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轰隆——”
阵阵天雷一般的声音, 将四皇子想要攻破长平郡的美梦炸的粉碎。
谁也没有想到,那日那样声势浩大的火弹,如今竟然能换了面目, 直接隐没与黑黢黢的泥土之中。
盾兵本就手持数十斤重的铁盾,一脚踩上去的瞬间,直接被炸的四分五裂,令所有人惊骇非常!
哪怕是原本在在数里之外的四皇子,都在雷响的那一瞬,直接瑟缩了一下,随后一脸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又是天雷, 又是天雷!这老天爷怎么就这么疼他们盛国!我不信!我不信!”
四皇子扑腾着, 努力站了起来, 可放眼望去, 原本气势汹汹,朝着长平郡攻去的队伍, 这会儿节节败退。
甚至不必敌人追击, 他们便已经未战先怯,渐渐后退, 四皇子忍着腰都要断了的疼痛, 他恨声道:
“传本殿的令, 不许退!老天爷不会永远站在对面!死了一个,其余的都给本殿往上冲,若有逃窜者, 杀无赦!”
若是这会儿点起火把, 便会发现四皇子此刻眼睛红的如若滴血, 他已没有退路,损失的诸多兵将, 除非拿下长平郡,方能解释他的冒进!
他绝不能退!
四皇子死死的盯着前方,随后缓缓举起手中的重剑:
“杀!都给本殿杀!不克长平,不还家!”
“你也去!”
四皇子看着在一旁保护自己的兵将,那兵将有些犹豫:
“殿下,你如今身体有瑕,还需要人保护……”
“走!攻不下长平,都给本殿提头来见!”
四皇子一声令下,原本呈败退之势的乌军又立刻凝聚起来,那道杀无赦的口谕成为了所有人头顶上悬着的剑,他们不敢后退,只能前进。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脚下是同袍们还带着焦味的尸体,而他们却不能停步,只能继续前进。
有聪明的乌军,竟然直接举起已经被吓死的乌军,向前面的空地丢去,随后又炸起一片焦土。
战场之上,雷鸣不断,奇地也不知道脚下是什么,是以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儿。
而等度过了那片火弹区后,经过长达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火弹炸起的声音,乌军们终于长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长平郡的城墙之上,一下子亮了起来。
“乌贼鼠辈,胆敢逢夜偷袭?!”
乌军本来若是能打郑家军一个措手不及,这会儿还可以说一句兵不厌诈,可此刻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损失惨重,反观郑家军不伤一兵一卒,精神奕奕,怎一个羞愧了得?
一时间,乌军的士气变得低落起来。
“不及尔等暗中防备,其心内奸,算计吾等!将士们,今日种种都是盛军算计,杀!为死去的大乌勇士报仇!”
乌军中亦有骁勇善战的将军,这会儿大手一挥,将低落的士气险险拉住,随后向长平郡发起了正面进攻。
长平郡的地形对乌军来说,熟的不能再熟,这会儿乌军一面攀爬城墙,一面守住城门,控制盛军冲出的人数,双方竟是在此刻呈胶着之势!
四皇子在原地焦虑的看了许久,等看到盛军并没有如同之前那般势如破竹之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殿就知道,老天不会永远眷顾你们的!”
话虽如此,可是四皇子一想起此战若是的兵将,仍然心疼的滴血。
他们大乌不比盛国,每一个兵将都是大乌用了无数国力滋养出来的勇士,一个都是损失!
“传令下去,都给本殿稳住局面!长平地狭,不管是落石还是火油的储备都不及其他地方,只要顶住了盛军的反抗,攻下长平,指日可待!”
四皇子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跃跃欲试,长平,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
“徐大人,现在城墙上的物资还可以支撑两个时辰!长平的城门小,咱们一直攻不出去,还请您示下!”
“还能支撑两个时辰?届时,天也已经亮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传令下去,两个时辰后,全军暂缓攻势,给乌军一点儿希望。
再令人将吾特意安排好的千人鼓安置在城门之后,天亮之时,便是乌军败退之时!”
徐瑾瑜说完,安静的垂下双目,面前的沙盘之上,双方已呈胶着之势,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长平此刻如同一个美味的鱼饵,正竭力散发些诱人的芳香,来吸引四面八方的敌人。
他们被整体汇聚在了一起,因为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不愿退去,却来不及回看身后……那一片黑黢黢的苍茫夜色。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东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原本的漆黑夜空渐渐有了光亮,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此刻已经失了作用。
可它们的主人这会儿,已经或倒或卧,无人顾及它们。
纛旗迎风招展,空气中满是硝烟弥漫的呛人气息,坚守了一个晚上的盛军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乌军立刻如同闻到了腥味的苍蝇一般,直接扑了上去!
“杀杀杀!”
“冲啊!”
在一阵喊杀声中,乌军竟然有人已经登上了城墙!
这一幕,让乌军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此时此刻,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人身上!
盛军已经束手无策,他们将胜!
所有人都无比确信这一点,一时之间,军中的士气再度高昂起来。
下一刻!
说时迟,那是快!
只听一阵山崩地裂般的雷鸣之音,所有准备攻上城墙的乌军吓得在原地打了一个滚,躲避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火弹!
然而,一刻钟过去,如若惊弓之鸟的他们睁眼看去,才发现方才的一切,都是盛军的计谋!
城门大开,盛军的铁骑军率先撕开了一条口子,率领无数兵将冲了出来!
他们休息了整整一夜,此刻以逸待劳,直接打了乌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还不算完,随后乌军便听到一阵自背后升起的喊杀声,他们仓皇回看,吓得脸色大变:
“撤!快撤!盛军有增援!”
“撤啊!打不了了!”
乌军将领当机立断,便要率兵撤退,可是方才攻出来的盛军铁骑却不允许他们后退!
膘肥体壮的战马铁蹄之下践踏些无数仓皇逃窜的兵将,前有铁骑,后有追兵,乌军的阵型不知何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散沙!
他们拼了命的逃跑,可却无济于事,那知铁骑军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追上他们。
厮杀,屠戮。
他们曾经对盛军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原原本本的返还在了他们的身上。
“缴械者不杀!尔等速速投降!”
赵庆阳混在铁骑军中,大声喊道。
下一刻,这样的声音在战场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起初,乌军并不在意,可是随着身边同伴的身影越来越少,他们心底的寒意越来越盛,终于:
“我不想死!”
“我投降!”
“我们投降了!别杀我们!”
随着第一个乌军兵将放弃挣扎,原本还不受控制的战局渐渐冷静下来,乌军们接二连三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胜了!我们胜了!”
艳红的纛旗被士兵在空中挥出了花儿,而急急赶来的晋州军看着这么轻易认输的乌军,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众人一面打扫战场,一面驱赶俘虏。
不多时,晋州军的首领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从马上丢了下来:
“此人乃是乌国四皇子,还请阁下妥善处置!”
这会儿就赵庆阳闲着,他连忙迎上去,笑吟吟道:
“这次就有劳将军了,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吾乃,晋州军守将徐远山是也!”
“将军一路赶路辛苦了,且先入城喝口茶水吧,节度使大人和郑将军正在城中等候!”
“多谢!”
徐远山闻言,眼睛一亮,一口应下。
赵庆阳一面引路,一面想起方才徐远山的话,总觉得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可是那被人架着还一直呼痛的四皇子搅乱了赵庆阳的思绪,赵庆阳只侧头呵斥:
“住口!若不是瑜弟要留你一条小命,方才我便先一剑砍了你!”
赵庆阳之所以进入铁骑军,便是因为如今组建的这支铁骑军实际上都是一些粗通骑术的兵将暂时充当。
无他,郑家军最初的骑兵早就在与乌军,也就是四皇子率领的铁骑军对垒之时,被其仗着更优良的马匹,更坚固的武器,以极为凶残的手段残忍虐杀,十不存一!
这几日,赵庆阳在军中听到有兵将讲起往事,心中对四皇子恨得恨不得吞其血肉,嚼其筋骨!
而随着赵庆阳这话一出,四皇子立刻消了声,只是那原本便摔伤的腰依旧痛的他面色惨白,看起来可怖不已。
但他无比确定一点,这个年轻小将,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对于四皇子来说,接下来走得每一步都如同是刀尖行走,度日如年。
等到他被赵庆阳故意带着人步行进主帐时,他已经疼晕了三次了!
迷迷糊糊间,四皇子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入目便是少年那言笑晏晏的绝世之姿:
“四皇子殿下,又见面了。”
“你……”
四皇子的目光渐渐聚焦,随后他忍不住激动的想要扑过去:
“是你!你耍诈!当初就是你故意暗示我三皇兄压了我的心,逼我破釜沉舟,供出姜兴!”
如果说,之前四皇子自认为自己将姜兴供出来是为了心头痛快,可是等这一战,晋州军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齿冷!
他被算计了!
徐瑾瑜看着四皇子激动的模样,只是勾了勾唇:
“四皇子殿下这般急切作甚?兵法上的事儿,怎么能是耍诈呢?兵不厌诈这个道理,没有人教过殿下吗?”
第 212 章
四皇子这会儿整个人被气的直哆嗦, 可他这会儿腰间的痛处让他在连在敌人面前站稳的资格都没有。
他为阶下囚,自然不会有人贴心的为他准备好软椅,四皇子本想要有骨气一些, 可实在是太疼了,他只惨白些脸看着徐瑾瑜,兀自道:
“你也不过是耍些奸计罢了,我大乌勇士天生善战,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奉还!”
“哦?四皇子既然如此说了,那咱们便好好的算一算盛乌两国之间的账吧。
这要算账, 首先便是当初你国截杀我大盛运粮队, 并将我大盛官员剥皮, 暴尸荒野……若要百倍奉还, 我觉得四皇子的身份正够格。”
徐瑾瑜要笑不笑的看了四皇子一眼,却看的四皇子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 他忍不住磕磕巴巴道:
“你, 你,你不能这样!”
四皇子当然知道自己国家当初对大盛做过多么过分的事儿, 他本想着输人不输阵, 可是这大盛节度使一点儿也不按常理出牌!
“不能?我为何不能?四皇子别忘了, 数日前乌国王才用长平郡、赎银十万,牛羊千头把你赎了回去。
可谁曾想,你这般舍不得我大盛,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也要回来坐坐, 只不知这一次乌国王可愿意再拿出同样价值的东西来赎你?”
徐瑾瑜这话一出, 四皇子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说不出一个字来。
“更不必说,这一次战局清点过后,乌国除了阵亡的兵将外,还有一万余名俘虏……这可都是四皇子你亲手送到我大盛的,虽是盛情难却,可不知乌国王如何作想啊?”
四皇子的面色在短短一瞬,从红到白,由白到青,看上去滑稽不已,一下子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四皇子殿下怎么能这么说?我对于您的“热情”,自是感激不尽。只不过,您也看到了,我们大盛的兵将不能大半夜白白辛苦一趟吧?
说到底,您也是乌国的嫡皇子,还有这么多的俘虏日日要在我们军中吃喝拉撒,这些费用乌国得认吧?
这些日子,您正好可以好好想想,乌国有什么可以与之价值匹配的东西,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您的。”
随后,徐瑾瑜这才抬了抬手:
“来人,先请四皇子殿下下去歇着。”
四皇子张口欲言,可是一想起徐瑾瑜方才眼睛不眨便要将那押粮官的事儿复刻到自己身上,心里便至打怵,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道:
“就,就算大乌有,有能力赎回我们,但,但我父皇不一定会同意。”
岂止是不一定,这次他直接葬送了五万大乌勇士,父皇只怕是恨不得让他即刻死在这里谢罪!
“四皇子只管想,能不能要的,那就是我的本事了。不过,四皇子可不要糊弄我,不然……以四皇子您如今的身体,若是一个养不好,以后都要瘫在床上了。”
徐瑾瑜意味深长的看了四皇子一眼,四皇子顿时心中一紧,他想要活,更想要健健康康的活着。
那样,他才有翻盘的机会。
四皇子小心谨慎的看了徐瑾瑜一眼,随后跟着小兵退了出去。
而等四皇子走后,郑齐直接讥讽道:
“什么大乌勇士,牛皮都要吹上天了!都是些怂包软蛋!徐大人,您方才看到了没,那四皇子一听说自己要瘫了,脸都吓白了!”
徐瑾瑜微微垂眸,淡淡道:
“四皇子到底也是嫡皇子,如无意外,他会是下一任的乌国王,他自然看重自己的身体康健。”
“哼,他倒是把自己看的重!可我一想到骑兵伤兵满营的一幕,便恨不得活剐了他!
徐大人,方才您也说过了,四皇子对于乌国王来说,已经成了一块鸡肋,不若……”
郑齐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将牙齿咬的咯嘣作响。
当初,大盛的那支骑兵,被乌军围困之后,直接杀了他们的马,砍了他们的双腿,能活着爬回军营的兵将现在尚有昏迷不醒的,这让郑齐怎能不恨?!
“郑将军,您先冷静冷静。”
徐瑾瑜为郑齐斟了一杯茶水,随后方沉声道:
“让四皇子一死,固然容易,人死债消,可那些因四皇子而死的将士们的亲人呢?
如今我们借四皇子多得一份利,他日便可多抚慰他们一二。而且,四皇子还有用处未曾完全用尽。”
徐瑾瑜随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三皇子。”
“三皇子?”
郑齐有些不甚理解的看向徐瑾瑜:
“三皇子连四皇子这个废物都比不过,他还有制衡的必要吗?”
“郑将军,据我所知,三皇子已经来边疆五年之久了,乌国王这时候命四皇子来此,其心必异,三皇子不会不知。”
“他知道又如何?”
郑齐一时不大明白,徐瑾瑜遂笑着摇了摇头:
“正因为知道,才有了此次四皇子的莽撞一战。此前我已经说了,在我的预测之中,四皇子最多可以分得一半的兵权,而四皇子却将乌军全部带出来,未尝不是三皇子的应对?
四皇子携带着乌国王的圣意而来,三皇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反击,故而只能——”
“不破不立!”
徐瑾瑜这四个字一出,郑齐直接拍案而起:
“三皇子想要借此机会,促成和谈,并收拢兵权?!”
徐瑾瑜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淡笑道:
“不错,只不过,他这次也算是打错了算盘,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郑齐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看着徐瑾瑜的目光已经都逐渐转变为星星眼了。
与此同时,门外有小兵禀报:
“徐大人,郑将军,晋州军徐将军求见!”
这一战,晋州军来得及时,也出力不小,尤其是四皇子这个敌方身份最高的俘虏也是被其所俘虏,是以郑齐对其很是热情:
“快快请徐将军进来!”
郑齐随后又对徐瑾瑜道:
“来的竟然不是平阳侯,但这一次能让三万晋州军在短短数日内,来的这般及时,这位徐将军只怕也非常人……咦,说起来这位徐将军与徐大人您竟然同出一姓,实在奇哉!”
徐瑾瑜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随后,徐远山与赵庆阳一道走了进来,赵庆阳方才押了四皇子回来,便去洗漱了一番,谁料正好与徐远山撞了个正着。
这会儿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主帐,郑齐立刻迎上去:
“徐将军啊,您真是那及时雨,若不是您及时带兵赶到,我军只怕也要损失不小啊!”
“哈哈哈,郑将军言重了!我们来时,郑家军便与乌军厮杀在一起,那气势非凡的模样,可非败军之象,您说这些便是折煞我了!”
郑齐也没有想到这位徐将军这么谦和,当下也是心中一喜,随后更加热情道:
“嗐,那还不是有我们凉州的节度使徐大人坐镇,徐大人屡出奇计,方能力挽狂澜!”
郑齐向徐远山引荐着,可下一秒,徐瑾瑜便上前一步,扶住徐远山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
“爹!您来的真及时!”
“爹?”
郑齐傻了,赵庆阳也愣了。
“您就是徐,徐,徐……”
徐远山,便是瑜弟父亲的名姓啊!
他此前只听族长称呼徐母为远山家的,方才听徐将军自报家门只觉熟悉,未曾想……
郑齐用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下巴,幽幽的看了徐瑾瑜一眼。
亏他方才还说晋州军来的及时,人家亲爹来给亲儿子办事儿,能耽搁一分一毫吗?
“庆阳兄,这便是我爹,之前在晋州军营中我便认出了我爹,只不过当时在姜兴的眼皮子下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才隐瞒一二,还请庆阳兄见谅。”
“不碍事。”
赵庆阳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徐远山,又看了一眼白的都要发光的徐瑾瑜,没忍住咽了咽口水,闷声道:
“徐叔好,是我昏了头了,瑜弟寻了您这么久,我方才竟然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您。”
徐远山随后大大咧例的一掌扣在徐瑾瑜的肩上,笑眯眯道:
“我们家大郎,打小就生的跟天上的仙童似的,自然与我这大老粗生的不大相像,你认不出也情有可原!”
随后,徐远山又就赵庆阳那句大郎寻他久矣细问起来,等得知徐瑾瑜因为他一直未有音讯,直接日日将军报一一整合记录时,不由红了眼睛。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仗打的那么多,错漏一个两个名字也都是常有之事……
家里都是些老弱妇孺,你一边要读书,一边又做这些,累坏了吧?”
父子初见之时,徐远山只从徐瑾瑜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家人过的不错,可是此时此刻,从赵庆阳的话中,他才知道他家大郎究竟为了寻他,下了怎样的功夫。
小小年纪,还未考中便下了南疆。
又从武安候口中得知了自己当初因故北上……就连这一次,也未尝不是大郎为了寻他,这才特意来此啊!
徐瑾瑜的手轻轻覆在了徐远山的手背上,温声道:
“不管如何,总归儿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主帐之内,一时温情脉脉。
郑齐与赵庆阳对视一眼,二人随后默契的退出了主帐,父子二人相遇于“敌营”,今日才该是他们真正的重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乌军营中,因为四皇子带着乌军全军出动,是以偌大的营地之中空荡荡的。
“咣当——”
三皇子看着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残余部队,被气的眼前一黑:
“你是说,五万大军就剩了你们这些残兵败将了?伊承明他是干什么吃的?!”
“三殿下,不是四殿下不尽心,是那盛国如有天助,那天雷不必自空中劈下,地下,地下也不知何处会窜出来!”
兵将小心的解释着,可是三皇子这会儿已经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后悔当初他故意寄信出去给四皇子看,让他押上全部队伍去攻打盛国了!
他本以为,盛国该是正虚弱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就是这么虚弱的生活,竟然将他大乌的精锐部队全部留下!
三皇子只觉得心痛的滴血,但即使如此,他还要收拾残局。
“幸好,幸好还有这一万的俘虏……”
不破不立,这次之后,父皇应当知道,谁才能统御好大军了!
随后,三皇子开始铺纸磨墨,绞尽脑汁劝说乌国王同意赎回那些被俘虏的大乌“勇士”们。
而另一边,四皇子被徐瑾瑜吓得也咬着笔杆,绞尽脑汁的想着己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第 213 章
这厢, 四皇子已经带着乌国大军“热情”投入大盛怀抱,并积极挖自家墙角,那厢徐瑾瑜至边关之后, 首战告捷的消息终于传回了京城。
当初,成帝虽然力排众议,让徐瑾瑜连升数级,前往边关,可是朝廷之中质疑的声音还是大多数。
这日,正是大朝会。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冯卓一声高唱, 人群之中先是一静, 随后一人站了出来:
“启奏圣上, 自节度使徐大人离京已经一月有余, 可时至今日,边关一直休战, 民间朝野对此议论纷纷, 如此下去,只怕会让人觉得徐大人……名不副实啊。”
成帝闻言, 打量了一下, 才发现此人乃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尚先。
“尚御史这话从何说起?”
成帝面色不变, 只是静静的看着尚先,尚先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
“回圣上的话, 自郑将军连失两郡之后, 乌国与凉州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若是这一平衡用的好,未尝不能由我大盛先行提出互市, 届时岂不是两全其美?
至于徐大人,此行虽有胆气,可却无功,还需要好好历练才是,不可操之过急。”
尚先这话一出,成帝先没有说话,魏思武只冷笑一声,站了出来:
“尚御史这话,恕吾不敢苟同。当初乌军攻势激烈之时,我大盛无一人敢站出来,而今乌军只不过短暂的休战,尚御史便觉得看到希望?
那敢问尚御史,以凉州连失两郡的战况,如何与乌国和谈互市之事?是用凉州百姓的血肉,还是用我大盛的国库?!”
“魏少司主管刑狱之事,几时也对边疆战事上了心?”
尚先别有深意的说着,魏思武却不吃他这一套,只冷冷道:
“边防之事,乃是关乎吾等安身立命的大事,莫说是吾,便是平民百姓未尝不会私下谈论,尚御史方才不也以民意相压?”
“魏少司!”
尚先拔高了声音,魏思武却不看他,直接上前一步:
“圣上,徐大人临危受命,不惜以身犯险远赴边疆,如何能让这些安居庙堂之上,身处安宁之所的人随意点评,岂不是寒了为国为民之人的心?”
尚先没想到这位魏少司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可是一遇到那徐大人的事儿,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阵乱挠,让他一时竟无从下手。
“启禀圣上,徐大人固然称得上一句少年英才,可是他北上一月有余,既无建功立业之事,甚至还将平阳侯请了过去,便是臣今日不言,诸位同僚心里只怕也会颇有微词。”
尚先这话一出,原本懒懒垂着眼皮的镇国公睁开了眼睛,淡淡道:
“尚御史好大的口气,竟然有替吾等发声的本事。尔未至边关,如何知道边关局势?
老夫不怕告诉你,以乌国的习性,之所以能暂时休战,乃是因为此时正值其国一年放牧劳作的关键时期,待过了这个时候,乌国大军卷土重来……尔可有挡在凉州百姓面前的胆子?!”
“镇,镇国公这话怕是有些危言耸听……”
尚先忍不住打了一个磕巴,镇国公只看了他一眼,安静的抄着手:
“危言耸听?老夫自认随先帝南征北战多年,对于乌国的习性还是有几分把握,尚御史若是不信,可敢立下军令状?”
尚先沉默了下去,成帝顺势道:
“可还有人有疑虑?”
成帝太知道当初自己让徐瑾瑜连升数级有多么让人眼红,他们能憋到这个时候,已经算是难得。
可镇国公这话一出,成帝这才隐隐窥探到其后背的凶险,自然不能让他们对徐瑾瑜再有诋毁。
甚至,连成帝的心都不由随之揪了起来。
徐瑾瑜送回来的画儿,他从魏思武的手里讨过来仔细看过,这才看到那一片裸露在外的硫磺矿。
而当时,徐瑾瑜在上面题词的内容也很微妙:
作于景庆二十七年七月十八日宛阳郡驿站,与太守马昌明宴前。
一个小小的太守,徐瑾瑜为何要单独去赴他的宴?
成帝在画上摸索到了那块硫磺矿缩影的凹凸不平,以及淡淡的刺鼻味道,之后又拿出舆图看了整整一夜。
一个太守,或许不值得徐瑾瑜那般,可是,那宛阳郡与晋州军的驻地实在太近,如若二人有勾结呢?
成帝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思,直接开始准备寻人去襄助徐瑾瑜一二。
恰在这时,镇北巡抚直接将太守马昌明私采硫磺矿一事捅了出来,而个中过程自然要与成帝详细禀报。
而在这个过程,成帝敏锐的发现了晋州军守将姜兴的名字,随后他当机立断,直接让平阳侯走了一趟——
平阳侯虽旧伤复发,可无论是领兵还是威势,都能压姜兴一头!
而成帝并不知道,正是因他反应如此之快,这才让君臣二人隔空打了一个绝妙的配合。
成帝将自己眸中的忧虑压了下去,随后目光颇具威视的看向众人,人群之中,有人看了一眼尚先,有些可惜的轻轻摇了摇头。
圣心在那位徐大人的身上,今日尚无法动摇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臣等并无异议,请圣上明鉴!”
尚先又一瞬间的茫然,但随后,他直接抬起的头颅,一副清白磊落到了极点的模样,大声道:
“吾辈言官本就可闻风弹事,今日诸位大人见不平而不敢言,我尚先敢!圣上,臣以死谏,恳请圣上督促徐大人行应尽之责,如若耽误了边关情势,那才是天大的罪孽!”
尚先说完,直接狠狠以头触地,那模样仿佛真的报了死志!
“尚御史还真是油盐不进!镇国公方才才说了乌国的国情,你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朝中尸位素餐之辈不知几何,尔却只就徐大人一人抨击,是嫉妒他连升数级,还是以为他背后无人,更无法上朝一辩,便可任人欺辱?”
魏思武一脸讥讽的说着,可下一刻尚先却直接一骨碌爬起来,猛地朝一边的柱子撞上去。
死谏君王,若真让尚御史做成了,怕真要青史留名!
魏思武见状直接面色一变,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在尚先装上柱子前,一把薅住他的领子,直勒的尚先犯起了白眼。
“尚御史这般死谏,究竟意欲如何?难不成是要逼迫圣上罢了徐大人的官才好?”
“唔,唔,唔唔……”
尚先被勒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魏思武过了好久似乎才发现这个事实,直接将人丢到一旁。
成帝见尚先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沉声道:
“尚先,你这是在逼朕?”
“臣,咳咳,咳咳咳,臣不敢,但徐大人他确实……”
尚先好容易企顺,可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内侍官禀报:
“启奏圣上,边关急报!”
成帝闻言不由面色一变,急急道:
“快传!”
下一刻,传信人登上金銮殿,成帝看到他身后的红色旗子,不由一喜——
红旗传捷报,白旗递凶讯。
最起码,这一次边关传来的终于不是凶讯了!
成帝一脸期待的打开了密信,等成帝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直接高兴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好好好!徐爱卿抵达边关后的第一战,首战告捷,收回遂安,俘虏了乌军的铁骑军,收缴战马八百,擒获乌国四皇子!”
成帝这话一出,镇国公也不耷拉眼皮了,直接抬起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一脸喜色怎么遮都遮不住: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此战大喜!”
成帝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附和起来,方才被尚先弄得僵硬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朝中人只当是镇国公世子也在其中,镇国公白那般高兴,这会儿看着镇国公都羡慕嫉妒起来,心中那是酸涩难当。
魏思武这会儿更是直接神采飞扬起来,他睨了尚先一眼,笑嘻嘻道:
“尚御史,你还要不要继续死谏?”
尚先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
他恨不得自己方才已经死了!
那徐瑾瑜初战便有如此骄人的战绩,他若是再死谏,那便不是青史留名,而是遗臭万年了!
“不,不,不了。”
尚先连滚带爬的回到了队伍里,灰头土脸极了。
成帝自收到捷报之后,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可是好消息远不止这一桩,等到下一个朝会的时候,边关又传捷报——
“乌国以长平郡,赎银十万,牛羊千头等条件,换回了他们四皇子!”
这是大盛与乌国交战多年以来,头一次从乌国人手里抠出了利益!
一时间,不管朝中众人私下如何盘算,面上都对徐瑾瑜赞不绝口,对于成帝此前力排众议,送了徐瑾瑜去边关之事,更是都要吹到天上去了。
可好消息却远远不止于此,等到第三次朝会的时候,内侍官通报有边关急报时,成帝整个人那叫一个喜气洋洋:
“只怕是徐爱卿又有捷报传回来了!”
一时间,众人又酸又妒,可却也无济于事。
他们无比清楚一件事,待这位徐大人他日班师回朝,只怕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要越过所有人了!
果不其然,朝臣们看着那传信人背上的红色旗子,表情都有些麻木。
而成帝在看完了军报之后,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他喃喃着说道:
“乌军以边境现有的五万兵力,全力攻打凉州……”
成帝这话一出,朝臣们不由面色一变,这一次虽是捷报,只怕会是惨胜啊!
可随后,成帝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道:
“然,得晋州军及时赶到配合,前后夹击之下,乌军主力被尽数剿灭,俘虏乌军共一万余名,并……再度擒获乌国四皇子!”
成帝话音落下,朝臣们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梦幻起来。
他们,是在做梦的吧?
第 214 章
当初南疆那场无伤之战, 成帝刻意压制,所朝野之中并不闻名,是以当初徐瑾瑜站出来准备北上之时, 不少人心里都嘀咕圣上是病急乱投医了。
然而,谁又能想到,那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智谋!
一场接一场的大捷,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以至于,当这样的消息一而再的传回来时,众人纷纷有些不敢相信。
“这,平阳侯此番北上, 这里头只怕也有平阳侯一二功绩吧?”
有人斟酌试探的问了一句, 立刻有不少人附和起来。
成帝原本心情正好, 闻言立刻面色一沉, 目光如电的看了过去:
“平阳侯旧疾复发,朕派他北上另有要事, 尔等不必私下揣测旁人!”
成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手里的这些臣子太老,也太不中用了。
承认旁人的优秀, 从来不是一桩难事, 可他们宁愿让身为侯爷的平阳侯分一杯羹, 也不愿意承认徐瑾瑜本人就是那般优秀,不过是……他们怕了。
他们怕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胆怯懦弱又无能善妒, 一样一样, 让成帝本就失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徐爱卿善谋, 乌军纵使勇猛,可却略逊谋略, 这两战,他们输的不冤!
尔等与其在此刻揣测边关大捷的功劳分割,倒不如在此给朕好好祈祷,徐爱卿能一举打破这些年乌军盘踞边关,让边关百姓不能安寝的境况!”
成帝这话一出,众臣纷纷附和,随后,户部侍郎站出来道:
“圣上说的极是,如今徐大人大破乌军锐气,正该是我们与之和谈的最佳时机。
诸位同僚可以先将一些微末小节放置一旁,且来商议互市一事,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户部侍郎这话说的巧妙,看似肯定了成帝前面的话,可实际却依旧对于此战首功之人抱有疑义。
至于现在商议互市之事,那便是明晃晃的意图抢功了。
成帝面色微微一变,他语气冷淡道:
“哦?爱卿的意思是……”
户部侍郎很是有耐心的解释道:
“回圣上,臣以为,徐大人固然在谋略之上颇为出彩,可与乌国商谈之事,还应该交给更适合的人。
此前,魏少司说以我大盛连失两郡之境况不该与乌国商议互市之事,可现在正是好时机,臣恳请圣上派专使前去商谈互市之事。”
户部侍郎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一时让不少朝臣表示赞同:
“不错,徐大人善作战可却不一定善谈判,为了不破坏眼下的大好情势,很该派专使走一趟。”
“正是,如今乌军以显颓势,若是能顺势让其归附,圣上自可高枕无忧,此事需要仔细斟酌。”
……
成帝目光淡淡的看着众人就专使之事展开了深入的交谈,听他们引经据典,谈及使臣的重要性,又听他们已经开始谈论谁更适合做这个专使。
“够了!专使之事,究竟是为了大盛还是也为了尔等的一己私欲,诸位心中有数!
当初,徐爱卿远赴边疆之时,朕便已经决定,边疆之事全权托付于徐瑾瑜之手。
这和谈,谈成了,是我大盛的之福,即便是谈崩了,徐爱卿自有办法周全,可诸位呢?可有人敢说自己有法子?”
成帝抬眼从方才讨论的最热情的几个人的脸上扫过,那些人立刻齐齐低下了头,让成帝都没忍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怎么,这就哑巴?一个个真当朕是瞎子聋子,不知尔等盘算什么吗?”
成帝本来不欲发怒,毕竟近几日的好消息实在太多了,可他还是被一些人的无耻给气到了。
“圣上息怒!”
户部侍郎率先跪了下来,义正言辞道:
“圣上恕罪,臣只是想要为我大盛谋取更多的利益罢了!断不敢有丝毫私心!臣愿起誓,如若臣有丁点儿私心,便天打五雷轰!”
“你是没有,可旁人呢?就算朕让你们去,你们又能谈出个什么东西?
互市之事,从开春议到现在,尔等可有一个具体的章程?没有!什么都没有!就是如此,也敢舔着脸要让朕封一专使去分徐爱卿的功劳,你们怎么敢?!”
成帝的话一针见血,让方才不少心里打起小算盘的大臣们一时面红耳赤起来。
“这,左不过是要乌国为我大盛年年岁岁进贡珍宝,我大盛再予他们这粮食罢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场中顿时一静,成帝都被其给气笑了。
“左不过是进贡?乌国视我大盛如俎上鱼肉,何人说自己有能力压的乌军愿意进贡,且站出来,让朕瞧瞧!”
成帝话音落下,下面的朝臣安静如鸡。
远在凉州的徐瑾瑜并不知道自己接二连三传回去的捷报,已经惹的朝中大臣们眼红的想要来分一杯羹了。
这会儿,他拿着四皇子冥思苦想写了三日的乌国资源书,正看的认真。
不得不说,四皇子是真的想活,想回去,这里头连乌国的牛羊总数都有估计。
不过,四皇子一向在宫中不理俗事,这数据的真实性便有待商淮了。
这会儿,徐瑾瑜一页一页的翻了过去,四皇子则坐在一旁,一脸紧张的仿佛是被先生检查作业。
因四皇子这几日颇有诚心的缘故,这一次四皇子的待遇并不差,最起码他有了坐的椅子。
虽然,他因为腰伤并不敢坐实。
“徐,徐大人,本殿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这应当足够,足够赎我们回去了吧?”
四皇子小心翼翼的说着,可眸底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狠辣。
今日他伏低做小,待他日回去重整旗鼓,他定要一雪前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要活着回去!
徐瑾瑜闻言,动作一顿,直接翻开一页随口道:
“哦?可我怎么觉得四皇子您不够诚心呢?”
四皇子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正对上少年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他不由在衣摆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低声道:
“徐大人,本殿知道的真的都在这里。”
“果真吗?可我此前看过几本来自乌国的风物志,这乌国三十九城之中,最富庶,也最靠近边境的应当是宣城而非原城,四皇子所书的原城……又是什么东西?”
四皇子闻言,不由眸子一缩,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哑声道:
“这是,是本殿的私心,徐大人许是不知,这宣城乃是我母后一族的祖地,故而……”
“只是如此吗?不是因为宣城之中那座精铁矿?”
四皇子闻言猛地抬起头,却扯到了自己的腰伤,他疼的吸了一口凉气,又急急道:
“宣城,宣城没有铁矿,徐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是我弄错了,还是四皇子殿下记错了呢?”
徐瑾瑜不紧不慢的说着,指尖在纸张上轻点,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可却听的四皇子心里直发毛。
“徐大人,真的是您弄错了……”
四皇子额角的汗水缓缓滑下,他清楚自己的依仗是什么。
那座精铁矿,正是由他的外家发现并开采的,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颇受乌国王疼爱的关键原因。
徐瑾瑜见四皇子还要嘴硬,随即冷冷一笑:
“四皇子殿下怕是弄错了一件事,让您写这些,可并不代表我大盛对乌国一无所知!”
四皇子闻言不由心中一骇,随后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爬上背脊。
对面的绯袍少年沉静垂眸时,人畜无害到让人以为自己可以将他随意揉圆搓扁,可一旦他锋芒毕漏之时,便是他也不由心惊,不敢多言。
“我,我,我……”
四皇子一时紧张的连自称都顾不上了,徐瑾瑜随后将四皇子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丢进四皇子的怀里:
“殿下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随后,徐瑾瑜也不听四皇子的解释,直接离开。而随着徐瑾瑜离开的,还有原本派给四皇子的军医、草药等等一切优待。
就连四皇子单独的帐篷,都已经换了一个四处漏风的,虽然夏季不影响什么,可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四皇子看着头顶的星星,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不过,这一次四皇子一口气坚持了下来。
等到十日后,三皇子与乌国王经过沟通后,乌国王很快派出了万人大军来此为三皇子压阵,由三皇子负责与大盛商议赎人与和谈互市之事。
赤旗招招,万人兵马以壮声势,三皇子带着心腹孤军深入,前往盛军军营拜访。
而彼时,徐瑾瑜与郑齐也在主帐之中已经静候多时了。
“徐大人,将军,乌国三皇子求见,此乃文书!”
两国相交,来使必以文书相会,徐瑾瑜打开文书,但见里面言辞恳切,一副温良和善的模样。
“三皇子倒是有意思。”
徐瑾瑜将文书递给郑齐,郑齐看完后不由撇了撇嘴:
“徐大人可别被其那无害的表象给骗过去了,那家伙,心黑着呢!”
徐瑾瑜闻言只是笑笑,随后直接道:
“请乌国三皇子入内。”
不多时,三皇子与一众心腹在经过了仔细的搜查之后,终于走进了主帐。
徐瑾瑜抬眼看去,但见三皇子生的面白无须,明明已经几近而立之年,可一双眼眸依旧亮堂,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
这会儿,三皇子眸中还有一丝恼怒,许是因为方才被搜身的缘故。
“三皇子殿下。”
徐瑾瑜与郑齐起身行了一礼,三皇子这会儿已经整理好面色,随后回了一礼,这才抬起头,便不由愣住了,还是被下属提醒后,三皇子这才堪堪落座。
等三皇子落座之后,徐瑾瑜并未急着开口,而是低声吩咐小兵上了茶水,随后便安静的品起了茶。
三皇子这会儿也在打量徐瑾瑜,他与徐瑾瑜虽然只有书信往来,可二人其实早已隔空交手数次。
就连这一次,四皇子的败仗也在三皇子预料之中,只可惜他没有想到这位徐大人竟然这么有魄力,直接吃下了那么多的兵将!
在此之前,三皇子在脑中模拟了很多次徐瑾瑜的容貌,他或许奸邪,或许阴柔等等,可这会儿见到真人之后,三皇子却连茶水都顾不得喝,只一错不错的盯着徐瑾瑜。
少年身着绯袍,雪肤被衬得分外白皙,犹如一尊玉人一般,他垂眸轻抿茶水之时,热水氤氲着那张盛世美颜,让三皇子都不由呼吸一滞。
“殿下……”
三皇子听到心腹的声音,回过神后,这才轻咳一声:
“本殿倒是不曾想到,徐大人会是……这般模样。”
徐瑾瑜闻言,扬了扬眉:
“吾亦不曾想到,三皇子殿下竟会是这般模样。”
那一进门就先呆了两次的模样,这三皇子不会是个颜控吧?
第 215 章
三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 随行之人也不由有些汗颜。
而后,等三皇子冷静下来后,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方才是本殿失态了, 让徐大人见笑了。”
徐瑾瑜闻言,只是勾了勾唇:
“无妨。”
随后,三皇子便一副忘记正事,完全被眼前人迷住的姿态,与徐瑾瑜说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说就是半个时辰。
徐瑾瑜虽然应和,可也大都是礼节上的, 倒是颇有一种坐看三皇子演戏的风轻云淡。
而三皇子似乎毫无察觉一般, 愣愣的看着徐瑾瑜的面容道:
“素来凉州与我大乌风头大, 便是女娘大都生的黝黑泼辣, 倒是徐大人得上天眷顾,虽是男儿之身, 可若是走出去, 只怕会惹的女娘们羡慕不已啊。”
“哦?三皇子殿下这话,恕我不敢苟同。我凉州女娘天生的高挑健美, 此乃阳光雨露润泽之美, 我不过是因病苍白瘦弱, 她们何必羡慕于我?”
徐瑾瑜口吻淡淡,他看了一眼三皇子,似是漫不经心道:
“如我这般单薄瘦削, 便是在整个大盛只怕都不堪为良配, 一不能为女娘遮风挡雨, 二不能让女娘安定内心……是我该愧对我大盛男儿才是。”
郑齐本在喝着茶水,听着徐瑾瑜如随口道来的话, 差点儿一口茶水喷在对面的三皇子脸上。
三皇子听了徐瑾瑜这话,更是一个茶杯没拿稳,直接打湿了自己的衣摆,徐瑾瑜看了一眼,道:
“三皇子殿下可要前去更衣?”
三皇子含混的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一干人先行离开了主帐,等走到了一旁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帐篷里后,三皇子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随后他抬手示意两个心腹外出警戒,这才阴沉着脸坐在一旁,连湿了的衣裳都来不及顾及。
心腹见状,连忙一面去让人准备干燥的衣裳,一面小心翼翼道:
“殿下在我大乌素来不好美色,那位徐大人,属下承认其容貌确实过分清逸如仙,可殿下为何那般待他,岂不是,岂不是……高抬了他?”
“你懂什么?凡容貌盛者,天生高傲,本殿与徐瑾瑜不过初次见面,他的弱点本殿一概不知,只得从其容貌入手,待他得意之时,便可寻找到突破口。”
“那殿下可找到突破口了?”
三皇子听了心腹这一问,整个人直接泄了气,靠在了椅子上,憋了许久,这才如同从齿缝中挤出声音一般:
“他虽貌如明月,可却颇为自谦,毫无可以突破之处!”
三皇子这话一出,自己都觉得糟心,他不由按了按眉心,斟酌起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去进行这次和谈。
虽然,他递交了求和书,可那是他个人的,如若这次能为大乌争取到更多的利益,那么……不管是父皇、朝臣乃至百姓都将永远铭记他的功劳!
与此同时,三皇子离开后,郑齐不由摸了摸下巴道:
“我倒是从未想过,三皇子竟是这般贪慕美……咳咳,这般喜好容色过人的人的性子,徐大人,若是如此,我们是否可以从此入手?”
徐瑾瑜看着郑齐僵硬的换了形容词,只是微一挑眉,随后淡淡道:
“哦?郑将军这是要我以美色惑之了?”
郑齐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等他一气喝了一杯茶水,缓和下来后,这才扭扭捏捏的表示:
“自然不能让徐大人屈尊,我泱泱大盛,总有一二绝色佳人……”
徐瑾瑜听了郑齐这话,却面色严肃起来:
“郑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向三皇子献美以促成和谈吗?”
“我……”
徐瑾瑜语气认真且冷沉:
“郑将军,敢问您一句,作为被献出的美人,那其便不是我大盛子民了吗?我大盛,又几时到了需要向外邦献媚讨好的地步?
今日是献出的美人,那若是来日乌国卷土重来,被献出的可不知美人,有些先河不该开,更不该在这时开!”
郑齐坐直了身子,他抹了一把脸,面露苦笑:
“徐大人,是,是我急躁了,可是我真的太想要凉州能够有互市来维持宁静了。
乌军不过十日便又集齐了万人大军,若是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呢?徐大人,我不敢赌!”
徐瑾瑜听完郑齐的解释后,将心中的火气缓缓压了下去,淡淡道:
“那郑将军便更不必费心了,方才种种,不过是我与三皇子彼此互相试探的表象罢了。”
“啊?”
郑齐有些傻眼,徐瑾瑜语气微凉道:
“郑将军,您此前还劝我一句,三皇子生性狡诈如狐,您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为其表象所迷惑了?
您应知道,这世上唯一希望你瘦弱无力的,只有敌人!三皇子赞我容貌,您以为他所求为何?”
“不是,他发呆了那么多次……”
郑齐小声的抗议了一下,可是仔细品了徐瑾瑜话里的意思后,他不由的消了声。
可,他长这么大确实没有见过比徐大人还要骄人的容貌了。
“今日三皇子以自己喜好,让郑将军愿意投其所好,若是他日和谈崩了呢?
届时凉州百姓皆知其喜好,哪怕是为了保命,他们是否会将家中女娘,乃至郎君养的如我这般?
可若如我这般需要什么呢?需要常年不见阳光,不去锻炼,甚至去做一些伤害自己已达目的之事,届时没有那些性如金铁的郎君,没有那些泼辣如阳的女娘,凉州还能作为北疆第一道屏障屹立否?”
徐瑾瑜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敌人,等这一通话说完,他才垂下眸子,缓和了语气:
“美色是把双刃剑,郑将军不该滥用。”
郑齐听罢,整个人都蔫儿了一般,徐大人的顾虑不无道理,是他太过急切了。
等郑齐调整好心态后,三皇子也终于更衣回来,而这一次,三皇子看着徐瑾瑜的目光中,依旧带着些痴迷。
可郑齐方才被徐瑾瑜点过,这会儿仔细观察后,便发现了三皇子的痴迷背后更多的是算计。
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
郑齐发现这个现实之后,忍不住恨恨的磨了磨牙,三皇子这个狗杂种,倒是会演戏,给他搭个台子都能唱几台戏了!
三皇子这会儿无瑕理会郑齐如何,方才虽然他并未从徐瑾瑜身上找到有关他性格的突破口,可他也看出来这些人中,皆以徐瑾瑜为首,所以他的目标十分明确。
只不过,这一次三皇子正要开口,徐瑾瑜抬手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侧头对郑齐道:
“郑将军,让人请庆阳兄来一趟,他为副使,也该来此听一听。”
郑齐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照做。
不多时,等赵庆阳走进来后,三皇子嚯的一下站起身:
“赵家人!”
赵庆阳本不明白徐瑾瑜请他过来作甚,他一届武夫,若是和谈谈崩了,他怕自己起兴一剑捅了三皇子,索性暂且避开,却没想到这一个照面,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认识自己。
随后,赵庆阳眯了眯眼,面色一整,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三皇子认识我?”
三皇子如何能不认识,当初赵家儿郎镇守边疆之时,打的他们落花流水,还是后面据说赵家继承人文不成武不就,这才给了他们这十几年的喘息之机。
但即使如此,赵家人的画像仍在乌国王都皇宫之中悬挂,务必让子孙后代铭记敌人面容。
三皇子被赵庆阳那独具赵家人面部特色的容貌狠狠冲击了一下后,连演戏都顾不得了,只干巴巴道:
“侥幸,见过赵家先祖的画像罢了。”
赵庆阳对于这个回答并不尽信,可今日此事并不重要,赵庆阳只看向了徐瑾瑜,徐瑾瑜随后道:
“庆阳兄且坐,今日和谈之事事关重大,我思来想去,还是应当庆阳兄在此记录一二。”
“记录?”
赵庆阳有些不解,徐瑾瑜微微一笑:
“三皇子与我之对话,庆阳兄尽可书于纸上。”
徐瑾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扫过三皇子,让三皇子不由浑身一紧,只觉得徐瑾瑜这话颇有几分深意。
赵庆阳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直接坐在了一旁。
三皇子在赵庆阳目光如炬的注视下,努力想要演出方才的感觉,又怕赵庆阳写下“乌国三皇子盯我盛国徐大人痴迷不已”云云之类有损自己英明的话。
有些事儿,能做但不能被记录。
“现在,三皇子殿下有什么话,尽可以畅所欲言了。”
徐瑾瑜含笑看着三皇子,三皇子一噎,绞尽脑汁思索片刻,这才斟酌道:
“今日本殿来此,身负数任,不知我大乌四皇子如今可还安好?”
三皇子抛出了一个试探的话题,他知道当初四皇子的惊马乃是徐瑾瑜愿意与自己合作的信号,这会儿眼见徐瑾瑜不吃自己那一套,便飞快的转变了策略。
“四皇子殿下啊,我想他应该过的不错。”
徐瑾瑜装作思索了一下,补充道:
“否则,四皇子殿下也不会急匆匆的一别数日,便再度来我大盛军中呀。”
三皇子直接哽住,这事儿还是他在背后推了一把!
“那就好,那就好。徐大人啊,咱们乌盛两国,比邻而居,是为唇齿相依之态,此番确实是我那四弟莽撞,但……咱们也不必闹的面上太过难看不是?”
三皇子语气放缓,带着试探意味的说着,而徐瑾瑜听了他的话,抿了一口茶水,语气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太过难看?那我大盛押粮官被人暴尸荒野之时难不难看?我大盛骑兵将士被人砍去双腿爬回营中难不难看?
三皇子今日这话说的轻省,可如今种种,又是谁闹的这般难看?”
徐瑾瑜说完,茶碗不轻不重的搁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三皇子心也随之停顿了一瞬,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道:
“是,徐大人说的对。可佛法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往日种种不可追,与其纠结于往事不如且看今人?
况且,此前我大乌勇士之所以会有那般举动,实在是国内困境重重,不得已而为之啊!还望徐大人体谅一二。”
三皇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等说完了场面话后,便将话题带回了正事:
“我听闻徐大人有意促使我大乌与凉州再起互市,若是这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三皇子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徐瑾瑜,徐瑾瑜听了三皇子的话,只瞥了他一眼:
“哦?那依三皇子的意思,这互市再起应当如何?”
“若是能比照旧例再优待两层,那便最好不过了。”
乌国这些年征战,为了不就是这些吗?
徐瑾瑜听罢,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直击三皇子:
“我的回答是:做梦!”
第 216 章
三皇子神色微微一变, 可还不待他开口,徐瑾瑜便淡淡一笑:
“三皇子殿下是否搞错了一件事,盛乌之战到了这一地步, 这互市开与不开,对我大盛来说,不过是一桩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
徐瑾瑜说罢,旋即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水,一旁的郑齐心里一个咯噔,若非是先察觉到三皇子带着的人先行变了面色,只怕这会儿也已经先露了异色。
可即使如此, 他还是先学着徐瑾瑜的模样, 低头喝了口茶水, 压了压惊。
这徐大人不开口则已, 一开口……这是要将敌我双方对炸的个外焦里嫩啊!
郑齐一面心里嘀咕着,一面目光转动, 等他看到认真伏案记录的赵庆阳时, 不由抿了抿唇。
这位赵世子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徐大人这话一出, 无异于直接拒绝了乌国的和谈, 他竟然没有露出一丁点异色!
可郑齐又哪知, 赵庆阳心里早就已经决定只认准徐瑾瑜的话,别说徐瑾瑜这会儿开口说了一句拒绝和谈的话,便是徐瑾瑜下令连三皇子一并扣下, 赵庆阳都会毫不含糊的执行。
这是二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默契。
郑齐这边是稳住了, 而三皇子看着盛国一方全部默认了徐瑾瑜所言的模样, 心里却直打鼓。
拒绝互市?
那岂不是代表这徐大人拒绝了自己的求和书?
三皇子心里直皱眉,可却忍不住仔细捋了捋, 貌似自己自从递交了求和书后,大概,也许,可能,确实有些没有做一丁点有益合作的事儿?
三皇子被徐瑾瑜一句话说的开始怀疑起了人生,而他身后的一干心腹则忍不住直将视线瞥向三皇子。
殿下,您倒是说句话啊!
三皇子这会儿已经将头脑风暴进展到开始将徐瑾瑜方才所说的话逐字逐句的分析了。
就这位徐大人方才屡次提及旧事的态度来看,只怕这次赎人他们必须得大出血,如此方能让其满意。
三皇子心中暗忖着,随后他抬眼看了一眼徐瑾瑜,少年的坐姿十分笔挺端正,这会儿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淡然自若的仿佛不知道自己一言或可掀起一场战争。
“徐大人,互市乃是有益于我乌盛两国相交的大好事,岂能是您一言蔽之……”
三皇子有些意味深长的说着,随后看了一眼郑齐等人,而没反应过来的郑齐只是愣愣的看了他一眼。
“哦?既是如此,当初乌国何故单方撕毁盟约?”
徐瑾瑜不受三皇子的话,直接反问了一句,三皇子下意识的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
“这,当初大盛押粮官之事,实在是手下的兵将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为之。
徐大人,事已至此,本殿倒是以为,您应该以大局为重才是。”
三皇子故作高深的说着,徐瑾瑜直接被其气笑了:
“不得不?好一个不得不!不得不为之,便伤了我大盛那么多官员的性命,换来三皇子您今日轻飘飘一句不得不?
而今,殿下您高坐于此,红口白牙一张,便试图恢复旧制,实在可笑至极!
再者,如果是手下兵将作乱,为何时至今日,十余年间乌国对此都没有一个正面解释,反而屡次进犯?
三皇子殿下这话,倒是让我怀疑其乌国对于座下兵马的管辖力度,亦不知他日还会不会有那些‘不得不’挑拨两国关系的存在!大局又何在乎?!”
徐瑾瑜的声音铿锵有力,少年锐气昂扬,纵使是病弱之身可是那双眸绽放的利光仍让人忍不住心中一惊。
郑齐听了后,都差点想要鼓掌叫好,徐大人把他这么多年想要说的都说了出来!
他确实想要两国可以在互市这层遮羞布下暂时还边疆百姓一片安宁,可他更顾虑当年之事重演!
徐瑾瑜一番话说的己方热血沸腾,而三皇子方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如若现在他们占据凉晋二州,这种类似托词的话,盛国自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这会儿被徐瑾瑜这般犀利的质问后,三皇子等人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人小声道:
“徐大人且放心,如若互市重新落成,我大乌一定谨守规矩,不越雷池半步。”
徐瑾瑜听了这话,随意的抬起眼皮,话未出口,眼神却已经倨傲起来:
“不越雷池半步?尔可知此前长平郡之战,你乌军盾兵脚下为何?尔等想要僭越,或可一试!”
乌军有乌军的铁骑,那大盛亦有让其不敢随意踏足的火弹!
徐瑾瑜把话说到这里,三皇子等人的面色已经凝重起来,他们本以为乌国在这么短时间内便调兵万人可以震慑住盛军,却没有想到……他们本以为是上天眷顾大盛的落雷,似乎成了大盛的最新武器!
“徐大人,难道你不想要两国边境和平吗?”
三皇子皱着眉,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两国交战,苦的都是百姓啊!如若我们能重建互市,乃是双方受益的大好事。”
“我大盛子民从不惧外敌,但也不屑于以强凛弱,三皇子殿下或许应该担心担心贵国那些不老实的‘兵将’。”
徐瑾瑜唇角的笑容无端多了几分讥诮,三皇子心里憋了一口气,可却不敢发作。
“这……徐大人可以放心,互市建成之后,若我大乌有人胆敢犯上,可按盛国律法,交由盛国处置!”
徐瑾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只是互市落成之后吗?那此前屠杀我大盛官员的那些人呢?那些斩断我大盛骑兵双腿的那些人呢?”
三皇子忍不住额角沁出汗水,徐瑾瑜要的这两者,都是他大乌立下汗马功劳的勇士,他若是松口将这些人交出来,岂不是寒了所有兵将之心?
“徐,徐大人有所不知,此前那件事距今已隔十余年,犯事之人大多都死在了战场之上。
至于斩断贵国骑兵双腿之人,皆为铁骑兵中人,您此前那场火弹,已经将之除的七七八八……”
三皇子说着,语气都已经带出了几分幽怨,徐瑾瑜听了三皇子这含糊其辞的话,只是冷冷一笑:
“大多都死在了战场上?三皇子殿下是在唬我吧?敢截我大盛粮草的岂是什么庸碌之辈?
至于贵国铁骑折戟沉沙……只不过是应了一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三皇子殿下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三皇子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前那看似脾气和软,与他闲话家常的徐大人竟然是个一言不合就恨不得捅破天的。
这会儿,眼看着双方对话已经进展到了僵局,三皇子一方不得不再度提出休息。
这一次,三皇子走得颇有些不情不愿,可是徐瑾瑜态度鲜明的摆在哪里,容不得他糊弄一二,他只得深深的看了徐瑾瑜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若说方才温和如水的少年是一抹清辉,那么此刻锋芒毕露的少年便是一团烈火,那俊逸如仙的眉眼生动起来后,倒是让三皇子真的有一瞬间呆住了。
随后,赵庆阳提笔唰唰两下,三皇子立刻反应过来,看着赵庆阳皱眉道:
“这位赵大人在写什么?”
赵庆阳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写了什么?当然是三皇子殿下您和谈不成,试图以乞怜之态让徐大人高抬贵手喽。”
三皇子:“……”
竟然不是自己臆想的那般,他竟觉得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儿?
“你放肆!”
三皇子还没有说话,心腹便呵斥了一声,赵庆阳只撇了撇嘴,故意吊儿郎当的拿起纸张吹了吹:
“你们乌国这些年放肆的少了?这会儿舔着个大脸也敢来张口?”
三皇子皱眉看了一眼赵庆阳,随后带着手下人拂袖离开。
又一次回到帐篷后的三皇子一行人之间的气氛沉重万分,三皇子更是难得的愁眉不展:
“早知今日,当初那徐瑾瑜来信时我便同意了!”
谁曾想,徐瑾瑜说要送自己一份大礼,可这礼重的他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三皇子只是小小的抱怨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烦躁的喝了一杯冷茶:
“这会儿那徐瑾瑜冲我要当初打了大盛第一战的人,他这是百分之百不想和谈了!”
“殿下莫急,那徐大人既愿意提要求,那这事儿还是有门的。”
“有什么门?当初那件事的领头人,现在可是我大乌大将!”
“可……他现在也被盛国俘虏了。”
心腹慢条斯理的说着:
“既然他被盛国俘虏了,那您只需要将名单交给那位徐大人即可,在敌营之中出个什么意外,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
“不成!此事一旦传出去,我大乌岂不是成了卖民求安之辈?”
三皇子想也不想就摆手拒绝了,心腹只看眼前不知长远,此事一旦传回大乌,只怕会至使军心溃散!
“为了大乌,我大乌勇士悍不畏死,他会明白殿下的心的。”
心腹一面说着,一面又道:
“况且,殿下许是不知,当初四殿下执掌兵权之际,吾等皆被罢免排挤,可他却独得四殿下信赖呐!”
心腹这话一出,三皇子面皮抽搐了一下,声音发沉:
“本殿,再想想。”
这名单如若交出去,可不知是几个兵将,而是将士对他,乃至大乌的信念啊!
他如何能交到敌人手上?
可是,方才那徐瑾瑜的话,更让他确定了以后他们只怕是不能从盛国薅到丁点儿羊毛了。
互市,必须要开!
这一刻,三皇子的重心已经开始偏移,他自己或许都不曾意识到,原本想要用来震慑拿捏盛国的互市,此刻竟是成了他求而不得之物!
三皇子这一耽搁,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小兵为他们送了一壶清水并几张干饼便直接离开了。
可有人忍不住在空气中嗅了嗅:
“是炖肉的味道!这盛国也忒小气了!”
可三皇子看到这样的吃食,面色却更加紧绷了,他忍不住喃喃:
“盛国敢这般怠慢我等,莫不是真准备弃互市于不用?也是,如若我大乌能得天眷顾,落雷退敌,我定也寸步不让……”
最终,三皇子沉默着嚼了半张干饼,喝了一碗清水,直接原地阖眸养神,实则心中盘算起来。
可任他在心里盘算了数种法子,一想到盛国那如若神兵天降的落雷,便直接崩盘。
乌国好战,可更会臣服于拳头大的人。
盛国先帝好战善战,东征西讨,故而乌国选择了臣服,而现在再度弯下腰,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
郑齐心里还有些担心徐瑾瑜方才的话让三皇子翻脸,随后听徐瑾瑜直接让人将之前的储备粮送到三皇子帐中时,更是心脏狂跳。
可是,看着徐瑾瑜和赵庆阳二人都一脸平静的模样,郑齐只能在自己脑中响起一阵爆鸣声,便安静如鸡起来。
等一顿丰盛的午膳过后,郑齐有些食不知味的翘首看着主帐门口,他实不知三皇子会如何选择。
方才徐大人所提的押粮官之事,便是他驻守边境这么多年,都已经不再奢望为当年的官员讨回公道了。
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一战是撕毁盟约的一战,也是乌国开始掠夺大盛的第一战,主战者必已身份不凡,乌国不管是为了尊严还是兵将的信仰都不会轻易同意。
徐大人此番提及那事,只怕已经悬了。
郑齐保持着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状态,直到三皇子再度带人走了过来。
出乎郑齐意料之外的是,三皇子这一次的态度那叫一个软和。
“徐大人,方才您所提之事,实在事关重大,我定是要先禀明父皇的!不过,我这一回嘛,也不是白来的,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惹的您不高兴了,我先替他给您赔礼,以茶代酒,还望您见谅啊!”
三皇子笑脸盈盈,丝毫不见方才的故作姿态。
第 217 章
三皇子这话一出, 郑齐直接懵了,所以三皇子这意思是,这事儿还能谈?
不是, 他前面观其态度,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啊,尤其是这事儿虽小,关系却大!
郑齐忍不住去看徐瑾瑜,他知道自己一个武将在这样的场面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撑场子的。
而徐瑾瑜听了三皇子的话后,只是淡淡的瞥了三皇子一眼:
“殿下这话错了,什么叫惹的我不高兴了?徐某不过是我大盛一个小小的官吏罢了, 岂能让贵国四皇子看入眼中?”
徐瑾瑜意味深长的说着, 三皇子随后心中微微一揪, 这徐大人是点他呢!
什么四皇子, 说的不就是当初倨傲不逊,直接拒绝和谈的自己吗?
三皇子如是想着, 只觉得唇齿间充斥着苦涩的滋味:
“徐大人这是与我玩笑了。”
“是殿下先与我玩笑的。”
徐瑾瑜口吻平淡, 垂下眼眸,缓缓道:
“殿下今日来此, 便从未报有一丝诚心。”
“徐大人这就冤煞本殿了!本殿今日来此, 乃是抱着一百八十个诚心的!”
“哦?”
徐瑾瑜挑了挑眉, 似笑非笑道:
“那殿下对贵国四殿下以及那一万余名俘虏作何打算?我大盛本不养闲人,若是殿下无意理会,那我即刻便安排他们去开荒挖矿……”
三皇子冷不防对上徐瑾瑜那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眸, 忍不住瞳孔狠狠一缩, 他只觉得自己此前的盘算只怕都尽数落在这少年眼中!
他之所以开口直接从互市入手, 一是因当初这位徐大人有意以互市与自己和谈,可以打打感情牌, 这二嘛,便是若互市先行谈下,两国盟约重续,届时再谈赎人之事,付出的代价要小的多得多!
可这徐大人是一点儿也不上钩,自己走一步,他便压上一步,让他几乎没有一丝一毫喘息的余地。
一旁的郑齐这时才反应过来,对啊,明明现在乌国四皇子已经被俘,这三皇子不说赎人之事,先提了互市作甚?
虽然,他迫切的想要互市,甚至因为乌军的重新集结而焦虑。
郑齐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也是徐大人这会儿一语点破,否则他一时半刻只怕真要被这三皇子牵着鼻子走了!
先以兵力施压,之后又从旁诱导他们先签订盟约,届时大盛要牺牲的利益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郑齐忍不住挠了挠头,后怕之余又忍不住心里猛摇头,谈判这差事还就得徐大人这样老奸……咳咳,少年英才的人来谈!
“咳,这正是本殿要与徐大人商议之事。徐大人此前能与我递交和谈文书,想来也是有意互市的,故而我这才私心想着让徐大人先行心安不是?”
三皇子不似四皇子心智不成熟,倒是颇有几分唾面自干,自圆其场的本事。
徐瑾瑜闻言,手指轻轻在椅臂上点了几下,随后方才开口:
“哦?我倒是不知殿下究竟是想要让我心安还是想要堵我的嘴呢?”
三皇子尴尬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以作掩饰:
“本殿自然是,真心实意想要与徐大人坐下来好好谈谈的。”
“那,看看诚意?”
徐瑾瑜随后伸出了手,三皇子有些茫然的看了过去,徐瑾瑜皱眉道:
“怎么,殿下这次是空着手来谈的吗?互市之事咱们且先搁置,那四皇子之事,贵国不会没有一点儿准备吧?金银财物,城池牛羊,且先瞧瞧。”
三皇子:“……”
这徐大人生的这么光风霁月,怎么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么,这么市侩的话?
郑齐听到这里,一下子精神了,直接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看着三皇子。
这一刻,三皇子不是三皇子,而是金山银山!
三皇子也没想到话赶话到了这里,他想要铺垫的话都还没有完全铺开,当下只是僵硬道:
“徐大人有所不知,我大乌国力不济,否则也不会……”
三皇子看着徐瑾瑜,露出了一个有些可怜的眼神,倒是真应了赵庆阳先头写的那句要摇尾乞怜,请求徐大人高抬贵手了。
徐瑾瑜点了点头,又道:
“所以,贵国准备了多少?”
三皇子一噎,随后反复斟酌,这才吞吞吐吐道:
“我大乌愿向盛国交付二十万两白银,牛羊各千头,马匹五百,大乌特产珍品药材十箱……”
三皇子如是说着,足足说了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不懂的人,只怕会觉得乌国诚意满满,可其实从马匹之后的种种,都是乌国用来凑数的。
徐瑾瑜耐心的等三皇子说完,随后直接微微一笑:
“这么算来,乌国兵将一人竟是连纹银十两都不值当啊,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乌国人都生的彪悍,用来开荒,从生到死能为我大盛创造的收益便不下百余两,这赔本买卖谁爱做谁做,我大盛不做。”
“徐大人,这账怎么能这么算?”
三皇子急急想要辩解,徐瑾瑜坦然道:
“如何不能这么算?当初你乌国赎一个四皇子又是退还城池,又是赎银,又是牛羊,这一回不光有一个四皇子,还有一支万人大军呢!”
徐瑾瑜这话一出,便是不通数理的郑齐都不由连连点头,有四皇子的例子在前头比着,三皇子这话实属无理!
三皇子张了张口,想要说四皇子要赎第二次已经不值钱了,这里头大多数其实是为了赎他们大乌的兵将回国。
可这话,乌国王能说,他能说吗?若是传回王都,四皇子的外家能将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摊子砸个稀巴烂。
这都什么事儿?!
“话虽如此,可……四弟他已经交过一次赎银了。”
三皇子的声音渐渐低了起来,徐瑾瑜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殿下的意思是,饭吃一顿就不用吃第二顿了?四皇子可是自己要来我大盛的,可不是我逼他来的。”
三皇子只觉得当胸又中一箭,是他逼的!
可最后和谈的事儿还是落在了他头上了!
“那徐大人的意思是……”
三皇子眼看着自己安排的桩桩件件都毫无用处,直接摆烂了,徐瑾瑜闻言,唇角带上了一丝笑容:
“殿下这是让我选吗?我也不多要,乌国三十九城,割十城给我大盛,三皇子与这支万人大军我定完璧归赵。”
三皇子听了这话,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十,十城?这绝无可能!”
徐瑾瑜闻言收了笑容,面无表情道:
“是吗?那想必贵国四皇子挖的矿,在贵国一定很受追捧吧?”
三皇子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忍不住磕磕巴巴道:
“徐大人,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那贵国此前种种,又是什么?”
三皇子此时深刻的感受到了当初郑齐面对乌军时的无力感,这徐大人明明只是一人,可却让他觉得有如面对千军万马的压力。
当然,更多的还是他们作恶太多,他不管说什么都能被堵回来。
是以,此次和谈继兵将信仰危机外,又多了一层皇室颜面。
三皇子张口欲言,又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别提多糟心了。
而一旁的郑齐从徐瑾瑜说出条件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十座城池!
徐大人真敢要!
可是,乌国与大盛国情不同,这城池要了也无用,还要浪费兵力……郑齐心里想着,却已经无师自通的先学会冷静思考了。
三皇子在心里思索了许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起身竟是冲着徐瑾瑜抚胸一礼:
“徐大人,我为大乌对贵国此前的种种行径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我那四弟着实年少无知,做下错事,还望您海涵,求,求您宽宥一二。”
三皇子几乎有些难以启齿,可这本该是他们战败后应当如此的,此前……只是他心中妄想太多了。
徐瑾瑜还没说什么,郑齐先舒坦的把自己坐齐整,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素日针锋相对的敌人,此刻低眉顺眼,俯首称臣,实乃人生巅峰!
徐瑾瑜听到这里,表情微微和缓,随后这才开口道:
“殿下若是早这般诚心不就好了?”
三皇子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赔笑道:
“徐大人说的是,徐大人说的是……”
一旁的心腹看到自家主子这幅模样,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但也只能一个个跟个柱子似的杵在一旁,默默不语。
头一旦低了,接下来的话就好开口了。
等徐瑾瑜请三皇子等人坐下后,三皇子立刻道:
“既然徐大人已经原谅了我那四弟的无知,不知您可否能高抬贵手一二?
当然,我知盛国因此战也是耗资巨大,是以若是在我大乌承受能力范围内的赔偿,我们一定领受。”
三皇子一连套了几个保险,但态度比起开始的飘在天上,简直诚挚了不是一点儿,便是连郑齐都深有体会。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徐瑾瑜终于微微颔首: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十座城池对于乌国来说,可能确实有些重了,既然如此……”
徐瑾瑜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将其交给三皇子,不紧不慢道:
“我大盛也不能将‘友邦’逼上绝境不是?那便烦请殿下将这些东西以作赔款即是。”
徐瑾瑜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
“对了,不画圈了就不必了,于我大盛无用。”
三皇子闻言有些奇怪,随后翻开了那本小册子,入目便是那熟悉的字迹,让三皇子直接眼前一黑!
伊承明!你好的很!
第 218 章
三皇子差点儿没有当着敌国的面儿把自己气晕过去, 可即使如此,他身形依旧有些摇摇欲坠,心腹连忙扶住了三皇子, 随后他抬眼看向那册子,不知这徐大人究竟提了什么要求,竟然让殿下这般失态。
心腹看了一眼,随后整个人也傻了。
四皇子的字迹,他还是认识的,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本册子之上?
心腹越看越心惊,有一些至关重要的资源, 比如牛羊、马匹。
这里头有一座对于乌国都至关重要, 每年的国马必出于此的马场, 也被其仔细记录在册!
要知道, 乌国此番之所以能长驱直入大盛,便靠的是此马场所出的一批百里挑一的宝驹, 只马腿便此寻常的马匹高出一节, 如此居高临下,以致势如破竹!
心腹在后面暗暗扶住三皇子坐下, 三皇子一页一页的翻看过去, 越看脸色便越发难看。
等到最后一页翻看结束后, 三皇子看着上面那一行“原城毗邻盛国,其居习性与盛国相似”的黑字时,他强自按耐住自己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闭了闭眼。
说来, 他之所以能以皇子之身来到此处, 便是因为当初他的母亲便是来自这座名为原城的边城。
他起初并不受父皇重视,还是当初边疆需要一个身份足够的人镇住场子, 如若攻入盛国立刻可以与对方商谈,为大乌争取利益的种种原因,他才被推了出来。
当然,这里面他自然也有一二准备,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边疆数年的风霜艰辛他忍受了,父皇派四弟来夺权的委屈心酸他默认了,可现在,他要救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徐大人,我大乌边城如何能割舍,您……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三皇子勉强稳住心绪,可是表情十分僵硬,但徐瑾瑜闻言更是直接发怒,语气冷冽如刀道:
“当初换了四皇子回去,乃是用一座城池,现在可不光有四皇子!乌国已有割舍一座城池的例子比着,现在这般莫不是觉得我大盛可以随意认人愚弄不成?!”
徐瑾瑜说完,一掌拍在了桌上,随后看了一眼郑齐,郑齐下意识便将手按在了腰间。
三皇子一时也被吓了一跳,他的心腹连忙围住三皇子,声音有些颤抖道:
“徐,徐大人,两国交战,不,不斩来使!”
徐瑾瑜只淡淡的看向他们:
“那又如何?今日本官诚心诚意的在此陪尔等商议和谈之事,贵国三皇子一来便屡出毒计,毫无和谈诚心!
现在,本官将原本商议的十座城池换成了这些你乌国俯拾可得的东西,尔等还是推三阻四,究竟意欲何为?
是这十余年来,我大盛百姓饱受连年战火的颠沛流离不值?
还是这十余年间,我大盛无数兵将因你乌国屡次进犯而战死沙场不值?
三皇子殿下,你告诉本官,究竟哪一点值得你这般扭扭捏捏,屡次推辞?!”
“本殿……”
三皇子张口欲言,徐瑾瑜立刻冷眼扫过来,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似乎他要是答不对一个字,下一刻徐瑾瑜便会直接挥剑斩下他的头颅!
明明是那般孱弱的少年,可是这一刻他却气势滔天,让人胆怯!
赵庆阳这会儿也停下了笔,虽然笔还捏在手中,可却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仿佛下一刻其便可以成为见血封喉的飞刀。
主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三皇子定了定神,他克制住自己想要躲闪的目光,看向徐瑾瑜诚恳道:
“徐大人,这原城除了是本殿的母族祖地之外,更是本殿这数年间,日夜所居之处,本殿实在不忍这些朝夕相处的百姓一朝沦为旁人奴仆……
更遑论,此事本就是因四弟莽撞,本殿如何能让这些无辜百姓代其受过。”
三皇子说到动情处,眼眶微微湿润,几度哽咽,一旁的手下闻言也是不由自主的别过脸去。
“哦?那四皇子意欲如何?”
三皇子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方才还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徐瑾瑜能这么快的软和下态度。
徐瑾瑜随后看了一眼郑齐,郑齐缓缓撤回了手,赵庆阳也重新提起了笔,仿佛方才的压迫都是一场梦。
三皇子怔怔的看着徐瑾瑜,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随后,徐瑾瑜端起一碗茶水,并未饮下却只是慢悠悠道:
“三皇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此战是四皇子发起,更是四皇子被俘,现下确实该由四皇子担责……”
即便此刻面前坐着的是敌国的官员,三皇子都忍不住想要点头附和,好悬最后他忍住了。
三皇子是忍住了,可一旁的手下却不是,这会儿一个点头如捣蒜,徐瑾瑜笑了笑,道:
“既然四皇子已经写下了一座城池,原城对于殿下您意义非凡,那本官可允殿下换一座城池。”
徐瑾瑜说完,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
原城虽然距离大盛最近,可也最穷困,它唯一适合卖情怀的,便是眼前的三皇子了。
而三皇子听了徐瑾瑜的话后,却是从其中敏锐的提炼出一个字眼——四皇子!
这册子果然是他写的!
他不但将己国的半个家底告知敌国,甚至……还打了自己母族祖地的主意!
对于乌国人来说,他们一生都在不断的迁移、放牧,可等到死后,他们都希望回到最初生养自己的祖地,落叶归根。
而现在,四皇子这是要挖他的另一半根!
三皇子眼中的阴霾飞快凝聚,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徐大人,本殿倒是觉得宣城不错。只不过,这座城池毗邻晋州,徐大人身为凉州节度使,怕是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殿下!”
三皇子这话一出,心腹直接急了,宣城对于乌国的重要性谁人不知,殿下他怎能如此?
三皇子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手下,随后便等着徐瑾瑜的答复,而徐瑾瑜闻言直接笑了出来:
“凉晋一家亲,殿下不必为我担忧。”
徐瑾瑜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亲近,仿佛两人之间本该如此亲厚。
三皇子却不由自主的抿紧了唇,硬邦邦道:
“既然如此,此事我需要向父皇禀报,还请徐大人静候佳音。”
“好说好说。”
最终,这场和谈笼罩在二人之间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等到晚膳时分,徐瑾瑜热情的邀请了三皇子参加了郑家军的例行聚餐,并将这段时间养的不错的四皇子也请了上来。
“三皇兄!”
四皇子看到三皇子后,那叫一个激动,本来想要几步冲上来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却不想坐在上首的徐瑾瑜含笑扫了一眼过来后,他立刻老实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怪他那么害怕这位徐大人,实在是他整人的手段太多了。
他有腰伤,此前写那本册子的时候,屡屡腰疼到难以站立,于是……那位徐大人便让人准备一个名为画架的东西,并将他整个背脊与床板贴合,绑的紧紧,只空出手来写字。
如此,腰确实是不疼了,可他四皇子的威仪何在?
可他更不敢抗议,否则要么当日的药里会多出不知几何的黄连,要么便是针灸的针粗上几分。
那军医更是罔顾医者父母心的先贤教导,与那姓徐的狼狈为奸!
四皇子那副瑟缩的模样,看的乌国人只觉得眼睛一疼,而三皇子看着四皇子活蹦乱跳,气色红润的模样,更是觉得心口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以至于,原本称得上丰盛的晚饭,三皇子吃的味同嚼蜡。
等晚膳结束,三皇子直接拒绝了留宿,连夜赶回了乌国,将徐瑾瑜准备的小册子整理了一番……他思索片刻,让手下一善模仿笔迹的心腹,将原城改成了宣城,随后直接修书一封,寄向王都。
这里面,可都是他那位好四弟自己选的赎身银,他可不敢置喙。
三皇子不无讥讽的想着。
书信一去不复返,整整五日,王都都没有丝毫指示,三皇子后知后觉发现,莫不是父皇放弃
依誮
了这个四弟?
这让三皇子心里还是有些小开心的,可谁曾想……当天下午,王都直接派人来此,乃是乌国王身边的仪官朱阿赞。
仪官是每个皇子打出生便一直在身边养着的,而朱阿赞能陪乌国王走到现在,便是三皇子都要礼让三分。
“三殿下也已经年岁不小了,弟弟犯错怎么也不知拦着些?”
谁料朱阿赞见面第一句,便直接让三皇子凉了心,仪官不会随意与皇子结怨,他所说的只能是乌国王的态度。
三皇子只觉得心口一空,冷风呼啸而过,他很冷又觉得空落落的,他不由低声道:
“四弟兴兵前,本殿曾向父皇去信……”
朱阿赞深深的看了三皇子一眼:
“王上可并未收到只言片语。”
“这……四弟用兵符缴了本殿的兵权,本殿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三皇子的语气有些低沉,朱阿赞闻言只是叹了一口气:
“王上让我来此,并非只是为了指责殿下的,现如今……实在是盛国太过狮子大张口啊!”
朱阿赞只字不提四皇子将自己知道的家底儿都掏给了敌国,三皇子的心直接沉到了底,他轻声发问:
“那这和谈条件,是应还是不应?”
“不应!”
朱阿赞说的斩钉截铁,甚至有些不赞同的看向三皇子:
“盛国所言实在荒谬,殿下明明与之和谈,怎么能接下那般离谱的条件?”
“本殿,只是想要四弟尽快回来,他不久前伤了腰……”
三皇子话没有说完,朱阿赞立刻道:
“四殿下伤了腰?要不要紧?不成,还是得尽快让四殿下回来!”
朱阿赞在帐篷里转了几圈,还是让三皇子先去拒绝了盛国的要求,三皇子欲言又止,随后索性直接出了帐篷。
他自诩智计过人,尚且在那徐大人手里讨不到好处,朱阿赞以为他这么莽撞便能落着什么好不成?
果不其然,第二日,盛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人骑着乌国的马在乌国的营地外丢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匣子。
等小兵呈上来后,朱阿赞还未打开,便不由讥讽道:
“盛国人都是些软弱可欺之辈,殿下若是一味被其牵着鼻子走自然落不着好,您看看,现在这怕不是重新求和的文书了!”
朱阿赞说这话的底气,便是如今盛乌边境又多出的两万乌军。
三皇子只是敷衍道:
“您说的对。”
朱阿赞随后一脸不屑的打开了木匣子,下一刻,他面色突变!
第 219 章
只见朱阿赞双手颤抖着从那木匣里捧出了一根用金丝发带编织的发辫, 眼泪夺眶而出,怒声呵斥道:
“竖子尔敢?割发代首,难道盛国想要与我大乌永世为敌吗?!”
朱阿赞说完, 心疼的将那根发辫拥入自己怀中,乌人男丁往往从出生之时便会在发顶蓄一撮头发,之后用发带编成长生辫,从生到死都不会去修剪。
而整个乌国,能用金丝发带的,也只有四皇子,这让朱阿赞如何能不痛心?
他的殿下, 失去了他的长生辫!
三皇子在一旁冷眼看着, 随后垂下眼皮:
“那您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朱阿赞抓紧了手中的发辫, 斟酌了许久, 这才看向三皇子,沉声道:
“四殿下不能再留在盛国人手里了, 我们必须将四殿下早日迎回。”
“可, 盛国人的要求……”
三皇子拖长了尾音,朱阿赞冷哼一声:
“他们是欺殿下年少罢了, 且让臣来会一会他们!”
三皇子对此没有多做争执, 只是做出了以朱阿赞为首的态度, 端的是温吞如水,一副尊崇备至的模样。
这让朱阿赞心里满意之余,又忍不住轻轻叹息, 三殿下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王上最疼爱的不是他。
次日, 朱阿赞与三皇子带人再度前往郑家军军营驻地。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进入的过程可没有当初三皇子进门是那么轻易, 只一个搜身便过了三轮。
以至于等到朱阿赞带人刚进入主帐,与徐瑾瑜打了一个照面,便忍不住讥讽道:
“盛国人果真如本官想象的那般贪生怕死啊!”
朱阿赞看着徐瑾瑜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庞时,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倘若这少年便是盛军的主事人,此事传回大乌,两次输给他的四殿下将会名誉扫地!
徐瑾瑜听了朱阿赞的话,也不恼,只是唇角含笑,语气平和的回道:
“不及乌国反复无常,毫无气量,本官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毕竟,那封回绝的文书写的可是慷慨激昂呢,谁能想到其第二日便上了门。
这是多么怕他们的四殿下丧了命?
朱阿赞闻言,面色一沉,看着徐瑾瑜冷冷道:
“牙尖嘴利!盛国这是无人可用了?竟然让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来远赴边关,你们的皇帝、官员不是一般的胆小怕事啊!”
“阁下错了。”
徐瑾瑜瞥了朱阿赞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并非我大盛无人可用,吾年轻位卑,吾皇以为,对付一小小乌国,杀鸡焉用宰牛之刀,故而才派我来此呐!”
“你!”
朱阿赞直接气的脸红脖子粗,一旁的郑齐差点没有笑出来,连忙低头喝茶,以作掩饰。
徐大人这怼人的本事,便是他也望尘莫及,他还是头一次从文臣对骂中体会到了乐趣。
说起来,也是这乌国人脑子有包,他们家四皇子可是输给了徐大人两次,他还一脸盛气凌人的来此找骂!
他越贬低徐大人,岂不是证明他们四皇子越发不堪?
朱阿赞也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冷哼一声,随后直接找了位置坐下:
“吾乃我王座下仪官朱阿赞是也,你是何人?”
徐瑾瑜淡淡的看向朱阿赞,道:
“本官为凉州节度使徐瑾瑜,不知阁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朱阿赞没有想到这少年一点儿也不客气,也没有丝毫以前盛国礼仪之邦的作态,连寒暄的话也没有只言片语,便直接开门见山。
“哼,尔等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摘了我大乌四殿下的长生辫!”
“一根辫子而已,阁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徐瑾瑜态度很是随意的说着,朱阿赞闻言便是一怒:
“你放肆!我看你盛国没有丝毫与我大乌和谈的想法!”
“不错。”
徐瑾瑜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朱阿赞直接懵了,徐瑾瑜随后看了一眼异常沉默寡言的三皇子,轻飘飘道:
“阁下不知吗?这场和谈的结果,还是贵国三皇子求来的。”
朱阿赞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三殿下!”
朱阿赞声音尖利起来,若不是还顾及着下臣的身份,他恨不得揪着三皇子的衣领质问:
“殿下怎么能求这些盛国人!我大乌皇室的威严何在?!”
朱阿赞那质问的态度让三皇子很是不悦,但他犹豫了下,未曾开口,朱阿赞仍旧不依不饶道:
“往常王上偏疼四殿下,说四殿下勇武坚毅,臣还道三殿下也不遑多让,谁曾想……”
朱阿赞一脸失望的看着三皇子,三皇子面皮抽搐了一下,低声道:
“勇武坚毅?仪官还是别在徐大人面前说这四个字了,也不过徒惹笑料罢了。”
三皇子顿了下,这才有些难以启齿道:
“此番,本殿送回王都的盛国所要求的赔偿,皆是四弟亲笔所书,仪官难道不知道吗?”
朱阿赞震惊到失声,甚至下意识的看向徐瑾瑜,徐瑾瑜亦微微颔首,还补了一刀:
“本官初时还觉得将四殿下一干人留在此地有些不划算,倒是没想到四殿下知情知趣……”
徐瑾瑜笑了一下,朱阿赞一瞬间便觉得全身的血液冲上了脑门,整个人直接扶额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三皇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动也未动。
不知多了多久,朱阿赞终于缓了过来,他沉默了一下,这才道:
“宣城不行,原城可以。这是王上下的令。”
“原城,本官要原城作甚?”
徐瑾瑜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润湿了双唇,如同世家公子闲时品茗时那般悠然自得,可是他口中的话,却让朱阿赞顷刻色变。
“阁下要知道,这宣城,你们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自古以来,败者仰人鼻息,几时轮到尔等在本官面前反复无常,真当我大盛是你们想来就来之处了?”
“你做了什么?”
朱阿赞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急躁,眼睛频频看向帐外,徐瑾瑜却慢悠悠的拢了拢袖子:
“本官劝阁下不要太过着急,现在回去,你们手下的兵将可无瑕顾及你们,且安心与本官在这里等消息吧。”
徐瑾瑜看了一眼朱阿赞,眼睛含笑,意味深长道:
“阁下倒是好运气。”
朱阿赞此时方觉得少年这笑容犹如那生长在黄泉两旁艳丽的曼珠沙华,美则美矣,可却带着让人恐惧的死亡气息。
接下来的时间,朱阿赞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而一旁的徐瑾瑜却只是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二人一动一静,让整个主帐之内的气氛分割的十分鲜明。
等到晌午后,有一面带喜色的小兵急匆匆进来禀报:
“徐大人!将军!原城城门已破!此乃原城主旗!”
小兵声音里的欣喜简直都要按耐不住了,直接将折下来的原城主旗双手呈上,看着徐瑾瑜的眼睛里那亮晶晶的光芒无法掩饰,徐瑾瑜闻言只是笑着道: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小兵一叠声的说着,还是郑齐看自己手下人这副眼巴巴瞅着的模样实在是太眼睛疼,给人哄了出去。
等小兵退去,郑齐这才看向一旁的朱阿赞,只见他这会儿仿佛是被雷劈过一般,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城如今可是驻扎了整整两万的大军,怎么会,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城破?!
“本官欲取原城,如同探囊取物,那本官要原城何用?”
徐瑾瑜随意摆弄着手里的原城主旗,风轻云淡的说着,朱阿赞回过神来,盯着徐瑾瑜看了许久,一个没忍住——
“噗——”
只见一团血雾在眼前炸开,朱阿赞竟是将自己生生气的吐血了!
“仪官!”
三皇子终于回过神来,微微变色,连忙扶住了朱阿赞,等朱阿赞好容易意识清明,徐瑾瑜才继续道:
“阁下可清醒了?”
朱阿赞嚅了嚅带血的唇,盯着徐瑾瑜:
“你,你究竟想要如何?”
“此前与乌国的条件再加一倍,乌国一日不允,本官便攻下乌国一座城,本官倒要看看,乌国三十九城,撑的住多少时日!”
徐瑾瑜说这话的时候,手里勾卷着原城主旗,如同拿着一个玩具一般,看的朱阿赞心口一滞,他紧紧抓住三皇子的胳膊,用尽所有力气,挤出了几个字:
“答,应,他!”
随后,朱阿赞直接被气的晕了过去。
等朱阿赞晕过去后,三皇子这才急急道:
“徐大人,你说过不动原城的!”
“本官是说过,可是殿下可还记得,本官是何时说的?殿下无法促成上一次的和谈,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
徐瑾瑜依旧笑吟吟的说着,三皇子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徐瑾瑜随后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不过,这一次还有四皇子殿下陪着殿下您呢,人若力弱,自然护不住应护之物。
此前,我大盛便是如此,怎么如今到了殿下您身上,您便执迷不悟起来呢?”
三皇子沉默许久,这才哑声道:
“徐大人的教诲,本殿定当铭记在心。”
朱阿赞昏迷不醒,三皇子从他身上翻出了印信,在和谈文书上盖上了双方的印信。
自此,四皇子终于重新恢复了自由之身。
边关的落日美的格外的动人心魄,赤红如血的余晖洒落在三皇子等人的身上,可惜他们此刻无人欣赏这等壮丽的美景。
朱阿赞气势汹汹的来,却被躺着抬走,而他们原本的大本营原城这会儿彻底落入了盛军的手中。
三皇子途径原城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盛军并未对原城的百姓烧杀抢掠。
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三皇子沉默了一路,而四皇子也在回程的途中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抱怨道:
“三皇子,我听说原城时被盛军打下来的?你们怎么能把原城丢了?真的太没用了!”
三皇子脚步一顿,他定定的看着四皇子,一字一顿道:
“那也总比被你拱手让人的好。”
“三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勃然色变,三皇子冷冷的看着他:
“你写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不记得,你的笔迹也不会作假。”
“你怎么知道?还有谁知道?!!”
四皇子急急的追问着,三皇子却只是扯了扯嘴角,不语。
不多时,朱阿赞终于幽幽转醒,等他看到只是头顶少了一撮头发的四皇子时,二人忍不住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殿下您受苦了!”
“多亏仪官救我!三皇兄前去盛军军营也不想着搭救本殿,若不是仪官您,本殿就要回不来了!”
“胡说!殿下放心,王上惦记着您,您自然能安然归来。”
四皇子这才破泣为笑。
乌军的万人大军并未被直接放出来,这会儿一行人一面防备着野外的野兽,一面一步也不敢停,一直等到天亮,这才走到了原城之后的显城。
又经过一番折腾后,三皇子连休息否来不及,便招来了退居显城的剩余兵将,询问此番战役。
“回殿下,那些盛军的箭上也带了落雷,那些箭甚至都不用射到城门上,顷刻间便将城门炸的四分五裂,原城四门尽数被破,属下等不得不借机突围啊!”
三皇子闻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由疲倦的揉了揉,他来原城这些年所有的基业都已经毁于一旦了!
但即使如此,他还不能停。
两万兵将又损失了五千,他们走得急,粮草也尽数便宜了盛军,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调度。
除此之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互市。
“仪官,本殿以为,而今最重要的一件事,应当是与盛国商议互市之事。”
“我大乌才元气大伤,三殿下这般是想要绝了我大乌的气数啊!”
朱阿赞看着三皇子的眼神冷漠了起来,三皇子却不由皱眉道:
“仪官以为本殿所为是为了什么?若不开互市,不与盛国签订盟约,那他日显城岂不也是盛军想来就来之地?他们有落雷在手,何处去不得?”
朱阿赞不由一顿,但还是不由道:
“我大乌本就金银矿匮乏,此时若开互市,只怕……”
“如今的盛国皇帝并不好战,互市若开,对我们利大于弊。”
三皇子认真与朱阿赞分析利弊,朱阿赞听后片刻,却让人请来了四皇子,笑着问:
“四殿下以为互市当不当开?”
四皇子一听要与盛国共同构建互市,直接炸了:
“那徐瑾瑜就是黑心肝的,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若不如此,显城只怕也将危矣!为长远计,与我大乌也当颇有助益!”
三皇子据理力争,四皇子闻言却不由撇了撇嘴:
“三皇兄以为这一次重开互市,那徐瑾瑜便会轻易松口不成?”
“是,他是不曾轻易松口,但他亦有开设互市之意。”
三皇子抿唇说着,四皇子不屑的笑了笑:
“那他的要求是什么?”
“他要……当初杀害大盛押粮官一干人的罪魁祸首。”
三皇子这话一出,朱阿赞直接便指责道:
“殿下说这话也不怕寒了我大乌勇士之心?若无这些勇士,如何滋养我大乌这十余年?”
“他们会理解的!这些日子我与那徐瑾瑜打交道多次,此人看似温良,实则心狠手辣,市侩非常。
此前与之和谈乃是为四弟之事,如若互市真等他提出,只怕又会重新上演原城之事呐!”
三皇子语重心长的说着,朱阿赞想要反驳些什么,可是此番确实是因为他一时冲动,让大乌损失惨重。
“且,这些日子,盛军已经开始占据原城,待到他们整军结束,只怕就来不及了!”
四皇子听到这里,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畏惧,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嘴硬道:
“罢了,我说不过三皇兄,既然三皇兄执意如此,那便全权交给三皇兄处理吧……左右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看到徐瑾瑜那张脸了!”
美则美矣,可却是个玉面修罗,看一眼要人命呐!
朱阿赞看四皇子这般,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辛苦三殿下操持此事。”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四皇子一回到自己的屋子,直接让人招来了当初屠杀大盛押粮官的主犯:
“你这两日找机会去外面躲着,三皇兄可能会对你下手。”
“什么?三殿下他……”
“这是盛国人的要求,不过若是寻不到你,三皇兄自有解决的法子。”
“是,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那人离开后,四皇子又寻来心腹,他面色阴沉,扶着腰坐在了垫了软垫的椅子上:
“本殿落马之事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已经有眉目了。”
……
而另一边,这些日子,郑家军一面陆陆续续的迁移至原城,一面开始接收整顿乌国人送来的东西。
这里头光银两便已经有百万两,至于牛羊更是数不胜数,不过因为牛羊数量太多的缘故,即使要原城本地的百姓去照料也照料不过来。
所以,这些日子郑家军里杀牛宰羊,好不热闹。
乌国的牛非耕牛,倒是让兵将们过了一把牛肉瘾。
这日,徐瑾瑜吃着自来到这里的第一口牛肉面,心情颇为愉悦。
听说因为盛军并未对当地百姓施以恶行,所以这一次牛羊过多亦有当地百姓自告奋勇帮忙饲养照料。
最起码,之后在原城这片区域,可以品尝到牛肉的滋味了,如若以后互市开放,两国关系平稳的话,在京城品尝到牛肉也不是梦。
“哎呦,我的徐大人呐,您还坐的住啊!这一次,乌国人应该恨死咱们了,虽然说有火弹震慑着他们,可若是他们之后来阴的,骚扰屠杀百姓可如何是好?”
“由恨生畏,郑将军,该急的不会是我们。”
徐瑾瑜请郑齐坐下,让小兵也给郑齐端了一碗牛肉面过来:
“郑将军这是刚操练完吧?边吃边说。”
郑齐点了点头,灌了一杯凉透了的茶水:
“多亏了徐大人,我倒是没想到,这原城竟是个练兵的好地方!难怪那乌国三皇子舍不得呢!什么母家祖地,我看是舍不得这么好的地盘!”
“秋日渐凉,将军还是不要喝凉茶了。”
徐瑾瑜示意小兵换了茶水,随后微微一笑道:
“舍不舍得的,现在也是咱们得了。况且,三皇子不是那等驽钝之人,想必也不会恨错了人。”
徐瑾瑜说完,慢悠悠的咬了一口牛肉,军营的大锅灶自然没有徐母的私家小炒美味,可是肉食丰腴多汁的口感仍让徐瑾瑜不由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恨错了人?”
郑齐愣了一下,飞快反应过来,抚掌大笑:
“哈哈哈,对!三皇子该恨的可不是咱们,而是那劳什子朱阿赞!要不是他,徐大人也不会给他们这么一个下马威!”
“先礼后兵而已,乌国人态度着实太过桀骜了。”
郑齐听罢,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是我不如我父亲多矣,这才养肥了乌人的胆子。”
“郑将军何出此言?若无郑将军在此,凉州焉在否?”
徐瑾瑜认真的看向郑齐,郑齐一时脸热,低下了头。
不多时,热乎乎的牛肉面被端了进来,郑齐直接夹起一块红通通,拇指大的牛肉块送入口中大嚼了起来,牛肉炖的软烂入味,吃的郑齐满嘴流油,忍不住拍案叫绝:
“我说那些乌国人一个个怎么那么高壮有力,这些日子那些小子吃了牛肉跟有了用不完的劲儿似的!”
“是啊,牛羊可是个好东西。”
徐瑾瑜附和的说着,垂下了眼帘。
郑齐也没想到徐瑾瑜会附和自己,当下嘿嘿一笑,立刻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
多年的边关生涯让郑齐吃饭只讲究一个快字,这会儿他吸溜吸溜的吃的喷香,却失了勋贵子弟该有的风度。
徐瑾瑜却不觉得什么,也跟着吃的津津有味,这一刻,两人对于牛肉的默契到达了顶峰。
五日后,郑齐带领手下的兵将已经在此地磨合的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三皇子派人递交了一份共同商议互市的文书。
郑齐擦了一把汗,凑到徐瑾瑜身旁看:
“乖乖,还真被徐大人您说对了!乌国人真的来求互市了!”
赵庆阳有些嫌弃的挡开了郑齐:
“一身的汗臭味,别熏着瑜弟了!瑜弟什么时候说的不准了?”
郑齐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味道,这两日入了秋,秋水寒凉,他确实有些偷懒了。
于是,郑齐只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退了一步。
徐瑾瑜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文书:
“若是以前,这文书自然来不了这么快的,可是有原城的例子比着,他们该比我们更怕边境不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这心里慌啊!”
等到翌日,三皇子带着一众手下再度来此,他看着昔日熟悉的一草一木,却莫名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感觉,哪怕等他被引入屋内,也一直久久不散。
“殿下,又见面了。”
徐瑾瑜含笑的声音唤回了三皇子的神智,三皇子也笑了笑:
“是有日子未与徐大人相见了。”
“哦?那殿下可是思念我了?”
三皇子表情微微一变,他哪敢思念,他那四弟可是把自己思念的二次被擒了。
徐瑾瑜被三皇子的反应逗的不由莞尔:
“殿下莫慌,玩笑而已。”
“不,不敢与徐大人玩笑。”
徐瑾瑜看了一眼三皇子,没想到多日不见,三皇子整个人都憔悴起来了,也没有当日的意气风发之态。
看起来,这次事件对于三皇子的打击还是比较严重的。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吧。”
徐瑾瑜这话一出,三皇子沉吟片刻,随后道:
“徐大人,经此一战,我乌盛两国皆已经陷入疲境,本殿以为,我乌盛两国可以就此休战,以互市重建两国之交!”
“哦?那殿下这是应下了我此前所提要求了?”
徐瑾瑜一脸探究的看着三皇子,三皇子表情一紧,深吸一口气道:
“徐大人有所不知,蒙,蒙图勒失踪了,还请徐大人换,换一个要求吧,本殿一定想办法。”
三皇子一脸忐忑的看着徐瑾瑜,在此之前,哪怕是面对父皇他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父皇虽然冷酷,可却不似少年顷刻之间便可以雷霆具落,又可以春风化雨。
第 220 章
徐瑾瑜不知在三皇子心中已经将自己提升至与乌国王一样的地位了, 这会儿他听了三皇子的话,只是一笑:
“殿下这话倒是让我不知如何作答了,只是一群杀人凶手而已, 贵国却如此袒护,倒让我很怀疑贵国对于本次互市重开的诚心。”
“不是的,徐大人,不敢欺瞒您,那蒙图勒真的失踪了!”
徐瑾瑜闻言不语,端起茶水慢悠悠的喝了半盏,这才缓声道:
“蒙图勒……这个名儿倒是耳熟。”
郑齐随后小声道:
“徐大人, 便是当初乌国四皇子攻打长平郡时, 那里面负责指挥的将士。”
“哦?他当初这般勇猛, 之后更是与四皇子殿下一并被我完璧归赵, 先行回到乌军之中,现在殿下说他失踪了……”
徐瑾瑜笑了一下, 三皇子的心已经下意识的颤了颤, 他实在是被这徐大人给笑怕了。
当初,他面对自己的诸多算计时, 言笑晏晏, 结果却步步压制些自己不得不俯首称臣。
之后, 他与朱阿赞针锋相对之时,淡笑安然,结果却逼的朱阿赞吐血臣服。
三皇子只得硬着头皮道:
“是, 徐大人说的不错, 此行本殿本欲携蒙图勒前来俯首认罪, 可却不想遍寻不到。
然,我乌盛两国之间的邦交着实不应该被这样的事阻拦, 故而还请您宽宥则个。”
“不宽宥,最起码我无法替那些枉死的我大盛官员去宽宥一个杀人凶手!
殿下,我不妨告诉你,蒙图勒必须交给我大盛绳之以法,这是本次互市和谈前的硬性条件!
至于蒙图勒为何能在这关键之时消失,殿下倒不妨看看身边人。”
徐瑾瑜意味深长的看了三皇子一眼,他这话一出,三皇子面色一下子惊疑不定起来,当初心腹说蒙图勒与四弟颇有交情,而此事……己方知道的也只有三个人。
三皇子随后心里顿时一紧,是四弟!
下一刻,三皇子的口腔中漫上了苦涩,他一退再退,而四弟用他的兵打了败仗,而今竟然又来坏自己谋算!
徐瑾瑜抬手为三皇子斟了一杯茶水,声音平缓道:
“而今已至初秋,待到寒冬之时,没有了原城的乌国百姓……只怕不好过吧?”
原城虽然苦寒,可是其所掠夺的大部分资源都供给了整个乌国,徐瑾瑜话音刚落,三皇子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徐大人,此事当真无法再商榷一二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瑾瑜语气坚定,三皇子表情一顿,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但,徐大人应该知道,若蒙图勒交出,对我大乌意味着什么,故而互市的条件可否放宽一二?”
徐瑾瑜闻言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这才道:
“殿下都这么说了,看在你我打交道多次的份上,总不好让殿下面上不好看。这是我来凉州前拟定的互市细则,可与殿下先行一观。”
三皇子听了徐瑾瑜这话,却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一刻蒙图勒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互市建立的基石,必不可少。
随后,三皇子强自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将徐瑾瑜交给他的互市细则一一翻阅起来。
互市细则中,大致规定与原版出入不大,诸如互市存在期间,两国互不侵犯,和睦共处。
乌国百姓可至原城与大盛百姓互通有无,互市主动权掌握在大盛手中,开放时间每半月一次,至多不超过一个月。
三皇子看着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认真的继续向后翻看起来。
“这是……”
三皇子面色故而一变,随后捏着那一页的手上都不知为何爆起青筋:
“徐大人,互市之上,我大乌的流通货币改为牛羊、马匹、铁矿是何意思?”
三皇子心中不由升起了警惕之心,徐瑾瑜听后却是一脸平静道:
“这是出于乌国金银矿匮乏的考虑,据我所知,早在此前互市存在期间,乌国便有一个城池下辖部落的百姓因为银两不够,无法换取足够过冬的物资,导致整个部落十不存一,如若互市重建,我自不愿意看到友邦如此。”
徐瑾瑜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分外恳切,三皇子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随后,他立刻道:
“可是,铁矿石乃是我大乌不可或缺之物,盛国若要自此作为兑换物资的货币,是否有些过分?”
“殿下这话就错了,铁矿石只是我衡量乌国最有价值之物中的一样罢了,并未要求必须以铁矿石换物。”
换言之,只要乌国可以管得住子民,这铁矿石完全不必要露出一丁点。
徐瑾瑜这话一出,三皇子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为这些细则之上的条件所心动。
不说旁的,只方才徐大人口中所言的乌国金银矿稀少,便是乌国最大的软肋,现在这软肋被盛国从其他物资支撑,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单薄了。
而且,乌国本就盛产牛羊、马匹,用这些东西去换取让子民安定的必备物资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儿。
最重要的是,三皇子在这上面看到了以前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的茶叶,也在兑换名录之中!
要知道,这茶叶是谁喝谁知道,上一任乌国王早就已经沉疴缠身,可就是在与大盛建交那些年,靠着茶叶让他续三年的命,可以妥善的交代好后事。
以至于,大盛的茶叶在乌国被奉若神明,可惜他们在互市之上,吝啬无比,而今这般大方,终于让三皇子确信大盛也有和谈的诚心。
三皇子思虑良久,随后请求徐瑾瑜将那本互市细则赠予他,他要与乌国王仔细相商。
徐瑾瑜没有拒绝,只是在三皇子临行之前,请他不要忘记本次互市重开的前提条件。
三皇子咬了咬牙,点头应下了。
等三皇子走后,郑齐终于忍不住了,急忙凑到徐瑾瑜的身边:
“徐大人,我观方才乌国三皇子已经有些心动了,若是再加一把火,他必定同意重建互市,您为何……”
郑齐犹豫了一下,并非他不愿意替已逝的那些大盛官员报仇雪恨,可是他更怕活着的人受罪。
这些日子他不敢阖眼,日日带着兵将在原城与显城交界之处巡逻,生怕乌军用那些普通百姓撒气。
当初,遂安郡之所以会城破,便是因为乌军抓了遂安郡外所有散落的百姓,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逼太守开了城门。
每过一炷香,便斩一人。
如此,生生逼的太守开了城门。
而太守亦在开城门那一瞬,以身殉国,他愧对圣上,愧对百姓,愧对祖先,无颜苟活。
郑齐的顾虑不知如何开口,故而他的情绪显而易见的焦躁,徐瑾瑜见状,温声安抚道:
“郑将军稍安勿躁,互市虽然要开,可是我会在这个范围为我大盛争取更多的利益。”
“更多的利益?”
郑齐有些不解,徐瑾瑜微微颔首道:
“郑将军可还记得,乌国四皇子被俘那一战?当初我曾推测是四皇子夺了三皇子手中的兵权,而事实也确实从四皇子口中证实。
依郑将军之见,如若四皇子多了兵权的第一件事,应该做的是什么?”
郑齐几乎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换将了。”
徐瑾瑜笑意加深:
“正是如此,三皇子此前和谈携带的心腹皆身材彪悍,可却足下轻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想必都是当初被换下的将士。
而方才三皇子口中那屠杀我大盛官员的主犯却出现本次的俘虏名单之中,那蒙图勒是谁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是……四皇子让蒙图勒躲起来了?”
徐瑾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端着茶碗,目光悠远的看向三皇子方才坐过的位置:
“是与不是,应该是三皇子自行寻找答案。四皇子狂悖鲁莽,三皇子善谋隐忍,他二人若是斗起来,于我大盛有益无害。”
这两人乃是乌国最有可能的下一任接班人,若是他们两败俱伤,大盛完全可以等下一代小将培养出来,到时候可不止眼前用火弹炸一炸他们的城门这么简单了。
郑齐着眼于眼下,而徐瑾瑜却已经在考虑多年以后了。
“再者,若不给三皇子一点儿压力,他岂不是要全副心思都在细则之上了?自是要给他找点儿事做的。”
郑齐对于徐瑾瑜的话,有些云里雾里,可也隐隐约约知道,若是这事儿做成,对大盛的好处远不止如此,当下眉眼间的焦躁终于散去,但对于方才三皇子和徐瑾瑜的话还是有些不解:
“对了,徐大人,为何这一次非要让乌国用牛羊、马匹、铁矿石这些东西来换物?您可别用哄三皇子的话来哄我,我,我聪明着呢!”
徐瑾瑜忍俊不禁:
“是是是,我自然不会哄郑将军。乌国最多的便是牛羊,其次便是彪悍的战马让其战力更上一层楼,而丰富的铁矿更是为其如虎添翼,如此种种,我不针对他们又该针对谁?”
“可是,乌国肯定不会愿意交出铁矿石的。”
郑齐挠了挠头,如是说着。
“是,乌国王肯定不会愿意,三皇子也肯定不会愿意,可……总归会有人愿意的。”
大盛地大物博,珍贵之物不知几何,乌国贫瘠,只一个茶叶便奉为至宝。
可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见识了大盛暑热不侵的衣料,用上了大盛精致细腻的瓷器,他们可还会轻易满足?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届时,用一些小小的铁矿石来换取物质上的享受也不妨事吧?
……
三皇子这两日可谓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他如今已经失了自己早年大半的基业,哪怕听心腹说四皇子开始接触大军时,他也很是稳得住。
而互市却成了他目前最大的心结,故而,三皇子一面让人继续搜索蒙图勒的踪迹,一面直接自己单骑回了一趟王都,将互市细则呈报给乌国王,父子连夜商谈此事。
乌国王看完了所有细则之后,眉头紧锁:
“这次的互市与以往略有不同,倒是解了我大乌金银短缺之痛,只不过牛羊倒也罢了,马匹、铁矿石乃是我大乌至关重要之物,如何能与盛国人交易?”
三皇子闻言点了点头:
“父皇说的有理,但儿臣以为可以应下来。”
乌国王听了这话,终于看向了三皇子,这个儿子当初刚刚及冠便呗他送到了边疆,一别十余年,虽然他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恭顺,可乌国王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你且说说。”
“这是盛国对于互市的要求,反之,我大乌亦可就此事立法,所有需要与盛国兑换物资皆由官府出面。
兑换的牛羊、马匹、铁矿石者,牛羊每城限制在一万头内,马匹与铁矿石者,非贵族不可兑换,兑换必呈报御前……”
三皇子这会儿滔滔不绝,那副自信昂扬的模样仿佛发着光一般,却没有看到乌国王眸底深处的忌惮。
“吾儿所言不无道理。”
乌国王这话一出,已经年过而立的三皇子仿佛是一个被父亲夸奖的小孩子一般,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为父皇分忧,儿臣心中欢喜!”
“此事,待吾与众臣商议一番,再行定论。”
乌国王如是说着,可是三皇子却知道,父皇这么说,十有八九是能成。
随后,乌国王又问了三皇子许多关于边关的细节,三皇子毫无隐瞒,坦诚告知,等乌国王得知盛国手里掌握了一种比拟落雷的武器之后,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他已经明白三皇子为何这般急于促成互市了。
当下,乌国王也没有继续了方才的淡然,等到天一亮,便将几位心腹大臣、贵族们齐聚一堂,商议起互市之事。
而大盛的互市细则一出之后,虽然有一部分贵族对于茶叶表示了强烈的狂热,但还是有一大部分人就马匹和铁矿石这两物,认为盛国狼子野心,图穷匕见。
直到乌国王将三皇子的法子一一道来之后,众人不由眼前一亮,纷纷道:
“吾王圣明,此计可行!”
乌国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试探着将三皇子才是谋划之人的消息放了出去,当下,众人脸上不由闪过了惊喜。
谁能想到,久居边关的三皇子,竟然是一颗藏在沙砾中的明珠!
“三殿下肖似陛下,此乃我大乌之福!”
群臣拜倒,一片敬仰,可日趋年迈的乌国王却头一次觉得力不从心起来。
这些臣子,拜的并不是自己。
这个认知让乌国王心中竟是升起了几分妒忌,是以,等互市细则被确认下去的同时,乌国王的一封密信已经飞往了显城。
三皇子来回奔波的大半个月,等到他回到显城的时候,草地已经开始泛黄,这让三皇子也不免担忧起来。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皇子召来心腹,询问了这些日子心腹暗中探查蒙图勒踪迹之事,结果都一无所获。
直到最后一个心腹姗姗来迟之时,三皇子这才将希望放到他的身上,而此人正是三皇子让其秘密盯着四皇子的!
心腹脸上的兴奋激动难以掩饰:
“殿下,属下不负所托,找到了蒙图勒的踪迹!四殿下将他扮成羊倌儿,藏在显城外十里地!”
“真的是四弟!他,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三皇子来不及惊喜,只挥退了心腹,自己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默默不语了许久。
他知道,父皇并无意让自己继承皇位,可是四弟明明知道他这般急急筹办互市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却横加阻拦,不过是没有将显城这座小城放在眼中罢了。
就连此前的原城,不也是他想卖就卖的吗?
他以后,要效忠的便是这样一位君主吗?
三皇子陷入了沉思,可是直到傍晚,他依旧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所幸,他现在另有要事要做。
……
夕阳西下,蒙图勒随意挥舞着鞭子,将偏离路线的羊羔赶回队伍,一一只只大号棉花团被晚霞的红光笼罩,不远处,风过草低,一片静谧美好。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蒙图勒这样想着,面上露出了些许感慨,当初年少的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小羊倌儿,赶着羊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可谁能想到,当初的放羊娃会是如今这个乌国将军?
这一切,都从自己当初毅然决然的撕开了乌盛两国战争的开端开始。
他这双手,沾满了盛国人的鲜血,却也助他步步登高,只可惜听说三皇子有意与盛国重建互市,这样立功的机会只怕要留给他的子孙后代了。
蒙图勒不由发出了一声喟叹,而就在他将羊群赶回去,正要转身之时,多年生死关头存亡的敏锐直觉让他直接一个闪身躲避过了一支入木三分的利箭。
蒙图勒转过身去,随后一脸愕然:
“三,三殿下!”
三皇子看着蒙图勒矫健的身后,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初来边关时,蒙图勒还曾与他喂招磨练,可惜……他倒戈了四弟。
“来人,拿下!”
“三殿下,您这般四殿下知道吗?!”
蒙图勒忍不住质问着,三皇子眸色阴沉:
“本殿竟不知,处置一个逃兵,几时需要四弟知道了。”
“逃,逃兵?”
蒙图勒一脸不可置信,他立下那样的千秋功业,三皇子怎么能以逃兵论处自己?!
“本殿有要事寻你,却遍寻不到,谁曾想蒙大将竟然蜗居在一个小小羊棚之处,不是逃兵又是什么?”
蒙图勒还想要解释什么,可他这般情况若是未被抓住前,只要他回到军中,编造一些他外出遇到沼泽等意外的话,即便三皇子不愿意,十有八九也会宽恕他一二。
可此时,他完好无缺的被抓住了。
心腹很快便将蒙图勒五花大绑,随后轻示三皇子:
“殿下,蒙图勒该如何处置?”
“直接送去盛军军营!”
三皇子负手看着最后一缕霞光淡去,喃喃道:
“这一次,本殿必将促成互市重建!”
四弟不怜的百姓城池,他来护!
蒙图勒被连夜送往了原城,而三皇子休息了一夜,便重新整理好心情,也前往原城。
许是因为这一次总算没有出了岔子,三皇子看到徐瑾瑜的那一瞬间,背脊都挺直了,他笑吟吟道:
“徐大人,这次本殿总算不负所托!”
徐瑾瑜对于三皇子能践行诺言也很是满意,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
“三皇子办事自然是极为妥帖的。”
言下之意,便是将之前种种都一并归到了朱阿赞的身上,二人相视一笑,抿却恩仇。
随后,三皇子对于细则的一些小细节与徐瑾瑜重新做了商议,不过对于兑换物资之事,三皇子却难得没有多言,徐瑾瑜只是探究的看了三皇子一眼,便一笑置之。
或许三皇子用了什么法子妄图斩断本国百姓兑换的渠道,可他又岂知人性贪婪?
但总体而言,这一次就重建互市的和谈,却是二人之间唯一一次平静的谈话。
这场和谈,从辰时谈到了日落时分,三皇子自觉与徐瑾瑜之后谈的十分投缘,不知怎的竟是应下了晚膳。
今日的晚膳是牛肉烩饭,与乌国本地的饮食相差甚大,可是三皇子许是因为心头巨石卸下,吃的那叫一个喷香!
除此之外,再配上一二腌制的小菜,酸辣脆爽,让他吃的停不下来。
徐瑾瑜看了一眼三皇子的面色,微微一笑:
“殿下眸色暗淡,这几日着实有些忧思过多,回去后可以多食一些疏肝健脾之物,诸如羊肝,牛肉,红豆一类。”
三皇子有些愕然的抬头:
“徐大人竟然懂这些?”
徐瑾瑜笑着摇头:
“略懂一二罢了,也算是……久病成医?”
三皇子以前直面过风雨,这会儿看到徐瑾瑜温和的一面,整个人如同做蒙一般,随后他只点了点头:
“徐大人的话,本殿记下了。说起来,自本殿离开阿娘,来到边关这十余年,还是头一次有人与本殿说这个。”
三皇子有些自嘲的说着,徐瑾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为三皇子倒了一碗水酒,三皇子却偏头看向徐瑾瑜:
“徐大人小小年纪,便能被大盛皇帝委以重任来此,想必是深受其信任!”
而今互市文书已经签订,只等他日落成,徐瑾瑜倒是没有用怼朱阿赞的话来赌三皇子的嘴,这会儿他只是轻轻一笑,眸子亮晶晶道:
“圣上确实是圣明之君,若无圣上力排众议,送我来此,我只怕无法见到殿下。”
徐瑾瑜虽然只用了一个力排众议,可是三皇子看着徐瑾瑜年轻的面庞,哪里不知道这四个字背后的坚定与信任。
若非圣意坚定,若非圣上信任,徐瑾瑜自不会走到这一步。
“真好。”
三皇子轻轻的说着,可他却清楚的知道,如若这样的事情换到自己身上,父皇绝不会如此。
他或许不信任自己,或许忌惮自己……
三皇子想起乌国王交托自己商谈互市之事时,那平淡中暗藏忌惮的眼神,心脏不由一滞,随后才缓缓跳动起来。
酒足饭饱,三皇子带着几分酒气离席,便要回到显城,徐瑾瑜请他留下他亦不愿,徐瑾瑜只好送其离开。
而另一边,三皇子酒后身热,直接纵马狂奔,将一干心腹抛之身后,直接打马回了显城。
当初,三皇子一干人退居显城,显城城主直接将府邸让给他们,而三皇子受酒气驱使,不知从何来了胆色,他想要质问四皇子……明明不把显城和显城百姓放在眼中,为何要厚着脸皮在这里窝着!
三皇子疾步朝四皇子的屋子而去,这会儿时候已晚,竟不见走动的人影,让三皇子直接长驱直入。
“哼,父皇这道御旨来的当真及时,三皇兄虽有智谋,可却心狠手辣,是留不得了!
仪官怕是不知道,这一次我那腰伤都是拜三皇子所赐!那匹惊马的腹内可是有只有我大乌才有月寒草粉末!”
“好了好了,殿下莫气了,左右王上已经下了御旨,您且再忍耐一二,等他谈成互市……”
“咣当——”
只听一声巨响,大门直接被一个沐浴着月光的身影踹开!
三皇子那张双目赤红的双眼,一半被月光照耀,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上去诡谲而可怖。
“我倒是不知,即使仪官竟然也与四弟勾结在一起了!等本殿谈成互市如何?杀了本殿?”
三皇子勾了勾唇,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手起刀落,骨碌骨碌一颗人头落地——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