后忍不住感叹道:
“古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朕彼时还有些嗤之以鼻,可却未曾想到,爱卿以清音便可与乐声争锋!”
“臣谢圣上夸赞。”
徐瑾瑜方才间或饮茶润喉,是以这会儿嗓音与方才一半无二,直令人向往。
“今日爱卿可不客气了?”
成帝忍不住促狭的说着,水晶帘后的徐瑾瑜似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成帝遂哈哈大笑:
“哈哈哈,看看这脸皮薄的,也就这个时候还有些小郎君的模样!”
“圣上……”
徐瑾瑜似乎咬着字从齿缝中挤出来,成帝便知在逗弄他这会儿得力干将只怕要恼了。
“虽是小郎君,却有大气魄!好了,冯卓,撩起帘子,下一次徐爱卿来,不必如此了。”
冯卓忙不迭的应了一声,随后便有一二宫人打起了水晶帘,成帝见着徐瑾瑜,顿时兴致勃勃道:
“徐爱卿,你可知道朕今日请你过来所为何事?”
“这……圣上是为了京城织造之事?”
徐瑾瑜并未与成帝行那等你猜我猜不得出来的虚礼,而成帝闻言也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
“徐爱卿深知朕心!那京城织造口中的真账册找到了,只不过,那地方确实……”
成帝有些说不下去了,还是一旁的冯卓低声说了两句。
真账册藏在外室的院子里的地下暗室,暗室的房门乃是玄铁所制,而暗房只有一把钥匙,就藏在……他与外室平时玩闹的一枚玉制器具里。
也就是说,倘若京城织造自己不愿意吐口,那么这座暗室可能永远也打不开。
徐瑾瑜听完也不由一阵沉默,随后耳尖泛起一抹淡红,成帝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随后唇角的笑意不由顿住。
少年耳尖的淡红与面颊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那仿佛失去光泽的玉面,在这一刻苍白的如若透明。
“徐爱卿,近日可曾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 183 章
“回圣上, 并未发生什么事。”
徐瑾瑜垂首回答,只是声音中无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哦?没有发生什么事?”
成帝微一扬眉,随后沉声道:
“徐爱卿, 抬起头来。”
徐瑾瑜身子一僵,随后缓缓抬起头,下一刻,冯卓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哎呦喂,徐大人,您怎么,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
成帝见状, 也不由抿了抿唇:
“你告诉朕, 这是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少年原本那张耀眼夺目的面容, 这会儿暗淡失色, 令人惋惜,成帝一时心中痛极。
他见多了少年镇定自若, 神采飞扬的模样, 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徐瑾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波动,他低低道:
“圣上, 臣……”
徐瑾瑜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成帝看在眼中, 随后语气缓和下来:
“罢了,朕不逼你了,冯卓, 你去查。”
冯卓应了一声, 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旁的不说,与其他人触怒圣上, 让自己多次扫到台尾风相比,徐大人打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点火自己灭火,这事儿他定查的仔仔细细!
“徐爱卿,朕还有奏折要处理,你且安坐。”
成帝看了一眼少年那苍白病弱的神情,还是没有放其回翰林院继续上值。
徐瑾瑜低声应下,随后,殿内又恢复了以前宁静。
宫人们将徐瑾瑜手边凉掉的茶水更换,徐瑾瑜也没有闲着,而是就今日讲经的地方继续向后研读。
殿内的熏香丝丝缕缕的蔓延开来,是一种颇为好闻的甜香,徐瑾瑜一边看书,一边呼吸,不知不觉,竟是脑袋一沉。
“吧嗒——”
成帝抬头看去,原来是少年方才仍在手心里的书磕在书桌上,但即使如此也没有让那一直警惕的少年惊醒过来。
青色的官袍原本很是合身,可这会儿堆堆叠叠,显得分外厚重起来,颇有一种人不胜衣的羸弱之感。
“去拿一个毯子来。”
虽是初夏,可若是着凉,可就不好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冯卓脚步匆匆的走了回来。
“如何了?”
成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冯卓,冯卓抿了抿唇,低声回禀:
“回皇上的话,臣去翰林院打听,听说徐大人这般模样已经有三日之久。”
“三日?此前发生了什么?”
“这……臣遍寻翰林院,最后还是翰林院的周编修周大人告诉臣,三日前,徐大人差点儿遇害!”
“什么?!”
成帝闻言差点儿没有压抑住怒气,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几乎是自己从县试观察到现在的臣子有多么好用。
他必将在未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可是,此时此刻,他时隔三日才知道,他差一点儿就遇害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成帝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冯卓在成帝那冰冷的眼神注视下,咽了咽口水,低声道:
“听说,下毒手的乃是翰林院的一位侍读学士,他本来想要杀死一个与徐大人有过节的侍讲大人,嫁祸给徐大人。
但,徐大人高义,正巧想要与那位侍讲大人冰释前嫌,意外发现了其歹心,随后此人意欲造成徐大人与那位侍讲大人互相攻击而亡的假象,被及时赶到的金吾卫赵大人制止了。”
冯卓一口气说到这里,差一点儿没有喘匀气息,随后成帝依旧拧着眉毛:
“若只是如此,徐爱卿何至于此?”
他敢于万军阵前,屡出奇计,护山河,抵外敌,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暗害,憔悴成那副模样?
冯卓闻言,顿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道:
“只怕是那位侍读学士被送入天牢后,当晚便于狱中自尽!”
成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直接一掌拍在桌子上:
“荒唐!天牢之中,几时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让犯人自尽?!”
凡是送入天牢而非京兆尹大狱的犯人都非同小可,若是让其轻而易举的自尽,那些悬案疑案还要不要查了?!
成帝这会儿几乎被愤怒填满了胸腔,他算是知道为何徐瑾瑜能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见了自己也没有告一句状了!
他这是给自己这个皇帝留了一份颜面!
天子脚下,戒备森严的天牢连一个敢谋害官员的重罪之人斗看不出,何其荒谬可笑?!
而方才浅眠一会儿的徐瑾瑜,也被成帝的拍案之声惊醒,忙拱手道:
“圣上恕罪,是,是臣御前失仪!”
成帝抬眸看了一眼徐瑾瑜,许是方才终于可以好眠的原因,徐瑾瑜这会儿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成帝硬生生放缓了声线:
“无妨,这些日子,是徐爱卿受苦了。”
徐瑾瑜闻言,微微愣了愣,随后声音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轻颤:
“圣上,圣上知道了?臣,臣只是一时思虑太多,故而,故而……”
“故而什么?你不是世家官宦出身,又不曾与人结仇过,何人会对你下手?还不是……”
成帝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他这一次从京城织造的真账册中,果真摸到了些蛛丝马迹。
可,若是没有徐瑾瑜,此事只怕要僵持到猴年马月!
徐瑾瑜一听就知道圣上已经想到了近日发生之事了,而原户部尚书一直是圣上的心腹大患,圣上岂会容那背后之人?!
徐瑾瑜抄手站在一旁,安安静静,不发一语。
“来人,传林寒肃入宫!”
成帝冷声下令,冯卓不由瞳孔微微一缩,圣上这一次竟然将这件事直接越过了刑部和大理寺,交给了刑狱司!
“天牢里连一个活人都看不住,他们还有什么用?”
不多时,林寒肃至。
林寒肃一进来,了解了情况后,便忍不住看了徐瑾瑜一眼,本朝官场争斗,文斗居多,可徐瑾瑜不过一个六品编修,竟然有人要对他下杀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而等林寒肃听完成帝所说的林腾自尽于天牢之中后,原本轻松微扬的嘴角渐渐拉平。
天牢之中,只有受不住刑的犯人,还没有能自尽的。
这下手之人,还真是手眼通天,连手,都伸到圣上的眼皮子下面了。
“林爱卿,这件事朕只能交给你了!”
成帝看向林寒肃,神情严肃而认真,而林寒肃也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刻应下:
“臣,定不辱命!”
成帝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徐瑾瑜:
“到底还是个小郎,以后有什么事,只管与朕直言便是,何必苦苦逼迫自己?”
徐瑾瑜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遂低声道:
“臣记下来。”
成帝似乎笑了一下,但是这种情况他实在很难高兴,他叹了一口气,又道:
“朕记得徐爱卿在断案之上,颇有奇技,平日也可与林爱卿坐一坐,也好安心,此事……毕竟与你息息相关。”
早一日抓住幕后黑手,早一日,徐爱卿也能安心。
“臣,领命。”
徐瑾瑜深深一拜,而成帝看着徐瑾瑜那苍白的面色,犹不放心的让冯卓去取了补药过来,又道:
“此前与徐爱卿做赌之事,是爱卿赢了,屋子已经在整顿了,约莫半月后,徐爱卿便可以准备乔迁新居了。”
徐瑾瑜听到这里,顿时眼睛一亮:
“多谢圣上!”
成帝看着徐瑾瑜终于有点儿生气的模样,不由抚须一笑:
“今个徐爱卿就这句话说的最顺耳,哈哈哈。”
……
林腾之死,按照刑部与大理寺的进度,只怕还需要一段时日,可是谁能想到,这件事不过三日就直接被刑狱司接了过去。
一时间,二部震动,就连刑部尚书余鹤都没忍住,在下朝后拦住了林寒肃。
“林大人好灵通的消息!”
好容易天牢出了一次岔子,就这么正正好被他给逮住了!
而大理寺卿这会儿也慢吞吞的凑了过来,看了一眼林寒肃,不紧不慢道:
“林大人,好手段。”
林寒肃瞥了一眼两人,不冷不热道:
“彼此彼此,能让一个犯官于天牢自尽,二位才是真正的御下有方。”
林寒肃这话一出,二人具是脸色难看,但人死在天牢,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时间,二人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林寒肃直接拂袖而去:
“与其在本官这里冷嘲热讽,不如想想怎么管好下面的人!稍后,本官会带人前往天牢查看现场,还请两位配合一二。”
林寒肃这话毫不客气,余鹤与纪怀仁对视一眼,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林寒肃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圣上的意思,而能让林寒肃这幅态度,只怕是圣上要将此案严查、彻查!
余鹤匆匆回到刑部衙门,立刻道:
“天牢里自尽而死的那个犯官犯了什么事儿?”
刑部侍郎今日刚调了卷宗,闻言立刻回答道:
“回大人,听说乃是其意图对同僚下毒手,后被金吾卫当场抓获,因没有您与纪大人的手令,下面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审……”
“谋害同僚?”
余鹤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惊,这才沉声道:
“他谋害的是何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上报?!”
“被害人为翰林院侍讲陆勉,翰林院修撰徐瑾瑜。因为此案发生在夜间,大人已经下值,下官等意图第二日晨起便禀告大人,谁曾想……”
“你说……徐瑾瑜?”
余鹤缓缓坐直了身子,这个名字,实在是有些熟悉。
六元及第的少年郎,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其右。
最重要的是,在殿试之时,余鹤看到少年那熟悉的面容时,便不由想到了此前莹莹案时,少年从容不迫,却步步紧逼,连平阴侯那老狐狸斗被他气的中了风!
而这件事,事涉于他……
余鹤定了定神,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里连刑狱司都出动了。
他入朝为官数十载,圣上看重臣子时是什么模样,他一清二楚。
但,按理来说,天牢的特殊性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圣上的脸面,那徐瑾瑜如今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如何能让圣上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圣上竟然让林主司特意负责瑜弟的案子,瑜弟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赵庆阳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天牢之事一出,他就知道这事儿八成坏菜了。
毕竟,谁若是胆敢去圣上面前说一句,‘圣上,杀我之人死在你的天牢里了。’
圣上只怕嘴上不说,虽会严查,可也会在心里有一个疙瘩,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心腹林寒肃派出来?
赵庆阳神情有些恍惚,他只听瑜弟要反击,可是没想到这反击来的这么快、准、狠!
徐瑾瑜闻言,托腮轻轻道:
“或许,是圣上看我可怜吧。”
赵庆阳:“……”
装可怜谁不会,朝中的大人们一个个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可谁又能让圣上心甘情愿派出心腹爱将呢?
徐瑾瑜一脸无辜的对上了赵庆阳有些无语的眼神,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
“不过,今日庆阳兄能上门,莫不是那日的事儿有信儿了?”
赵庆阳随后也正了面色,立刻道:
“不错,林腾那外室子确实已经不在人世,据仵作验尸,乃是因为过量服食阿芙蓉的原因。”
“林腾也有这个症状,不过,阿芙蓉成瘾后,日日挥金如土,翰林清贵,如何支撑他们父子二人服食那么多的阿芙蓉?而阿芙蓉为禁药,顺国公府会愿意冒这个险吗?”
林腾背后之人,真的会是顺国公府吗?
……
顺国公府,顺国公世子正跪在地上,顺国公直接抄起一根竹鞭劈头盖脸的抽了过去,顺国公夫人急的眼泪汪汪:
“国公,孩子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别打了,在打就出人命了!”
而顺国公世子慢吞吞的护住自己的头脸,竹鞭一下一下的丑在背上,他疼的一抽一抽的。
等顺国公打累了,这才丢了竹鞭,指着其怒不可竭道:
“你可真是好胆!二皇子不知市你也不知吗?他要谋害朝廷命官,你也顺着?
你把圣上,把老夫放在哪里?啊?你要是要整个顺国公府给你陪葬是不是?!”
“我没有!父亲!您可知道,这一次武安侯为何可以打那么漂亮的一仗,那都是因为此子!
如今边境不稳,乌国肆虐,倘若他日此子远赴边疆,二郎现在所做一切,只怕会为了旁人做嫁衣啊!”
顺国公世子与府上二郎君一母同胞,对其感情深厚,这话一出,顺国公都不由一顿,随后冷冷道:
“那你为何不让二郎想法子收服他?你现在,才是把他逼向了我们的对立面!”
“可,如若乌军真被此子彻底赶出我大盛,二郎一辈子都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戍边将军。”
没有军功,如何晋位?
“圣上继位后,猜忌勋贵,儿如今已经年近不惑,可也不过是一个四品闲职,父亲,若是我们束手待毙,来日,可还有我顺国公府的立锥之地?
我知道我这辈子是不成了,但如若二郎可以光耀门楣,一门双公,那该是何等的荣耀?!”
顺国公世子说的慷慨激昂,顺国公看了他一眼,随后缓缓的走了过去:
“原来,你在谋算这些。可若家国不稳,要这荣耀加身,又有何用?!”
下一刻,顺国公直接将其一脚踹开,疾言厉色道:
“镇国公的小世子都能入朝即四品,你为什么不可以,你想过吗?老夫为你铺好了路,你走了吗?现在竟然还敢有这等大不韪的想法!”
“老夫再问你一遍,天牢你到底有没有伸手?林腾死在天牢之中,到底是不是你的手笔?
林寒肃今日便要去天牢取证,他那双眼可利得很,你不要有什么侥幸之心!”
第 184 章
“我没有!”
顺国公世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可是天牢!父亲, 我就是傻了,疯了,我也不敢在那里动手啊!”
顺国公听了这话, 瞥了一眼顺国公世子,眼神明灭不定,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长子的话。
谋害朝廷命官这等大不韪的事儿他斗做的,何况是在天牢里杀一个人呢?
这一次,要不是刑狱司突然声势浩大的严查起林腾自尽之案,他又音乐记起多日前,林腾之妻还曾入府赴宴, 心有疑虑, 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这才发现这不孝子做下的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是现在,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是顺国公沉默的时间太久了, 顺国公世子遂膝行过去:
“父亲, 您要相信我!我,我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 对天牢里的人下手啊!”
“你说你没有, 可就连老夫都会这么揣测!这一次, 此事要是你所为,你便是胆大妄为;若此事不是你所为,那你便是愚蠢至极!”
顺国公世子闻言瞳孔一震, 张着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此同时, 自从刑狱司开始接手后, 徐瑾瑜便恢复了正常的作息,因为宫里送来了不少的补药, 是以徐瑾瑜这两日的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这日,徐瑾瑜下了值后,与周启章结伴朝家中走去,这几日,周启章也践行了自己的承诺,从一开始坚定不移的要送徐瑾瑜归家,到之后被徐母留了一顿饭后,直接每日下值都开始催促起了徐瑾瑜。
“徐大人,徐大人,下值的钟声已经响了,咱们该回去了。”
徐瑾瑜:“……”
好嘛,这是去他家比回自己家都积极!
“好,我这就来。”
徐瑾瑜将明日要与圣上讲经的部分整理好后,这才走了出去,却不想,二人刚一出门,便与林寒肃撞了个正着。
“林大人。”
徐瑾瑜拱了拱手,林寒肃自那日从勤政殿与徐瑾瑜别过后,还是头一次见到徐瑾瑜。
夕阳西下,少年的半张脸被霞光笼罩,昳丽的面庞上,那双桃花眼微微勾起,那盛极的容貌,便是天边晚霞也远不能及。
与当日,少年形容憔悴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寒肃不由呼吸一滞,或许圣上盛怒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璀璨如明珠的人突然消失会是一件太过遗憾的事儿呢?
这个不合理的念头一闪即逝,被林寒肃抛之脑后。
眼前这可不是一只无害的纯白波斯猫,而是一头隐蔽在冰层雪原上的白狐。
随后,林寒肃沉声道:
“徐修撰,当日发生的细节还需要请你前往刑狱司走一趟。”
“好,我这便随林大人走一趟。周大人,劳你跑一趟,让我娘她们不必等我用饭了。”
周启章看到这一幕有些懵,但他习惯性的听徐瑾瑜,遂点了点头。
随后,徐瑾瑜跟上了林寒肃的脚步,刑狱司距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这一路,徐瑾瑜与林寒肃步行过去,林寒肃一边走,一边对徐瑾瑜说起近日的案情发现。
“当初莹莹案时,本官便被徐修撰的风采所折,今日正好与徐修撰说说本次案件。”
“林大人谬赞了。”
徐瑾瑜浅浅一笑,随后抬眸看向林寒肃,等着林寒肃的回答。
“此番,本官前去天牢就林腾自尽的天牢进行了检查,其墙上所写的字,乃是林腾亲笔无疑。”
“那林腾是如何死的?”
徐瑾瑜也是将陈为民那日的话放在了心上,而林寒肃听了徐瑾瑜这话,表情变换了一下,随后这才叹息一声:
“他,撕咬掉了自己腕上一块肉,乃是鲜血流尽而亡!”
林寒肃说的轻描淡写,可那天牢里的现场之所以没有被收拾,也有大半是因为林腾死的太过惨烈,让狱卒都不敢轻易踏入牢门半步!
徐瑾瑜听到这里,不由垂下眸子:
“竟是如此?可,如若林腾都有这样必死的决心,又为何这么着急自尽呢?”
徐瑾瑜不着痕迹的引导着,林寒肃听了这话,不由微微一顿:
“不错,徐修撰所想正是本官所思。不过,本官至今都不明白,林腾为何死的那么急切。”
林寒肃这些日子,几乎连天牢都要翻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有找到一个接触过林腾的可疑人物。
“此前,本官观徐修撰于破案有奇法,能以一介平民之身便可侦破那样的奇案,故而……今日还请徐修撰再试一试吧。”
林寒肃说到这里,才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而徐瑾瑜也早就想要去现场看一眼,林寒肃这话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徐瑾瑜遂淡淡一笑:
“自无不可。”
林寒肃见徐瑾瑜答应了,随后等回了刑狱司,取来了本次的案情公文交给徐瑾瑜,这才让手下赶来了一辆马车。
“天牢路远,徐修撰可以先看看本官派人查出来的一点儿东西。”
徐瑾瑜欣然应允,随后便认真翻阅起来,不得不说,这里面的各色人等的口供十分清晰。
甚至连那丰登楼小二听到林腾提起顺国公府之事,也被记录在案,显然准备等一切查明,直接奏禀圣上。
徐瑾瑜自然知道里面顺国公府掺了一手,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搁置了。
而与徐瑾瑜对坐的林寒肃见到这一幕,不由摸了摸下巴:
“徐修撰,不意外?”
那可是顺国公府,这位徐修撰倒是沉得住气。
徐瑾瑜捻了一下手中的公文,随后淡淡回道:
“难道,林大人想要看下官吓得瑟瑟发抖,打道回府不成?您应是知道的,这种事儿,下官又不是头一次遇到了。”
林寒肃不由哑然,确实不是头一次,连平阴侯和育有一子的兰妃都能被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只是一个顺国公府的名讳似乎确实不值得他动容。
“你若不怕,前些日子何故……”
林寒肃突然顿住,难不成,这少年如此,就是为了告状?
徐瑾瑜抬眼看了林寒肃一眼,随后慢条斯理道:
“林大人,那可是天牢,林腾进去头一夜便自尽而亡,若是大人,就不会害怕嘛?”
徐瑾瑜的嗓音低醇,可就这样缓缓道来,却让林寒肃不由因这句话打了一个寒颤。
不错,那可是天牢,把守严密,都可以让林腾死在里面,他们至今查不出原因,怎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徐瑾瑜见林寒肃终于不再多言,这才挑了挑眉,低头继续看了起来。
这位林大人临了还要试探自己一番,真是有意思。
等徐瑾瑜看完了所有公文后,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天牢设在城东深处,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守十分严密,因着马车上悬着刑狱司的牌子,这才让那些警觉的兵将没有围过来。
随后,徐瑾瑜与林寒肃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二人刚一上前,便有兵将统领上前:
“林大人,您又来了。”
统领的口吻有些无奈:
“您说您来就来,怎么还带外人,圣上那里咱们也不好交代。”
林寒肃听了这话,只是一笑:
“外人?这是林腾案的事主之一,圣上口谕,他可以明案情始末,本官带他看看现场,你可有疑虑?”
“这……”
林寒肃见状有些不耐道:
“就算有疑虑,明个自己给圣上奏报去!这天这么热,尸体都快臭了,本官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耽搁!
况且,前头尔等能让林腾一个大活人死的那么凄惨,还无人发现,错又不是桩,还怕什么?”
统领:“……”
扎心了,林大人!
最终,统领还是让开了道路,林寒肃这才带着徐瑾瑜朝天牢内走去,天牢之中,多是犯官贵戚,寻常百姓若是犯事儿,只回被打入地牢。
是以,徐瑾瑜一进去,里头出来几声刺耳的惨叫外,便一片静寂。
初夏的傍晚,本还是有些燥热的,可是一进天牢,徐瑾瑜便觉得一股子寒意缓缓的侵蚀进每一寸皮肉骨骼。
徐瑾瑜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林寒肃忍不住嘀咕一声:
“文官就是麻烦!”
随后,林寒肃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不多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来,徐瑾瑜面前多了一条灰色斗篷。
“天牢森寒,倒是本官忘了徐修撰体弱,这头蓬是干净的,徐修撰先披着吧。”
徐瑾瑜没有拒绝,刚披上没多久,便问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臭味。
“是要到了吗?”
徐瑾瑜自觉的用素帕捂住口鼻,林寒肃启了启唇,一转弯,便是血腥无比的一幕。
林寒肃已经做好听到尖叫声的准备了,可却没有想到,耳边安静极了。
林寒肃忍不住偏头看去,随后便发现徐瑾瑜虽然用帕子掩着口鼻,可是一双眼睛却一错不错的打量着那一片血色的牢房。
“那里,便是林腾自尽的地方?”
徐瑾瑜指向墙角,林寒肃不由挑了挑眉,公文里可没有这些,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错,徐修撰好眼力。”
“多谢林大人,只因那处血色最浓重且朝四周漫散,故而下官才这般猜测。”
林寒肃瞥了一眼牢房,里面的情况简直无法用需要表述,便是见遍了惨状的林寒肃,头一次进去的时候,也觉得汗毛倒竖。
一只只鲜红的手印,肆意流淌的鲜血,而林腾最后就那么缩在角落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徐瑾瑜并未将这些情况放在眼中,他甚至越过牢房的栏杆,朝前走了几步。
“徐修撰,你要做什么?”
“烦请林大人让人用火把照一照墙上的字。”
林寒肃做了一个手势,随后,立刻有人上前用火把将墙上的字迹映亮。
徐瑾瑜认真端详了一会儿:
“不错,确实是林腾的亲笔手书。”
“这件事,徐修撰大可以放心,本官请人将林腾科举至今的笔记都拓印了一份,与墙上的字迹经过仔细对比后,确认是林腾本人无疑。”
“既然是林腾本人的字迹,那就有意思了。”
徐瑾瑜偏头看向林寒肃,桃花眼中一片平静:
“据下官所知,如林腾这等罪行入狱,是必要上枷候审的。而林腾的正常身高与这位……大人相差无几。”
徐瑾瑜正好点向那位那火把的刑狱司人,那字迹为了显眼,已经高出了那人头部半臂长。
徐瑾瑜这话一出,林寒肃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关键的事,他接手的时候,林腾的尸身已经被搬了出来,准备处理。
那么,林腾死时,究竟有无上枷?
第 185 章
林寒肃立刻便知道自己疏忽了什么, 立刻提审了当初负责看守林腾的狱卒。
狱卒很快就被带了过来,他这些日子过的也很是煎熬,林腾自尽之事被闹的这么大, 他这个负责看管之人自然难逃其咎。
狱卒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这会儿他表情木木登登的,许是因为这两日被问的多了,还没等林寒肃问话,他便直接道:
“小人当时是戌时三刻将林腾送入甲字十三号牢房,林腾入了牢房后便一直大喊大叫,鞭打呵斥也毫无作用。
因当时案件还未正式审理, 小人只得听之任之, 约莫在亥初时刻, 林腾的癫狂之声还隐约传来。
待小人寅正时分与同僚换值之时, 当时并未听到他的声音,还以为其闹乏了, 谁曾想……”
徐瑾瑜静静垂眸听着, 狱卒说的很好,时间点十分精确也颇为合理, 很有信服力。
只不过……他现在所说之言, 似乎与公文之上, 一字不差。
“那林腾入天牢之时,以及死亡之时,可有上枷?”
狱卒听了林寒肃的话后, 下意识道:
“大人怎么会问这个?”
林寒肃听了这话, 眉头拧起, 冷声道:
“本官问什么,你回答就是, 到底是本官审案,还是你审?!”
狱卒连忙弓着腰,抹了把汗:
“当然是您,当然是您,林腾他……当时是上枷的。”
狱卒这话一出,林寒肃立刻眯起眼睛:
“你确定?”
狱卒点了点头,进了天牢的,哪里有不上枷的。
“那你告诉本官,林腾一个上枷之人,是怎么写出高了自己半个头的字!”
林寒肃这话一出,狱卒立刻冒出了冷汗,他忙看向那墙上的字,磕磕巴巴,颤颤巍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这,这……”
“哼!还不快如实交代,否则,自有大刑伺候!”
林寒肃手下过的人命不知几何,这会儿他那带着杀气的话,让狱卒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可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敢多言。
而徐瑾瑜这时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淡淡道:
“你不敢直言,只怕是林腾之死,有你的助力吧。”
林寒肃一听这话,一双利眼立刻扫向了狱卒,狱卒被看的背脊一凉,才知道自己的后背已经布满了冷汗。
“小人,小人……”
徐瑾瑜虽然披着灰色斗篷,可是一到亮处,少年方一抬脸,便好似映亮的整个牢房。
随后,但见少年仿若闲庭信步的缓缓走了过去,嗓音平淡:
“墙上的字迹是林腾的无疑,是以,他当时应当是没有上枷的状态。
而需要解枷的情况,无非就是吃喝拉撒,若是后两者,你只需坦言即是。
可若是前两者,以林腾入天牢的时候,他若要一二吃食……是给了你贿赂吧?”
徐瑾瑜话音刚一落下,狱卒呆呆的看着这个容色过人,不似凡间中人的少年,直接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小人招,小人招!那林腾入狱后,在,在谷道藏了一粒价值千两的夜明珠,赠,赠予小人,只求,只求一顿好饭,小人,应了。”
狱卒说完直接将头扣在了地上,浑身颤抖,明明他从未见过少年,可是少年那平淡的语气,却仿佛亲眼见过他的所作所为一般。
定是他做了错事,连上苍也看不下去,这才有此一遭!
林寒肃听到这里,直接一拳砸向了一旁的栏杆:
“好胆!竟敢欺瞒本官,来人,带走!”
狱卒被人如同拖着一滩泥一样的带了下去,而林寒肃冷静下来,看向徐瑾瑜的时候,也不由拱了拱手:
“此番,多亏了徐修撰火眼金睛!”
徐瑾瑜摆了摆手:
“林大人谬赞了。实在是那狱卒方才答话与公文一字不差,非刻意背诵,寻常人轻易达不到。”
此为疑点之一,而之后,林大人询问是否上枷之事时,狱卒不是下意识的回答,而是反问,便更能说明问题。
什么情况下,人会下意识反问。
是因为这个答案他无法确定或想要掩饰。
可是,天牢之中,狱卒需要负责的犯人也就那么几个,还不至于让其无法确定。
是以一层层推测下来,只能是狱卒想要掩饰林腾在狱中未曾上枷,而他之所以掩饰,很大程度是因为此事与他有利益纠葛。
徐瑾瑜将自己的推测简单说了一下,林寒肃都不由击掌道:
“多谋善断,徐修撰他日若是能来我刑狱司,吾定扫榻相迎!”
徐瑾瑜抿唇笑了一下:
“林大人言重了,如若圣上有托,下官定欣然而至,还望他日林大人不要嫌弃下官愚笨才是。”
“徐修撰若是愚笨,那着天下又没有几个聪明人?”
林寒肃难得笑了,只是因为他素日习惯冷脸,这个笑看上去也颇为骇人,索性林寒肃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只笑了一会儿,便收了笑:
“现在只怕问题是出在这顿饭上了,来人,立刻将天牢厨房的一干人等都看管起来!”
林寒肃见多了通过饮食传信之事了,只是此前那狱卒用刻意背诵的一套话术因为太过精确且颇具信服力,是以他并不曾去探查这个方向。
徐瑾瑜对于林寒肃的举动并为多言,只是似是不经意间提起:
“那日下官与林腾胶着之时,蹭近距离观察过他的面色,他似乎……有服食阿芙蓉后的迹象。”
徐瑾瑜这话一出,林寒肃不由面色微变,他不由凝眉道:
“狱卒说,林腾入狱后,足足数个时辰有在嚎叫,若是正常人,至多撑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如今想来,确实可疑。”
徐瑾瑜只是点了点头,这案子是刑狱司的主场,他能提示的,也就到这里了。
不过,这一次顺国公府怕是又被人做了筏子。
……
翌日,顺国公一早便带着顺国公世子进宫面圣,今日并无大朝,是以成帝出了接见几个重要的臣子外,便一直在处理公务,冷不防听到这个消息,还有奇怪。
“还不快请顺国公及其世子入内?”
冯卓亲自将两人迎了进来,顺国公带着世子兴国礼后,成帝让二人起身,可顺国公却没有动,还未开口却已哽咽起来:
“圣上啊,老臣教子无方,愧对圣上!”
成帝闻言,不由心下一沉,能让顺国公如此作态,只怕此事非同小可,但即使如此,成帝还是面色不变道:
“顺国公年迈,有什么话,还是先起来说吧。冯卓——”
冯卓上前将顺国公扶了起来,顺国公也知道自己若是继续僵持,便有威胁圣上之意,随后也只得站了起来,老泪纵横:
“圣上仁慈啊,都是老臣,都是老臣没有教好这个不孝子,这才让他差点儿酿成大祸!”
顺国公说着,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踹了一脚一旁跪着的顺国公世子,顺国公世子被踹的趴在了地上,但也不敢多言,随后又连忙爬起来贵好。
而成帝看着这父子二人的模样,眸色微深。
若是顺国公今日只是跪在下面直接陈情,或者哪怕只单单是痛哭流涕,成帝都会怜惜老臣,可偏偏,他做了那么多动作。
一次,又一次的,似乎在铺垫自己之后的所为。
这让成帝不由戒备起来。
“顺国公,有话不妨直说。”
顺国公闻言不由身子一僵,现在在他面前的,可不是先帝那个火爆脾气,有什么事儿,先打一顿气就能效一半。
顺国公忍不住抬眼看去,中年帝王不怒而威,龙目深沉,他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是徒劳。
“孽障,你还不告诉圣上,你都做了什么?!”
顺国公世子又被踹了一下,他只比成帝小了几岁,可是这会儿说话中气不足,磕磕巴巴,便将自己意图对徐瑾瑜动手,买通翰林院中人的事儿说了出来。
成帝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徐瑾瑜在翰林院里,竟然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你为何如此?”
成帝并未直接发作,而是冷声询问。
顺国公世子倒是想要叭二皇子说出来,可是二皇子他日才是顺国公府的希望,是以顺国公世子这会儿只低声道:
“是,是臣嫉妒,嫉妒徐修撰年纪轻轻,便六元及第,还能得您圣宠!”
顺国公世子将一切揽到可自己身上,还故意将圣宠二字咬的重了一些,似乎想要将徐瑾瑜太过锋芒毕露也作为借口。
可成帝随后便又道:
“是吗?郑家还是行伍出身,在翰林院里买通人,还需要比徐爱卿官职高,你只怕早便有安排了吧?”
成帝一句话问的顺国公世子直接语塞,而顺国公见此情状,直接跪了下来:
“圣上。”
可这一次,成帝是高坐上首,并未再叫起。
而顺国公这会儿也在斟酌,到底是二皇子重要,还是二郎重要,但不多时,他便已经做出了取舍。
“圣上,这孽障其实,其实是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南疆那场旷世奇战出自,出自这位徐修撰之手,他,他怕徐修撰他日若能,若能也如法炮制,平定北疆,影响到边疆的二郎,这才,这才……”
顺国公如此说着,似乎是羞愧极了,他低下了头。
而成帝听到这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椅臂:
“顺国公府还真是手腕了得,文能入翰林,武能去南疆,还有什么,是尔等不能做的?嗯?”
成帝的声音,听不出发怒的意思,可是顺国公和世子的额角都不由流下了冷汗。
而成帝这会儿,看着堂下二人,也是眸色莫辨。
徐瑾瑜当初平南疆之战,他刻意没有大肆宣扬,便意在将其外磨练一段时日,去北疆试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顺国公世子的揣测不无道理,可他倒好,猜中了圣心还敢背道而驰!
“哦,朕倒是忘了,还是天牢之事,顺国公这怕是忘了,尔等头上还有朕在呢。”
成帝的口吻很淡,可顺国公立刻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老臣不敢!”
顺国公世子打出生就顺风顺水,唯一不痛快的就是自己的仕途,这会儿看到老父如此,不由泪如雨下:
“圣上,千错万错都是臣之错,您要降罪便罚臣一人吧!求您,求您不要怪父亲。”
“不,圣上,都是老臣教子无方!”
顺国公纵使恨铁不成钢,可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嫡长子,倾注了自己近乎大半的心血,他若是真能铁面无私,便不会在此刻私下求情了。
成帝冷眼看着这一幕,好似自己在这一刻成为让这父子二人彰显父子之情的工具了。
“够了!”
成帝沉声呵斥一声,二人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成帝看向冯卓:
“林寒肃这两日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林大人最新报上来的,是那名小二与受害人之一都说明,林腾亲口说过自己受顺国公府之命。但,林大人还说此案有疑,正在查实……”
冯卓这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顺国公世子也确实做过这种事儿,这会儿整个人低着头,不言不语。
成帝冷冷看向二人:
“顺国公教子无方,降为静安侯,即日起罚奉一年,闭门思过半载,顺国公世子胆大妄为,谋害朝廷命官未遂,即日起革除官职,永不录用!再革其世子之位!”
静安侯听了这话,不由脸色一白,但还是颤声谢恩:
“老臣,叩谢圣上恩典!”
此事,圣上还是留情了,但又没有那么留情。
静安侯长子这会儿面色一片恍惚,他,这就不是世子了?
而且,父亲的国公之位,也因他牵连,被降为了静安侯?
静安,怎么想也不会是象征着美好祝愿的靖安。
又要静,又要安,这对于行伍出身的静安侯何其讽刺?
可还没有完,成帝随后看向静安侯长子:
“现在,你立刻去宫门外跪着,看着朗朗晴天,昭昭日月,好好反思汝之所为!”
随后,成帝便不再看向二人。
静安侯携子至宫外,静安侯长子还没有这么丢人过,可是皇命不可违,他抿紧唇,拾起衣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此刻,太阳已至正中,夏日的骄阳不过须臾便已经将静安侯长子烤的面色通红,眼神一阵黑一阵花。
不多时,静安侯长子故而觉得眼前一暗,下一刻,他便忍不住惊呼一声:
“父亲!”
冯卓得了消息,很快便奏禀成帝:
“圣上,静安侯也在外头跪着,他如今年事已高……”
成帝动作微微一顿,他冷笑道:
“好嘛,这是怕朕逼死了他的好儿子!”
在成帝看来,静安侯什么都好,唯独便是太过溺爱自己的长子,到了这一步,若是静安侯长子因此生了一场病,或许他这气也就消了。
可偏偏……
冯卓有些不敢看成帝的面色,他心里也觉得静安侯实在有些不会办事儿,这不是倚老卖老,又是什么?
谋害朝廷命官,这本来是杀头的大罪,圣上没有要他们的命,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他们竟还得寸进尺,怕不是仗着在北疆和乌国胶着的郑二郎!
成帝随后拾起方才搁置的奏折,头也不抬:
“让他们跪,派个太医看着,别真让人死了。”
不过,他们也跪不了多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徐瑾瑜便已经收到了消息,等听到圣上的处置,以及父子二人在宫门长跪的事后,徐瑾瑜不由沉默了。
顺,静安侯确实有壮士断腕的魄力,只是却怎么断的不彻底?
不过,徐瑾瑜思及如今边疆形势,他抿了抿唇,还是与杨掌院告假半日,揣着金牌朝宫中而去。
嗯,圣上前头受了他的状,他自要投桃报李,做一个贴心的臣子了。
第 186 章
宫门之外, 静安侯长子素来娇生惯养,纵使前面父亲投下的阴影让他的半截身子不必承受暴晒之苦,可他依旧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十分艰难。
炙热的阳光烤的他像是此前他参加秋猎之时, 那头被用来做炙羊肉的乳羊,熊熊烈火烤的他几乎喘息不得,热浪翻涌之下,他几欲昏厥。
而也是在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既然那徐瑾瑜有那等大才,圣上岂会不护着他?
他错了。
他错猜了圣心,这才落得这步田地!
静安侯长子懊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烫下, 静安侯长子只觉得一阵晕眩, 可他还是硬撑着, 他不能再让父亲担心了。
可孰不知,静安侯虽然是面向宫门而跪, 实际却一直观察着长子的动向。
长子的影子在摇摇欲坠, 他何尝不心痛如刀绞?
可是,只要圣上没有发话, 他二人便是跪死在这里, 也无济于事。
养儿一百岁, 常忧九十九。
他年纪已经大了,唯独不放心长子,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要是连一个好的身子骨都没有, 那可如何是好?
纵使静安侯知道, 圣上此番处置已经额外开恩,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一辈子为国征战, 他郑家儿郎也在边疆镇守,何以至于圣上他……
静安侯能陪长子跪在宫门外,其实是心里有怨。
可到了如今这一地步,他已不知还有谁能让圣心动摇。
忽而,静安侯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身影朝宫门走去,那背影犹如纤竹青嫩,他几乎不用细想,便知道这是谁了。
徐瑾瑜。
静安侯在口中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个背影,心中不由一沉。
徐瑾瑜来做什么?
落井下石吗?
静安侯眸色深沉的看着徐瑾瑜的背景,手掌却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如若是他的孩子被人这么暗害,他一定不死不休。
现在,是要轮到他了吗?
可一个无权无势的黄口小儿……
不待静安侯在心里如何揣测,徐瑾瑜亮出的金牌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金光。
圣上连御赐金牌都不知何时给了他,难怪,难怪这次他们会落得这般田地!
静安侯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徐瑾瑜并不知道不远处的静安侯一秒钟几百部的内心戏,这会儿他拿金牌入了宫门,由侍卫引至勤政殿。
等勤政殿内的冯卓听了这事儿后,那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徐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喜的是徐大人总有办法让圣上龙颜大悦。
冯卓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惊喜,随后上前对成帝小声禀报:
“皇上,徐修撰持御赐金牌求见。”
成帝闻言,不由哼笑一声:
“可算是来了。”
可算?
冯卓有些不解,下一刻就被成帝催着去把人请了进来。
徐瑾瑜进门冲着成帝行了一个礼:
“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徐爱卿免礼,冯卓,赐座。”
徐瑾瑜道过谢后,这才落座,而成帝确实一直在打量着徐瑾瑜,等徐瑾瑜坐定后,成帝这才抚须道:
“不错,养了这么些日子,徐爱卿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徐瑾瑜闻言也不由一笑:
“那还要多谢圣上赐药之恩了,不过,您看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补药……也该停了吧?”
谁能想到,圣上这补药,他不是只送一日,他是日日送啊!
徐瑾瑜不知想到什么,五官几乎都要皱到一起了,可好看的人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的,反而是成帝被逗的哈哈大笑:
“这是怎么了?朕自打认识徐爱卿以来,可还没有见过徐爱卿这般模样。”
“实在是……君恩难得却不好消受啊。圣上怕是不知,臣本就指着下值回去家里那顿晚饭以慰肚肠,但家母她不忍辜负圣上一片心意,故而日日都添于饭食之中,过犹不及啊!”
徐瑾瑜说着,语气中都不由带上了一点儿少年人的委屈郁闷之意。
成帝当初截过徐瑾瑜送给师信的肉干,回想起那别有风味又美味无比的肉干,确实是一件颇为遗憾的事儿。
不过嘛……
“瞧瞧,瞧瞧,这是嫌朕盯着他盯的紧了。”
成帝偏头看向冯卓,指着徐瑾瑜打趣,冯卓也赔着笑,成帝都忍不住道:
“那徐爱卿可知,朕这御赐的补药,那可是不知多少人的求不得呢。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只怕都要道你张狂了……也就是朕,哼。”
也就是他知道这少年的性子,所以更知道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那还是圣上知臣。”
徐瑾瑜立刻回了一句,成帝这才哼笑一声:
“你啊你,罢了,朕不与你计较。今日好容易徐爱卿进来一趟,不知有什么事儿?”
成帝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徐瑾瑜不由哑然失笑,圣上几时也会明知故问了?
圣上让静安侯父子在宫门外跪着,可不是在等自己……来送上一份人情吗?
不过,作戏作全套,徐瑾瑜还是一板一眼道:
“回圣上,臣方才听闻顺国公,咳,静安侯被罚之事,似乎与当初林腾案有关?”
徐瑾瑜的语气很是正经,可成帝抬眸看去,便发现这小子眼底一片了然。
啧,这小子还真上道。
“可不是,若非是静安侯携子前来陈情,朕还不知此前徐爱卿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而今日头大,也好让其体会体会当初徐爱卿度日如年的滋味,朕这么说,徐爱卿心中可有痛快一些?”
成帝这话一出,徐瑾瑜却不由无奈一笑,眸子立刻晕染上了几分惶恐与激动:
“臣何以令圣上至此……”
“如何不能?谋害朝廷命官,是为藐视皇权!若非静安侯劳苦功高,此乃诛九族之重罪!”
成帝说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让人忍不住为龙威所慑,忙低下头来。
徐瑾瑜轻轻垂下头,激动到哽咽:
“话虽如此,可是郑家二郎君独守南疆,郑贵妃又为您孕育了二皇子……静安侯长子虽有罪,但,臣请圣上看在二皇子的份上,为郑家留些体面吧。”
“可徐爱卿,你差一点儿便因其而亡!”
成帝眉头紧锁,一旁的冯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圣上,可臣现在并不大碍,万事过犹不及!臣,恳请圣上开恩!”
徐瑾瑜站起来,拱手长揖。
成帝犹豫了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既然连徐爱卿这个当事人都不再追究……冯卓,你去传朕口谕,姑且让静安侯长子且回府自省吧!”
冯卓迷迷瞪瞪的出去传旨,而成帝直接将奏折丢到一旁的桌子上,立刻去扶起了徐瑾瑜。
此刻,殿中无人,成帝这才有些愧疚道:
“此番,真是委屈徐爱卿了。”
只要郑二郎一日在边疆,他便不可能真正将郑家如何,更不必提他还要顾及二皇子。
但,既然郑家大郎先做了错事,且他已经猜到了圣心,便莫怪他用一用郑家了。
不过,在做这个决定前,成帝并不知徐瑾瑜会不会配合,如若他一时无法配合,那成帝也会暗中派人走一趟。
可徐瑾瑜来的实在是太快,也太及时了。
徐瑾瑜听了成帝的话,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郑家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人罢了,且郑家的情况,圣上必不会将其一次按死,与其与之交恶,倒不如现在让郑家欠他一份人情。
如无意外,这份人情将有大用。
之后,成帝听说徐瑾瑜直接告了半日假,遂让人去杨掌院处销假,并留下徐瑾瑜与自己手谈几局。
“下一次不必告假,与杨越打个招呼就成了。吏部考核之中,官员的告假时长也会计算在内的。”
“是,臣记下了。”
徐瑾瑜一脸受教。
君臣二人倒是度过了一个轻松愉悦的午后。
反倒是静安侯父子,虽然二人全须全尾的回了府,可却丢了国公的爵位,可谓是灰头土脸。
最重要的是,静安侯想起冯卓那些毫不掩饰的话,这会儿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
他本以为要去落井下石的徐瑾瑜,竟然在圣上面前替他们求了情!
从这一刻起,只怕满京城都要知道,他郑家养出了一个怎样的拉阖族下水的孽障!
也会知道,他们父子二人,被一人从狼狈之中解救出来。
“侯爷!不好了!世,大郎君方才吐血昏厥了!”
“怎么回事儿?!”
静安侯惊怒交加,侍从只道:
“是大郎君醒来后,问可是圣上开恩,等听了圣上口谕的内容后,便……”
郑大郎方才早就被暑热晒的半死不活,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地上了,就连冯卓传口谕之时,他也是强忍着做好了姿势,可内容却一个字都没有入耳。
他素来心高气傲,纵使知道那少年有折万兵而不伤一卒的本领,却也自信自己可以将其扼杀。
谁曾想,他竟然会被他所救!
静安侯府一时兵荒马乱,混乱之中,一抹青影闪过。
“愚不可及。”
……
翌日,徐瑾瑜一到翰林院,同僚皆拱手问好。
“徐修撰来了?”
“徐修撰好!”
“徐修撰……”
徐瑾瑜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是都含笑回应,走到了自己的值房,却意外的发现,杨掌院正在值房外等候。
“杨掌院?”
徐瑾瑜有些惊讶,杨掌院却笑呵呵道:
“徐修撰,不请吾进去坐坐?”
徐瑾瑜一怔,随后立刻道:
“自然,您请进。”
二人一同进入值房,徐瑾瑜将这间小小的值房整理的很是整洁,那盆君子兰也被他放在了阳光最好的位置,平日里看书累了,一抬眼便能看到。
杨掌院一进去,就去看那盆君子兰,看那副惦记模样,徐瑾瑜忍不住无奈摇头。
杨掌院这般喜欢,何必当初割爱?
徐瑾瑜借着这个空档,去提了一壶茶水过来,却不想,徐瑾瑜刚一进门,杨掌院便激动的招手:
“徐修撰,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君子兰的花苞?!”
徐瑾瑜也凑过去一看,原来这盆绿油油的君子兰,不知何时叶心处长出来一片边缘略有不规则的,白嫩嫩的叶片。
可如无意外,在不久的以后,它将变红,盛开。
杨掌院没有等徐瑾瑜回答,便忍不住惊叹道:
“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也就是徐修撰这样气量何其之大的君子,才能在这短短数日内,便让这君子兰因你感染而开花了!”
徐瑾瑜:“……”
徐瑾瑜有些明白这或许是来自于古人的情谊,包括,自己今日在外面所遇到的热情。
他本以为,只是郑家的人情,却不想收获的更多。
“掌院大人谬赞了,这君子兰是下官才从您手中接过来的,论理,也是您养的好,只不过它恰好在下官手里开了花罢了。”
杨掌院闻言却直接摆摆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想来这君子兰也是有感于徐修撰的君子气度,这才赶在今日准备开花了!”
杨掌院为这盆君子兰的突然开花找了一个绝妙的理由,然而,时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等到一个晌午,众人借着午膳的功夫,整个翰林院的人都跑来看这株只折服于君子气度,才会开花的君子兰了。
徐瑾瑜一时无言,最后索性直接开了窗,将其放在了窗台上。
一时间,徐瑾瑜的值房成了翰林院一景。
好容易徐瑾瑜在和自己的花被人当猴子围观了一下午后,终于听到了解放(划掉)下值的钟声。
“咦,今日还是徐大人头一日下值这么早呢!”
周启章忍不住有些奇怪,徐瑾瑜则直接拉着周启章闷头直走,以期不会有同僚认出自己。
“可算是出来了。”
徐瑾瑜喘了一口气,杨掌院看着也是个端方君子的人物,怎么这嘴这么碎?
这个下午他是怎么过的,杨掌院他知道吗?!
周启章见状,却不由一笑:
“徐大人的大名如今在咱们翰林院,可谓是如雷贯耳了。”
徐瑾瑜有些说不出话,正在这时,徐瑾瑜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唤:
“瑾瑜!”
“思武兄?”
徐瑾瑜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又介绍两人认识,而周启章听完了徐瑾瑜的介绍后,直接眼睛都呆了。
伯爵世子,还是四品刑狱司少司?
这都是什么人物?
平日里在徐家有时候要和那位国公世子,四品右金吾卫将军一道用饭他都已经觉得足够战战兢兢了,可现在……
“周大人,今日思武兄一道去我家用饭,你也来,思武兄好久不来了,娘一定会做好吃的!”
他也不用再吃那些奇奇怪怪的夹带私货的菜肴了!
可喜可贺!
周启章想要拒绝,可是想起徐家的伙食,他抿了抿唇,轻轻道:
“好!”
周启章本来以为魏思武会是一个很不好接近的人,可是等他坐上马车后,却发现其是一个很有风度(?),颇有名门公子气度的人。
魏思武一路口吻温和,可因为在刑狱司久了的缘故,直接从周启章口中将徐瑾瑜在翰林院的日子给套了出来。
“谋害朝廷命官,还真是好大的狗胆!”
魏思武抱胸冷笑,眼神却一片阴冷:
“赵庆阳就是这么看的人,我就说他不如我!”
徐瑾瑜闻言不由无奈一笑:
“思武兄,若非是庆阳兄来的及时,只怕还真要被那林腾给得了手。”
魏思武闻言也只是哼了一声,却忍不住松了松护腕。
瑾瑜放过了郑大郎,可凭他干的那些蠢事儿,被套麻袋打一顿,不过分吧?
魏思武垂下眼皮,没有吱声。
因为魏思武的突然到来,徐母果然暂时放过了徐瑾瑜,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直把几人吃的肚儿圆圆。
周启章吃完饭后,便很有眼色的麻溜告辞了。
而魏思武与徐瑾瑜直接进了书房,一照面,魏思武便道:
“瑾瑜,我可能找到青衣人所在的花楼了。”
第 187 章
徐瑾瑜是知道魏思武这段时日私底下在忙碌着什么的, 可他没有想到,还真让魏思武给忙出结果了!
随后,徐瑾瑜精神一震, 激动道:
“来来来,思武兄坐下细说!”
魏思武与徐瑾瑜临窗而坐,穿堂风呼啸而过,院内还有一棵古树,倒是散了几分燥热。
魏思武方才刚一撩起衣摆坐下,随着一阵风拂过,一股子香气扑面而来, 只是那香气十分驳杂, 便是徐瑾瑜嗅到后, 都不由欲言又止。
思武兄说, 他找到了有问题的青楼。
不过,他不会是……为此献身了吧?
还不等徐瑾瑜细思, 魏思武随后也是一笑:
“因瑾瑜此前的推论, 这些日子我一有空,便去城南的红袖街蛰伏, 略有收获。”
徐瑾瑜闻言一脸认真, 可是鼻翼间那随之而来的若隐若现的香气, 却是让他目光游离。
魏思武并未有所察觉,别看他此刻说的轻描淡写,可实际上, 因为魏思武那原本洁身自好的性子, 以至于他这一次的探查并不顺利。
他自幼便因为父亲的薄情而情感淡漠, 自然不会放纵自己的情绪在陌生的女娘身上,纵使有时会逢场作戏, 可也没有本次这么长时间的泡在花楼里的时候。
魏思武的身份在这些花楼中人的眼中,是一个极好的攀附对象,他尚未娶妻,后宅干净,谁要是能攀上这根黄金枝,那便一朝飞上枝头了。
是以,魏思武是结结实实的过了整整一个月唐僧在盘丝洞的日子。
“咳,红袖街的花楼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共计三十九家。我每逢下值便会去转转,正好七月七有一场花魁之间的比斗,花楼的老鸨特意给我送了帖子……”
徐瑾瑜听了魏思武的讲述,目光微微一顿,算算日子,三十九家,思武兄便是三日去一家,那也……不是一桩轻松的活计。
这一次,怕是真的辛苦思武兄了。
而魏思武也正是因为这场七月七的花魁盛会,从中摸到了一些门道。
虽然花魁盛会定于七月七,可是花楼里的姑娘确实要从初春就开始准备。
毕竟,谁若能为花魁之首,只当天的万金之夜,便能让老鸨将投入到她们身上的金银,精力,心血收回。
是以所有人都十分重视,可在魏思武的旁敲侧击之下,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春月楼日前,最有风姿,盛名满扬的秋月姑娘不知为何生了一场急病,只怕无缘七月七日的盛会了!”
这是魏思武从那些姑娘嗔笑的话语中提炼出来的信息。
“所以,思武兄的意思是,那位秋月姑娘,可能就是钱英送给二皇子的姑娘?”
“不错,别的不说,那二皇子可挑着呢,寻常庸脂俗粉,也留不下。
就是这秋月姑娘,据说乃是江南人士,从小就被老鸨养的十分金贵,在绣楼里从未踏出一步,也不知其模样。”
魏思武说起这事儿,便不由挠了挠头。
无人见过秋月姑娘,所以纵使他们知道那位被送进二皇子后宅的姑娘是什么模样也白搭。
“现在,我便是在这里卡住了,不知瑾瑜可有什么办法?”
徐瑾瑜抿紧唇,垂眸思索了一下:
“不知思武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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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知道当初钱家与顺国公府中人发生矛盾之时的那家花楼现在如何了?”
“那家花楼啊,我隐约记着,叫什么湘雅楼,在钱鹏入狱一个月后,便遣散了楼中之人,已是人去楼空。”
“那思武兄不妨查一查,那些花楼中人的最终去向。”
魏思武遂一口应下:
“好,这事儿我去查!不过,瑾瑜,如若那秋月姑娘的身份确实是送入二皇子府上那姑娘的,那这一局可就要是我赢了!”
他就说,好端端的女娘,怎么会去当一个龟公呢?
徐瑾瑜听到这里,不由莞尔:
“思武兄还记着呢?不过,未到最后一步,我亦不会认输。”
魏思武看了徐瑾瑜一眼,不由一笑:
“那这一次,我定要让瑾瑜你心服口服。”
等魏思武走后,徐瑾瑜将魏思武方才的话重新复盘,如若当初湘雅楼散后,他们的楼中人到了春月楼,那就有意思了。
从送到二皇子后院的假“姑娘”,到翰林院的杀机,再到林鹏之死,成功让顺国公背锅,如此步步谋算,可谓是机关算尽。
好一张劈头盖脸的铺天大网!
徐瑾瑜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唇角却缓缓扬起了一抹淡笑。
没关系,雁过留痕,人过留声,他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可能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的妥妥当当!
……
静安侯府乃是三日后派人送来了谢礼,不过静安侯并未屈尊降贵,而是只派了府上的管家前来。
郑大郎的突然卧病,将静安侯的大部分心力都抽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如询问夫人对于徐瑾瑜的感谢事宜时,这才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静安侯夫人见静安侯脸色不好,只呐呐道:
“侯爷,那徐瑾瑜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就算他占了几分圣心,可又哪里值得您亲自致谢?
有道是宰相门前九品官,打发管家去已经是他的荣耀了,您又何必……”
静安侯这些日子早就已经精疲力竭,这会儿他听着夫人的荒谬之言,只是疲倦的冷笑了一下:
“本侯又如何?你也知道他独得圣心,大郎也知道圣心在他,那你们为何非要和他过不去?
本侯让你准备谢礼,可不曾让你自作主张派管家送过去。这怕是我们郑家的大劫啊!”
静安侯眼中满是疲惫,他岂是要谢徐瑾瑜,他是要谢圣上啊。
圣上的态度体现的淋漓尽致,明明夫人也看的鲜明,可却偏偏要和圣上对着干。
今上不同先帝,他是在种种朝堂倾轧下成长起来的帝王,他有着先帝没有的沉着与聪慧,也更不似先帝对他们这些老臣有着浓重的情感。
他们本该蛰伏待发,可是现在,全完了!
可是,静安侯没想到的是,还不待他对此事做出应对,一直没落的临安侯府竟然开始出手借机吞噬原本属于静安侯却并不坚定的一部分势力。
纵使当初临安侯世子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可只要他一日是临安侯世子,他若是低个头,认个错,便是金不换的浪子回头。
但,临安侯的理由是什么?
静安侯才被贬,一时并未直接与临安侯对上,反而是派了幕僚前去打探临安侯的口风。
毕竟,静安侯哪怕被贬,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临安侯师出无名,少不得要与之斗上一番。
可没过多久,幕僚便一脸浑浑噩噩的回来了:
“回侯爷,临安侯说……是咱们欺负了他们家的孩子,故而,故而他们此举是在,是在撑腰?”
幕僚自己说的都有些不确定,他们家大郎君什么时候又对临安侯世子下毒手了?
静安侯听了这话,也是一脸迷茫,这里头什么时候又有了临安侯世子的事儿?
莫不是临安侯那厮想要趁火打劫?
静安侯心里揣测着,却不得不将病中的郑大郎叫起来拷问,不过这一次静安侯没有动鞭子,再加上郑大郎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对临安侯世子动过手。
于是,静安侯直接取信一封,以长辈的身份斥责临安侯信口胡言,胡编乱造,利欲熏心,小人之风等等所为,并郑重告诫临安侯,如若临安侯再不收敛,他郑家也不是吃素的!
双方的书信你来我往,吵的好不热闹,终于等到临安侯一个按耐不住,直接拍了一封信:
“徐瑾瑜乃本侯之亲子,本侯为他撑腰有何不可?”
静安侯得到这个消息,只当临安侯在放屁,人家徐瑾瑜在寒门刻苦读书的时候,怎么不见临安侯出来,这会儿眼看着徐瑾瑜简在帝心,他倒是蹦出来?
“你是哪里蹦出来的野爹?还为亲子撑腰?吾可记得临安侯世子可还一直羞于见人!”
静安侯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骂人毫不留情,两个人一边对骂,一边毫不留情的收拢自己的势力。
可临安侯眼看着已经都快要将老临安侯留下的势力败光了,这一次却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狼,逮到了就不撒手。
因着二人私底下的争斗,以至于这些时日朝堂之上也颇有几分动荡。
今日是哪个给事中品行不端,被变,明日又是谁有功被升,升升贬贬,好不热闹。
就连在翰林院这个僻静地的徐瑾瑜对此都有所耳闻,在午饭时也能听到有人议论此事。
“……哎,树倒猢狲散,静安侯如今乍一没落,谁承想,竟然是临安侯先下了手。”
“不过,临安侯素日不是只喜欢在书画街看书赏画吗?他一闲云野鹤的人物,怎么这回却对上静安侯不撒手了?”
“谁说不是呢?静安侯到底曾经也是国公呢,何以至于如此?”
“我姨母的三舅子的娘家妹妹的表哥在静安侯府当值说,他说这回临安侯之所以这幅模样,乃是因为静安侯动了人家的亲儿子,人家可不得不死不休吗?”
“什么?静安侯竟然动了临安侯世子,那可是独苗苗,难怪了!可是,也没听到消息啊。”
“说不定还是临安侯府自己捏造的消息呢……”
……
小吏们吃瓜吃的不亦乐乎,可等一瓜吃完,不少人却都看向不远处坐姿如若松竹的少年,全都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徐修撰有一个强大的家族,那么此前也不会被顺国公府那么算计了吧?
虽然都说顺国公府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很是倒霉,可是他们这些人更会共情与自己同一阶级的徐修撰。
毕竟,徐修撰可是差一点儿就没命了!
徐瑾瑜并不知道同僚们背后对自己的同情,要是知道,他会劝他们去同情静安侯比较好。
外孙给青衣人背锅。
世子给幕后黑手背锅。
他们一家那才是板上钉钉的祖传背锅侠!
就是圣上的血脉,都改不了分毫,可见血脉强大。
只不过,徐瑾瑜想起方才隐约听到的临安侯府四个字,便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他自回京后,思武兄便告知他那段时间楚凌绝虽然一直被临安侯关在府里,可后面却并未似前面那般苛待,是以徐瑾瑜并未轻举妄动。
可这会儿,临安侯府突然跳出来……
徐瑾瑜虽然并未与临安侯正式接触过,可是他隐隐约约觉得以临安侯那等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如今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只怕所图不小。
不过,徐瑾瑜不怕临安侯动,就怕他不动。
他要是动了,自己正好可以找机会将楚凌绝救出来——毕竟,楚凌绝叫了自己那么久的哥哥了。
徐瑾瑜摩挲了一下指尖,脑中将各种会发生的可能性过了一遍,突然,他只觉灵光一闪。
临安侯可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他能和静安侯纠缠这么久,且虽然他们之间的争斗听着声势浩大,可……没道理被这么多外人知道。
所以,他这是怕别人不知道,特意传话出来了?
那么,又有什么事儿,必须要传出来呢?
因为,他想要给人看,且这个人并没有了解临安侯府对途径,所以才需要他这般掰开了,揉碎了。
徐瑾瑜定定的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君子兰,那盆君子兰的花苞已经隐隐约约变得艳红起来,只待某日盛开。
他这场戏,是演给自己的。
徐瑾瑜轻轻呼出一口气,稀松平常,可是眉眼间却难掩厌恶。
临安侯府就像是一条趴在腿上的蚂蝗,随时随地,他都将用那锋利口器,靠着他们之间的血脉链接来狠狠的吮吸他的血液!
徐瑾瑜忍不住想起初来时,梦中那个苍白单薄的少年,他放弃了往生的机会,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纵使自己拮据辛苦,可也硬生生将他一条性命留了十数年的家人。
至于临安侯府,他已经对其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们就是路上的一块石,一棵草。
他不恨,是因为他的人生有更值得惦念的。
可是此刻,徐瑾瑜想起少年那毫无血色的面颊,胸中却不由涌出了一种愤怒。
你想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离开,可那些贪婪的鬣狗却要将你敲骨吸髓啊!
徐瑾瑜的眼睛已不受控制的发红,胸中的郁气让他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
好容易挨到了下值,徐瑾瑜刚一出翰林院,却不想,迎面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马车。
“咦,临安侯府的马车?临安侯府这段时间不是因为临安侯世子之事与静安侯……”
“等等,他要去找谁?”
第 188 章
众目睽睽之下, 临安侯一步一步的朝着翰林院的大门而去,待他看到那个清风朗月,翠竹劲挺般的少年时, 直接懵了。
不过,临安侯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没有喊出那声“爹”,而是眼含热泪,声音颤抖:
“孩子,你受苦了!跟爹归家吧!”
徐瑾瑜没有想到临安侯来的这么快,那双黑沉的桃花眼淡淡看过去, 冷淡疏离的模样却更让临安侯呼吸一滞。
更像了。
临安侯近乎贪婪的看着徐瑾瑜, 爹年轻的时候, 便该是这等风姿吧?
“侯爷慎言, 下官自幼长在小石村,亲戚邻里皆可为证, 临安侯这话实在没有道理。”
“不, 孩子,你不知道, 你与你祖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莫说是本侯, 便是三公八侯任意一人都会这么认为!”
倘若临安侯没有正式看到徐瑾瑜的时候, 还有些不能确定他到底能不能将其带回侯府,可此时此刻,他笃定, 徐瑾瑜一定会跟他回到侯府!
“只是因为长相吗?那可真是荒谬啊!说起此事, 吾倒是颇为好奇, 听说贵府已经有了一位世子,侯爷这会儿又说我是你的孩子, 那那位世子呢?”
“他……”
临安侯有些犹豫,却似乎不愿意让楚凌绝离开侯府,只含混道:
“你们是兄弟,何须计较这么多?”
临安侯这话一出,徐瑾瑜倒是气笑了。
原来,不管是什么时候,自己这个身份,都是被舍弃的。
哪怕他现在的贪婪已经写在了脸上,可是他依然因为某种原因,不放弃楚凌绝。
究竟,是为什么呢?
临安侯没有察觉到的,在他贪婪的看着徐瑾瑜的时候,徐瑾瑜也同样在审视他。
“兄弟?”
徐瑾瑜笑了一下:
“吾乃徐家独子,侯爷还是不要说什么胡话了。”
“瑜儿,别闹小孩儿脾气了,你看那静安侯府,不就是欺我儿背后无人?”
临安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随后三两步上前拽住了徐瑾瑜的袖子,看起来很是亲近。
徐瑾瑜只是淡淡看了临安侯一眼,冲皇宫方向拱了拱手道:
“背后无人?吾承圣上之恩,入朝为官,圣上一心为吾做主,旁人欺我辱我又如何?”
徐瑾瑜这话一出,临安侯也不由哑口无言,和圣上相比,他确实是落了下成。
毕竟,他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静安侯从国公的位子上撸下来。
随后,徐瑾瑜直接将临安侯的手拂落:
“好了,侯爷,吾要归家吃晚饭了,告辞!”
徐瑾瑜毫不留恋的与临安侯擦身而过,临安侯张口欲言,可却不知说什么。
他还来不及搬出血脉亲情,徐瑾瑜便已经先用圣上压了他一头!
但作戏作全套,临安侯最终还是故作失意的离开。
等临安侯离开后,一众小吏聚在一起,面面相觑,难掩眸中的吃瓜之色。
“所以,前头临安侯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是为了给徐修撰看?”
“可没听人徐修撰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临安侯,临安侯闹出那么大的阵仗,确实还不如前头圣上……咳咳。”
众人不由一笑,临安侯有天大的本事,难不成他还能和圣上一较高低?
有圣上珠玉在前,临安侯现在争权夺利的模样,只让人觉得他吃相难看。
“不过也是,徐修撰那模样,那气度,哪里能是个寻常农户之子?若真是侯府郎君,才正相配……”
“但徐修撰好似没有这个意思,还有,临安侯的意思,莫不是徐修撰与老临安侯生的十分相似,所以他便把徐修撰当成了自己的亲子?”
“徐修撰那等聪明人都觉得这事儿荒谬,果然临安侯还是太过莽撞了。”
……
众人议论纷纷,可一想起曾经徐瑾瑜的人品德行,都不约而同的更加信任他所说的话。
至于临安侯,平日里一个在京城里只知侍弄书画的闲散侯爷,怕不是看中徐修撰而今圣眷颇浓,所以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吧。
当初,临安侯夫人诞下独子之时,满京皆知,宁家的女娘孕子,可没有人敢造假。
众人自有众人的揣度,而徐瑾瑜虽然句句平淡,可实则却是在给临安侯步步挖坑。
可偏偏临安侯句句有回应,句句踩进坑。
只凭长相认子荒不荒唐?
侯府主母诞下孩子,何人敢造假?
可偏偏临安侯既要也要,却完全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陷阱,自以为自己是个慈父,可旁人却不会这么以为呐!
徐瑾瑜离开临安侯面前后,面色便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只是等他回了府,便直接请赵庆阳来了一趟。
“瑜弟,你找我?”
如今正值暑热,徐瑾瑜在书房里摆了两盘在井水里湃过的瓜果,随后请赵庆阳坐下,直接道:
“庆阳兄,今日临安侯来翰林院门口堵我了。”
赵庆阳闻言面色一变:
“他怎么有脸?!”
赵庆阳是除了徐家人外,头一个知道徐瑾瑜身份的人,也是知道当初临安侯准备如何待徐瑾瑜的。
只请一个管家过来,连瑜弟回府后的一应事宜都没有丝毫安排的意思,想他们这样的高门,便是聘只猫儿都要小设宴席!
这是怎样的轻蔑与羞辱?
他现在又怎么敢出现在瑜弟的面前?
徐瑾瑜给临安侯挖坑后,亲眼看着临安侯一个个踩下去后,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看到赵庆阳愤怒,还有闲心将一盘微凉的桃块推了过去:
“庆阳兄,吃块桃子消消火,这是公主庄子上新产出的,脆而无渣,甜而不腻。”
赵庆阳见徐瑾瑜这般冷静,心里却更替徐瑾瑜委屈的慌,随即将一大块桃子送入口中,嚼的咯吱咯吱,像是在嚼着临安侯的血肉一般,杀气腾腾。
徐瑾瑜也吃了一块小的,这是今年的脆桃,甜津津,脆生生,等他将一块桃子慢吞吞的咽下去后,这才低声道:
“庆阳兄,我怀疑临安侯此番寻我,乃是因其另有所求。”
“另有所求?”
赵庆阳有些不解:
“临安侯不过是和我那爹一样的败家子,他能求什么?”
徐瑾瑜却抿了抿唇,缓缓道:
“青衣人。”
赵庆阳动作不由一顿,徐瑾瑜随后继续道:
“不知庆阳兄可知道,当初临安侯府曾经发卖过一批奴仆?”
赵庆阳点了点头:
“略有耳闻。”
这事儿赵庆阳听魏思武偶然提起过,只不过临安侯素日在外还算是个性子温和之人,陡然这么大的动作可不就惹人注目了?
“那批奴仆名为发卖,实则是为了要他们闭嘴。思武兄派人追去的时候,最后只带回来了一个侍女,名唤双儿。
双儿自述,她被卖之前,曾经见过临安侯请了一位客人过府叙话,因为其姐贸然入内,故而整个前院的奴仆都被……”
徐瑾瑜的声音戛然而止,赵庆阳却不由自主的皱起眉:
“临安侯竟行事如此狠辣?”
“不光如此,据双儿所言,临安侯所见之人,十分符合青衣人的特征,是以此番他试图寻我,只怕是别有用心。”
“他若是与青衣人勾结……”
赵庆阳不由沉默,青衣人已经不知多少次想要瑾瑜的性命,如若临安侯在明知瑜弟是他亲子的前提下,与之勾结,那真真是禽兽不如!
赵庆阳顾及着徐瑾瑜在前,并未直言,而徐瑾瑜只道: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还需要庆阳兄助我查一查临安侯近日的行踪。”
赵庆阳自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他直接一口应下。
他也想要知道临安侯这回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瑾瑜已经准备开始着手调查临安侯了,而临安侯还一无所觉,只是觉得徐瑾瑜性子实在太过刚强,待他日是需要好好磨一磨的。
而另一边,因为此事发生在翰林院大门外,还没到晚膳时间,成帝便已经听人禀报了全程。
自从上一次冯卓打听之后,成帝才知道徐瑾瑜在翰林院被排挤算计的种种,是以这段日子成帝也加强了对于这样的下属衙门的管控。
临安侯这厢才演罢戏,成帝便已经听到了新鲜的。
只是,冯卓在旁边一边听,一边心里直突突。
别的不说,皇上最忌讳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勋贵。
如若徐修撰乃是勋贵出身,皇上又怎么会给他那么大的特权和助力?
皇上看中的,就是徐瑾瑜这个寒门贵子的身份啊!
可成帝却听的很认真,等听到最后,徐瑾瑜回答临安侯那句背后无人的应答时,成帝这才饶有兴致道:
“徐瑾瑜真是这么说的?”
密探不敢说谎,立刻应是,成帝这才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好一个临安侯啊,往日里不声不响,现在抢人都要抢到朕头上了!”
冯卓:啊?
冯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成帝挥退密探后,他才一脸欲言又止,成帝看他那副模样,不由没好气道:
“怎么,你有话说?”
“这,臣还以为圣上会对于徐修撰的身份,怀有芥蒂。”
冯卓说的很小心,毕竟徐修撰这个消火药实在好用。
成帝闻言只是哼了一声:
“冯卓,你以为朕对于勋贵的不喜都已经到了不允许勋贵之中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吗?
朕所痛恨的,是如平阳侯长子,武安候之子那样明明吞金咽玉,自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膏粱子弟!”
勋贵势大,却远不及朝中争斗险恶,成帝承认他有些嫌弃个别勋贵的拖后腿,所以想要将其斩落。
对于如今的大盛,无用的勋贵实在是尾大不掉!
冯卓:懂了,圣上只是不想要吃白饭的!
镇国公家的世子、静安侯的二子就被圣上委以重任,至于平阳侯长子,静安侯长子之流则被圣上放置一旁。
冯卓这会儿,才反应回来……圣心何在!
“徐瑾瑜那句话说的不错,有朕在,他需要什么靠山?朕就是他的靠山!临安侯无利不起早,这些日子他的手伸的有些长了。”
成帝淡淡的说着,随后直接将这些日子临安、静安两府暴露出来的棋子明升暗降至一些闲职之上。
可做完了这些,成帝摸了摸下巴,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他勾了勾唇:
“徐瑾瑜都说朕是他的靠山了,今日临安侯都欺上门了,朕可得当一个好靠山啊……
冯卓,拟旨:翰林院修撰徐瑾瑜,宽仁大度,品行过人,有先贤之遗风,朕心悦之,擢升为翰林院侍读。”
成帝这些日子本就是在等静安侯之事发酵,到时候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徐瑾瑜小升一阶,现在因为临安侯的事儿提前了一段时日,倒也不妨事。
只不过,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的徐瑾瑜有一瞬间的茫然后,便不由一笑。
圣上还真是促狭,连封赏都不过夜的。
不过,徐瑾瑜在翰林院大门口说的也是出自真心,虽然有些公道他可以自己抽丝剥茧找出来,可也离不开圣上的做主。
是以,等收到赏赐之时,徐瑾瑜谢恩过后,倒是高兴的一气将徐母准备的酒酿圆子吃了两碗,撑的晚上睡不着,在院子里转圈。
徐母更是决定在徐瑾瑜下一次休沐的时候,在家中做一桌子大菜,让徐瑾瑜请友人来庆祝一二。
徐家因为成帝突如其来的降旨欢天喜地,而临安侯府便是愁云罩顶。
临安侯故作失意的从翰林院离开,即使到了家门口也还在演戏,只是等他一进门,便对上了楚凌绝讥讽的眼神:
“侯爷,我说过了,有他在,你所有的打算,都只是痴心妄想!”
“凌绝啊,你不要怕,瑜儿若是回来,不会影响到你的。”
临安侯倒是面色和蔼的对楚凌绝说着,只是楚凌绝闻言面上的厌恶不容掩饰:
“啧,侯爷以为他是你能随意揉圆搓扁的吗?”
临安侯只是扬了扬眉,面上毫无气馁之色:
“他便是再如何得圣心,圣上也不会想要一个连双亲都不愿意相认的刻薄寡恩之人吧?
瑜儿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没关系,爹爹会帮他想明白的。”
“哦?凭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吗?用流言蜚语逼迫他?你怕是小瞧了他!”
楚凌绝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临安侯面色微微一沉:
“这世上,还没有儿子能翻出老子的手掌心的!他迟早会回来,心甘情愿的回来!”
临安侯还要说什么,却不想刘管家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瑜儿过来认错了?”
临安侯特意让刘管家去安排后手,这会儿他想听到好消息。
第 189 章
刘管家抹了一把汗, 磕磕巴巴道:
“回,回侯爷的话,方才, 方才圣上连夜下旨,封,封瑾瑜郎君为,为翰林院侍读!”
“什么?!”
临安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他不由背着手转了好几圈,口中不停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徐瑾瑜他才入朝几天?
满打满算连半个月都没有!
别看圣上只是为他晋了半品,可便是这半品也不知是多少人需要三年、乃至五年才能追上来的!
临安侯这会儿脸色十分难看, 他只觉得圣上这道圣旨, 犹如一个无形的巴掌, 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要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徐瑾瑜的亲爹, 依圣上这么护着他,他几乎要以为徐瑾瑜也是个流落民间的小皇子了!
而一旁的楚凌绝得到这个答案后, 唇角不动声色的勾起。
他就知道, 哥哥一定有办法。
随后,楚凌绝只是冲着临安侯嗤笑一声, 便负手离开了。
月光浅淡, 少年的身影清瘦如竹, 仿佛一阵清风便可以将他吹走。
而临安侯的眸色也渐渐冷淡了下来,他看着楚凌绝的背影,被气的胸口一起一伏。
一个两个, 都是忤逆成性!
可纵使临安侯再气也无济于事, 楚凌绝与他彻底离心只差一线之隔, 而徐瑾瑜……
临安侯眼中闪过一丝烦躁,若是没有圣上这突如其来的封赏, 他自有办法让徐瑾瑜低头认错!
可现在,圣上才赏了他,自己如何号做什么小动作,若是被人查出,岂不是大不敬之罪?
临安侯虽然不问世事,可却也知道谁是最不能得罪的。
但,若是徐瑾瑜不愿意回来,待那件事事发……临安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徐瑾瑜,他必须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
临安侯如是想着,眸中阴冷翻涌。
……
翌日,徐瑾瑜刚一进翰林院,一路的恭贺之声便没有听过,徐瑾瑜都一一谢过,好容易这才到了值房。
晨曦之下,窗台的君子兰的叶心处终于被染上了一抹赤红,如同一粒细碎的星火。
而今日正好是徐瑾瑜要入宫为成帝讲经的日子,刚下了早朝,冯卓便来请人了。
二人一路朝皇宫而去,冯卓似是不经意的笑呵呵道:
“昨日徐大人在翰林院外的一番话,可谓是让皇上龙心大悦!”
徐瑾瑜闻言微微一怔,面上浮起一抹少年人的红晕:
“吾不过是与临安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没想到却让圣上忧心,还连夜……”
冯卓看徐瑾瑜知道成帝的苦心,顿时面上的笑意更加浓烈:
“瞧徐大人说的,您一向是皇上身边的贴心人,皇上自然时刻把您放在心头记挂。”
“这事儿,吾可以解决的,怎么能劳动圣上费心?”
徐瑾瑜低声说着,冯卓只笑道:
“您都亲口说了,皇上是您的靠山,皇上自然要让您感受感受靠山的稳妥不是?您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冯卓这话看似只是宽慰,可却别有深意,徐瑾瑜随后眸子微垂,低声道:
“多谢冯大人提点。”
冯卓只笑不语,他昨日探了皇上的口风,这才不吝卖徐瑾瑜一个好。
大家都是聪明人,成帝对于勋贵的不喜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临安侯昨日来了那么一手,要是成帝真的介怀,那徐瑾瑜的圣宠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了。
冯卓的提点,却是可以安抚人心。
随后,二人照旧来到了勤政殿,只是今日不同以往的是,成帝正在勤政殿中接见大臣。
于是徐瑾瑜从偏门进了殿中后,便在水晶帘后认真的翻看起今日讲经的书籍。
但成帝与来人的谈话声并不小,即便徐瑾瑜没有刻意去听,那声音也如同插了翅膀一样飞进徐瑾瑜的耳朵。
“欺人太甚!依镇国公和平阳侯之见,我大盛如今可有与乌国一战之力?”
成帝拿着新送到的凉州军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徐瑾瑜听了成帝的话,则是想起自己此前收集的军报,他收集到的军报自然没有圣上手中的军报来的及时。
但徐瑾瑜当初前往南疆之时,曾经看过整个大盛的舆图,依照此前那些军报发生战役的地点,以及阵亡的兵将数量……
这一次,圣上收到的军报,只怕是乌国在试探踩点后发起的一次战略性的总攻。
他们意在逼迫大盛。
镇国公沉默片刻,低低道:
“有,但圣上,去岁的宁州之战才收尾没有多久,此番若与乌国一战,即便是胜,也是惨胜啊!”
平阳侯也微微颔首:
“不错,南疆已是环境恶劣,可凉州只怕更胜一筹!将士们在边疆苦守至今,已是难得……”
“可这一次乌国的军队已经闯入凉州城,若非是郑将军和凉州百姓苦战不休,只怕凉州已失!”
乌国的一支精骑竟然堂而皇之的攻入了凉州城,虽然只是小股队伍,可随着其大大咧咧的一进一出,让凉州这座大盛北方屏障的城池,成了一个笑话!
成帝双目通红,目光所过之处,镇国公和平阳侯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他二人一个年高,一个旧伤复发,底下的儿郎也是青黄不接,对于乌国这么猛烈的攻势,也是束手无策。
成帝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觉有些失望,他不由喃喃:
“难道,我大盛真要被迫开了这个互市不成?”
那么,今天是互市,明天会不会是凉州城,那后日大盛的国都要不也拱手让人好了。
底线一旦打破,便不在有一星半点儿的约束力!
屋内的气氛几乎在此刻凝成了实质。
“咕嘟——”
一声微不可查的吞咽声在这一刻十分明显,让三人不由抬头看去,水晶帘后,影影绰绰的人影这会儿正在品茶,倒是比圣上还要悠哉。
镇国公与平阳侯不由对视一眼,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在圣上的勤政殿里吃茶。
若是他们不曾记错,那该是翰林院讲经之所,若无圣上御赐,何人敢造次?
而徐瑾瑜也似乎发现了自己打扰到了圣上议事,随后起身告罪:
“圣上恕罪。”
徐瑾瑜拱手一礼,成帝缺看着水晶帘后的人影,眼睛一亮。
以如今大盛的国力,蛮力确实不可取,可是计谋呢?
南疆之战,徐瑾瑜这把利刃被他小心翼翼的藏锋入鞘,现在,也该到利刃出鞘之日了!
“徐爱卿等久了吧,来,上前来。”
成帝出乎意料的和蔼让镇国公和平阳侯不由面面相觑,仿佛方才那个暴跳如雷的圣上只是一个幻想。
冯卓忙上前打了帘子,徐瑾瑜缓步而出,成帝昨夜才下旨,今日徐瑾瑜的新官服还未来得及更换。
是以这会儿,沐浴着晨曦的少年自粼粼波光的水晶帘后走出,随着少年的走动,那深青色的长袍上白鹭翩跹起舞,如若围绕仙人歌舞的仙鸟。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帘本已足够璀璨,可却不及帘后那张如玉似仙的面容给人的冲击力大。
“云章……”
镇国公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便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徐瑾瑜看。
与此同时,平阳侯也喉头哽咽了两下:
“竟然是云章兄,我不会是做梦吧?”
成帝听到这里,也不由扬了扬眉。
原来,临安侯还是有一句话是真的啊。
他早就听说老临安侯如何如何风采过人,惊才绝艳,是以当初才将老临安侯的旧居赐给徐瑾瑜。
只有徐瑾瑜才配得上!
却没有想到……两人竟会如此相似!
徐瑾瑜经过武安候之事,面上倒是毫无异色,只低声道:
“国公,侯爷,两位认错人了。下官乃是翰林院侍读徐瑾瑜。”
“翰林院?若是云章当初参加科举,也应能得中状元。”
“云章兄若是想要,六元及第也应唾手可得。”
徐瑾瑜/成帝:“……”
老临安侯到底在这些老勋贵的眼中有着怎样的滤镜啊!
成帝幼时并不受宠且无法出宫,自然对于那位风靡京城,众多勋贵眼中的全才白月光一无所知。
可是这会儿看到镇国公与平阳侯这般失态的模样,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位老临安侯的影响力。
不过,老临安侯那般惊才绝艳,怎么就结了临安侯这么一个种子?
徐瑾瑜眉头微皱,闻言语气中透着一股平淡的疏离:
“两位真是认错人了,旁的不说,下官而今尚未及冠,与两位并无什么交集。”
“对对付,你说的都对……只是这么年纪轻轻的少年英才,搁哪里都讨人喜欢啊!”
徐瑾瑜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镇国公的表情更加和蔼了。
平阳侯闻言也是微微颔首:
“国公说的极是。”
徐瑾瑜:“……”
徐瑾瑜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成帝,成帝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般轻咳一声:
“咳,好了,徐瑾瑜先坐下说话吧。冯卓,赐座!”
徐瑾瑜刚一坐下,六道视线便投在了他的身上,头一次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幸好当初在东辰书院时将规矩礼仪几乎刻到了骨子里,这会儿徐瑾瑜只面色平静,背脊挺直的坐着,看上去一片淡然。
镇国公和平阳侯终于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徐瑾瑜的身上挪开,镇国公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徐瑾瑜,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镇国公冷不防从脑中飘过自己那不孝之孙的面容,所以,这就是那不孝孙儿的至交好友?
缘分。
都是缘分啊。
镇国公头一次觉得赵庆阳在自己心里是那么的顺眼,就这看人的眼光,便已经胜过他爹千万倍了!
众人这一安静下来,勤政殿内又是一片静寂无声,只不过,这一次压力给到了徐瑾瑜。
徐瑾瑜纵使心里如何不适,可面上却未表现出丝毫,等冯卓送上茶水后,还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
成帝看着几乎都要看傻了的镇国公和平阳侯二人,心里嘀咕了一句“没出息”,但还是没有让安静持续多久。
“方才朕与镇国公、平阳侯所言之事,徐爱卿有何看法?”
成帝直接都不问徐瑾瑜有没有听到,他跳过了流程,徐瑾瑜却不由无奈一笑。
圣上这是一点儿都不给他准备的机会啊。
徐瑾瑜斟酌了一下,随后道:
“回圣上的话,最新的军报下官尚未看到,但依下官推测,这一次攻入凉州城的乌军人数应当极少。”
徐瑾瑜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
“不足百人。”
而成帝看了一眼军报,那上面白纸黑字:
‘长平郡失守,乌军巴图将军率精骑九十三人,长驱直入凉州城,守城将士无力阻挡……’
而镇国公与平阳侯这会儿也恢复了正常,他们不由看向徐瑾瑜:
“何以见得?”
“下官有收集军报的习惯,民间军报消息较为迟缓,而下官收集到的最新消息乃是三日前送达。
在此之前,乌军多次进攻凉州城附近的余郡、长平郡、遂安郡等地,持续时间约为一个月。
据这些战役中伤亡将士的人数,下官以为这都是乌军在试探我军的薄弱之处。
而能让乌军攻入凉州城,怕是……下辖之郡出现了问题。应当是,长平郡吧。”
徐瑾瑜缓缓的说了出来,众人一阵鸦雀无声。
“那,依徐爱卿之意,此战可战否?”
成帝神色认真的看向徐瑾瑜,而徐瑾瑜也不负成帝众望的点了点头:
“可战。”
明明只是一个身影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可是成帝这一刻却觉得整颗心都一下子安定下来了。
“不过……”
徐瑾瑜话锋一转,成帝下意识的提起了心:
“圣上可有想好之后要怎么办了吗?”
“之后?”
成帝不由皱眉,徐瑾瑜却继续道:
“互市。乌国此番步步紧逼,除了凉州守备下降的原因,更多的怕是互市。
互市之于乌国,乃是咽喉之所。臣确实有办法助我大盛败退乌国,可战后又当如何呢?”
一个互市,从殿试前到现在被人家打进家门之中,也还没有一个结果,即便届时打赢了,抓不住机会,也不过是白白牺牲。
徐瑾瑜还是坚持自己殿试时作答的观点,希望成帝可以同意开通互市。
而成帝闻言也面色微微凝重。
无他,这些日子,朝堂之上对于那些要开互市的大臣,几乎都要被打成叛国卖国之罪了。
“这互市,就非开不可?”
成帝因为这场战役,已经对于互市升起了厌恶之心,可是徐瑾瑜面对成帝的问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非开不可。”
第 190 章
徐瑾瑜一抬眸, 就看到成帝眸中无法掩饰的抵触。
成帝所经过的最无力的一段时光便是幼年丧母之后,可随着他一步步坐稳了皇位,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逼迫过了。
乌军直入宁州, 这打的是他这个皇帝的脸!
他们还想要开互市,给自己捞好处,做梦去吧!
果不其然,成帝闻言沉默了一下,沉声道:
“要是朕决意不开互市呢?”
徐瑾瑜闻言,轻轻一笑:
“圣上莫不是以为,互市一定是我大盛吃亏吗?互市, 确实是乌国要求开的, 但要是此战胜了, 怎么开……那就是我大盛说了算。”
徐瑾瑜的声音微微扬起, 让人忍不住追寻倾听:
“乌国的牛羊肉质肥美,更是乌国人素日赖以生存的食物, 若我大盛将士也能日日食之, 长此以往,必定能拥有一批精兵良将。
乌国的精铁与我大盛更胜一筹, 所锻造的武器, 所过之处, 片甲不留,圣上当真不想要吗?”
徐瑾瑜清楚成帝此刻所思所想,故而以利诱之, 为成帝画了一个圆润饱满的饼。
而成帝被徐瑾瑜这番话说的已经心动, 但他还是犹豫道:
“若是如此, 乌国未必会愿意以此物来交换。”
“圣上,若我军大获全胜, 到时候可由不得他们不愿意。”
徐瑾瑜闻言,眼帘微垂,口吻淡淡,可语气中的冷冽强势连镇国公与平阳侯都不由侧目。
如若说,方才那犹如谦谦君子的徐瑾瑜与老临安侯只是形似,那这一刻,他已经有了当初老临安侯的神韵。
一个能让勋贵们念念不忘之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成帝这会儿心脏嘭嘭直跳,要是大盛一战,能如先皇攻打越国之时那般凶猛,直接在乌国的王帐驻兵一个月,那……自然由不得乌国说一个不字!
可成帝也是激动了一瞬,便冷静下来,他认真的看向徐瑾瑜:
“徐爱卿,你以为此战胜率几何?”
徐瑾瑜斟酌了一下,谨慎的回答:
“据臣对于凉州的了解,约莫,只有七成。”
七成,还只有?
镇国公听到这里,都不由皱起眉头:
“云,徐,徐侍读,郑将军带兵方才吃了败仗,这七成胜率……是不是太高了?
少年人锐气逼人,老夫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自然清楚,但凡事过犹不及啊。”
也是在这一刻,镇国公才有些将徐瑾瑜与老临安侯分开,但即使如此,他看着徐瑾瑜的目光也很是和蔼,甚至不惜在成帝面前为他描补一二。
少年人锋芒毕露些,自然是无错的嘛。
可成帝听了徐瑾瑜的话后,却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七成,好,七成足够了!”
平阳侯听了成帝的话,只觉得十分不可置信,圣上为何这么信任这位徐侍读,他虽然六元及第,可也……是文状元啊。
眼前少年的鲜活与锐气将他从回忆中逼了出来,他虽然不愿意相信云章兄只能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但,这么一个少年郎君,他说出这样的话,是自负还是自信呢?
“圣上,这样是否太过草率了?”
平阳侯小心翼翼的说着,他知道这位徐侍读高才,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圣上当真让他去打这场仗,一旦战败,那……
成帝听到这里,不由笑了:
“看来平阳侯还是不了解徐爱卿啊。”
随后,成帝从自己的匣子里将武安候呈递上了密报递给了平阳侯:
“平阳侯应当识得武安候的笔迹吧,你一看便知。”
平阳侯有些不解,但也双手接过,镇国公也不知何时悄咪咪的站到了他的身旁,平阳侯直接与镇国公一旦看了起来。
只看了一半,镇国公便不由笑骂道:
“卫千山这老东西,这么大的事儿口风倒是紧!”
可不是口风紧,这仗都打完大半年了,他们才知道那么漂亮的一仗背后的军师是何人!
随后,等二人看到越军吃了霉粮后,直接折了大半军队,不战而逃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好!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计谋!好手段!”
“时隔几十年,本侯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一战!妙妙妙!”
成帝见状,也不由抚须一笑,看来平阳侯确实有在好好养伤。
“现在,两位爱卿以为,徐爱卿所言如何?”
镇国公与平阳侯对视一眼,随后拱手道:
“徐侍读大才,臣等佩服,但凭圣上吩咐。”
而成帝随后看向徐瑾瑜,郑重道:
“徐爱卿,你可愿北上一趟,戍卫北疆,定我大盛山河?”
徐瑾瑜立刻起身拱手:
“臣,但凭圣上吩咐。”
成帝随后微微颔首:
“好,诸卿且先退下吧。”
如若说,今日宁州军报让他气愤填膺,那么徐瑾瑜方才的一番话,让他胸中升起了野望。
凭什么乌国都已经再他这个大盛皇帝的脸上踩了,他还要容忍?
互市……确实是一个极好的钳制他们的枷锁啊。
求仁得仁,这一次,他要乌国俯首称臣!
徐瑾瑜这一次虽然没有讲经,可是却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让成帝觉得受益匪浅。
他须得让徐瑾瑜尽快走一趟宁州了。
只不过,一想到徐瑾瑜昨日才被自己封为翰林院侍读……成帝忍不住抿了抿唇,实在是有些低了。
若是这般去宁州,只怕无法震慑宁州一应兵将。
……
徐瑾瑜并不知道成帝在愁什么,他这边才出了宫,正好是要用膳的时候,便收到了魏思武送来的信。
“春月楼。”
只三个字,徐瑾瑜便已经明了,看来,当初湘雅楼算计了钱鹏之后,便直接断尾以扫后路,将自己蛰伏在了春月楼。
如若不是思武兄数月如一日的在春月楼打探消息,任谁的不会将二者联系起来。
徐瑾瑜不由抿了抿唇,指尖摩挲了一下纸张,随后将其用火烧了。
或许,他应该亲自去一趟春月楼了。
徐瑾瑜这么想着,等到了下值后,拜托周启章告知徐母一声后,便准备去一探究竟。
“瑾瑜。”
徐瑾瑜才转了一个弯,魏思武便已经在一旁等候,徐瑾瑜不由一笑:
“思武兄怎么在此?”
“那当然是,瑾瑜去哪儿我便要去哪了。”
魏思武眨了眨眼,他就知道要是瑾瑜知道春月楼之事,少不得要自己一探究竟。
徐瑾瑜闻言不由莞尔:
“知我者,思武兄也。”
“好了!快上车!”
魏思武把徐瑾瑜拉上马车,二人见到的对了一下信息,因为徐瑾瑜当初揣测开阳为龟公的赌注,魏思武还特意查了一下。
这会儿,魏思武挠了挠脸:
“湘雅楼的龟公还真是去了春月楼做龟公,他们这行好像还真没有人放在心上。”
否则这么久了,也不会没有人发现湘雅楼的龟公竟然到了春月楼。
不被人记忆的龟公和待出楼的笑花魁,怎么想也知道哪一个更好行动。
魏思武前头心里有多么得意,这会儿就有多么慌。
而徐瑾瑜拿过魏思武自京兆尹处查来的湘雅楼中人去向的文书仔细查看:
“不光是龟公,湘雅楼被迁移至春月楼的人,多是底下伺候的杂役。这些人不容易被记住,也不需要重新训练,也难怪他们要重复利用了。”
至于湘雅楼里面几位当红的姑娘,却是被送(卖)到了其他的楼里。
与之分担了风险的同时,又为其埋下了一步暗棋……届时若没有春月楼这个明确的地点,光是调查这些花费的时间,也已经足够幕后之人逃之夭夭了。
确实是好手段。
徐瑾瑜纤细的手指不由敲了敲膝盖,随后对魏思武附耳几句,魏思武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徐瑾瑜:
“瑾瑜,你,你真要如此?”
徐瑾瑜懒懒的靠在车壁上,点了点头:
“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如此了。”
随后,徐瑾瑜对车夫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魏思武照旧如同往日那般踏进了春月楼,他克制住自己去打量那龟公的眼神,直接在大堂落座。
龟公立刻上前,嗓音阴柔尖细,放在男子身上略有违和,可要是女子便只多了几分矫揉造作。
魏思武一面看着台上的歌舞,一面喝着闷酒,龟公自然知道这位的身份,随即赔笑上前:
“魏世子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不若小人让几个姑娘来陪您高兴高兴?”
“啧。”
魏思武啧了啧舌,慢吞吞道:
“还是算了吧,今个怕是我能来的最后一趟了。”
“这话从何说起?”
龟公殷勤的为魏思武斟好了酒,随后看了一眼一旁的杂役,不多时,不远处的香炉里,燃起袅袅烟雾。
魏思武连喝了两杯酒,这才缓缓道:
“还不是我娘,也不知她何时为我定了一个未婚妻,那醋劲儿大的,后头我怕是来不了了。”
“什么?天下竟有这样善妒的女娘?郎君在外松快松快还要拦着,真真是不守妇道!”
“你说谁呢?!”
魏思武直接拍案而起,龟公都懵了,他就是说着这魏世子的话说下去而已,他怎么还急眼了?
“管好你的嘴,再让我听见你满口胡沁,仔细你的舌头!”
龟公:“……”
还不待龟公郁闷,门外的小厮便小跑回来:
“魏,魏世子,外头有位女娘说要寻您,小人们实在拦不住啊……”
“哟,这里头的姑娘看着个个水灵,也难怪世子日日流连了!”
魏思武有些失神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娘”缓缓走近,“她”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虽有面纱蒙面,可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仿佛可以将人的魂灵都勾过去一般。
一旁的龟公也不由啧舌,啧,什么未婚妻善妒,有这么一个仙姿玉骨的未婚妻,只怕魏世子也看不上楼里这些庸脂俗粉了。
男人,还真是虚伪!
“咳,你,你怎么来了?”
魏思武终于回过神来,纵使马车上已经看过一次了,但也让他忍不住失神。
“怎么,世子来得,我便来不得了?”
“女娘”的声音犹如碎玉,虽然有些低沉,可却也如羽毛般搔着耳孔一般,让人心痒痒的。
魏思武忍不住挠了挠头,随后拉住了“女娘”的手腕:
“别,别闹了,快,快随我回去!”
“女娘”冷哼一声,四下打量一下:
“我偏不,我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的!这什么香,俗气的紧,搬走搬走!你,去把你家花魁姑娘请出来!”
龟公一脸为难:
“这,这位女君,花魁娘子也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
“不就是要银子?世子——”
魏思武下意识的把钱袋直接丢到了桌子上,龟公瞥了一眼,里面鼓鼓囊囊的,都够与花魁娘子春风一度了。
龟公想起魏思武那句以后都不来的话,今个这笔银子,要是不赚他心里都亏的慌!
“好好好,两位这边儿请!”
随后,龟公点头哈腰着,连忙把人请到了雅间。
不多时,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娘缓步而至。
“这就是你们的花魁?不过如此!世子,走了!”
“女娘”唤了一声,随后魏思武直接便跟着出去了,龟公见状,忍不住摇头。
等二人出了春月楼,到了一出僻静的巷子,徐瑾瑜一面走,一面将珠花发钗卸下来:
“思武兄,你……”
徐瑾瑜还没有开口,魏思武便轻咳一声道:
“主司。”
林寒肃带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魏思武,皱眉道:
“你在此狎妓?”
魏思武张口欲言,林寒肃又看向他身后带着面纱的徐瑾瑜,眉头皱的的更深了:
“还带良家女娘一起?”
徐·良家·瑾·女娘·瑜:“……”
魏思武闻言,忍不住嘀咕:
“主司怎么不说是吾把楼里的姑娘带出来了?”
林寒肃淡淡的看了魏思武一眼:
“本官什么没有见过,这女娘定是好人家的姑娘!说!你到底在此做什么?!”
魏思武一时语塞,徐瑾瑜不由无奈一笑,随后掀了面纱。
面纱落下,那盛极的容颜扑面而来,便是一旁的众人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林大人,林大人……”
徐瑾瑜唤了两声,林寒肃终于回过神来,表情有些崩裂:
“徐,徐侍读?你们,你二人……”
徐瑾瑜将面纱抛到魏思武怀里,明明还梳着女娘的发髻,化着女娘的妆容,可在这一刻,那个沉着稳重的徐大人又回来了。
“林大人,且借一步说话。”
林寒肃一脸复杂的看了一眼徐瑾瑜,他无法言说自己方才正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随后才发现眼前人竟是一个郎君的糟心之感。
这会儿,林寒肃声音都透出了几分疲倦:
“好,徐侍读这边请。”
徐瑾瑜点了点头,看了魏思武一眼,魏思武随即跟上,三人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徐瑾瑜这才含笑道:
“林大人,下官且猜猜您为何今日来此吧。”
林寒肃本来正盯着徐瑾瑜,可冷不防对上徐瑾瑜的笑容,他顿时突觉失礼,直接低下头,闷声道:
“你说。”
“要是下官没有猜错,林腾最频繁的活动场所就是那巷子口的春月楼。而那春月楼……就是林腾染上阿芙蓉上瘾的途径。”
林寒肃愕然抬头,徐瑾瑜遂淡笑道:
“下官与思武兄来此的目的,与林大人一般无二。下官也已经为林大人探过路了。
唔……林大人最好现在便带人进去抓人,否则,那香炉里的阿芙蓉就要燃尽了。”
林寒肃一听是正事,顿时面色一整,立刻道:
“你说的不错,那天,本官将天牢膳房之人抓获后,拷问出林腾当时的饭食之中有人受人指使加入了大量的阿芙蓉。
或许,那阿芙蓉便是信号,有那阿芙蓉,林腾连死都是松快的……那幕后之人当真是视国法于无物!
且不光是林腾,本官还查到,那林腾还有一个外室子,也染上了阿芙蓉,本官现在怀疑,可能有人以此来要挟林腾对徐侍读下手!”
不得不说,林寒肃最终与徐瑾瑜当初请赵庆阳查到的消息,殊途同归。
随后,林寒肃便急急带着人前往春月楼,不多时,一阵阵惊呼声,尖叫声响起。
“思武兄,我们先归家吧。”
以林主司的手段,徐瑾瑜相信不日便能查明真相。
这一次,林主司还真是一场及时雨,且看幕后之人又能往哪里逃!
徐瑾瑜面上带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最后一缕余晖映的他面颊微红,美不胜收。
“咳,瑾瑜你还是先把面纱带上吧。”
魏思武已经不知这一路过去,有多少人盯着徐瑾瑜看了,他们的马车还有一段儿距离。
“好。”
徐瑾瑜从善如流的带上了面纱,随后与魏思武回到马车之上,这才将头发散开,换了衣裳。
魏思武只认真道:
“瑾瑜,你放心,这回不可能出现天牢之事了!”
徐瑾瑜安静下来后,喝了几口茶水,这才轻轻道:
“劳烦思武兄,盯紧了那个龟公。最好,请林大人将他单独关押起来。”
“好。”
魏思武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应下,徐瑾瑜这才缓缓道:
“他的骨相,不对。”
那龟公的骨相,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实在奇怪极了。
魏思武有些不解:
“瑾瑜的意思是,那个龟公带了□□?”
“不,不是□□,应该是一种手法……”
徐瑾瑜思索着,看魏思武一脸疑惑,他遂解释道:
“大多数人的骨相因为男女之分有着鲜明的区别,而□□可以改变皮肉,却无法改变骨相,便会造成二者不协调的情况。
那位被送进二皇子后宅的女娘便是因为带着□□,所以我一眼便可以看穿,可是这个不同。”
不同在,你明明知道他的脸不对劲儿,可却无法确定是何处不对劲。
“这些日子,我在翰林院的藏书楼倒是看到过一则杂文,其中说,有一怪医,有推骨换容之术,当时我以为此或许只是一桩奇闻,现在看来……或许有成真之可能。”
魏思武一时瞠目结舌:
“这,这,这……”
徐瑾瑜也觉得这不可思议,可是翰林院的藏书楼乃是皇家藏书楼,里面搜罗着古往今来的绝大多数书籍。
有真有假,全靠自己辨别。
但,这样的情况,与徐瑾瑜记忆中的那则杂文,实在是太过相似了,让徐瑾瑜不得不多想。
魏思武随后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随着春月楼的全员被抓,徐瑾瑜知道林腾案即将不日告破,只不过,能将这么大批量的阿芙蓉在严密的城门守卫下源源不断的提供给春月楼……只怕这背后还有一股势力。
徐瑾瑜在脑中将京城纷杂的势力抽丝剥茧,可却因为少一些东西一时无法勾连起来。
等到翌日,正是大朝,成帝将最新的宁州军报公之于众之后,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乌军在宁州城里转了一圈,就如同贼在家里翻了一遍,还耀武扬威,当着主人的面儿离开一般,让人如鲠在喉。
“乌军此举实在是太过分了!圣上,臣以为应当派兵狠狠扼杀乌军的嚣张气焰!”
“刘大人此言差矣,去岁才结束了与越军的交战,如今又要掀起战争,银子粮草从何而来?”
“依臣之见,乌国要的不过是互市开放,不若……”
“你这叛国贼!乌国让开就开!那当初我大盛被其扒皮示众的官员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
一封军报,如同滴进油锅里的水,直接让整个朝堂都炸了开来。
成帝冷眼看着,又是这样,宁乌之战,打了又打,到这一步,他们还在争论不休,没有丝毫建设性的提议。
“肃静!”
成帝使了一个眼色,冯卓立刻扬声高唱,众大臣这才渐渐消了声。
“乌国已经都踩在了我大盛的脸上,尔等不思如何击溃乌国,反而为了一个小小互市争论不休,实在荒谬!”
成帝听了徐瑾瑜那一言,互市现在开不开已经不重要了,如若彻底胜了乌国,别说开互市,便是去乌国的王帐外吃肉高歌又有什么?
格局打开之后,成帝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事。
赢。
狠狠的将乌国打怕,打断他的脊骨,敲碎他们的牙齿,让他们彻彻底底的成为大盛之臣!
“圣上恕罪,臣等知错。”
众臣纷纷告罪,但随后立刻有人道:
“可圣上,臣等虽有一颗报国之心,奈何那乌国铁蹄实非常人能及,连镇守凉州数年的郑将军都败北,臣实在不知还有何人能与之一较高下!”
兵部尚书沉声说着,他之所以不主战,是因为他不想吗?
乃是因为无将可用!
先帝在世时,坐下大将不知凡几,可到了本朝,用的还是老将,可老将终会老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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