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徐瑾瑜见姜兴还想要装傻, 当下也是笑而不语。
姜兴原本在位子上坐的四平八稳,可等徐瑾瑜说完这话后,便若无其事的低头品茶, 一品便是一刻钟,他便彻底坐不住了。
“徐大人。”
徐瑾瑜抬眼看了过来,可却依旧在原地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水,他品茶时很安静,总是先用那淡粉的唇瓣含着杯沿略略停顿片刻,等唇上都沾满了水色,这才轻轻挪开。
茶水缓慢的滑过喉头, 少年的面色随之微微和缓红润, 让人几乎要以为他杯中应当是价值不菲的贡茶了。
姜兴此刻却没有什么欣赏计较的心情, 他还不知徐瑾瑜到底知道了什么。
“姜将军, 您有何事啊?”
徐瑾瑜终于开口,少年含笑的嗓音带着几分疏朗, 姜兴沉默半晌后, 终于认真的坐起了身子:
“徐大人,我知您智谋不凡, 以后……姜兴愿以您为首, 还请您, 不吝赐教!”
姜兴这话说完,整个人却像是浑身的力气被卸了一般,而徐瑾瑜却是搁下茶碗, 理了理袖子:
“姜将军, 应该知道, 合作的前提是坦诚。”
姜兴有些犹豫,徐瑾瑜又淡淡道:
“左右, 我在平重只停留三日,姜将军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好了,今日我有些累了,若是姜将军这里没有落脚之处,那便暂且别过了。”
徐瑾瑜说着,站了起来,姜兴立刻道:
“有,有的,来人,快给徐大人准备住处!”
徐瑾瑜随后冲着姜兴温和有礼的拱了拱手,笑着离开了主帐。
等徐瑾瑜离开后,姜兴微微一愣,他不由一掌拍在桌子上。
这个徐瑾瑜!
这会儿才什么时候他就累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吃亏!
但随后,姜兴又觉得轻松,他们这种人,与人打交道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六根清净,仿佛随时可以飞升成仙的人了。
是人,就会有欲。
可是,有些人的欲望藏的太深太深了。
让人想要探究也一时无法,倒不如这样爱憎分明一些,让人觉得轻松。
姜兴缓缓的靠回了椅子,开始思考徐瑾瑜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到了姜兴的地盘,就算是赵庆阳,都谨慎的没有多问一句,虽然他对于瑜弟今日所言也有些云里雾里,可是看着姜兴和他一样时,赵庆阳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随后,小兵带着一行人安置了下来。
他们的帐篷在距离主帐有些距离的地方,但胜在干净整洁。
毕竟,如今正值盛夏,整个平重只有那么一条蜿蜒而过的河流,自然舍不得让所有人去里面天天洗漱了。
是以,徐瑾瑜等人从军中走过去的时候,那味道别提多么酸爽了。
幸好方才姜兴放低了姿态,小兵也没有含糊,这才分了一批近期没有使用过的帐篷。
随后,众人分好的帐篷后,便开始到了各自的帐篷开始整理,徐瑾瑜并没有多少需要用到的东西,所以只用了一刻钟便将一切归置整齐了。
忙完了一切,徐瑾瑜便坐在桌前喝着军中的粗茶,沉默不语。
但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徐瑾瑜正在走神。
“瑜弟,你也不要因为这事儿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个高个儿的撑着呢!”
赵庆阳也坐在了徐瑾瑜的旁边,他了解瑜弟,知道瑜弟不是会因为小事纠结之人。
可是这一次,姜兴之事不同。
马太守还可以用姜兴借力打力,那姜兴呢?
他座下三万晋州军,又是在与乌国对峙的节骨眼上,为了稳定军心,岂能轻易动他?
徐瑾瑜回过神来,听了赵庆阳的话,笑了笑:
“庆阳兄,我没有担心。方才在军中一观,倒是不曾想,姜将军竟也是治兵有方之人。”
徐瑾瑜垂眸淡淡的说着,赵庆阳也沉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等到二人真的歇下之时,帐外才有身影一闪而过。
而另一边,姜兴听了这话后,确实不由沉吟片刻:
“兵,他莫不是想要本将全力相助他镇守凉州?可是圣上不是已经赐他兵权,他究竟想要什么?
坦诚,坦诚,本将究竟要怎样才能算坦诚?难不成要像马昌明那蠢货,叭自己家底儿翻给他看不成?”
姜兴没想到,自己特意让人去听墙角,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烦躁的往后捋了捋头发。
这一日,便在两人的数次暗中交锋下,悄然而过,等到夜色降临,徐瑾瑜用过了晚膳,便倚着桌子,翻着此前搜罗来的凉州志。
不得不说,姜兴捞银子一把好手,自己享受也是一把好手。
方才徐瑾瑜用的那顿饭,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极其讲究,而姜兴脸军中都可以给他养一个这样的厨子,足以想象其平常生活有多么奢靡。
这会儿,万籁俱寂。
赵庆阳也将用过的碗筷送了回去,帐中只有徐瑾瑜沉静的呼吸声,以及间或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徐瑾瑜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外面便传来了一声轻之又轻的声音:
“徐大人,末将可能进来?”
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徐瑾瑜怔了怔,随后道:
“请进。”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那张黝黑的面庞之上满是风霜,唯独那双沉静的双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几分晶莹的泪花:
“徐大人……”
“徐……”
“大郎啊!”
徐远山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即便是这会儿的几句话斗因为他的克制,带上了几分哑然,若非是徐瑾瑜耳力后,只怕他都要听不见。
此刻,徐瑾瑜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虽然看似平静,可却不知何时,已经微红了眼眶。
“爹。”
“终于找到你了。”
徐瑾瑜的声音虽然带着几分激动,可也仅限于这座帐子。
父子二人久久的凝视着彼此,帐外巡逻的脚步声还在耳中,帐内的二人用掉了平生所有的自制力,这才堪堪未曾让自己失态。
徐远山只激动了一会儿,随后,他便冷静下来:
“大郎,你快带人离开这里。姜兴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那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还与乌国勾结,不是可以深交之人!”
徐远山飞快的说着,出门在外七载,他已经磨练出了一双好眼力,只可惜当初的自己还是有些太过年轻,这才……
徐远山用力的抿紧了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走吧,大郎。”
徐瑾瑜听了徐远山的话,也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父子二人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这会儿徐瑾瑜请徐远山坐下:
“爹,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这,姜兴……”
徐瑾瑜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爹尽管放心,我虽然带的人不多,可他若想偷听,也只会听到我想让他听到的。”
徐远山闻言一顿,随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过来时,似乎确实是有些太过顺利了。
想到这里,徐远山这才心中一定,看着徐瑾瑜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大郎长大了。不过……爹离家七载,你怎么便入朝为官了?”
“爹不在家,娘她们都惦记的厉害,我寻思做官指不定能找到爹。”
徐瑾瑜玩笑的说着,徐远山却立刻皱眉道:
“胡闹!官场水深,大郎你要是有个差池,爹还不如就死在战场上!”
“爹!”
徐瑾瑜声音落下,徐远山闷闷的低下了头,徐瑾瑜这才道:
“方才只是一部分原因,至于其余原因……”
徐瑾瑜三言两语将自己选择科举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
“……事情便是如此,临安侯府势大,当时我不能与之硬碰硬,可若是我随他们回了侯府,您又不在家,家中没有男丁,娘她们只怕要为人鱼肉了。
爹若是心里记挂弟弟,待回京后,我会想办法让爹你们,一家团聚。”
徐瑾瑜顿了一下,如是说着,可是下一刻,便被徐远山直接抱住,抱的紧紧的,蒲扇大的手掌在他背后一拍:
“大郎,你说什么?!你是我徐家的儿郎!这辈子都是!”
这是自己当初顶风冒雪,用尽全力,豁出命来留下来的孩子!
徐瑾瑜随后,也抬起手,轻轻的拥住了徐远山,他低低道:
“爹,我好想你。”
他记忆中,那个在暴风雪中,打熊归来的伟岸的身影,终于在这一刻重叠。
原来,这就是有爹的感觉。
父子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现在还有姜兴这个心腹大患未除,二人只是克制的表达了一下思念,又话了几句家常,随后徐瑾瑜这才正色道:
“爹,方才您说姜兴有问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徐瑾瑜本是不报什么希望,但没想到,徐远山还真的点头了。
“我见过姜兴给乌国人送东西。”
徐远山这话一出,徐瑾瑜立刻抬眼看去,徐远山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直接道:
“六年前,盛乌之间有一场大战,当时我还在郑家军中,因为一次战役失利,同袍战死,我被围困在一座孤山中十日。
十日后,晋州军援驰,我被姜兴救了出来,当时便力竭晕倒了。许是因为见我晕倒的原因,姜兴与乌国人的交谈并未避着我……”
徐远山缓声说起当年之事,这件事乃是这六年间一直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剑。
“我也曾想要传信回京,可是……所有经过青州的信件都会被查阅。”
他又哪里敢轻举妄动?
甚至,他生怕哪一日姜兴知道了此事,会给家人招惹麻烦,他连一封家书也不敢送去!
多少次,他在劝慰军中将士之时,又未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只要坚持,终有一日他会与家人团聚。
第 202 章
徐远山的言语十分质朴, 很多话他都压在心底未曾流露,只是偶尔定定的看着徐瑾瑜出神。
他在从徐瑾瑜的身上,想象远在京城的其他家人们。
徐远山说完了自己知道的信息之后, 他旋即认真的看着徐瑾瑜,声音带着几分沉重。
“大郎,你的来意……爹都已经听说了。圣上他如何做想爹不敢揣度,但平重此地不宜久留。
凉州虽险,可郑将军作风有度,此刻与姜兴一处,才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徐远山也不曾预料到, 自己有朝一日与家人团聚之时, 要说的不是什么倾诉思念的话语, 而是不得不催人离开。
这会儿, 徐远山一番话说完,却忍不住哽咽住, 此一别, 不知再聚又是何年。
可下一刻,徐瑾瑜伸手握住徐远山的手, 少年的手细白瘦长, 但也一时无法握住徐远山那饱经风霜, 裂纹密布的黝黑大手。
徐瑾瑜的目光在徐远山的手上停顿了一刻,随后他方才开口:
“爹,既然已经知道姜兴手握晋州军却不老实, 他是凉州后最后一道屏障, 我岂能容他?
圣上命我为凉州节度使, 掌二州调兵之权,姜兴不除, 则失一州稳固!”
徐远山心头一震,他嘴唇嚅了嚅:
“傻孩子,你……”
凉州将失,迫在眉睫,圣上或许只是把你当了一颗马前之卒,否则……又怎会让你去闯这必输的战局?
按大郎所言,他今年也才堪堪入仕,圣上何至于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他?
徐远山犹豫再三,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徐瑾瑜这会儿理智回笼,看到徐远山这幅模样,便知道他的顾及,不由微微一笑:
“爹,放心吧,我既然敢来,便有万全之策。只不过,这两日还请爹依照原样行动,莫要打草惊蛇。”
徐远山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他看着孱弱,可若是决定了什么,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当下徐远山叹了一口气:
“好,有用得着爹的地方,你让人来说一声。”
徐远山随后,站起身,眷恋的看了一眼徐瑾瑜,他练兵之时的无意一瞥,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家人,让他早就心都飞了。
这会儿看到真人,这才终于安定下来。
徐瑾瑜看着徐远山,忽而一笑:
“爹,你练兵的模样真俊,娘看到都会认不出呢!”
方才还镇定自持的汉子,那黝黑的面庞已经泛起了红光,随后忙不迭的走出了帐子。
大郎这孩子,多年不见,嘴也忒甜了!
徐瑾瑜见状,不由莞尔。
等徐远山离开后,徐瑾瑜这才靠回椅子,未使用的茶碗在他的指尖下,滴溜溜的转着圈儿。
徐瑾瑜轻声自语:
“姜兴啊姜兴,这些可都是你亲自送入我手中的……”
……
翌日,徐瑾瑜若无其事的起身洗漱,用饭,看书。
因那厨子好用,徐瑾瑜还多吃了半碗饭,赵庆阳见状都已经谋划着把人拐回京城了。
而徐瑾瑜这边稳得住,姜兴那边便不行了。
姜兴夜里碾转反侧,左思右想,可终究不得其法,可是徐瑾瑜只会在平重停留三日,三日一过,他若是入了凉州,与乌军正面对上,以他的手段,姜兴想……他一定很容易与乌军对上线。
而等到那个时候,他对于徐瑾瑜的作用,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为合作,最重要的就是时机。
过了那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儿了。
不过,现在自己手里还握着大半的硫磺矿,这是徐瑾瑜纵使成功成为凉州节度使后,也无法拥有的,是自己的优势。
姜兴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一直到了天明,但姜兴这种人最是知道如何让一个人舒舒坦坦,他熬着等徐瑾瑜用过了早饭,这才遣人去请。
只不过,徐瑾瑜来的有些稍晚,这回徐瑾瑜只带了赵庆阳一个人,少年看着弱不经风,可是那举手投足间的悠然气度仍然令人不可小觑。
“姜将军久等了,方才吾一时贪看书中之言,倒是来迟了。”
姜兴一时分不清徐瑾瑜这是在以牙还牙,还是在说平常话,当下也只是笑着打了一个哈哈,这才道:
“哪里哪里,这会儿时候尚早,徐大人什么时候来都不算晚!”
徐瑾瑜闻言,唇角笑意加深:
“姜将军眼下尚有青黑,这话说的可不诚恳,想来还是怪我的。”
姜兴:“……”
不是吧,坦诚这就开始了?
姜兴随后不由苦笑一声:
“徐大人观察入微,我不过是一时忧虑军中之事,这才迟迟未眠……”
徐瑾瑜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岔开了话题:
“姜将军,说起来,我在凉州志中,倒是看到了一则奇谈,传闻凉州晏安郡中有一处奇地,名曰鬼失林。
素日鲜有人迹,可一旦有人误入,别说是人了,只怕连鬼都会迷失其中呢。”
徐瑾瑜不紧不慢的说着,可姜兴这会儿心脏却开始剧烈擂动起来,徐瑾瑜慢悠悠道:
“此前,我在驿站中,听闻宛阳平重两地,也有一片鬼泣林……这听起来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姜兴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没有想到,徐瑾瑜还未入凉州,便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的信息!
可是,那不过是两片平平无奇的林子啊!他到底是怎么精准的搜索出来这两处自己的交易地的?!
姜兴想到这里,不由庆幸当初他并未与徐瑾瑜为敌,否则……倒下的可不一定是马昌明。
随后,姜兴面色一整,认真的看着徐瑾瑜:
“徐大人,您……还想知道什么?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您莫要见怪吾此前的怠慢。”
“怎么会呢?姜将军只要做一个坦诚的人,我都会很好说话的。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姜将军如何能在久不动兵的晋州,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姜兴眼皮跳了跳,随后,他缓缓道:
“徐大人许是不知,咱们行伍之人与文臣不同,拿不起笔杆子,便要用人命来填。
吾……在十年前,曾经遇到了一个将自己绑在马上,狼狈逃窜的乌国人。
那人,乃是乌国的三皇子。他蒙吾所救,又得知平重境内有一座硫磺矿,便巧用口舌,让吾……同意与他合作。”
“合作?只是硫磺矿的合作吗?姜将军不妨讲的清楚一些。”
徐瑾瑜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姜兴的心不由紧了紧,这位徐大人总能从字里行间,剥出自己想要隐藏的事实。
“……我偷偷开采硫磺矿,而乌国用小股部队骚扰晋州边境来为我的军功,添砖加瓦。”
姜兴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其他一开始并不想这样的,可要开采硫磺矿需要的人手并不是当时的自己可以拿出来的。
可是……那人头大的硫磺矿石,便是一百两银子啊!
那是他当兵数载,才能有的饷银!
可这些,只需要一块石头而已。
起初,姜兴只是找一些嘴严且缺银子的兵将去挖矿石,他们大多不识得硫磺,挖一天石头便能有一两银子,在他们看来,这是姜兴在做好事儿。
可慢慢的,他们的面容开始改变,身体渐渐变差。
姜兴心中打鼓,随后……他求助了乌国三皇子,三皇子立刻派人出来骚扰晋州边境。
而姜兴在这个过程中,清理掉了那些不对劲儿的兵将,积累了军功……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便收刹不住了。
“后来,马昌明上任,他也打起了硫磺矿场的主意,并且发现了我的动作,我便也拉他入局……”
姜兴缓缓的说完后,并没有从徐瑾瑜的面色上观察出一分异样,他随即道:
“我知道徐大人的本事,您若是进了凉州,只怕有无数种方式和乌国搭上线,可是……这硫磺矿,现在可只有我一家独有,为了不让您白白担心,我欲与您三七分成。
您三我七,日后凉州境内,烦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知道的,我这上下要打点的地方可不少。”
姜兴说的可谓是诚恳非常,而徐瑾瑜听后,仿佛在思索的垂下眼眸,姜兴一气说完后,这才用茶水滋润起自己干燥的喉舌。
半晌,徐瑾瑜终于抬起头,他淡淡一笑:
“这就是姜将军的底牌了吗?硫磺……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可到底也是上不来台面儿的东西。”
姜兴闻言,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掌,可此前数次打交道的经验让他屁股还安安分分的粘在椅子上。
徐瑾瑜像是没有发现姜兴的异样一样,他继续不疾不徐道:
“我要乌国三皇子这条线,不知道姜将军肯不肯割爱?”
姜兴闻言,犹豫道:
“徐大人的意思是……”
“圣上要我前来平定凉州,我总要做出点儿成绩不是?”
徐瑾瑜那双桃花眼终于与姜兴对了上去,姜兴想起自己的升迁之路,随后眼睛一亮:
“噢……这个事儿啊,其实也不难,只不过,徐大人您能拿出什么来让乌国人配合您演戏?”
徐瑾瑜似笑非笑的看了姜兴一眼,果然一个沉不住气就翘尾巴,徐瑾瑜口吻平和道:
“乌国,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可以助他们谈成。”
徐瑾瑜寥寥数语,让姜兴不由愣在当场,过了许久,他才终于缓过神来,磕磕巴巴道:
“徐大人是说,是说互……”
姜兴连那个字眼都很难说出来,这可是近年乌国人越闹越凶的根本原因啊!
徐瑾瑜轻轻点了点头,缓声道:
“所以,这条线,姜将军舍不舍得呢?一旦互市促成,姜将军这个牵线人,这好处也是受用不尽啊。”
姜兴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
第 203 章
徐瑾瑜这话一出, 姜兴目光中闪烁着亢奋,可是却一直迟迟未曾发话。
而徐瑾瑜也并未多言,只是很有耐心的喝着茶水, 等着姜兴的答案。
与此同时,一旁的赵庆阳见状下意识的挠了挠下巴,不是吧,瑜弟怎么这么早就把底牌露了?
乌军当初对大盛官员和将士所做的种种恶行,他纵使未亲眼所见,可想起来仍觉得深恶痛疾!
若是可以,他宁愿让自己手中长剑, 饱饮乌人之血!
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 姜兴终于搓了搓手, 按耐住心中的跃跃欲试, 低声道:
“徐大人的本事,我自然是清楚的, 可是三皇子却不一定能清楚……”
“噢?也就是姜将军与其相交多年, 有您的担保,也无济于事吗?”
徐瑾瑜的目光终于流露出几分审视,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 姜兴只觉得无所遁形,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磕巴:
“徐,徐大人,话, 话不能那么说……”
徐瑾瑜只是定定的看着姜兴, 忽而一笑:
“这话呢, 姜将军只管去传,乌国的情况, 相信乌国三皇子比你更清楚。”
姜兴听了徐瑾瑜这话,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好,好,好,徐大人尽管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徐瑾瑜随即颔了颔首,便又与姜兴说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只不过姜兴心里藏着事儿,总觉得徐瑾瑜的话是在点他。
等到好容易送走了徐瑾瑜后,姜兴竟是一个没忍住,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喃喃道:
“互市啊……这徐大人还真敢说!”
可是,纵使是姜兴,也无法保证徐瑾瑜说的一定是假话。
于是,他在一番犹豫之下,还是传了信。
而另一边,徐瑾瑜带着赵庆阳一并回了帐篷后,因为昨日一番调度之后,帐篷周围都是自己人守着,赵庆阳终于敢坦言:
“瑜弟,现在说起互市,是不是太早了?”
“早吗?”
徐瑾瑜请赵庆阳坐下来,为两人斟了茶水,随后不紧不慢道:
“庆阳兄,你可知马太守那批硫磺被扣了下来?且如今硫磺矿正被镇北巡抚派人盯着,圣上只怕不日便要对其管束起来。
如无意外,这一个夏日,乌国都没有足够的硫磺来使用,而对于他们那样牛群集中养殖的情况,没有硫磺……他们的冬天将更加难过。他们需要互市。”
徐瑾瑜笃定的说着,随后,他轻轻垂下眼帘,淡定道:
“姜兴自持手中的硫磺,可若是他能聪明一些,便该知道,他手头剩下的硫磺,已经是奇货可居……”
这才是方才徐瑾瑜并不欲与姜兴多言的原因,也就只有姜兴现在还在傻乎乎的想着把那座硫磺矿场视作囊中之物。
赵庆阳听了徐瑾瑜的话,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所以,迫于现状,乌国三皇子一定会选择与瑜弟合作!没有硫磺,他们的牛羊牲畜会大大减产,只要等到冬天,没有足够的物资储备,乌国上下都将面临生死困境!
可是瑜弟,若是如此的话,我们只管等他们自取灭亡不久可以了?何必要与其正面对上?”
徐瑾瑜闻言,看了赵庆阳,摇了摇头:
“庆阳兄,连我一个局外人都知道乌国今年的冬日不好过,何况是乌国人?
若是不能妥善解决此事,乌国一定会在秋季对凉州、乃至晋州发动总攻。
凉州的郑家军暂且不论,晋州军……只怕早就已经成为了其俎上之肉了。”
赵庆阳听到这里,只觉得脑子一蒙,他愣愣的看着徐瑾瑜:
“瑜弟是说……”
“堂堂乌国三皇子,怎么就那么轻轻松松被一个小兵救下?还为了他屡次出兵,帮他清扫后路?就是亲爹也没有这么妥善的!
乌国之所以一直没有对晋州下手,除了硫磺之外,只怕还有凉州郑家军的震慑。
可如今,郑家军连败,凉州危在旦夕……乌国若出手,只怕是抱着生吞二州之心!”
徐瑾瑜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的赵庆阳头脑发蒙,忍不住道:
“那,瑜弟所说的互市,他们还真能看得上眼吗?”
一旦被乌国攻下凉州和晋州,这已经足够他们享用很久了,互市对于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徐瑾瑜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庆阳:
“怎么会看不上眼?乌国人不善耕作纺织,纵使短暂的攻下两州,可按照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也无法在此地长久的停留,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徐瑾瑜顿了顿,眸色微沉:
“就算是分不清,这些年的教训,也够了。”
……
姜兴传信的速度很快,三皇子回信的速度也不慢,正巧是在徐瑾瑜即将准备离开晋州军营的时候,三皇子给出了他的答复。
“徐大人,三皇子说,他,他,他想要徐大人证明一二自己……”
明明徐瑾瑜的面色很是平静,姜兴却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放轻语气,徐瑾瑜闻言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他日,我定有大礼送上,还望三皇子喜欢。姜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姜兴眼皮子一阵狂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一般,但即使如此,在徐瑾瑜离开前,姜兴还是忍不住出声唤住徐瑾瑜:
“徐大人,纵使三皇子心有疑虑,可我们之间的合作,应当作数的啊!”
徐瑾瑜撩起一角车帘,看着姜兴一脸殷切的模样,他不由勾了勾唇:
“那,就要看姜将军的本事了。”
姜兴听了徐瑾瑜这话,心中巨石落下,虽然现在风头有些紧,可日后如何……那硫磺矿场还不是他说了算吗?
随后,姜兴笑脸盈盈的目送徐瑾瑜离开。
晋州与凉州相隔不远,但即使如此,徐瑾瑜等人也走了足足五日这才成功抵达。
凉州城中,一片暮气沉沉,只有面目麻木的百姓为了生计在街道上来回奔走。
就算是恶吏当头的宛阳郡,都比其更像是一个正常的城池。
夏日的烈风,从破破烂烂的城墙上吹过,那里还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正顶着烈日,撒着汗水修补着城墙。
不闻叫卖之声,不见孩童之影。
整座凉州城,如同一座濒死之城。
“瑜弟……”
赵庆阳轻轻唤了一声,可又不知说些什么。
纵使在南疆,那些百姓虽然过的坎坷,可也不曾如眼前这些百姓这般,如若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似乎已经先放弃了自己。
徐瑾瑜看着眼前的一幕,亦觉得心情沉重,他低声道:
“我们先去军营看看。”
众人穿行过明明行人济济,却分外安静的街道,不知走了多久,这才看到在城外驻扎的郑家军。
与城内百姓的死气沉沉相比,郑家军亦是不遑多让,就连赵庆阳拿出了圣旨,其也是一脸麻木的请他们等着,随后禀报了郑二郎,郑齐。
郑齐早于数日前,便得知了圣上派了一位节度使前来此地与乌军一战的消息,于是便让守卫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徐瑾瑜来到主帐的时候,帐子上还有着几条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徐瑾瑜的目光在那血迹上停留了片刻,这才抬步走进了主帐。
刚一进去,那正坐堂前的青年便抬头看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几分审视与常年征战才有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若是寻常文臣定会被吓得面色巨变。
可,出乎郑齐预料的是,徐瑾瑜只是脚步微微一顿,随后看着他的目光中,却满是包容与怜悯。
就好像是,在面对不懂事儿的孩子一般。
郑齐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这会儿他那负伤的右臂正软塌塌的垂下一旁,除了那双狼崽儿一般的凶戾眼眸外,他那张胡子拉碴的尊容实在难以恭维。
“哪位是节度使大人啊?您来了,郑某便可以好好歇着了!”
郑齐懒懒的说着,可却连头都未抬。
徐瑾瑜几步走上去,也并未等郑齐说话,便直接坐在了其右下方,淡淡一笑:
“吾曾听武安候谈及凉州郑家军,当初可是让乌国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而今……这是被其吓破了胆子?”
“你放肆!本将纵使再落魄,也不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污蔑的!”
郑齐一拍桌子,下一刻便提剑指向徐瑾瑜,赵庆阳也拔剑出鞘,刘平等人纷纷戒备,一时间,帐中气氛似乎凝固了。
徐瑾瑜眼神淡漠的看着郑齐用完好的那只手提着剑,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的模样,缓缓道:
“这就是郑家人的风度,剑指同袍?徐某今日领受了。”
“你!”
郑齐目眦欲裂,随后冷哼一声,直接丢下了手中的长剑,气呼呼转身坐回了自己位置:
“徐大人,和乌人对战,可不是耍嘴皮子便行的!”
“行与不行,那是我的本事,倒是郑将军……也还算并未完全失去了血气。”
徐瑾瑜眨了眨眼,看向了郑齐,郑齐闻言,微微一顿,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徐瑾瑜:
“徐大人,就凭你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一趟凉州,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这里可不是你这样的文弱书生刷功绩的好地方,你还是趁着乌国没有再掀战争前,早早打道回府吧!”
郑齐一番试探过后,缓缓的靠在椅背之上,语气满是疲惫。
他们,是被乌军彻彻底底的杀穿了!
全军上下,包括他们所守护的百姓,只怕都已经不再信任他们了。
他们又如何与乌人一战?
“是吗?但短时间内,吾只怕不能离开了。”
徐瑾瑜慢悠悠道:
“进凉州前,吾已经向乌国递交了,一份战书。”
第 204 章
郑齐听了徐瑾瑜的话, 一脸不愿相信:
“徐大人,你在与我玩笑吧?”
徐瑾瑜只是含笑看着他,不语。
随后, 郑齐这才面色一肃,不顾自己还垂下的手臂,急急绕过桌子冲到徐瑾瑜面前,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你当真递了战书?”
“你疯了!”
郑齐用完好的手,一巴掌拍在了徐瑾瑜身旁的案几之上,双眼迸溅出鲜红的血丝:
“你想死,现在就给我滚出营外受死!我手下的兵, 不是给你们这个心黑的淌水的文臣上位添砖加瓦的!”
郑齐冲出来的突然, 他与徐瑾瑜一站一坐, 这会儿他双目满是戾气的盯着徐瑾瑜, 散乱的发丝正好落在徐瑾瑜的脸侧,轻轻飘动。
而徐瑾瑜对于郑齐的暴起并未慌乱, 甚至还抬手制止了赵庆阳等人的上前,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皮,淡淡道:
“郑将军错了, 我并不想死。相反, 我很怕死, 这世上还有我想要守护的亲朋,我怎么舍得轻而易举的去死?
可如今郑家军一片死气,以目前的现状, 不管你们再修养多久, 若有一战, 胜算几何?”
徐瑾瑜口吻并不激烈,可却直击人心, 郑齐对上那双清澄的桃花眼后,下意识的泄了凶气,等听完了徐瑾瑜的话后,他那只手臂有些撑不住般,摇晃了两下。
“难道你所谓的莽撞的下战书,让现在士气低迷的将士们去迎敌就不是死了?!还是说,你想要他们死得其所?”
郑齐说着,眼神嘲讽的看向徐瑾瑜,他自少年至边疆,领兵多年,对于皮相早已不看在眼中。
这少年就是生的一张观音面又如何?
可他却有一颗罗刹心!
“哀兵必败,若是连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你来这里与草菅人命何异?!”
“我只哀兵必败,可也知背水一战!”
徐瑾瑜毫不相让,眼神坚定的看着郑齐:
“郑将军,我初来乍到,本该徐徐图之,可是时间不等人。以郑将军您与乌国周旋多年的经验来看,郑家军如今可否能撑过乌军秋日的总攻?”
徐瑾瑜这话一出,郑齐不由后退了几步,他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徐瑾瑜,下意识的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
“你怎知乌军会在秋日发动总攻?”
徐瑾瑜挑了挑眉:
“了解乌国人的习性之后,判断这些很难吗?乌军纵使如何骁勇善战,他们首先是一个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
一个乌军需要多少乌国人供养?他们本就不及我大盛人口昌盛,而今正值夏日乌国人手短缺之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徐瑾瑜的话语让郑齐只觉得振聋发聩,可随后,他竟苦笑着跌坐在地,丝毫无意维持自己在同僚面前的仪态,他抬手遮住眼睛,声音无端透着些悲怆:
“我如何不知?可现在已经连失两郡,我大盛军队更是被乌军连破,我又能怎么办?
徐大人,你睁眼看看,这满营的将士们,他们无一人畏死啊!可是,我们真的无法战胜乌国。
长枪大马,他们顷刻之间便可以收割掉几个,几十个将士的性命!主帐外的血迹你可看到?那是我座下副将护我离开是留下的!”
郑齐一字一句的说着,苍白的话语道不尽他的哀鸣,无人知道,这么多日来,他留在旧帐之中,看着帐外的血痕之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又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一个戍守边疆数载的将军,竟然不顾仪态的失声哽咽。
他在那一战中活了下来,却也将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一战中。
主将尚且如此,何况兵将乎?
赵庆阳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起初并不懂为何凉州较之宁州的境况比起来是那样的惨淡。
可是现在,他们或许有些明白了。
卫家军虽然食不果腹,可是他们的主心骨尚在,纵使饥肠辘辘,下一刻也能提刀厮杀。
可是,郑家军不同。
他们已经被乌军打断了主心骨,纵使此刻看着完好无损,可若逢大战,他们不过是一个脆弱的,随时会被击倒的躯壳罢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郑齐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只有一只手,起身的时候,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徐瑾瑜随后扶了一把,可是郑齐直接挥手甩开:
“徐大人,我无事,还提得动刀。”
等郑齐坐回了原位之后,他沉默了一下,随后道:
“这些日子,我已经尽可能的疏散百姓去往晋州了,只不过还是有些百姓不愿背井离乡。
可我郑齐还能喘气一天,便该护他们一天。但,徐大人,我知你所思,可百姓何辜?!
我郑家军可以背水一战,那我身后的凉州百姓又当如何?他们的妻儿子女,便该为了这座死城赔罪吗?!!”
“郑将军又怎知,晋州便是安全之地?”
徐瑾瑜静静的听着郑齐的话,等他歇气的间隙,这才低语一句。
郑齐闻言,不由坐直了身子,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徐瑾瑜,随后,徐瑾瑜直接拿出那封乌国三皇子送回的手书,郑齐直接一个倒吸冷气。
“姜兴?乌国三皇子?他们,他们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了?!!”
郑齐震惊到失声,随后徐瑾瑜从郑齐的手中抽回了那封信,眼神平静的看着郑齐:
“待他日乌军吸取了长平、遂安二郡的资源,开始整兵一同攻打凉晋二州之时,郑将军还会觉得我今日的战书下的早了吗?”
郑齐的嘴唇哆嗦了两下,一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晋州军早就与乌军沆瀣一气之事,着实给了他迎头痛击。
他本以为的兄弟同袍,最坚实可靠的后盾,没成想早已经成为了异敌叛徒,刺向他们的利刃!
那他之前所做的种种,不过都是一个笑话!
他竟不知,他所坚持的眼前之事,又有什么用?
郑齐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随后徐瑾瑜温声道:
“不过,我让郑将军知道此事,并非是让郑将军忧心,此事我已经有了解决之法,郑将军只需要在乌军兴战前夕,操练好兵将,莫要让他们拿不起刀,提不起枪!这一次,我保证让你们可以……血债,血偿!”
徐瑾瑜加重了语气,那双桃花眼此刻也难得带出了几分萧杀之意,与郑齐对视的一瞬,郑齐不知怎的,只觉得冥冥之中,他应该相信少年的话。
“我,如何信你?”
郑齐声音沙哑,他还是不愿意让自己手下的兵将白白送死,他已经失去的够多了。
徐瑾瑜闻言,略一沉吟,道:
“越军那场无伤之战,郑将军应当知道。”
“自然,那一战纵使卫家叔父传信来此时,只有寥寥数语,也已经足够让我心驰神往。
我知卫家叔父不善谋战,也不知得了哪位高人相助?若是能请来那位高人,或许他真的会力挽狂澜也未可知!
到时候,我定将他奉为座上宾,只要能守住凉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就算是那位高人原来前来,只怕时间也已经不够了。
郑齐一脸惋惜,一旁的赵庆阳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啧,这就是你对座上宾的态度?又是提刀吓唬,又是大喊大叫?”
郑齐闻言不由皱起眉头:
“你是……镇国公世子?”
赵庆阳:“……”
您可真是眼尖,我都提剑在你眼皮子下面晃了一圈,您才认出?
“那位高人何在?快请高人入内,可是要我亲迎?高人现在何处?你们要是早说你们带了高人,我方才便不与你们吵嘴了!”
郑齐说着,连忙站起身,动作僵硬而生疏的为自己搭理着仪容,只不过他已经颓废多日,又是一只手,怎么打理也出不来一个人样。
郑齐只好气馁的放下了手,又一次真诚发问:
“赵世子,那位高人究竟在哪里?”
赵庆阳看着郑齐一通瞎刨,越发不堪入目,当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只别过脸去,努了努嘴:
“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
郑齐看向正抄着手,悠哉悠哉坐在一旁的徐瑾瑜,瞠目结舌:
“他他他,他就是那位高人?!”
“不然,郑将军以为圣上会随意轻乎了边疆之事,派我一个黄口小儿出来吗?”
徐瑾瑜这话一出,郑齐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意,他张口欲言,可是半晌也没有憋出一个字。
想想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又怎么会对异国之敌的习性了解颇深?
又怎么会探出晋州守将之异?
最终,徐瑾瑜看不下去了,含笑为郑齐解围:
“不过,此番虽然小有误会,却让我看到郑将军一颗赤诚之心,就冲着您这份爱兵,为民之心,我也会鼎力助您!”
郑齐闻言,单手抹了把脸,总觉得自己不能被一个少年比过,当下也是起身一礼:
“徐大人,郑齐愿听您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瑾瑜轻轻点了点头,等郑齐重新坐下后,这才不紧不慢道:
“郑将军,现在您先与我说一些军营兵力的布置。”
郑齐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经过此前与乌军的大战,郑家军……被彻底杀穿,骑兵尽数阵亡,弓箭手剩余六千余人,盾兵一万三千余人,步兵三万九千余人……
而乌军虽然兵力只有我们的一半,可是那支铁骑兵实在悍勇,非……人力可敌。”
郑齐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多言倒像是自己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而徐瑾瑜却听的很认真,他思索了一下:
“所以,重点是乌军的铁骑兵吗?”
“不错,乌国人确实比我大盛百姓高硕一些,可要是在平地上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咱们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徐瑾瑜听罢,含笑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郑将军可以请待佳音了。”
之后的几日,郑齐怀抱着三分希望,三分不确定,四分忐忑开始重新操练士兵。
只不过,兵将们大都因为之前被乌国人骑脸嘲讽,彻底丧失了斗志,还是郑齐严惩了两人后,将士们这才重新提起劲儿来。
按理来说,士气低迷之时,本不该如此,可是事出从权,郑齐不得不兵行险招。
就这样,郑齐用了七日时间,让郑家军勉强有了一点儿精神,可确实眼神厉的,只一眼,便可以看出来,他们这支队伍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他们,已经丧失了他们的军魂!
等到第七日,傍晚。
大地缓缓颤动起来,这熟悉的感觉让瞭望塔上的守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用力拉动了铜铃,仿佛发出最后的示警:
“敌袭!戒备!”
一瞬间,城内的灯火瞬间亮了起来,可是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安静。
他们都在等待城破那一日,与乌国人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郑家军的军营里也开始了一系列精密的调度。
徐瑾瑜于夹杂着夏日燥气的晚风中登上了城墙,他穿着绯红色的官袍,残阳如血般让他尽沐其中,看不清面目。
与此同时,乌军铁骑的首领似乎看出来了徐瑾瑜的身份与众人不同,但他只是轻佻一笑:
“就是你这个连刀都提不动的杂鱼来给老子下战书的?你现在乖乖滚下来,让老子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几圈,指不定老子心情好,能让郑家军这些软脚虾多活两日!”
“瑜弟,我去杀了他!”
赵庆阳气的拔剑就要冲下去,徐瑾瑜抓住了他的手臂,随后趁着铁骑首领大放厥词的时候,直接一抬手,厉喝一声:
“放!”
下一刻,一支支带着火星的箭矢划破长空,又眼尖手快的铁骑兵立刻用长枪挑开。
可谁知些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箭矢,随着箭矢落地,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轰隆!”
“轰隆!”
一声声撼天动地的惊天巨响将那支装备精良,战马奔腾的铁骑兵炸的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徐瑾瑜看着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郑家军,疾声道:
“天命在我大盛!将士们,杀!乌国铁骑已经形同摆设!今日是雪耻之日!今日是复仇之日!”
风急天高,少年立在城头的身影是那样的笔直,如同一根鲜明的旗帜,他那绯色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乌黑的发丝四散分起。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高坐云端的仙人。
而随着少年话音落下,城门后的兵将们立刻如潮水一般冲进了战场!
火弹炸开后的巨响在原地留下了一片片火苗与焦土,惊马后的乌军不得不放弃战马,与郑家军正面交战。
可是方才那句“天命在我大盛”,犹如天上仙音,让乌军已经未战先怯!
第 205 章
第一个发现乌军未战先怯的, 乃是冲在最前面的前锋,当他拿着武器冲向乌军的时候,那些刚被炸的惊了马的队伍里, 竟然有大部分人连兵器都没有握在手里!
随后,那前锋也立刻高声道:
“天命在我大盛!将士们,随我杀!”
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过后,在一片焦土之上,没有高头大马的乌国人仿佛失去了有力的臂膀,纵使其生的高壮,可也被压制的无法与郑家军一战!
经过了最初的颓唐之后, 在那地面上一朵朵火花绽放后, 郑家军将士们那叫一个无所畏惧, 深切上演了如何把敌人打会老家!
原本乌军已经想要退守遂安, 可是郑家军实在来势汹汹,所以在一番衡量之下, 他们纷纷仓皇逃窜, 最终他们不得不守住最后的长平郡,与郑家军僵持起来!
这场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 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声马鸣响起, 郑齐压抑不自主兴奋的一掌拍在了城墙上:
“好啊!徐大人,打今日起,咱们也有那样的高头大马了!不算战死、吓死的, 足足有八百匹!
有了这个战马, 他日我们再与乌国对上, 便多了三分胜算!”
郑齐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对一旁的徐瑾瑜说着,而徐瑾瑜听了这话, 手指只是轻轻的在城墙上轻叩,唇角含笑,却并未开口。
又过了片刻,有人骑马归来,还未等马彻底停稳,他便飞身下马,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
“将军!徐大人!吾等已经擒获乌军贼首!”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乌军这支铁骑军的首领也是乌国鼎鼎大名的四皇子,而这位四皇子是乌国皇帝唯一的嫡皇子。
等听了这话后,徐瑾瑜和郑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脸上纷纷露出激赏之色:
“好!好极了!速速将乌军四皇子带回来!”
很快,那将士便飞身上马,过了许久,一个黑色的身影由天边渐渐放大。
与此同时,那马上一个被如同猪猡般捆了手脚的乌国四皇子看到郑齐后,直接冷笑道:
“郑将军还真是好胆,竟然也有胆子拿得起刀!我劝你最好放我回去,否则等我乌国大军压境,到时候……莫说是凉州城,一举攻下你们大盛的国都,让你追悔莫及!”
“郑将军会不会追悔莫及,吾不知道,吾只知道,如阁下这般嘴硬的,可是会挨打的。”
徐瑾瑜淡淡的看了一眼乌国四皇子,他生的五大三粗,只有身上精制的盔甲泛着寒光。
“来人,将乌国四皇子在城门上吊起来!昔日乌国人将我大盛官员百般蹂躏,今日也该轮到我们了!”
徐瑾瑜这话一出,让兵将们立刻精神一震,一个个高举武器,齐声高歌起来,那声音如同海浪一般,一层一层,高潮迭起,看的郑齐都不由双目微红。
“已经大半个月了,我都不曾见到他们这般……”
郑齐忍不住落泪哽咽,不过这哽咽是开心的哽咽,他难以想象,在被敌人一挫再挫的条件之下,原本死气沉沉的军队,竟然在这一刻重新迸发了生机与活力!
这一战,郑家军大获全胜!
除了被挂在城门上示众的乌国四皇子外,郑家军与凉州百姓都高兴的直接庆贺起来。
而即使是凉州这样简陋的地方,郑齐也硬生生的张罗了一桌酒菜:
“徐大人,我敬你一杯,谢你此番相助,才没有让这么多兄弟都埋没在我手里!”
徐瑾瑜闻言只摆了摆手,道:
“郑将军此言差矣,我纵使小胜一场,可若无郑将军数年如一日的镇守边疆,又怎么能等到这一天呢?我身体不便,便以茶代酒,敬您辛苦!”
徐瑾瑜三言两语,让郑齐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连失两郡之后,便是军中将士都会偶尔私下议论,是否是自己指挥不当的原因,可……谁能想到,头一个认可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千里之外,曾经他最瞧不起的文臣。
郑齐是一个口齿笨拙的人,他说不出多么漂亮的话,随后他只得端起面前的酒杯,仓促道:
“哪里哪里,我,我就不多说了,意思都在酒里!”
随后,郑齐一扬脖,将一碗酒喝的一滴不剩,他翻转酒碗,带着几分北方男儿的豪爽:
“徐大人,再来!”
徐瑾瑜眼看着郑齐就要把自己灌成一个酒坛子了,连忙拦住:
“好了好了,郑将军,喝酒伤身呐!”
“我,高兴。”
“我,太高兴了。”
郑齐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着。
无人知他这段日子心中的苦闷与隐忧。
现在一朝扬眉吐气,可不是要让自己好好的醉一通?
“那我还能让郑将军更加高兴!”
随后,徐瑾瑜拍了拍手,只见刘平压着一连串,十数人走了进来:
“火弹下发之后,这些人一直蠢蠢欲动想要传信出去,郑将军与乌军对垒这么多年,怎么独独就今年连吃败仗了?”
徐瑾瑜端起一杯茶水,润了润喉咙,而郑齐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底下的一群人:
“王大牛,刘大力,李先……”
郑齐一个一个名字念了过去,这些人的官职有大有小,可只是一场战争,便能抓了这么多的叛徒出来,郑齐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按理来说,长平郡不该那么快失守,当初乌军突破布防薄弱处时,我便该反应过来了。”
郑齐喃喃的说着,可是却心痛如绞,因为这么几颗老鼠屎,差点儿让他的郑家军折在这里!
徐瑾瑜明白郑齐的心中所想,当下也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坐着,而郑齐看着他们,认真了思索了一会儿,面上一阵恍然:
“你们……似乎都是晋州人士啊。”
而晋州,那可是守城主将早早就与乌国三皇子沆瀣一气了!
“来人,今有叛徒十七人,即刻将其斩首示众,悬挂在城门外!”
郑齐面色冷厉的下令说道,只是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人群中,立刻掀起一阵求饶声,呜呜咽咽,可是郑齐听的心烦,直接让人堵着嘴带下去了。
而原本被挂在城门上的乌国四皇子,等天一亮了,朝周围看去时,发现都是些无头尸体时,差点儿没给吓尿了。
……
因为叛徒的原因,为这场大捷之战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与此同时,郑齐也更加的信任徐瑾瑜了。
“徐大人,现在两郡已收其一,接下来,您看咱们怎么打?”
“等。”
徐瑾瑜淡淡的说着,郑齐愣了愣:
“徐大人,眼下正是乘胜追击,将乌军赶出我大盛的最好时机啊!”
“乘胜追击?”
徐瑾瑜笑了笑,他请郑齐朝外走去,二人在军营中穿行,一路上,将士们的□□声不绝于耳。
这些将士们所负之伤大多数都是前面数次战斗留下的,昨日一战,让大部分将士们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
“郑将军,你的将士可都是血肉之躯,我们没有必要用他们的血肉去更早的争得这次胜利。
此前一战,一为扬士气,二为震慑乌国,现在是最好的休养生息的时候。”
“我只是一想到,现在还有长平郡在他们手中,便觉得恶心。长平长平,它何日能长平?”
郑齐看着长平郡的方向,陷入可深深的忧虑之中。
“郑将军,长平郡会回来的,您莫不是忘了,咱们手里还有一枚好用的棋子?”
徐瑾瑜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那上面的乌国四皇子每日和打卡签到一般,日出而挂,日落而归。
之所以不让他从早挂到晚,除了怕人趁着夜色偷偷劫走他之外,还有的便是为了将其用作他用。
如此,一连五日之后,乌国四皇子终于受不住了,他在第六日清晨要被挂上去前,哭求着道: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上去了!你们要什么?要什么我都让我的父王给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再折磨我了!”
乌国四皇子乃是乌国唯一的嫡皇子,也是最受宠的皇子,就从乌国王可以将那支骁勇善战的铁骑兵交给他一人带领时,便可以看出来。
而等了这么久,乌国四皇子这只鹰终于被彻底熬服了。
不多时,徐瑾瑜赶了过来:
“四皇子殿下。”
徐瑾瑜倒是有礼的行了一个大盛外使的礼节,看的乌国四皇子心里直突突,那日便是他在下面叫阵。
他当然知道大盛皇帝会派人来支援凉州,可是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他可不就轻视了几分?
结果……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会儿,即使徐瑾瑜彬彬有礼,乌国四皇子也只是外强中干道:
“大盛官员,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放我回去,我一定劝说父王!”
“那怕是不行,不过,四皇子殿下倒是可以手书一封。”
徐瑾瑜唇角挂着一丝浅笑,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倨傲的男人,不紧不慢道:
“至于我们想要什么……就看四皇子殿下这条命价值几何了。您尽管写,写的好了今日酒菜伺候,写的不好,那便……不好意思了。”
徐瑾瑜笑着看了过去,乌国四皇子被徐瑾瑜那笑看的浑身冰凉,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嘀咕:
“这笑还不如不笑,也忒吓人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兵将看着徐瑾瑜的眼神已经都要快要冒出星星眼了。
不愧是徐大人啊!
乌国四皇子最终一边咬着笔杆,一边看着徐瑾瑜的脸色,将自己能想到的赎回自己的合理条件写了出来。
而等这封信送到乌国人手里的时候,最先收到的,却是在第一线的乌国三皇子。
“四弟荒唐!”
这就是那位徐大人送他的大礼吗?
还真是……厚重!
第 206 章
三皇子手里捏着那封信, 面色明灭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封信传回王都。
退出长平郡,赎银十万, 牛羊一千……等等,看的三皇子心都在滴血。
明明他在边境布局这么多年,只要在坚持一个月,到时候莫说是小小的两郡,便是两州也未尝不可图谋!
可是,父皇却偏偏要在这时遣来四弟,还将铁骑兵的统领之权交给了四弟……
三皇子不由闭了闭眼, 他可以想象到, 若是父皇看到这封信后, 不管需要牺牲多大的利益都一定会点头同意。
毕竟, 这是乌国的嫡皇子。
就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日嫡皇子登基后做准备。
可是, 他真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多年的谋划因此毁于一旦!
三皇子如是想着, 面上也不由多出了几分狰狞。
凉州节度使。
徐瑾瑜。
三皇子喃喃着这个名字,起初, 此人从过姜兴递话过来的时候, 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互市之事, 他们与大盛已经纠缠了十数年之久,岂是一个人随意可以左右的。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犹豫起来。
最终, 三皇子几番犹豫之下, 还是没胆子将那封信按耐不发, 送回了王都。
不提乌国王如何的震怒与心疼后,开始认真考虑其信上的要求, 倒是三皇子在一夜辗转反侧之后,还是提笔写了一封求和信。
……
与此同时,大盛军营里的四皇子终于不用在烈日炎炎下迎风招展了,而郑家军的将士们也在这时候正式进入休养阶段。
郑齐看着徐瑾瑜那副沉静自若的模样,忍不住悄咪咪道:
“徐大人,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乌国还未有回应,你看这四皇子是不是要重新挂上去?”
徐瑾瑜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过犹不及,四皇子对于乌国之事,事关重大,一些皮肉之苦,只会让他更加记恨我大盛,若是他日其成功登基,只怕再掀战火。”
“那,咱们就将其好吃好喝的养着?”
“怎么会?郑将军,□□的痛苦只是一时的。”
徐瑾瑜说完,随后站起身,笑吟吟的引着郑齐朝外走去:
“不过,这个时候确实应该去看一眼四皇子殿下了。”
郑齐随后跟上,二人在一座窄小的帐篷里,看到了悠哉悠哉,拽的二五八万的四皇子。
等看到徐瑾瑜的一瞬间,四皇子眼中的厌恶达到了顶峰,他清楚的知道,就是这个人毁了他的铁骑兵!
也是这个人,让他这段时日饱受皮肉之苦!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四皇子只冷哼一声:
“哼,怎么样,可是我父皇传信过来了?”
四皇子一片倨傲,徐瑾瑜理了理袖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浅浅一笑:
“那还真是不巧,时至今日,吾还不曾收到乌国王送回来的信,一时竟想不到,四皇子竟不如一座小小的郡县,和一些牛羊牲畜……”
四皇子听了这话,眼皮子飞快乱跳,他抓紧了自己的衣袖,故作镇定道:
“这才第几日?说不定,信还没有递到王都,你莫要在此挑拨离间!”
“欸?竟是如此吗?可是日前四皇子殿下被悬挂于城门之外,竟然没有人向乌国王回禀吗?
也不知如今乌国边境的守将乃是何人,竟然如此对待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听了这话,瞳孔微缩,显然,他最清楚如今驻守边境的人是谁。
要是信件传回去的晚了,或者大盛将自己继续悬挂在城门外,让自己重病一场,或者一命呜呼……得益者,又会是谁。
四皇子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在自己面前不紧不慢喝着茶水的少年,眼神阴翳冰冷:
“你知道三皇兄会怎么做?”
“啊?”
徐瑾瑜表情带着诧异,随后反应过来,这才不紧不慢道:
“吾以为……四皇子殿下对于这一切都应该提前有所预料,没想到您倒是相信三皇子殿下。”
四皇子闻言,不由发出了一声冷哼,但随后,他便忍不住用手扣着脑袋片刻,直接道:
“我要再写一封信,你让……晋州守将那个姓姜的帮我送回去!”
四皇子说完,不由冷冷一笑:
“我的好皇兄,真以为你算无遗策吗?你不让我活,就别怪我不义了!”
四皇子这话一出,一旁的郑齐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四皇子只侧目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道:
“怎么,大名鼎鼎的郑将军,没有想到我那好皇兄的手,可是早早就绕过你,伸到了与你守望相助的晋州守将身上?”
郑齐一时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看着镇定自若的徐瑾瑜,咬牙道:
“吾只是没想到,行这等无耻之事,还有如此理直气壮之人!”
四皇子听了这话,面色更加阴沉了。
徐瑾瑜说到这里,便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了。
等二人离开了四皇子的帐篷后,郑齐捏着那封新鲜出炉的信,纠结的看着徐瑾瑜:
“徐大人,你看这信,咱们要不要给姜兴送去?要是就这么送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郑齐的忧虑不无道理,现在郑家军需要休养生息,可若是晋州军背后下刀子,那是防不胜防!
“不,正好要送,不然今日我等可就白来了。”
徐瑾瑜负手缓行,慢悠悠道:
“郑将军可知,圣上昨日送来了一份密报,他已经派平阳侯前往晋州,算算时间,平阳侯此刻应当已经在晋州军了。”
“什么?”
郑齐瞠目结舌,随后这才艰难道:
“可是,徐大人此前不是说,宛阳郡掌控了递信入京的喉舌……”
按照平阳侯抵达的时间,徐大人这信可是早早就已经递了出去!
“山人自有妙计!平阳侯虽然奉皇命至晋州,可一切的调查都还需要时间,现在……这把刀由四皇子送上,再好不过了。”
徐瑾瑜偏头看向郑齐,一字一句道:
“况且,郑将军不觉得有这样的毒蛇在侧,只怕夜不能寐吗?”
郑齐一时沉默,他只想着先除了乌国,等回头再找机会解决姜兴,否则只怕无瑕处理妥当,可谁能想到……这少年看似闲庭信步的落子,可每一步都是正好落在了敌人的七寸之上。
当日,这封信便送往了晋州,与此同时,平阳侯在晋州军营中刚结束了与姜兴的虚以委蛇,忍不住腹诽:
这姜将军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看着倒是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徐大人也不留点提示,让他一个打仗的来做这种事儿,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平阳侯的心中所想,姜兴并不知道,他只以为平阳侯只是在此地暂时落脚,之后便要去凉州协助郑齐,一时颇为热情。
“哎呀,侯爷当初在南疆的数次大战,都令吾等受益匪浅,他日若能得侯爷在此指点一二,吾便受用不尽了。”
“好说好说。”
平阳侯一面笑呵呵的附和着,一面打量观察着姜兴,犹豫着要从何处入手。
于情,姜兴镇守晋州十数载。
于理,姜兴没有丝毫把柄落下,他若是贸然将姜兴卸了兵权,抓起来,只怕要军中大乱。
正在此时,突然有小兵冲了进来:
“报!侯爷!将军!凉州来信!”
因如今地位最高的乃是平阳侯,而姜兴为了表示诚意,直接请平阳侯先过目。
现在凉州来信,只怕是要求援,他是装模作样帮一帮,还是直接借故推脱,看来还是要与三皇子议一议了。
而就在姜兴这般想着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一旁的平阳侯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冷了起来。
“姜兴!”
平阳侯直接一个连名带姓的称呼,让姜兴立刻汗毛倒竖,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侯爷,下官在!”
“你敢私通乌国,该当何罪?!来人,卸了姜兴的盔甲!”
下一刻,平阳侯带来的人三下五除二直接将姜兴身上盔甲卸得干干净净,姜兴还来不及反应,等他身上只剩一身中衣后,这才仓皇道:
“侯爷!冤枉!下官冤枉啊!”
平阳侯直接将一封信摔到了姜兴的脸上:
“你冤枉?堂堂乌国四皇子被俘直接要你递信进乌国王都,你哪里冤枉?!我大盛军队与乌国苦苦周旋,却不知你这样的小人在背后勾结贼人!来人,将其压下去,其罪行告知所有将士!”
平阳侯不容反驳的说着,而姜兴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平阳侯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至于那来自凉州的信件……
“徐瑾瑜!你误我!”
姜兴气的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而平阳侯等姜兴被压下去后,这才缓缓又坐了回去,抚须一笑:
“徐大人也是一个妙人啊,谁能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一个回马枪?姜兴败的不冤!”
姜兴这边被压下去后,平阳侯又在他名下的产业中搜出了他这些年向乌国售卖硫磺的账册和无数金银,以及……那些被他利用后又杀害的兵将名单。
是的,姜兴为那些被他杀害的兵将们做了一个个简易的牌位,供奉在地下密室之中。
或许是为了求一个心安吧,如今却也成为了累累罪行的一桩。
等平阳侯让人寻到之时,那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惊。
因姜兴之罪证据确凿,是以等平阳侯将其罪行一一公之于众之后,晋州军短暂的慌了神后,便冷静下来。
不过,平阳侯还是注意到了那位堪称晋州军主心骨的副将……
与此同时,四皇子的信还是借助姜兴之手,递回了乌国,等到三皇子得知此事是,直接一脚踹向了桌子。
“这个蠢货!”
他毁了自己多年绸缪!!
这下子,他再无和徐瑾瑜谈判的资本了!!!
第 207 章
三皇子想不到只是短暂的压了一日送回王都的信件, 转头四皇子就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那可是整整三万的晋州军!
若是战时倒戈,完全可以弥补他们与郑家军人数相差悬殊的缺陷,届时便是不费一兵一卒, 凉晋二州也是唾手可得。
可是现在这一切,就这么被那个蠢货给毁了!
三皇子不甘极了,可是到了这一步,却也已经无济于事,再等听人说晋州军营突然开始严防死守,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时,三皇子整个人都麻了。
与此同时, 远在王都的乌国王亲自下令, 不惜一切代价, 将四皇子迎回国, 大乌不该让四处征战的勇士为人糟践。
“他是四处征战的勇士,不该被糟践, 那我有什么?天生的贱种吗?父皇!”
三皇子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一旁的侍从连忙跪地将碎裂的茶杯拾起来,低声劝慰:
“殿下, 生气伤身。”
“伤身?本殿便是即刻死了, 父皇只怕也不会在乎吧?”
三皇子冷冷的说着, 眼神阴翳。
乌国之中,成年的皇子仅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体弱多病, 三皇子虽然出身不好, 可却天生将才。
原本乌国贸然与大盛开战之后, 一直过的很是艰难,还是三皇子来到边疆之后, 一直领兵与郑家军周旋并为己国尽可能多的争取利益。
数年如一日的忙碌让他如今不到而立,两鬓便已经微生白发,可是这会儿看着王都送来的御旨之上,那“不惜一切代价”几个字,依旧让其心里仿佛有一股凉风倒灌。
“殿下慎言,王上还是疼您的,只不过……四皇子到底是嫡皇子,便是王上没有心思,王后一族也会向王上施压啊。”
侍从小心翼翼的劝慰着三皇子,主帐大开,一阵燥热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三皇子合了合眼,随后缓缓睁开:
“四弟有王后一族在背后撑腰,我也该考虑考虑后路了。”
比如,为自己寻找一个靠谱的同盟。
三皇子如是想着,随后将早就写好,但是一直未曾送出的求和书重新翻了出来,撕毁重写。
只是,这一次三皇子的措辞变得更加谨慎,谨慎中还带着一些敬重的味道。
毕竟,他虽未与那位徐大人真正正面交手,可这短短时日内发生的这些事儿,可都是他来了之后才有所改变的。
他不会那么愚蠢的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巧合。
最终,这封求和书与乌国答应大盛退出长平郡,缴纳赎银十万两,牛羊各一千头,珍宝若干等的官方文书一前一后送到了郑家军的军营之中。
二也是在文书送达的当日,三皇子便骑着马,率兵从他数年努力之下,才终于攻克下来的第一座郡县中撤离。
他骑跨在高头大马之上,转身回望,凝视良久,这才发令:
“撤兵——”
“乌军撤兵了!”
“乌军撤离长平郡了!”
这个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座军营,乃至整个凉州城,一时之间,让原本心中升起了希望的火星的人们,一下子燃烧的心都热了。
“老天爷还是站在我大盛这边的!”
“那夜的流星火雨,便是天意!!!”
“好啊!好啊!这辈子能做大盛子民,是我们的福气啊!”
长平郡重回大盛,这让原本麻木的百姓仿佛得到了春雨滋润的麦苗儿一样,一个个立刻精神抖擞,甚至开始奔走相告起来。
“你听说了吗?乌国人吃了败仗后,把吃了咱们的都吐了出来!”
酒馆之中,难得的热闹起来。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那也是圣上天命所在,你们知不知道,那夜乌国人攻城之时,便是圣上特派来此的节度使大人在城墙上坐镇!
节度使大人一声令下,连老天爷也站在咱们这边儿,那一通流星火雨,便是应召而来!”
“哎,只可惜当初未曾看到节度使大人一二风姿!”
“我见过我见过,那日我修城墙还未来得及下去,乌军来得急,我只能躲在一旁。
节度使大人……嗯,长的跟仙人一样,红衣黑发,嘿,那叫一个气势非凡!”
“胡说,我之前在城中时,还见过新来的节度使大人,明明是一位玉面郎君,定定是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哼,前头咱们凉州发生了那样的事儿,连太守都跑了,节度使大人要是个文文弱弱的,啧……”
眼看着百姓们的话题已经渐渐偏的没边儿了,徐瑾瑜忙执扇掩面,带着赵庆阳和郑齐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只是结账的时候,账房一抬眼,看到一旁的郑齐,又看到中间那位即使用折扇半遮面,可那双清冷冷的桃花眸只一眼便让人心折不已的少年,立刻脱口而出:
“节度使大人!”
此言一出,徐瑾瑜立刻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啦,带着赵庆阳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徒留郑齐在原地被百姓们围住。
不知过了多久,郑齐这才揪着自己已经有些不完整的衣裳走了过来,看到徐瑾瑜后,一脸幽怨:
“徐大人说今日要与我感民之喜,与民同庆,方才倒是跑的快!”
徐瑾瑜晃了晃折扇,眨了眨眼:
“郑将军这是怪我喽?可我若是留在原地,只怕您才更不好脱身才是?
毕竟,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若是要您抽空保护我,那可是要又得磨了。”
郑齐听了这话,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这位徐大人,总是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不过……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郑齐忍不住幽幽道:
“您这般都已是百年难出的奇才了,若是文物双全,我们这些俗人怕是不要活了。”
赵庆阳在一旁也打趣道:
“不错,瑜弟,你要是什么都会,我都无颜站在你身侧啊!”
“郑将军,庆阳兄,你们就那我打趣吧!”
徐瑾瑜笑了笑,随后,他收起折扇,与郑齐、赵庆阳并肩而行,他看着初见热闹的街市,忍不住点了点头:
“凉州城,终于有些人气了。”
郑齐也不由抬眸看去,过了许久,他才轻轻道:
“是啊,我也不知有多久不曾看到凉州城这般热闹了。”
随后,郑齐偏头看向一旁的徐瑾瑜。
曾经,凉州城破一直是他头顶高悬的利剑,他不畏死,只怕未能拦住乌军铁蹄,护下一方百姓。
然而,少年轻飘飘而来,随意便能翻云覆雨一般,直接将他视若心腹大患的铁骑军炸的七七八八。
低沉的士气因他而兴;将败的战局因他而胜;而现在……凉州城也因他重新焕发生机!
“既然凉州城的百姓都已经开始自主恢复生机了,那我们便该让他们更加坚定的相信我们,相信郑家军!”
徐瑾瑜感受到郑齐的目光,回看过去,少年的目光并不激烈,很是柔和,可是却让郑齐莫名觉得被鼓舞。
我们。
郑家军。
郑齐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因为一个人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动容,但此刻,他嚅了嚅唇:
“好,还请徐大人吩咐。”
徐瑾瑜沉吟片刻,随后看着郑齐老老实实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首先,当然是先回军中了啊!郑将军这是难得糊涂,难不成你我要在这官道上高谈阔论不成?”
少年不笑时如山岳般沉静,可若一笑,让人只觉眼前仿佛百花绽放,灿烂夺目,郑齐被笑的一阵脸热,只得闷头跟上了徐瑾瑜的脚步。
等回到了军营之中,众人在主帐落座,郑齐率先道:
“徐大人,既然乌国文书已经送达,那封来自乌国三皇子的求和书您又何必留下?”
要说郑齐这辈子最讨厌的是谁,那非乌国三皇子莫属,其计谋频出,曾经从他手中没少掏去好处,让他暗恨不已。
至于其送来的求和书,在郑齐看来,其只配火盆一炬!
而徐瑾瑜听了郑齐这话,却不由的摇了摇头:
“郑将军此言差矣,乌国文书是乌国的事儿,乌国三皇子的求和书,与其可不能相提并论。
您可别忘了,如今在此守着的,乃是乌国三皇子,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互市之事若是有他,才好助益。”
“他?徐大人怕是不了解三皇子,此人狡诈如狐,又贪婪无比,若是由其主导互市之事,只怕互市之事又要遥遥无期了!”
郑齐如是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
他身为凉州守将,心里也是期望着有朝一日互市落成之日,毕竟,若是那样,边境的百姓便不会再受到这样那样原因导致的动荡。
这,会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可是,若是将此事交给乌国三皇子来主理,他并不看好!
徐瑾瑜听完了郑齐的意见之后,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勾起一抹淡笑:
“郑将军言之有理,我与乌国三皇子虽未谋面,但也神交已久,其确实并非等闲之辈,只不过,今非昔比啊……”
郑齐不由一阵犹疑,徐瑾瑜随后笑了笑:
“郑将军,您莫不是忘了,咱们手里还有一位四皇子?您说说,四皇子这次贸然卖了姜兴,废了三皇子苦心孤诣多年的棋子,三皇子心里可能安否?”
不能!
以三皇子那毒蛇一样的性子,只怕是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郑齐直接心里回答,并摇了摇头。
随后,徐瑾瑜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这不就对了,放了乌国王一个儿子,又来一个送上门的,我若是不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呀。”
第 208 章
徐瑾瑜这话一出, 郑齐先是一脸茫然,然后面色渐渐认真起来:
“放了一个,又来一个……”
郑齐下意识的低喃着, 他一会儿看一眼一旁的乌国文书,一会儿又看一眼三皇子送来的求和书,看着看着,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徐大人啊,要是这样,那这回乌国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赔偿给了,可是儿子却不一定还是原来那个忠心耿耿的儿子了, 这算起来可不是一个亏本买卖?
徐瑾瑜看郑齐终于反应过来, 当下只是笑而不语, 折扇轻摇, 而赵庆阳这时也终于没忍住道:
“郑将军以为之前南疆那场无伤之战,我们是怎么打的?现如今, 前有流星火雨的天象震慑, 后有四皇子当面反水,乌国王全力袒护, 这三皇子看着可不就孤立无援起来了?
这时候, 他要是聪明的话, 就应该知道不能一直把宝压在那个偏心的没边儿的乌国王身上了。”
赵庆阳到底跟在徐瑾瑜身边的时间久,徐瑾瑜话说到这个地步,他立刻就明白徐瑾瑜此前的安排了。
而郑齐听完, 虽然觉得十分有道理, 可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
“赵世子说的道理我都懂, 可若是乌国王……没有站在四皇子这边儿呢?”
这回都不用徐瑾瑜回答,赵庆阳直接道:
“乌国王若是不站四皇子, 那自然要找个由头让四皇子跑回国咯。四皇子可是乌国唯一的嫡皇子,王后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乌国又是一场动乱,届时……”
赵庆阳笑了一下,如果有熟悉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赵庆阳这笑与徐瑾瑜很是相似。
等赵庆阳这话说完,郑齐看着两人,眼神那叫一个讳莫如深。
他算是知道了,这些人里头,就数自己最单纯天真了。
也是,要不是自己太单纯,不善计谋,只怕早就已经让三皇子滚回王都了!
“啧,这么看来,徐大人当初让四皇子寄信回王都,无论乌国怎么走,都是一步死棋了?”
徐瑾瑜听到这里,摇了摇头:
“倒也不尽然,只不过,对于乌国王的反应要求稍稍高了一些罢了。”
徐瑾瑜掐着小拇指比了比,笑吟吟道:
“只要乌国王愿意将此事全权交给三皇子处理,那我这次的算计自然不攻自破。”
三皇子于情于理,都不会让自己的兄弟有失,乌国王既顾全了三皇子的颜面,让其对自己更加忠心,还能保住四皇子,可谓是一箭双雕。
然而……三皇子在边疆多年,乌国王若是真的相信他,又岂会将四皇子派来?
徐瑾瑜将自己的推论一一道来,而等徐瑾瑜话音落下,郑齐不由道:
“所以,当初徐大人第一眼看到四皇子的时候,便已经有此计了?”
徐瑾瑜微微颔首:
“不错,本来那一战,在我的设想中,被俘的应当是三皇子,却没想到,竟然是一直名声不显的四皇子。”
于是,徐瑾瑜便顺水推舟,直接使了一出离间计。
郑齐听到这里,已经叹为观止了。
他庆幸,当初他未曾太过固执,否则还不知道徐大人要怎么让他清醒呢!
不过,这些玩计谋的人,真真是走一步,看十步!
就这样,三皇子的求和书被留了下来,与此同时,郑齐又说起一事:
“徐大人,既然事已至此,是不是待四皇子回去后,我们便可以与三皇子继续商议和谈之事?”
郑齐近乎眼巴巴的看着徐瑾瑜,他从徐瑾瑜漏出来的口风知道,这位徐大人力主互市当开,而他亦是替整个凉州城的百姓都在渴望互市的重新建立。
而徐瑾瑜听了郑齐的话后,却没有第一时间点头,而是慢吞吞道:
“和谈之事,可不该是咱们先开口,而应该是乌国求着我们。”
“这,这怎么可能?徐大人,那些乌国人一个比一个性子高傲,就算是三皇子,您看他送来了求和书,可谁知道那背后藏着怎样的獠牙手段?他们如何会主动相求?”
“那就要看看四皇子好不好用了。”
徐瑾瑜缓声说着,随后与郑齐对视,他勾了勾唇:
“郑将军莫不是就准备这么让四皇子轻轻松松回乌国吧?”
郑齐:?
郑齐立刻反应过来,涨红着脸,嘴硬道:
“当然,当然不是了!”
徐瑾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郑齐磕磕巴巴的模样,重新拾起三皇子那封求和书,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三皇子都送来了求和书,四皇子这个心腹大患,我们得让他看到解决的希望啊……”
……
很快,便到了放归四皇子的日子。
这一天,三皇子为表重视,亲自带人来迎,两方各有重兵镇守,在烈日炎炎的平原之上相对而望。
这些日子,乌国的十万两赎银与牛羊等赔偿都已经陆陆续续的送达了郑家军的军营之中。
郑齐将这些赔偿大都分发给本次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以及短暂落入乌军手中的两郡百姓的重建生活之上。
这是郑齐在与徐瑾瑜商议过后,一起做出了决定。
只不过,纵使有这些金银赔偿,可是在这些战斗中死去的将士、平民,都已经无力回天。
是以,这些日子已经将自己心情调和的很平静的郑齐看到三皇子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目露凶光。
“咳咳。”
徐瑾瑜以拳抵唇,轻咳两下,是以郑齐收敛一二,等郑齐收好目中的凶光之时,被人五花大绑的四皇子这才被推搡到了阵前。
两军之间,众目睽睽,这一认知让四皇子几乎恼羞成怒,等他看到对面仪态端重,抬眼看过来的三皇子时,这一情绪达到了顶点。
以至于,郑齐派人给他松绑,并送上一匹从乌国战场上缴获的马匹时,四皇子都未曾又丝毫分心,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三皇子看了许久,这才松了松手腕,翻身上马:
“大盛的招待,本皇子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对于四皇子的威胁,徐瑾瑜并未放在眼中,这会儿他只是云淡风轻道:
“吾在这里,静候阁下大驾。”
四皇子冷哼一声,直接打马离去,现在他的任务可不是和大盛官员打什么嘴仗,这一次他马失前蹄,要应付的先是他这位三皇兄!
让他在敌军军营里苦等多日,还在今日这般“羞辱”他……
四皇子心里压着一口气,驱着马缓缓朝乌军军队靠近,与此同时,三皇子一抬手,立刻有一队乌军上前掩护。
徐瑾瑜静静看着这一幕,还有闲心和一旁的赵庆阳说话:
“看来这位三皇子,还是很有为人兄长的做派的嘛。”
“那倒是,不过这都临门一脚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不是吗?”
赔偿都给了,自然不差最后这点儿重视。
可四皇子并不这
忆樺
么想,那些军队虽然是为了掩护他,可是他们都是听命于三皇子的!
谁知道他们下一刻会做什么?
四皇子眼神狠厉的盯着那些靠拢过来的兵将,将手里的缰绳勒的紧紧的,却不曾发现,其□□的马匹不知何时,竟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唳——”
随着一声马匹的嘶鸣,四皇子的马直接惊了!
它疯了似的在原地蹦跳腾挪,飞扬的鬃毛和马尾在空气中划过,发出响亮的声音!
原本来掩护四皇子的兵将原本靠拢在四皇子身侧,这会儿也被吓得四散而来。
是谁要害自己!
四皇子心里陡然升起这个念头,随后便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四皇子既能领铁骑兵,自然骑术不差,这会儿他用力夹紧马腹,勒紧缰绳,一心一意的控马,紧张的额头满是细汗,可却不敢有些许放松。
那马似乎是发现背上的累赘无法甩开,当下直接横冲直撞,直直的冲进乌军的队伍之中!
便是在不远处的三皇子都被其吓得拨转马头,连忙躲闪,不多时,四皇子便已经被那匹惊马带的不见人影,三皇子顿时脸色一变:
“快!快带人去找四弟!”
三皇子看着大部队纷纷沿着四皇子消失的方向追去时,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心正怦怦直跳。
他忍不住抚了抚,这马,可惊的太是时候了!
三皇子忍不住激动的朝郑家军的方向看去,却不想,徐瑾瑜这会儿正准备骑马离开,二人的目光只有短暂且相隔遥远的对视了一下。
可即便如此,三皇子突然心中一定。
那封求和信,他是送对了。
要是,这位徐大人可以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直接废了四弟的话……他不介意与其谈一谈互市之事。
三皇子如是想着,唇角露出了一抹阴测测的笑容。
随后,他也打马追去,也不知他那可怜的四弟被疯马带去了哪里?
“瑜弟,四皇子究竟会不会有事?”
回程时,赵庆阳没忍住开口问道。
一旁的郑齐立刻竖起耳朵,因为前面问的太多了,他都不好意思问了,没想到这一次连赵世子都不知道。
徐瑾瑜听了赵庆阳的话,很是光棍的摊了摊手:
“这事儿我还真无法保证,四皇子要是骑术好一些,运气好一些,没准还真能脱险呢。
到时候,三皇子也只能怪他自己时运不济了,这么好的机会也抓不住,又能怪得了谁?”
“呃,那瑜弟你希望四皇子如何?”
赵庆阳换了一个问法,徐瑾瑜闻言低眉一笑:
“我啊,我当然希望四皇子可以争气一点。”
“啊?可是徐大人不是都接了三皇子的求和书吗?”
郑齐一个没忍住,徐瑾瑜一脸诧异的看向郑齐:
“郑将军,我是接了三皇子的求和书,可是我又不曾点头与他为伍。乌国越乱,咱们才越能浑水摸鱼啊!你这样的想法要不得,太单纯可是会吃亏的。”
郑·单纯·齐:“……”
第 209 章
四皇子自马上摔下来, 摔的体无完肤,还折了腰,这两日天天躺床上都闹的几乎都要把乌军军营掀个底朝天。
数日后, 这个消息刚一传过来,徐瑾瑜便摇了摇头,笑着对赵庆阳道:
“庆阳兄啊,没想到这位四皇子还真是好运啊!”
赵庆阳一听四皇子的丰功伟绩,脸上便露出一个会心一笑。
而这时,一旁的郑齐已经都不敢说话了。
他当初只道,让四皇子回去, 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可现在, 也不尽然。
乌军之中, 也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铁板一块嘛。
郑齐一想起自己的老对手,三皇子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焦头烂额, 就忍不住咧着个大牙傻乐起来。
与此同时, 徐瑾瑜笑过之后,却是面色一整, 对郑齐道:
“郑将军, 四皇子此番狼狈负伤而归, 心里只怕早就已经将与之有干系的所有人都记恨起来了,接下来……咱们要打起精神,只怕要迎来一次猛攻了。”
郑齐脸上的笑容还没有下去, 不由有些懵的看向徐瑾瑜:
“怎么, 怎么就要打起来了?”
徐瑾瑜沉吟了一下, 遂缓缓道:
“这一次开战,不为别的, 只怕是三皇子要让四皇子彻底颜面扫地。之前,三皇子不是递了求和书,正好看看诚意。”
徐瑾瑜这么一说,郑齐虽然还是有些不懂,但身体却已经行动起来了。
原本要让将士们休养生息,所以暂停的大部分操练的项目又重新捡了起来,郑家军军营上空又响起了整齐的哼哈之声。
只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将士们都气沉丹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丝毫没有当初徐瑾瑜初次见到他们的有气无力了。
就算被乌军连破又如何?
他们将军和徐大人重新带着他们打回来了!
这件事,纵使当初未曾全军同贺,可是郑家军上上下下都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乌军并非不可战胜!
一支不畏敌,不丧气的军队,才是在战场之上千锤百炼而成的铁的队伍!
这厢,郑家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另一边,四皇子将乌军军营的兵将上上下下折腾了一通后,三皇子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三皇子绷着脸,眸子平静:
“可闹够了?你说,是副将未曾即使带人将你从马上救了下来,现在他已经被你罚去了半条命,你可满意了?”
“满意?应该是三皇兄不满意吧?不满意看到我活着在这里?”
四皇子伤了腰,这会儿平躺在床上,但即使如此,也依旧口如含刀,那般作态让三皇子不由攥紧了拳头:
“你素来善骑射,却连自己□□的马匹,自己伙伴有异样都未曾及时发觉,你若是觉得怪罪我会让你好受,你大可以这么以为。”
三皇子冷冷的看着四皇子,心里却不住惋惜,那匹马那天怎么就没有摔死四皇子呢?
要是折的不是腰,而是脖子……
三皇子的眼神让四皇子不喜极了,他立刻皱眉冷笑道:
“三皇兄,你以为你这么说了,便可以替那些家伙在父皇面前摆脱护主不利的罪名吗?
哦……我忘了,三皇兄在边疆多年,现在这些我大乌的将士,只怕都已经不知道主人应该是谁了。
也不知道远在王都的父皇若是知道此事……又该作何感想?”
乌国王本就年迈,眼看着皇子一个个成人掌权,心里早就不得意的紧,三皇子刚握稳了兵权,他便将四皇子派过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四皇子又得乌国王宠爱,自然少不得提点一二,以至于这会儿他可以撑着伤体,以此与三皇子谈条件。
“四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三皇子冷冰冰的看着四皇子,而四皇子在一阵咳嗽和钻心剧痛之后,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
“我不想如何,只不过,这一次因那贼老天不站我大乌之故,害我大乌连失两地,我欲请三皇兄带兵打回来!方能雪耻!”
“雪耻?”
三皇子都差点儿被这句话给气笑了,他将拳头捏的咯嘣做想,忍了又忍,若不是四皇子没有被马摔死,反而被自己打死,这事儿无法对乌国王交代,三皇子早就抡拳而上了。
“你当初为了活命回来,不惜让姜兴暴露的时候,怎么不想雪耻?你知不知道,这一次我大乌最有价值的东西,不是长平郡,不是遂安郡,而是姜兴!
若是战时,姜兴与我大乌里应外合,两郡算什么?!现在你说什么雪耻,这仗我打不了!”
四皇子还从未见过三皇子这么盛怒的模样,他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
“要不是三皇兄你压了我的书信,我怎会出此下策?”
“书信往来,常有延误,四弟你是连那几日的苦都吃不得?”
“那不若换三皇兄在敌营一段时日,可能安寝否?”
“你!”
三皇子忍不住怒视四皇子,可是四皇子却一点儿也不怵,他甚至淡淡道:
“况且,三皇兄在此地多年也未有寸进,我如何能知道你的部署安排?
我大乌的勇士皆骁勇善战,不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照样可以克敌制胜!”
三皇子看四皇子说的那般轻易,忍不住道:
“边疆形势非你一言而论……”
“好了,三皇兄这是守边疆守得太久了,连我大乌男儿的血气都已经丧失了!
我虽然不能成行,但我还有一颗力克盛国之心!”
“我不许!如今大盛新来的那位节度使并非等闲之辈,且此前才逢变故,不是兴兵之机!”
三皇子眼看着四皇子要去送,直接一口拒绝,那位徐大人可不是郑齐那个莽夫那般,是个好相与的!
可四皇子早就平等的仇视每个人,这会儿他只幽幽的盯了一会儿三皇子,随后直接让人从一旁的暗格中,取出了半块虎符。
“三皇兄,虎符在此,你不听也得听!”
虎符!
三皇子直接惊了,他没有想到四皇子竟然是携虎符而来,那……这岂不是说明,父皇本来就有让四弟夺权之心?
四皇子明明还是躺着的姿态,可一下子便趾高气昂了起来,他瞥了一眼三皇子,冷笑道:
“三皇兄多年无寸进,父皇特命我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看来,只怕是三皇兄太过胆小懦弱,这才迟迟没有一点儿好消息!以后啊,三皇兄就歇着吧!”
四皇子故作和善的说完后,便直接挥了挥手:
“来人,扶三皇兄下去休息!”
三皇子张口欲言,可四皇子却已经不再去听了。
又过了三日,四皇子硬撑着坐在了肩舆之上,环视三军。
“诸位,本殿是四皇子,也是前不久经历火那场流星火雨之战的幸存者。
所谓天意,不过都是虚妄,当时先是惊了马,又起了火,吾等首尾难顾,这才一时吃了败仗!
但吾相信,我大乌的勇士都是打不垮,击不败的!诸位可敢外与我一战?!拿回失地,攻下凉州!”
四皇子一扬手,在它那充满蛊惑性的话语下,不少兵将眼前一亮:
“属下等愿为殿下效死!”
四皇子唇角勾起志得意满的笑容,三皇兄可以的,他也可以。
而被卸了权的三皇子在听了四皇子这极具蛊惑性的发言后,只是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妖言惑众!”
那流星火雨溅起的碎石嵌入人体后,不知有多少大乌勇士不治身亡,如若此番对战,盛国再得天相助……大乌危!
三皇子已经在帐中有些坐不住的来回转起了圈,他已经开始思考起要是四皇子兵败之后,大盛还会不会同意外开互市?
然而,对于皇子来说,父亲的宠爱至关重要,四皇子凭借虎符,已经整合好了队伍,整装待发。
而三皇子在几经犹豫之下,向王都送了一封信。
“三皇兄啊三皇兄,让我瞧瞧,你又想要说我什么坏话?”
三皇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四皇子会直接拦了他的密信,等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后,四皇子直接揉吧揉吧丢到一旁,不屑道:
“互市?打下凉州,晋州,到时候让那些大盛人来做我大乌的奴隶岂不是更好?
要那个繁琐不堪的互市又有什么用?那节度使看着也不过是个小娃娃的年纪,一时得天眷顾罢了,三皇兄那么大年纪,怎么还被吓破了胆子?啧!”
四皇子懒得去理会三皇子那些婆婆妈妈的话,他见过徐瑾瑜,那么一个连说话都弱声弱气的文弱书生,能有什么本事?
不过,他给予自己的屈辱,自己必定全权以报!
四皇子上位后,直接换了一批亲近三皇子的将领,这会儿他已经秘密率军逼近了两国边境。
“吾在郑家军军营之中时,每日听到他们的操练之声不足一个时辰,应当是全军休养阶段,咱们趁此机会,攻其不备,必有所得!”
四皇子靠在太师椅上,语气自信的说着,而他的话,自然没有人质疑。
“属下等,谨遵四皇子殿下吩咐!”
“好,既然如此,尔等昭告全军,原地静待,入夜后听我号令,再行进攻!”
四皇子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告诉将士们,若是能攻下一郡,本殿允他们就地屠城一日,攻下两郡便是两日……若是能拿下凉州,本殿许你们尽欢!”
四皇子这话一出,众将不由面色一变,眼中渐渐涌上来贪婪。
所谓屠城,可不单单是对城中百姓进行屠杀,还包括他们的所有财富都会得到榨取。
而这,也是兵将们最期待的。
原本军中不允,不少人只私下偷偷而为,现在四皇子竟然以此激励兵将……如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 210 章
四皇子自以为的秘密调兵, 准备攻郑家军一个猝不及防,殊不知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照镜子一样,在郑家军斥候的眼中分毫必现。
“徐大人, 将军,属下发现边疆之处有大批的调兵痕迹……”
斥候即刻返回禀报,彼时徐瑾瑜正与郑齐商议要用什么阵型迎接四皇子的军队,而斥候的禀报更是一场及时雨。
“他奶奶的,那天的马怎么没摔死他?竟然真来了!”
郑齐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徐瑾瑜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抿了唇, 动作僵硬的将目光挪开。
咳咳, 徐大人虽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可是这看的他心里忍不住打怵。
“可有具体数目?”
徐瑾瑜没有与郑齐计较什么, 而是转而看向斥候,斥候原本发现这事儿的时候, 心中还有些慌乱, 可是见两位大人都沉静如海,一时也冷静下来:
“回徐大人的话, 根据小人的经验, 这次乌国边境驻扎的五万大军, 应当全部出动了。”
“全部出动了啊。”
徐瑾瑜想起一直装死的三皇子,手指不由在桌上点了点:
“看来三皇子还是轻敌了啊。”
郑齐立刻将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透向了徐瑾瑜,而徐瑾瑜在郑齐眼巴巴的注视下, 不由莞尔一笑:
“郑将军可知, 最初我的推测应当是三皇子与四皇子二人平分兵权, 届时不过两万之数的乌国大军,以咱们现在的兵力完全可以吃下。
不过, 现在看来,三皇子完败四皇子……只怕是,四皇子手里有着三皇子不能拒绝的东西,虎符,或是圣旨什么。”
“这……现在乌军全军出动,咱们就算是打赢了,只怕也是惨胜!”
郑齐面色严肃起来,徐瑾瑜看了他一眼,却不紧不慢道:
“急什么?郑将军忘了,姜兴已除,咱们还有三万晋州军可用。”
不得不说,四皇子那封信去的太是时候了,过后平阳侯来信时,徐瑾瑜方知那封信的关键性。
而现在,原本或许会倒戈的晋州军已然成了抗击乌军的核心力量。
郑齐听了这话,心渐渐定了下来,但还是有些犹豫:
“话虽如此,可是晋州军有姜兴那样的守将在,也不知这支大军可堪一用?”
徐瑾瑜闻言只是笑了笑:
“姜兴当初只顾揽财,便是操练兵将也多是副将来做,他与士兵的感情可不比将军您深。
况且,就算晋州军一时群龙无首,现在还有平阳侯坐镇,您大可放心。”
郑齐微微颔首:
“有平阳侯在,确实可以放心一二了。不过,四皇子如今便已经开始秘密纠集军队,只怕给不了我们太多反应的时间了。”
徐瑾瑜闻言,头也没有抬道: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当初放四皇子离开后,我便去信请平阳侯率兵赶来,算算时间……若是四皇子今日发动总攻,天亮之前,晋州军正好可以从后面包抄过来。”
晋州与乌国亦是比邻而居,但因为晋州并无适合驻兵之处,所以乌国只能选择从凉州入手。
可是,不被乌国看在眼中的晋州军,若是用的好了,也是奇兵一支。
郑齐听到这里,不由眼睛一亮:
“徐大人,真有您的!要是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郑齐如此说着,看着徐瑾瑜的眼神满是敬佩。
无他,三万晋州军一旦行动起来,所需要的种种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而徐大人能在四皇子还没有动静前,便直接调兵,这里面的压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扛起来的。
假如,四皇子未曾用兵,只三万人出行所耗费的军费便是天文数字,更不必提晋州军出动后,晋州空虚的恶劣影响。
这对于用兵之人的预判与心理承受能力都有着极好的要求,便是郑齐驻守边疆多年,若无万全把握,也不敢轻易调兵!
徐瑾瑜闻言摇了摇头:
“非也,郑将军,我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乌军无论如何都会兴兵的。
四皇子活,那这一战便是他来起头,四皇子死,那这一战便是三皇子起头。”
“三皇子?”
郑齐懵了一下,徐瑾瑜解释道:
“乌国用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四皇子却刚一回去便一命呜呼,三皇子不管是为着兄弟情谊,还是乌国王的指示……都会兴兵。”
合着您一早就开始迫的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打这一仗了?
郑齐一时不知说什么,而徐瑾瑜解释完后,眸中划过一抹冷冽:
“而乌国,若敢兴兵,我必要他们,有来无回!这一次,乌军全军出击,来的正好!”
郑齐:“……”
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既然已经发现了乌军的踪迹,那郑家军少不得要做一些伪装。
比如将原本每日的操练都转为静默操练,做饭的灶头也减少了三分之一——只有战时,所有灶头才会全力烧起来,确保每一个士兵都可以吃顿饱饭。
“殿下,属下派人去数了,盛国那边的升起的炊烟数量确实比之前战时少了不少呢!”
四皇子这会儿被人抬着,靠坐在一旁,听了斥候的禀报后,唇角这才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吃吧,吃吧,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了。今日,本殿必要让他们知道,惹上了本殿,他们是生死难料!”
四皇子如是说着,眼中闪过了一抹阴冷。
害他损失了铁骑兵,又让他在盛国城池外丢了那么大的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是夜,蛙声阵阵,一直暗藏在草丛中的乌军喂了大半宿的蚊子,终于等来了盛军即将换值的时候。
四皇子一巴掌拍死一只在他手背上吸血的蚊子,压低了声音,兴奋道:
“冲!这时候是他们守备最松弛的时候,先上城墙!”
下一刻,在黑压压的夜幕中,乌军军队如同黑黢黢的蚂蝗过境一般,潮水般涌向了长平郡!
长平郡作为乌军驻扎时间最久,也曾经最先被攻克的郡,其地形弱点在四皇子眼中一目了然。
首先,便是其那看似高耸的城墙,实则有一整面若是在对方守卫换值那段时间,便会有一片阴影,届时只需要小心隐蔽身形,便可以在不惊动对面的情况下攀爬上去。
这也是当初为何长平郡可以丢的那么快的根本原因,不过这个秘密也是被军中的探子打探出来的。
但自长平之战结束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没有了,这也是四皇子为什么敢再走第二遍的原因。
四皇子眼睛发亮,一错不错的盯着城墙,纵使这会儿看着黑乎乎一片,可是他心里却有万丈豪情。
就算是他一时不备又如何?
他弄丢的,他照样可以抢回来!
只不过,很快那边便突然出来一阵嘶喊声,四皇子不由脸色一变:
“发生什么事了?那边为何起了声?!斥候,去探!”
不多时,斥候匆匆回来禀报:
“禀殿下,是,是盛军在那里埋伏,前锋队伍,已经,已经尽数折了!”
“什么?!”
四皇子脸色一变,直接一拍肩舆,想要站起来却疼的直接摔了回去:
“废物!一定是他们惊动了盛军!”
四皇子气的直拍椅臂,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
“来人,点火,准备强攻!一座小小的长平郡,攻的下第一次,就能攻的下第二次!郑家军必不会在此地驻军过多!”
再四皇子看来,长平郡是最后归还给盛军的,即便是郑齐都需要让兵将们养精蓄锐后,再缓慢迁兵至此。
而他负伤后,一刻也没敢耽搁便直接领兵来此,现在正是他们驻兵最薄弱的时候。
随后,乌军直接撕了伪装,火把星星点点,映的夜晚分外亮堂。
下一刻,气势汹汹的乌军犹如一只横冲直撞的猛虎,朝着长平郡外的城墙扑去:
“嗖嗖嗖——”
箭雨飞射,伴随着一阵阵破空之声,乌军冲在最前排的兵将直接被射成了一个刺猬!
“盾兵掩护!”
没有了铁骑军在前方吸引火力,这开头一战打的十分艰难,乌军顶着压力坚持了大半个时辰,四皇子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兵将,脸色分外难看:
“都已经多久了?这盛军的箭是射不完了吗?!”
斥候连忙小声禀报:
“回,回殿下,盛军中……似乎,也有一支铁骑军。”
“他们也有铁骑军?别开玩笑了,他们有那么精良的骑术吗?”
“呃,可殿下,他们的铁骑军骑得是咱们当初精心挑选出来的战马,穿的也是咱们特意炼出来的胄甲,而且……他们的铁骑兵不打仗,只把那些被弓箭射杀的人拖回去,现在射出来的箭,上面只怕都不止一两条我们大乌勇士的性命了!”
“让盾兵挡在前面!冲!一个小小的长平郡,本殿不信我五万大乌勇士不能攻克!”
“是!”
“这下子,那四皇子怕是要用盾兵了。”
郑齐与徐瑾瑜坐在主帐之中,二人看着桌前的沙盘,郑齐摸了摸下巴,如是说道:
“说起来,乌国的精铁矿果然不同凡响,便是我大盛的盾牌比之他们也差的远呢!”
“一时之差罢了,待此战结束,郑将军可以好好赏玩一二。”
徐瑾瑜含笑看了郑齐一眼,郑齐忍不住啧了啧舌:
“徐大人确定,我当真还能看到完整的盾牌?”
“应当可以吧……”
徐瑾瑜也有一瞬间的犹疑,与此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声!
“报!徐大人,将军,乌军盾军已入火弹区,前锋全军覆没——”
郑齐直接高兴的拍案而起:
“好!徐大人,您真是算无遗策啊!”
先是抽丝剥茧,查出长平失利的原因,之后用弓箭手将其步兵逼回后方,盾兵又被炸的失了锐气,此战,乌军已失所有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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