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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她的母亲

    朝朝的情绪, 远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和裴铮分开之后,只想着快一点离开,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明明已经很累很累, 却没有半点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知道走到了徐府门外, 朝朝才算是冷静下来。

    她轻轻的扣了扣门, 等着人过来给她开门。

    今日阳光明媚, 是难得的好天气,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朝朝走进宅院的时候, 就看见徐云带着玖玖在一处玩耍,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笑的咯咯作响。

    “云姨姨,这个蛐蛐怎么那么厉害?”玖玖从未见过这般新奇的东西, 根本就舍不得离开视线。

    徐云年幼的时候对这些东西倒是很有兴趣的, 只不过长大之后,要跟太多太多的人打交道。

    这昔日喜欢的东西,都成了做生意的手段,便是再好玩, 也早没了兴趣。

    今日若不是要哄孩子, 徐云才没有心情去看这些,“这蛐蛐当然厉害, 这可是我亲自替你去选的。”

    “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还得不到这个蛐蛐。”

    “要知道, 它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玖玖听完之后,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 和徐云凑在一块儿看那只蛐蛐。

    两人越谈越开心。

    朝朝看的清楚分明,但却什么都没说,从院子里的小路经过,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徐云和玖玖两个被那蛐蛐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压根就没发现朝朝走了过去,还是身边的丫鬟提醒,徐云才反应过来。

    “什么?”徐云惊讶的看着丫鬟,“你说刚才朝朝从这里走过去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丫鬟认真的点了点头,“朝朝小姐的动静不小,但是小姐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徐云心说自己怎么可能听得见?

    忙着带孩子斗蛐蛐都来不及。

    “那,她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很生气?”徐云有些心虚的问道,连带着在她身边的玖玖也开始担心起来。

    丫鬟完全不理解面前这一大一小为何忽然变了脸色,但她一个下人,总不好随意的猜测。

    “朝朝小姐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侍女很认真的想了想,又有些忐忑的开口,“不过,她看起来倒是有点儿,不太高兴。”

    “什么?”徐云的声音大了许多,看着侍女有点儿埋怨,“这件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说?”

    侍女好生委屈:“奴婢,奴婢是…”

    “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徐云也没有要迁怒侍女的意思,只不过在她的心目当中,不高兴就等于生气。

    回想起自己方才做的那些事情,徐云是真的害怕。

    想到这里,她就立刻拽着玖玖要去找朝朝,但玖玖还恋恋不舍的看着蛐蛐,“云姨姨。”

    “啊对…”徐云拿出罐子,将蛐蛐整个儿装了起来,然后命人送到了自己的房里。

    等到做完这一切,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往朝朝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相互的讨论着,“你知道你姨姨最近怎么了吗?”

    玖玖很实诚的摇了摇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云姨姨,是不是因为我们两个玩蛐蛐,姨姨才生气的?”

    徐云的心中其实也有这样的担忧,但是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怎么会呢?”

    “你朝朝姨姨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生我们的气呢?”徐云轻声的反驳,仿佛是在为了给自己开脱。

    说起朝朝名字的时候,徐云总觉得有些奇怪,实则她一开始也很担心玖玖会不会因为名字而认出什么来。

    但是她的父母,还有府中的下人,都知道朝朝的名字,总不能让他们也跟着隐瞒,要解释的事情就太多了,若是再有什么嘴碎的添油加醋。

    便又是麻烦。

    只不过,她喊了以后,玖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所以徐云就放心下来了。

    “嗯?”玖玖漂亮的小脸上有那么一点儿纠结,她看了眼徐云,还是很努力的开了口,“上一次,姨姨说,你带玖玖乱跑,弄得浑身都是泥巴,她生气了。”

    徐云:“……”

    这种小事,就不需要记得这么清楚了。

    “这,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些事情,还是先去看看你的姨姨要紧。”徐云立马岔开话题,领着玖玖就去见朝朝。

    朝朝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面,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那一幕一幕的事情在脑子里走马观花的略过。

    她只觉得浑身疲倦,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徐云和玖玖一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方才所有的踌躇和不安全部都消失了,两人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姨姨,你怎么了?”

    “朝朝,你怎么了?”

    徐云和玖玖一块儿开口,朝朝听到动静,转身看了他们一眼。两人的担忧都快要从眼中溢出来了。

    “我没事,就是有一点累,所以我想睡一会儿。”朝朝轻声的说道,让徐云带着玖玖到外面去玩。

    徐云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还真的不是因为自己带着玖玖玩蛐蛐?

    看来是真的不舒服。

    “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岑大夫出门义诊去了,等岑大夫回来,让他给姨姨看看好不好?”玖玖乖乖的趴在床边,担忧的看着朝朝。

    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不符合年龄的忧虑,看的朝朝有些想笑,她伸出手,摸了摸玖玖的小脸,“没有关系,姨姨就是有一点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就是答应给你做的糕点,要明天了。”朝朝有些歉疚的开口,但她这会儿当真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更是什么都不想做。

    她不想勉强自己。

    “没有关系,糕点什么时候都可以做。”玖玖连忙摇摇头,让朝朝好好的休息。

    “你和云姨姨出去玩,如果晚饭的时候我还没有起来,你就自己先吃饭,好不好?”

    虽然朝朝的声音很温柔,也一再告诉他们,自己没什么事情,可是玖玖和徐云还是很担心,但拗不过朝朝,他们俩也只能自己出去。

    只是两人离开的时候,动作出奇的一致,一步三回头。

    出了门之后,也还是放心不下。

    甚至连玩耍都没了心情,最后,徐云还是决定去看账本,便带着玖玖一块儿去了书房。

    徐云在算账的时候,玖玖就在她的身边认真的练字,不吵也不闹。

    徐云就没有见过这么乖,这么自觉的孩子。

    她原本就对玖玖有着诸多的怜惜,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对玖玖更是心生欢喜,只恨不得朝朝可以把孩子留下来。

    但这些事情,徐云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毕竟朝朝的心意已决。

    “云姨姨,你为什么这么看着玖玖?”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更加敏锐的,徐云的视线落在了玖玖的身上太久,他就觉察到了,因为没有太多的顾虑,说话的时候便没有迂回。

    徐云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尴尬,但是和玖玖相处了那么久,徐云也已经知道他的性子,回答的游刃有余,“这不是想看看我们玖玖在做什么?”

    “在练字。”玖玖语气欢快的回答道,“爹爹说,人不学,不知义,虽然玖玖现在和爹爹分开了,但是我也不能偷懒的。”

    玖玖想起自己生病的那几日没有好好的练字,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又开始发奋努力起来。

    徐云看的目瞪口呆,她从来都不知道,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娃儿给比下去,为了不让一会儿过来的亲爹觉得她不如人家小娃娃。

    徐云也开始发奋努力起来。

    两个人待在书房里面废寝忘食。

    徐兴文走过来瞧见这一幕之后,倍感欣慰,吩咐旁人不准去打扰他们两个。

    于是那一天,徐云就觉得这时间过得非常的漫长。

    她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的努力过了。

    *

    另一边,朝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累得困倦,她只想好好的休息,但是今日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部都印刻在了脑子里,怎么都不会消失。

    裴铮说的每一句话,朝朝都能够听明白,但她却弄不明白,裴铮如今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说,他后悔了。

    他说,他做错了?

    朝朝每每想起他说的这些话时,心中都有一种割裂的情绪,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为什么还要揪着过去不放?

    他如今说这些话,到底是想做什么?

    是要和她重新开始吗?只是他们俩,要如何重新开始呢?

    朝朝的心中划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忽略了这情绪,松软的被子上还带着点点香气,她拥着被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只不过朝朝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她竟破天荒的梦到裴铮,梦里的他还是当年的模样,同样的,说出口的话也还是那么伤人。

    朝朝从梦中醒来,抹了抹自己额头,发现上头全是冷汗,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如今变得更加糟糕。

    她极少梦见裴铮,因为每一次梦见都得难过许久,梦境远比回忆更加的真实,如今梦见也还是一样,她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就这么阴魂不散?

    她一点也不想梦到这个人。

    朝朝靠坐在床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自己的近况,想到玖玖,想到了以后。

    也想到了裴铮。

    更多的时候,朝朝想到的一直都是裴铮,朝朝总是尽量避免想起裴铮,无论是好,还是坏,她的思念和怨恨,都是交织在一起的。

    她想,如果有那一天,她能做到不再怨恨,恐怕就真的放下了吧。

    “朝朝小姐,您醒了吗?”侍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朝朝听到动静,软软的应了一声,“有什么事?”

    “老爷让奴婢过来瞧瞧您,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朝朝这才注意到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她连忙应了一声,“好,我这就来。”

    她快速的换了一身衣裳,急急忙忙的来到饭厅。

    到了才看见虽有人都在,显然等了又一会儿,朝朝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伯父伯母怎么不先用膳?”

    “不妨事,我们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的吃饭才好。”徐兴文率先开口,笑眯眯的化解了朝朝的尴尬,“何况今日玖玖和徐云也来的晚。”

    “什么?”朝朝有些没反应过来,徐兴文便很高兴的说起两人下午在书房里的事情。

    徐云只觉得尴尬,但玖玖没有这感觉,他只是乖乖的坐在徐云身边。

    众人小闹了一番,谈话间便开了席。

    玖玖很担心的看着朝朝,问她有没有好一些,“姨姨,你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现在都已经好了。”朝朝温柔的笑了起来。

    她的心,原本很乱很乱,可是方才她听见徐兴文说他们是一家人时,朝朝的心有了很大的触动。

    更是下定决心,要和裴铮划清界限。

    徐家没有太多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谈话间,徐兴文便问起了玖玖的生辰。

    玖玖的身份是徐家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毕竟他和朝朝长得太过相似,所以徐兴文便想着要能不能有这个机会,给小孩儿过生辰。

    朝朝本想说也许没有这个机会,但看着大家都很兴奋的模样便没有说出这些扫兴的话。

    晚上的时候,玖玖被徐兴文夫妇俩带走了,说是晚些时候再送回来,而徐云则是溜达到朝朝的院子里,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朝朝被问的莫名其妙的,“我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徐云皱着眉头问道。

    朝朝本来也就没想着要隐瞒,但若徐云不问,她也是不想说的,“我不过是今天遇到了裴铮。”

    “什么?你怎么就遇到他了?他想干什么?是要来跟你抢孩子的吗?”徐云一听到这话,瞬间闹腾了起来。

    朝朝听到这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想提醒阿姐,玖玖迟早是要和裴铮回去的。但这些事徐云未必不知道,她只是舍不得玖玖,有些话翻来覆去的提起,也显得很没有意思。

    她便不再多言,只是在徐云的注视下,说起了今日之事,“我们不过是在路上偶遇,我不仅遇到了裴铮,我还遇到了李少爷和黄少爷。”

    说起黄少爷的时候,徐云的表情非常的奇怪,“他主动找的你,说的什么?”

    “自然是想要问阿姐的情况。”朝朝轻声说道,“只不过,我知道阿姐的心思,便拒绝了。”

    朝朝并不知道徐云对那死去的未婚夫,到底是怎样真挚的感情,但朝朝并不想替徐云做决定,黄少爷也许在很多人的心目当中是个良配。

    但是在徐云的心中,并不一定如此。

    果然,徐云听见朝朝这么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也不知道那个黄元毅给我爹娘灌了什么迷魂汤,最近我娘总是时不时的提起他来,我当真是觉得烦躁。”

    朝朝明白伯父和伯母的想法,只是这些事情,她真的没有办法劝。

    徐云对着朝朝大吐苦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把话题扯远了。“你还没跟我说,他到底跟你说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朝朝看着徐云轻轻的笑了起来,“他就是跟我说,他后悔了,他做错了。”

    裴铮和朝朝说过的话不止这些,但是那些话都没有太大的必要,最让人在意的还是这两句。

    想到这里,朝朝不禁有些烦躁起来,他的一句后悔,一句做错了,就让自己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明明这个人不出现的时候,自己过得好好的。

    也因此,朝朝的心中不禁多了一丝怨怼。

    徐云怎么都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发展,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朝朝,问她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不是承认错误,说他后悔了吗?”徐云很是认真的开口,语气斟酌,“做错了事情,道歉了…不就应该被原谅?不过…你会原谅他吗?”

    “阿姐,这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应该的事情?”朝朝的声音很冷静,冷静的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是他说他错了,我就可以原谅他的。”

    那些伤痛历历在目,那些记忆一直纠缠着她,她放不下,也忘不掉,只能寄希望于时间。

    但是这个人,总是在她快要忘记的时候出现,扰乱她的心思,惹得朝朝烦不胜烦。

    “那,就不提他了。”徐云见朝朝的脸色不怎么好,便将这件事情略过,说起了玖玖的生辰来。

    “他的生辰到底是什么时候?小孩子年纪也小,也不太说的清楚。”徐云想起父母的意思,便很尽职尽责的表述,“爹娘的意思是和玖玖缘分一场,便想着能不能在家中给孩子过生辰。”

    “你也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去。”

    “十月十五。”朝朝轻声开口,她一直都记着这个日子,也会在玖玖生辰的时候给孩子煮上一碗长寿面,只不过那碗面条,最终只有自己吃得到。

    徐云的脸上换上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每年的十月十五,朝朝都有事,徐云本来还以为她是去寺庙祈福的,现在看来她大概只是想要一个人待着而已。

    “那,玖玖的这一次生辰,我们能给他过吗?”徐云开口问朝朝的意见,“他爹爹不会来接走他吧?”

    朝朝自从见过裴铮之后,便大概清楚这个人是打的什么主意,他非但不会接走玖玖,也许还会希望,他在自己身边多待一些时候

    “我没有给孩子过过生辰,我并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朝朝有点儿为难,她对这些事情的经验总是很匮乏的,能想起来的也只有一碗长寿面。

    “没关系,我爹娘会啊,小的时候过生辰,都是他们操心的。”徐云很放心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她说完这话,便小心的看向朝朝,那模样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什么,但是又不敢问的。

    朝朝看到她那个模样,有些了然的开口,“阿姐你想问什么?”

    “我也不是要问什么,我就是…我就是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徐云轻声开口,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纠结的不行,生怕让朝朝难受。

    “我的父母…”朝朝从来都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这些事情,如今冷不丁的被问起,她竟还要仔细的想一想,才能够想得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分开了,关于他的事情,我并没有记住太多。”

    父亲在朝朝的记忆里,就是一个遥远的影子,她连背影都快要记不清楚,何况是模样。

    “至于我娘,她的身子不太好,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因病故去。”朝朝轻描淡写的开口,寥寥几语,道尽了前尘往事。

    “那,那之后你就是一个人生活的吗?”

    “是。”朝朝语气并没有太过悲伤,和徐云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没有藏着掖着,“娘亲去世前,置办了一些东西,原本是想让我衣食无忧的,但她的身子不好,那些她费劲千辛万苦置办的东西,又让我悉数变卖给她治病,她曾气得好几日不理我。”

    朝朝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有着隐隐的笑意,“她看到那些药的时候,很是心疼,像是我将她的肉剜了一样,恨不得要把那药碗砸了,但又很舍不得。”

    母亲的病,其实是心病,药石无医,其实大夫早就说过,无法根治,吃药也不过是能让人舒服一些,好过一些。

    娘亲不想白花银子,只想攒着银子,让她日后过的好一些,但朝朝却很固执,就算治不好,能让娘亲好受一些,也是好的。

    只可惜病魔无情,最后还是带走了她娘。

    朝朝心中虽然遗憾,但她也知道,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母亲也同样很努力,她明明早就不想活了,却为了她,坚持了那么多年。

    直到病痛缠身,最后痛的神志不清。

    朝朝不太愿意提起母亲,并非她不想念,只是她害怕想念,昔日因为她的舍不得,让母亲久久挣扎。

    如今若她还是舍不得,会不会阻止母亲轮回的路?

    当她逐渐长大之后,对于这些事情,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徐云不知道怎么安慰朝朝,想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朝朝,你信佛吗?”

    朝朝愣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点点纠结的神色,最后还是没想要骗人,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的。”

    “那既然不相信…是不是就不用想这么多?”徐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她的本意只是想要劝朝朝看开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就越描越黑。

    脸也越涨得通红。

    朝朝浅浅的笑了起来,上前安慰徐云道,“我知道阿姐的意思。”

    徐云一脸的生无可恋,她看着朝朝,心说你怎么可能知道?

    但朝朝还真的知晓,“我娘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她让我,要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过每一天,不要让自己后悔。

    所以,她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第62章 玖玖的生辰

    那天晚上, 玖玖并没有跟着徐父徐母一块儿住,而是住在了朝朝的院子里,实则玖玖并没有太固定的住所, 偶尔会和徐云去住, 但他最黏的人还是朝朝。

    他看到朝朝的时候, 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但他却从不烦人, 专挑朝朝闲暇的时间说话, 更多的时候, 他其实是一个人玩的。

    朝朝每每想要硬起心肠和玖玖保持距离,瞧见这一幕之后,心就会软的一塌糊涂。

    怎么都没有办法对他太过冷淡。

    待孩子入睡之后, 朝朝便找出了自己的绣篮,点着灯开始做起衣裳来,已经做了一半,在玖玖生辰之前, 一定是能做好的。

    她既然已经决定给孩子过生成, 自然要好好的准备着。

    翌日一早,她就去找了徐伯母,虚心的询问起当地的风俗来。

    徐母便将自己自己知道的所有一切都告诉朝朝,临了加了一句, “这些都是经验, 以后也可以用的到的。”

    这以后什么地方用得到,徐母并没有提, 但是她相信朝朝一定可以听得懂, 朝朝也的确听得明白。

    但是她没有去回应。

    只是谢过了徐母的好意, “谢谢伯母。”

    徐母见朝朝没有回应她的话,将心思全部放在玖玖的生辰之上, 便也说了自己的打算,原本孩子过生辰,是一件大事,但玖玖的身份,到底是不好解释的。

    于是徐兴文和妻子商议,就在家中办,一家人热闹热闹,不会太过,也不至于太简陋。

    朝朝欣然同意。

    离开正院之后,朝朝便去找了徐云,想要约她一块儿出去买东西。

    徐云有点儿头疼,“这会儿可能不太行,得开始盘账。”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盘过一次了吗?”朝朝有些好奇的问道,“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吗?”

    “是凉州的生意。”徐云拉着朝朝坐在自己的身边,大概跟她解释了一番,“这一次受灾,凉州的情况比怀远县要来的严重,所以凉州的商铺损失也更惨,我这会儿正在盘账,看看到底损失了多少。”

    “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需要。”徐云毫不犹豫的把人给抓住,“你先帮我算算账,把这些东西都算清楚了,晚一点的时候我再陪你一起出去买东西。”

    徐云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朝朝便没有再矫情,坐下来看起账本来,不过翻了几页,就了解了一个大概,“凉州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谁说不是呢?”徐云有点儿难受,和朝朝说起凉州的情况,“如果不是刺史大人一力做主打开了凉州城的大门,受灾的百姓恐怕会更多的。”

    她说完才想起雍州刺史的身份,有点儿局促的看着朝朝。

    惹得朝朝哭笑不得,“阿姐不必顾念我,他身为地方刺史,总是要为百姓们谋福祉的,这也算是为国为民。”

    朝朝虽然和裴铮有一点私怨,但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迁怒裴铮,身为大辰的官员,裴铮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是无可指摘的,他心系百姓,这是一件好事。

    “朝朝,你看账本的时候,顺便瞧瞧账面上还有多少的现银。”徐云忽然说道。

    朝朝软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两个人一块儿合作,很快就将桌面上的这些账本全部看了过去。

    虽然有损失,但是损失并没有太大,只能说凉州的这些产业,还是非常赚钱的。

    于徐云而言,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下个月,波斯商人就会来了,我们要和他们做生意,就得提早做准备,如果他们需要的枸杞多,我们也许还需要去别的地方收购一些。”徐云将方才的事情解释了一番。

    “所以就要准备一些现银,以备不时之需。”

    朝朝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同样也很重视这桩生意。

    两人将账看的差不多了,才走出徐府的大门,玖玖今日没有黏着他们,反而是和岑大夫一起出门义诊去了,朝朝并没有拦着。

    这个时候城里大多缺医少药的,大夫都忙不过来,岑大夫出门义诊,本就是因为医者仁心。

    玖玖愿意跟着一起去,朝朝就更没有阻拦的理由,他多瞧一瞧人间疾苦,也是好事。

    城里还有黄李两家的粥棚,朝朝和徐云因为一些原因,瞧着这两家的粥铺,心中多少是有点儿宁巴的。

    于是便避开他们两家施粥的地方,绕的老远老远。

    李林和黄元毅两个,还是一如既往的吵吵闹闹,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怀远县的受灾情况比起一些地方来,其实并没有太严重,但百姓们的生活还是受到了影响。

    徐云和朝朝走在路上,更是很直观的发现了这些。

    “一些百姓,瞧着可真是不容易。”徐云由衷的感慨道。

    朝朝轻轻点头,“也没有什么人是容易的,便是伯父,年轻的时候也定然吃了不少的苦。”

    “你可别再给我爹说话了,再这样下去,他都要不认我了。”徐云颇为苦恼的开口。

    而朝朝却只是笑,“伯父还是很疼阿姐的。”

    “得了得了,他明明就更喜欢你。”徐云不太在意的开口,注意力全部都在面前的单子上。

    “没想到给小孩子过个生辰,居然还要准备这么多的东西。”徐云有些惊讶的说道。

    朝朝其实也不太懂这些,只是按照徐母给的单子来准备。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给孩子准备生辰,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两个人边走边看,忙的不亦乐乎,回到府中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准备起来,只不过刚刚准备到一半,门房就送来了请柬。

    徐云最近一听见请柬之类的东西,就忍不住的头疼,“谁送过来的,是给我的还是给朝朝的?”

    “是李家少爷送过来的,是给您二位的。”

    徐云听到这话,心里总算是放松了一些,只要不是给她一个人的,那就万事好说。

    “他好端端的,给我们送请柬干什么?”徐云一边嘀咕,一边将请柬拿了过来。

    “也许是要跟我们接着聊贺兰石。”朝朝轻声说道,很容易就可以猜测出李林的想法,朝朝其实也挺头疼的。

    但李林这一点做的,要比黄元毅高明许多,他绝口不提自己的目的,只说要和徐家做生意。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只要他不明说,就永远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若她们太过在意,指不定还有人说朝朝想太多。

    徐云总说黄元毅麻烦,但朝朝却觉得,李林更麻烦。

    毕竟他找的借口要比黄元毅高明喜多,而且李林给的利润实在是可观,若是谈合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果朝朝不知道李林的心思,倒是能更坦然一些,如今知晓之后,不管李林做什么,她都觉得对方是别有目的。

    “朝朝,你意下如何呢?”

    朝朝看了一眼请柬,无奈的揉了揉额头,“阿姐觉得怎么办才好?”

    “我可是个商人。”徐云心中郁闷不已,李林都已经送上门让她来宰,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但她更在乎的是朝朝的感受。

    “阿姐,李少爷家的家产如何?”朝朝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徐云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些来了?你不是不喜欢李林吗?”

    她虽然被问的有点儿疑惑,但徐云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他们家中略有薄产,但也不是辰国第一首富。”

    “唔,这话说得有点远了,可能还没我们家有钱?”

    “所以,阿姐的意思是,李少爷不会拿家中的产业开玩笑?”朝朝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情。

    徐云一听就明白过来,让朝朝放宽心,“李家长辈不会那么糊涂的,你放心吧。”

    “那就去见。”朝朝一锤定音,“不然,旁人还当我们傻子。”

    徐云浅笑着答应下来,“行,我去准备一番。”

    *

    同样熟悉的地方,朝朝和徐云过来的时候,李林已经在了,几个人见面又是一番寒暄。

    李林看着朝朝,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朝朝只当没看见他眼中的神色,而徐云的目的就更加明确了,一门心思的过来做生意。

    不管李林怎么拖延时间,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和李林好好的商议契约。

    先前没有商议好的事情,到底也商议好了。

    李林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其实也只能用一两次,若是下一回,他还得找别的借口。

    但是李林知道,下一回找借口,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他都看的一清二楚的事情,徐云和朝朝同样明白。

    李林痛定思痛,和徐云商量契约后续之后,便请朝朝留步,说是有些话想要和她说。

    朝朝已经不是第一回 这么被人留下了,她知道李林有话想要和她说,徐云原本是不情愿的,但朝朝却让她去一旁坐坐,“阿姐在那边等我就好,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

    朝朝并不想外出遇见李林就绕道走,太过麻烦。

    李林虽然成功的把朝朝留了下来,但有些话还是无从说起。

    只是一个劲的给朝朝添茶,“柳姑娘,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知道。”朝朝轻声开口,“李少爷有话,不如直说。”

    李林看着朝朝,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敢,纠结来纠结去的,差点儿把自己憋出毛病来,面前的茶喝掉了整整一壶,朝朝都没等来李林的后半句话。

    “柳,柳姑娘,我心悦于你…”李林斟酌了半天,想了许多的话,可临到头来说出口的还是这句。

    但有些话说出口就容易了许多,李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眼真挚的看着朝朝,“不,不知,我去徐家提亲,柳姑娘可会应允?”

    自古以来,婚嫁一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朝朝的身份稍稍的有点不一样,怀远县的很多人虽然都喊她柳姑娘,但其实她对外的身份,其实是个寡妇。

    只是她和大多数的寡妇很不一样,既没有年老色衰,也没有个拖油瓶傍身,这些年还是有不少人,去徐家提过亲的。

    可大多数都是些心思不正的,有半只脚踏进棺材想娶朝朝当续弦的,还有想纳她作妾的,最离谱的是有个富商,想要引诱朝朝当他的外室。

    这些事情匪夷所思又太过于离谱,朝朝其实都没怎么当一回事,反而还当笑话一般的和徐云提起过。

    但眼前的这个人,很明显就是不一样的。

    他家境富庶,为人更是正直,他说的是真心求娶。

    李家少爷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于真诚,看的朝朝有些过意不去,李林是在问她的意见,而朝朝却给不出应允的答案。

    “李少爷,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怀远县人士,以后会不会长留于此也未可知,何况我已有夫君,我并不想另嫁他人。”朝朝语气轻柔的开口,提起夫君的时候,眼中的感情很是温柔。

    那是李林从未见过的模样,李林的脸色惨白一片,声音都带上了一点儿茫然,“柳姑娘,那个人,他…他就真的那么好吗?”

    朝朝轻轻的点头,她的夫君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可是他…”李林本不想说那么伤人的话,但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难以接受的,他不能明白,为什么都已经过去那么久,朝朝还是不能放下?

    “可是他,已经故去了,活着的人应该要向前看才对不是吗?”李林的声音有点儿悲伤,也有些不明白。

    朝朝听到这里的时候,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但她却没有反驳,只是默认了李林的话,这些事情要解释起来委实太过于麻烦,既然有人误会,还是让他误会下去的好,“但是他永远都是我的夫君。”

    “柳姑娘…是我不够好吗?”李林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他?”

    这样的问题,很多人都喜欢问,很固执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朝朝听到这里,看着李林的眼神都多了一些无奈。

    “和你没有关系,李少爷很好,只是我的心里已经容纳不下别人。”朝朝将李林拒绝的彻底,她实在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去接受另一个人。

    何况,她认定的夫君,一直都是阿阳,和裴铮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仅仅是李林比不上他,就连裴铮,也未必比得上。

    只是这些话,朝朝只觉得没有必要提及。

    她自己心中的想法,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

    李林被拒绝之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此地,徐云见人走了之后,立马就凑了过来,也没问朝朝和李林到底说了什么,只是问朝朝有没有把话和李林说清楚。

    “说清楚了吧?”朝朝有些不太确定,她自认为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她也不知道,李林能不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毕竟,裴铮就是听不懂的。

    黄元毅也没有听得很明白。

    所以李林,也未必可以听得懂。

    朝朝很犯愁,徐云却劝她放宽心一些,“多大点事儿,不要太放在心上,实在不行我们就绕道走,要再不行,我们搬去凉州住也可以。”

    徐云原本因为父母的原因故土难离,现在倒是很认真的开始考虑,到底要不要去凉州谋发展,但是凉州…

    “裴铮如今还是凉州刺史。”

    徐云有点儿烦躁,朝朝也有点头疼的按住脑袋。

    “裴铮的任期,也许快要到了。”

    朝朝想着如果裴铮的任期到了,他不当这个雍州刺史,那么去凉州也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朝朝和徐云回府之后,岑大夫也带着玖玖回来了,小小的孩子累得够呛,但还是拒绝了春荷的帮助,坚持自己走回来。

    明明在外头那么坚强的一个孩子,再见到朝朝之后,犁耙跑了过来,委委屈屈的说自己有些累。

    朝朝轻轻的将他揽在怀中,笑着问他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岑大夫给好多人看病。”玖玖很是认真的开口,说的都是一些浅显易懂的话,玖玖大概是真的累了,说了一会儿话,就趴在朝朝的膝盖上睡了过去。

    她将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思绪万千。

    朝朝其实很喜欢玖玖睡着时候的模样,因为他睡着的时候,朝朝不仅不用克制自己,也不用和玖玖保持距离。

    玖玖的生辰还有几日,但是朝朝这几天明显的感觉到玖玖不开心。

    那难过的情绪太过外露,朝朝也不好坐视不理,便去问玖玖因为什么原因不开心。

    “爹爹没有来接玖玖。”玖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难过,他虽然很喜欢和朝朝待在一起,但他更思念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已经许久未见,玖玖对裴铮很是想念。

    “祖父和祖母也没有过来。”玖玖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朝朝这才知道,原来玖玖虽然一直生活在雍州,但是裴元勋和阮氏,每年都会来凉州陪玖玖过生辰。

    所以,玖玖对祖父母的记忆并不少。

    “玖玖,你知道的,今年雍州发生了很大的事情。”朝朝温柔的开口,“你爹爹他,一直都很忙,玖玖能够体谅他吗?”

    “我知道。”朝朝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默默的开口,他虽然知道,可他到底还是给孩子,总是会寂寞的。

    “我只是很想爹爹。”玖玖有些难受的问朝朝,“姨姨,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

    朝朝其实比玖玖更想知道,裴铮什么时候来把人接走,但这句话,她却说不出口。

    “等你爹爹忙完的时候,就会过来接你的,他也一定很想玖玖。”朝朝轻声的安慰他,但是玖玖的情绪却很不好,朝朝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孩子开心起来。

    最终玖玖趴在朝朝的背上,抽抽搭搭的睡了过去。

    朝朝后来问了春荷,才清楚原来在玖玖生辰的这几日,雍州刺史府是最热闹的时候,不仅仅是镇南侯和镇南侯夫人会过来陪他,玖玖还会收到源源不断的礼物。

    但玖玖在乎的并不是礼物,他只是喜欢有人陪着他,朝朝早就看出来了,他很寂寞。

    他是一个需要人陪伴的孩子。

    裴铮虽然对他关怀备至,但裴铮一直都很忙,福财春荷他们对玖玖掏心掏肺的好,可玖玖需要的,也并不是他们。

    朝朝拒绝自己再想下去,只是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心中愈发难受。

    *

    十月十五这一天早上,朝朝拿出了一套新衣服给玖玖穿上。

    这一套衣服是朝朝亲手给他做的,很是漂亮且合身。

    玖玖收到的时候非常惊喜,“是姨姨给我买的新衣服吗?”

    朝朝见他误会,也没有解释,只是轻轻点头,“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我很喜欢,谢谢姨姨。”玖玖穿着那套衣服爱不释手,就连走路都小心了许多,生怕一不小心摔了,将衣服弄脏。

    徐家父母今日没有外出,一直在家中等待着,徐云倒是一早外出,但也承诺过玖玖会早早的回来。

    一大家子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的给玖玖过生辰。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玖玖便非常的忙碌,他换上了漂亮的衣裳之后,和朝朝一块儿出门,两个人手牵着手,去了很多的地方。

    朝朝今日牵着玖玖,右手还提着一篮鸡蛋,大多数邻居都知道今日是玖玖的生辰,便会给他一些糖,而朝朝也会按照习俗,给他们两个红鸡蛋。

    都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玖玖原本只以为他们是在交换礼物,后来听到他们说生辰快了,整个人激动又惊喜,“姨姨,他们怎么知道今天是玖玖的生辰?”

    “因为玖玖今日穿了新衣裳。”朝朝轻声说道,她原本只是想起了玖玖快要过生辰,才会想着要给他做一套衣裳,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和孩子解释。

    没想到误打误撞。

    “这样啊。”玖玖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用力的点了点头,努力的装作一副了然的样子,看得人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是呢。”朝朝牵着玖玖的手,走了很大一圈,回到府中的时候,他的兜兜里面,装满了糖果。

    玖玖很高兴的将糖果全部放在桌子上开始分了起来。

    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得到了玖玖的青睐,即使很久都没有出现的裴铮,也被他记挂在心上,甚至还分到了两颗。

    今日,府中的厨娘很是忙碌,因为徐家父母亲自拟定了菜单要给玖玖过生辰,而朝朝则是亲自去厨房说要做长寿面。

    玖玖吃过长寿面,但并不知道长寿面要怎么做,便眼巴巴的看着朝朝,说要去看看长寿面是怎么做的。

    朝朝并没有阻拦。

    不多时,徐云也回来了,听说他们俩在厨房之后,也要过来凑热闹。

    于是本来还算大的厨房,这会儿被挤得水泄不通。

    朝朝是做长寿面的主力,另外两个,纯粹是过来凑热闹的。

    做着做着就玩闹了起来。

    “云姨姨,你为什么要拿面粉糊玖玖的脸?”

    “哎呀,我不小心的嘛。”徐云不太走心的道歉,下一刻又把面粉糊到了玖玖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么闹了起来,惹得朝朝烦不胜烦,“统统出去。”

    “是云姨姨的错。”

    “是玖玖的错。”

    两个人竟然同时开口来推卸责任,朝朝摁了摁额头,懒得搭理这两个年纪一样的人,“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两个,赶快出去。”

    玖玖和徐云两个,都有些莫名的害怕朝朝,这会儿也不敢造次,只能可怜巴巴的走出去,站在厨房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到了厨房外面,玖玖还是忍不住的和徐云炫耀,“云姨姨你看,这是朝朝姨姨给我买的新衣服。”

    徐云看着那件熟悉的衣服,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知道是新买的就那么高兴,如果让他知道是朝朝亲手做的,岂不是要高兴疯了?

    她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始埋怨裴铮。

    都是他的错。

    第63章 镇南侯夫人不来吗?【二更】

    朝朝在厨房里忙着揉面, 徐云和玖玖两个就在外头互相埋怨。

    说着要不是对方,自己也不会被赶出来。

    两个人你埋怨我,我埋怨你的, 一开始声音还很轻, 直到后来,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朝朝在厨房里隔着灶台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眼看两个人说的越来越过分, 朝朝终于忍不住开口, “闭嘴。”

    外头的两个人,这才闭了嘴。

    只不过这闭嘴也是暂时的,很快就又闹了起来。

    朝朝忍无可忍, 只想把这两个人都赶走,好在长寿面终于出锅,将这件事情彻底的化解。

    因为玖玖今日是小寿星,这长寿面只有他有份, 朝朝看着面前的这一碗面, 心中感慨万千,她做了那么多年的长寿面,只有这一回送到了玖玖的面前。

    朝朝的心情也有诸多复杂。

    晚膳的时候,大家的气氛都好极了, 玖玖奶声奶气的感谢徐父徐母为他过生辰, 也感谢朝朝替他做了长寿面。

    玖玖甚至还说了许多的吉祥话,一番童言童语, 惹得大家都很开心。

    那碗长寿面, 朝朝做的是小孩子吃的分量, 而玖玖也非常的给面子,全部都吃了下去, 就连面汤也没有落下。

    至于那满桌子特意为他准备的菜肴,玖玖更是雨露均沾,每一样都夸好吃,每一样都吃了。最后更是吃撑了,只能去院子里散步,消消食。

    惹得朝朝哭笑不得。

    那一天晚上裴铮还是没有出现,但是却托人送来了玖玖的生辰礼,来的人是福财,也是朝朝的熟人。

    门房过来禀告的时候,是朝朝亲自去见的。她看着福财,也没有迂回,开门见山的问他,“裴世子呢?”

    福财早就有所准备,并无半点隐瞒,“世子去了其他地方,您也知道,这一回雍州有很多的地方均受灾严重,世子还要赶过去处理。”

    “是吗?”朝朝的声音有点儿淡,这一句是吗,听得福财心惊胆颤的,但他却还是很努力的稳住了。

    毕竟,在府中时常面对他们那个阴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的世子爷,早已经游刃有余,面对朝朝的询问,也可以八面玲珑,“您知道的,世子爷一直都很忙。”

    朝朝对于这些话不置可否,也没有要去反驳的意思,只是看着福财的时候,多了一丝探究。

    她的眼神看的福财只想躲开,他连忙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些是世子爷要送个小少爷的生辰礼物,还烦请柳姑娘替世子爷说明一些原因,他当真是走不开,而不是不过来看小少爷的。”

    福财的话听起来有开脱的嫌疑,但是朝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些话。

    福财直到将东西送到,目送朝朝走进宅院,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福财说的其实也不算是假话,他们的世子爷的确是很忙,但也不至于忙到照顾不了孩子。

    昔日他们刚来雍州的时候,也很忙。

    如今这个情况,倒是有点儿不一样,可纵使所有人都知道是借口,也没有去打破这些微妙的平衡。

    朝朝将裴铮送的礼物拿到了屋里,玖玖看到之后,很是高兴的跑了过来,朝朝刚将礼物放到了桌上,玖玖便忍不住的打开看了起来。

    “哇,好多都是玖玖喜欢的东西。”

    朝朝看了一眼,只觉得很多东西,她见都没有见过。

    这些里面不仅仅有裴铮送来的,还有许多,其实是阮氏和镇南王从各地搜罗来的。

    朝朝并没有那么见多识广,只不过包裹里都标注了清楚,是什么人,从哪里送过来的。

    玖玖很是兴奋,而朝朝也从这些字条当中,知道了玖玖过得很好。

    这样也好,她也就可以放心下来。

    “姨姨你看,这是玖玖的祖母送过来的。”玖玖迫不及待的向朝朝献宝。

    朝朝听到祖母这个称呼,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阮氏来。

    在朝朝的记忆中,那就是一个优雅的贵妇人。

    她其实应该是朝朝的婆婆才对,只不过阮氏不承认她的身份,自己当时也不会说话,她从始至终,对阮氏的称呼,也只是夫人而已。

    “祖母对玖玖好不好?”朝朝下意识的问道,待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这样的问话有些奇怪,可话都已经说出口,此时收回也来不及。

    好在玖玖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同的。

    “祖母对玖玖很好的。”玖玖想了想,很肯定的对朝朝说道,“祖母每年都会来看玖玖,还问玖玖到底什么时候去京城,她过来的时候会给玖玖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祖父也是一样的。”

    “祖父还会陪玖玖一块儿放纸鸢,那个纸鸢飞的特别特别的高。”玖玖如数家珍的开口。

    所谓的隔辈亲,就在玖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于是,朝朝就知道了,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一直都过得很好。

    “只是,祖母的身体好像不是很好。”玖玖略显苦恼的开口,“我有一次看见祖母生病了,一直睡在床上起不来,她在这里养了好久的身体,才回京城去,祖母想让玖玖陪她一块儿走,但是爹爹舍不得。”

    朝朝听得分明,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她并不知道阮氏和裴铮母子两个,如今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相处,但无论如何,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你爹爹他,为什么不愿意回京城?”朝朝有些犹豫的问道,实则她的心中,也是有答案的,但是朝朝并不太相信,才会到处去求证。

    “因为爹爹和玖玖一样,要等娘亲回来呀。”玖玖的声音很是欢快,提起娘亲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多了一些落寞。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是那么的违和。

    朝朝看的清楚,有些不忍的别开眼。

    “爹爹说,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我们一定要等她回来的。”玖玖说起娘亲的时候,明显要比说起祖母来的更激动。

    朝朝并不知道裴铮平日里都和孩子说了些什么,但是她每一次听到玖玖提起“娘亲”的时候,她的心就很难平静下来,孩子眼中的期待和感情,太过于真挚。

    裴铮给玖玖编造了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谎言,他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心思,才让和这个谎言看起来那么的真,朝朝根本不忍心去戳破。

    但她却不想再听到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故而她主动的提起裴铮来。

    朝朝觉得,这会儿就算说起裴铮,都要比提起自己来得好。

    “爹爹很难过。”玖玖拿起一个拨浪鼓,轻轻的摇了摇,他告诉朝朝,他有很多很多次,都看到爹爹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

    “他在看娘亲的画像。”玖玖已然认识了自己母亲的画像,但无论回忆多少次,他都觉得娘亲和朝朝姨姨长得很像。

    只是,朝朝姨姨说他认错人了。

    “爹爹也睡不好,福财叔叔和岑大夫说,爹爹每日就只能睡一到两个时辰,常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玖玖以往起夜的时候,也看到过这样的情况。

    “岑大夫说,爹爹他还有头疾,一定要吃药,还要扎针才能治好,但是爹爹很不听话,很不乖,根本就不愿意喝药。”

    玖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苦恼。

    朝朝从不知道,分别五年之后,裴铮的身上竟然多了那么多的毛病。

    只是头疾和失眠…

    这两个病,的确是麻烦又缠人。

    “爹爹还很喜欢喝酒,每一次都喝很多很多。”玖玖开始和朝朝比划着酒坛子。

    朝朝看清楚之后,眉头皱的紧紧的,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裴铮这是,疯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

    “玖玖好希望,爹爹可以快一点找到娘亲,这样爹爹就不用那么难过了。”

    孩子的愿望总是很简单。

    朝朝看着孩子,浅浅的笑了起来,那天晚上,玖玖很晚才睡觉,一直都再和朝朝说自己的母亲,说自己的父亲。

    玖玖对自己的娘亲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记忆,他所有的思念,都是因为裴铮。

    朝朝听得分明,却只能在他说累的时候迎合两句,直到三更天,那个孩子才睡了过去。

    朝朝照例没有和玖玖睡在一处。

    朝朝睡在了外间的软榻上面,而玖玖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得.不过是一墙之隔,但她却非常的坚持,简直就到了固执的地步。

    许多人都不能理解。

    而朝朝只是,不想习惯而已。

    她担心自己习惯了之后,又要花很久很久,去适应孩子不在身边。

    玖玖生辰过后三日,朝朝还是没有见到裴铮过来接他。

    朝朝并不知道裴铮这会儿到底在不在怀远县,但是在不在也已经不重要,因为她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这一天,徐云带着玖玖去铺子,春荷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却被朝朝留了下来。

    昔日主仆很少有这么单独相处的时候,因为两人之间虽然还能好好的说话,可总有一种淡淡的尴尬萦绕期间。

    春荷更是有些忐忑,“柳姑娘,您找奴婢,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有些冒昧,只不过有些事情,我想总不好再拖下去了。”朝朝看着春荷,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诉求,“我想知道,裴铮平日,会不会给京城写家书?”

    春荷轻轻的点了点头,给予朝朝肯定的答复,“世子爷写的家书不多,但也是会写的。”

    “那,你可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将书信送去镇南侯府?”朝朝问的认真。

    而春荷却径直的跪了下去,整个人非常紧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朝朝,“柳姑娘…这,这件事,奴婢…奴婢…”

    朝朝也不想强人所难,她知道,即使春荷知晓,也不会告诉她的,她和春荷的主仆情分早就没了,春荷一直都是镇南侯府的下人。

    她的卖身契也是捏在镇南侯府。

    京城中还有她的家人。

    若是春荷告诉她这些,等于叛主。

    “你起来吧,我并不想为难你。”朝朝看着春荷,心中隐隐有了后悔,她其实不应该问的,但问都已经问了,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

    春荷有些不安的站在一旁,想问什么又不敢问,朝朝和五年前相比又太多太多不一样的地方,少了许多的善解人意。

    像是这样的情况,若是在以前,朝朝大概早就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了。

    朝朝也不想越描越黑,便温柔的请她去看看玖玖有没有回来。

    打发走春荷以后,朝朝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开始研墨,铺纸,将纸张压平之后,朝朝开始提笔写信。

    【夫人】

    朝朝提笔写下两个字,一时之间心绪万千,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用上这么极端的手段。

    在她得知阮氏会来雍州之后,心中便有了这个念头。

    裴铮听不明白她的话,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朝朝不想去理会。

    既然他不愿意走,总还是有人,可以劝他走的。

    朝朝并不想破坏自己平静的生活,怀远县是个很好的地方,徐府是一个很好的归处。

    阿姐是个很好的阿姐。

    自从娘亲没了之后。

    她失去了家,又得到了家。

    但命运总是会跟她开玩笑,她已经失去了两次,再也不想失去第三次。

    朝朝只想让一切都恢复到正轨。

    于是,她才会提笔给阮氏写信。

    她希望,阮氏可以劝裴铮邹,字里行间皆是她的肺腑之言,通篇都是,为了裴铮“好”。

    朝朝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可以虚伪到这种地步。

    她写完了书信,便把纸张放到一旁晾干。

    之后拿起信封,开始模仿裴铮的字迹。

    朝朝从前,是不认识字的,不认识,也写不了。

    所以模仿起来的时候,特别的方便。

    裴铮教她写字的时候,教的也是他自己的字,朝朝从记忆深处翻找出裴铮对阮氏的称呼。

    写下了【母亲大人亲启】这几个字。

    落款处,写上裴铮的名字。

    当一切都做完之后,朝朝便将写好的书信折好,一股脑儿的塞到了信封里面,她根本就不敢去看一眼。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快一些将这封信送出去。

    朝朝带上了私房钱,径直的出了门,去到黄少爷家的镖局,委托他们送一封书信。

    黄元毅今日不在镖局,但镖局的人都知道朝朝的身份,很是热情的接待她,“柳小姐过来托镖,我们怎么好收银子的,这要是被我们大少爷知道,可不得了,迟早都是一家人。”

    朝朝却浅浅的笑起,将这些话轻轻巧巧的挡了回去,“伯父和黄家叔父是旧识,我既然有要事想托,总不好去其他的镖局。有些事成不成八字还没一撇,就不必多说什么。”

    镖局的管事亲自迎了出来,朝朝的态度挺坚决,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她会把银子给够,唯一的要求便是即刻出发,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书信送去。

    “这是给那些门房的打赏。”朝朝考虑问题非常的细致周到,便是连门房的打赏都考虑在内。

    这趟买卖,其实非常好赚钱。

    于是管事的立刻清点人手,不出半个时辰,便出发了。

    朝朝看着他们从镖局离开,又逗留了好一会儿,去了另一个镖局转悠了几圈,才回了府。

    她回去的时候,徐云和玖玖都已经回来了,两个人看着朝朝很是兴奋。

    “姨姨,这是玖玖给你买的糖葫芦。”玖玖高高兴兴的捧着个糖葫芦过来。

    朝朝知道玖玖身上有一个荷包,但是里面早就没了铜板,朝朝原本也很想给他一些零花钱,但小小的孩子很有原则,说他不能要姨姨的钱。

    就连春荷想要给他,也都被玖玖给拒绝了,所以朝朝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钱是哪儿来的。

    “我今日帮云姨姨算数,云姨姨给我的工钱。”玖玖漂亮可爱的脸蛋上满是骄傲的神情,迫不及待的要和朝朝分享今日的事情。

    朝朝这才知道,确有其事。

    他赚了一些铜板,便迫不及待的要去给朝朝买糖葫芦,一路上更是一个都舍不得吃,全部都拿了回来。

    朝朝看着那双真挚的眼眸,只觉得自惭形秽。

    她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母亲,这般绝情,这般狠心。

    不仅不认他,竟然还要千方百计的把人给送走。

    朝朝只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玖玖。

    她眼中的痛楚和愧疚太过强烈,玖玖虽然不知道那种感情名为愧疚,可他很敏感,还以为朝朝不开心,小心的问她,“姨姨,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不高兴?”朝朝有点儿担心,但很快就出声哄她,“这个果果很甜很甜的,玖玖特意挑的果果,不是酸酸的。”

    朝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掉下。

    她闭上眼睛,只觉得痛苦极了。

    朝朝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怨恨过裴铮,昔日的一切,她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所以她可以不过多的计较。

    可是这会儿,她很想问问裴铮,为何要让她承受这样的痛楚。

    面前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朝朝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有点儿疑惑,“姨姨,你不喜欢吗?”

    朝朝如何能够拒绝的了玖玖?

    她蹲下·身,极快的接过那一串糖葫芦,她泪流满面,但是面对玖玖的时候,却很努力的想让自己笑出来。

    “姨姨,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玖玖还是很担心,并且很善解人意的开口,“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不要紧的。”

    “没有,我很喜欢。”朝朝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珠,扶住玖玖的肩膀,很认真的告诉他,“姨姨其实,是因为高兴才会哭的。”

    玖玖像是不能明白为什么高兴还会哭,总以为朝朝是在哄自己,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是真的吗?”

    朝朝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玖玖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喜极而泣?”

    她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学识,很好的和玖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玖玖这才用力的点点头,相信朝朝真的喜欢自己买的糖葫芦,坐在一旁和她献宝,“卖糖葫芦的大叔说,这些红果都是很甜很甜的,姨姨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也觉得很甜。”朝朝轻声说道,她相信,这一定是她吃过的,最甜最甜的糖葫芦,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了。

    玖玖送完糖葫芦之后,被徐云哄去了一边,而朝朝就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接近十一月的天气很是寒凉,朝朝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根本就受不住,有丫鬟要去扶她,朝朝却摆了摆手,“你让我坐一会儿。”

    谁都不要来吵她。

    朝朝快要被愧疚给压垮了,她知道自己对不起玖玖,但朝朝越来越知道,她不能把玖玖留在自己的身边。

    于是她抱着膝盖,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对不起。

    声音微不可闻,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紧紧的咬着衣袖,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她哭的累了,终于努力的站了起来,躲回了自己的院子。

    之后的每一天,朝朝都在等着阮氏的到来,她从没有过一天,这般期待阮氏的出现,只不过朝朝左等右等,没有等来阮氏,反而等来了裴铮。

    一个怒气冲冲的,拿着她书信的裴铮。

    第64章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十月十八这一日, 裴铮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怀远县,一起同行的人,还有荀烈。

    荀烈已在雍州逗留许久, 是时候要回京城, 只是还一直放心不下裴铮, 故而磨蹭了许久。

    这些日子以来, 裴铮的情况一直都不怎么好, 荀烈也是在来雍州之后, 才知道裴铮竟然患有头疾和失眠之症。

    那天,他们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不仅如此, 两人甚至还大打出手,将屋子里的酒坛子都砸了个干干净净。

    只不过他们两个都是走的文官路子,谁也打不过谁。

    最终,他们俩齐齐的摔在地上, 躺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 仰面朝天,看向屋子里的横梁,直到那个时候,裴铮才总算愿意和他说实话, “我总以为, 只要不承认,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裴铮语气悲痛的笑了起来。

    那声音太过悲凉, 听得荀烈心中很不是滋味。

    荀烈其实知道裴铮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只不过他很喜欢自欺欺人, 他需要有一个人来点醒他,而恰好, 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亭曈,你若是再自欺欺人下去,你会一无所有的。”

    荀烈知道裴铮的心思,知道他的想法,身为裴铮的好友,自然是希望裴铮可以得偿所愿。

    但旁人是没有办法帮助裴铮的,能够帮助他的人只有他自己,“你好好的想清楚,之后要怎么办,如果你还是想不明白……”

    荀烈想了想这个可能,觉得裴铮若是还想不明白,也活该这个人要孤独终老。

    但那之后,他们之后就离开了怀远县,一路上裴铮都是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没说,荀烈也不清楚,裴铮现下如何。

    荀烈到驿馆的时候,裴铮的马车已经先到了一步,他原本还以为裴铮又要忍不住的喝闷酒,却没想到,他只不过是盯着桌面上的一封信发呆。

    荀烈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东西?”

    “嗯?家书?”荀烈看着上头的那几个字,有点儿疑惑,“你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给伯父伯母写家书了?若是他们看见,指不定要怎么高兴。”

    “这不是我写的。”裴铮的语气有些冷淡,他看着这封信,久久都不曾有所举动,荀烈听到这句话之后,才彻底来了兴趣。

    他连忙将那封信拿起来看了看,才发现上头的字迹虽然和裴铮的有些相似,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差别来的,这根本不是裴铮写的,但能模仿成这样,也算是很不容易。

    如果不认真看,足以以假乱真,“这东西是哪里来的?难不成是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决定要冒充你?”

    “他们想做什么?有没有给我写信?”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裴铮轻描淡写的开口,拿起了这封信,仔细检查了一番,他虽然很好奇里头到底是什么内容,但却一直都没有打开过。

    “什么意思?”荀烈拿起这封信看了看,里头的内容瞧着还挺厚实的,他见裴铮这般了然的模样,心中大概有了数,“你是不是知道这封信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截获下来的。”裴铮只要一想到这封信的来源,心里就觉得怪拧巴的,荀烈听到这里更是来了兴趣。

    “什么?截获下来的?”荀烈的脑子里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神奇想法,最后更是抓心抓肺的痒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朝朝写的,在送往京城的途中被我截获的。”裴铮的语气很是冷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到底掀起怎样的波澜。

    荀烈听完之后瞬间就傻了眼,怎么都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这么一出。

    柳朝朝她,居然这么能耐得吗?!

    *

    朝朝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依旧每天等着消息,她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等到裴铮来接玖玖,却没想到,在出门买东西的路上,被裴铮堵在巷子里。

    周围没有什么人,裴铮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说有话想要和她说。

    朝朝本就在等他出现,如今人好不容易出现,她自然不会有所抗拒,只不过朝朝拒绝了去酒楼和茶肆的提议,就站在小巷子里,不肯挪步,“裴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但是裴铮却许久没有开口,只是一个劲的看着朝朝,那眼神似痛似悲,还夹杂着一丝愤怒,看的朝朝很不能理解。

    “裴大人,您到底有什么事?”朝朝有些疑惑的问道,她的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但看到裴铮的时候,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裴铮见到朝朝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根本就难以接受。

    “我前几日,得到了一封书信。”裴铮如今已经不是暗示,直接明示,但朝朝却依旧装傻充愣。

    惹得裴铮不得不再一次主动的开口。

    他的袖子里面藏着的那一封信,那封信上面的笔迹和他很相似,但是裴铮能够确定,根本不是他写下的。

    而是有人冒充的。

    至于是什么人,不言而喻。

    他从始至终,只教过一个人。

    裴铮看着朝朝,眼神中情绪完全,似有万千话语要说,朝朝却只当自己没看见,又问了一回,裴铮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清楚,却非要装傻,裴铮的心中有些烦躁。

    而朝朝同样清楚裴铮要和自己说什么,可她偏偏不愿意开口。

    两人僵持不下,谁都没有让谁。

    最终还是裴铮先妥协,率先败下阵来,“朝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裴大人如果有话,不妨直说,这般将我堵在巷子里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君子风范。”朝朝自从会说话之后,变得伶牙俐齿了许多。

    至少在裴铮看来,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直直的往他心肺上戳,又疼又痛。

    裴铮早就没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君子风范,他便是说自己是君子,如今也没有几个人是相信的。

    “朝朝,我并不想和你绕弯子。”裴铮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厚厚的书信,眼神有些受伤的问道,“我只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封信。”朝朝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封家书。”

    裴铮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复,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这应该是一封家书。”朝朝轻声回答,半点都没有要避开裴铮的意思,“不知道裴大人这会儿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

    这封书信早在三天之前,就落到了裴铮的手中,他其实一直都派人注意着徐府的一举一动,一是为了保护玖玖,第二,就是因为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

    他从不知道有朝一日,还能截获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信封上那一笔一画的【母亲大人亲启】很像他的笔迹,若不是裴铮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写过,若是他没有注意到朝朝的异样。

    这封信是不是就真的要送去京城,要送到他母亲的手中了?

    “你说,我还能因为什么?”裴铮咬牙切齿的看着朝朝,只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能理解朝朝的行为,“你为什么要给我母亲送信?”

    “你在里面到底写了点什么?”裴铮愤怒的问道。

    “甚至还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你就连给门房的打赏都考虑周全?”裴铮简直要被眼前这个人给气笑了,他以前竟不知道,朝朝竟然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思,他知晓的时候,信已经送出了雍州。

    裴铮的一声声质问,全部都落在了朝朝的耳朵里,她听的清楚分明,但脸上却是木然一片,甚至在裴铮气急败坏的时候,还能很仔细的想一想,接下去要怎么办。

    朝朝的沉默,刺痛了裴铮的心,他根本不能忍受这些,“柳朝朝,你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裴铮的脸上满是伤痛,仿佛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朝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铮脸上的悲伤和失落并不似作假,有些情绪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假装出来的,朝朝看的分明。

    如今却想到了别的事情,她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裴铮,你这是在难过吗?”

    裴铮原本很是生气愤怒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的沉默下来,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朝朝,似乎不相信,这些话是朝朝问出来的。

    这一回,裴铮终于冷静下来,“所以,在你的心目当中,你是觉得,我不会难过的吗?”

    裴铮的这句话问的很平静。

    然而朝朝的回答,却更加平静,“我当真以为,你是不会难过的。”

    “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可有考虑过我?”裴铮的声音出奇的愤怒。

    而回应他的,只是朝朝唇边泛起的冰冷弧度。

    “我又做了什么呢?我只不过,是把你当初教会我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学会了而已。”朝朝看着裴铮,眼神不躲也不闪,直直的看着裴铮。

    因为玖玖的关系,她如今深深的怨恨着裴铮,这种情绪来的很莫名,若裴铮不出现,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但裴铮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所有的痛,所有的怨,自然是要裴铮来承受的。

    朝朝见裴铮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恍惚间想起了当年,这场景如此的相似,勾起了她昔日所有的痛。

    “原来,被这样对待,是会难过的?”朝朝有些讽刺的反问道。

    有些话,并不需要说的太过于清楚,裴铮就知道朝朝说的是什么,镇南侯府的那些日子,不仅仅是朝朝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同时也是裴铮不愿意想起的。

    他每一天都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昔日的过错。

    一天比一天后悔。

    他清楚地知道了她的委屈,她的悲伤,她的痛苦。

    如今朝朝不过是将这一切悉数的还给他,的确这是他应该承受的。

    “裴铮,你现在难过吗?”朝朝冷静的问他。

    不等裴铮回答,便开始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会难过呢?”

    朝朝看着那封并没有拆开的信,从裴铮的手里拿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拆开看了起来。

    这封信送不到京城,她心中亦有所料,若能顺利送到,那是最好的,就算送不到,她也能够顺利的见到裴铮。

    她本就是这两种打算。

    因为朝朝发现,这个人,在躲她。

    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对玖玖弃之不顾,所以他企图利用孩子,来让自己心软。

    但终归是不可能的,她的心,又冷又硬。

    甚至连亲子都可以放弃。

    “裴大人想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吗?”朝朝将那张信笺抽出来,入目所及都是自己的字迹,她已忘记自己当日到底写下了什么虚伪之言,如今裴铮想知道,只能这般。

    朝朝亲自将信笺递给裴铮,可裴铮却不想多看一眼,“朝朝,不要。”

    “裴大人,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朝朝语气温和的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宛如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的戳进裴铮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这是为你好。”朝朝的声音冷淡,但是她的心却一点都不平静,那些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的声音,一直都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这么多年,她还是可以听见裴铮的声音,那么刺耳,那么伤人。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朝朝看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却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开口说道,“待你回去京城之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朝朝,你是否能够理解我的苦心?‘

    这些话,从来都是他告诉她的,如今她不过是复述了一次,就受不了了吗?

    “朝朝…对不起。”

    “你说的话好生奇怪?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呢?”朝朝明知故问。

    裴铮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昔日的记忆死灰复燃,他从不知道,这些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原来是这么伤人的一件事。

    当日朝朝并没有反驳什么,但是她并非心甘情愿答应的。

    是他视而不见,是他以为朝朝能够接受,如今朝朝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竟然不能承受吗?

    既然不能承受,当年为何舍得伤害她?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朝朝…不要说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着人调查我的行踪,不然也不会发现这封信的。”朝朝看着裴铮,软软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瞧着,并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多了些意味不明。

    “我和李家少爷,不过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与他并无男女之情,只不过是各取所需。”朝朝面色平静。

    裴铮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惨白一片,血色全无。

    伤人伤己。

    她知道,裴铮同样也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昔日在镇南侯府,你说你是为我好,我便是不情愿,也到底还是接受了,如今在雍州怀远县,我说我是为你好,你为何不愿意接受?”朝朝很是疑惑的问他。

    而裴铮,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朝朝面前,哀求道:“朝朝,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裴铮,你现在难过吗?”

    裴铮白着一张脸看她,已然没了任何的言语。

    “既然你这么难过,那你当初为什么就觉得,我能够接受?”

    裴铮只觉得自己如今,溃不成军。

    是啊,他到底为什么觉得,朝朝可以接受?

    第65章 可是我不愿意【二更】

    巷子里面非常的安静, 这是裴铮特意选择的地方,当时挑中它,本意是为了和朝朝好好的说话, 如今这弊端也显得一清二楚。

    他可以很清晰的听见朝朝的声音, 就算想要假装听不见也办不到。

    他想要躲, 可朝朝就站在他的面前, 一步都未曾挪动,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冷静, 仿佛这些事情,早就已经不能让她有半分触动。

    裴铮看着朝朝,喃喃说着对不起, 说着抱歉,说着都是他的错。

    朝朝听得很清楚,但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那封信在朝朝的坚持下, 依旧读完了。

    上面写的, 字字句句都是为他好,希望他可以回镇南侯府,继承他的世子之位,那样才是圆满的结局。

    他可以拥有让人艳羡的未来。

    裴铮明明是不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的, 可在阴差阳错之下, 他还是知道了,并且听得清清楚楚。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我当真, 是这么想的。”朝朝念完信上的内容, 将信笺折叠好, 装回了信封里面,“这封信, 裴大人是要带走,还是还给我?”

    那信是朝朝写的,她也丝毫没有避讳。

    当着裴铮的面也是如此。

    裴铮早已没了任何反驳的力气,面对朝朝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太大的胜算,如今更是溃不成军,“给我就好。”

    这封信,裴铮需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自己真的应该好好的看清楚,这件事情为什么会错的那么离谱。

    朝朝并不阻拦,只是将那封信放到他的手中。

    “裴大人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吗?”朝朝抬眸看向裴铮,很是认真的开口,“那是因为,我希望裴大人可以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既然裴大人不愿意抽身,那我就得想想其他的法子。”

    裴铮看着她的模样,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是有多恨他?

    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朝朝…我…”他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如今裴大人总算不会对我避而不见,那有些事情我们也可以好好的商议。”朝朝全程冷静不已,不能接受的人,一直都是裴铮。

    他看向朝朝,神色有些不明,似有些哀怨,也有些痛楚。

    朝朝看的清楚分明,却没当一回事,转而问起别的事情来,“裴大人这一回来,打算什么时候接玖玖回去?”

    裴铮没有开口,显然是没有想好。

    “前些日子是玖玖的生辰,他一直都很挂念你,还问我,你为什么不出现,所以裴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接他。”朝朝很冷静的说道。

    裴铮看着朝朝,很快就开口解释起来,“我那时候还在源县,实在是赶不回来,源县的情况很是严重……”

    “裴大人的心中心系百姓,这是一件好事,您不需要对我解释,只需要和玖玖解释就好。”朝朝飞快的打断裴铮的话,她从来也没否认过裴铮是个好官。

    但她的确是没有资格听这些解释。

    明明朝朝说的都是事实,但听在裴铮的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我…”

    裴铮看着朝朝,承诺会和玖玖解释清楚。

    朝朝从不否认裴铮对玖玖的付出,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对着谁,她都没有说过半分不是。

    但朝朝更想知道裴铮到底打算何时去接孩子,“不知道裴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接玖玖?是今日,明日,还是后日?”

    她耐心的问着。

    朝朝的心情多少是是有些厌烦的,她即不能将孩子永远地留在身边,就不想贪图那一时的快乐,无论对她还是对玖玖,都不是什么好事。

    “朝朝,我最近没有时间…”

    “裴大人,您应该忙完了才对。”朝朝打断裴铮的话,并不想听他的任何借口,“您昔日说,为了雍州的百姓,麻烦我照顾玖玖一段时间,我并没有拒绝,如今雍州的灾情已然控制住,您是不是也应该来接孩子回去了?”

    裴铮看着朝朝,总觉得眼前的人变得越来越陌生,她的容颜似乎没有怎么变,但其他方面,变得彻彻底底,“你就这么想我快些接走玖玖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看着朝朝模样还有点生气,“你就这么舍得玖玖吗?”

    朝朝完全不明白,裴铮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她到底舍不舍得玖玖,难道裴铮看不出来吗?

    “裴大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您不仅学会了自欺欺人,也学会了明知故问。”朝朝正视着 裴铮的眼睛,不闪也不躲,她看着他,眸中有万千情绪。

    还有对他的…失望。

    裴铮竟有些没法直视她的眼眸,他淡淡的避开,“你明明是舍不得玖玖的。”

    “是,我的确舍不得。”朝朝承认的干脆利落,并无半点隐瞒,那是她的亲生子,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当然舍不得,这没什么不可承认的。

    “既然你舍不得,为什么不和他多住一段时间?”裴铮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讨好,冷硬的眼眸都软了许多。

    他看着朝朝,模样非常的真诚,“我希望你们可以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你知道的,玖玖很想你。”

    “玖玖想的是他的娘亲,不是我。”朝朝将着两者之间区分的明明白白,而且陪着玖玖?她以什么立场陪着玖玖呢?

    “我与你如今毫无关系,玖玖为什么要待在我的身边?”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裴铮的心中有着最深切的期盼,他想告诉朝朝,他一定会扫平一切的障碍,属于她和玖玖的未来,他一定会亲手奉上。

    再也不会让他们承受委屈。

    只是口说无凭,裴铮只想待日后办到了,再同朝朝提起。

    他满心的期待,只不过出师未捷,朝朝上一回没能好好的回应他,这一回倒是冷静非常,“可是我不愿意。”

    “什么?”

    “我不想和你重新开始。”朝朝的声音冷的宛如一块冰,裴铮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她给冻住,冷得彻彻底底。

    她到底还是说出口了。

    她说,她不想和他重新开始。

    裴铮就算心中早就有所感,可朝朝没有说出口之前,他依旧是可以自欺欺人的,但是现在,他连自欺欺人都办不到。

    “我的确舍不得玖玖,但他不能继续待在我的身边,因为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资格留他在我的身边。”朝朝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玖玖留在身边。

    即使以她现在的能力,也能养活玖玖。

    但养活一个孩子,和教养好一个孩子,是完全不同的。

    裴铮可以给玖玖的,她给不了。

    裴铮想要她给的,她不想给。

    这天下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朝朝的确舍不得玖玖,但这一回,朝朝并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再为了什么去妥协。

    “裴大人可能明白?”朝朝的话听起来有些咄咄逼人,裴铮如何能听不明白,不过是不愿意听明白而已。

    “你给我一点时间。”裴铮低声开口,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告诉自己,之后要怎么办。

    “然后,您又可以躲起来,避而不见了对吗?”朝朝很想告诉他,很多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的,拖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愈发复杂。

    她的心意已决。

    裴铮避无可避,只能答应下来,“我明日就去徐府接玖玖。”

    朝朝还想说些什么,可裴铮却是苦笑起来,“朝朝,你好歹给我一些时间。”

    “玖玖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他会看出来的。”裴铮既然已经答应就绝不会反悔。

    朝朝同样知道这一点。

    两人约定好第二日去徐府接孩子。

    朝朝和裴铮说定一切之后,就转身离开,她没有一丝的留恋,而裴铮却连阻拦的立场都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条巷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日落西山,裴铮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要回驿馆。

    而不是一直在此处逗留。

    *

    驿馆之中,荀烈焦急的左右踱步,如果不是不合适,说不定就要出去看看。

    就在他越等越着急的时候,裴铮回来了。

    荀烈连忙跑上去问他的情况,“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裴铮随意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荀烈所有的询问,他都有回答。

    只是不说话。

    荀烈猜测了好一会儿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来,着实有一些发愁。

    “裴铮,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没事。”裴铮终于开了口,只是他的语气比荀烈以为的根本没有好多少,声音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我想休息一会儿,明日要去徐府接玖玖。”

    他垂眸,想起自己的孩子,眼眸中多了一些温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玖玖,要以最好的模样去见他,不然我的孩子会难过的。”

    荀烈见裴铮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多言什么,只能顺着他。

    他看着裴铮强迫自己入睡。

    看着裴铮闭上眼睛假寐。

    心中着实不忍。

    第66章 我姓裴,我叫裴念卿

    朝朝回到徐府的时候, 徐云又带着玖玖一块儿玩蛐蛐,以前朝朝还会担心,他们俩会不会玩物丧志。

    实则玩物丧志的只有徐云一个人, 玖玖玩一会儿还会想着今日的功课没有做, 很快就去书房练字, 但徐云从不会想自己的账本有没有看完。

    玖玖起初对蛐蛐的兴趣还是很大的, 但玩了几日之后, 就没了兴趣, 在他看来远不如书本中的知识来的有趣。

    只不过徐家是商贾之家,没有门路,也没有办法寻来那么多的藏书, 有一些东西,他们更是闻所未闻。

    每当这个时候,玖玖就会很怀念刺史府中的书房。

    他曾经对朝朝提起过,里面都是书, “而且, 爹爹说过,日后也会为玖玖建造一个漂亮的书房。”

    朝朝便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和裴铮的不同,有些东西当真只能裴铮给他。

    玖玖原本就有些兴致缺缺,看到朝朝回来之后, 立刻就扔下了蛐蛐朝她跑了过来, “姨姨,你回来啦?”

    “嗯。”朝朝软软的应了声, 问他今日想吃什么。

    “要做糕点吗?”玖玖有些好奇的问道, “什么都行, 不过,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桂花糕。”

    甜而不腻, 清香扑鼻。

    朝朝却是摇头,“今天姨姨下厨好不好?玖玖是不是还没有吃过姨姨做的饭菜?”

    徐云听到这话,诧异的抬起了头,眼神中多了一些深思,但是玖玖却什么都不知道,很高兴的答应下来。

    “姨姨做的饭菜一定是最好吃的。”

    “你都还没有吃,怎么会知道呢?”朝朝嗔道,“你是不是在哄我呢?”

    “才没有这回事。”玖玖听到这里急急忙忙的反驳着,“我没有哄你,虽然没吃过,但肯定是好吃的。”

    “因为姨姨做的糕点就很好吃。”

    朝朝眼看孩子越来越着急,软软的笑了起来,让人带他下去玩,而她自己则去了厨房,和厨娘说了自己的打算。

    “那我们今日可是乐的轻松,谁不知道朝朝小姐的厨艺很好。”厨娘们笑着打趣,开始帮朝朝打下手,厨房里的气氛好极了。

    所有的食材都是现成的,处理起来并不会很复杂。

    朝朝忙碌了一会儿,瞧见水缸中还有一尾鱼,又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思当中。

    鱼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徐家之前没人喜欢吃,所以徐家的厨子也不会多买,倒是朝朝来了之后,隔三差五的就会买鱼。

    朝朝原本不知道,还以为徐云喜欢。

    直到后来,她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好,朝朝才知晓,原是徐云以为她出生江南,会喜欢。

    惹得朝朝哭笑不得。

    扬州很大,虽然都是江南,可她从前并不临水而居,去京城之前,她连码头和船都没有见过。

    所以对这鱼也并没有什么执念,徐云也是后面才知道,这件事竟然是个乌龙。

    但是吃的多了,徐云也觉得这鱼的味道不错,所以徐家的厨子也就隔三差五的买。

    各地的特色不同,这鱼在徐府的厨子手上,大概就是鱼块。

    但是在朝朝的手上,就有各种各样的做法。

    于是,徐云就爱上了江南的美食。

    朝朝看着这条鱼,把它给捞了出来,开始处理。

    她记得裴铮是不怎么喜欢吃鱼的,但是玖玖很喜欢,这一点让朝朝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也许是因为她发现了孩子的喜好。

    朝朝做了很多的菜,只恨不得什么都搬到桌上去,最后还是她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于荒诞,将菜酌情减少了一些。

    饶是如此,桌上也有八菜一汤,把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若不是徐云心有所察,都要以为他们家这是提前过除夕。

    徐兴文夫妻俩也估摸着知道了什么,满脸慈爱的看着玖玖,让他多吃一些,“朝朝做的菜,味道那是好极了。”

    “只不过呀,朝朝现在已经很少做菜,这一回我们是沾了玖玖的光。”

    玖玖听完之后,脸红了起来,高高兴兴的吃着菜。

    饭厅的气氛和往常别无二致,玖玖吃完饭之后就过来和朝朝说话,“我答应了徐爷爷和徐奶奶,今天晚上陪他们一块儿睡。”

    徐父徐母有含饴弄孙的心愿,但徐云并没有成亲的打算,他们劝过,哄过,一直都不大如意,说到后来徐兴文也不愿再提。

    不想伤了女儿的心。

    只是顺着徐云的心意,至于那黄少爷,徐家长辈也没有了要撮合的打算,只是想着他们若自己有缘分,也是件好事,若是不成他们也不想多管。

    这不玖玖的出现,就让徐家父母爱不释手。

    玖玖也是个孝顺孩子,时不时的就会去陪他们俩,很好的满足了徐兴文夫妻俩的心愿。

    “那你要早些休息,徐爷爷和徐奶奶的年纪大了,不能太晚睡的,你也还是个孩子,也要早点休息。”朝朝的声音十分温和,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玖玖自然不会有所察,高高兴兴的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走了。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玖玖在这里有了很多很多自己的东西,朝朝的柜子里也有很多为他准备的东西。

    小到里衣,大到外衫,她虽没有言明过,但全部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

    她将所有的东西都找出来,垒在了床上。

    春荷进来时便瞧得分明,“姑娘这是…”

    “我在收拾玖玖的东西,你家大人说明日就会来接玖玖回去。”朝朝看到春荷也没有隐瞒,将这件事情和她说清楚,“你和岑大夫也可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春荷的模样一瞬间变得茫然起来,她看着朝朝,有些想问朝朝呢。

    但又觉得这些话,似乎没有询问的必要。

    朝朝并没有给自己收拾东西的打算。

    “奴婢知道了。”春荷轻声应道,说自己是来给玖玖取寝衣的,朝朝便将衣服找出来递给她。

    这里是朝朝的住处,她住的地方不算小,却也没有很大,里头只有一个柜子,放的都是她自己的衣裳。

    玖玖和她同住,东西少不得要和她放在一起,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但时间一久,就放在了一处。

    这是自己的孩子,朝朝对待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心软。

    她将那些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折叠好,包了起来。

    只是东西总有收拾完的时候,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的休息,但朝朝是睡不着的,便去了厨房打算做些糕点。

    正在她忙碌的时候,徐云却举着灯笼出现,“你果然在这里。”

    “阿姐。”朝朝轻声喊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徐云将灯笼吹灭,又点上了一支蜡烛,看见她正在做糕点,心中了然,“玖玖是不是,快要走了?”

    朝朝点头,并没有否认,“明天,他的父亲会过来接他。”

    “什么?”徐云一个没忍住,声音又大了许多,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怎么会那么着急?”

    “我今日遇见了裴铮,便问他打算何时过来接孩子。”朝朝说的轻描淡写。

    徐云根本没有想过朝朝会那么平静,她看着朝朝分外的心疼。

    “我知道你很舍不得他。”徐云从厨房的碗柜中找出香油来,她看着朝朝面前摆了那么多食材,大概就知道朝朝想做什么。

    “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他。”徐云就没有见过像玖玖那么可爱的孩子。

    “他相貌可爱,也许是因为我,但他言行举止之间的礼貌却并不是我教会的。”朝朝分的很清楚,徐云其实也知道,但这话听得多了,就有些恼她太清醒。

    “阿姐,我若是不清醒…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朝朝根本不敢去想那样的未来。

    如今这样就好。

    徐云看着朝朝,满脸的心疼,而朝朝却只是笑,将一盆的面粉放到徐云面前,让她帮忙和面。

    “这东西我也不会啊…”徐云看着那面粉头疼不已,“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这些东西。”

    “没关系,只是把这些面粉搅合起来。”朝朝今夜是不打算睡了,明日裴铮不知什么时候过来。

    她只想多给玖玖准备一些糕点,让他可以带着路上吃。

    这些日子,朝朝给玖玖做了很多吃的,每一样他都很喜欢,但是孩子的口味还是有自己的偏好,朝朝便会多做一些。

    不知不觉厨房的桌子上已经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看的徐云叹为观止,“三个食盒都要装不下了,朝朝,你可悠着点儿。”

    “这么多,他也吃不下呀。”

    “最近天气渐冷,这些糕点可以放很长的时间。”朝朝看着那些,总觉得还不够,她想要多为玖玖准备一点。

    但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可心里的念头已经有了退缩之意,她做这么多的糕点,又有什么意义呢?

    放久了,也会坏的。

    放的再久,又能有多久呢?

    朝朝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她仰起头,很努力的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徐云看的分明,连忙走过来看她,“好好的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没有哭,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朝朝飞快的擦掉自己的眼泪,将剩下的一点儿面粉放到模具里面去。

    之后就宛如没事人一样的生火,烧水,看的徐云又心疼又难受。

    外头的天色还是黑咕隆咚的,但是更夫已经打过更,徐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时辰,她想好好的回去睡一觉,又不是很舍得把朝朝一个人扔在这儿。

    只能窝在厨房里打起瞌睡来。

    为了避免自己睡着,还时不时的和朝朝说话,“最近不下雨,情况也变得好起来,凉州的商铺也渐渐变得好转。”

    “这是好事。”

    “对…没错,那刺史大人出台了许多的政策,对商人而言都是好事。”徐云原本是不怎么想提裴铮的,但她能和朝朝说的,无非就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有些事情避无可避。

    好在朝朝并不介意,反而很认真的提议道,“阿姐如果想要去凉州居住,倒是可以看看,能不能趁机会买下宅子。”

    “我也正想和你说买宅子的事情,但是现在那谁不是还是雍州刺史吗?”

    “正因为他还是雍州刺史,阿姐若是想要买宅子,才要快些做决定,如今的宅子并不贵,针对商户也有很大的优惠,若裴铮的任期到了,之后是什么政策可就不大清楚了呢。”朝朝的信虽然没有送成功,但她也没有气馁。

    她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按照裴铮的性子,总不至于再纠缠下去,那样有失身份的事情,他应当不会做。

    何况,裴铮总是要回侯府继承家业的。

    他若一直留在雍州,镇南侯和夫人也是不会同意的。

    徐云被朝朝说的心动,开始认真的研究起来,朝朝倒是不愁,她只想等裴铮走了以后再做打算。

    直到天色大亮,朝朝才将那些糕点全部做好。

    将它们分门别类的装在食盒里面,满满的四大盒,看的徐云目瞪口呆。

    那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朝朝对玖玖说不出口的思念和爱意。

    徐云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

    *

    巳时一刻,徐家的大门被敲响。

    门房一如往常的去开门,却看见了阔别已久的贵人,“裴,裴大人?”

    裴铮送玖玖来的那一日,也是他在,今日同样是他,所以能很好的认出裴铮来,“您是来找朝朝小姐的吗?”

    裴铮轻轻颔首。

    门房很快就跑了进去,不多时徐府的管家亲自迎了出来,请裴铮进去。

    今日徐兴文夫妻并不在府中,而是出去走亲访友,徐云约了人谈生意,本来想要推脱的,但朝朝却劝她不要如此。

    离别本就感伤,何必让玖玖更伤心一点?

    只要不看到,他的伤心也会少一点。

    徐云听到这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酸了。

    便在用早膳的时候,和玖玖说了许多话,之后匆匆的去谈生意,不过是托朝朝将自己给玖玖准备的礼物送给她。

    是以裴铮过来的时候,整个徐家只有朝朝在。

    他过来之时,朝朝正和玖玖坐在一处看书,通常是玖玖念,朝朝在一旁听着。

    裴铮被朗朗的读书声吸引,驻足门前,认真的听了起来。

    直到玖玖的读书声停下,他才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玖玖。”

    “爹爹。”玖玖看见裴铮,一时之间什么都顾不上了,放下书本就朝裴铮跑了过去,裴铮便蹲下·身,将冲他跑来的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爹爹,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玖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玖玖有些委屈的看着裴铮,那些从未流露过的心情也只会在裴铮的面前表现出来。

    他趴在裴铮的肩膀上,豆大的泪珠一直掉。

    裴铮抱着孩子语气温和的哄着他,说自己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并不一定可以听得懂。

    但裴铮却没有散漫敷衍。

    只是认真的回应他。

    玖玖在裴铮的安抚下终于不再激动,他抱着自己的父亲,满心满眼都是依恋,“爹爹…那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爹爹是来接你走的。”裴铮的脸色还是有些糟糕,他昨日勉强自己好好的休息,也不过是比平时多睡了一个时辰而已,他醒来的时候,荀烈已经睡着。

    他不想把人吵醒,便躺在床上盯着房梁。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以往的每一回,裴铮失眠无法入睡,他都会起来处理公务,或是给玖玖布置后面几日的功课。

    从未有过这般闲暇的时候。

    他盯着房梁看了许久,明明已经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但朝朝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在脑海中浮现。

    他不仅仅是头疼,更多的还是心疼。

    裴铮也总算知道,当年在侯府,大夫为何会说她多思多虑,曾经的裴铮很不理解,直到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有多么的无助。

    多思多虑吗?

    裴铮只觉得头疼欲裂,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啊…

    他一夜未眠,荀烈睡得好好的起来,看见他还醒着,差点儿没骂人,但荀烈还是好脾气的闭嘴,出门置办东西去了。

    荀烈马上就要回京,难得来一次雍州,便想着要带一些当地的特产回去。

    而裴铮就掐着时间来接玖玖。

    只不过玖玖听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些抗拒,“走?”

    玖玖只是很想念裴铮,但是一直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会儿冷不丁的听见,楞是没有反应过来,“我…我们要到哪里去?”

    “自然是去刺史府,和爹爹回去。”裴铮的脸色平静,语气自然,但他的心里的情绪,唯有自己明白。

    玖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明白,他大概知道自己是要离开的,但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他看着裴铮,又看了看朝朝,很小声的问了一句,“那,姨姨去不去?”

    “姨姨不去。”裴铮飞快的回答道,似乎是担心朝朝会说出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来,索性自己开口。

    “你要和爹爹回去,只有我们两个人。”裴铮轻声说道。

    玖玖轻轻的点了点头,安安静静的跟在裴铮的身边。

    玖玖的东西,朝朝在昨日就已经收拾好了,这会儿只是等岑大夫和春荷。

    朝朝亲自将做的糕点尽数交给福财,满满四大盒,看的所有人都心生诧异。

    “里头都是玖玖喜欢吃的糕点。有些可以放的久一些,有些需要早点吃完。”

    “我在上面都写了标注,不会弄错的。”

    福财接过,很快就提着糕点出门。

    玖玖一直跟在裴铮的身边,三人坐在堂前,谁都没有说话。

    这还是头一回,他们一家三口单独相处,只是三人心思各异,没有人有空停下来寒暄。

    裴铮有心想要和朝朝说话,但朝朝却只顾得上看玖玖。

    “回去之后要好好的听话。”

    “我知道。”玖玖的声音有点儿委屈,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些颤音。

    朝朝知道,她是因为舍不得。

    她同样也很舍不得,“姨姨知道,玖玖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有些话都不需要特意的交代,你自己就清楚。”

    玖玖低着头,期期艾艾的走到她的身边,他有些话想说,但心中知道那些话并不合适,便什么都不提,只是放在了心里。

    春荷和岑大夫的行李并没有很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徐家的主人都不在家,朝朝也没有要留裴铮用饭的意思,便和管家一起送裴铮和玖玖出门。

    玖玖随着父亲走过那些熟悉的道路,离别的情绪在心中渐渐蔓延,若先前只是模糊的感觉,这会儿他就知道什么是真实。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裴铮并不忍心苛责孩子。

    朝朝就更加不会有所催促,任由玖玖这般走路。

    但再长的路,也都会有到尽头的时候,朝朝将两人送至门外,看着玖玖被裴铮抱上了车,又看着他自己上了车。

    马车的门被关上。

    她便转身回府,命人将门关上。

    只不过她很快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是玖玖跑过来的动静,“姨姨,姨姨…”

    朝朝听到这声音,心中猛然一颤,她正在犹豫,门外的孩子却哭了起来,“姨姨,姨姨你开开门,玖玖有话要跟你说。”

    朝朝克制不住,命人打开了门,大门不过亮出了一条缝,玖玖就从外头闯了进来,紧紧的扑到她的身上,抱着她的腿怎么都不肯放手。

    这场景很是熟悉,宛如他们第一回 见面。

    那时候朝朝想,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如今知道他是谁家的,心中更是多了一分疼惜。

    昔日她只想把那个孩子推开,而如今,她只想把眼前的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要放开手。

    朝朝将孩子抱在怀中,温柔的问他,“玖玖,怎么了?”

    “姨姨,我有话要和你说。”玖玖的声音闷闷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姨姨…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朝朝的确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问过。

    “姨姨…我的名字…我,我姓裴,我的名字叫做裴念卿。”玖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悲伤,他明明知道离别在即,可还是紧紧的抱着朝朝不肯放手。

    朝朝听见这个名字,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她曾拒绝知道的一切,到头来还是以让她意想不到的方式知道了。

    这名字背后究竟有何意义,朝朝也同样清楚。

    朝朝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她克制自己,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任由裴铮出现,将人抱走。

    “姨姨,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我不会忘记你的。”朝朝认真的回应道,她怎么会忘记呢?

    朝朝又一次的目送他离开,只不过这一回,她没有转身,而是看着他们的马车一点一点的走远。

    玖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和她挥手,“姨姨,你不要忘记我,你不要忘记我。”

    玖玖的声音渐渐地笑了下去,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再也听不见。

    朝朝这才往回走去,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走的极快,回到住处之后,她才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蹲在地上,任由泪水滴落。

    再没了走路的力气。

    第67章 爹爹,我真的能找到娘亲吗?

    马车距离徐府越来越远, 但是玖玖的情绪却一直都不能平静下来,他趴在窗户上面,目光一直追寻着早已经消失不见的宅子。

    明明就已经看不见了, 但是玖玖却一直都不放弃, 还是忍不住的要往外看去, 大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外。

    裴铮看到他这般模样, 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本不想让玖玖不开心, 可还是会担心孩子的安全,很快就将他给抱了回来。

    “玖玖,不要再看了, 我们该回去了。”

    玖玖明明听到了裴铮的声音,但他却根本不舍得收回自己的视线,只是轻声的问裴铮,“爹爹, 玖玖一定要离开吗?”

    裴铮的心情同样不能平静, 只觉得分外难受,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玖玖面临分别。

    他也想满足玖玖的愿望,让他快乐一些。

    可事实上,裴铮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玖玖和他的母亲分开。

    “玖玖, 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它是难以两全的。”裴铮克制着心中难受的情绪, 试图和玖玖解释。

    但玖玖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裴铮。

    裴铮也不知道玖玖这个年龄的孩子, 到底能不能听懂这些。

    就在裴铮发愁的时候, 他听见玖玖很认真的告诉他,“爹爹, 我想和姨姨一起生活。”

    “我很喜欢姨姨。”

    “为什么…我不能和姨姨一起生活?”玖玖的声音稚嫩可爱,问的问题近乎天真。

    初听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仔细的想一想,却让裴铮觉得疑惑,玖玖对朝朝的依恋,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从未见过玖玖这么黏着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裴铮看着玖玖,很难不多想,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试探的问道:“玖玖,你告诉爹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裴铮想问朝朝,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和朝朝的关系,但玖玖却自顾自的淌眼抹泪。

    听到父亲说话,很是疑惑的抬起头,“我知道什么呀?”

    “爹爹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玖玖吗?”

    裴铮见他的模样与平时别无二致,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悠悠的往驿站走去,玖玖知道这件事情已成定局,就算他再怎么反对都是没有用的,也就卸了心思。

    安安分分的坐在马车上面,眼泪不知不觉已经被他擦干,玖玖走到裴铮的身边,将脑袋靠在他的腿上,满是依恋,“爹爹,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玖玖?”

    “当然是想的。”裴铮飞快的回答道,他怎么可能会不想玖玖呢?

    他每一天都在想念玖玖。

    从出生到现在,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的时间。

    “玖玖也好想你。”玖玖轻声的说道,他靠在裴铮的腿上,和裴铮说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都是在徐府的时候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裴铮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仔细问起,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很是愉快。

    徐府去往驿站的路并没有太远,没一会儿就到了,但是裴铮今日的目的地并非是驿馆,而是要去凉州,所以就显得有些路途遥远。

    荀烈已经买完了当地的特产,和父子二人回合。

    待他看见玖玖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有些呆愣,“这…这…怎么还真的一点也不像你?”

    玖玖的长相的确不像裴铮,他更像朝朝,用裴铮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起初荀烈是根本不相信的,还以为裴铮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早就没了理智可言。

    结果今日一看见,果真是这么一回事。

    裴铮抱着孩子,指着荀烈让他来认认人,“这是荀烈叔叔。”

    玖玖听到父亲的介绍认认真真的问好,看的荀烈心软不已,“好,好,玖玖啊,我是你荀烈叔叔。”

    “玖玖知道的,方才爹爹已经介绍过了。”玖玖说的认真,若是一般人,听到这儿也许还会觉得有些尴尬,但荀烈半点都不尴尬。

    他看着玖玖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明明自己有马车,但非要挤上来和父子俩一起乘车,“玖玖啊,叔叔家里还有哥哥和姐姐,你要不要和他们认识认识?”

    玖玖不太能够理解荀烈的热情,便忍不住的看向裴铮。

    见到父亲冲着自己点点头,他才高兴的答应,“好呀。”

    “那玖玖回京之后,就可以找他们一块儿玩。”

    谁知玖玖听到这里,倒是没了先前的热切,他礼貌的谢过荀烈,但对于这件事情早就有了应对的经验,他冲着荀烈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说道,“玖玖不会离开爹爹的,爹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荀烈听到这话,只觉得不信邪,开始各种和玖玖说起京城的好处,说到最后都惹得玖玖有些烦躁,“叔叔,玖玖说过了,不想去的。”

    荀烈:“玖玖,京城当真是很好玩的,也许只是你还不习惯?”

    他是当真希望玖玖可以去京城,想着也许因为玖玖想去,裴铮也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是荀烈根本没有想到,玖玖到底有多坚持,“不要。”

    并且固执起来和他爹简直一模一样,他毫不犹豫的拒绝,“玖玖永远都不会离开爹爹的。”

    荀烈虽然觉得遗憾,但也不想惹得孩子不开心,只能放弃。

    而玖玖也不怎么想和荀烈一块儿玩了,只是一个劲的躲在裴铮的身后,坚决不搭理荀烈,就担心他忽然又胡说些什么。

    玖玖的严重,有着对裴铮最真挚的感情,那全然的维护和信任,让裴铮的心情都愉悦不少。

    那毫无保留的爱意,看的看的荀烈好生羡慕,他家中的两个孩子,都是更黏着娆。

    殊不知,荀烈羡慕裴铮,而裴铮却更羡慕荀烈。

    至少,荀烈的孩子不需要忍受母子分离。

    去往凉州的路途到底遥远,裴铮很快就把荀烈赶了下去,任由他死皮赖脸也不为所动。

    直到荀烈走了,玖玖才愿意从裴铮的身后探出头来,“爹爹,那个怪叔叔走了吗?”

    “嗯。”裴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的摸了摸玖玖的头发,“他走了,玖玖不要害怕。”

    玖玖还是软软的依偎在裴铮的身边,寸步不离,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玖玖不会离开爹爹的。”

    “嗯,爹爹知道。”裴铮从不会怀疑孩子真挚的感情。

    他想,他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朝朝,还有了玖玖这么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孩子。

    父子俩许久未见,玖玖对着裴铮就有说不完的话,裴铮总是很认真的回应他。

    说的累了,玖玖就会将朝朝送给他的糕点拿出来吃,全部都在食盒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

    食盒更是沉甸甸的,玖玖一打开,只觉得惊喜非常,入目所及皆是自己喜欢吃的。

    小小的手忍不住的在眼睛上面揉了揉,想要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裴铮看见,略有些嫌弃道:“不要用你的脏手揉眼睛。”

    “将手洗干净再吃东西。”

    马车已经出了怀远县,官道上很是冷清,裴铮便让人将马车停了下来,倒了些水给玖玖洗手,等到擦干之后,··才允许他开始吃糕点。

    玖玖很是大方的分了裴铮一些,“爹爹,姨姨做的糕点很好吃的。”

    裴铮看着眼前熟悉的糕点,思绪又不可控制的回到了许久之前,他当然知道朝朝做的糕点很好吃,因为以前,这些东西都是朝朝做给他吃的。

    那时候,她是他的妻子。

    他们形影不离,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分开。

    谁知现在,朝朝只想和他划清界限。

    他心痛难耐,却已经无计可施。

    裴铮接过玖玖手中的糕点,声音有点儿喑哑,“这是姨姨给玖玖的,爹爹不要。”

    裴铮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去面对这些糕点。

    他心中甚是怀念过去,还能想象的到糕点的味道,可摆在眼前的时候,却是不敢去触碰的。

    “姨姨给了玖玖,那就是玖玖的。”玖玖将那块糕点郑重其事的放在裴铮的手心里面,“玖玖可以自己做主。”

    裴铮看着手心里的糕点,缓缓的拿了起来,在玖玖的注视下,轻轻的咬了一口。

    味道一如既往,但又多了一种别的滋味,他忍不住的再尝了尝,直到一块糕点吃完,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但裴铮根本做不出和小孩子抢东西吃的行为,尝了一块之后就再没有吃过,便看着玖玖雨露均沾的将所有的糕点全部吃了一块。

    裴铮当时看见四个食盒的时候,只是有点儿疑惑,但看着朝朝将食盒一层层的打开,那些疑惑就变成了惊讶,最后变成了好奇,他很想知道朝朝到底给玖玖做了多少种糕点。

    为何数都数不清。

    朝朝吃的不亦乐乎,每一种都尝一块,就在玖玖吃到第七块的时候,裴铮还是忍不住伸出手阻拦,“不能再吃了,你已经吃了很多,会积食的。”

    玖玖听到这话,有些委屈的看着他,但裴铮却坚持,丝毫不为所动。

    玖玖见状只能恋恋不舍的将糕点全部放了回去,小心翼翼的舔了舔手指。

    裴铮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不忍直视,“你这个…”

    玖玖却睁大眼睛,懵懂的看向他,“爹爹,你怎么了?”

    “罢了罢了,你高兴就好,将手擦干净。”裴铮选择眼不见为净,玖玖偷偷的看了裴铮一眼,见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的身上,又忍不住的去拿糕点。

    裴铮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在玖玖的小爪子放到食盒盖上的时候,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玖玖。”

    吓得玖玖立马就将自己的爪子给缩了回来,他好奇的看了看裴铮,爹爹不是在睡觉吗?

    怎么能看到自己的?

    玖玖原本想着,等裴铮睡着了之后,自己再偷偷的吃一块糕点,但是很可惜,他没有等到裴铮睡着,反而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裴铮见身边没了动静,大致清楚他是睡着了,只见小小的孩子坐在地毯上面,软乎乎的趴在马车的坐凳上。

    瞧着可怜又可爱。

    胖乎乎的小手还捂着自己的眼睛,裴铮看的分明,脸上浮现了点点笑意,他将睡着的孩子抱在了怀里,温柔的替他盖上了毯子,吩咐福全驾车的时候小心一些。

    福全了然的放缓了速度。

    一切,仿佛是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只有裴铮和玖玖。

    但是裴铮知道,有些事情是再也回不去的,就像他知道了朝朝的下落,就绝无可能放手。

    诚然,她说的那些话,让自己很是心痛,甚至难以理解。

    可裴铮如今已经冷静下来,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从头到尾都是自己。

    他避无可避,便坦坦荡荡的承认。

    裴铮更是自虐一般的回忆着朝朝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话起初听到的时候,痛彻心扉,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宛如被利刃所刺。

    只要一碰,就会鲜血淋漓。

    其实现在也没有多少的改变,他的心同样很痛很痛,但他却已经学会习惯。

    他不知道朝朝当年是怎么习惯的,但痛苦绝对不会比自己少。

    裴铮如今只想明白,她当年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他想,也许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体会到朝朝的心情。

    才可以更好的明白她的委屈。

    马车出了怀远县之后,又行了几个时辰,最终他们找到一家驿馆留宿,怀远县到凉州的官道,并没有很多人。

    如此,裴铮也就不需要和荀烈挤在一间屋子里面。

    玖玖醒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用晚膳的时间,他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由的想起朝朝做的菜,心中又开始冒起了酸泡泡来。

    但是玖玖却什么都没有提,他敏锐的感觉到,爹爹好像不是很愿意他提起朝朝姨姨。

    他乖乖的自己吃着饭,虽说有点儿挑食,但大体上还是很乖的。

    这一幕看的荀烈好生羡慕,“我们家的那两个,可从来不会这么乖。”

    荀烈家的两个孩子,前后不过差了一岁,他和姜娆也并没有重男轻女的心思,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总是会打架。

    荀烈拦不住,也根本不想拦,看着姐弟两个人打架,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裴铮每次听到这些的时候,心中都会染上一丝羡慕,他也很希望玖玖可以有个兄弟姐妹相互扶持,至少不会让他那么的孤单。

    只可惜…

    晚饭过后,裴铮照例哄玖玖睡觉,但是他发现玖玖没有再缠着他要讲故事,反而自己主动说起要自己睡。

    裴铮看的有些意外,“你在徐府的时候,都是自己睡的吗?”

    “两位姨姨都很忙,她们要算账,只能偶尔陪着玖玖,玖玖已经长大,是男子汉,不会害怕的。”玖玖的声音有点儿轻,说出来的话也是底气不足的。

    裴铮却走上前,将他揽在怀中,告诉他如果害怕的话可以说出来的。

    “爹爹,我不害怕的…”

    “没关系,爹爹允许你害怕。”裴铮每次看到玖玖的时候,都会不受控制的想起朝朝来,也因此他对玖玖总是有着诸多的宠溺。

    “玖玖长大了…”

    “你可以慢一点长大。”裴铮温柔的抚摸着玖玖的头发,告诉他不用那么着急,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一点一点的长大。

    “若是害怕,可以告诉爹爹,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有爹爹陪着你。”

    “你还有爹爹在,只要是爹爹能为你办到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推辞。”裴铮承诺道。

    玖玖沉默了许久,伸出手抱住了裴铮的胳膊,“爹爹…晚上陪玖玖一块儿睡好不好?”

    “好。”裴铮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玖玖抱着裴铮的胳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他许久,直到裴铮都有些按耐不住,“为何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吗?”

    玖玖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看着裴铮,问出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问题,“爹爹,我真的能找到娘亲吗?”

    小小的孩子开始变得迷茫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够见到母亲,这件事情一直都放在他的心里。

    他问过朝朝,也问过徐云,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

    玖玖的心就开始慌乱起来,他思来想去唯一可以询问的人也只有父亲,但是父亲一直都没有出现。

    如今好不容易见面,玖玖自然不想放弃的。

    “玖玖这是,想你娘亲了吗?”裴铮的声音有些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

    玖玖用力地点头,告诉他,自己其实每天都会想念母亲,“别人都有娘亲,为什么只有玖玖没有?”

    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疑惑。

    裴铮开始意识到,玖玖已经长大了,昔日的那些借口和谎言,放到日后也许是用不了的。

    他总有一天要面对玖玖的疑问。

    “当然…”裴铮不忍心去骗他,也不忍心让他失望,同样的他也不想让自己太凄惨。

    “玖玖一定可以找到娘亲的。”裴铮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承诺道,他已经亏欠玖玖太多太多。

    再不能让他失望。

    “爹爹答应你,以后,我们会一起陪你过生辰的。”裴铮说的非常认真,但是玖玖眼中的情绪,却是裴铮看不懂的。

    他深深的看了父亲一眼,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裴铮看着玖玖的模样,就开始忍不住的深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却不知道究竟哪里有问题。

    不多时身边响起了轻微的呼吸声,玖玖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白日里哭过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长途跋涉,他睡得很快,也很安稳。

    但裴铮却毫无睡意。

    他开始担心,是不是玖玖知道了什么。

    只是他回忆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找到玖玖发现真相的证据,玖玖甚至连朝朝的名字都不知道。

    裴铮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玖玖的背上拍了起来,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从前他只是想不明白,朝朝为什么会离他而去。

    就算想明白之后,他的心也是不承认的。

    如今,他总算是可以站在朝朝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出了错。

    他设身处地的站在朝朝的立场上去想问题,裴铮才惊觉,那些所谓的为她好,分明就是最伤人的刀。

    一刀一刀的割在她的心上,伤的她体无完肤,他也许有所察觉,却总是忽略。

    他也许知道她会伤心,却从不知道,她会那么的伤心。

    尤其是当朝朝说出她和李林不过是合作伙伴各取所需之时,裴铮才明白,当年朝朝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问他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裴铮当初觉得疑惑,那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为什么她不能理解。

    如今情况对立,两人易地而处,裴铮只要一想到朝朝告诉他,会因为某些原因,某些手段,而和李林成亲。

    他整个人都要疯狂起来。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

    完完全全的不能接受。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为何有些事情自己做得?朝朝就做不得?

    他会这么痛,这么难以接受,为何就觉得朝朝不会痛,为何就觉得她可以接受?

    裴铮越想越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他怎么能够那么自私?

    也难怪,朝朝会这般的排斥他。

    那一天晚上,裴铮想了许久,想到的都是自己的错处。

    自从朝朝跟他回到镇南侯府的那一天开始,她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很委屈。

    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只要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给她自己的爱,他们就可以偏居一隅之地,天长地久。

    殊不知,这些爱,都是建立在伤害之上。

    裹着蜜糖的砒·霜,也掩盖不了内里是毒·药的事实。

    朝朝究竟为什么,可以忍受那么久?

    她想要离开,是因为忍受不了了吧…

    恍惚之间,裴铮想明白了朝朝为什么会愿意承受那些委屈,那是因为,她还爱着他。

    同样的,他也想明白了,朝朝为什么不愿意和他重新开始。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她如今是不爱他。

    裴铮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杯子,身边依偎着一个热乎乎的孩子,明明已经非常的温暖,可裴铮却觉得浑身冰冷,止不住开始颤抖起来,他抱紧了手臂,依旧觉得冷。

    他觉得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冷气,冷到了他的骨头里,也冷到了他的心里。

    他终是学会了站在她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的去思考问题。

    可是这一切仿佛已经来不及。

    他们之间错过的不是五天,不是五个月,而是整整五年。

    裴铮开始惶恐,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追上这五年的距离。

    第68章 母亲大人亲启

    玖玖依偎在裴铮的身边, 很快就睡了过去。

    裴铮在玖玖彻底熟睡之后,悄悄的起身,披着衣衫, 坐到书桌前面开始写信。

    当裴铮提笔在洁白的信笺上写下【母亲】二字时, 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封被自己藏在箱子最底层的那封信。

    一模一样的称呼, 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那封信里面的内容, 裴铮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想起来, 就会痛不欲生。

    但裴铮这会儿已无暇去想别的事情,只是提笔,一字一句写下自己心中所愿。

    裴铮自五年前来凉州, 成为雍州刺史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虽然每年都可以见到父母,但是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的交流。

    父母来到凉州时, 只是很单纯的过来见一见玖玖, 顺道劝劝他,放下过去,跟他们一起回京城。

    每一回,都是不欢而散。

    时间一久, 父母就没有再提什么, 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玖玖的身上,一门心思的想要带着玖玖回京城, 裴铮知道, 父母一直都没有放弃, 他们心中是什么想法,裴铮一清二楚。

    不过是想借着玖玖, 来让他就范。

    但裴铮从来都不为所动,所以裴元勋和阮氏每一回,都是失落而归。

    这些年,他也收到过很多的家书,裴铮也会回信,但是从未主动的给父母写过一封信,起初,他只是在逃避,他尚来不及抚平心中的伤痛,不知要和父母说些什么。

    后来,有些话也说不出口。

    他们年复一年的想要玖玖和他回去京城,想要让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裴铮的心中很是厌倦。

    他心中的目标,一直都是找到朝朝。

    至于其他的,一直都没有仔细的想过。

    直到如今,裴铮才总算将心中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彻底的理清楚,所以才能这般冷静的坐着桌前,给阮氏写信。

    他的思绪已经逐渐清明,当想通一切之后,就再也没了自欺欺人人的能力,曾经的种种宛如一叶障目,当那片叶子被拿开,眼前的所有都变得清晰起来。

    豁然开朗。

    【母亲亲启:儿此行…】

    那是裴铮给阮氏写过的,最多的书信,上面原原本本地写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原委,也写清楚了他未来的打算。

    白纸黑字上写下的都是裴铮的肺腑之言。

    裴铮清楚的明白,他的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柳朝朝,他用了五年的时间,都没有办法将这个人忘记。

    以前不会忘记,以后也不会忘记。

    裴铮并不愿强迫自己忘记朝朝,昔日种种皆是他心中最美好的记忆。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玖玖,裴铮都不会轻易妥协,他都希望可以和朝朝重新开始,拥有未来。

    至于父母,他希望父母并非妥协,而是尊重祝福。

    曾经他亲手犯下的错误,总要亲手改正,其中会遇到多少的困难,裴铮尚不可知。

    但他心中已有决断,便不会有所退缩。

    裴铮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多少页的纸,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的算计,也没有任何的手段,有的只是满心的赤诚。

    就连裴铮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写出这样的东西来。

    他不知道母亲看见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可裴铮却没有任何退缩之意,那封信被他装的好好的,打算明日一早交给荀烈,让他带回京城。

    将书信写完,裴铮依旧没有睡意,只是铺开了纸,想要给朝朝写信。

    他看着空白的信笺,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落笔,愣了整整半个时辰,也只是刚刚写下了她的名字而已。

    道歉的话,他已经说过许多次。

    而朝朝的态度也异常的坚决,裴铮只要想到她的拒绝,心就会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裴铮知道,如今不是逃避的时候。

    过去的事情裴铮并不想多提,这其中的种种,是他只要想一想,就是不能接受的。

    但是……

    若他再那么糊里糊涂下去,只怕朝朝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那天晚上,裴铮一个人坐着发呆,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直到天色大亮,隔壁传来了动静,他才回过神来。

    荀烈打开房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裴铮,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是刚刚醒过来,还是没睡觉?”

    裴铮没有说话。

    荀烈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后者,他看着裴铮气不打一出来,“我说你是想要干什么?你是要成仙了吗?白天不睡,晚上不睡的。”

    他气呼呼地骂了一大堆,想起裴铮的种种离谱行为来,更觉得气不顺,“你是觉得自己不需要休息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很不好?”

    荀烈昨日还专程去问过岑大夫,他才知道裴铮的情况是非常糟糕的,“你知不知道你生病了?”

    裴铮这才轻轻的点头,对这件事情,他其实还是有所了解的,“都是一些小毛病,不妨事。”

    这番话说的荀烈愤怒极了,什么叫做都是一些小毛病?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严重。”荀烈烦躁的骂道,见裴铮完全不当一回事,心中更是恼怒不已,“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自然是听见的。”裴铮轻声开口,让荀烈不要那么大声,省的把孩子给吵醒。

    “你,我…”荀烈气不打一出来,但听到这话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裴铮,岑大夫已经跟我说过,你的头疾非常的严重,他还说你一直都睡不好,这些事情可大可小,要不你还是跟我回京城,然后去找太医瞧瞧,可好?”

    对于荀烈的心意,裴铮心中是感动的,但他还有不回京城的理由,“雍州百废待兴,这里的百姓还需要我。”

    裴铮的借口,永远都是那么的方便,只要他还是雍州刺史的一天。

    这些都能够成为他的借口。

    “我知你是关心我。”裴铮的语气很是平和,平和的荀烈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瞪大眼睛看着裴铮,像是想知道,这人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但裴铮眼神一片清明,瞧着不像是出问题的。

    那眼神里闪着荀烈极其熟悉的光。

    “昨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荀烈有些小心的问道,总觉得裴铮目前这样瞧着有点儿古怪,“你是不是,不小心受什么刺激了?”

    裴铮并没有理会荀烈,将昨日写好的书信,郑重其事的交给荀烈,让他回京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镇南侯府。

    荀烈满脸狐疑的接过,看着信封上头的字样,不由的有些好奇,“这不会又是柳朝朝写的?”

    “这是我写的。”裴铮干脆利落的承认。

    这一举动,让那个荀烈觉得更加奇怪了,裴铮这几年都没有主动的写过家书,真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天。

    “成,我帮你送信。”荀烈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但依旧满脸狐疑的看着裴铮,总觉得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但如今裴铮好好的,即没有喝醉酒,也没有一言不发的折腾,瞧着比以往都正常了不知道多少。荀烈就算是想要了解,也无从下手。

    他偷偷的看了两眼,也没观察出有什么问题来,便苦口婆心的劝他,“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考虑,你总要为玖玖考虑考虑的,他还这么小,你若是万一有点什么事情,玖玖怎么办?”

    荀烈本以为自己的这番话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没想到裴铮竟然还真的听进去了,“是吗?”

    “你说呢?”荀烈不答反问,很想问问裴铮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今日就要回京,荀烈不想横生枝节,免得问的太清楚,回头把自己给气死。

    裴铮尚未来得及回答,屋子里就传来了玖玖的哭声,原来是他睡醒了,找不到人一时情急之下才哭了起来。

    裴铮听见这话,就完全顾不上荀烈,径直的走了进去,荀烈倚靠在门边,很清楚的看见裴铮熟练的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他,温柔的擦掉玖玖脸上挂着的泪,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依偎在裴铮怀中,轻声的喊着爹爹,“爹爹你去哪里了?”

    “就是去外面走走。”裴铮将衣服从箱笼里面找出来,熟练地给他换起衣裳来,这一幕看的荀烈目瞪口呆,他过来凉州的时候,玖玖并不在裴铮的身边,是以荀烈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

    他原本以为,应当是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的。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不一样。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衣服,在裴铮的手中化腐朽为神奇,荀烈完全不知道裴铮究竟怎么将那些小衣服给穿好的。

    直到那掉眼泪的小娃儿都从床上下来,开始洗漱的时候,荀烈的脸色还是那么震惊。

    他万分不理解,为什么做这些事情的人是裴铮。

    难道都没有丫鬟在的吗?

    “爹爹,我今天想吃汤包。”

    玖玖拉着裴铮的手开始提要求,在徐府,他是最听话的小客人,从来都是主人家准备什么,他就吃什么的。

    如今回到了裴铮身边,玖玖才开始跟裴铮撒娇。

    对于玖玖的要求,裴铮自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今日情况特殊,他少不得要和玖玖讲道理,“这里不是刺史府,也不是客栈,只是一个驿馆,也许并没有汤包,今日我们还要赶路,也来不及做汤包,明日可好?”

    玖玖环顾四周,发现并非是是熟悉的地方,总算相信了裴铮说的话,有点儿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直到坐上马车,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生着闷气。

    裴铮留了福财陪他,自己则是去找荀烈商议一些事情。

    岂料荀烈这会儿,完全没有要好好处理公务的激情,只想知道裴铮带孩子为什么那么熟练,“太离谱了。”

    “真的是太离谱了。”荀烈连连感慨,目不转睛的看着裴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那么耐心的照顾孩子的?”

    裴铮听荀烈这般感慨的提起这些事情,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从他们离开京城之后,玖玖便是有他亲自照顾的。

    福财和春荷,也只能打打下手而已。

    起初是因为心中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不明白,只有孩子在跟前的时候,他才会冷静一些,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疯狂,裴铮便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的身上。

    会每天关心他是不是饿了?是不是累了?是不是渴了。

    父母和孩子之间,也许天生就会有血缘关系的吸引,玖玖还小的时候,只喜欢让裴铮抱着。

    谁抱都不行,到了别人的怀中,就会哭闹不止。

    可是一开始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起初,他抱的孩子并不舒服,都是由乳母抱着的。

    每一回裴铮想要抱一抱他,玖玖都是拒绝的,他看着旁人从他怀里带走那个小小的婴儿,心中的失落难以言喻。

    裴铮并不愿意玖玖不认识自己,宁愿忍受婴儿无休止的啼哭,也不愿意将孩子交给别人。

    从那之后,他便承担起了照顾玖玖的责任。

    “他已经没有母亲在身边,原本就会比别的孩子更可怜一些,我自然不能不管他。”裴铮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一片平静。

    荀烈这会儿终于知道,裴铮到底有多喜欢这个孩子。

    当初他离开京城,一意孤行的带走孩子,京城中许多人纷纷猜测,就连荀烈也不能很好的理解,有传言说,裴铮是因为喜欢那个孩子。

    荀烈之前是不相信的。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只能道一声佩服,“你果然很喜欢这个孩子。”

    荀烈的感慨落在裴铮的耳朵里,却只换来他轻轻哂笑,人人都说他爱玖玖,可他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最初他也只是因为那是朝朝的孩子,他才会期待着。

    才会为这个孩子,做了诸多的努力。

    他从前不愿提及,如今倒是坦荡了许多,“因为,那是我和朝朝的孩子。”

    他的名是念卿,他的字是玖玖。

    无一不揭露着裴铮的心思。

    “那…你打算日后怎么办?难不成就一直留在雍州?”荀烈自然是希望裴铮可以回京,但也不能把刀架在裴铮的脖子上逼着他做决定。

    最要紧的是,这一点依誮用都没有。

    “自然是想要朝朝回心转意。”裴铮看了一眼荀烈,没有半分的难以启齿,反而托付他一件事,

    若是得空就烦请姜娆可以探一探母亲的口风。

    “但是……”

    荀烈想说,柳朝朝不是一点儿要回心转意的意思都没有吗?

    荀烈从前没有见过柳朝朝,对她唯一的印象,还是昔日她纵火逃离时,他去现场勘测的证据,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很是了不得。

    胆大心细。

    之后听说了她的事迹,更觉得她时个心智坚定的人。

    如今来了雍州,去了怀远县,能听到的事情就更多了。

    裴铮想要她回心转意,恐怕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成,有什么消息,我会传信给你。”荀烈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之后,两人又说了许多的话,荀烈敏锐的发现,裴铮的心境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他少了一些迷茫,对有些事情愈发的坚定。

    荀烈对于他的这些转变,自然是欣喜的。

    马车一大早就从驿站出发,荀烈因为还有要事,便不绕道凉州,打算直接去往京城,裴铮和荀烈,就要在这里分开。

    分别的时候总是非常的感伤,有很多话,都还来不及说,可又仿佛什么都不需要说,“作为朋友,我总是支持你的。”

    荀烈轻声说道。

    那些争吵,那些怒斥,那些失望,也不过仅仅是因为他在乎而已,他在乎裴铮,在乎他们之间的情谊,“我希望能早日见到你如愿以偿。”

    裴铮敛去心中所有的情绪,缓缓的点头,“长珩,珍重。”

    因为即将分别,就连玖玖也没有继续躲在马车上,而是走下来,认认真真的和荀烈道别,“荀叔叔,一路多保重。”

    明明还是软乎乎的声音,却故作稳重的说话,惹得荀烈很想发笑,他蹲下·身郑重其事的和玖玖道别,“玖玖若不愿和荀叔叔回京城,日后和你爹爹一块儿回来可好?”

    玖玖认真的点头,“荀叔叔再见,等玖玖和爹爹回去京城之后,一定去看你。”

    “还要去看府上的哥哥和姐姐。”

    荀烈得了玖玖的保证,心情好了许多,冲着父子俩潇洒的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虽不知道裴铮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想通的,但总觉得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不用再看见裴铮的满目悲伤,也不用看着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荀烈在裴铮的眼中看见了生气。

    看见了他的坚定。

    荀烈心有所感,他想他们应当很快就会重逢。

    父子俩目送着荀烈的马车离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裴铮才抱着孩子上马车,“不生爹爹的气了?”

    玖玖抬起头看了裴铮一眼,对裴铮的话有点儿不满,“我从来都不生爹爹的气。”

    他只是今儿个早上起来,因为没能吃到汤包,而有些不开心罢了。

    裴铮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将玖玖抱了起来,“爹爹一直都知道,玖玖事最贴心的孩子。”

    玖玖原本还是一脸正经的模样,但是这会儿被裴铮抱着,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脸,他有些想要挣扎,“爹爹,玖玖已经长大了…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你抱着的。”

    “没关系,在爹爹这里,玖玖可以永远是孩子。”裴铮抱着他上了马车,玖玖也实在是受不住诱惑,软软的靠在裴铮怀里,“爹爹。”

    “嗯?”

    “玖玖好喜欢你。”

    “爹爹也很喜欢你。”裴铮语气温和的开口,并无半点敷衍。

    “玖玖最喜欢的是爹爹。”玖玖看着裴铮,很是坚定的开口,裴铮不明所以,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嗯,爹爹知道。”

    马车缓缓的朝着凉州城驶去,裴铮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温柔的哄着他再睡一会儿,玖玖早上醒的早,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裴铮看着马车外头的景色,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也不知朝朝如今怎么样。

    裴铮始终相信,朝朝并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

    怀远县·徐府。

    朝朝自送走裴铮和玖玖之后,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掉眼泪,她不知道自己掉了多久的眼泪,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克制住情绪。

    但在徐兴文夫妻俩和徐云回来的时候,朝朝已经停止了哭泣。

    倒不是她冷酷无情,实则朝朝心痛的已经麻木,但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便是再痛也要承受的。

    家中没了一个孩子,就少了很多的欢声笑语,那天晚上用饭的时候,徐兴文唉声叹气的,时常看着玖玖的座位发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个孩子如今已经和家里人离开了。

    徐兴文夫妻和徐云都很难受,唯一看起来不难受的,只有朝朝,她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连一点点难过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

    当天晚上,徐云过来和朝朝一块儿睡,前些日子因为家中有玖玖在的缘故,他们已经许久都没有同床共枕的机会。

    “朝朝,你真的不难受吗?”

    “我难受。”朝朝并无半点隐瞒,她的确是难受的,只是她的也没有什么表情,旁人瞧着她这般,只当她是在说假话。

    “可是我哭不出来了。”朝朝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非常,并无半点泪痕,她哭不出来了,悲伤仿佛也有界限一般。”是阿姐不好,不应该提起玖玖的。”

    “没有关系,我也很想他,只是…”朝朝看着许云,缓缓的开口,“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朝朝只觉得很累很累,她莫名的想要好好的休息休息,但怎么都睡不着。

    徐云前一天晚上陪着朝朝做了许久的糕点,这会儿早就撑不住了,朝朝却盯着床幔开始默默的数数,但是眼前浮现出来的,全部都是玖玖的影子。

    她不受控制的想起玖玖数数的时候:一个玖玖,两个玖玖,三个玖玖……

    朝朝想到这儿,浅浅的笑了起来。

    她想,有这些回忆在,她也可以挨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她的玖玖啊,一定要健康快乐的长大。

    第69章 突生变故

    朝朝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 谁曾想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那一觉她睡得很沉很沉,直到正午时分, 才悠悠的转醒。

    她醒过来的时候, 不知今夕是何年。

    徐云也是一样, 睡在朝朝的身边, 满脸的迷茫, “我怎么感觉这么累?”

    朝朝冲着她浅浅的笑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阿姐前日陪我一块儿做糕点,睡得太晚。”

    徐云也终于想起这件事,她哪里是睡得太晚?那日根本就不曾歇息, 她无奈的看了朝朝一眼,“这也只有你,能让我这么陪着…”

    倘若是换一个人,徐云才懒得搭理。

    两人就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终于逐渐的清明过来, 可即便如此,她俩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许久未曾有这般悠闲的时候,这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要到十一月。

    “再过几个月就是除夕, 等到除夕已过, 就又要开始忙碌。”徐云开始计算起日子来,她爹娘因为快到除夕的缘故, 如今还在家中。

    徐云忙不过来的时候, 徐兴文还会帮着搭把手, 但这样的快活日子也没有几日,等到一过元宵, 她爹娘肯定会出门云游。

    “阿姐是不想算账吗?”朝朝轻轻的笑了起来,但心中多少是有一些羡慕的,只不过这情绪来的极淡,很快就被她敛去。

    “算账这都是小事儿,这不还是有你在?”徐云半点没把朝朝当成外人,但凡是有机会,肯定要把朝朝喊过来一块儿算账。

    “除夕过后,就到了枸杞采摘的时候,我总是有些担心的。”徐云说起这些的时候,那些欢快的情绪情绪敛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阿姐是在担心那几个波斯商人吗?”

    “自然是担心的。”徐云没有隐瞒朝朝,之前和她们签订契约的波斯商人,是头一回来怀远县的,当时来的时候,怀远县的诸多商户,差点儿都挤破了头。

    最终因为朝朝的缘故,这份幸运落在了她们家。

    当初为了促成契约,朝朝和徐云更是亲自爬上了贺兰山,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签订契约之后,波斯商人当时就买走了不少的黑枸杞。

    价格丰厚,付银子也是十分爽快,让一众商户都羡慕不已。

    之后,他们又续了约,原本是想着明年可以大赚一笔,但是今年怀远县下了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明年的收成到底怎么样。

    “这次的雨下的太大,当时我们只顾着怎么救灾,虽然有所担忧,但到底是顾不上。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心中的忧虑也越来越大。”徐云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们提前和波斯商人签订了契约。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对于每年的收成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即使他们要的稍稍多了一些,徐云也觉得能吃得下。

    谁也没有想过怀远县会突降大雨,还是年来难有的暴雨,雍州处处受灾,有些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阿姐是担心,不能如期交货?”

    “自然是担心的。”徐云告诉朝朝,不仅仅是因为这暴雨,自从下了雨之后,她就发现今年的气候和往年很不一样,徐云并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枸杞生长需要自然条件,如今却…

    “我不仅担心不能如期交货,我还担心,能不能交出货来。”自从下暴雨的那一日开始,徐云就在担心这件事情,只不过那时候雍州处处受灾,她赖以生存的家乡都快要保不住,徐云只能将这些事情压在心中。

    “阿姐,你先前盘账的时候,让我算一算铺面上还有多少现银,难道是因为打算直接赔给他们银子吗?”朝朝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事情。

    怪不得这些日子,云姐只要一有时间,就在不停的盘账。

    “我们收了人家的订金,若到时间交不出货来,是要赔银子的。”徐云心中有所感觉,明年的枸杞收成是不会好的。

    “可是,这是天灾,并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朝朝一听到徐云这么说,心里也着急起来,“阿姐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早些告诉你有什么用呢?”徐云摸了摸朝朝的头发,“如果明年枸杞的收成真的不好,那就是在下雨的那一日便已经注定,我们根本阻止不了暴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早些告诉你,不过是多一个人提心吊胆。”徐云想的很明白,这是天灾,那里是她们操碎了心就可以挽回的?

    若真的造成损失,也只能说是老天爷不赏饭吃。

    何况朝朝那些日子,已经过得够艰难了,何必再操心这些事情。

    “那…阿姐打算如何?”

    “如今到了十一月,贺兰山上已经开始下雪,大雪封山,根本就上不去,我们也不知枸杞长势如何,但总不能太过乐观。”徐云早早的就想好了对策,只等明年开春之后,才能去山上瞧一瞧情况。

    黑枸杞都是自然生长,人为根本干预不了。

    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便打算早些准备好银子。

    就在她们俩讨论的时候,外头的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大小姐,朝朝小姐,外头来了几个波斯人,听他们身边的人说,是过来找您二位的。”

    朝朝和徐云听到这些话,只觉得有些惊讶,波斯商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并且还找找上门来了?

    “我爹呢?他在何处?”

    “老爷和夫人今日出门喝茶去了,管家已经将人先带去了正厅,但是他们点名道姓的要找您二位。”丫鬟飞快的说道。

    徐云和朝朝签订下契约一事,她们也是知道的,如今还没有到枸杞收成的时候,波斯商人就找上门来,很难让人不多想。

    可现在也不是惊讶的时候,徐云飞快的下了几道命令,让人去将她爹娘给找回来,至于她和朝朝,这会儿也躺不住。

    急急忙忙的起来换衣裳。

    “这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着天寒地冻的,这些波斯人跑来这里做什么?”徐云随口抱怨道,所谓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朝朝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在意这句话,想的出深。

    直到丫鬟替她们俩上妆的时候,朝朝还在发呆,看的徐云有些惊讶,“你这呆呆的,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这些波斯商人,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过来?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时候,西边应该下雪了才对。

    波斯商人要来辰过,须得经过葱岭,大雪封山…他们怎么过来的?

    “你这么一说,也的确如此,但人家已经找上门来,我们总不能避而不见。”徐云总想着要跟他们做生意的。

    不好把人晾在一旁。

    朝朝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就算心中有所怀疑,也得见了人再决定。

    堂屋里,管家正在泡茶。

    游刃有余的招呼着几个波斯商人,管家早些年也是跟着徐兴文走南闯北的,自然也见过不少的波斯商人,打招呼的话,也都会说那么一两句,但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两句。

    他泡的茶,他们并不爱喝。

    但管家也没有尴尬,只是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

    在朝朝和徐云没有出现之前,堂屋里很安静,偶尔还能听见他们用波斯话小声的交谈,可具体说了什么,管家是听不懂的。

    跟他们在一块儿来的那个人,应当是辰国的百姓,但他轻易不说话。

    直到朝朝和徐云出现,这诡异的气氛才总算被打破。

    徐云和朝朝率先出了声,那些人瞧见正主来了,很热情的冲着她们打招呼。

    原本大家语言不通,还需要人翻译他们的话,但现在因为有朝朝在,徐云这边就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他们很高兴的和朝朝攀谈起来。

    朝朝听得认真,偶尔会回上一两句,但让朝朝觉得很奇怪,他们一直在东拉西扯的,也没有说明白这次来到底是因为何事。

    总不能是过来和她话家常的吧?

    对于波斯商人而言,她才是那个异族,她的确会说他们的语言,但朝朝知道,她说话的口音肯定很奇怪。

    就像,听波斯商人说他们的话是一样的。

    朝朝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沉得住气,和他们攀谈,直到实际差不多,才委婉的问了一句他们的来意。

    波斯商人听完这话,便认真的看向朝朝,眼角还含着笑意。

    他们那边的人,高鼻梁,蓝眼睛,头发是红棕色的,和辰国的百姓很不一样,朝朝并不能很好的欣赏他们的模样,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奇怪。

    一般人眼角含笑,她会觉得是善意。

    可眼前这几个波斯人这般,朝朝就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

    “我们是想问一问,明年的枸杞可会如期交货?”

    朝朝听见这话,眉头紧锁,徐云今日才同说她说起这些担忧,话还没有谈完,波斯商人就过来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朝朝便将他们的诉求告诉了徐云。

    徐云心中也觉得疑惑,但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大概的意思就是,因为今年的天灾,所以明年的黑枸杞也许不会有那么多,徐云想和波斯商人协商。

    看能不能减少一些货量。

    “徐小姐,是要违反契约吗?”

    “自然不是违反契约,只是在商议。”朝朝心平气和的说道。

    徐家的库房里,还是有黑枸杞的,那原本是徐云给辰国的一些商人准备的。

    在来的路上,徐云就和朝朝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若真的要违约的话,她也想和辰国的商人来商议赔款之事,一来是因为不想丢人丢到国外去。

    二来,语言想通,更加好协商。

    朝朝便向他们说明了如今的情况,她们的打算是先给少量的,待之后枸杞的收成好了,将欠下的补上。

    波斯商人却并不怎么乐意。

    朝朝开始和几位波斯商人解释,其实泡茶只需要少量,并不需要那么多。

    结果这几人完全不肯听朝朝解释,非要她们按照契约的货量交付,说黑枸杞在自己的国家有多么多么的受到关注。

    谈来谈去,她们只有一个目的,必须要那么多。

    如果拿不出来,就是他们违反契约。

    “可这是天灾,并非是我们之故。”朝朝想起了当日签下的契约,上头的条款她看的清清楚楚,“虽说有不能如期交货就赔款的这一项,但是这是特殊的情况。”

    只是当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谁能想到雍州会下暴雨?

    谁签订契约的时候会将这一项纳入条款?

    “柳小姐,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过是想知道,你们到底能不能按时交货。”对方咄咄逼人。

    朝朝虽然听懂了,但她却没有回话,佯装自己没有听明白。

    这时候,和波斯商人在一块儿的辰国人开了口,将雇主的话重复了一次。

    和朝朝听到的别无二致,甚至语气还重了些。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们违反契约,让她们赔付银钱。

    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乱了起来,那辰国人在煽风点火,波斯商人的情绪很是激动,吵吵嚷嚷的,他们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到最后,朝朝都只能听得懂大概的意思……

    朝朝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淡淡的开口,“契约订的是在明年,如今只是说了也许会发生的情况,但还没有发生不是吗?”

    她的这番话,将吵闹不休的人全部都怔住了,“就算要我们赔款,不也得等到我们交不出货才是?”

    “可谁都知道今年下了暴雨,枸杞的长势肯定会受到影响。”那充当中间人的辰国人开了口。

    “哪有那么多肯定的事?”徐云很快就明白朝朝的意思,站在她的身边冷声开口,“也许明年还是一切安好呢?”

    徐云虽然心知肯定会受到影响,但也知道输人不输阵,总不能什么都没有确定,就要自认倒霉。

    她们方才被人给饶了进去,事情都还没有发生,这会儿就想来要求赔偿,岂不是吃相太过难看。

    对方好似也自知理亏,说完自己的诉求之后,便离开了。

    只留下徐云和朝朝两个人,气的咬牙切齿。

    但她们也知道,这会儿根本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要想一想怎么办才好。

    徐兴文回来的时候,波斯商人已经走了,待听说这件事之后,也陷入了沉思当中,按照他多年来的经验,这件事情太过于蹊跷。

    但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徐兴文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是夸赞了两个孩子临危不乱,无论是徐云想到的解决方法,还是朝朝最后说的那些话。

    都让徐兴文倍感欣慰。

    他们的确是要协商,却也不是一味的畏畏缩缩。

    徐兴文宽慰了两个孩子,便让她们先去休息,但朝朝和徐云如何还休息的好?

    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他们为何连协商都不愿?若是因为语言不通,担心麻烦,可我自认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和他们解释清楚,为何不愿意?”

    “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徐云无奈的按住额头。

    但她们这会儿已经无暇去想明白波斯商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不愿协商,唯一要做的就是解决问题。

    “阿姐,明年的枸杞,真的会受到影响吗?”

    “十之八·九。”徐云是当地人,家中一直做得事这些生意,她当然清楚。

    只是具体会受到多少影响,如今不得而知。

    徐云想到这里,一刻都闲不住,直接跑去找徐兴文,问他认不认识什么有经验的山农,好大致的估算一下,会有多大的影响。

    徐兴文很高兴徐云能够想到这些事情。

    这件事,无论是一开始的寻求合作,还是如今出了问题要解决,徐云都没有让徐兴文失望。

    “还有很多的时间,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是有什么需要爹爹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徐兴文的心中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但他却没有告诉徐云,只希望徐云可以自己想到。

    这次是个危机,同样也是个磨练的机会。

    徐云默默地点了点头,很快离开书房。

    回到住处的时候,朝朝已经开始研究那份契约,契约一式三份,是在商行签订下的,上头有波斯文,也有辰国的文字,朝朝看的很是仔细。

    这份契约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赔款的这一项,属实有些无奈,若是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只能从这里找。

    “阿姐,我想去一趟商行看看。”朝朝轻声说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和他们协商。”

    “你怎么还想着和他们协商?你也瞧见了他们的态度,真的是气死人了。”徐云气呼呼的说道。

    她从朝朝手里拿过契约,越看越头疼。

    “自然协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赔款的数额太大,不是赔不起,而是赔了之后,其他的生意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若是再有些别的事情,恐怕家里就要伤筋动骨。”

    朝朝说的话,徐云又何尝不知道?

    雍州有商会,怀远县的是雍州商会的分部,只是里头大多数都是男子,对徐云很是看不起。

    尤其是这一回,她们得到了这个机会,商会中的人不知有多眼红。

    本就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关系,他们怎么可能会帮忙?

    说不准还会落井下石,借机嘲讽。

    “再难也要试一试的。”朝朝说的认真,徐云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阿姐知道,我会去找他们的。”徐云并没有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只是怎么找,何时去找,就需要好好的考虑一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庆幸的是,她们还有时间。

    这是徐云唯一的优势。

    但很快,这件事情就出现了其他变故,明明契约订的时间是明年,可就在不久之后,怀远县就传出了徐云要违约。

    闹得沸沸扬扬的。

    徐云出面解释过几次,但效果都不是很好,她原本想找个何时的时间去商会同会长商议,结果闹到这样,竟成了商会会长过来找她。

    问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要违约。

    为何波斯商人会有这样的担忧。

    “波斯商人是我们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和他们做生意,总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商会的会长轻声说道。

    徐云便又解释了一次,说明了情况,同时也说了自己的诉求。

    但会长什么都没说,很快便离开了。

    徐云见状,气的不行,可气过之后,只留下了满腔的无奈。

    *

    怀远县发生的这些事情,裴铮都清清楚楚,他虽然回了凉州,也接回了玖玖,可关于朝朝的事情,他也一直都放在心上。

    一直着人打听消息。

    裴铮一直都知道雍州会有波斯商人过来,不仅仅是波斯,从西域来的商人有很多。

    他们一年往返,春日来,秋日回,如今已是十一月,这个时候还在辰国,实在奇怪。

    “波斯商人不是应该已经回国了吗?”

    “有小部分回逗留。通关文牒也并没有限制他们不能这个时候在大辰,只是临近除夕,大辰的商人没太多心思做生意,而他们国家也有自己的节日要过,所以往年这个时候才看不见人。”福财仔细的解释道。

    但裴铮却只是冷笑,“不是说这批人已经回国了吗?”

    “葱岭大雪封山,他们是怎么过来的?飞过来的吗?”

    福财在一旁伺候笔墨,听到这里也有些疑惑,“大人您是怀疑,柳姑娘被人给算计了?”

    “这还需要怀疑吗?”裴铮不答反问,这件事情明显就是背后有人在捣鬼,只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福全去查查,到底是谁下的手。”裴铮毫不犹豫的吩咐道,“查一查徐家可有什么生意上的劲敌,有没有得罪过谁。”

    这件事情,都不需要他来猜测,但凡脑子没坏的都能够明白,这是一场针对徐家的阴谋。

    但裴铮也不能妄下论断,商人逐利,也许还有这些原因。

    “大人,那属下查明真相之后要怎么做?是直接将这件事情解决吗?”福全有些疑惑的问道。

    福财和福全跟着裴铮已久,对于裴铮的手段也是耳濡目染,这件事情查清楚幕后黑手便能够解决。

    福全本以为裴铮会让他放手去做,但裴铮却只是让他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查清楚之后就来回话,莫要做多余的事情,也不要节外生枝。”

    福全有些莫名,但还是听从主子的吩咐。

    福财研完了墨便站在一旁伺候,面色有些纠结。

    裴铮看的分明,“想问什么?”

    “奴才,就是好奇,大人为何不让福全去处理这件事。”

    “朝朝不会愿意我插手。”裴铮语气淡淡,像是再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若是之前的他,大概真的会直接出手摆平,甚至连掩人耳目都不屑去做。

    但如今他却明白,朝朝未必会感激他。

    而他,当真不想再做什么让朝朝反感的事情。

    第70章 默默守护

    将近年关, 原本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应该在准备过除夕,可因为这件事情,徐云在外奔波。

    朝朝则在家中盘账, 徐家一片的愁云惨雾。

    徐云让朝朝将所有的账本全部放在一起, 好好的清算一遍, 查一查到底有多少现银。

    想来是要做两手准备。

    可朝朝依旧觉得, 这件事情不应该这样收场, 分明就是天灾。

    如今天灾都还没有过去, 就又迎来了人祸,谁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是旁人有意为之, 就是针对徐家的阴谋。

    只不过他们根本不清楚是谁做的。

    明眼人只有那么几个,更多的是被蒙蔽之人,那些人并不会想到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三人成虎, 听得多了便会想, 是不是徐家真的有什么问题。

    以讹传讹变得越来越严重。

    这些日子以来,其他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徐云烦不胜烦,只能尽量的去解决这些事情,并在暗中想法子将幕后之人调查清楚。

    朝朝在家中算了几日账, 只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实在是太过被动,他们应该想些别的法子才对。

    但徐云这几日很忙, 朝朝时常都看不到人, 有些事情也没有办法同她商议。

    于是朝朝便去找了徐兴文, “伯父,我想去出去瞧一瞧。”

    徐兴文正在书房里看账册, 听到这话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去瞧一瞧?”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同阿姐商议,但这会儿找不到阿姐在何处。”朝朝寻了一个理由说服徐兴文,“我也想出去看一看,外头到底是怎么说的。”

    朝朝的目的,其实是想看一看辰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想。

    她想起了曾经裴铮和她说过的话。

    律法会还每个人一个公平。

    她其实已经记不得这句话是裴铮什么时候告诉她的,但此时想起来,朝朝无疑是激动的,无论如何,她都要去看一看。

    但这些事情不能和徐兴文明说。

    徐兴文没有阻拦她,让管家陪着她一块儿去。

    “如今家中多事之秋,云儿也是奔波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徐兴文冷静的开口。

    朝朝得了答复之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她来怀远县五年,头一年她忙忙碌碌只想着要怎么活下去。后来遇见了徐云,几番波折,才有了如今的造化。

    她在这里,也不过是几年时间。

    对这里的人情世故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这一回的事情,徐云不让她插手,朝朝其实清楚,这也是阿姐对她的保护和照顾。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总要想法子,帮助阿姐渡过难关才对。

    县衙中每天都是人来人往,虽说县令成日里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正常情况,没有人喜欢来县衙。

    朝朝也是头一回来此处,心中多少是有点忐忑的。

    她看着面前的鼓,有一些犹豫。

    管家跟着朝朝一路,如今看着她站在鸣冤鼓前头,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朝朝小姐,您是要敲这鼓吗?”

    朝朝默默的点头,她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是沉默一瞬,便毅然决然的敲了起来。

    因为有人敲鸣冤鼓,衙门里很快就跑出来几个衙役,将朝朝给带了进去。

    直接压着她跪了下去。

    “下跪何人?”县太爷的声音有些冷漠,朝朝听得清楚分明。

    可正是因为这份冷漠,才让她的心变得逐渐清明,“大人容禀,民女柳朝朝…”

    她跪在地上,陈诉了自己的来意,她也并非是要状告波斯商人,只不过是想要借辰律一看。

    怀远县地处偏僻,县衙的确有辰律,但很多律法是百姓们日常都用不到的。

    也只是在颁布的那一日,会命人誊抄一份,张贴告示。

    大家伙儿都只是看过就过,有些人瞧见了问一嘴,读书人记得的会多一些。

    一些地里刨食的,压根就不关注这些。

    朝朝也不过是知道个模糊的概念。

    她此番过来,也只是想找一找有没有应对之法,但她不过一个平民,要想见到县令,也只有另外找寻方法。

    “大胆!”县令一拍惊堂木,“就因为和这个原因,你竟然击鼓鸣冤,是要蔑视公堂吗?”

    朝朝并未辩解,只是跪在地上陈情,无论县令说什么,她都没有太多的反驳,最终县令因为她蔑视公堂打了十板子,就要将人赶出去的时候,师爷却快步的走了上来,对着县令轻轻咳嗽一声。

    “大人,这并不违反律法…”

    县令狐疑的看了师爷一眼,像是有些不理解师爷今日为何这般多事,但师爷一直是他的智囊团,师爷的话,他还是要听一听的。

    便遂了朝朝的意,只是她不能将书带回去,只能在县衙里看。

    朝朝便提出要誊抄一份。

    县令皱起眉头,可师爷又将人拦住,准予了这件事。

    原本是想让人领着朝朝去后院抄的,但管家却拦在了前头。

    师爷大概瞧出他们有何顾虑。

    之后,便一脸坦然的让人去取来辰律,便在这公堂之上隔了一道屏风,让柳朝朝在后誊抄。

    朝朝被打了十板子,虽说衙役没有下狠手,但朝朝还是被折磨的够呛。

    她原本以为自己白来一趟,如今能够得偿所愿,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她跪在案桌之前,打开了那本辰律,上头密密麻麻的记载了许多的东西。

    朝朝随意的翻了翻,但却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

    这辰律记载的有些详细。

    朝朝想了想,便不打算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查找,反而是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的誊抄。

    陪着朝朝过来的是徐府的管家,看着朝朝这模样,也自告奋勇的要来帮忙,“朝朝小姐,不需要找相关的律法了吗?”

    “很难找。”朝朝心中有了别的打算,管家便守在一旁,看着朝朝跪在案桌之前,誊抄了几个时辰,直到她的手臂酸软无力,才停下来。

    她亲自去找了师爷致谢,直说还没有找到。

    师爷倒是半点也不着急,“柳姑娘明日也可以来,若是想,也可以早些过来。”

    师爷的态度让朝朝有些疑惑,她虽然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但现在的情况却让朝朝开始担心起来。

    为何忽然之间,变得这般好说话?

    “柳姑娘不必担心,只是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刺史大人曾说过,希望百姓们都能够熟识辰律,但一直都没有这个机会,如今柳姑娘有这样的想法,对我们父母官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师爷说的认真。

    他巧舌如簧,终是让朝朝相信,这是一件顺水推舟的事情。

    朝朝这才知道,原来又是因为裴铮。

    “多谢师爷,我明日会一早就过来的。”朝朝欠身致谢,最后一步一缓的走了出去。

    直到人影都瞧不见,县太爷才走了过来,“你刚才跟那丫头说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师爷淡淡的看了县令一眼,对于这个上峰,他当真是一点儿想法都没了,但好在是个坏人,对于自己也算有知遇之恩,总不好不搭理他,“只不过,这话到底多了点水分。”

    想要让百姓们熟识辰律,这是多麻烦的一件事?

    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这样的政策怎么可能达成?

    师爷从不管这些事。

    “大人,您这消息这么不灵通怎么行?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雍州暴雨,刺史大人和京城来的大理寺卿一直在赈灾,来过我们怀远县?”师爷一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裴铮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并没有太隐藏自己的行踪。

    有些事情只要有心之人去查探,就能清楚。

    而师爷就是这个有心之人,“柳姑娘和那刺史大人有点儿关系,似乎是相熟之人。”

    师爷并没有猜测太多,只是给上峰透一个底,免得上峰不知轻重的把人给得罪了。

    “这?”县令大惊失色,怪师爷怎么不早些说,“我方才还把人给打了,要不要去瞧一瞧?

    “大人,您秉公执法并没有问题,她击鼓鸣冤,所为的却是要看辰律之事,的确和冤案没有任何的关系。”师爷开始给上峰吃定心丸,“属下也只是想到了这一可能,并没有太确定,您也不需要太过特殊对待。”

    “若柳姑娘和刺史大人当真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不至于得罪人,若是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也落得个好名声。”

    师爷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就将很多事情都考虑的清清楚楚。

    “如今怀远县的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想必大人您也听说过。”师爷其实并不太想管这些事情。

    县令也是一样的。

    当官的总有一股子清高在。

    士农工商,是天然的阶级,当官的看不起平民百姓,看不起商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县令和师爷好歹还有些家国情怀在。

    虽然都是商人,可他更看不起的是波斯商人,“这件事,你可得盯的紧些,刺史大人想要雍州繁华,出台了一系列对商人有利的政策,若真如你所言,这柳朝朝真有什么身份背景,要牵扯的事情可就多了。”

    师爷点头答应。

    朝朝早晨是坐着马车出门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被婆子们扶着进屋,徐兴文夫妻俩一看这情况瞬间傻了眼,“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就去瞧一瞧。”

    怎么瞧得一身的伤?

    “我没事。”朝朝白着一张脸,冲着徐兴文夫妻俩摇了摇头,又问徐云有没有回来。

    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朝朝让管家将她誊抄的辰律拿了出来,她一页一页的翻,一页一页的看。

    因为坐不得又只能跪在了书案前,看的徐兴文夫妻俩心疼不已,连忙把管家拉到一旁,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朝朝小姐不是去找人的,她去了县衙,担心县太爷不见她,直接就敲了鸣冤鼓,县太爷以蔑视公堂的罪名,打了她十板子…”管家一脸无奈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徐兴文走过去问朝朝可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朝朝摇了摇头,“我明日再去县衙誊抄,总能够抄完的,若是辰律中没有有用的条款,这也不算白抄,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我们也可以用这些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朝朝看了看辰律,发现很多东西,都是以前他们不知道的。

    多知道一些知识,总是没有错的。

    徐兴文知晓朝朝的心意,也说不出阻拦的话,只是让厨娘今日不要睡得太死,要是她饿了,还能随时吃口热的。

    朝朝白日里誊抄,到最后手臂已经酸软无力,抄到后来那个字已经龙飞凤舞,根本就看不清楚。

    如今刚刚好了一些,她便打算将这些整理出来。

    免得什么都忘记了。

    徐兴文请来大夫为朝朝看诊,朝朝虽然觉得这伤有些难以启齿,但并没有隐疾讳医。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去办。

    岂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徐云归来的时候,听说这件事,第一时间跑去看朝朝,才发现她趴在榻上看辰律,整个人无奈极了,“你怎么那么大胆?”

    “怎么就跑到县衙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徐云担心不已。

    “听我爹说,你还骗他只是去找我的?”

    “我若是告诉伯父要去县衙,他一定会拦着我的。”朝朝轻声开口。

    徐云听了只觉得叹为观止,“我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说谎。”

    朝朝却没有回应徐云说的话,她骗过的人很多很多,头一个受害者就是裴铮,从他们重逢之后裴铮的种种表现来看,她的离开大概真的让裴铮很难接受。

    “你明日也要去吗?”

    “要去的。”朝朝认真的回应,“辰律并不是什么不能看的机密,相反每次有新的律法颁布,不也是要张贴告示的吗?只是不识字的人居多,所以没有人去注意这件事。”

    “这一回,我虽然挨了打,但是也达到了目的,师爷更是允许我可以誊抄带回,日后能不能有用尚未可知,但是现在我们却可以借势…”朝朝小声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日子盯着徐府的人那么多,朝朝虽然姓柳,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徐云的关系。

    她若是进出衙门几次。

    旁人可不就要想入非非。

    徐云想了想,虽然有些心动,可还是很担心朝朝的安危,“但是这…”

    “我并不需要告诉别人,我是去做什么的,由得他们猜测就好。”朝朝坚定的开口。

    “阿姐,县太爷也不是草菅人命之人,我又不是犯了什么事情,总不至于对我做什么。”朝朝的态度很是坚决。

    徐云只能默默的点头,并且告诉了她自己今日的收获,“商会那边的态度还是暧·昧不明,只说波斯商人是我们很重要的合作伙伴,不能让朋友寒心。”

    徐云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气愤不已,冷静下来想一想,只觉得非常悲哀。

    她们都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阿姐可有查出来,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朝朝开门见山的问道,却换来徐云苦涩的笑容。

    “若是能这么简单就查到,我也不用这么愁。”徐云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如今明年能不能交出枸杞,已经不是太要紧的事情。

    最要紧的还是遏制住这股不知道哪里吹起来的歪风邪气。

    徐云一直都知道,怀远县商会这些人一向是不服她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已,就这么简单。

    这一次的事情,徐云心中也大致有所猜测,大概就是有人蓄意报复,后头还有人煽风点火,商会的这群人只是不作为。

    想要看着她垮下去。

    “无非就是那么些个跳梁小丑,还以为我会怕他们吗?”徐云虽然说的坦然,但这几日也累得够呛。

    她知道朝朝的心意,于自己而言也是满心的欣慰,“我明日还要去…”

    “朝朝你就…”

    徐云对着朝朝说了自己的打算和计划,随后就坐在地上睡了过去,朝朝看了无言以对,若是之前,自己还能把人搬到床上去,但这会儿根本没法子。

    只能不遗余力的把徐云喊醒,让她去床上睡。

    徐云也迷迷糊糊的跑到了床上睡。

    丫鬟走进来瞧见这一幕,愣在了当场,“朝朝小姐,这,奴婢…您…”

    丫鬟看了看徐云,又看了看朝朝,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你下去吧,去阿姐院子里同伺候的人说一声,她今日就睡在这儿了。”朝朝轻声吩咐道。

    丫鬟得了肯定答复,这才出去了。

    而朝朝实在是睡不着,趴着难受,躺着也不舒坦,最后还是挑灯夜读。

    从头到尾,朝朝都没有想过要找裴铮求助。

    而徐云,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她们只想用自己的力量渡过难关。

    *

    凉州·刺史府。

    裴铮批示完公文之后,便去检查玖玖的功课,玖玖看到是裴铮过来,立马把眼前的东西藏了起来。

    看的裴铮有些莫名,“玖玖这是有自己的秘密了吗?”

    “是什么秘密?都不能告诉爹爹了吗?”

    玖玖有些纠结,他看了看裴铮,不知道要不要给他看。

    裴铮本没有窥探孩子秘密的意思,只是随口问了几句,但看见玖玖那么纠结,便有了旁的想法,“玖玖,有什么是爹爹不能看的吗?”

    玖玖还是将手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不给裴铮看。

    裴铮正想哄他,就见到福全走了进来,“大人,查到了。”

    裴铮便没有再去管玖玖做什么,转而看向了福全,“说说。”

    “这次是因为一场纠纷…”福全事无巨细的说清楚自己查到的一切,事情和裴铮料想的没有太大差别,不过就是一些和徐家有仇的商人,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想要蓄意报复,原本还没想好要用什么阴谋诡计。

    刚好遇上了这件事,便顺水推舟。

    “是吗?”裴铮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些事情很是厌恶,“技不如人,竟还要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至于那商会,只是单纯的不想管这件事情。”福全没有说清楚原因,但是裴铮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世人大多轻贱女子。

    这就像是一件约定成俗的事情。

    “朝朝呢?”裴铮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结果福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惹得裴铮开始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柳姑娘想要去借辰律看,但因为辰律一向都是存放在县衙的,她就去敲了鸣冤鼓。”福全忐忑的解释着。

    之后的事情也不需要福全明说,裴铮也都明白了。

    敲了鸣冤鼓,她并无冤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可以走出衙门。

    但朝朝能想到去查辰律,这属实让裴铮没想到,“虽说有些莽撞,可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福全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玖玖便跑了过来,仰起头看向裴铮,“爹爹,为什么是最好的办法呀?”

    “嗯?”裴铮看着玖玖,像是才看到他在自己的身边。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玖玖完全不知道爹爹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只是仰起头看他,“爹爹,你说话呀。”

    “姨姨怎么了呀?”

    裴铮挥了挥手,让福全先下去,裴铮看向玖玖,心中那股奇怪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最近这些日子,裴铮一直都担心,玖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经过几日的观察,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玖玖,你当真…”裴铮想问,又害怕弄巧成拙,有些事情憋在心里难受不已。

    “怎么了?”玖玖疑惑的看向裴铮,“我就是想知道,姨姨是不是出什么事。”

    裴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事情都告诉了玖玖。

    他听得一知半解,问出来的问题也让裴铮哭笑不得,“为什么姨姨要挨打?”

    这在玖玖的眼中,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同样的,在裴铮看来,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他从前甚至不能很好的理解。

    “因为,姨姨和我们不一样,和你,还有爹爹,都很不一样。”裴铮的声音又轻又淡,夹杂着非常复杂的情绪。

    这些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并非如此。

    当他站在朝朝的立场上去看待所有的事情时,裴铮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多。

    裴铮便更加的束缚。

    裴铮不知道怎么和玖玖解释所谓的阶级观念,他从前不会放在心上,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是因为他是享受特权的人。

    所以,他才会将这一切都忽略的彻底。

    出生就是如此,他并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的对和错,这也是裴铮才明白的道理。

    “玖玖,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的。”裴铮开始忧虑,要如何来教导孩子。

    裴铮并不希望玖玖从小就明白阶级观念,不想他变得目中无人。

    却又不想他和自己一样,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裴铮只觉得头疼,但想到朝朝,裴铮还是打起精神来好好的和玖玖解释。

    他不希望,朝朝会因为这些事情,要远离他。

    被她厌恶,是这世上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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