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兵部尚书这话一出, 不少大臣纷纷附和,先帝好战今上守成,本是极为妥善的安排。
可谁能想到, 昔日早就已经打的服服帖帖的两大敌国,如今一个个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对大盛已经露出了獠牙。
可偏偏此前成帝专修内政,对于武将的重视程度远远低于先帝时期,也就造就了如今尴尬的局面。
成帝听的这里,面色才和缓一些:
“所以,诸位的意思是, 若是有人能有击溃乌军之力, 便能与乌军一战?”
“不错, 可是圣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兵部尚书忍不住沉沉叹了一口气, 成帝随后笑了一下, 对冯卓道:
“你且将去岁南疆的详细军报呈上,让诸卿一观。”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 却不曾发现, 平日里本不理事上朝的镇国公与平阳侯这会儿却是一脸了然。
去岁南疆的军报因为雪崩一直未曾成功送达京城, 再加上成帝的刻意遮掩,众臣只知道去岁武安候及前去南疆的两位世子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至于那个因为句读之名,一并前往南疆的少年, 也不过是个添头。
可是, 等军报一页一页的传阅下去:
“特使徐瑾瑜大人抓出军中密探, 此为我军副将……”
“特使徐瑾瑜大人为我军寻找到被藏匿的军粮……”
“特使徐瑾瑜大人设计越军服下霉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军无一人伤亡,共俘虏越军……”
“特使……”
“徐瑾瑜,这是徐侍读?!”
杨掌院是最后拿到军报的,这种场合他本不需要表态,可是奈何这些军报实在是太让他震惊了。
六元及第的文状元在殿试前竟然在南疆力挽狂澜,让原本摇摇欲坠的卫家军打了那般漂亮的一仗!
最重要的是,徐瑾瑜明明以年少之身,便立下这等不世之功,可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年,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吐露一个字!
这是怎样的心性啊?!
杨掌院拿着军报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单知道徐侍读有本事,可没想到他的本事竟然这么大!
而杨掌院这话,犹如溅入油锅的清水,顷刻间就让整个朝堂炸了锅:
“徐侍读?就是那个六元及第,不到半月就被圣上升了半品的那位?”
“静安侯府对他下杀手,他能宽仁以待;一己之力平定南疆,他更是不声不响,如此贵重的品行心性,实非常人,难怪圣上眷顾!”
“如此人物落于我大盛,此乃我大盛之福!”
有人赞不绝口,但也有人保持怀疑态度:
“有道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徐侍读到底还是太过年少了些。”
魏思武今日正好在朝,闻言只冷冷一笑:
“朱大人倒是生的一把美髯,此前远赴桑州巡盐之时,倒是巡出个什么结果了?”
朱大人因抚民有方,政绩斐然故而被成帝特招回京封为盐运使,可或许他的脑子都长在了抚民之上,巡盐之时被底下人连同当地人欺上瞒下,最后只巡回了往年三分之一的盐税。
当时便气的成帝直接贬了他的官,又重新派人前去巡盐。
至于朱大人现在能出现在这里,乃是因为此前锦州知府经过这么久的时日被清查之后,即将被送往京城。
现在的锦州虽不似宁州战火纷飞,可也因为前任知府导致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尚还需要朝廷派大吏前去抚慰。
朱大人被魏思武这话说的满面通红,他只是觉得将一国边疆之稳固系于一个少年身上,实在有些不妥。
“有志不在年高,朱大人狭隘了。”
镇国公淡淡的说着,朱大人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怎么连您也觉得此事合适?”
当初镇国公在先帝座下四处征战之时,偶然救下过朱大人的祖先,是以朱大人一心想要在镇国公面前展示一二,谁曾想……
“吾曾亲眼得见武安候呈报密报,徐侍读之才,区区军报……也不过只有徐侍读十之二三的风采!”
镇国公斟酌的说着,他想,圣上之所以没有让武安候的密报传阅,实在是因为上面的各种夸赞之词实在是太损其之英名了。
镇国公这话一出,反对的大部分都不由消了声。
镇国公那是什么人?
原顺国公即便让大盛的军队在越国的王都驻扎一月,在四公之中也不过堪为第三。
而能居其首的镇国公,能与之比肩的,也就只有当初的老临安侯了!
临阵必安,镇国定邦。
这二位在军中从无败绩,他们的名字,便是铁招牌!
而在大多数人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之后,新的问题又来了。
“可徐侍读如今不过五品,若是派起前往凉州,该授其什么职位才妥当?”
“对啊,徐侍读到底是读书人,也不好孤身一人前去凉州,不知圣上欲派何人护送?”
那位徐侍读连镇国公都能出面背书,想来若是让家中亲眷儿郎相随,也能得些好处。
君不见,当初南疆平定之后,那些原本被当做弃子塞进那支宣抚使队伍里的兵将们归京以后接连升了两级,可谓是看红了一众人的眼!
众人就这个问题,又开始吵了起来,成帝听着面色越发冷淡。
大敌当前,他这些好臣子一个个倒是急着为自己的亲眷后辈从中捞好处!
真真是烂透了!
“够了!徐侍读之职朕心中已有打算!至于随行人员……”
成帝冷着脸在众人面上挨个扫过,他语气冰冷道:
“确如诸卿所说,徐侍读乃是读书人,故而这一次随行之人若是让徐侍读受一点儿伤,皆给朕提头来见!若有意同往,尽管递折子上来,朕在御书房静候诸位佳音!”
成帝这话一出,金銮殿立刻鸦雀无声。
他们是想要让儿孙蹭功劳,可不是要让他们去送死啊!
成帝随后又淡淡补充道:
“对了,诸卿也不要想着一人都不推举,若是要朕选人,那可就不知会是哪家了。好了,退朝!”
成帝直接潇洒的转身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由颤颤巍巍道:
“圣上此番对于乌国之时,是不是有些太过急切了些?”
“对啊对啊,好久没有看到圣上这么生气了。”
“啧,都被人蹬鼻子上脸踩到脸上了,诸位大人倒是能沉得住气,圣上乃是天子,君辱臣死,这个道理诸位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魏大人今日倒是好利的一项口儿。”
魏思武的话刺痛的某些人的心,有人下意识的刺了一句,魏思武却只是扬了扬眉:
“利吗?也不知若是如诸位这般躲躲藏藏,贪生怕死,如若他日乌军打入王都,届时诸位且看是吾的口利,还是乌军的刀利吧!”
魏思武说完,直接扬长而去,气的众人忍不住直瞪眼,不由小声嘀咕:
“说的那么好听,他怎么不去护送那位徐侍读?”
……
朝堂之上的风波,徐瑾瑜并不知道,只不过他由六品晋至五品之后,身上的官袍又该重新换新了。
今日,本该是织造局上门的日子,徐瑾瑜照旧前往衣帽所,却不想织造局人正两手空空的坐在原地。
看到徐瑾瑜进来,四人连忙起身:
“徐大人来了,您快坐,您快坐。”
自从原来的京城织造一朝下狱,现任京城织造废了老鼻子劲儿才隐隐约约探得一点儿口风,知道当初是这位徐侍读入了宫没多久便直接被圣上派人拿了去,一时心里把这位徐侍读的重要性直接拉到了顶点。
京城织造尚且如此,便更不必提下面人了。
那副热情似火的模样和初次相见的倨傲不逊简直判若两人。
徐瑾瑜依言坐下,立刻有人奉上了茶水,徐瑾瑜并未取用,只是不解道:
“诸位两手空空而来,莫不是吾的的官袍出了什么问题?”
四人对视一眼,不由一笑:
“瞧徐大人说的,您的事儿咱们大人还能不放在心上?您的官袍咱们早就准备妥帖了。”
旁的不说,当初织造局整改退银子的时候,这位徐大人可是在头一批里呢!
徐瑾瑜闻言眉头轻轻一皱:
“既然如此,那还请诸位大人送来吧,吾如今这般模样,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嗨呀,本来昨日您的官袍便快要制好了,可是圣上突然派人前来……”
织造局人拉长了声音,似乎是在等徐瑾瑜主动问,可徐瑾瑜听到这里,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老神在在的喝起了茶水。
织造局人不由无奈道:
“徐大人,您就不好奇吗?”
“揣测圣意,可是大不敬之罪。”
徐瑾瑜四两拨千斤,织造局人听了这话,忙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
“圣上并未下密旨,不过我们大人说,总不好让您干等,这次派我们走一趟……您啊,这回的官袍怕是要换个色儿了!”
换个颜色?
饶是镇定如徐瑾瑜,闻言也不由一顿。
大盛的官服依据颜色区分级别,一至四品为绯色,依据深浅不同而细分,五至七品则为深青色,再往下便是淡绿色了。
徐瑾瑜当初听说了这个等级区分之后,都忍不住想,幸亏这大朝只请四品官员上朝,否则怕是一副万绿丛中数点红的美景呢。
而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侍读,便要从青到红,哪怕只是一个从四品,那也是连跳两级了。
“多谢诸位告知,吾知道了。”
徐瑾瑜随后起身拱了拱手致谢,可是织造局人哪里敢受,连忙侧身避过:
“哪里哪里,徐大人迟早要知道的,咱们哪里敢当您一句谢?”
织造局人客客气气的与徐瑾瑜说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告辞。
只是,临行前,看着那被深绿色裹挟着犹如森林仙人的少年,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天生便是被人仰望的。
从六品至四品,他才走了几日?
……
成帝故意迟迟没有宣布徐瑾瑜的官职,并且用随行人员的名额狠狠的将大臣之中的不正之风煞了一通。
以至于这些日子不少大臣都越发焦虑,他们不知道同僚递上去的折子举荐的是谁,要是自家儿郎呢?
一时间,众人熄了那颗争名夺利之心,开始认认真真为这场战役准备粮草和补给。
而徐瑾瑜在上值了大半月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休沐日,他自己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在与魏思武一墙之隔的宅子里悠哉悠哉的看书品茶,对于自家那已经被塞的不能再塞贴子匣视而不见。
门子小石一看到徐瑾瑜就不由垮下脸:
“大人,您就看看吧,看看吧,您好歹回出去一两道帖子,否则小人屋子里要不了几日就得被塞满了!”
徐瑾瑜闻言不由一乐:
“有那么为难吗?”
小石沉沉的点了点头,幽幽道:
“小人现在日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人您不看帖子,不收帖子,可您看……一点儿用都没有!”
徐瑾瑜只是摇头一笑,这些帖子不过是为了从自己口中探得口风,看看这事儿值不值得下场罢了。
徐瑾瑜并没有去理会的想法,但看到小石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徐瑾瑜勾了勾唇:
“那,小石你一般怎么处置这些帖子?”
小石一脸茫然的看向徐瑾瑜:
“都,都先塞着呗。”
主要是他还没有遇到这么大的阵仗。
徐瑾瑜随手抽了一张帖子出来,扫了一眼,拿在手中举例:
“浪费!你看这帖子上的金丝,没事儿扣点儿下来,就当给你这些日子的润口费了。”
那些大臣们虽然心里勾心斗角,可是为了表示重视,送的帖子都是上乘的,有些上面的边角都是用纯金包裹带印花的。
而徐瑾瑜这话一出,小石直接眼睛一亮,忍不住偏头看去。
他不嫌弃这些帖子了!
这哪儿是帖子?
这是银子啊!
等徐瑾瑜转身离开之后,小石搓了搓手,立刻开始了自己的淘金大业。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封华贵无比的帖子,那上面的黄金四只角都包一个指节大小,上头还印了一枚云纹,好看,更值钱。
只是,就在小石卸金子的时候,冷不防翻了开来,他识字不多,但那里头的“临安”的红印他倒是认得的。
可,这是方才大人已经翻过的,应该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帖子。
小石随后将脑中的想法抛之脑后,开始快快乐乐的薅金子。
而徐瑾瑜回到屋子,慢吞吞的将手指洗了又洗。
临安侯府的帖子,这个时候送来,还故意搞的花里胡哨,其居心可以想见。
而就在徐瑾瑜被那张帖子恶心的时候,赵庆阳都等不及小石通报,直接冲了进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庆阳兄,这是怎么了?”
徐瑾瑜连忙给赵庆阳倒了一杯水,赵庆阳一口气闷了下去,眼睛亮晶晶道:
“瑜弟,我查到了!临安侯他在运阿芙蓉!”
“什么?”
徐瑾瑜猛地抬起头,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已经串联起来了!
春月楼的阿芙蓉,乃是是临安侯提供的。
而临安侯之所以在静安侯府出事后对自己大献殷勤,乃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追究林腾案!
否则,迟早会查到他的身上!
徐瑾瑜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关上门,给赵庆阳又倒了一碗凉茶:
“庆阳兄,你慢慢说。”
赵庆阳点了点头,他是练武之人,方才是因为才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实在太过震惊,直接冲了过来,不过这会儿他的呼吸已经调整过来了。
“京兆尹大人对于城门把守一向看管严格,这些阿芙蓉究竟是怎么送进来的?”
“这事儿说来也是巧合,当初瑜弟让我去打听临安侯的行踪,我多方打探,得知其会每旬固定回去郊外的庄子休息一日外,便再无与城外建议的时候。”
赵庆阳随后回忆起昨日临安侯正好外出旬休,他则暗中跟上,一路暗查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这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猜错了方向。
“可谁曾想,我那群兄弟之中,有一人乃是斥候出身,他仔细观察了临安侯的马车,这才发现了端倪。”
‘将军,这临安侯看着也不胖啊,这马车倒是吃重的紧,您看大晴天的车辙都这么深,莫不是东西藏在了车里?’
斥候试探的话语,让赵庆阳也不由疑惑起来,要是临安侯光明正大的将阿芙蓉送入京中,京兆尹岂能不知?
这根本说不过去!
赵庆阳说到这里,随后冲着徐瑾瑜眨了眨眼:
“瑜弟向来聪慧,不如猜猜这临安侯是怎么把阿芙蓉运进京城的?”
徐瑾瑜闻言不由一笑,低眸沉思片刻,这才低声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只怕是这马车乃是空心马车。而这里面,最好作手脚的,应该是马车顶吧。”
赵庆阳闻言,不由瞪圆了眼睛:
“瑜弟,你还真不给人活路啊!我累死累活忙了一夜才蹲到的!”
赵庆阳有些委屈,他当然知道是马车的问题,可是他曾经在临安侯下马车后,仔仔细细的在马车里翻了一遍,结果却一无所获,只能忍着复苏的蚊子,听了一晚上的蛙声,这才在黎明将明之际,终于蹲守到了那些顺着马车顶将阿芙蓉一块一块塞进马车夹层里的下人。
赵庆阳从怀里掏出一块素帕:
“这是我趁临安侯还未起身时,偷偷打开机关将里面的东西刮下来的,府医说,确实是阿芙蓉无疑!”
徐瑾瑜看了一眼,也点了点头:
“确实是阿芙蓉。倒是难为临安侯还能这么有想法了!”
难怪临安侯府的马车乃是勋贵之中数一数二的贵重,只他这一车的阿芙蓉,都不知够换来多少这样珍贵的马车了。
而马车一贵,寻常兵将也不敢粗手粗脚,乱磕乱碰。
确实很有想法。
“庆阳兄,此事你且继续追查下去,这么多的阿芙蓉若是在京郊种植也不会至今都默默无闻。”
临安侯,不过是人家运输阿芙蓉的工具罢了。
徐瑾瑜这话一出,赵庆阳登时便知道这该是一条大鱼,立刻肃了面色。
阿芙蓉之所以成为本朝禁品,便是因为前朝就是引其而亡,前朝皇帝听信方士之言,追求极乐,连带这后宫的妃子、宫女、太监都对阿芙蓉趋之若鹜。
而这样的东西,也开始自上而下的在贵族官宦圈子里流行开来,可此物一旦服食,便会彻底成为它的奴隶。
以至于,等到之后贵族们为了日日“享受”,将自己的庄子全部都种上了阿芙蓉。
百姓的土地也被肆意侵占,可贵族也要吃喝挥霍,还交的粮税一点儿不少,种种苛捐杂税逼死了不知多少人。
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而太宗皇帝便是在这样乱世之中应运而生,他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
凡大盛国境之中,不得种植一株罂粟,若有犯,连坐之。
而在这样的严刑峻法之下,那原本混沌污浊的尘世很快便被清荡一空。
可谁能想到,时至今日,阿芙蓉竟然又卷土重来!
或许当初韩望安所暴露出来的,已经不是个例。
苹果的表皮生了黑点儿,内里只怕也早就已经腐烂殆尽!
“也不知临安侯运了多少年,若是被圣上所知,只怕性命不保。”
赵庆阳有些犹豫的看了徐瑾瑜一眼:
“瑜弟,你……”
赵庆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那临安侯也算是瑜弟的生身之父,要是瑜弟心有不忍。
“庆阳兄,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我一日是徐家子,终生是徐家儿郎,临安侯与我毫无关系。”
徐瑾瑜的语气近乎冷漠,不过却是对着临安侯的:
“庆阳兄不妨猜猜,临安侯此前为何要与静安侯起了争端?他在怕,怕我非要查林腾案,到时候会查到他的头上!”
赵庆阳听了徐瑾瑜这话,仔细一想,这才发现除了徐瑾瑜所言外,他无法为临安侯找到别的什么理由。
“不过,临安侯昨日还能去运阿芙蓉,想来他还不知道春月楼被连窝端了的事儿。”
徐瑾瑜的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点了两下,冷笑一声:
“也是,这种不能为人所知的缺德事儿,他平日里怎么回去哪里呢?”
“嗯……那么,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回来的这些阿芙蓉无处放置,且春月楼人已经落网,他会狗急跳墙的。”
徐瑾瑜这话一出,赵庆阳立刻面色慎重起来:
“瑜弟放心,我会留心你上值附近的安全的!”
徐瑾瑜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不,庆阳兄你应该盯着临安侯府。”
徐瑾瑜轻轻垂下眼帘,临安侯只怕还割舍不下自己身上的利益。
两日后,临安侯于宫门外长跪,请圣上做主,让楚家儿郎认祖归宗。
第 192 章
临安侯这一跪, 却是直接惊呆了一群人,当初翰林院外之事倒是没有大范围的传播。
一是临安侯搭好台子但还没来得及唱戏,便被成帝对徐瑾瑜的封赏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也没有宣扬出去。
二嘛,便是这些日子朝臣们因徐瑾瑜颇有圣眷之事讳莫如深,对于那件事也一直持观望态度。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临安侯竟然这么生猛的直接将这件事闹到了御前。
“临安侯究竟是怎么想的,圣上对那徐侍读的偏袒之心已经显而易见了,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找不痛快!”
“不错,我还是头一遭看到有人凭借长相来辨别自己亲生孩儿之事!当初, 临安侯夫人可没有传出其怀有双胎的消息, 如果徐侍读乃是临安侯府的孩子, 那临安侯府现在的世子又是什么呢?”
“啧, 临安侯世子此前拿着徐侍读的句读之法好一通扬名,如今眼看着不成了, 临安侯可不得……”
……
朝臣们议论纷纷, 临安侯请求让徐景瑜认祖归宗之事倒是成了众人这段时日纷繁燥乱的生活中唯一的点缀,一时之间众人对此也关注不已。
如果说朝臣们对于这事儿秉持着吃瓜的态度, 那么成帝在听闻此事的时候, 面色便直接冷冽下来。
“好好好, 徐瑾瑜即将北上,这节骨眼上他想要来让他认祖归宗了,真是好盘算!”
成帝气的在御书房负手转了好几圈, 可是胸中的怒火却迟迟下不去。
冯卓在一旁都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 心里却叫苦不迭。
别看皇上这些日子被徐侍读哄着不那么气了, 可是北上之事需要准备的东西也海了去了,皇上更是为此操碎了心, 还要提防着外出现此前南疆间补给都送不到的事儿,可谓是心力交瘁。
这临安侯倒好,平日里不声不响,逢此大事儿竟然没眼色的求上门来。
若是打赢了这场仗,圣上说不得还能耐心听他说完,可是现在……
成帝直接厉声道:
“冯卓,传朕口谕,临安侯不识大体,目光短浅,有失体统,停职罚奉一年,让他立刻给朕滚回他的临安侯府!无诏不得外出!”
成帝这话一出,冯卓立刻便转身出去传旨了。
而随着成帝的旨意传出,不少朝臣都不由啧舌,心里更是嘀咕圣上偏心。
等轮到临安侯自己时,他直接惊的瞪圆了一双眼睛:
“本侯,本侯可是当朝临安侯,先帝亲封的临安侯!圣上他竟然,竟然偏着徐瑾瑜!”
冯卓闻言,不由撇了撇嘴:
“侯爷也说了,这侯爵之位嘛,乃是先帝所封。”
可人家徐大人,现在可是御前红人!
临安侯很快就明白了冯卓的意思,他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很快,眼前一黑,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圣上,不公啊!”
临安侯直接一头栽倒在地,冯卓不由皱眉,看着临安侯栽倒的模样,冷声道:
“徐大人即将北上,临安侯却逢此关键时刻去搅扰徐大人安宁,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圣上此举,为天下百姓,乃是大公无私!来人,送临安侯回去!”
冯卓扬声说着,直接将临安侯所为的弊端点了出来,让一众围观的百姓闻言也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冯卓见状,这才悄然离开。
临安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皇上也攀扯上!
至于皇上所言的停职罚奉,勋贵除了俸禄之外,尚有食邑,且府里的开销大部分都凭借食邑。
不若,连食邑也停了吧。
……
临安侯闹了一通,闹了一个寂寞,最后还被成帝斥责禁足。
而等徐瑾瑜听闻此事时,他还在藏书楼里翻阅古籍,在众人因为北上之事争斗吵闹不休的时候,徐瑾瑜这个中心人物,倒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因着杨掌院知道徐瑾瑜不日北上,直接便将他手头原本为数不多的工作分了出去。
若不是吏部考核要查点卯,杨掌院那是恨不得直接让徐瑾瑜归家好好歇着。
毕竟,一旦北上,便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不光是杨掌院,翰林院的大部分官员这些日子对于徐瑾瑜都颇为照顾。
凡是徐瑾瑜寻找的书籍注释一类,即便自己不知道,也会在同僚之中搜寻好,然后给徐瑾瑜送来。
而也因此,徐瑾瑜倒是难得的在官场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临安侯如此目光狭隘,圣上申饬也是理所当然……”
徐瑾瑜抱着两本古书的拓本,看着前来报信的陈为民,面色平静:
“多谢陈大人告知。”
陈为民看着徐瑾瑜那副淡定的模样,目光有些奇怪:
“徐大人心里就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气愤,或者是什么别的情绪吗?”
徐瑾瑜闻言,终于抬起眼眸,迎着陈为民探究的目光,轻笑一声:
“陈大人希望我有什么情绪呢?他闹任他闹,海潮终有平。”
徐瑾瑜说的很是淡然,可是陈为民却一眼便看出了徐瑾瑜这么淡然的原因。
他从不曾将临安侯放在眼中。
虽然,临安侯乃是本朝的为数不多的侯爷之一。
“陈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吗?”
徐瑾瑜偏头看向陈为民,他也觉得陈为民很是奇怪,临安侯之事为何其他大人不愿意来告诉他,反而轮到他一个编修,陈为民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他并不是蠢人。
陈为民看了徐瑾瑜一眼,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事儿了,只是,徐大人此番北上,只怕要很久都见不到徐大人了,这么一想,我已经有些想念了。”
“这样吗?”
徐瑾瑜不由一笑:
“那我努力早些回京。”
陈为民点了点头:
“祝君凯旋。”
翌日,正值大朝会,众臣齐聚于金銮殿上,这还是众人头一次这么安静。
“臣等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成帝在众臣齐刷刷的行礼声中,坐到龙椅之上,而今日与平日不同的是,成帝并未请众臣奏事,而是一脸沉重道:
“昨日,朕又收到了新的凉州军报。继长平郡失守后,凉州的几处郡又一次迎来了一场猛攻,在此战……遂安郡再度失守,凉州九郡,已失其二!”
众臣闻言,忙山呼道:
“圣上息怒,保重龙体!”
成帝环顾四周,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朕一想到,凉州的百姓如今日日活在战火之中,便昼夜难安,北上之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成帝这话一出,众臣顿时明白成帝的意思,镇国公率先请求:
“请圣上下旨,由徐大人带人北上吧!愿徐大人可以如南疆之战那般,势如破竹,助我大盛再获大胜!”
“请圣上下旨——”
“好。”
成帝看着殿中乌压压的人头,缓声道:
“传徐瑾瑜上殿!”
“传徐瑾瑜上殿——”
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唱词,众臣忍不住偏头去看那中间空荡荡的御道。
不多时,一个人影终于缓缓走了上来。
夏日的天亮的早,这会儿初升的太阳将第一缕晨曦洒落在少年的背影之上,那绯衣少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众人见状,不由眸子狠狠一缩,那可是绯袍!
圣上这是要让徐瑾瑜连升两级吗?
众人一时心中惊骇莫名,可是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涌起一抹怅然。
金銮殿,是多少官员殿试之外后,便终身所不能及之地,而这个少年呢?
众臣顿时百味杂陈。
而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那绯色衣袍上的白鹇随着衣袖走动间,翩翩起舞。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那张精致的玉面之上一片平静,仿佛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朝一般镇定。
“臣,徐瑾瑜拜见圣上。”
“徐爱卿免礼。”
成帝抬了抬手,看着徐瑾瑜身上的绯袍,那金丝银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顶的发冠上的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成帝不由眼含满意。
大朝之上,成帝并未如以往那般表示亲近之意,也或许是成帝并不需要如此。
只见成帝面带微笑,随后道:
“徐瑾瑜听旨,朕封你为正四品平南节度使,掌凉、晋二州之兵,即刻出发北上前往凉州,务必为我大盛夺回失地,扬我大盛之威!”
“臣,定不辱命!”
徐瑾瑜沉声应下。
而成帝的话,一下子在官员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圣上,徐大人此前不过从五品侍读,现在一跃三级,实在是有些……”
有官员吞吞吐吐的说着,成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你可愿北上,将乌军驱逐出我大盛国土?”
“呃……”
“诸卿若有这个想法,尽管奏来,朕一样给尔等连升三级,但尔等可敢承诺守住边疆?”
一时间,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下一刻,冯卓直接将象征这四品官员的官印、节度使的双旌双节一并亲手交给徐瑾瑜,而徐瑾瑜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接过。
这虽然只是一个短暂的动作,可从这一刻开始,不少人隐隐有所预感,或许从此刻开始,朝堂之上的风向将要变了方向。
随后,成帝又殷切叮嘱了许多,这才让徐瑾瑜回到队伍之中。
按理,徐瑾瑜的位次本该在最后,可成帝顺手一指,便是一个无人的角落。
纵然是角落,可在满殿都是二品以上官员的朝臣之中,也颇为稀罕。
但因方才成帝的回护,这会儿倒是无人敢来此挑理。
随后,成帝终于揭晓了本次要随徐瑾瑜一同北上之人的名单:
“由右金吾卫将军率军护送,暂代副使,行军司马为刘平、判官李寻、张瑞……参谋随军陈为民,周启章……等人。”
随着成帝的声音落下,徐瑾瑜不由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无他,这些人员大部分为他去南疆之时的熟人,而其中的刘平、李寻等人如今在京中武官之中也小有名气。
而这些人竟然都被圣上一并送到自己身旁!
徐瑾瑜刚一抬起头,便与成帝的目光不期而遇,中年帝王的眼眸深沉如海,但此刻里面盛满了忧虑与担心。
而对于成帝的满面担忧,徐瑾瑜微微勾起唇角,拱了拱手。
他什么也没有说,可那淡定的气度,便足够让成帝安心。
第 193 章
辰时正, 城门之外,却早已经乌压压一片人影,而这里头一道明黄、一道绯色的身影分外醒目。
朝阳初升, 那轻轻拂过的微风让人只觉得分外心旷神怡,一串儿鸟儿鸣叫着而过。
成帝抬头看去,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出行之日,便有喜鹊而过,徐爱卿,这是吉兆啊!”
但见徐瑾瑜一身绯袍,乌发半绾, 其余的发丝与绯色的衣袍一并在风中飞舞, 那双漂亮桃花眼微微勾起, 徐瑾瑜笑吟吟道:
“此乃天佑我大盛, 臣定不负圣上厚望!”
成帝闻言,不住点头, 随后, 他面色一整,认真道:
“徐爱卿, 给朕好好的回来。”
“臣, 领旨!”
成帝随后看向徐瑾瑜身后众人, 一字一顿道:
“朕希望,他日尔等皆能平安归来!”
“是!”
众人一片山呼之声,震耳欲聋, 只是成帝见状, 还是不由自主的微湿了眼眸。
“出发吧。”
成帝目送着徐瑾瑜等人离开, 直到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连最后的黑影都看不到时,他才收回了视线。
“皇上, 该回宫了。”
冯卓小心翼翼的提醒着,成帝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原本柔和的面容瞬间变得冷硬起来:
“这些日子,诸卿的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希望诸卿能再接再厉,此番北上之事乃我大盛如今至关重要之事,如若接下来诸卿所为远不及徐爱卿等人北上之前,那便莫怪朕不讲情面!”
成帝一番疾言厉色之下,众人面上连声应下,可实际心里叫苦不迭。
他们前头那么费心,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怕这里头的随行之人有自家儿郎,可谁知道圣上竟然遛了他们一圈不说,还要他们之后继续劳心劳力的干活!
相当于他们要操碎了心,结果还可能捞不上一星半点儿的油水!
简直……人干事?
成帝对于朝臣们的怨念心知肚明,可当初他请朝臣们递折子举荐人时,可没有一人举荐自家儿郎。
当时,成帝看着那一沓折子斗气笑了。于是等到最后,成帝索性还是让当初南疆的原班人马重新出发。
一来,徐瑾瑜不需要费心收拢人心,二来,这些人这段时日基本上也在他眼皮子下放着,轻易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当初,徐瑾瑜等人前往南疆时的一路险途,还是让成帝担忧不已。
而与成帝的隐忧不同的是,徐瑾瑜这一路分外冷静镇定。
赵庆阳照旧与徐瑾瑜坐在一辆马车之上,他接连喝了几杯茶水,抬眸看着倚着车壁,正在闭目养神的绯衣少年,下意识的放轻手中的动作。
“庆阳兄。”
徐瑾瑜缓缓睁开了眼睛,赵庆阳不由动作一顿:
“是我吵到瑜弟了?”
徐瑾瑜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缓声道:
“庆阳兄,那件事你查的如何了?”
赵庆阳顿时会意,他压低声音道:
“因为圣上下令太快,临安侯府的马车还来不及动身,便……”
徐瑾瑜:“……”
这临安侯也有些太倒霉了。
“无诏不得外出……圣上这道命令倒是下的极好。”
如此,正好可以等他回来再慢慢解决掉临安侯。
“不过,也正是因此,倒是不好摸到那背后之人了。”
赵庆阳颇有几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叹息,徐瑾瑜不由勾了勾唇:
“那么一马车的阿芙蓉,便是春月楼也需要好些日子才能消耗一空……临安侯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此番我另安排了人盯着,瑜弟且放心。”
徐瑾瑜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
“我自是放心庆阳兄的,好了,这件事有圣上压着,一时也出不了什么结果,庆阳兄便不必放在心上了。”
“我,我没有。”
赵庆阳想要反驳,可是一想到自己面前可是瑜弟,自己哪里能瞒的过他?
“庆阳兄素日品茶可不会如今日这般急躁,方才不过一刻便已经喝了五杯茶水,不是心中压着事儿,又怎么会毫无所觉?”
赵庆阳闻言,不由摇头一笑:
“什么都瞒不过瑜弟的耳朵。不错,我确实有些紧张,但不光是临安侯之事……”
赵庆阳吞吞吐吐,当初前往南疆之时,他无畏无惧,全凭一腔孤勇。
可是这一趟,还未出发,便已经收到了两封败报,让他的心里犹如压了一块巨石。
“庆阳兄是担心郑将军撑不到我们抵达?”
赵庆阳点了点头:
“郑二郎自及冠之后便一直镇守凉州,十余年间回到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
且郑家大郎都是那般品性,我实不知其可有武安候死战不退的刚烈。”
要知道,当初卫家军已经几乎弹尽粮绝了,可是也未曾让凉州失去寸土!
“庆阳兄想到的地方,圣上也想到了,否则庆阳兄以为圣上为何要将晋州的兵权也一并交给我?”
“瑜弟的意思是……”
“庆阳兄大可安心,除此之外,乌军与越军不同的是,他们虽然武器精良,可是他们与我大盛还有一处悬殊。”
赵庆阳看向徐瑾瑜,徐瑾瑜低声道:
“那便是,我大盛丁多于乌,他们投鼠忌器。越军有内贼作乱,这才支撑了那么久,可是乌军又有什么?”
徐瑾瑜说着,随后沾着茶水,在桌子上随意几笔便勾勒出凉州的舆图。
“庆阳兄且看,这里是长平郡,这就是遂安郡。”
赵庆阳低眸看去,但见长平郡与遂安郡二者相连,又与凉州城有一段距离。
“过了长平郡,乌军本可以直取凉州,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做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舍凉州城而选遂安,这可不是一个好决定。”
凉州城纵使只是边疆城池,可其的富饶程度也远胜一个小小的遂安郡,是以,徐瑾瑜在得知遂安被拿下的这等军报之时,便已经知道乌军内里空虚的事实。
赵庆阳听了徐瑾瑜的推测之后,面上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所以瑜弟的意思是,郑二郎应当可以撑到我们抵达凉州。”
“乌军前期攻势猛烈,自然也需要休养生息。最重要的是,现在可是夏日……”
“夏日?”
赵庆阳有些不明白这个季节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徐瑾瑜扬了扬眉:
“庆阳兄忘了吗?乌国最出名的便是牛羊,而夏日便是牛羊的放牧时节。我猜,乌国之所以退选遂安,也有这一原因。”
牛羊需要在夏日水草丰美的时候放牧,而作为乌国赖以生存的支柱产业,乌国在其上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可同日而语。
“可若是因此,乌军又为何选择在这个时节出兵?”
“为了逼迫,也为了过冬。”
徐瑾瑜抬起眼眸,看向赵庆阳:
“庆阳兄若是看过有关凉州城与乌国的风物志便会知道,乌国人因为其所处的草原地带,平坦开阔,每到冬日便物资匮乏,一个冬日他们会损失大量的幼童。
此前,我大盛与之开放互市之时,可以暂缓乌国冬日的困境。但乌国人太过贪心,这才……”
乌国贪心,以为自己兵强马壮,便可以逼迫大盛做自己的粮仓,可却没想到大盛会支撑这么久。
他们也急了。
徐瑾瑜的话让赵庆阳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徐瑾瑜,有些不好意思道:
“还是我沉不住气,倒是让瑜弟担心了。”
徐瑾瑜微微一笑:
“庆阳兄不必这么说,不光是你这么想,想必队伍中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徐瑾瑜说着,挑起一角帘子,赵庆阳抬眼看去,便是此前同赴南疆的刘平、李寻等人都愁眉不展。
他们在怕,怕凉州失守。
“那瑜弟可要安抚一二?”
“不必,不出三日军报传来,他们自会知晓,而现在……”
徐瑾瑜放下车帘,含笑道:
“庆阳兄不觉得今日行进速度极其之快吗?”
徐瑾瑜一说,赵庆阳这才察觉到,往日需要走大半日才能抵达的清丘县驿站,现在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近在眼前了。
“此番北上,倒是不比南下多山,若是队伍可以保持这样的速度与激情,应能提前十日抵达凉州。”
“那瑜弟便不怕大家撑不住吗?”
徐瑾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庆阳兄,你太低估人的抗压能力了。”
“抗压能力?”
赵庆阳有些不解,徐瑾瑜遂道:
“庆阳兄不妨且看吧,这前三日顶着压力而行,将会是你从未见过的速度。至于之后……”
徐瑾瑜笑了一下:
“每一封军报,都会是我们这支队伍行进的定心丸。”
徐瑾瑜说完,随后隔着车壁道:
“刘大人,今夜吾等在平州驿站过夜。”
刘平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随后骑着马从前到后叮嘱了一遍。
这一趟,成帝将刘平、李寻二人都交到了徐瑾瑜手下,连带这两人也各自带了一支百人队伍,让整支队伍显得分外壮大。
等刘平回来报信之时,已经是两刻钟后了。
“徐大人,如若要在平州驿站过夜,那咱们须得再加快步子了,您且坐稳了!”
刘平虽然心中担忧,但也相信徐瑾瑜,这会儿毫不含糊的执行了徐瑾瑜的命令,下一刻,整支队伍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动了起来。
便是坐在马车里的徐瑾瑜,都不免因此颠簸晃动起来。
等到夜幕将落之时,众人堪堪抵达平州驿站。
待徐瑾瑜拿出文书之后,驿丞立刻先把众人请了进去。
众人在明堂落座,徐瑾瑜抬眸看去,皆是熟悉的面孔,他遂起身拱了拱手:
“今日诸位辛苦了。”
“徐大人,不敢当!”
众人连忙起身,随后徐瑾瑜含笑道:
“凉州事态紧急,不必说诸位也知道。今夜还请诸位好好休息,这些是吾准备的活络油,还请诸位都用一用,否则明日起来可要遭罪了。”
原本今日众人的行进速度便不慢,可徐瑾瑜最后又请众人再快了几分,人群之中难免有些怨气,可随着徐瑾瑜拿出来的一包袱的活络油后,众人一时哭笑不得。
“看来,徐大人这是早有准备啊!”
徐瑾瑜也笑着道:
“若是没有准备,让诸位又是辛苦又是受罪,只怕我这夜里的喷嚏是要一个接着一个了,睡觉都不安稳喽!”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刘平抬眼看去,发现徐大人还是和当初的小徐大人一般无二,这才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做武将的,不怕吃苦受累,就怕吃苦受累后,却落不到一个好结果。
徐大人不管是智谋还是品性都让他佩服,而今更是一如既往的对待的他们,刘平一时心中安定。
很快,驿站便已经准备好了饭食,但因为此前蜀州驿站时的投毒之事,众人没有要什么加餐,都是些简单的饭食。
等简单填饱肚子后,众人朝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去休息了。
赵庆阳照旧和徐瑾瑜挤一个屋子,他拿着活络油对徐瑾瑜道:
“瑜弟,来,我也帮你推一推。”
徐瑾瑜没有拒绝,他虽然是坐在马车上,可这一路颠簸,却也让他腰酸背痛。
“也好,等会儿我也帮庆阳兄……”
徐瑾瑜正说着话,眼皮便已经因为疲倦支撑不住,挣扎了两下便合上了。
赵庆阳见状不由失笑摇头,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觉得瑜弟比自己年少。
否则,依着他在马车上的气势,自己这个做兄长的,都要乖乖低头称是呢!
次日,徐瑾瑜一觉醒来,难得的表情还有些茫然,他许久没有这么累过了。
等看到赵庆阳时,他的记忆才慢慢回笼,不由小声道:
“庆阳兄怎么不叫我?”
那声音无端透着点儿心虚,赵庆阳不由一笑:
“跟自家兄长,有什么客气的?况且,圣上可是说了,不能让瑜弟你擦破点儿油皮,也不知道让瑜弟劳累的腰酸背痛算不算呢?”
赵庆阳促狭的说着,徐瑾瑜不由嗔了赵庆阳一眼:
“庆阳兄!”
房间内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就这样,队伍保持着急行军的速度,不过三日便已经穿过了平州。
“接下来,只要穿过了青州、晋州,便可以抵达凉州了。”
赵庆阳虽然满面疲惫,可也双目晶灿的说着。
而徐瑾瑜也难得的让大家在青州界处休息半个时辰,一时间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等到众人在夜色落下前抵达青州驿站之时,正好看到了来自凉州的军报。
徐瑾瑜用金牌特许权,率先拿到了最新的军报,这是当初离京之时成帝特许的。
而等徐瑾瑜打开军报一看,眼中顿时划过了一丝笑意。
“瑜弟,如何了?”
徐瑾瑜笑着看向赵庆阳,随后将军报递给赵庆阳:
“庆阳兄也看看吧,倒是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赵庆阳展开一看,也不由笑了:
“乌军真的休战了!”
赵庆阳这话一出,刘平等人纷纷抬起头来,惊喜不已。
他们这一路最担忧的是什么?
还不是怕凉州失守,到时候他们拿什么完成圣上的命令?
是以,这一路,众人一个个心里都绷紧了弦。
现在,众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就连那原本疲惫的身子,都仿佛在这一刻充满了力气。
赵庆阳看到这一幕,不由叹为观止。
瑜弟还是把什么事儿都能盘算的妥妥当当,先以忧虑为压力,让众人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之后转忧为喜,又让众人激发一次潜力,如此以来,提前抵达凉州不是问题!
“这是好事儿,今日当庆贺一二。”
徐瑾瑜笑着将军报重新封好,并在火漆上落下自己的印章,随后直接请随行的伙军借驿站的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美食,最是可以抚慰人心的。
等到第二日,众人重新精神饱满的朝着凉州的方向出发了,只要凉州可以撑住,就不枉他们走这一遭!
至于凉州之战胜利与否,若是让人刘平不敢信,可若是徐大人……他愿意全心全意的信服效死!
青州之地,乃是大盛境内最大的一座城池,纵使徐瑾瑜等人只是从此横穿而过,那也耗费了足足七日,这才堪堪走到了青州边境的宛阳郡。
“这段日子,我们便在此地休整一二吧。”
这会儿天还有亮光,徐瑾瑜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淡淡说着。
这些日子,众人也已经到了极限,听了徐瑾瑜这话,顿时如蒙大赦。
唯独赵庆阳听了徐瑾瑜的话后,有些奇怪:
“这段日子?瑜弟是要在此地留几日?”
徐瑾瑜点了点头,环顾四周:
“大家也累了,需要休息休息了。”
“可若是这样,前面我们可以不那么着急赶路的。”
赵庆阳不明白徐瑾瑜为何如此,而徐瑾瑜闻言,负手站在平坦的空地上,面前是一座高崇的山峰。
“庆阳兄,与乌军之战的决胜关键,便在于此地啊。”
“啊?”
赵庆阳这下子彻底懵了,随后,徐瑾瑜从包袱里取出来两颗奇怪的石头递给赵庆阳:
“不知庆阳兄对此可还有印象?”
赵庆阳摸着手中的石头,其还带着些余温:
“这是,这是……那个山洞的石头?!”
赵庆阳惊呼出声,当初南下之时,他们曾经在冰天雪地进入过一个兽洞,那兽洞天然温暖,里面朝有这样的石头。
“这是硫磺矿,根据我在翰林院的藏书楼多方查找,此处正有一座硫磺矿。
而最妙的是,青州与晋州交界之处,乃是我大盛最大的硝石产地。”
硝石本是药材,便是赵庆阳都略有耳闻,至于硫磺则是前朝皇帝年事已高后开始炼丹时大量使用过。
可这两者,如何会成为与乌军决战的关键?
赵庆阳十分不解,徐瑾瑜我只是但笑不语。
等到第二日,徐瑾瑜点了刘平、李寻带人跟着,他则与赵庆阳一道去寻如今的宛阳郡太守。
刘平一听徐瑾瑜的话后,便去打探了一番,这会儿对徐瑾瑜低声道:
“徐大人,方才吾去打探了一番,那驿丞支支吾吾,只怕这宛阳郡的太守私底下有些问题。”
“哦?竟是如此?”
徐瑾瑜思索了一下,随后道:
“那我们先不去太守府,去宛阳郡最大的茶楼坐坐。”
随后,马车转了方向,不多时,马车便在一家坐满了客人的茶楼前停了下来。
“茗缘楼。”
徐瑾瑜抬眸扫了一圈,口中轻喃:
“以茶结缘,店家也是有趣。只是,不知是善缘还是恶缘?”
随着众人入内,小二立刻殷勤的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雅间还是大堂?咱们青州的青茶也是一绝,这会儿新茶刚刚制好,诸位可要一尝?”
“哦?那这青茶,作价几何?”
众人一并坐下,小二原本要唱名的声音堵在了嗓子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徐瑾瑜。
这么一个俊逸出尘如同仙人一般的郎君,怎么,怎么就满口的金银俗物?
可徐瑾瑜缺偏偏不觉奇怪,甚至又问了一遍,小二这才磕磕巴巴道:
“一,一壶十两银子……”
说着说着,小二的声音低了下来,赵庆阳闻言直接愣住:
“京城大名鼎鼎的丰登楼,一壶上好的龙井茶也才作价二两银子,你们倒是敢要!”
“怎么,买不起啊?买不起就不要买啊!”
说话间,便有几个大汉从一旁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也有些看着惶恐畏惧的客人在角落喝着茶水。
只是,那看着倒不像是喝茶,而是在喝血一般。
也是,十两银子一壶的茶水,不知是多少人又多少年的心血。
赵庆阳见状,便要拍案而起,徐瑾瑜抬手拦住,笑吟吟道:
“庆阳兄,莫急嘛,这茶贵自然有贵的道理不是?”
徐瑾瑜这话一出,那些大汉这才坐了回去,小二脸上也重新带上了笑容:
“您说的是,咱们这青茶那是连贡茶都比不上,您啊,尝一口也就知道了。”
“贡茶都比不上啊……”
徐瑾瑜眼含笑意的说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那我更要尝一尝了。不过,敢问贵楼这青茶用什么水来煮?我这人嘴挑,可不喝普通的井水。”
“上等的竹叶露,您可要试试?就是,要再加十两银子!”
“那便试试吧。在来些瓜果点心之类的,捡你们拿手的来。”
一壶茶二十两银子,徐瑾瑜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小二这才面色恢复正常。
这才对嘛!
这样的人物,何必在乎这些金银俗物呢?
而就在小二下去准备的时候,旁边一桌的客人忍不住道:
“小郎君,你既然都听到了这家店的价格,怎么还敢……”
那客人愁眉苦脸,他本是初来此地行商的商人,本想着在茶楼打听打听消息,没想到这一壶茶水便直接要了他十两银子!
他这会儿心疼的都在滴血!
徐瑾瑜还没有说话,不远处的几个大汉便缓缓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吓的那客人连忙喝了最后一口茶水,放下银子,连滚带爬的朝外走去。
只是路过徐瑾瑜的时候,他忍不住一个趔趄,被徐瑾瑜抬手扶住了。
“您走好。”
“多,多谢。”
等那客人走远,徐瑾瑜这才在大堂四下打量了一番,低声道:
“看来,这里头又大半都是些假客人啊。”
“那瑜弟,我们杀出去?你放心,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别急嘛,庆阳兄,你不觉得有意思吗?堂堂宛阳郡里竟然有这么一家黑店,可是宛阳郡太守却置若罔闻……”
赵庆阳不由沉默,难怪驿丞对此都不敢多提。
而另一边,一个孱弱的年轻人正面色苍白的和那个大汉说着什么。
“求求你!大哥!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我真的没有那么银子!”
“没有银子还敢喝茶?我们去见官!”
“不不不,不要见官!不要见官!”
年轻人被吓得惨白了面孔,徐瑾瑜看了一眼,喃喃道:
“看来,在这里见官倒是比失了银子还要可怖。”
正在这时,小二也端上来了茶水和点心,赵庆阳只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竹叶露?莫不是在井水里泡点儿竹叶就是竹叶露了?”
小二闻言,皮笑肉不笑道:
“这位客官,可没有这么诬陷人的!东西是你们点的,莫不是出不起银子了?这要是出不起银子,可别怪咱们不客气!”
“谁出不起银子!”
赵庆阳狠狠一拍桌案,却怎么也站不起来,随后便发现徐瑾瑜一直压着他的衣摆。
而徐瑾瑜没有多说,只是挨个尝了一遍后,看着小二认真,一脸真诚道:
“你说的对,我出不起银子,你报官吧。”
小二:“……”
小二随后直接面色一变,厉喝一声:
“兄弟们,抄家伙!有人想要吃霸王餐!”
随后,大汉们挨个抽出了一把大刀,徐瑾瑜坐着并未起身,只是视线在众人脸上游移的一圈:
“一个,两个……二十个,不错嘛,一个茶楼养了二十个打手,看来是个好买卖。”
小二不明白徐瑾瑜说这些做什么,一脸犹疑的看着徐瑾瑜。
而后,徐瑾瑜慢条斯理道:
“我想想,这等私自豢养持刃打手之罪……似乎要绞杀主犯,从者流三千里呢,你是主事人?”
徐瑾瑜看向小二,小二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随后他又看向最近的一个打手:
“还是你是主事人?”
他挨个问了过去,众人面面相觑一番后,徐瑾瑜突然面色一厉:
“都不是主事人也敢在我面前动刀?!滚去让你们主事的出来!”
大概是少年一身的气势太过骇人
依誮
,有一个打手都吓得掉了刀,这会儿才慌里慌张的捡了起来,小二咽了咽口水看着徐瑾瑜: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等姿容如玉的少年郎,确实不是什么普通人加可以养出来的,所以方才小二对其的态度很是慎重。
“你不配知道。”
徐瑾瑜看都没看小二一眼,一时间,小二等人面面相觑一番后,小二率先态度软和下来:
“瞧客官您说的,您这气度,怎么会是出不起银子的人呢?方才是小人一时情急,您莫气,莫气。”
随后,小二冲着一旁的打手使了一个眼色,打手便准备去关门。而徐瑾瑜只淡淡道:
“方才只是流三千里,再轻举妄动,可就不一定了。”
小二闻言,浑身一僵,他赔笑道:
“哪里,哪里,只是有些话咱们关起门来说,更妥帖一些。”
“关起门来?说什么?说你这里是黑店,恐吓百姓?说你们私自佩刀,意图行凶?”
徐瑾瑜淡淡的看向小二,缓声道:
“我倒是不知道这事如何妥帖来说。”
“那,那客官想如何?”
小二眼神游移着,可是心里却迟迟下不了决心,能把律法记得这么清清楚楚的人,若是背后有什么势力……
“我说过了,报官吧,正好让我看看能让人畏惧如虎的见官怎么个可怖法儿。”
“呃……”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官兵来了!”
下一刻,便见方才那客人指着小二哭着道:
“大,大人!就是他们,他们是黑店啊!一壶茶就卖十两银子呐!”
客人随后看了徐瑾瑜一眼,抽了抽鼻子:
“小郎君,你别怕,官兵在这里呢,他们不敢造次!”
徐瑾瑜看着那客人黑白分明的双眼,认真道了一句谢,可下一刻,那官兵便嗤笑一声:
“黑店?人家明明白白做生意,怎么就是黑店了?我看是你心怀叵测,居心不良,这才倒打一耙!”
客人震惊饭无以复加。
徐瑾瑜闻言击了击掌:
“好!好!好!今日宛阳郡的官兵办案的本事,吾算是见识了,便是京城之中,也都没有阁下这一语定乾坤的本事!”
“那是!”
官兵闻言别提多骄傲了,尤其是这会儿“夸赞”他的还是一位脱凡出尘,有仙人之姿的人,这下子他心里更美了。
“牛兴,这小郎君说话我喜欢,他们今个点了什么,你给按半价算!”
小二牛兴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官兵,而官兵这会儿正美呢,看到他这幅模样,顿时便皱起眉头:
“怎么,让你很难做?”
“他,他说他出不起银子。”
“他说他出,什么,这么一个样样出彩的小郎君还能出不起银子?”
徐瑾瑜点了点头,含笑看着官兵:
“对啊,我们出不起银子,阁下有法子吗?”
“一共多少银子?”
官兵看向牛兴,牛兴吞吞吐吐道:
“一壶竹叶露的青茶,二十两银子,四盘点心四十两,瓜果一盘二十两,一共……八十两。”
“那不是还有几个人?”
官兵随后看向赵庆阳等人,眼神示意了一下。
牛兴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官兵,可那官兵是个一根筋:
“咋,这几个也不能动?这可不符合咱们宛阳郡的规矩!”
“宛阳郡的规矩?是什么啊?”
徐瑾瑜一脸好奇,官兵直接道:
“有钱有命,没钱……呃,不能说。”
官兵这话一出,赵庆阳等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慎重。
看来,这宛阳郡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徐瑾瑜闻言也没有追问,而是坚持不懈道:
“既然这样,阁下要带我们去见官吗?正好,我也想亲眼目睹一下太守大人的风采。”
“嗐,是得走一趟,不过你要是嘴甜点儿,说不定大人也不会怪罪!”
官兵美滋滋的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儿。
“那咱们走着?”
“走着!”
“要不要上枷?”
“不了吧,你这小身板……嗯,他们带上就行了!”
官兵说着,直接指向了赵庆阳等人。
随后,他便要让人去取枷锁过来,徐瑾瑜眼中的笑意渐渐变冷。
“阁下,尚未定罪便上枷,这是渎职之罪。”
“啧,怕什么?反正他们……”
官兵咕哝了两句,徐瑾瑜并未听清楚,随后便对赵庆阳等人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不必忍让。
而正在这时,一声急呼传来:
“住手!”
官兵有些不解的看了过去,随后摸了摸脑袋:
“哥,你怎么来了?”
宛阳郡太守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官兵的脑门上:
“让你乱叫!”
官兵有些委屈道:
“大,大人,您怎么来了?”
宛阳郡太守哪有功夫搭理他,只是搓了搓手,试探道:
“敢问,您可是新任的凉州节度使,徐瑾瑜徐大人?”
徐瑾瑜坐在原地,笑着对赵庆阳说:
“可算是见到官了。”
宛阳郡太守一时面色青红,徐瑾瑜这才看向宛阳郡太守:
“太守大人,见您一面可不容易呀。”
“哪里哪里,本该上门拜会您,可昨日实在太晚,故而……”
宛阳郡太守吞吞吐吐,徐瑾瑜笑而不语。
要是他有心上门,这会儿应该在驿站,而不是这里。
随后,徐瑾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守大人,坐。”
徐瑾瑜直接将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亲自倒了一碗:
“您一路过来真是辛苦了,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宛阳郡太守见徐瑾瑜态度温和,登时也颇为上道的呵呵一笑:
“不辛苦,不辛苦!哪有徐大人辛苦?”
随后,宛阳郡太守直接端起冷茶一饮而尽,而后眼睛一瞪,五官移位,便准备吐了出来。
徐瑾瑜却抄着手,淡淡道:
“大人,这可吐不得,这一杯便是纹银四两,您大半年的俸禄可就没有了。”
宛阳郡太守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后他生生忍着将那杯用鲜竹叶糊弄着煮出来的又苦又涩的冷茶咽了下去。
随后,徐瑾瑜又拉着宛阳郡太守说起了宛阳的风土人情,徐瑾瑜若是有心和人说话,那是滔滔不绝,且句句都能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宛阳郡太守不知是否是科举上任,又或者是当初科举时的学识已经还给了先生。
故而徐瑾瑜与其只谈他能懂的,然后间或给其送上一块凉掉的点心。
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徐瑾瑜看到盘子里的点心已经吃的一干二净,这才停了下来:
“哎呀,瞧我,一说就停不下来了,还是太守大人不嫌弃我啰嗦。”
“怎么会呢?徐大人句句在理,我受益匪浅啊!”
宛阳郡太守笑呵呵的说着,随后徐瑾瑜看着他也不由勾起唇,眉眼舒展开来,犹如夏花绚烂,让宛阳郡太守几乎都愣住了。
“方才,太守大人用了一杯茶水,并四盘点心加一盘瓜果,共计六十五两银子是吧?”
徐瑾瑜偏头看了一眼牛兴,而牛兴早在宛阳郡太守道出徐瑾瑜身份之后便不自觉的跪了下来。
这会儿,徐瑾瑜一问话,牛兴直接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
宛阳郡太守也愣了,怎么陪聊还要掏银子呢?
可徐瑾瑜这会儿抬眼看过来,宛阳郡太守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徐瑾瑜。
徐瑾瑜仔细核对了一下真伪,看的宛阳郡太守都忍不住抽嘴角。
随后,徐瑾瑜这才拍了一下赵庆阳的胳膊:
“庆阳兄,找钱!”
赵庆阳给宛阳郡太守找了钱,有零有整的,看的宛阳郡太守一愣一愣的。
牛兴也一脸欲言又止,这位大人不是说他没有银子吗?
徐瑾瑜注意到了牛兴的眼神,顿时笑呵呵道:
“你这么看本官可是有话要说?”
“小人,小人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本官确实没有银子嘛!”
牛兴看了看徐瑾瑜,又看了看赵庆阳,灵光一闪。
好嘛,这位徐大人确实是没有银子呢!
人家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自己!
徐瑾瑜这边收了银子,按理来说也该给他付账了,却不想,随后徐瑾瑜直接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盖上了自己的小印:
“奉命出行,皇权特许,一应花费还请贵楼去寻太守大人支取。”
宛阳郡太守/牛兴:“……”
人麻了!
不过,鉴于徐瑾瑜并未有什么过激行为,宛阳郡太守吃了这个哑巴亏,随后便请徐瑾瑜过府坐坐。
徐瑾瑜欣然而至,和宛阳郡太守又一同谈天论地,宛阳郡太守也是记吃不记打,很快就在和徐瑾瑜的谈话中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而徐瑾瑜也终于说到了正题之上:
“早前听说前朝之时,安阳的富庶,那是举国皆知啊!”
宛阳郡太守听了徐瑾瑜这话,顿时大倒苦水:
“谁说不是呢?当时前朝皇帝炼丹如痴,安阳的硫磺矿石是数一数二的好,一时被划入贡品,可惜太祖继位之后,直接将其封禁,安阳也就此衰落……”
宛阳郡太守一面说着,一面看了一眼徐瑾瑜:
“百姓们为此苦不堪言,吾也不得不想法子让安阳重振当初雄风,这才出此下策,倒是扰了徐大人,真真是不该。”
“太守大人一心“为民”嘛!”
徐瑾瑜这话一出,宛阳郡太守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早就听闻安阳的硫磺矿石的大名,此番吾特意停留下来,便想见识见识。”
徐瑾瑜这话一出,宛阳郡太守闻弦声而知雅意,他故作为难道:
“徐大人也知道,当初的矿场废弃已经多年,且这些年硫磺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这我一时还做不了主。”
“咦,还有太守大人做不了主的时候吗?”
“徐大人有所不知,那座矿场横跨青晋两州,有一半儿在安阳,另一半还在晋州呢!”
“竟是如此,那看来我这一趟要抱憾而归了!”
“怎么会,徐大人高才,圣上都分外赏识,咱们这些在外多年,连圣上的面容都已经开始模糊之人只怕连圣上都要忘记了,要是徐大人他日可以美言一二……”
第 194 章
徐瑾瑜还是头一次看到宛阳郡太守这样的人, 初次见面不到一天便把自己的家底给掏了。
他本来是想要用金牌让其行特殊之权,临时开采出一批硫磺矿石,谁能想到……宛阳郡太守竟然监守自盗!
明明自太祖之时, 宛阳郡硫磺矿便已经被下御旨封掉,现在圣上也没有重新开采的意思,可这宛阳郡太守倒是好,三言两语便想要靠如今价值不菲的硫磺矿行贿……
也不能说其不聪明,只能说,其实在是聪明过了头。
这硫磺矿石一来价值不菲,二来此为赃物, 若是寻常人收下, 只怕就要彻底和其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而宛阳郡太守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后, 便见徐瑾瑜迟疑了一下, 随后点头同意了。
“太守大人思念圣上之心,吾都清楚, 他日一定好生替太守大人秉明!”
宛阳郡太守一听, 顿时笑开了花:
“哈哈哈,今日与徐大人十分投缘啊!来来来, 我们今日定要痛饮几杯, 不醉不归!”
徐瑾瑜笑了笑:
“太守大人恕罪, 吾身子不好,便请副使暂代如何?”
徐瑾瑜这话一出,宛阳郡太守直接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位徐大人这么上道的, 不光自己上了钩, 还要连副使他们也带上!
宛阳郡太守打量了一下徐瑾瑜,心里不由带了几分恶趣味的揣测, 圣上将这么一个绝色少年郎放在朝堂,怕不是为了饱饱眼福!
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又有什么本事呢?
不得不说,年龄有时候是最好的保护色。
等一桌酒席尽,宛阳郡太守更是热情的邀请徐瑾瑜等人在太守府住下,被徐瑾瑜以不合规矩拒绝了。
走出了太守府,赵庆阳有些奇怪道:
“瑜弟,我怎么觉得这宛阳郡太守有些热情过了头?”
徐瑾瑜幽幽道:
“当然是他已经确定咱们要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赵庆阳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决定听徐瑾瑜的:
“那瑜弟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徐瑾瑜笑了笑,看着头顶的出云之月,淡声道:
“自然是,去为太守大人先好好美言一二了。”
徐瑾瑜这话一出,回了驿站后,他果然开始铺纸磨墨,甚至在他给成帝写信的时候,赵庆阳看了一眼,随后便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那上面通篇的溢美之辞,简直要把宛阳郡太守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赵庆阳还是头一次看到徐瑾瑜这么夸人的。
“瑜弟,我怎么觉得……你这封信有些瘆得慌?”
徐瑾瑜微微一笑:
“有吗?可是宛阳郡太守会很喜欢的。”
徐瑾瑜直接将信封好,随后准备让驿丞次日送往京城。
而赵庆阳品着品着,终于品出血不对味儿来:
“瑜弟,你这是怕宛阳郡太守偷看密信?”
“他不是偷看,他是光明正大的看。一个太守,便已经可以只手遮天到如此地步,庆阳兄以为今日他那般模样,难道就不想早些知道结果吗?他想看什么,我便让他看什么,人赃俱获,方是铁证如山。”
虽然那座茶楼并未打探到什么消息,可是一郡太守能放任那样一座茶楼存在,本身便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果然,等到第二日的晌午,宛阳郡太守派人送来了一只大箱子,徐瑾瑜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整箱被提炼妥当的硫磺。
赵庆阳更是瞠目结舌:
“瑜弟,这,这宛阳郡太守也太,太……”
赵庆阳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而徐瑾瑜掰下一小块硫磺在掌心中仔细端详。
现如今的硫磺提炼的纯度并不够,里面还有一些细碎隐约可见泥沙,还需要重新提炼一番。
但这么多硫磺送来,徐瑾瑜已经心中微定,这会儿看到赵庆阳难得这般模样,徐瑾瑜将那小块硫磺放回箱子,缓声道:
“晨起时送出的信,到现在收到这箱硫磺,如今仔细盘算,只怕那封信一出门便被送到了太守府啊。”
“那可是密信,宛阳郡太守这怕是不要命了!”
赵庆阳气呼呼的说着,而徐瑾瑜闻言不由一笑,指着那箱硫磺看向赵庆阳:
“那庆阳兄可知,这一整箱的硫磺价值几何吗?”
赵庆阳愣了一下,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而徐瑾瑜随后道:
“宛阳硫磺矿是大盛最大的一座硫磺矿,自起被封至今已有两百余年。
而硫磺在各个方面都有不少的用途,即便是此前尚有存量,这两百年下来,也已经不剩什么了。
是以,这些年硫磺的价格水涨船高不说,也一直有价无市……而今日宛阳郡太守送来的这一大箱硫磺,便价值纹银十万两。”
徐瑾瑜话音落下,赵庆阳整个人只觉得脑子一阵嗡鸣,差点儿炸开:
“就,就,就这些就十万两?!!”
赵庆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便是出身高门显赫的镇国公府,可也做不出轻而易举拿十万两银子送人的事儿!
硫磺的种种价值之中,要说收益性最高的,便在于其的药用价值。
其有壮阳之效,颇为受人追捧,从古至今,这样的东西都一直价值不菲。
“看来,宛阳郡太守是很满意那封信了。”
徐瑾瑜面色平静的说着,赵庆阳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圣上自然知道瑜弟这趟出来的主要差事是什么,这会儿瑜弟亲笔写了一封褒奖宛阳郡太守的信送回京中……要说没鬼只怕都没有人信。
瑜弟送出去的,哪里是褒奖信,那是催命符啊!
赵庆阳和徐瑾瑜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刘平禀报的声音:
“徐大人,陆安求见!”
陆安便是昨日里那个见义勇为的客人,两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因其昨日的仗义相助,徐瑾瑜倒是对其颇有好感。
“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陆安跟在刘平身后走了进来,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昨日多亏你仗义相助,否则吾还欣赏不到宛阳郡官商沆瀣一气的好戏,怎么今日见了吾竟是连头不抬了?”
徐瑾瑜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陆安下意识的抬头,但见少年这会儿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坐在桌旁,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可那通身的气势,还是让陆安下意识的重新低下了头。
“昨,昨日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也,也不知可有耽搁大人的要事?”
“不妨事,吾本只想领略一下宛阳的风土人情,故而只是微服出行,你又岂会知道?倒是不知,你今日上门可是有事要报?”
徐瑾瑜抬眸看向陆安,陆安的口音与本地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出入,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他直接寻上自己一定临时路经此地的官员?
陆安听了徐瑾瑜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时红了眼睛:
“大人,求大人做主啊!草民家中做药材声音,家兄旧闻此地硝石物美价廉,故而特意前来此地进货,却不想一去不回……”
“先起来说话吧。”
徐瑾瑜看了一眼刘平,刘平立刻上前去将其扶了起来,陆安站起来后,道了一句谢,徐瑾瑜这才语气平缓道:
“你且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道来。”
陆安狠狠点了点头,随后道:
“草民乃是凉州城中一间药材铺的二东家,与家兄一道经营。凉州的一到夏日,暑气颇重,是以家兄特意来此购置消暑药材。
此地的硝石物美价廉,家兄便是冲着此物而来,当时凉州外战火不休,家兄也是想着省一个是一个,这才来此,可谁能想到,一连两月,竟是杳无音讯!
我在家中苦等一月有余,心中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又来了一趟宛阳郡。”
据陆安所言,他来此后并未直接摸到茗缘楼,而是多方打听之后,因为诸人皆对于茗缘楼讳莫如深,且据他描述的兄长模样,有好心的百姓里偷偷告诉了他,他的兄长最后一次出现在茗缘楼。
“家兄对于医术也略有涉猎,因他热心相助,草民才能寻到他最后的踪迹,可却没想到堂堂安阳郡之中,竟然会有这等黑店!”
陆安哽咽出声,泪眼婆娑的看着徐瑾瑜:
“家兄一向勤俭,那十两银子一壶的茶水定然是舍不得花销的,可……银子哪里有人命重要?”
徐瑾瑜听完了全程之后,指尖摩挲了两下:
“也就是说,你兄长可能因为不愿意被黑店所宰,报了官,那现在应当是在太守府中了?”
“回大人的话,草民也不知。昨日重新打听过,那茗缘阁里带走的人,便,便没有再出现过,草民实在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安自己说着说着,那种无力感已经蔓延至四肢百骸,这会儿他含着泪的眼睛满眼茫然。
“好,此事吾记下了,你且等上两日,吾会给你一个答复。”
徐瑾瑜这话一出,陆安的眼睛终于重新凝聚了光芒,他愣了一下,随后直接跪了下去:
“草民多谢大人!草民多谢大人!”
陆安一时激动但失声。
徐瑾瑜忙让其起来,随后等陆安离开后,徐瑾瑜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瑜弟,安阳郡的水,还很深啊。”
监守自盗开采的硫磺矿,堂而皇之的宰客黑店,消失的异乡行客,一样一样的,都让赵庆阳觉得呼吸都要凝滞。
“既然看到了,便不能不管。宛阳郡太守一个人只怕也撑不起这么大的局面,他的上面只怕还另有他人。
劳烦庆阳兄去打探一下,那座硫磺矿的所在地,那日我听宛阳郡太守所言,其只怕与晋州官员也有所勾结。”
赵庆阳沉声应下,陆安兄长之事只怕不是个例。
赵庆阳这边动作很快,且当地人一直以当初硫磺矿还在时的宛阳而自豪,是以从多方证实之后,赵庆阳很快便带来了新的消息:
“瑜弟,这是我根据打探来的消息所画的硫磺矿分布地,其中青州宛阳郡、承平郡,晋州的平重郡皆有所分布。”
“平重郡?”
徐瑾瑜不由动作一顿,无他,这个平重郡乃是晋州驻军之所,可在这种种事宜之下,颇有几分微妙之感。
“正是平重郡,初时听闻此事时,我亦有些不信。”
平重郡是晋州唯一依山傍水之地,是极其适宜的驻兵之地。
而晋州守将姜兴乃是成帝手下为数不多的非勋贵武将,其虽然一直并未有太大的建树,可我一直凭借军功稳步晋升。
再加上晋州属于仅次于凉州的屏障之地,驻兵虽不及凉州,却也有三万之数,姜兴可以将这些兵将统领妥善,也算是个妥善之人。
这是成帝对于姜兴评价。
“那,便只能再走一趟太守府了。”
徐瑾瑜如是说着,赵庆阳有些不愿意让徐瑾瑜以身犯险,但徐瑾瑜却道:
“庆阳兄,如若只是陆安之事,那还好说,可是这平重郡之事,若是没有摸清底细……只怕会影响大局。”
徐瑾瑜本以为此行最大的障碍可能会是郑二郎,可却没想到他仔细谋算好用来制作秘密武器之地,竟然暗藏如此之大的玄机。
他不得不慎重以待。
“那我陪瑜弟一道去。”
徐瑾瑜没有拒绝,随后向宛阳郡太守递了帖子。
宛阳郡太守收到帖子后便立刻应了下来,徐瑾瑜观其态度,只怕那日酒席的会谈,只是其目的的一小部分。
但即使如此,徐瑾瑜还是按照时辰与赵庆阳一道去了太守府。
不过,今日不光宛阳郡太守在,还有一位从位见过的新面孔。
“徐大人,您可算来了!快坐快坐,这位是赵大人吧?您坐这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平重郡的长吏姜远。”
姜?
徐瑾瑜与赵庆阳目光看似无疑的交叠了一下,随后姜远立刻重新二人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两位大人。”
“既然是太守大人引荐之人,便不必这么多礼了。”
徐瑾瑜这话给足了宛阳郡太守的面子,让他一时心花怒放,随后众人纷纷落座。
“昨日的礼物,不知徐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是满意,就是……是否有些太过贵重了?”
徐瑾瑜犹豫了一下,宛阳郡太守顿时哈哈一笑,拍了拍徐瑾瑜的肩膀:
“徐大人还是年轻啊,这才哪到哪儿?”
宛阳郡太守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看着徐瑾瑜的目光里却满是赞赏,送礼的最怕的就是收礼的不知价值,而徐瑾瑜这话,一看便是了解过内情的。
许是因为徐瑾瑜收了礼,故而宛阳郡太守今日分外放松了一些,这会儿他直接道:
“咱们这些在外做官的,治理一方,手里总是有些压箱底的东西,可是啊,就是愁京里无人,徐大人一看就是敞亮人,不知徐大人可愿与我等一道而行?”
宛阳郡太守说这话的时候,平重郡长吏一直盯着徐瑾瑜看,徐瑾瑜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后忽而一笑:
“太守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您这诚意只怕有些不够啊。”
徐瑾瑜看了一眼平重郡长吏,淡淡道:
“硫磺矿场横跨三郡,太守大人今日一家之言,只怕做不得数吧?”
徐瑾瑜这话一出,显然是没把平重郡长吏放在眼中,平重郡长吏闻言不由道:
“徐大人,我家大人乃是不方便来此,并非有意怠慢,您莫要见怪,有些事,您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那,不知你背后的大人是姓周,还是姓姜?”
徐瑾瑜抬眼看向平重郡长吏,那双桃花眼中的光芒如同电芒一般,让平重郡长吏立刻低下了头。
“徐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有,哪有什么姓姜的大人……”
平重郡长吏吞吞吐吐的说着,徐瑾瑜见状勾了勾唇,方才不能确定之事,现在已经确定了。
徐瑾瑜也懒得再与其纠缠,随后,徐瑾瑜便道:
“总而言之,太守大人也该知道,您现在所为,最需要的便是稳当啊。”
徐瑾瑜意义深长的说着,宛阳郡太守见状,面皮抽搐了一下:
“这,这不是还有徐大人吗?”
徐瑾瑜随后从袖中掏出金牌,掂了掂:
“话虽如此,可是吾此番乃是奉命出京行事,便是有些出格之处,圣上也应当可以体谅不是?”
徐瑾瑜笑眯眯的看向宛阳郡太守,宛阳郡太守先是看着那金牌直了眼,随后听了徐瑾瑜的话后,不由咬了咬牙,方才的轻松氛围不知何时已经凝固住了。
这位徐大人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可始作俑者对于这样的诡异气氛却视若罔闻,正慢条斯理的一边喝茶,一边吃菜,时不时还侧耳与赵庆阳点评几句,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宛阳郡太守又气又喜。
气的是,徐瑾瑜态度倨傲。
喜的是,徐瑾瑜能这个态度,那必是有所依仗。
毕竟,这个年岁的节度使,不论其他,也已经是圣宠优渥,而他们最缺的便是这么一个人。
随后,宛阳郡太守与平重郡长吏对视了一眼,宛阳郡太守率先笑了开来:
“哈哈哈,这次是我之过,是我疏忽了,该罚该罚!这样,我先自罚三杯,徐大人,还请您原谅则个!”
宛阳郡太守倒也算能屈能伸,这会儿笑呵呵的说完,便直接自罚了三杯,徐瑾瑜笑眼看着,等其喝完了酒,这才道:
“怎好如此呢?太守大人还是太客气了。”
宛阳郡太守:“……”
“哪里哪里,是我惹的徐大人生气了,这是应该的!”
“吾什么时候生气了?”
徐瑾瑜收了笑,冷淡的眼神让宛阳郡太守一时沉默。
随后,徐瑾瑜似乎有些不耐的在桌子上敲击了两下,宛阳郡太守抹了一把汗,赔笑道: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徐大人莫怪,莫怪。”
徐瑾瑜没有应声,宛阳郡太守见状不由搓了搓手:
“那箱子礼物徐大人可还受用,要是不够,我再让人给您备一箱如何?”
宛阳郡太守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而徐瑾瑜却是兴趣缺缺抬起头:
“礼物虽好,可若是竭泽而渔,那就不美了。”
宛阳郡太守闻言不由一愣,难不成这位徐大人还想要看他们的家底儿?
随后,徐瑾瑜漫不经心道:
“宛阳的硫磺矿自前朝便有开采,时至今日也不知还有几何,要是一个即将成为废矿的地界,那可就没有价值了。”
宛阳郡太守听到这里,顿时心下一松:
“那不能,要是徐大人有暇,咱们一道去看看矿场如何?”
徐瑾瑜闻言,眉头皱了皱,不情不愿道:
“虽是赚些银子,可到底不是什么好地界。罢了,就先看看吧。”
宛阳郡太守还从未见过这么难搞挑剔之人,这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赵庆阳从宛阳郡太守方才一步步上钩后,便已经开始沉默血埋头干饭了。
这些文人间的机锋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明明瑜弟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这宛阳郡太守就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他的套里钻,那副配合的模样让赵庆阳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嫌弃。
至于一旁的平重郡长吏,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他是这里官职最低的,自然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随后,宛阳郡太守便与徐瑾瑜敲定好一会儿走一趟矿场看看,随后徐瑾瑜与其说了一会儿话,面上的表情才微微和缓,气氛这才重又活了起来。
等到一顿饭吃完,宛阳郡太守这便安排着人去套马车,该说不说,宛阳郡太守还是有几分行动力的。
“徐大人,您请。”
徐瑾瑜点了点头,随后赵庆阳正要跟上,宛阳郡太守忙道:
“赵大人,您的马车在那里——”
赵庆阳只是冷冷道:
“我和徐大人不会分开,圣上亲口御言,徐大人伤到一点儿油皮都要我们提头来见,太守大人以为吾会把命交到你手上?”
宛阳郡太守闻言不由一噎,可也因赵庆阳这话,心中对于徐瑾瑜的重要性更上一层楼。
他们这些外官,若是朝中无人,又没有什么出众的政绩,只怕这辈子都要难有建树。
一个小小的宛阳郡,便让他的钱袋子充实起来,要是能再进一步呢?
宛阳郡太守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听了赵庆阳这话,只是犹豫着:
“可马车狭小,如是赵大人跟来,恐有不便。”
“吾可以和车夫同座。”
赵庆阳的态度很明确,总而言之,他与徐瑾瑜不会分开,宛阳郡太守一时无言,最后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赵庆阳也一并上马车了。
而另一辆马车里,准备从赵庆阳口中套话的平重郡长吏这会儿别提多么茫然了。
马车辘辘,随着马车的行进,宛阳郡太守向徐瑾瑜介绍起了当地的风物。
而徐瑾瑜一边听着,也没有客气都照单全收,就连里面顺带的硝石,他都表现出了很感兴趣的模样,让宛阳郡太守都一面笑,一面心里骂他贪心。
可徐瑾瑜却不管这些,出来一趟连硝石也一并解决了,也算是收获颇丰。
就在两人一边谈笑,一边吃茶的时候,马车已经行到了硫磺矿场之外。
还未掀开轿帘,徐瑾瑜便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浓郁刺鼻的味道:
“这是已经到了?”
宛阳郡太守点了点头:
“徐大人请。”
宛阳郡太守引着徐瑾瑜走了进去,一进去他便立刻让人准备了浸水的帕子:
“徐大人,这些都是干净的帕子,这硫磺矿场之中气味着实难闻,且据大夫所说,内有微毒,徐大人您看……”
徐瑾瑜随后拿起一块湿帕子捂住口鼻:
“咱们快进快出也就是了。”
“徐大人不嫌弃就好。”
宛阳郡太守随后向徐瑾瑜介绍,这矿场占地颇广,故而三郡之中,都有在此投入人手,今日宛阳郡太守带徐瑾瑜去的,是只属于他的部分。
徐瑾瑜听罢,只是眼皮微微一抬,并未多言。
二人并肩走了进入,赵庆阳跟在后面,纵使有湿帕子阻隔了一部分气味,可那些浓重的硫磺味还是熏的人头昏脑胀。
而不远处的工人们,甚至连一块湿帕子都没有,徐瑾瑜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皱了皱眉:
“太守大人,这些工人是……”
“徐大人,这些都是牢里的要犯,与其让他们白白浪费粮食,不如让他们来为咱们赚些银子呐!”
宛阳郡太守沾沾自喜的说着,而徐瑾瑜看着不远处一个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眼中不由闪过的一丝冷芒。
“是这个理,可是,太守大人忘了我前头说过的吗?做这些事儿,最忌讳的便是竭泽而渔,矿场是,矿工也是。”
“瞧徐大人说的,咱们宛阳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您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绝对不会影响咱们的银子的!”
“那最好不过了。”
徐瑾瑜扯了扯嘴角,在四周巡视一般的走了走,依着宛阳郡这座矿场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些硫磺矿以人力开采的话,便是几百年都不一定会枯竭。
也难怪宛阳郡太守这么自信了。
“徐大人,您亲眼看到了,可放心了?”
徐瑾瑜点了点头,随后又道:
“矿藏确实丰富,可是……”
徐瑾瑜一个可是,便让宛阳郡太守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这又是哪句话说的这位徐大人不满了?
“如若硫磺大批量的流入市场,最后这些硫磺矿石也不过是一些能值几个银子的石头罢了。”
物以稀为贵,徐瑾瑜这话一出,宛阳郡太守顿时笑了:
“徐大人倒是谨慎,不过,您就放心吧,这些硫磺在整个大盛不足为虑。
就算是大盛有朝一日吃不下了,还有乌国呢!便是乌国,也需要以硫磺为牛羊驱赶蚊虫,听说若是用了硫磺后,牛羊也不易生病呢。
对了,您知道之前乌国抢了那批粮草的事儿吧?我听说啊,就是因为那里面有一车的硫磺!”
宛阳郡太守这话一出,徐瑾瑜不由默了默,意味深长道:
“太守大人还真是手眼通天啊!”
“我哪有那本事?还不是……”
宛阳郡太守险险的住了声,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对了,徐大人,那边就是平重郡的地盘,咱们往这儿走。”
由此得见,这些人私底下倒是分赃明确。
随后,徐瑾瑜看似无意的瞥了一眼,便发现平重郡那边竟然都是一些小兵。
虽然他们此刻都已经卸甲,可是兵将的举止还是和普通人有些区别的。
这是三方各凭手段,自行开采了?
徐瑾瑜心里思索着,面上不显,等走完了宛阳郡的矿场后,已经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而徐瑾瑜冷不防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随后他看着一眼宛阳郡太守,抓着宛阳郡太守的袖子,直接朝后倒了下去。
“瑜弟!”
“太守大人!”
赵庆阳顿时变色,立刻捞起徐瑾瑜朝外走去,厉声道:
“还不快找大夫来!瑜,徐大人要是有个万一,你们自己去给圣上交代吧!”
宛阳郡太守被徐瑾瑜拉着,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可是这会儿他还来不及呼疼,看着徐瑾瑜那张苍白的面孔,连忙道:
“大夫!大夫!谁懂医术!谁懂医术?!!”
这位徐大人就是出事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儿啊!
不然,到时候圣上问起,这个矿场的秘密哪里还能守住?
一时间,宛阳郡太守慌里慌张的将在此地把守的兵将都问了一圈,最后不得不将目光放在了曾经的“犯人”身上。
陆平方才便看到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身旁跟着那冤枉了自己的宛阳郡太守,两人有说有笑。
而等到少年晕倒之时,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终于,等到宛阳郡太守问到了他这里,陆平这才弓着腰站了出来:
“大人,草民略通医术,可以一试。”
宛阳郡太守顿时如蒙大赦,随后连忙拉着陆平朝外走去。
除了矿场,虽然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刺激的硫磺味,可是陆平却忍不住深深的呼吸了一下。
这,就是矿场外空气的味道啊!
陆平大步跟上了宛阳郡太守,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矿场,弟弟还在家中等着他!
徐瑾瑜早就被赵庆阳放到了马车上,方才徐瑾瑜睁了一次眼,赵庆阳顿时便知道徐瑾瑜无事,是以这会儿虽然面色冷冽,可是心里却已经放松了下来。
不多时,等赵庆阳看到宛阳郡太守带出来的人后,他便知道瑜弟为什么这么做了。
而一上马车,宛阳郡太守本来想要跟上来,陆平便以徐瑾瑜可能中了硫磺之毒为由,让其在外等候。
“马车内实在狭小,还请大人在外等候。”
陆平说话时,低眉顺眼,让宛阳郡太守放下戒备之心:
“好好看,要是徐大人大好,本官自有奖赏!”
陆平闻言,立刻大声道谢,随后宛阳郡太守便在外头被赵庆阳拉着“谈(威)心(胁)”了。
陆平深吸一口气,上去正要切脉,徐瑾瑜便睁开了眼,陆平吓了一跳:
“大,大人……”
“陆安是你什么人?”
徐瑾瑜缓缓坐了起来,陆平跪坐一旁,听到这个名字便激动起来:
“是草民的弟弟!是弟弟求大人来救我吗?大人,求您带我走吧!求求您了!我不想死!”
陆平激动的想要落泪,但是害怕被宛阳郡太守看出端倪,生生忍着。
“确实是他拜托吾来寻你,此番倒是运气好,正好遇上了你。”
徐瑾瑜看了一眼陆平:
“不过,你说的不想死……”
正说着话,赵庆阳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徐瑾瑜登时便知道是宛阳郡太守要过来了,随后便直接躺了下来:
“多,多谢。”
陆平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还气势逼人的大人一秒虚弱的模样,差点儿没看傻了。
幸好他反应快,立刻接了一句:
“是,是草民应该做的。”
徐瑾瑜似乎因为虚弱,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随后摆了摆手,是以陆平下去复命。
而方才的两句话,虽然时间不长,可已经足够安定陆平之心,陆平下去后说了一连串晦涩难懂的术语,听的宛阳郡太守一愣一愣:
“说简单点儿!”
“里头那位大人乃是被硫磺之气冲到了,这才闭了心窍,再休息休息便好了。”
宛阳郡太守这才如蒙大赦的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吓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随后,宛阳郡太守立刻爬上马车,看着徐瑾瑜虚弱的模样,忍不住道:
“徐大人真是吓煞我也!”
徐瑾瑜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宛阳郡太守,轻咳一声:
“让太守大人担心了,我自幼体弱,倒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徐瑾瑜许是因为方才晕了一场,这会儿说话带着几分弱气,可少年面容昳丽,这会儿弱不经风的靠在那里,细声慢语说话的模样,让人怎么也气不起来。
宛阳郡太守最终只得闷声道:
“徐大人身子娇贵,他日可莫要这般好奇,也幸亏这矿场里头有一个大夫,不然要是有个万一,我可吃罪不起!”
徐瑾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是没有此前在宴上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宛阳郡太守心头的火也不由烟消云散。
随后,徐瑾瑜这才笑着道:
“原来矿场里面还有大夫,大夫行医救世,轻易也做不下多大的罪孽吧?要是那位大夫犯的事儿不重,不知太守大人可能高抬贵手?”
宛阳郡太守是知道这个少年生了一张蛊惑人心的口,想起方才少年的桀骜,他便想要压制一二。
可随后,徐瑾瑜便故作失意道:
“方才我眼前一黑,心窍闭锁实在惊险,那位大夫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要是连我那救命恩人都要在矿场里蹉跎余生,那……”
徐瑾瑜的脸上满是失落,宛阳郡太守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徐大人也是知道的,咱们这个矿场,许进不许出,他若是要出去,那可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宛阳郡太守的语气坚决无比,徐瑾瑜见状,眉头紧锁:
“太守大人意欲如何?”
“他若出去,必要是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之人!徐大人可莫怪我不讲情面,这些可都关系着咱们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
宛阳郡太守在这种大事上倒是十分谨慎,徐瑾瑜闻言不由有些犹豫。
陆平一看就知道些什么,可若是让他近乎成为一个废人出去的话……他心中亦会过意不去。
“他乃是行医之人,若是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只怕往后余生,生不如死啊,太守大人!”
宛阳郡太守不容拒绝道:
“徐大人,他只是一个贱民!”
徐瑾瑜闻言,便知道自己不能在多说了,随后他道:
“那,便让那位大夫自己选吧。”
只不过,在这样的条件下,陆平还会想要出去吗?
他无法替他做主。
随后,徐瑾瑜缓了一会儿,下了马车,将宛阳郡太守所言要求告诉了陆平,宛阳郡太守还在一旁看着,徐瑾瑜只得道:
“此事关乎你余生之事,吾希望你慎重选择,不要勉强。”
徐瑾瑜冲着陆平轻轻摇了摇头,他希望陆平在矿场中再坚持一段时日,姜兴的底细还不曾摸清楚,他该需要几日,届时必能将他救出来。
可面对徐瑾瑜的暗示,陆平只用了一瞬,便点头道:
“大人,太守大人,我想出去。”
宛阳郡太守闻言,只笑呵呵道:
“出去啊,出去好啊,你出去了,可一定要记得谨守本分啊!”
徐瑾瑜闻言,眉头皱起:
“要是不能说话,不能用手,你……”
“大人,我想要活着,我还想要见我弟弟呢!劳烦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陆平自己的选择!”
陆平的眼睛里盛满了坚定,可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他眸底那一抹惶恐畏惧。
这矿场之中,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陆平不惜拼着成为一个废人,也一刻都不愿意多停留的要离开呢?
……
翌日,徐瑾瑜拿着到手的硫磺和硝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进行研究,不多时,赵庆阳敲了敲门,等徐瑾瑜走出来后,他面色沉重道:
“瑜弟,宛阳郡太守将陆平送过来了。”
而只看赵庆阳的表情,便知道……陆平的情况很不好。
徐瑾瑜叹了一口气:
“走吧,先去看看他。要是来得及,先连夜将他送回京城,请太医院的太医们诊治一番吧。”
陆平是被抬过来,这会儿他仿佛安静的沉睡,只是面上有好几处出血点,一看便是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的。
而他的双腕上被白色的傻不紧紧包裹着,却也无法阻挡鲜血洇红了纱布。
而等徐瑾瑜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影在此查看。
第 195 章
徐瑾瑜与赵庆阳对视一眼, 随后缓步上前:
“陈大人何故在此?”
陈为民听到声音,这才发现徐瑾瑜来了,他松开了自己捏着陆平的手腕把脉的手, 低声道:
“方才太守府来人时,下官正在门口,偶然看到此人似乎受伤匪浅,心中好奇,这才探看一二。”
徐瑾瑜深深看了一眼陈为民,上前摸了一把陆平的脉,这才含笑道:
“方才见陈大人切脉的动作很是熟稔, 倒是不曾想陈大人也懂医理。”
“略懂, 略懂。”
陈为民很是谦虚的说着, 而徐瑾瑜随后低眸看向昏睡的陆平, 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可惜了,庆阳兄, 稍后请陆安过来吧。”
赵庆阳应了一声, 而陈为民看着徐瑾瑜一脸凝重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 问道:
“敢问徐大人, 此人对于您可重要?”
徐瑾瑜不由抬头:
“自然重要, 只可惜他拼着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也要出来,也不知其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只可以说话够吗?”
陈为民这话一出, 徐瑾瑜猛地抬起头, 目光如电的看向陈为民:
“陈大人这话是何意思?”
陈为民拱了拱手, 低头道:
“方才下官为其切脉,此人乃是被下了哑药, 不过这药服下的时间赌博,现在尚有回旋余地……徐大人,您看是治还是不治。”
“治!”
徐瑾瑜立刻回答道,既然还有让陆平重新开口的机会,那着实再好不过了!
他方才为陆平切了脉,其确实嗓子已经坏了,手筋也被尽数挑断,时下并无麻沸散,也难怪陆平即便昏睡着,表情也十分痛苦。
而陈为民这话一出,显然不是他所言的略懂二字。
随后,赵庆阳带了几个人,将昏睡的陆平抬进了屋子里。
“陆平能否开口对于此番宛阳郡之事十分重要,吾便托付给陈大人了,希望你能让其早日开口!”
徐瑾瑜将陆平的治疗权全权交托给了陈为民,陈为民见状不由一笑:
“徐大人倒是有魄力,也不怕我学艺不精,让您空欢喜一场。”
徐瑾瑜负手而立,看着陈为民,忽而一笑:
“我信陈大人。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陈大人尽管放手去做。”
陆平之事,一看就是烫手的山芋,可是陈为民却敢自曝接手,定是有所依仗。
“好,下官定不负徐大人所托。”
徐瑾瑜点了点头,状似无意道:
“出行前,吾还以为陈大人要留守京城,圣上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陈大人何故要来冒险?”
“冒险吗?能在徐大人身边,冒险又如何?”
陈为民这话一出,徐瑾瑜沉默了一下,遂笑道:
“陈大人真会说笑。”
陈为民只是轻轻一笑,等目送徐瑾瑜离开之后,他的目光才渐渐淡了下来。
之后的三日,徐瑾瑜都安安静静的在驿站重新提炼硫磺,并开始研制□□。
这是按照现在的科技水平所能做到的最优解了,而且乌国地势平坦,一但用上此物,必能一举克敌!
与此同时,陆平的治疗也在有序的进行着,陆安是在当日傍晚就已经赶到了,看到兄长那副凄惨的模样,他目眦欲裂,若不是徐瑾瑜让人拦住,他登时便要去太守府找其拼命。
徐瑾瑜只让人拦了他一次,便不再阻拦,只是淡淡道:
“你知道你兄长拼着如此,也要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他想要见你,他只想要活着见你。”
陆安听了这话,捂着脸放声痛哭了起来。
随后,徐瑾瑜等他的情绪缓和后,这才告诉他,陆安或许还有救回来的机会,陆安闻言登时如同焕发了新的生机一般,开始衣不解带的在陆平身边守候。
陆平是在第三日的时候,可以隐约发出简单嘶哑的声音,陈为民见状一面为其切脉,一面道:
“虽然可以发声,但那虎狼之药还是伤了你的嗓子,还需要服药五日,你才可以开口,这两日你且忍着。”
“大。”
“人。”
陆平挣扎着吐出了两个字,看向屋外,陈为民顿时便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问徐大人?稍后吾会让徐大人来看你,但你不可再说话,想来你现在只说了两个字,都已经口中含血,何必为难自己?”
陆平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固执的盯着陈为民,陈为民叹了一口气:
“也罢,我这就请徐大人过来,可若是你还想要说话,无论如何都要忍着。”
陆平没有吭声,随后陈为民立刻寻上了徐瑾瑜,徐瑾瑜没想到陆平一能开口便要寻自己,可等听完了陈为民的话,徐瑾瑜也没有耽搁,直接去了陆平养病的屋子。
徐瑾瑜到的时候,陆平正在陆安的照顾下,喝着水,他方才挣扎着说出了两个字,这会儿口腔里已经布满的血腥味。
“徐大人。”
陆安起身行了一礼,徐瑾瑜摆了摆手:
“不必多礼。陆平,你让陈大人寻我过来,可是有事要告诉我?”
陆平点了点头,徐瑾瑜思索了一下:
“是关于矿场之事?”
陆平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是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吗?”
徐瑾瑜试探的说着,下一刻,陆平那嘶裂般的声音响起:
“死!”
陆平的声音分外激动,他一错不错的盯着徐瑾瑜,希望徐瑾瑜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徐瑾瑜见状,犹豫了一下,这才道:
“你的意思是,矿场今日会有人死?”
陆安不住的点头,徐瑾瑜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死的人会很多?”
陆平点头,徐瑾瑜又问:
“是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时间如此吗?”
陆平再度点头,而徐瑾瑜的目光也变得沉凝起来,难怪了,难怪陆平拼着成为废人也要出来。
难怪陆平见自己的第一面,便要自己救他,说他不想死。
可是,矿场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徐瑾瑜看着陆平,语气温和道:
“此事吾已经知道了,你且安心养伤。”
陆平见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述清楚了,当下也做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徐瑾瑜不由笑了笑,随后这才走出了房门。
可一出门,徐瑾瑜唇角的笑容便落了下来,身后的赵庆阳也不由道:
“瑜弟,今日我先去探查一番!”
徐瑾瑜点了点头:
“上次去矿场的路线,庆阳兄可还记得?”
赵庆阳点了点头,上一次他之所以执意要跟着瑜弟,除了因为圣上的口谕外,也因为他早就得瑜弟授意,尽可能的打探进入矿场的路线。
“虽然那车夫绕了不少路,可我赵家自有从重重迷障中还原路线的本事,瑜弟不必担心。”
徐瑾瑜微微放下心来,随后,他思索了一下,低声道:
“为防不测,庆阳兄,此行我想要一道前往。”
赵庆阳闻言直接愣住了:
“瑜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若还是在驿站之中等我回来吧。”
徐瑾瑜看向赵庆阳:
“敢问庆阳兄,如若今日矿场之中确实有恶性事件发生,你欲如何?宛阳郡的底尚且还没有摸到,此时打草惊蛇,实在不妥。”
“那……”
赵庆阳不由有些迟疑,要是让他亲眼看着普通百姓死在面前,他只怕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让我同行吧,正好,我也想亲眼瞧瞧这座硫磺矿场之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赵庆阳再三斟酌之下,这才同意了此事。
因为时间紧迫,赵庆阳直接便点了自己的心腹跟上,临行前,他环视些每一个人:
“此行,尔等只需要牢牢记住一件事,务必保证徐大人安危,除此之外,在做其他打算!”
“是!”
兵将们齐齐应了一声,随后赵庆阳这才大手一挥:
“出发!”
众人骑马而至,为了不泄露踪迹,徐瑾瑜等人在距离矿场十里之外便下马步行过去。
这会儿已经是晌午后了,一行人简单的吃了一些炊饼,便朝着矿场的方向出发了。
十里地不远也不近,众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鼻翼间硫磺的气味已经若隐若现。
随后,赵庆阳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人四下散开探查起来。
没过多久,便有人上前禀报:
“徐大人,赵大人,那边有一处高低,可以看到矿中境况,且周围树枝杂草纷乱,适合隐蔽身形!”
“好,那我们就去那里。瑜弟,来我扶着你。”
那边地势颇高,赵庆阳扶着徐瑾瑜的胳膊,用了一刻钟这才走了上去,徐瑾瑜打量了一下,此处地势较方才落脚处高了三丈有余,要是俯身去看,下面人轻易注意不到,是一个极好的观测点。
徐瑾瑜随后放下心来,这才坐在一旁平复了一下呼吸,这破身子稍微有些强度高的活动,便像是漏风的风箱一般,有些支撑不住。
赵庆阳见状,不由皱了皱眉,随后将一粒随身携带的大力还阳丸递给了徐瑾瑜:
“瑜弟的药用完了?”
徐瑾瑜摇了摇头,从赵庆阳手中接过药丸服下:
“忘记带了。”
这会儿,徐瑾瑜口袋里鼓鼓囊囊,赵庆阳见状想要说什么,下一刻徐瑾瑜便仰头笑着道:
“再说,我是知道庆阳兄会记挂我的嘛。”
赵庆阳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叹息一声:
“瑜弟,你啊!”
徐瑾瑜服下大力还阳丸后,面色好了不少,赵庆阳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在此地一直等到了日落时分,底下是矿工们勤勤恳恳开采硫磺的身影,如同一只只勤奋的蚂蚁一般,来来回回,不敢有丝毫携带。
赵庆阳闲着无聊,数了数:
“只这里的工人,一个时辰便可以出十车硫磺矿,可硫磺这些年的价格一直未受影响,也不知究竟是送到了哪里?”
“宛阳郡太守那日已经揭晓了谜底。”
徐瑾瑜面色平静的吐出了两个字:
“乌国。”
赵庆阳闻言不由呼吸一滞:
“这可是通敌叛国之罪,区区一个太守,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太守,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了。与乌国做生意,不光要有东西,还要有实力,而能震慑住异人的实力……唯有武力。”
徐瑾瑜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闪了闪,从见到那位平重郡长吏的时候,他便已经隐隐知道这里面究竟是谁在支撑了。
只不过,姜兴在晋州驻扎十载,纵使乌国人偶有前来骚扰的,也都被其打了回去。
且晋州的河流自凉州穿行而过,并不适合乌国长期驻军,所以晋州较之凉州更为安定一些。
姜兴一个守成之将,本不必与沆瀣一气,他又为何如此?
最重要的是,姜兴此人当初之所以能入了成帝的眼,便是靠自己一人杀了一支百人的乌军小队卓越战绩,这才被成帝慢慢提拔上来。
他与乌军,无论如何,也不该勾结在一起!
随着夜色落下,矿场之内的矿工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
“今天,就是十五了吧。”
有人突然出声,一旁曾经被徐瑾瑜注意到的少年数了数自己在岩石上画下的标记,清脆道:
“刘叔,是十五了。”
刘叔看了一眼少年,这孩子才进来没多久,还不知其中利害,随后刘叔点了点头,将自己那双因为徒手开采硫磺而导致的稀烂到隐约可见白色骨渣的手放到了少年身上:
“孩子,一会儿你弯着腰,躲在后面,别出声。进了这里,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少年有些不解,他只是被诬陷入内,迟早他的家人会救他出去的。
而刘叔那张发黄,皱纹密布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毫无表情起来,但要是细看,却能看到他那双暗淡浑浊的双眼里,已经弥漫起了死志。
少年自入矿后,便一直蒙刘叔的照顾,这会儿见他这般模样,只得劝慰道:
“刘叔,别担心了,迟早会好的。等咱们出去了,我请您吃炖好的!”
刘叔闻言似乎想要笑一笑,也不知是笑少年的天真还是命运弄人,可是他终究没有笑出来。
随后,他将自己珍藏多日的清水取了出来,一饮而尽,干裂的嘴皮得到了稍稍的滋润:
“小子,好好活下去!”
矿场之中,最珍贵的不是食物,而是清水。
随着清水下肚,刘叔的表情和缓了一二,少年下意识的便想要如同以前那样,倚着刘叔睡觉,可下一刻,便被一阵急促的鼓声催促着站了起来。
在矿场,要是听到鼓声响后三息还没有站起来,可是要挨鞭子的。
而方才刚刚结束劳作的矿工们挨个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在黄黄白白的硫磺矿石映衬下,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矿工只能看到他们散乱打结的黑发,和一具具疲倦到了极点的身体。
而这里面,有些来的久的矿工们已经开始惊惶畏惧起来,拼了命的想要把自己往人堆里藏。
可实际上,这些行为都只不过是无用功。
在火把的映衬之下,属于平重郡的兵将们缓缓走了过来,和这些矿工不同的是,兵将们手上都是裹着皮革的护具,即使干着和他们一样的差事,可是两方的对比确实截然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这会儿的兵将看着这些矿工,如同狼看着羊。
与此同时,宛阳郡的监工拿着一本名册念了起来:
“宋先。”
监工这两个字一出口,一个本来就躲藏在人群之中的人影疯了似的向后面逃窜,那副模样仿佛他要是慢一刻,便会丢了性命。
监工对于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随后,他直接拿出一袋清水:
“抓住他,这就是你们的了。”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矿工们,顿时眼睛一亮,一个个齐齐动手,将宋先抓了起来,捆绑仔细送到了监工身边。
监工直接将那袋清水丢了出去,又是一番哄抢,少年看着那水袋,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却没有上去争抢。
与此同时,刘叔也将少年紧紧护在身后。
监工随后直接将宋先连踢带踹着送到了兵将的身边,又拿出名册一气念了三四十个名字。
因为有宋先的例子比着,所以之后的矿工没有一个人有挣扎的想法,他们皆一脸麻木着走了出去,甚至不用监工多言,便直接走到了兵将们的附近。
一旁的兵将之中,为首之人还笑着交谈道:
“今日这些家伙倒是听话,省了你我的事儿了!”
监工对着矿工们是不苟言笑,对上兵将却是笑容满面:
“谁说不是呢?不过,谁要是多了事儿,一会儿可没他好果子吃!”
监工说的轻描淡写,可却让矿工们齐齐汗毛倒竖。
不多时,就在监工和兵将一面说笑,一面点人的事宜已经快要进行到了尾声时,他随口点了一个名字:
“刘力。”
刘力便是刘叔的名字,此刻他心里一紧,但也有了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随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出来。
少年见状,隐隐约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他想要拉住刘力的衣角,可是却没有拉住。
监工打量了一下刘力的手:
“是个老人了,也是时候了。”
刘力的手这会儿形容可怖,只怕再支撑半个月,便要没有半点儿用处了。
而随着刘力的站出来后,今日这场如同凌迟之刑的点名这才终于结束,有人双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兵将也收起了谈笑的意思,随后为首之人直接将一把刀丢给了一个小兵:
“你去,砍下他的头!”
小兵闻言,直接都懵了,这矿工可是平民百姓,他如何,如何能下手?
“大人,我,我,我不敢……”
小兵的声音打着颤儿,为首之人见状不由笑了:
“不敢?”
随后,为首之人脸色顷刻一变:
“不敢明个就给老子滚去对面那些人里面去!”
说着,为首之人便狠狠给了小兵一脚,小兵被踹的一个踉跄,等他爬起来的时候,便对上了那些矿工们麻木的眼神,以及那饱受毒气摧残的可怖面容。
他还年轻,他,他不想死。
小兵哆哆嗦嗦的提起了刀,为首之人这才在一边规劝:
“就像是杀鸡杀鸭一样,从脖颈一刀下去,干脆利落!而且,你入伍已经一年了,难道你就不想要有所寸进吗?”
为首之人谆谆教导,步步引诱着,小兵闻言也不由一怔。
晋州安定,哪怕有乌军的骚扰,可实际上晋升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可现在,便有人在此地引颈就戮,他甚至不必去冒险打仗,便可以揽获军功,这是一件多么轻松的差事啊!
下一刻,小兵心中微定,他缓慢的举起了刀。
与此同时,兵将们也纷纷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他们是今日特意佩戴的,他们辛辛苦苦在矿场忙碌了这么一个月,为的便是军功。
这地方虽然苦些,累些,可是只要来了一次,就还想来第二次。
“今日这些家伙倒是听话!”
“哈哈哈,对!一会儿多留一个给我,我还差三个人头才能晋级!”
“好说好说,那下次你可要让我一个。”
“哎,咱们晋州就是太安定了。”
几人说说笑笑,举起了手中的利刃,向着本该被他们保护的百姓而去——
刘力被那大刀上的映上火焰的光芒刺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而不远处的少年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立刻便想要冲过来,发出一声凄苦哀戚的呼声:
“不要!刘叔!”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道火光闪过,只听“轰隆”一声,顿时地动山摇!
小兵刚刚举起的刀被吓得“咣当”一声坠地,而兵将们也不由收起了手中的利刃,正要四下观察,可下一刻火光直接在他们身后炸开!
还不待他们反应,那火舌裹挟而来,溅起的焦土、碎石让他们一个个哀嚎出声。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自边缘滑下,在人群中一边跑,一边喊:
“山神动怒了!山神动怒里!快跑啊!快跑啊!”
刘力方才早在第一声“轰隆”时,便机灵的一个骨碌从兵将的刀下滚了出去,少年连忙迎了上来,见状也高声道:
“都是你们的不义之举,惹得苍天降下天罚,还不快求上苍谅解!”
监工眼睁睁看着几个兵将被活活烧死在自己眼前,当下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天爷,您擦亮眼睛哎!我,我都是受人指使啊!您可看准劈啊!”
说着,监工便已经“哐哐哐”的磕起了头来,连那些矿工齐齐朝着出口出奔逃的身影都已经顾不得了。
与此同时,徐瑾瑜也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一旁瞠目结舌的赵庆阳,淡淡一笑:
“庆阳兄,咱们也该走了。”
第 196 章
而在矿工们四下纷乱逃跑的时候, 有徐瑾瑜安排好的人私下引导着他们逃往更加隐秘的地方。
只不过,如今眼看着青州和晋州都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为今之计, 只有翻山越岭,走一条不寻常路至凉州在做打算。
这一路必将辛苦非常,且徐瑾瑜无法腾出手来保护他们,更多的还是需要看他们的意志力。
可此事对于那些刚从兵将的利刃之下逃出来的矿工来说,又没有那么困难。
生死大劫他们都已经经过了一遭,又何妨其他?
而赵庆阳手下分出了一队人去将矿工们引往安全道路后,他一面小心开道, 一面一错不错的看着徐瑾瑜。
那眼神, 仿佛是在看什么珍惜物种。
好容易到了驿站, 徐瑾瑜还来不及去告诉陆平矿工们彻底自由的好消息, 便被赵庆阳直接拉回了屋子。
“瑜,瑜弟!”
赵庆阳激动的看着徐瑾瑜, 可是唤了一声后, 他便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徐瑾瑜见状,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庆阳兄,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像, 像什么?”
赵庆阳有些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头,徐瑾瑜眨了眨眼:
“像深秋的林子里吃到食物的大马猴。”
这还是当初徐瑾瑜和赵庆阳南下时候的一幕,那只大马猴吃到食物后高兴的擂着胸膛, 逗的众人哈哈大笑。
赵庆阳听了这话, 忍不住哼了一声:
“瑜弟还笑话我!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瑜弟竟然这么藏着掖着!”
“怎么会,我哪里会有什么瞒着庆阳兄的事儿?”
“今日那火弹之事, 我就不知道!”
赵庆阳方才被徐瑾瑜打趣了一通,这会儿激动之色缓了下来,反而故作生气,谁让瑜弟刚刚笑话他了,要哄一哄才好!
徐瑾瑜见状,不由笑了笑:
“庆阳兄可真会冤枉人,这东西也算是在庆阳兄的眼皮子下面做出来的。”
“我不信,哼哼,算了,反正是瑜弟的东西,瑜弟不想说就罢了。”
赵庆阳方才只是与徐瑾瑜玩笑几句,这等神秘且威力巨大的东西,本不是他可以随意打探的,赵庆阳还是知道这个分寸的。
而徐瑾瑜听了这话,有些无奈道:
“庆阳兄以为我为何要赶在宛阳郡停留?便是为了这里的硫磺矿场,这火弹之中,硫磺必不可少。
而南疆那座山洞虽然有硫磺矿的可能,但开采还需要时间,可不如此地有前朝打下的基础。
只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竟然在此阴差阳错的发现了这样的事。不过,也幸好吾等及时发现,否则到时候若真要在晋州调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赵庆阳回想起方才矿场之中的一幕,也不由沉着脸,点了点头,语气冷冽道:
“一支能对普通百姓挥刀的军队,上了战场焉知不会对同袍下手!”
前朝末年之时,贵族沉湎欲阿芙蓉,普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军中更是一片混乱。
一旦在军中有士兵拿下首级,上峰要做的首先不是记功,而是调查军中有没有使用的士兵!
而那样的混沌之日,最终被太祖终结。
可时至今日,这一幕竟然在外人看起来如日中天的大盛出现!
明明窗外烈日昭昭,可是赵庆阳却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说着背脊直接窜到了天灵盖。
何其可怖!
“用黑店将异乡行客扣押,最后丢到矿场之中挖矿为自己捞银子,等到矿工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的面目也被硫磺毒气熏的看不出本来面貌,再斩下他们的首级来换取军功,如此一环扣一环,真真是恨不得将这些普通百姓的骨头都嚼成渣吞吃下去!”
徐瑾瑜一字一句说着,等说到最后,他亦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案几之上:
“他们真是该死!”
“现在,矿工们已经出逃,瑜弟,咱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赵庆阳看向徐瑾瑜,而徐瑾瑜这会儿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当初噙着三九之日的冬雪般冷然。
“自然是,浑水摸鱼了。矿工出逃,有些人也该慌了。”
此前,姜兴可以随意派出一个长吏来自己面前糊弄,那现在呢?
他们,可急需一个能将此事在圣上面前遮掩下来的人。
“不出三日,姜兴便会求上门了。”
徐瑾瑜笃定的说着,随后他便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没事儿做做火弹,关注一下陆平的治疗情况,或者看看当地的书籍。
了解一个地方最快的办法,除了从当地人口中打听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外,书籍也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只不过,徐瑾瑜觉得最为惋惜的一点,便是陆平了。
陈为民确实有几分本事,竟然可以让陆平被哑药毒哑的嗓子可以出声,但是陆平那被挑断的手筋,已经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恢复的了。
最重要的是,陆平腕上的伤口需要每日换药,可只要一日不结痂,每一次换药都是一场酷刑。
这会儿,陈为民在为陆平换药,陆安心疼的为其擦了擦汗水:
“哥,值得吗?徐大人说,那些矿工都已经逃了出来。”
要是他的兄长可以等一等,是不是便不用这样遍体鳞伤的回来了?
却不想,陆平听了陆安这话,面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看着陆安的眼睛,点了点头。
自然是值得的。
如若他没有冒险一试,徐大人又怎么会知道,矿场中所发生的一切呢?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今日他陆平以一己之身,换得诸多条性命,也值当了。
陆平并不能说话,可是陆安缺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他心中所想,当下只是睫毛轻轻一颤,便不再多言。
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个人不会是他的兄长。
……
翌日,徐瑾瑜便收到了宛阳郡太守送来的帖子,赵庆阳见状都不由撇了撇嘴:
“瑜弟,他们也太心急了吧?”
瑜弟当初还给他们估算了三日时间,没成想,这宛阳郡太守这么沉不住气。
徐瑾瑜拿到帖子后,上面的宛阳郡太守言辞恳切的表达了自己对于徐瑾瑜的欣赏,还说要准备一份厚礼送上,请徐瑾瑜第二日前来赴宴,且当日宴上还有一位至关重要的客人。
要知道,在此之前,徐瑾瑜虽然点破了平重郡长吏之事,宛阳郡太守也做出了态度,可是那位姜将军却一直不露面。
他之所以不露面,未尝不是因为在心里审视徐瑾瑜值不值得他下注。
而此时,时局已经由不得他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执棋人了。
那么多的矿工,一旦有人上了京城,他们将迎来灭顶之灾!
“他们要是不急,那项上人头便要保不住了。”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那瑜弟,你明日要去赴宴吗?”
徐瑾瑜扬了扬眉:
“当然要去,姜兴手下还有三万兵将,如今凉州尚不稳定,姜兴若是狗急跳墙,那便得不偿失了。”
徐瑾瑜的治疗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随后又道:
“既然明日要赴宴,那庆阳兄先让人为我准备画具,这宛阳郡的风景独好,我想让思武兄看看。”
徐瑾瑜一直有画下沿途风景寄回京城的习惯,当初那场雪崩阴谋之下,对方自相残杀的一幕被徐瑾瑜画的荡气回肠,可惜最后因为那幅画比魏思武提前抵达京中,被成帝瞧见后见猎心喜,直接讨了过去。
赵庆阳语气酸酸道:
“瑜弟,你可真惦记魏思武那家伙!”
徐瑾瑜闻言,只笑眯眯道:
“要是那日我外出的时候,庆阳兄没有同往,我也会让庆阳兄瞧瞧我一路的见闻呀。”
赵庆阳听了这话,心里这才舒服起来:
“好,瑜弟,那你等我。”
徐瑾瑜点了点头,等赵庆阳回来后,他似乎早有腹稿,提笔便画。
不多时,随着大致轮廓出来,赵庆阳定睛一看:
“瑜弟,你这画的是……青州的独孤峰?”
独孤峰在宛阳与平重交界之处,与硫磺矿场彼此勾连,也是难得的宛阳一景。
“是独孤峰,此地的独孤峰堪称一景,值得一画。”
“可瑜弟,咱们才炸了矿场,你现在所画的这些,只怕宛阳郡太守也会过目,要是他察觉有异……”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画。咱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呢?”
徐瑾瑜笑脸盈盈的看着赵庆阳,赵庆阳忍不住嘴角一抽。
虽然但是,他们确实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可,此事确实有些惊险了。
“庆阳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要咱们不露了怯,旁人也发现不了什么。”
徐瑾瑜一面提笔画着,一面慢悠悠的说着,仿佛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随意为之一般。
等徐瑾瑜画出了独孤峰的原貌后,几抹环绕山腰的云带飘然而过,为其增添了几抹秀丽神秘。
而后,徐瑾瑜又取来一小袋硫磺粉,在独孤峰下浅浅的勾勒了几笔,可却差点儿让赵庆阳心脏骤停。
无他,徐瑾瑜画的那一角虽然小巧,可却是那矿场之中的缩影!
“瑜弟……”
赵庆阳有些犹豫,徐瑾瑜勾了勾唇:
“好了,不逗庆阳兄了。明日这画送出之日,便是我入赴宴之时,宛阳郡太守无瑕去看的。”
赵庆阳听了这话,才仿佛恢复了呼吸:
“瑜弟,这般行事是否有些太过惊险了。这可是一步险棋!”
“放轻松,庆阳兄。”
徐瑾瑜看着赵庆阳紧张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矿场之事一出,所有牵连人等必将乱了阵脚,明日我还要与庆阳兄一道去赴宴,你这般心态可不好。”
赵庆阳被徐瑾瑜说的面颊微红,他摸了摸脑袋:
“瑜弟,我就是担心明日赴宴之时,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儿。”
上一次,他们背后好歹还有一个武安候撑着,可是这一次呢?
他们就这两百多人,而那姜兴手下却有三万兵将!
“或许会,但只要庆阳兄你沉住气就好了。”
赵庆阳:“……”
现在他更沉不住气了。
徐瑾瑜在日落前终于画完了一整幅画,随后有规律的用了晚膳,看了一会儿书,便安然入睡了。
赵庆阳本来以为自己会担心的睡不着觉,可是等身旁徐瑾瑜那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时,他的眼皮也开始打起架来,没过多久,便抗拒不了睡意,沉沉的陷入梦乡。
天光大亮,徐瑾瑜被生物钟唤醒,他刚一起身,赵庆阳便端来了洗脸水,徐瑾瑜一面道谢,一面打趣:
“今日庆阳兄的气色很不错呢,看来昨夜睡了一个好觉。”
赵庆阳闻言忍不住挠了挠头:
“反正,我,我也知道我不如瑜弟谋算之多,所以这次的事儿我都听瑜弟的就好了。”
徐瑾瑜不由笑了笑:
“总之,今日庆阳兄只管冷静以待,莫要被人牵着鼻子乱了分寸,便不会有事。”
赵庆阳一听这话,登时想起了那宛阳郡太守一步步被瑜弟牵着鼻子走的一幕,立刻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瑜弟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随后,等二人吃过早饭,收拾妥当这才朝太守府而去。
今日的太守府格外的安静,就连门口守着的官兵都夹紧了尾巴,今日守门的是太守那位官兵弟弟,看着徐瑾瑜本来想咧嘴打招呼,但是不知道想起什么,又规规矩矩的站了回去。
徐瑾瑜倒是笑着问了一句:
“方才离的老远,我便道今日守门之人的身形似乎更为魁梧一些,没想到是阁下啊?”
徐瑾瑜这话一出,太守弟弟立刻美的不知东南西北了,也不管他哥的叮嘱,直接对徐瑾瑜倒起苦水:
“还不是我哥,咳咳,大人他,非说什么没有信任之人,要我在这儿守着,一会儿太阳大起来了,怕是要热煞我也!”
徐瑾瑜道了几句辛苦,随后这才走了进去。
宛阳郡太守早早便让人准备好了宴席,这会儿徐瑾瑜一进来,便发现宛阳郡太守正坐在主位,而他右侧的位置已经被一个黑方脸,虎眼圆突的中年男人占领了。
本朝以右为尊,此人之举着实有些挑衅了。
而宛阳郡太守这会儿也是面露苦笑,见徐瑾瑜在原地站着不动,恨不得把自己主家的位置让出来。
“徐大人来啦,快坐快坐!”
徐瑾瑜看了一眼上首的姜兴,眼含笑意,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敢问太守大人今日要请的,究竟是谁?”
姜兴虽然也是客人,可是按照帖子,他只是一个陪客,这会儿却占了右座,着实于礼不合。
赵庆阳也没有想到徐瑾瑜一来便给了宛阳郡太守一个下马威,当下也只冷着脸看着宛阳郡太守。
宛阳郡太守被看的冷汗直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这……”
这样的交锋只在一瞬,下一刻,姜兴便站起身来,抱拳一礼:
“吾乃晋州守将姜兴,久闻徐大人天资不凡,方才吾还与太守大人谈及此事,倒是一个没注意,坐错了位置,还请徐大人见谅。”
“坐错了位置事小,可要是做错了事儿……”
徐瑾瑜冷笑一声,随后直接发喇喇的坐在了姜兴让开的位置之上,姜兴没有想到徐瑾瑜这么不客气,当下也不由身形一僵,随后去了左边。
宛阳郡太守飞快的冲着姜兴使眼色:
早就说了此人难缠不好惹,你招他作甚?!
姜兴只是面色平淡的看了一眼宛阳郡太守,便用那双虎眼盯着徐瑾瑜,喝下了一口闷酒。
姜兴手下过过的人命不再少数,一身杀气分外骇人,便是与镇国公朝夕相处的赵庆阳都隐隐觉得有些压力。
毕竟,镇国公虽然也有杀气,可其沉淀多年,早已圆润通达,收放自如,轻易不会让人不适。
而姜兴,则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杀气,似乎要一句话说不好,便会提刀杀来,让徐瑾瑜不得不谨慎对待。
偏徐瑾瑜却似一无所觉一般,看了一眼宛阳郡太守:
“这才几日,太守大人便这么急急下帖子来寻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宛阳郡太守为难的看了一眼姜兴,他要怎么说,是平重郡的兵将胆小如鼠,被几个天雷吓得放跑了矿工,现在想要请徐瑾瑜帮他们在京城留意些擦屁股?
而姜兴却连看都不看宛阳郡太守,只盯着徐瑾瑜看,似乎对徐瑾瑜十分不信任。
一时间,宴席上倒是一片平静。
徐瑾瑜低头喝了一口茶水,随后慢条斯理道:
“可是矿场出了问题?”
徐瑾瑜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赵庆阳都被炸的下意识的抓紧了放在桌下的手。
而宛阳郡太守更是震惊到了极点的抬起头,一双眼睛都差点儿掉出来。
下一刻,姜兴更是直接拔出佩剑:
“我早就怀疑是你了!巧言令色让太守带你看了矿场,没几日矿场就出了事儿!
那些贱民迟早有杀尽之日,而你才该是我们的心腹大患!马昌明!还不叫人先杀了他!”
姜兴的佩剑几乎要戳进徐瑾瑜的眼睛里,而徐瑾瑜对此却依旧安坐如钟,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
“看来还真是矿场出了事儿啊。”
“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老子可不是马昌明那没脑子的蠢货,被你三言两语哄着就把家底儿都翻给你看了!”
“姜将军,气归气,手别抖嘛,刀剑无眼。”
“你倒是好胆色!”
姜兴又将佩剑递了一寸,赵庆阳随后直接拍案而起,大怒道:
“姜兴!你放肆!今日徐大人要是因你伤了一份,莫说圣上,便是我镇国公府也定不放过你!”
“镇国公?”
姜兴愣了一下,重新审视了一下徐瑾瑜,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有资格让国公府世子为其做衬!
“听说,当初镇国公曾有恩与姜将军,庆阳兄可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独苗,难不成,姜将军要恩将仇报?”
姜兴闻言有些迟疑,徐瑾瑜又慢吞吞道:
“再说,矿场之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以至于让姜将军这么大动干戈的?”
“矿场之事前天夜里才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徐瑾瑜闻言,将目光闲闲的投向了宛阳郡太守,宛阳郡太守错愕的张大了嘴:
“吾吗?”
“吾什么时候说的?”
姜兴忍不住呵斥一声:
“蠢货!”
徐瑾瑜只是笑了笑,指尖点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剑尖,姜兴却如同触电一般,下意识的后撤半步,等反应过来后,他又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
“徐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姜兴被气的连方才装腔作势的称呼都忘了,徐瑾瑜则淡淡道:
“方才我来的时候,发现是太守大人的弟弟在守门。”
“就这样?”
姜兴直接人都傻了,而徐瑾瑜也理直气壮道:
“就这样!”
“你耍我!今日别管是什么镇国公府还是圣上护着你,老子要你的命,看谁敢留?!”
姜兴直接提剑而起,赵庆阳下一刻便要挡在徐瑾瑜的面前,而徐瑾瑜只抬手抓住赵庆阳的手腕,看着那么孱弱的手臂,可力气却也不小,让赵庆阳竟是一时上前不得。
随后,徐瑾瑜不咸不淡道:
“好,杀吧。杀了我,且看你又能活几日?这一次是我来,下一次,便是武安候。
武安候才在南疆打了一场无伤之战,他素来眼里不揉沙子,你尽管动手,且看你能不能在月余便将屁股擦的干干净净!”
徐瑾瑜这话一出,赵庆阳抿紧了唇,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异色来。
而姜兴听了这话,也不由抖了抖手。
那位武安候的人品德行他确实知道的,在他眼皮子下面,要是真有个差池……
姜兴缓缓收回了剑,徐瑾瑜这才风轻云淡的看过去:
“看来,姜将军是想明白了?”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矿场出了差错?”
姜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追问,而徐瑾瑜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随口道:
“我来太守府这几趟,可从未见过太守大人舍得让弟弟守门的,今个打了个招呼,听他说……太守大人需要信任的人守门。
以我对太守大人的了解,除非是发生什么大事儿,否则也不会连自己的太守府都要派那般信任的人来把守吧?
至于这大事儿嘛,除了矿场外,难道太守大人还瞒了我什么不成?”
少年那双桃花眼黑白分明,笑意流淌,抬眸看过来的时候,却仿佛带着洞察人心的利芒,让宛阳郡太守不由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姜兴听了这话,冷冷的看向宛阳郡太守:
“马昌明,你做的好事!”
宛阳郡太守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徐瑾瑜看了一会儿,这才淡笑道:
“好了,姜将军要训人私下就是了,今日您寻我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姜兴闻言,不由心下一顿,这徐大人又知道是自己找他了?
第 197 章
徐瑾瑜直接将事情挑明, 而方才还一副想要将徐瑾瑜当场杀掉的姜兴,却不由低头喝了一口闷酒,这才老老实实将矿场发生之事讲述了一遍。
等徐瑾瑜听其说完, 这才沉吟片刻,缓声道:
“这天雷来的未免也太过突然了。”
姜兴点了点头,看了宛阳郡太守一眼:
“谁说不是呢?正是因此,我才……方才对不住了,徐大人!”
徐瑾瑜淡淡一笑:
“姜将军何出此言,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时候话敞开说也就是了。
不过嘛, 要是下次将军再这般动刀动枪的, 可莫怪吾翻脸不认人了。”
徐瑾瑜看似大度的说着, 只是等最后一句话说完, 他斜了姜兴一眼,姜兴只觉得心里一揪, 立刻道:
“徐大人放心。”
马昌明说圣上是被这位徐大人的美色蛊惑了神智, 可他看却不尽然。
能从门口守门人被换一事推测出太守府发生的事宜,这等人物不可小觑!
徐瑾瑜微微颔首, 姜兴随后又道:
“本来想要请徐大人一道发财, 却没想到徐大人才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儿, 我这张脸也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哎,姜将军不必如此,事情出来了, 咱们解决事情不就好了?”
徐瑾瑜随后以茶代酒, 敬了姜兴一杯酒,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此刻恩怨全消,赵庆阳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他嘭嘭直跳的小心脏这会儿还没有消停呢!
然而, 随着徐瑾瑜三言两语下来,姜兴几乎已经将徐瑾瑜引为知己,反倒将一旁的宛阳郡太守衬得像个客人。
不过,今日本就是姜兴想要见一见徐瑾瑜,并请徐瑾瑜帮他们周全一二,故而宛阳郡太守也没有多言,只安安分分的为两人斟茶倒酒。
等到姜兴把所有的事宜都讲清楚后,徐瑾瑜看了一眼宛阳郡太守,欲言又止,又恰好在姜兴发现后歉意一笑:
“姜将军,依我之见,这件事十有八九非是天灾,而是人祸啊。”
姜兴听了这话,不由一顿:
“徐大人的意思是……”
赵庆阳听了徐瑾瑜这话,心差点儿没有从嘴里跳出来,可想到徐瑾瑜让自己稳住的话,他硬生生的憋住了。
“那矿场早已废弃,若非被有心人发现,有怎么会发生这场意外?最重要的是,依姜将军所言,昨日乃是你们惯例处理“废材”之日,守备松懈,只怕需要有人在暗中摸索许久方才可以呐。”
依姜兴所言,他平日派兵过去,除了开采矿石,便是负责监管那些矿工。
而徐瑾瑜这话一出,姜兴也不由陷入沉思。
不错,每月十五的清理日,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知道,也那么恰好的挑了那个日子动手。
姜兴不由看了徐瑾瑜一眼,少年正言笑晏晏,犹如清风朗月,碧竹疏影,要不是他此前收了那么一箱硫磺,他几乎以为这是一位两袖清风,不染俗物的清流名士。
而此刻,少年的怀疑又减轻了一层,姜兴看着少年的眼神里,戒备渐消。
“那看来是有人盯我们许久了。”
姜兴面色莫辨的说着,语气中满是杀意:
“这等阴险歹毒的小人,若是被我抓出来,一定将其抽筋扒皮,暴尸示众!”
姜兴这满怀杀意的话,让赵庆阳都不适的皱了皱眉,宛阳郡太守更是手腕一抖,杯中酒水溢满泻出。
他早就知道姜兴性情暴戾,可是这会儿正面对上,还是不免害怕。
只不过,有徐瑾瑜在旁镇定自若的吃着点心做衬,倒是显得他的慌张格外明显。
姜兴面色莫辨的看了一眼宛阳郡太守,冷声冷气道:
“马昌明,听说你那边的监工还活着,他可有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宛阳郡太守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小声嘟囔道:
“他说了什么,将军不是知道吗?”
“那监工说了,那他日与那群兵将还隔了一段,第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把兵将们都掀翻了。
之后又是第二道、第三道,直接将他们都,都劈死了!那一片的土都成了焦土!”
“哦?姜将军,你的兵将全都……将军节哀。”
徐瑾瑜一脸沉重的向姜兴表示了哀悼,而姜兴听了这话,只是绷着脸,摆了摆手。
赵庆阳在一边儿看的津津有味,这会儿警报解除,他也被瑜弟遛了好几次了,虽然他看不懂瑜弟和姜兴之间打着的机锋,可是不妨碍他看别人踩坑的热闹啊!
“也就是说,这场意外过后,几乎没有幸存之人?”
“只有我那监工。”
宛阳郡太守立刻补了一句,姜兴抬眼看向他时,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漠。
可偏偏宛阳郡太守一无所觉,而徐瑾瑜听到这里,心里都不由摇了摇头。
这位太守大人真真是“聪明”到他都有些不忍心算计他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配合之人。
徐瑾瑜和姜兴都无视了宛阳郡太守的话,随后徐瑾瑜思索片刻,缓声道:
“总而言之,此事可大可小,那些矿工我当时得见,都已经身中硫磺之毒。
他们能上京告御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我会去信一封,我与清丘县的柳县令有几分交情,若要进京必经此道,我会请他先替两位盯着。
若是真有神通广大之人,进了京城,咱们也有其他的法子不是?”
徐瑾瑜说着,看了一眼赵庆阳,此举直接给姜兴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姜兴那原本打结的眉头微微松开:
“那便有劳徐大人了。”
徐瑾瑜摇了摇头,又说了些宽慰姜兴的话,姜兴此番过来,便是为了让徐瑾瑜答应为他们清扫后路,这会儿徐瑾瑜已经应下,他也不便多留。
是以,姜兴第一个起身告辞,只是临行前,他的目光若无其事的从宛阳郡太守身上扫过,徐瑾瑜正好捕捉到,但他只是低眉一笑。
随后,他举起面前的茶碗:
“送,姜将军。”
少年风姿卓越,声音疏朗,姜兴看过去的时候,正是他仰头喝下茶水的时候,那纤细的喉管看上去一捏就碎。
“徐大人,无事来军中坐坐。”
“自然,还望到时候,您别嫌我烦。”
少年的声音被风裹挟了许久,等姜兴走到屋外时,仍觉得留有余音。
姜兴骑马离开,门外的太守弟弟笑着挥了挥手:
“将军一路走好啊!”
那副热情的模样,让姜兴不免想起徐瑾瑜在宴上说的话。
自己的兵个个都是好手,怎么偏偏他们没有活下来,反而是马昌明那文不成武不就的监工?
除非有人对于他们矿场中的各项安排十分熟悉,否则,谁又会正好选了那么一个日子呢?
姜兴此人生了一张憨厚老实的模样,可却内里藏奸,这会儿已经生了疑心。
而另一边儿,姜兴刚一走,宛阳郡太守便大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走了!徐大人倒是胆子大,那姜兴颇有几分凶性,我那监工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差点儿没要了人家的命!”
姜兴离开之后,徐瑾瑜也并未冷脸对待宛阳郡太守,甚至听了他的话,还贴心道:
“竟是如此吗?那姜将军确实有些过分。”
“谁说不是呢?而且,那他副模样,我都要以为他想要杀人灭口了!”
宛阳郡太守说着,突然一顿。
徐瑾瑜仿佛没有发现一般,笑吟吟道:
“此前,听太守大人说过,这些硫磺咱们大盛吃不下,还有乌国,不知这硫磺怎么送过去……”
徐瑾瑜说着,看了一眼赵庆阳,慢吞吞道:
“我让庆阳兄来是便打听过了,那位郑将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是,不怕告诉徐大人你,东西要是进了凉州城,就别想再往外送了!倒是晋州……”
宛阳郡太守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位徐大人现在已经彻底表明了态度,便是讲深一些也无妨。
“晋州有姜将军在,这硫磺要送出去,还是有些门路的。”
宛阳郡太守说到这里,徐瑾瑜微微讶异了一下,饭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太守大人与姜将军相互扶持,可是一桩佳话。说起来,我记得当时在矿场之中,太守大人这边的矿工可是远远多于姜将军的兵将,姜将军还能毫无芥蒂帮助太守大人,此等情谊着实令人动容啊。”
徐瑾瑜有些感慨的说着,而宛阳郡太守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震。
自己手下那么多人开采硫磺,姜兴真的就不嫉妒吗?
只不过,宛阳郡太守还是有三分城府的,这想法也只是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圈,随后便打着哈哈将这个话题带过了。
“对了,说了要来送徐大人一份重礼,方才说正事倒是给忘了。”
随后,宛阳郡太守三击掌,立刻有人送来了一只大箱子,随后宛阳郡太守亲自打开——
但见里面赫然是一个被绑着手脚,塞着嘴巴,不着寸缕的绝色女娘。
徐瑾瑜见状,眉头微微一皱:
“太守大人这是何意?”
宛阳郡太守笑着用视线在那女娘身上游移,口中却道:
“我观徐大人孤身出行,恐有不便,此女生的绝色,让她来伺候徐大人,最好不过了。
徐大人放心,她还干干净净的,您只管享用才是,为了谢您今日赏光,我可是搜罗了许久这才找到的。”
徐瑾瑜秉持君子之风,并未多看一眼,只是淡淡道:
“太守大人费心了,只是吾不喜欢陌生人近身,倒是让您白忙活一场了。”
宛阳郡太守见状,有些诧异:
“徐大人,男欢女爱,可是世间极乐事儿,这女娘姿容绝世,我都舍不得享用……”
宛阳郡太守说着,竟是有些委屈。
徐瑾瑜却坚定的表示:
“太守大人心意我都明白,但我……许是还未到那个时候。”
宛阳郡太守听了这话,惊得眼睛差点儿没瞪出来,徐瑾瑜无奈道:
“我自幼体弱,又常多思,是以……”
徐瑾瑜没有说完,宛阳郡太守便知道自己搞砸了事儿,连忙让人带其下去。
随后,徐瑾瑜这才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茶水。
宛阳郡太守在一旁看着,也不由感叹道:
可惜了这么一个玉人,方才那女娘都看直了眼,奈何……不顶用啊!
宛阳郡太守长吁短叹,徐瑾瑜只当没有听到,随后又与徐瑾瑜说了好一会儿话,二人这才纷纷尽兴别去。
只不过,徐瑾瑜没有收下美人,宛阳郡太守少不得要再送着硫磺安抚他了。
等回到了驿站,赵庆阳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瑜弟,你不会是真的不……咳咳吧?”
比起其他的事儿,他还是比较关心瑜弟的身体健康。
徐瑾瑜:“……”
徐瑾瑜忍不住斜了赵庆阳一眼,没好气道:
“我如何,庆阳兄这些日子与我同榻而眠还不知道?咱们现在身边,可不方便有外人过来!”
“呃……也是。”
赵庆阳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念叨:
“若是如此,瑜弟何必自污,若是这话被传出去,瑜弟你的姻缘可就难了!”
“不从根源解决问题,这种事儿岂能断绝?至于姻缘……不能强求。”
徐瑾瑜表情有一瞬的恍惚,但随后又变得平静。
赵庆阳冷静下来,这才道:
“方才刘平说,他已经看着画被送出去了,这一回绝对没有人动,瑜弟大可放心!”
徐瑾瑜点了点头:
“马太守这会儿可无瑕考虑这些呢。”
虽然监工活着,可是那些矿工都已经损失殆尽,再想要找能投入大批量使用的矿工又要消耗不少的时间。
而姜兴却只损失了十来个兵将,甚至……那些兵将真的损失与否其也不知道。
宛阳郡太守可不是也抓心挠肝的惦记着这事儿?
赵庆阳对于这事儿有些似懂非懂,他只是点了点头,又道:
“瑜弟今日也太沉得住气了,有好几次姜兴动粗倒是吓得我差点儿都坐不住了!”
“今日一行,本就是马太守想要和姜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来迫使我愿意无偿帮助他们。”
这应该是姜兴原本高高在上的打算,只不过,打一照面,他便被徐瑾瑜直接按了下去。
之后,就算他想要用暴起之态来压制徐瑾瑜,可也自始至终都无法拔高到制高点。
等到最后,更是被徐瑾瑜直接拍了下来,只能老老实实,好好商谈。
赵庆阳听完了徐瑾瑜的解释后,不由有些傻眼:
“你们这些文臣的心眼子真比筛子还多!”
徐瑾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姜兴想要算计我,我又未尝不想算计他们?现在敌众我寡,与其入局,不如观战。”
“矿工出逃,其有日子要避避风头了,而那些手里的硫磺矿石也要尽早出手,否则迟早留成祸。
而如今我大盛硫磺价格依旧居高不下,只怕是乌国吃下了大头。硫磺去往乌国必要过姜兴之手,马太守心里当真没有惦记过?
就算是以前没有惦记,今天一过,也该惦记了。”
徐瑾瑜意味深长的说着,而赵庆阳听到这里,会想起徐瑾瑜宴上的话,不由打了一个磕巴:
“瑜弟在宴上说那些话是……”
徐瑾瑜点了点头:
“我观马太守和姜兴之间,也不是全无嫌隙,故而出言试探一二。嗯,如无意外,今夜应有客临门。”
赵庆阳这会儿除了吸气,已经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过了许久,他才道:
“瑜弟,我寻思咱们也没有分开过,你是怎么知道马太守和姜兴面和心不和的?”
徐瑾瑜看了赵庆阳一眼,笑着道:
“庆阳兄可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赴宴时,来的是何人?”
“平重郡长吏啊。和姜兴乃是同姓,应当有些瓜葛。”
“对,可马太守乃是太守之身,姜兴随意指拨一个长吏过来,这般轻蔑之意,你说马太守会如何想?
他自以为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可实际上,又未尝不是在打马太守的脸?”
“姜兴外滑内奸,马太守看似胆小,可却是个唯利是图的,他二人因为硫磺矿绑在一起,内里却分赃不均,姜兴会惦记,马太守也会,现在便是一个好时机啊。”
徐瑾瑜一番话毕,赵庆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瑜弟,我真庆幸当初没有与你为敌!”
否则,他睡觉前都得支楞一个眼皮能入睡了!
徐瑾瑜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庆阳兄,莫要多想了,与我准备准备,迎接姜兴。”
赵庆阳应了一声。
月上枝头,夜色浓重,赵庆阳打了一个哈欠:
“瑾瑜,你说他还会不会来?”
“会。”
徐瑾瑜头也不抬的落了一子,不过两人玩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围棋,而是五子棋。
这样输了的话,赵庆阳还可以用自己不是学艺不精,而是一时疏忽来掩饰。
这种简单的棋法,二人落子的速度都很快,没过多久,赵庆阳便又连输三盘,气的他不由道:
“瑜弟!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棋局之中,让棋才是最失礼的。”
赵庆阳不由瘪了瘪嘴,而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两短一长,很有规矩。
赵庆阳立刻前去开门:
“姜,姜将军。”
姜兴瞥了他一眼,淡声道:
“吾姓姜,而非姜姜。镇国公当初征讨四方,威风凛凛,怎么……”
姜兴终究没有将话说完,赵庆阳面上一阵红,一阵热。
徐瑾瑜在屋内扬声道:
“姜将军,来了便先入内坐吧。”
姜兴哼了一声,随后大步走了进去,里头的棋盘上的棋子还四下散落着,徐瑾瑜的手边放着一杯茶水,这会儿笑眼看过来:
“姜将军,恭候多时了。”
“你知道我要来?”
徐瑾瑜笑而不语,姜兴沉着脸,看着他:
“也是,你向来体察入微,马昌明只换了个守门的,都能被你看出端倪,你岂会不知我想做什么。”
“姜将军言重了。”
徐瑾瑜看着姜兴冷硬的侧脸,也不多言,不多时,姜兴手边多了一杯茶水,不过茶是冷茶,姜兴只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随后,赵庆阳直接坐在了徐瑾瑜的对面,与徐瑾瑜又你来我往的下起棋来,将姜兴彻底的晾在一边。
“这便是徐大人的待客之道吗?”
徐瑾瑜头也不抬道:
“待客之道?姜将军似乎又一点儿没有搞清楚,下了帖子才是客,您这般不请自来……”
徐瑾瑜轻轻一笑,姜兴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随后,徐瑾瑜这才不紧不慢道:
“姜将军此前笑话旁人,而今轮到自己怎么就不知了?”
姜兴不由一顿,看了一眼赵庆阳:
“你在为他出气?”
“庆阳兄与我同生共死,手足之交,姜将军来此便申饬了一顿,我可是要心疼的。
我这人呢,总善容忍,可要是伤了我身边之人,那便不能容情了。”
徐瑾瑜一字一句的说着,手中的棋子却啪啪啪的落个不停,那纷乱的声音让姜兴心烦不已。
可他也知道,自己入门后准备先声夺人的路子又走不通了,这少年仿佛生来是克自己的!
过了许久,又或许是一息,但姜兴觉得这时间太久了,他缓缓起身,冲着赵庆阳拱了拱手:
“方才是我失礼,还请赵大人恕罪。”
赵庆阳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只看向了徐瑾瑜,而徐瑾瑜却不抬头看他,赵庆阳斟酌道:
“姜将军这话便是折煞我了,您哪有失礼之处?”
姜兴:“……”
徐瑾瑜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庆阳兄倒是促狭。
“方才是我失言,镇国公府的规矩自是极好的,赵大人还需时日成长,他日定也是一方将才。”
姜兴闭着眼睛夸了一通后,赵庆阳只干巴巴道:
“姜将军言重了。”
徐瑾瑜听到这里,才终于笑了:
“好了,姜将军的诚心我已经看到了,您漏夜来此,可有要事?”
姜兴坐了回去,随后抬起眼,那双虎目直勾勾的盯着徐瑾瑜:
“徐大人,我想请你将宴上为说完的话说完。”
“吾怎么不知吾有未说完的话?”
徐瑾瑜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姜将军可不要污人清白。”
“徐大人,宴上你看着马昌明,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什么……姜将军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还是姜将军觉得,从我口中说出来,您便能全然确定吗?
姜将军啊,不管是什么事儿,怀疑了就要去求证,您让一个局外人为您点评一二确实可以,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徐瑾瑜语重心长的说着,而姜兴听了这话,沉吟许久,终于起身告辞。
等姜兴离开了一刻钟后,徐瑾瑜落下最后一子,看着对面抓狂的赵庆阳,笑着道:
“两日后,庆阳兄让人将矿工逃跑的路线泄给姜兴。”
如若他没有记错,马太守的祖籍,便在凉州城。
第 198 章
时间一晃, 已是两日。
姜兴自那日与徐瑾瑜的深夜一见之后,心中便对宛阳郡太守生了疑心。
是以这些日子,姜兴一直到处以乌国奸细入境到处搜寻矿工外, 也在密切关注着宛阳郡太守的动向。
却没想到,宛阳郡太守明面上一动不动,实际上私底下小动作不断,虽然不知道其真是目的,可也让其的怀疑又加重了一层。
这日,姜兴一面在军中操练,一面耳听八方, 眼观六路的等候消息。
等看到自己的心腹归来之时, 姜兴直接将副将喊来:
“你在这里盯着!”
副将生的高大又黑壮, 随后立即应了一声是, 只不过看着姜兴的背影充满了疑惑。
如今正值乌国奸细入境,将军若是能与将士们同进同出, 同睡同食方能更加稳定军心, 为何近日这般懈怠?
副将虽然心中疑惑,可也无法多言, 只能继续认认真真操练兵将。
“你, 刀在抡的快一些, 否则等抢了战场,死的就不是敌人,而是你了!”
“副将大人, 我们练的再好, 又有什么用?咱们晋州这地界, 哪里还有晋升的机会?”
那小兵被副将提点之后,非但不感激, 反而直接反问起来,可副将闻言非但没有生气,而是沉吟片刻后道:
“为何没有?尔等以为吾这个副将自何处而来?六年前,乌军直逼凉州,并向我晋州发动攻击!
如若吾当初也与尔等同样的想法,平日疏于训练,那现在站在这里的,也不会是吾了。”
“六年前……那种事儿,得多少年才能有一遭啊!”
小兵也知道六年前之事,那是因为凉州无力招架,这才让他们晋州军分的一二油水。
可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好了,莫要再动摇军心!尔等入伍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图功绩加身,也当保住性命,他日解甲归家,与家人共享天伦才是!你,站在这里,一刻内挥刀百下!”
副将一声令下,兵将们立刻动了起来。
校场之上,放眼望去,便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和震耳欲聋的哼哈之声。
与此同时,主帐之中,姜兴听完了心腹的奏报之后,眉头紧锁:
“你说,那批矿工逃往凉州了?”
“正是,大人,要是让郑将军遇上,难保他不会多管闲事,咱们要不要提前打个招呼?”
心腹小心的建议着,姜兴听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大人,有四年了!这些年还要多谢大人不吝提拔!”
心腹一脸感激的说着,他是五年前,朝廷为补充兵源而征召入伍的。
可晋州除了六年前那场大战外,之后一直平静无波,他实在按耐不住寂寞,故而在姜兴的几次示意下,点头进了硫磺矿场。
现在,他与姜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啧。”
姜兴拍了拍心腹的肩膀:
“既然跟了本将军四年,怎么也不学聪明点儿,那凉州是何地,你就不往深想一点儿?
你满心满眼都是郑二郎那厮,殊不知,真正的对手,只怕还在我们身边!”
姜兴表情阴翳的说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马昌明那家伙,便是正儿八经的凉州人!那些矿工究竟是私逃,还是回他老家还两说呢!”
心腹听了这话,不由色变:
“大人的意思,莫不是此事乃是马太守他……自导自演?”
“他那太守衙门才多少人,本将军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要封,既要出人,又要出力,他若还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莫怪本将军无情了!”
姜兴语气冷冽的说着,若是当初与徐瑾瑜夜谈之时,姜兴对于宛阳郡太守的怀疑五五开,那么此刻已经飙上了七八成。
“……他那军中戒备那般森严,选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就算是天雷,何以至于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接人都没了?
现在更是让那些矿工都跑了出去,以后有日子怕是不能开矿,也不能出手硫磺了!”
宛阳郡太守这会儿也不由忧愁的说着,而一旁的长吏自然也是硫磺矿的受益人,以那黑店冤屈异乡人的做派,太守府内要么是太守弟弟那样的缺心眼,要么……便是实际受益人。
这会儿,长吏听了宛阳郡太守的话,也不由点了点头:
“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往日咱们都是借着姜将军的线出手硫磺,而今这么多年,硫磺的价格一直一分未涨,也是出了奇了!”
“他姜兴手底下那么多人,又那般大动干戈的到处找人,怎么就连几个异乡人的踪迹都搜不出来?
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本官时一个字也不信?只怕姜兴那厮心里是存了拆伙的想法!”
“这……可是姜将军好端端的为何要拆伙?”
长吏虽然因为这些年硫磺的价格纹丝未动心有怨言,可他这会儿还是有些疑虑。
“为何拆伙?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乌国对于硫磺的需求是最高的时候,你说他们的价格给的好不好?
可咱们现在却要因为那些矿工的出逃投鼠忌器,不尽快处理了手中的硫磺,只怕要引火烧身!”
到时候,姜兴将硫磺的价格在压个几层,他又岂敢多言?
等冬日,姜兴再丢出一串人头,告诉自己解决了矿工,自己不还得巴巴个人家合作?
宛阳郡太守一边想,一边死,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直接冷声道:
“事已至此,我倒要先试一试姜兴的深浅!你明日去告诉姜兴,我要出手手里的硫磺,问他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手,又作价几何?”
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雷,让原本稳固的二人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至于那承平郡太守对于硫磺并未有两人这般热衷,属于他的区域离二人的更远,往日也见不到几人。
现在,他自然神隐与二人争斗之外。
对于宛阳郡太守与姜兴之间紧绷而微妙的关系,徐瑾瑜并不知道,可他们若揣测的种种,徐瑾瑜心中早有推测,是以这两日他倒是很稳得住的在驿站该吃吃该喝喝。
“大人,陆平的嗓子还需要再坚持服用一年的药才可以完全好起来。就连现在,也不得多言,否则一年后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至于陆平的手筋,吾已尽力一续,只不过,晋州的药材还是不如其他地方齐全,如今删删减减,寻了合适的草药,待细细调养,只怕也只能让其能拿起筷子和勺子了。”
陈为民言下之意,便是陆平之后的双手,只怕也只能使用一顿饭的功夫。
徐瑾瑜听后,微微失神片刻,这才低低道:
“这样,已经很好了。”
宛阳郡太守对于这些矿工的离开看管极严,也是他百密一疏,这才给了徐瑾瑜和陈为民机会。
随后,徐瑾瑜看了陈为民一眼,淡笑道:
“于倒是不知陈大人这般精湛的医术师承何人?”
“家师说……下官现在还没有资格道出他的名讳。”
陈为民不由苦笑了
依誮
一下,徐瑾瑜也有些微微惊讶,若是陈为民这般本领都没有资格言出师父的名讳,那这位师父只怕也是位鼎鼎有名的大夫!
“尊师的要求着实严格,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陈大人你帮了大忙了!”
如若没有陈为民出手让陆平开口说出那个字,他也不会亲自去走一趟矿场。
自然,也不会在最合适的机会落子,以此来挑拨马姜二人的关系。
这一次,陈为民虽然所为与布局无关,可而今种种,皆离不开他的努力。
“徐大人谬赞了!此番与徐大人出京,乃是下官沾了光,要是不做一二事宜,只怕下官也会问心有愧啊!”
陈为民淡淡一笑,低眸喝了一口茶水,那张寡淡的面容之上,随着他这一笑,仿佛有了灵魂一般。
徐瑾瑜定定看了一下,只觉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来,可他过目不忘,陈为民这张脸,他确信没有看到过。
而陈为民见徐瑾瑜盯着自己瞧,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徐大人,何故盯着下官看?”
徐瑾瑜回过神,微微一笑:
“吾只是觉得,陈大人笑起来也颇为动人。”
陈为民瞠目结舌的愣了一下,随后这才摇头失笑:
“下官如何与徐大人相比?徐大人真真是谬赞了。”
“哎,陈大人此言差矣。世有花万种,美法个不一。若是连美的界定,都是固定统一的,那岂不是太没趣儿了吗?”
徐瑾瑜三言两语,成功让早就及冠,如今已经奔着而立去的陈为民红了耳朵。
……
而令一边,马姜二人这是也如同当初徐瑾瑜与赵庆阳下五子棋一般飞快的落子试探起对方了。
他二人勾结多年,对于彼此都十分熟悉,是以随着二人的交谈深入,两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日,宛阳郡太守听了长吏带回来的信息,气的眼睛都很不得喷出怒火:
“好啊!那姜兴真是贪得无厌!平日里还是原价送出,现在直接就折了一半!好,好极了!”
长吏这会儿也不再多言,这硫磺砍了一半儿的价格,到他们这些人手里,又能剩多少?
那姜将军也太不给人活路了!
“姜兴,你先无情,便别怪我无义了!你去告诉姜兴,我答应他了!”
而另一边,姜兴也与心腹说起此事,心腹有些疑惑:
“大人,您提出那么苛刻的要求,马太守能同意吗?”
“本将军正要看他同不同意,他要是做贼心虚,同意了此事……哼!”
第 199 章
与此同时, 徐瑾瑜在次日收到了两封帖子,一封不出意外的来自太守府,而另一封, 则来自姜兴。
姜兴在硫磺上没少赚银子,便是在宛阳郡的地界上都有一座大宅子。
这会儿,徐瑾瑜看着自己手上的两封帖子,不由勾了勾唇:
“一个个倒是手够快的。”
赵庆阳见状也不由道:
“啧,前头两个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了,这会儿掰的倒是挺快的,连帖子都送了两份儿给瑜弟你, 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想要看我会站在哪一边了。最重要的是, 这件事他们怎么会让我置身事外呢?”
徐瑾瑜随意的将两份帖子丢回桌子上, 十指交叉, 唇角挂着一抹笑容,泛着冷意:
“这件事中, 马凉二人或许都有对付彼此的手段, 可谁让这知情人里多了一个我?
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对我下手, 所以只能先来试一试我的态度了。庆阳兄, 你看这帖子都是一前一后的来, 这两人怕是对彼此也有几分了解!”
赵庆阳听到这里,不由咋了咋舌:
“既然如此,那瑜弟, 你明日要去哪一家?”
“庆阳兄觉得应该去哪一家?”
徐瑾瑜不答反问, 赵庆阳挠了挠头:
“我觉得宛阳郡太守比较好, 咱们最先打交道的是他,而且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太守, 更好掌控。”
赵庆阳的话不无道理,但徐瑾瑜听罢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庆阳兄所言有理,但庆阳兄要知道,咱们此番北上,可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硫磺矿场便拘泥此地的。
晋州军作为凉州储备军,也是我们去凉州前需要尽可能掌握的一部分。
而马太守虽然好掌控,但和手握重兵的姜兴比起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那,我们明日去应姜兴的约?”
赵庆阳试探的说着,徐瑾瑜微微一笑:
“不,庆阳兄与我分开行动。浑水摸鱼,可我看这水还没有彻底浑起来,所以才一直摸不到一条大鱼。”
……
翌日,徐瑾瑜一早起来,准备好后,便带着刘平按照姜兴帖子上的时间前去赴宴。
徐瑾瑜本以为姜兴会低调一些,却没有想到,就算是其在宛阳郡的宅子那也修的如同一个小园林。
离得老远,徐瑾瑜便看到那由金漆写上去的姜府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口两座汉白玉狮子像足足有一人半高,端的是气势恢宏;朱漆大门之上,门钉皆是用黄铜刷了金漆所制,红黄交替下,倒颇有几分小皇宫的气势。
徐瑾瑜见状,不由眯了眯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刘平欲言又止,但碍于徐瑾瑜都不曾多言,故而只闷声在一旁守着。
随后,徐瑾瑜只将帖子交给门子后,便被请了进去。
姜府内,姜兴也早有准备,今日他穿了一身家常的衣裳,看上去倒是精神奕奕,等徐瑾瑜走进来后,姜兴立刻亲热的迎了上去:
“徐大人可算是来了,来来来,快坐!这可是宛阳郡上好的青茶,您快尝尝!”
“哦?宛阳郡还真有青茶?”
徐瑾瑜这一问,姜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如同话家常般,笑吟吟道:
“自然是有的。宛阳郡的青茶乃是一绝,不过其实在太过稀少,故而连御前都不曾进上。”
姜兴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得意,刘平闻言不由色变,倒是徐瑾瑜很沉得住气的劝了一句:
“姜将军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姜兴却挥了挥手:
“这府中都是自己人,吾信任徐大人,徐大人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徐瑾瑜听了这话,挑了挑眉,不语。
不多时,被姜兴大夸特夸的青茶便已经被送了上来,姜兴亲自动手给徐瑾瑜斟了一杯,徐瑾瑜到了声谢,随后轻抿一口。
宛阳郡此地有硫磺矿,故而水源带着几分咸涩,而青茶存在正好可以中和这股涩意。
可要说多么好喝,也确实谈不上,最起码比起贡品的雨前龙井、碧螺春一类的茶水还是有大大的差别。
徐瑾瑜任职修撰的时候,没少蹭勤政殿的茶水,御前的茶水自然都是极好的,是以这青茶徐瑾瑜只抿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而一旁的姜兴却不无得意道:
“如何啊,徐大人?”
徐瑾瑜只是淡淡一笑:
“是不错,让姜将军费心了。”
“哪里,徐大人是值得吾用心之人。不过一抬眼,便能将马昌明那个蠢货的肠肚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人物,吾只恨当初徐大人留在了宛阳,而非平重啊!”
姜兴似模似样的感叹着,配上他那张老实忠厚的脸,让人都不由因此对他心生好感。
徐瑾瑜闻言,垂下眼眸,淡声道:
“世间之事,都要讲究缘分不是?”
“那是,不过,吾倒是觉得与徐大人投缘的紧!您看马昌明那家伙,蠢钝不堪,不也在太守的位置上呆了那么久吗?
您如今乃是凉州节度使,他日你我二人联手,北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姜兴别有意味的说着,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徐瑾瑜的脸,等待他的答案。
而徐瑾瑜听到这里,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道:
“姜将军倒是颇有几分豪情壮志,只不过……听您这话,是要弃太守大人于不顾了?
你二人共事这么多年,岂是你说分开就能妥善分开的?我嘛,倒是不在意合作的人是谁,但最起码不能老是让我帮忙擦屁股不是?”
徐瑾瑜正大光明的回视了过去,桃花眼中一片清澄冷静,并没有被姜兴画的饼若迷惑。
而姜兴一开始就知道少年不是自己可以轻易拿捏的,所以态度才会这么诚恳。
这会儿徐瑾瑜这话一出,姜兴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徐大人够爽利,您啊,便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过两日,吾便要马昌明那厮人赃俱获!”
徐瑾瑜闻言,只是淡淡道:
“姜将军在说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姜兴闻言,又是一副他什么都懂的表情,热情的请徐瑾瑜用饭。
徐瑾瑜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微苦不涩,却少了几分茶香。
随后,在姜兴的热情招待下,一道道美味佳肴如流水般被送上了桌子。
三人一面宴饮,一面闲谈,好不自在。
与此同时,太守府内,马太守看到赵庆阳孤身前来,脸色一下子便变了。
等赵庆阳进门后,马太守立刻急急道:
“徐大人呢?他是不是去了姜兴的府里?!”
因为情切,马太守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质问。
赵庆阳闻言也不由皱了皱眉,口吻冷淡道:
“马太守,你这是质问吾吗?”
马太守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可不光是那位节度使大人的副使,还是国公世子。
“赵,赵大人,我只是一时情急,还望见谅。”
赵庆阳冷哼一声,道:
“难为徐大人还记挂你,怕你心里惦记,特意让我上门一趟,你倒好!”
“啊?”
马太守不由一愣,赵庆阳这才按照徐瑾瑜此前交代的话说道:
“啊什么?你二人每人递了一份帖子上门,以为徐大人不知道你们生了龃龉?徐大人想着,姜将军到底手握重兵,手里又捏着那条线,故而亲身去为你探探消息。
毕竟,你前面也算是识相,那姜将军却只生了一张嘴,跟个铁公鸡似的!”
赵庆阳三言两语,说的马太守顿时表情回春,他立刻双手捧住赵庆阳的手,双眼含泪的问道:
“徐大人真是这么说的?我就知道,徐大人那般品性,岂会与姜兴同流合污?
还望赵大人转告徐大人,这些日子还请徐大人稍安勿躁,就算没有姜兴,吾也会寻到路子,绝对不会耽误徐大人赚银子。”
赵庆阳看到马太守的一滴泪落在自己手背上,顿时恶寒的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些人就算是落泪,都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只看他们对于那些矿工何其残忍,便该知道,其毫无怜悯之心,又怎会这般轻易动容?
马太守相信的可不单单是赵庆阳的三言两语,而是这些话里面透漏出来的利益共同体的信息。
他之所以能这般自信,乃是因为当初徐瑾瑜收到的硫磺等一应礼物,都是由他提供的。
姜兴,算什么?
两场本该斗得乌烟瘴气的宴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落下帷幕,等会到驿站后,赵庆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反观徐瑾瑜再添了一把火后,倒是淡定自如的继续收下马太守送来的礼物制作火弹,是不是还差使一下赵庆阳。
赵庆阳看着自己手中的石碾,忍不住小声道:
“瑜弟,你不是说要和马太守拆伙吗?怎么还收他的东西?”
徐瑾瑜听了这话,诧异极了:
“庆阳兄在说什么?拆什么伙?”
赵庆阳比比划划:
“就,宴会前你说过的……”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和马太守合伙了?这些可都是咱们大盛的资源,我作为特使提前使用后给圣上回头报备一声也就是了。马太守他们那可是倒卖国家资源啊!”
赵庆阳:“……”
好的,他算是反应过来了,瑜弟这是两边儿都没想沾,在这儿溜着他们玩儿!
“庆阳兄,你啊,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两日还有一出大戏要看呢!”
徐瑾瑜都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唇角微微翘起:
“狗咬狗,一嘴毛,庆阳兄长在高门大院,这样的趣事可并不多见呢。”
赵庆阳却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合着瑜弟对这些都已经盘算好了?
三日后,便是马太守与姜兴约好的交货日子了。
宛阳郡的城门并不似京城那般把守严格,甚至极其宽松。
等到马太守开路自城中出来时,巡逻的守卫一个个都殷勤的行了礼,直接便放行了,还热情的招呼了一声:
“太守大人好走!”
随着马太守那一长串的车队走出来,守卫们都激动的对视一眼,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又能得好些赏银了!
是以,马车刚一走远,便有不少人开始笑嘻嘻的盘算着一会儿下值去何处吃酒。
而这事儿,马昌明不是头一次做了,所以他这一路倒是很冷静,马车摇摇晃晃,他却是有些享受的靠在软枕之上。
今日过去,他的后顾之忧,顷刻可解。
不多时,马车便已经行到一片杨树林外,一座上刻“鬼泣林”的石碑与瞪吹过哗啦啦拍手的林子分外契合。
可马太守却不见丝毫畏惧,直接让人驱着马车入内,走了约莫有一刻钟,便见眼前一片光明。
马太守走下了马车,看着不远处的姜兴,满脸堆笑:
“姜将军,让您久等了!”
明明两人这会儿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可一个个都笑的别提多灿烂了。
“好说好说,马太守,带来了吗?”
“自然带来了,姜将军可要看看?”
“还是不看了吧?要是有个差池……”
姜兴一脸犹豫,却正中马太守下怀,等马太守一挥手,让人将剩余的马车送到姜兴一边之后,马太守突然面色一厉:
“姜兴,当初你逼我开采硫磺矿,将之反卖乌国,利欲熏心,勾结敌国,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马太守……”
姜兴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马太守便冲着自己后面那架不起眼的马车拱了拱手:
“巡抚大人,求您为下官做主啊!姜兴他以下官家眷要挟,若是下官不从,他便让乌国人冲进凉州城,砍杀了下官的家眷!
下官只得一直与之周旋,现在终于可以寻到您做主了!”
不得不说,马太守这话确实高明,将手里的烫手山芋硫磺甩给了姜兴不说,还给自己连借口都找的妥妥当当。
而姜兴,一旦被盖章私通敌国……他将万劫不复!
而随着马太守这话话音刚落,那马车里便走出了一个身穿绯色衣袍,上绣锦鸡的中年男人,他生的清瘦却不怒而威:
“姜兴,可有此事?”
此人乃是镇北巡抚,负责管辖青州、晋州两州,只不过此人更注重民政,而马太守的治地之中一向是其收下治理最好的郡之一。
是以,马太守这一次一上告,其便亲自来此走了一趟。
随后,还不待姜兴回答,镇北巡抚直接一挥手:
“去,验看车中之物。”
“回大人,每一车都是硫磺!”
很快,便有人直接回禀,镇北巡抚直接目光如电的扫视向姜兴。
姜兴这会儿僵立在原地,而不远处马太守虽然哭着,可是眼中已经升起的笑意。
忽而,姜兴勾起了唇。
第 200 章
马太守本已经有些洋洋得意, 在他看来自己对于局势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姜兴也不过莽夫一个,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是以, 这会儿他看到姜兴脸上的笑容时,直接呼吸一滞,脑中不亚于翻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地震。
“你,你笑什么?”
到了这一步,马太守发现自己竟然迟疑了。
他素来知道姜兴阴险狡诈,勇武好斗,所以一安排好便迫不及待的请他入局。
可是意料之中的慌乱并未出现!
姜兴缓缓抬起头, 每抬一分, 表情便会冷冽一分:
“吾笑……你贼喊捉贼!”
姜兴冷冷道:
“明明是你告知本将, 你的人已经将乌国奸细抓获归案, 本将这才带了这么多人在此等候,没想到你竟然说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姜兴说着, 看向一旁的镇北巡抚, 拱了拱手:
“大人容禀,此前马昌明马大人便曾经试探过吾, 说有一笔发财的买卖要做, 可是吾想着其不过一个小小太守, 其言不可尽信,这边直接拒绝,却没有想到……”
姜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而马太守闻言, 袖中的手指抖了抖, 依旧镇定道:
“有倒是捉奸捉双,捉贼拿脏, 姜兴,你以为巡抚大人会被你三言两语骗过去吗?!”
“巡抚大人的英明吾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吾怎么也想不通,那乌国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你为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姜兴很是疑惑,而在马太守眼中,他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却让其脑中的警铃大阵。
下一刻,姜兴便勾了勾唇:
“据吾手下兵将报告,他们可曾见过嘛乌国奸细在宛阳郡太守府徘徊……”
姜兴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阵破空之声传来,而方才马太守送过去的马车里立刻冲出来一个人,他直接一把袖箭飞射而出目标赫然是——镇江巡抚!
巡抚下意识眸子一缩,随后姜兴立刻闪身而上,直接三两下将飞射过来的袖箭劈成了好几份,这才一把挥到一旁!
可即使如此,姜兴到底是肉体凡胎,故而脸侧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看上去虽不严重,可也让一旁的巡抚忍不住心生愧疚:
“多谢姜将军。”
这一突然变故让一旁的马太守整个人都已经看傻了,随后,姜兴这才拱手道:
“巡抚大人,吾不敢居功,只是马昌明此人实在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带着奸细来此!”
说话间,那乌国人见双拳难敌四手,立刻抢了一匹马逃窜了,徒留一脸疑惑茫然的马太守站在原地。
等姜兴一席话毕,马太守岂不知自己已经被算计了,他面色一白:
“巡抚大人!这都是姜兴设局害我啊!求您明鉴!”
可,从方才的变故之中,巡抚的心已经不知何时偏向了姜兴,这会儿,他沉吟片刻:
“宛阳郡太守马昌明,有偷采硫磺,勾结敌国奸细之嫌,来人,先剥去他的乌纱官袍,压入大牢候审!”
马太守听到这里,整个人都软了!
“大人,我没有,我没有……”
随后,马昌明便被直接拖了下去。
而等马昌明离开后,镇北巡抚直接一挥手:
“来人,将赃物带回衙门!姜将军,奸细之事,还要你多费心!”
镇北巡抚这些日子对乌国奸细之事也有所耳闻,是以方才发生那样的事儿后,他不假思索的站在了姜兴的一边。
这会儿姜兴计谋得逞,他只是冷静一笑:
“是,大人!”
等镇北巡抚离开之后,姜兴面上的狠厉一闪而过:
“派人去做的干脆一些。”
心腹立刻应是。
而今乃是午夜,马昌明即使要被镇北巡抚带走,那也需要在宛阳郡停留一夜。
可不巧的是,姜兴对于宛阳郡太守府如同会自己家一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当夜,马昌明便与狱中暴毙。
徐瑾瑜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未有所意外,以他二人的行事,一人落败,让第二人活到天明才是不正常。
赵庆阳这会儿也不由啧了啧舌:
“这位马太守还是太弱了……”
若不是硫磺矿大部分在宛阳郡,估计他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不光是马太守太弱的缘故,出于如今对于凉州的考虑,镇北巡抚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处置了姜兴。
否则,三万晋州军群龙无首,可不是一件好事。马太守若是想要扳倒姜兴,除非他能立刻把圣上请来,让姜兴下台后便能有人补上。”
这,才是徐瑾瑜一开始便不会选择马昌明的关键原因。
“呃,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赵庆阳忍不住小声嘀咕,徐瑾瑜却弯了弯唇:
“没有什么强人所难,只不过是二人反目成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故而他们不得不如此。”
徐瑾瑜说这话的时候,临窗而立,一阵清风吹的他衣带翩跹,光洁的额头上,几缕乌发散落下来,却遮不住少年如星般璀璨的眼眸。
赵庆阳这会儿不知怎的,竟消了声。
哪有什么不得不?
不过是,在少年的步步推手之下,他们被自己的疑心驱使着,方才做出了这样的争斗。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斗起来的真实原因。
……
马昌明死后第二天,徐瑾瑜便让整支队伍重新开拔。
马昌明死后,朝廷最起码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会重新委派新任太守上任。
而这三个月,将会是宛阳郡的喘息之机。
至于那留在宛阳郡的茗缘楼,徐瑾瑜直接给镇北巡抚去了一封信,告知他此地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地方。
马昌明畏罪自尽,镇北巡抚白跑一趟,心中自然烦躁不已,不知那没了靠山的茗缘楼还会不会那般嚣张跋扈?
将宛阳郡事宜安排妥当之后,徐瑾瑜终于离开了宛阳郡地界,才出宛阳,又进平重。
徐瑾瑜刚一踏上平重地界,便被姜兴直接派人前来邀请进入营中坐坐。
徐瑾瑜并未拒绝,依言而往。
等到达晋州军营时,姜兴并未第一时间出来,好似把徐瑾瑜等人晾在那里一般。
而徐瑾瑜见状,便知道是姜兴想要拿捏人的老毛病犯了,当下只是一笑,用眼神示意了队伍中纷纷不平的众人后,便抬眼打量起了晋州军营。
他们一行人被请入了军营,可实际上请人的兵将并未给他们安排休息之处,是以这会儿他们只能不上不下的站在帐外等候。
这会儿已经快要到了正午,暑热浓重,众人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徐瑾瑜本就畏热,此刻如玉的面颊通红,长眉微蹙。
下一刻,徐瑾瑜只觉头顶投下一片阴凉,他抬眸看去:
“庆阳兄?”
“这里不远处便是校场,无遮无拦的,瑜弟还是在伞下避避吧。”
徐瑾瑜没有拒绝,只是道了一句谢,随后目光在四下打量。
而此刻,校场之上,哼哈之声不绝于耳,徐瑾瑜看着那整齐的队伍,不由微微颔首。
旁的不说,姜兴治兵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古代可不似现代,还知道列个方阵,等到了战场之上,也是全凭将领勇武冲锋,一腔士气而战。
可若是平日里,队伍之中便能有这等气吞山河,整齐有度的气场,在迎敌之时,也能多一二胜算。
只不过……
徐瑾瑜看着看着,不由眉头微皱,他竟然没有看到姜兴的身影,只看到一个高大黝黑的背影。
“敢问那位大人是何人?”
徐瑾瑜指了指领兵操练的黑影,兵将犹豫了一下,想着将军也没有交代自己不能回答人家的问话,故而便道:
“那位啊,是我们副将大人!”
出人意料的,兵将对于那位副将大人有着难以想象的亲近。
徐瑾瑜见状,又笑道:
“看来,贵军副将待你们应当极好了。”
兵将点了点头,认真道:
“咱们晋州军已经好些年没有打过一场正儿八经的仗了,不少人总喜欢说些泄气话,倒是副将大人一直鼓励我们。
平日里,咱们有什么事儿,像是衣服破了,被子烂了之类的琐事儿,将军也是不管的,都是副将大人操持。
所以,即使大家都觉得副将大人有时候所言太过不切实际,但也都听。听了,才觉得心里有劲儿呢。”
兵将小声说了两句,不多时,里面传出来几声咳嗽声,又一小兵跑了出来道:
“几位贵客,将军大人请几位入内。”
徐瑾瑜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只是在他刚一转身之时,那副将正好转过身来。
二人相隔的距离足足有五六丈,可徐瑾瑜依旧下意识的微微一怔,但随后,他便冷静的抬步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副将看到那少年的面容,也不由动作一顿,大军一下子斗停了下来:
“大人?”
副将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抱拳一礼:
“兄弟们,我今个儿有些跑肚,大家伙先自己练,我去去就来!”
……
主帐之内,徐瑾瑜一进去便觉得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原来是姜兴在里面放了两座冰鉴。
这会儿,姜兴一见徐瑾瑜,不由歉意一笑:
“徐大人,让您久等了。手下人不机灵,看吾正在忙于公务,也没有搅扰。”
徐瑾瑜扫了一眼姜兴空空如也的桌子,淡淡道:
“姜将军贵人事忙,倒是吾等打扰了。”
“哪里哪里,徐大人快坐,快坐。方才热坏了吧?吾这就让人准备些冰碗,您尝尝。”
“那倒不必了,冰寒伤身,既已近身,又岂敢多食贪凉?”
徐瑾瑜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含笑看过来的时候,姜兴不由呼吸一滞,这徐大人怕是说的不仅仅是冰碗的事儿了。
“马昌明已死,新太守尚不知何年何月来此,以后才是咱们发大财的机会,徐大人就不要计较这些小节嘛!”
姜兴笑吟吟的说着,可徐瑾瑜却寸步不让,似笑非笑道:
“是,马太守已经出局了,难不成姜将军想要欺我初来乍到?硫磺此物,举国上下,哪怕是乌国都需求不少,姜将军以为在乌国有一条线便够用了吗?”
姜兴闻言不由微微一顿,徐瑾瑜却不再看他,目光看着那座冰山上袅袅升起的白色雾气,轻之又轻道:
“姜将军,乌国这条线要是只单单来运送硫磺,那怕是有些太可惜了些,您觉得呢?
上一次,我入矿场之时,那些兵将看着那群矿工的眼神,可不是寻常的眼神……”
徐瑾瑜这话一出,姜兴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不知道徐瑾瑜知道些什么,更不知道徐瑾瑜打算做什么,当下,他犹豫了一下,软下声线:
“那,徐大人的意思是?”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