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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早就已经没了期待

    徐兴文夫妻俩过来之后, 屋子里那些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三人坐在一处说着话,是不是的传来一些欢声笑语。

    他们夫妻俩一直都很担心朝朝, 但先前总没有什么机会过来看她, 如今见她醒来, 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他们三人待在一块儿, 宛如一家三口一般的亲密无间, 唯有裴铮一人, 像极了局外人。

    他站在不远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了。

    只能远远的看着。

    在场的几个人, 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异样的气氛,只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说些什么合适,索性就开始装傻。

    可裴铮最终没舍得让朝朝为难,

    裴铮一走, 徐兴文夫妇俩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徐母忍不住的将朝朝看了又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朝朝冲着徐夫人轻轻的笑了笑,“伯母, 我没事的, 您放心。”

    徐夫人看了眼朝朝,又忍不住的看向外头, 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徐兴文快速的打断, “好了,朝朝醒来就好, 我们还是让她好好休息。”

    徐兴文不想打扰朝朝休息,但朝朝却巴不得他们俩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些时候。

    只因为他们俩在,她就不需要面对裴铮。

    朝朝如今当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裴铮,仿佛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但这些话,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处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兴文夫妻俩离开,他们俩走了之后,朝朝便靠在床上发呆。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要好好休息,只是这几日她睡得实在是够久,现在压根就睡不着。

    不多时朝朝的侍女走了进来,将桌上的温水递过来,“朝朝小姐。”

    朝朝看着这水,心中还有些差异,像是有些意外,为何侍女会递给她一杯水,这其实是她为数不多的习惯,一直都没有人知道。

    朝朝并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子,虽说在徐府,她的待遇和徐云差不了多少。

    但她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归属感,从不会将别人的好意当成是理所当然,即使徐兴文夫妇俩找了丫鬟伺候她,她也从不会趾高气昂。

    能自己做的事情,她也不会麻烦别人。

    她其实,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在朝朝院子里当差的丫鬟,其实是人人羡慕的,因为朝朝根本不是那种事多的主子,但丫鬟却一直很担心,总觉得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朝朝换掉。

    如今看见主子露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表情,心里也是直打鼓,忙不迭的开口解释道,“这,这是裴大人说的。”

    “什么?”

    朝朝原本只是疑惑,这下子是彻底的愣住了,“你说…什么?”

    她就是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这些居然是裴铮交代的。

    “裴大人说,比起热茶,您更喜欢温热的白水。”丫鬟小声开口,朝朝接过那只杯子,这杯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但朝朝看到面前的丫鬟越来越紧张,到底还是捧在了手心里,“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丫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朝朝没有别的吩咐,便出去当差。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这让朝朝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开始思考。

    她其实也没有想到,居然又和裴铮见面了,并且他还变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朝朝想要报答他,但心中又开始忐忑。

    她到底能怎么报答裴铮?

    朝朝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要面对裴铮,但是没有想到,她一直都没有见到裴铮,反而是见到了早就被岑大夫带走的玖玖。

    玖玖住在徐府一个多月,对这里的一切也是熟门熟路,他去见过岑大夫之后,很快就回来找朝朝。

    见到她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姨姨。”

    朝朝见到玖玖的时候,心情也好了许多,抬起裹满了布条的手掌,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玖玖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一看姨姨。”玖玖回答的理所当然,看着朝朝的时候又有些忍不住的要掉眼泪,“姨姨,你是生病了吗?”

    朝朝不知道裴铮是怎么和玖玖解释这件事情的,她和裴铮虽然从来都没有聊过这些事情,可到底还是有一些特殊的默契在,她不会当着孩子的面拆台。

    朝朝轻轻的点了点头,“已经好了很多,玖玖不用担心。”

    玖玖却还是忍不住的趴在朝朝的床边,一直陪着她。

    朝朝这会儿心里很乱很乱,根本不知道要和玖玖说些什么,好在玖玖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从不会问一些让朝朝觉得为难的事情。

    更多的时候,他问的都是朝朝的情况如何,会不会很难受。

    再然后,他问的都是朝朝有没有收到自己写的信,朝朝笑着开口,“玖玖给我寄的信,每一封我都收到了。”

    那一字一句的思念,总是让朝朝满心震撼,她有时候都在想,玖玖不应该这么惦记她才对,朝朝一直觉得,玖玖记着她并非是什么好事,可每一次收到玖玖的信,她的心中其实是期待的。

    这份期待,让朝朝的心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那,姨姨为什么不给玖玖回信?”玖玖问的有些小心,生怕让朝朝为难。

    朝朝其实并不是不愿意回信,只是心中当真纠结,但这些纠结,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和玖玖言明,只能开始给自己找借口,“我只是…不知道玖玖的住址。”

    “什么?”玖玖原本还有些委屈,但这会儿却睁大了眼睛,似有些疑惑,“姨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玖玖也知道,如果要写信,一定要知道地址是不是?”朝朝循循善诱,让玖玖误以为她不回信,真的是因为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那…是玖玖的错。”玖玖从善如流的道歉,说是因为自己太疏忽,不然就可以早一点收到朝朝的回信。

    可怜朝朝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回信。

    如今就算是编造,也编不出来。

    “不是,是姨姨的错。”朝朝再面对玖玖的时候,总是没有办法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的感情,实在是太过于真挚,以至于朝朝总是非常的愧疚。

    朝朝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管这些事情的,所以她放手的彻彻底底,从不去干涉裴铮怎么教育孩子。但是…为什么每一次发生的事情,都这么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她早就做好了这一生都见不到玖玖的准备。

    “好了好了,别你的错我的错了。”外头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朝朝和玖玖两个人同时循声望去,看见徐云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是被个婆子背着进来的,这姿态其实很不好看,但徐云是半点也不在乎,只想早点看见朝朝。

    一进屋就迫不及待的让婆子把她放在朝朝的床边,还没坐稳就忍不住的问道,“你怎么样?好些没有?”

    “阿姐,你怎么来了?”

    朝朝虽然惦记着徐云,但自己这会儿当真是走不动,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去看徐云,她没想到徐云竟然直接过来了。

    “这还不是担心你。”徐云本来也还在担心自己过来是不是合适,主要是顾虑玖玖,结果她这边正在担心,玖玖就跟着岑大夫去看她了,说想她可以快些好起来。

    有玖玖这样的举动,徐云怎么可能还会害怕?

    这不玖玖前脚刚走,徐云后脚就迫不及待的找了过来。

    朝朝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什么事情,“阿姐,你怎么样?岑大夫说你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冻伤有些严重,现在可都好了?”

    “当然好了。”徐云满不在乎的开口,把岑大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得,“岑大夫的医术是真的高明,你也知道冻伤一般都很难好,你看他调配的膏药,我现在都已经好了许多,他还特意的告诉我,脸上的伤也会好起来的,不会留疤。”

    得知这个消息的朝朝,总算是放下心来。

    两人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有着说不完的话,但也因为有玖玖在,她们也有很多话题是不能够提起的,比如关于她们的这一次的获救,比如关于裴铮。

    就是不能提起的事情。

    玖玖这几日跟着裴铮一块儿守着朝朝,裴铮常年熬夜,早就已经习惯,但玖玖还只是个小孩子,根本就受不住,她听着徐云和朝朝说话,没一会儿就开始揉眼睛。

    朝朝看着玖玖,一直之间有些愣然,她有些疑惑的问道,“裴铮在哪里?”

    “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出去了。”徐云其实并不喜欢关注裴铮,但却因为朝朝的原因,害得她不得不关注。

    小小的孩子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朝朝和徐云如今都行动不便,朝朝便抽出了一旁的枕头,让玖玖跟自己一块儿睡,玖玖迷迷糊糊的,靠在朝朝的身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朝朝的手一下一下的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着,看的徐云很是感慨,“玖玖真的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

    朝朝没有回应徐云的话,她何尝不知道,玖玖是个乖孩子?

    任何知道内情的人,瞧见他们俩,眼中都会流露出可惜,即便是徐云也不例外。

    每次看见那可惜的眼神,朝朝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他这是睡着了吗?”徐云有些小心的问道,凑上去看了一眼。

    朝朝轻轻的点头,将里头的另一床被子拉出来,盖在了孩子的身上。

    徐云便让朝朝往里头挤一挤,给她让一些地方,朝朝依言照办。

    两人亲密无间靠在一块儿,说起了当日的事情。

    徐云只是受伤了,却并没有失忆,对当日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她们俩当时面临的事怎样的情况。

    “我爹说,是裴铮救的我们俩?”徐云刻意压低了声音。

    朝朝知道,迟早有人会来和自己说这件事情,她也没有太意外,轻轻的点了点头,“是。”

    “这几日也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你的吗?”

    徐云冷静的问道。

    可对于这件事情,朝朝就有些不大清楚了,“听说,是这么一回事。”

    徐云看了朝朝一眼,问出了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那朝朝,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朝朝被问的有些懵,“阿姐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什么叫做我以后打算怎么办?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心思的吗?”

    她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下来,徐云当然知道朝朝的心思,她一心一意的想要和裴铮划清界限,原本也的确是那么做了,但现在裴铮摇身一变,成为了她的救命恩人。

    若是朝朝的态度冷淡些,只怕还有不少人会说她不近人情。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尴尬的关系在,朝朝才觉得很头疼,“他是我们俩的救命恩人又如何?我和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们俩这也算是扯平了。”

    朝朝说完这句话,徐云睁大眼睛看她,一时之间她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你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

    徐云只是客气了一点,她心里想的是这何止是有道理,这是非常的有道理。

    “那我今晚就在这里陪着你吧。”徐云大大咧咧的开口,她知道朝朝对裴铮的态度,但也知道父母心中是怎么想的。

    徐云并没有告诉朝朝,早在来这里之前,父母就和自己谈过这些事情。

    有些事情其实很不好隐瞒。

    徐兴文夫妻俩早就知道朝朝和裴铮之间的关系,只不过他们俩从不是多事的人,所以一直都没有过问。

    这一回他们也清楚的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裴铮到底出了多大的力。

    徐兴文对裴铮很是感激。

    同样的,他也看到了裴铮对朝朝的用心,所以这心里头便产生了撮合的念头,想要让他们可以再续前缘。

    徐云永远记得徐兴文那语重心长的话,“朝朝还这么年轻,你难道不想她可以有一个好归宿?”

    徐云却是满脸的不服气,她有些烦躁的反驳道:“若那人真的是朝朝的好归宿,朝朝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的地步?”

    徐云的话让徐兴文渐渐沉默下来,徐云趁热打铁,告诉爹娘,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是他们都不清楚的,所以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的好。、

    但是徐兴文的心中,已经有了这个念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打消。

    这些事情徐云并不想让朝朝知道,免得徒增烦恼。

    可徐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朝朝心知肚明,两人相互的看了看,皆明白彼此眼中的意思。

    但朝朝还是拒绝了徐云的提议,“阿姐,我一点也不想逃避。”

    “有些事情,我总是要自己去做的。”朝朝自认为自己已经把话和裴铮说的很清楚,但他就像是没有听明白一般。

    朝朝知道,裴铮也许是故意的。

    但,也没有关系,“我会把话和他说清楚的,一次说不清楚,就两次。两次说不清楚,就三次。”

    朝朝想,她总有一天,能把话和裴铮说清楚的。

    徐云看着朝朝,满心只余下了佩服,两人谁都没有多提那日在风雪中的事情,那一天她们两个同样都很脆弱。

    同样的失去了信心,差点儿绝望。

    朝朝清楚的听见徐云在呼唤她未婚夫的名字,同样的,朝朝喃喃低语的声音,徐云也听得清清楚楚。

    姐妹俩自有默契,从不会触及彼此的伤疤。

    但因为徐云知道,裴铮和阿阳是同一个人,这心情就变得非常微妙。

    她怎么都没有办法,将朝朝口中那个温柔的存在和裴铮结合起来。

    徐云的伤也很重,并不能在这里就留,很快徐云的奶娘就亲自过来,要带徐云回去,徐云在离开的路上,遇见了匆匆赶回来的裴铮。

    他的手中,还带着一些糕点,徐云眼尖,认出来那是朝朝很喜欢的糕点。

    徐云心中的确是不待见裴铮的,但正如她爹所言,裴铮的身份很不一般,所以她就算心中再怎么不满,也不能视而不见,便让奶娘扶着她,给裴铮行礼,“参见裴大人。”

    裴铮略略的点头,算是回应。

    看着她的时候,还同她说起了波斯商人的事情。

    这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插曲,却在徐云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昔日也不是没有见过裴铮,但没一回见到的时候,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这是他们单独见面,没想到裴铮竟然还会和她打招呼?

    徐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直到回去住处的时候还有些懵逼,可她冷静下来想一想,就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这件事儿跟他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铮还算和颜悦色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朝朝。

    若非因为朝朝,裴铮大概是一句话都不会想和徐云多说的。

    徐云还想起裴铮和自己说的那些关于波斯商人的事情,但徐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包糕点上面。

    朝朝说,她的夫君,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的人,徐云怎么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会瞧见裴铮拿着糕点。

    莫说是徐云,就是朝朝自己,看见这糕点的时候,也是很难以接受的。

    他在外面敲了敲门,询问朝朝有没有休息。

    朝朝着实没有弄明白,裴铮这是闹得哪一出,她有话想和裴铮说,自然不会对他避而不见,“裴大人,请进。”

    裴铮一进屋,就看见朝朝半靠在床边坐着,玖玖睡在了他的身边,当爹的有些意外,“他睡着了?”

    朝朝轻轻的点头,“睡下了。”

    “裴大人似乎觉得,很奇怪?”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铮轻声说道,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太方便而已,因为不知道玖玖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

    他和朝朝之间的谈话,其实并不适合让小孩子听见。

    尤其是,不方便让玖玖听见。

    因为玖玖他什么都知道。

    “裴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朝朝开门见山的问道。

    裴铮这会儿却有些尴尬,若他早知道玖玖睡在这处,这会儿便不会急着过来。

    他将手中的糕点递给朝朝,“我也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吃这些。只是我走遍了怀远县的糕点铺子,都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味道。”

    朝朝不过是看了一眼包装纸,就知道是哪一家的糕点,那家铺子距离徐府,尚有一段距离,她看着放在面前的糕点,想起了徐云说的话。

    “您不是出去,处理公务了吗?”

    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买这些糕点?

    “回来的路上去买的。”裴铮轻声开口,“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朝朝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感动,有的只有浓浓的悲哀,原来,不是只有她的夫君阿阳,可以知道她的喜怒哀乐的。

    原来,镇南侯府的世子裴铮,同样也可以知道她是否开心。

    只是从前,他并不在意。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啊。

    不在意,所以可以放任她受尽委屈。

    而朝朝却因为太在意,而下意识的忽略掉自己的委屈。

    朝朝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救了,明明…明明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痛?

    “裴大人…我本以为那一日,我们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朝朝看了一眼眼前的糕点,没有接过,也没有拒绝。

    只是她的神情,还是很冷很冷,“若是你忘记了,我也可以再提醒你一次。”

    他当然还记得朝朝说过的那些话,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朝朝当时的神情,都没有忘记,朝朝见他没有说话,便打算再说一次。

    只不过还没有开口,就被裴铮打断,“朝朝…可不可以不要当着玖玖的面,说这些?”

    面对裴铮,朝朝早已经可以硬起心肠,只是面对玖玖,她到底还是舍不得。

    “玖玖可能随时都会醒过来,他这么聪明,你也不想苦心隐瞒的事情被他发现,对不对?”裴铮觉得自己很卑劣,明明说过再也不要利用玖玖,可到头来,还是忍不住拿玖玖当借口。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告诉朝朝,玖玖已经知道了真相。

    裴铮这几日一直在纠结这件事,但是他想起玖玖在朝朝醒来的时候,对她的称呼,那一刻裴铮知道了玖玖的打算。

    他并不想被朝朝知道。

    而裴铮,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并不想让朝朝知道。

    朝朝看了一眼玖玖,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裴铮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朝朝同样也看向了面前的糕点。

    这的确是她喜欢的糕点没有错。

    她的口味,数年如一日,从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朝朝却根本不想吃,“裴大人,我不需要。”

    裴铮看着那些糕点,心情变得颇为失落,“那朝朝现在,喜欢什么?”

    “是糖葫芦,还是糖人?”

    裴铮一连说了好多东西,朝朝没听到一次,心中就多一分悲哀。

    她早已不知这份悲哀是因为什么,只是看着裴铮,心中还是会难受,“裴大人,我的心情好或着不好,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同你当真没有什么关系。”

    “你救了我和我阿姐,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一次,我从前也救了你一次,就当我们两不相欠。”朝朝到底还是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她只想和裴铮两不相欠。

    朝朝早就已经对裴铮没了任何的期待。

    第82章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对于朝朝要说的话, 裴铮其实早就有了预料,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承受不住的,可没有想到, 当真正听到的时候, 在朝朝说出两不相欠的那一刻, 自己竟然还能够这么平静。

    “两不相欠吗?”裴铮默默的重复着朝朝的话, “朝朝, 你当真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朝朝听到这话, 心中颇有些不平静,难道她说的话,那么像假的吗?

    她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真的。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没了机会,只因为玖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们, 这才打断了他们俩的话。

    朝朝顾及玖玖, 裴铮也是同样的心情。

    裴铮这会儿竟下意识的开始感激起玖玖来,若非因为玖玖,他如今根本不知道怎么招架,这般的卑微, 当真是世间少见。

    “他睡在这儿也很不方便, 不如我带他离开吧。”裴铮轻声说道,朝朝心中是很舍不得玖玖的, 不过是一段时间未见, 她的思念都已经快要溢出来。

    但是朝朝从来都是一个清醒而又克制的人。

    知道不应该给自己希望, 也不能给玖玖希望。

    于是,她慢吞吞的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裴铮下意识的想要去扶她,却被朝朝冷淡的拒绝,“我自己可以。”

    裴铮早已经说不清楚自己这是第几次被拒绝,有些事情见识的多了,到底也就变成了习惯。

    朝朝费劲的起身,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裴铮将玖玖从温暖的床上抱起来,此时天气寒冷,冷不丁离开了温暖的床铺,玖玖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哭出来。

    裴铮熟练的开始哄着他,玖玖可怜巴巴的睁开眼睛,瞧着让人很是心疼,朝朝也不例外。

    她虽然不想给玖玖什么希望,也不想给自己借口,可同样受不住这么大冷天的折腾孩子,“让他睡在这儿吧。”

    “什么…”裴铮一愣,显然没想到朝朝竟然会松口,故而忍不住的追问了一句。

    朝朝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了,自然不会反悔,“他也睡不了多久的,就让他睡着吧。”

    “外头天寒地冻,你把孩子抱出去,他会受寒的。”只有亲自带过孩子之后,才知道一个孩子到底有多么的脆弱。

    随随便便的一场风寒,就可以带走一个孩子的性命。

    朝朝如何舍得玖玖冒这样的风险。

    裴铮同样也不舍得,很快就将玖玖放了回去。

    玖玖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知忧愁,但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尴尬的,裴铮这个时候想到了离开,可朝朝却请裴铮到外头坐坐。

    朝朝不知道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很多人都告诉她,裴铮守了她很久。

    所以,朝朝早就已经不畏惧旁人说什么。

    “你有话要对我说?”裴铮敏锐的问道,但他也知道,这些话并不是他想听到的,这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逃避的心思。

    朝朝轻轻的点头,并不给裴铮任何逃避的机会,“是,我有话要和你说。”

    就在外间,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不会让玖玖听见,又可以看顾到玖玖。

    裴铮就连逃避都办不到,只能随着朝朝一起走到外间,他正襟危坐,仿佛是在接受什么审判。

    朝朝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裴铮却率先的找到了话题,“金文德和波斯商人,如今都被关押在大牢之中,那些波斯商人不日就会被遣送回国,关于一些处罚条例和赔偿,会有专门的官员去交涉。”

    毕竟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涉嫌两个国家,专门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门的官员去做。

    朝朝一愣,没想到会听见这一番话,“那些波斯商人,是什么来路?是,骗子吗?”

    朝朝有些担忧的问道,裴铮看着朝朝有些忐忑的眼眸,很容易就猜测到她的心思。

    因为这件事情是她促成的,所以朝朝一直都很担心,徐云会遭此劫难,是否因为她的缘故。

    “他们不是骗子,的确是正正经经的商人,但商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裴铮没有说的太明白,原本也是想要找一个借口糊弄过去,但是他看着朝朝,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想问一问,朝朝的意思。

    “朝朝,你想知道真相吗?”裴铮忐忑的问道,不知自己这话问的合适不合适。

    朝朝一愣,有些不明白裴铮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想知道真相吗?

    “关于,波斯商人的?”

    “是。”裴铮看着朝朝,很耐心的在等着她的答案,朝朝咬了咬唇,她虽然很想拒绝,但真的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诱惑。

    “我想知道。”朝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想糊里糊涂的,也不想被隐瞒。

    裴铮看了朝朝一眼,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温先生是金文德背后的人,同样也和波斯商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他们彼此之间是合作,可能这一次的行为就是温先生授意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得而知,因为他们一直都没有抓到人。

    “那群波斯人起初和你们合作也是真心诚意的,只是后面受到了不少的挑唆。”裴铮的心中也充满了无奈,那些挑唆,说穿了,当真是没有太多的水平。

    朝朝和徐云并没有什么错。

    只是因为,她们是女人,这就像是原罪一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朝朝有些感慨的开口,裴铮听见她的话,只觉得有些奇怪,她有些感慨,可神情却并不意外。

    这让裴铮有些疑惑,“你不意外?”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呢?”朝朝不答反问,“人心中的成见,哪里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她曾遭受过很多的质疑。

    朝朝知道,徐云遭受的质疑,比她还要多。

    “我和阿姐,早就已经习惯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无奈,裴铮心中也很清楚,所以他原本是不想告诉朝朝的。

    对于波斯商人,朝朝 的心中其实是有一些想法的,但她实在是没想到,居然还是你这么一回事。

    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朝朝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最让她意外的还是裴铮,她并没有想过,裴铮竟然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

    这不仅让朝朝很意外,也让她忍不住的想入非非。

    朝朝并不想膈应自己,便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裴大人,您为何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

    “我以为,你是不会告诉我的。”

    从前,裴铮从不会和她说这些事情。

    她脸上的疑惑很真,并不似作假,裴铮原本的确是不想告诉她的。

    但在那一瞬间,他还是问了出来,并没有自作主张。

    “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真相。”裴铮淡淡开口,“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没有人希望被蒙在鼓里。”

    朝朝听到这番话,心中又不可避免的泛起了波澜。

    她的心中多少是有些难受的,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能够轻而易举的影响她?

    朝朝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为何总想说上几句话刺他,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好没意思,索性闭嘴不言。

    可裴铮今日却宛如有读心术一般,竟破天荒的和她解释起来,“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也并非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而是不想你难过。”

    他总想着要保护她。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方法却总是错的。

    以至于到最后,就错的非常离谱。

    “我总想着,将一切都处置妥当,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也就不需要难过,也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你。”裴铮自嘲的开口。

    朝朝并没有说话,说话的人,一直都是裴铮,“那日,你问我可为何觉得你不会难受…”

    有些事情,当真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有些话如今想起来,同样也觉得痛苦。

    裴铮日日夜夜的饱受着凌迟之痛,可他看着朝朝,当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她的心。

    只是凭借着本能,一点一点的道歉。

    “昔日种种,皆是我的错,我想的清楚,也想得明白,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

    朝朝这才明白,为何裴铮会有这么奇怪的举动。

    原来是他终于学会了,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终于明白了,她要的是什么了吗?其实这本是不需要裴铮去考虑的事情。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哪里需要去思考这些呢?

    朝朝知道,裴铮满心想要和她重新开始,就算她明确的说了自己不愿意,明确的表示她不想和裴铮重新开始。

    他依旧没有放弃。

    甚至当真学会了设身处地的为她着相,一点一点的改变,一点一点的,勉强自己。

    可,覆水难收。

    她要怎么说服自己,再相信裴铮一次?

    朝朝办不到啊…

    裴铮的眼中,满是期待,可朝朝的眼中,却只有悲伤。

    他们之间,怎么还会有未来呢?

    早就已经没有了啊。

    “裴铮,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朝朝看向他,毅然决然的开口。

    裴铮看向朝朝,心中却有了逃避的情绪,他并不知道朝朝想和自己说什么,可看着朝朝的模样,

    他忽然有一些不想知道了。

    裴铮不明白这种情绪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过了很久才想明白,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朝朝,我并不想听什么故事。”裴铮下意识的拒绝,“朝朝,从前是我的错,是我不够了解你…才会让你受了许多的委屈。”裴铮轻声的开口,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他第几次道歉。

    只是每一回,不管他说的到底有多么的诚恳,朝朝总是不为所动的。

    这一次也是一样。

    裴铮原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忍受,但人的潜能当真是无限的,在他习惯被这般对待之后,有些事情似乎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朝朝,我知你心中痛苦,我也知道,这些伤害都是我造成的我,一直想要弥补。”他说出了心中所想,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的错。

    “你若心中有气,只管冲我来就好。只要你可以消气。”裴铮说的认真,朝朝就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听他说起这些话来。

    她心中有气吗?

    朝朝扪心自问,的确是有的,但也没有很生气,她更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他们之间,仿佛是认知出了偏差,裴铮始终没有办法相信,她的决绝。

    朝朝在想,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让裴铮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问题。

    她垂眸看着脚尖,沉默许久都没有出声,仿佛在积攒无限的勇气,最终朝朝还是抬起头,看向了裴铮,“裴大人,我还是同你讲一个故事吧。”

    裴铮本是想要拒绝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拒绝,他安静非常,在朝朝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从前,在一个很美很美的小山村里,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她家境不算富庶,但也不算清贫,她自己更是十里八乡的美人,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纷纷想要娶她做正头娘子……”朝朝其实并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

    只不过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而已。

    故事中这个十里八乡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娘。

    平头百姓家出生的姑娘,她的命运仿佛生来就是注定的,在乡下出生,在乡下出嫁,生子,平安的度过这一生。

    只可惜啊……

    往往事与愿违。

    “她原本可以找一个疼她,爱她,护她的人度过一生,但她却在将要定亲的那一年,遇上了省城来的大商人,那大商人长得儒雅非常,风度翩翩,不像商贾更像是个书生,他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贵气的宛如年画上的仙人……”朝朝一字一句的将母亲说过的话全部复述出来。

    母亲本是不知道什么风度翩翩和儒雅,那些词也是听旁人念叨过,小心翼翼的记在心里。

    情窦初开的年纪,仿佛一切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不知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从那一日初遇开始母亲心里想着的,念着的,都是那个商人。

    商人在村子里逗留了多久,母亲的心就跟着悬了多久,谁都看得出来母亲的心思。

    但是商人不可能永远待在村子里,他不过是偶然路过,离开的那一日,那姑娘哭的很惨很惨,从出生开始就不知忧愁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得了相思,懂得了哀伤。

    也许年少的初遇总是那么的美好,姑娘舍不得心上人,她的心上人也同样的舍不得她。

    分别的时候,男子承诺她,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那姑娘就拒绝了很多很多的提亲,一门心思的等着她。

    “后来呢?”裴铮忍不住的问道。

    朝朝听到这话,下意识地顺着裴铮的话往下想,“后来啊,那男子真的回来接她了呢,和所有负心薄情的人很不一样,但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裴铮听到这里,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朝朝的神情很是悲伤,这一刻裴铮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情绪,她并不是在为了自己而悲伤。

    “他还是成了薄情寡义之人,他早就已经娶妻生子,急匆匆的归家,是因为他的妻子,给他生下了长子。”朝朝的眼神中溢满了浓浓的悲哀。

    男人的花言巧语,是这世上最有力的武器,那姑娘虽然年纪小,但也隐隐约约觉得,给人家做妾,并不是好人家姑娘的出路,但她一腔心思全部都在男人的身上。

    被他哄了两句,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为此,她瞒了父母,辞别家人,毅然决然的踏上了未知的路。

    成为了那商人的妾。

    姑娘长得漂亮,年岁还小的时候,尚且看不出什么,待长到十六七岁,五官渐渐的舒展,那漂亮

    变成了摄人心魄的美,这般容颜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偏偏她根本不懂得利用,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最单纯的性子。

    这样的女人,是最好欺负的。

    便是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掉眼泪。

    和商人离开之后的第三年,姑娘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女儿,商人很高兴,亲自为女儿取了名字。

    那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

    朝朝的名字,是朝气蓬勃之意,因是女孩子,所以她爹给她取得是叠字。

    但是妾室和庶女并不能被偏爱,因为有人会嫉妒,有人会不满,她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手段,就可以将她压制的死死的,只因为这个姑娘,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是一个卑微的妾。

    但那男子的夫人和他门当户对。

    岁月静好的时候,他可以享受妾室的温柔小意,可当真有什么事情的时候,能够帮助他的,还是自己的夫人。

    渐渐的,父亲就不再来娘亲的院子,她娘总是很难过很难过,时常的会哭泣,会落泪,更多的时候,是抱着朝朝哭。

    哭的那么伤心,哭的那么难过。

    父亲偶尔去看她,她也是哭泣,哄了一两次之后,便失去了耐心。再后来,父亲的妻子给她找了另一些美妾,再后来,朝朝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曾经带着偏爱的名字,也渐渐成了一个笑话。

    幸而,幼时的她并不懂这些,幸而她的娘亲,渐渐的不再天真。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也学会了手段,学会了生存。

    她依附家中的女主人,只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活命的机会,只是家中女主人同样的忌惮她。

    就算她已经去了最偏远的庄子上,命运也同样没有放过她。

    朝朝一直都不记得,她早在幼年时候,就见识过这天底下最险恶的人心,笑里藏刀,心口不一。

    若非她有娘亲的庇佑,根本就活不下去。

    “那天的火烧的很大很大……”朝朝亲眼目睹娘亲为了保护她,被人砍伤,瞧见娘亲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她躲在床底下生生的被吓的哑言。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会说话。

    后来,她娘就带着她离开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她的记忆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母亲用娇小的身躯,一直都护着她,她并没有吃很多的苦。

    外祖父家是回不去了,她们辗转反侧的来到了东水乡。

    朝朝并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带她走,她后来才知道,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根本不想放过她娘,而报复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便是对她的孩子下手。

    到东水乡之后,朝朝总是看见母亲,盯着外头出神,她起初不懂,后来才懂。

    可懂的时候,早已经成了故事中的人。

    “朝朝……”裴铮心中震撼,从不知她心中还有这些往事。

    朝朝从不曾和任何人提及过,她本以为这些秘密,会一直藏在她的心里,如今说出来,就连朝朝自己,也难以相信,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已经不记得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的清楚。

    但裴铮已经听明白,她的心中,在害怕,“朝朝,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裴铮试图说服朝朝,不要再记得这些往事,“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朝朝抬起头,坚定的看向裴铮,“故事中的姑娘,是我的娘亲,她年轻时为爱冲昏了头脑,一心一意要当人家的妾,本以为可以幸福一生,谁知道她的幸福那么的短暂,不过短短的几年而已。”

    “她心力交瘁,抑郁而终。”朝朝一字一句的开口,声音越来越轻,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毅,“她临终之前告诉我,朝朝,你要答应娘,‘万万不能,当别人家的妾。’”

    纳宠谓人娶妾。

    女为人妾,妾不娉也。

    “朝朝……”裴铮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他心有所感,那些他从来都不知道的过往,最终会成为她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

    朝朝没有理会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我因为爱你,失去了原则,违背了诺言,甚至连自尊都不要了。”

    “我日日夜夜哄骗着自己,你不过是恢复了记忆,你还是我的夫君……”

    “我告诉自己,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我们……”

    “我当所有人都不存在…”

    而事实上,若裴铮没有定下婚约,她当真愿意欺骗自己一辈子,只是她骗不下去了,纸包不住火,自欺欺人终究不得长久。

    “但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我看不透,是我不愿意承认。”

    她心底的伤痕,根本没有办法痊愈,那场大火一直在她心中燃烧着。

    朝朝早就没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第83章 这一次换他来

    朝朝的声音, 很轻,但却很坚毅,她在忏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裴铮并不知道, 朝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

    他知道, 自己如今是怎样的心情, 这些话听在裴铮的耳朵里,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 都快要碎了。

    裴铮以前, 竟然从不知道,朝朝的心中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折磨。

    他更不知道,朝朝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会哑言。

    才会说不出话来。

    但这些事情, 裴铮竟然从来都没有问过,他对朝朝的过去,一无所知。

    他是阿阳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去追问她的过去, 只因为不懂。

    待他恢复记忆之后, 对周遭的一切都疲于应付,也没有想过问起这些。

    所以这会儿听见,才会这般的惊讶。

    她的自我厌弃,裴铮都听得清楚分明, 但这一切却并非她之故。

    而是, 他的错。

    “朝朝…这不是你的错。”裴铮忍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裴铮的声音很坚定, 但朝朝却摇头, 不是她的错, 又能是谁的错?

    这些都是她自己做下的事,“我娘说过,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是我太贪心。”

    以为一切都可以和从前一样,其实早就已经不一样,是她太执着。

    “是我…不明白。”

    “朝朝,你听我说。”裴铮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冷静下来,朝朝看向裴铮,终于从回忆里抽身。

    “我说,这不是你的错。”裴铮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让你失了原则,违背诺言,丢弃自尊的人,是我。”

    “让你日日夜夜哄骗自己,受尽委屈的人,是我。”

    “让你痛苦落泪的人,也是我。”

    “所以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裴铮每说一句话,朝朝的泪就落下一分,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下。

    她本是不想哭的,可不知为何眼泪就这么控制不住。

    一滴又一滴,全部顺着脸颊落下,落在了裴铮的手上,砸痛了他的心。

    “不是你看不透,是我看不透。”裴铮抬起衣袖,仔细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像这般亲密的举动,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了。

    但如今朝朝却根本顾不得这些,只是怔怔的看向裴铮,听着他说的那些话,陷入了疑惑当中。

    她在想,为什么裴铮会说出这些话来?

    是为了哄自己的吗?

    而裴铮早就已经没了自欺欺人的想法,只想安慰朝朝,让她不要再难过,“不是你贪心,是我太贪心,想要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却又肆无忌惮的伤害着你。”

    “是我在重重困难之前,选择了退缩,选择了最容易最简单的路,让你一个人受尽了委屈。”裴铮轻轻的触碰她的脸颊,将那些晶莹剔透的泪珠悉数擦去。

    “是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只觉得荒唐又离谱,他这么爱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能够舍得伤害她?

    这些话,裴铮和母亲说过,和荀烈说过,但他从来都没有和朝朝说过。

    没有告诉过她,她到底有多重要。

    朝朝在他身边的时候,裴铮当真以为,名利,地位,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但当朝朝离开的时候,裴铮才明白,那些当真都不重要。

    “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是我从没有好好的去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裴铮开始认错,他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心中忏悔。

    因为那些可笑的,作祟的自尊心。

    让他没有办法面对朝朝,面对朝朝的时候,也只能说上一句“我错了”,裴铮从来都没有想过,也无法想象有一日他竟然会当着朝朝的面,忏悔他做错的每一件事情。

    这无疑是将他的自尊狠狠的扒下来,踩在脚下。

    偏偏做这件事情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你是我的妻子,我本该护着你,爱着你,但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不仅如此还默许母亲的提议,让你受尽委屈。”

    由妻到妾,是他欠朝朝的。

    “婚书上写下的是你我的名字,而我一开始,却只想着逃避。”

    “却又舍不得放你自由,放你离开。”

    “你怀玖玖的时候,辛苦又忐忑,那本该是我最体谅你的时候,可我却在和你商议,要将孩子抱给别人养育…”裴铮看着朝朝的眼睛,这些话都快要说不出口,如今想想都觉得残忍,他当时究竟是怎么说出来的?

    怎么就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甚至还觉得,是为了朝朝好。

    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这些,都是我的错。”裴铮坦然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朝朝的眼泪早已经决堤。

    她原本真的以为自己是不会再哭泣了,不会再因为裴铮而哭泣。

    但眼泪总是那么的诚实,并不受朝朝的控制。

    “我…”

    “所以朝朝,这些事情从不是你的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裴铮很努力的想要让她,不要在将这一切都怪罪到自己的头上。

    错的人是他,为什么痛苦的人,要是朝朝?

    “我怎么能,那么残忍的,将你辛苦生下的孩子交给别人养育?让他喊别人母亲?”

    “是我看不透,是我的错。”裴铮一字一句的忏悔,这些话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够说出来。

    如今说出来之后,仿佛这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只想让朝朝知道,错的人从不是她,而是他。

    “所以朝朝,不要难过,也不要哭泣,更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这些从不是你的错。”裴铮一直哄着她,用自己的方式哄着她。

    裴铮不知效果如何,便是收效甚微,也没有想要放弃。

    “朝朝,别哭。”裴铮耐心的替她擦掉了眼泪,可她的眼泪却宛如决堤一般,根本就擦不完。

    到最后裴铮也是听之任之,只要她能开心一些,无论她做什么都好。

    朝朝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她曾经以为都过去的事情,却根本就没有过去,那些伤痕一直都在自己的心里,不过是结了一层浅浅的痂,随意一碰,就会掉落。

    一直刺痛着她。

    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朝朝看着裴铮,已然失了言语,他曾经说过自己错了,却从没有说过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为何?”

    朝朝克制住自己的哽咽,轻声的问了出来。

    裴铮似有些不明白朝朝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朝却很认真的问他,“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从前不是不会这么想的吗?

    为何如今,变了模样。

    裴铮看向朝朝,久久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声音中带了一些叹息。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因为,他开始了思考。

    他开始学会了换位思考。

    裴铮看着朝朝,说出了这些他从不会与人道的话,“我想,若是我被这般对待,一定会受不住。”

    便是先前,朝朝说过的那些话,就让裴铮难以接受。

    而他当时却是真的那么想,甚至差一点点,就付诸于行动。

    “所以朝朝,是我的错。”裴铮已然不知道说了多少句的对不起。

    朝朝听得清楚分明,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唯有掉眼泪,她明明是一点都不想哭的。

    却在裴铮一声又一声的忏悔当中,哭的不能自己。

    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说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过去,朝朝原本的目的只是想告诉裴铮。

    她再也没有办法不顾一切。

    她如今的种种结局,都是因为昔日的任性,她已经错了一次。

    可事情的发展,却和自己想象当中的很不一样,尤其是裴铮的态度。

    她从没有想过,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之后,眼前的人还能一如既往的说出和她重新开始的话。

    “朝朝,过去是我不懂。”裴铮认真的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忏悔。

    的确是他的错,是他看不明白,是他不懂,朝朝在自己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朝朝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裴铮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离开之后,裴铮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如今他更是明白,她心中到底有怎样的伤,这些都是他曾经不知道的。

    所以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朝朝的错?

    一切仿佛都变了味,和朝朝预想当中的很不一样,她抬起眼,眼中满是惊讶。

    像是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裴铮的心情却要平静很多,他开始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挽回朝朝的心。

    原来,他做这些事情,是并不会觉得厌烦的。

    原来,他最想要的,只是想和朝朝在一起。

    “朝朝,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如此卑微的请求,和裴铮很不相符。

    朝朝根本就想象不出,裴铮请求的模样,但有些事情就这么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依旧会觉得惊讶。

    只是这会儿,自己却连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比起裴铮来,朝朝心中是不是更喜欢阿阳?”裴铮想,人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从不理解到接受,再到坦然接受,也不过就是短短一瞬。

    裴铮想,他何必去纠结这些事情?

    朝朝喜欢的人,是裴铮还是阿阳,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不都是他吗?

    如果朝朝喜欢的话,裴铮并不介意成为阿阳。

    朝朝许久都没有说话,这些事情出乎她意料之外,更没想到事情居然能变成这样,尤其是裴铮说的话,为什么每一句,自己都有些听不懂。

    什么叫做?

    她更喜欢阿阳?

    “若是朝朝更喜欢阿阳…那也没有关系。”裴铮轻声的开口,带着一股朝朝根本看不懂的决绝,他慢条斯理的替朝朝擦掉了眼泪,拿过一旁的药膏解开她手掌上的布条替她上药。

    看的朝朝,疑惑非常,她在想,裴铮到底想做什么?

    偏偏裴铮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替她擦干了眼泪,上好了药,便提出了告辞,“朝朝,我明日再来看你。”

    朝朝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而他就那么走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带走玖玖。

    而朝朝也忘记了这件事,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外头出神。

    怎么都没有想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般。

    她自揭伤疤,只是想让裴铮知难而退,但朝朝看他那模样,是半点都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

    她一直坐在外间,直到夜幕降临,玖玖醒过来哭着找人,才回过神来。

    朝朝的行动不怎么方便,便出声安抚孩子,玖玖一听到朝朝的声音,立马就不再哭泣。

    反而很贴心的说道,“姨姨,你慢一点走,我不怕的。”

    朝朝听懂这些话,更是心疼的不行,不知不觉就加重了步伐,快步的走到内室。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方才出去的时候,天色还是大亮的,如今却黑了下来。

    朝朝摸到火折子点上了灯。

    她看见玖玖小小的一团坐在床上,白嫩的脸颊上有浅浅的睡痕,不仅如此,脸颊上还有不少的眼泪。

    他醒来的时候,是哭过的。

    然而他却为了让朝朝安心,什么都没有说。

    见朝朝盯着他看,玖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脸颊上的泪,小胖手随意的抹了抹,他冲着朝朝展颜一笑,“姨姨。”

    朝朝看的分明,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般,她走到床边,小心的摸了摸玖玖的脸,“对不起。”

    玖玖却摇了摇头,半点都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爹爹呢?”

    “你爹爹他…”朝朝有点儿为难的开口,开始找起借口来,说裴铮临时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去处理,“你当时睡得香甜,所以你爹爹他就决定不吵你。”

    事实上,朝朝自己都不知道裴铮去了何处,她当时的思绪比谁都要混乱,早就没了其他的心思。

    玖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并没有怀疑母亲说的话,何况爹爹原本就经常有事。

    于是玖玖便心安理得的待在朝朝的身边。

    “那…给姨姨添麻烦了。”玖玖对朝朝的称呼并没有改变,虽然知道了朝朝的身份,但还是称呼他为姨姨。

    这件事情让裴铮很不理解。

    并且裴铮什么都闻不出来。

    这是玖玖心中的秘密,就算他和爹爹的关系亲密无间,玖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朝朝对此一无所知。

    她见玖玖醒来之后,吩咐吩咐厨房去准备一些玖玖喜欢吃的东西。

    朝朝和徐云行动不便,饭食都是送到住处。

    朝朝如今食不得荤腥,只能吃一些流食,两人坐在一处用饭的时候,玖玖看着朝朝面前的粥,心中多少是有些负罪感的。

    “姨姨,要不我也喝粥吧。”

    朝朝听到这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玖玖,轻轻的摇了摇头,“你还小,要多吃一点,要好好的长身体,姨姨是因为病了,所以才吃不得别的。”

    最终在朝朝的劝说下,玖玖才没有真的陪她一块儿喝粥。

    夜晚的时候,徐兴文夫妻俩本是想要过来将玖玖带走的,但玖玖却不愿意,只想和朝朝在一起。

    徐兴文夫妻俩也不勉强。

    朝朝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玖玖很乖很乖,扯过自己的被子,安安静静的睡在一旁。

    结果,朝朝因为睡得太多根本睡不着,玖玖也因为白日里睡得太久,没有一点睡意。

    朝朝很努力的没有发出声音,玖玖也是同样,但睡着和装睡,本就是不一样的,没一会儿就被发现了。

    “姨姨,是我把你吵醒的吗?”小小的孩子在黑暗之中发出了疑问。

    朝朝听到这话,浅浅的摇了摇头,做完这一切才发现,玖玖根本看不到,便出声回应他,“没有,我还没有睡。”

    玖玖在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缘故之后,便彻底放松下来,他心中很激动,还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玖玖抬头看她,虽然并没有看的很清楚,但小小的孩子也没有放弃。

    黑暗中,朝朝似有所感,低下了头,“玖玖,有什么事情吗?”

    玖玖轻轻的摇头,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是会忍不住的观察朝朝,仿佛是想要从她的身上,瞧见一些别的,但玖玖看着看着,也只能感觉到,朝朝对自己的好。

    他是一个,很能够分辨别人情绪的孩子。

    加上父亲告诉他的那些话,所以玖玖早就已经没有了纠结,“姨姨,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你要和我说什么?”朝朝看着玖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娘亲来,她没有提及这一切的时候,很多事情,她都没有极其。

    如今她说起了过往,自然也想起了母亲对自己的呵护,如果让娘亲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她。

    “姨姨,你是不是和玖玖一样,睡不着?”

    “是,姨姨睡不着。”

    “那,我们说说话,好不好?”玖玖稚嫩的声音响起,朝朝不要阻止,便答应了他。

    随后,朝朝起床去点了灯。

    玖玖抓着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玖玖看着朝朝,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写信的时候,明明有很多的字都不会写,他还能洋洋洒洒的写下厚厚的一叠,但是现在,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玖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傻乎乎的看着朝朝笑,“姨姨,我有一些想你了。”

    朝朝看着玖玖,心中也是酸涩的不行,玖玖说,他想她了,在朝朝的心目当中,自己何尝不是呢?

    “姨姨也很想你。”朝朝轻声说道,“这一次能够见到玖玖,我很开心。”

    玖玖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他和朝朝待在一块儿,起初还有一些拘谨,后来两人之间交谈的也越来越自然,但说的都是一些趣事,玖玖很想问一问朝朝。

    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原谅爹爹。

    但玖玖想到了自己和爹爹之间的约定,便告诫自己,一定不能露馅。

    到最后,小小的孩子有些撑不住,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朝朝却是没有睡着,她替玖玖掩了掩被角,便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她想不明白,裴铮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而回到驿站之后的裴铮,却马不停蹄的开始给父亲写起了家书,离家五年,裴铮写的家书屈指可数。

    若说写家书给阮氏,是裴铮想要寻求母亲的帮助。

    那写了家书给父亲,便是裴铮心中有了决断。

    福财就在一旁替裴铮研墨,看着裴铮写下第一个字时,心中有了一些一样的情绪,“世子爷?”

    裴铮却没有理会福财的声音,只是自顾自的写下家书。

    这不是什么嘘寒问暖的怀柔政策。

    而是他的决定。

    裴铮在心中告诉父亲,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心中,到底想要什么。

    他在信中请父亲好好的保重身体,莫要那么快的禅让爵位,再等一等。

    等玖玖长大。

    “儿自知,愧对父亲,只希望父亲,莫要太过生气…吾儿念卿自幼聪慧,定能够承担侯府职责。”裴铮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愧疚。

    这是裴铮心中早就有的想法。

    子承父职,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玖玖原本,就是要承担这份责任的,不过是提早一些而已。

    福财不过是随意的瞥到了这些字迹,差点儿吓得说不出话来,“世子…”

    “您当真要这么做吗?”

    裴铮蹙眉,难不成他看起来很像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裴铮将书信收好,让福财连夜送去驿站寄出去。

    福财不敢有异议,立马就去办了。

    裴铮想起了今年年初收到的圣上口谕,要调他回京城。

    裴铮想,这一切还是要看朝朝的意思,若她觉得在雍州,是极好的一件事,那么他们日后,就在雍州。

    朝朝不愿的事情,他都不想要再强迫他。

    这一回,所有的原则,所有的诺言,所有的一切,换他来妥协。

    从前,是他看不透,在自己的心中,朝朝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如今他懂得,也不想要逃避。

    只想弥补自己曾经的过错。

    如果她的心中,只有阿阳,那裴铮也愿意,将阿阳还给她。

    只希望她可以不要那么悲伤。

    第84章 是来兑现承诺的

    当裴铮写完家书的时候, 已经很晚很晚,他这一回,不仅仅给父亲写了信, 连带着母亲和两个姐姐, 都没有落下。

    甚至是自己从不待见的姐夫, 也有了这个荣幸。

    裴铮给每一个人写的信, 都是不一样的。

    若说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大概就是他在信中,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的清清楚楚,他和朝朝的过去,他们的曾经, 还有裴铮为自己选择的未来。

    他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家人。

    他提笔时,并没有想过,他们收到书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在裴铮的心目当中, 已经是他为自己选择好的未来, 再也不会改变,他的未来里,不能没有柳朝朝。

    若得家人的祝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若他们不祝福, 也是他要操心的事情。

    裴铮只想在朝朝原谅他, 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时候,能够得到的是他家人的祝福, 而非不理解。

    这其中若是有种种的辛苦和艰难, 他独自一人承受便好。

    裴铮写完家书之后, 便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些卷宗,这一回他来怀远县, 是因为朝朝失踪,他丢下了凉州所有的事情。

    可到了这里也没有闲着,大牢中还关押着很多人。

    怀远县的县令已经审问了大半,唯独金文德,单独关押着,并没有审问。

    这个人,裴铮要亲自审。

    他如今看的卷宗,是关于客栈一案的,在怀远县挖地道本身就不是什么小事,县令将掌柜和伙计们分别关押,轮番审问,如今所有的证据和供词都摆在自己的面前。

    此事事关重大,少不得需要裴铮来处理。

    裴铮虽和父亲言明,不愿再当这个世子,但属于他的责任,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逃避。他如今的身份还是雍州刺史,自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办。

    将这些供词全部看过去,裴铮的心里便大致有了决断,提笔给荀烈写信,可怜福财才刚刚回来,又被派遣出去。

    这一回手上的书信还多了很多。

    裴铮将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之后,已经是三更天了。

    次日一早,裴铮就穿戴整齐要出门,福财看了一眼天色,很为难的拦住了自家主子,“大人,这会儿才卯时,柳姑娘和小少爷不一定醒了。”

    福财只觉得这些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世子爷不觉得有问题,柳姑娘和小少爷也都没觉得有什么,福财喊着喊着,也就习惯了。

    “谁说我是去找他们俩的?”裴铮淡淡的看了福财一眼,“难不成在你的心目当中,我便是这般不务正业?”

    福财被噎的不行。

    有些话梗在心里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说之前,他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世子爷是遇到柳姑娘之后,就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出现了,家书都能够一连写上六七封,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但这些话,福财还是不敢说。

    裴铮要去怀远县府衙,福财和福全,自然是跟着一块儿去的,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县令才刚刚到府衙,一见到裴铮如临大敌,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战战兢兢的过来行礼,“刺史大人。”

    裴铮略略的点头。

    县令急急忙忙的让师爷去把这几日的卷宗找出来,让裴铮过目,可裴铮却淡淡的拒绝,“不必。”

    怀远县县令审理的案子,裴铮并没有要过问的意思。

    他唯一想要知道的便是和徐府有关的事情。这一回过来,也是为了提审金文德。

    县令和师爷虽不明白刺史大人为何这么一大早过来审犯人,但县令圆滑惯了,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多想,但是师爷就忍不住的多想。

    直到刺史大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还是没收回自己的目光。

    金文德被狱卒从牢房中带到裴铮面前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他看着裴铮,有些迷茫,“大人?”

    裴铮微微颔首,随意的看了一眼金文德,也没有和他迂回,淡淡道:“本官有些事,要问你。”

    “你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有任何的异议,往后这辈子,就待在此处吧。”裴铮淡淡的威胁道。

    金文德一个商户子,遇到这么大的事儿,本就已经吓得腿软,可怜这几日,压根就没有人来探望他,他每日苦苦支撑,差点儿要活不下去,这几日听着边上死囚说话,更是把他吓得瑟瑟发抖。

    他不死心,找了狱卒去打听,结果知道的消息,差点把他吓死。

    金文德一直在等裴铮出现,因为他终于发现,他是被裴铮亲自过问,灌进来的,换言之,也只有裴铮才能决定他的生死。

    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好不容易出现了,金文德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自然是裴铮想知道什么,他就说些什么,“您问,您问,小的若是知道什么,一定会告诉您。”

    金文德被关了几日,早就没了原先的嚣张气焰,只留下了卑微。

    裴铮随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打断金文德的殷勤,“温兴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什么时候遇见温他的。”

    “什么?”金文德傻愣愣的抬眼,压根没明白裴铮说的温兴是谁。

    福财见他一脸的疑惑,便善意的提醒道:“就是温先生。”

    金文德的心跳的宛如打鼓,他其实心中早有所感,是因为温先生,可从前没有仔细的想过,如今仔细的想想,才惊觉有很多很多的问题。

    “温先生,温先生是我在波斯和辰国的相邻的州府遇见的,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因为遇见温先生,我才谈成了一单生意……”

    在金文德的叙述当中,不仅仅是裴铮,就连福财和福全也终于明白过来,有些人废物起来,能有多么的废物。

    金文德做生意一向很不行,若非金家家大业大,就按照金文德的习性,只怕早就败光了家产,家业的归属,一直都是金家长辈头疼的事情,金父虽然溺爱儿子,但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家业交给金文德。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温先生出现了,因为温先生的出现,金文德终于谈成了生意,并且也有了盈利,因为这件事,金家长辈对金文德刮目相看,从那之后,金文德在金家也有了越来越多地位。

    故而金文德将温先生当成了再生父母。

    “他出现在波斯和辰国交接的郡县,难道你都没觉得有问题吗?”

    听完了金文德的叙述,裴铮还没有说话,福全就忍不住的问出声来,这件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福全想,他们镇南侯府的侍卫们,随便找个人出来问问,估摸着都觉得这温先生有问题,可金文德居然…

    居然没觉得有问题?

    金文德低下了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他开始自欺欺人,“温先生他,帮我谈成了生意。”

    “你可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裴铮没有功夫理会金文德,只是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但金文德却是摇头。

    裴铮一看见他那个模样,就知道金文德心中在想什么。

    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裴铮冷笑一声,看向身边的人,“福财。”

    福财听到声儿,立刻就拿出密信,慢条斯理的告诉金文德,他那个所谓恩人温先生,到底做了多少好事。

    “促成的那些生意,都是温兴的产业,你付了那么多的银子,可有收到什么货?”裴铮淡漠的问道。

    “这一回,你投入了那么多,甚至还抵押了府中的几间铺子,如今可有回应?”

    金文德听到这儿,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一时之间脸色煞白,“不,不可能,不会的。”

    “你父母也并非不顾及你,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功夫来搭理你。”

    “他们正在处理上门的债主。”

    裴铮仿佛知道金文德最在意的是什么,便往他最痛的地方戳去,金文德这会儿就根疯了一样,整个人扑了过来,可还没有扑到裴铮的跟前,就被福全给拦下,“做什么?!”

    “大人,大人,您救救小的。”金文德这下子彻底的慌了,结结巴巴的开始说话,裴铮随意的掀了掀眼皮子。

    声音冷漠的可怕,“本官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点本官乐意听的。”

    金文德这一回终于什么都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裴铮听着,神情淡漠的可怕。

    随后又命人将他给关了回去。

    金文德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什么什么都交代了,可裴铮依旧不放过他,“大人,大人,小的已经什么都说了,您就放过小的吧。”

    “大人,大人……”

    金文德的声音,一直回荡在牢房里面,裴铮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半分表示。

    只是吩咐人好好的关押着金文德,“温兴身份不明,唯恐是他国奸细,金文德和他的关系颇为密切,为避免惹出什么乱子来,先暂时将人关押。”

    福全和福财立马应声。

    虽说他二人都没觉得金文德有这样的能耐,可主子说有,那便是有的。

    *

    审问完金文德,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裴铮走出府衙,瞧着天色已经大亮,便回驿馆换了一身衣裳,径直去了徐府。

    并且这一回,不让福财和福全跟着。

    他二人就被留在了驿馆里头,大眼瞪小眼,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朝朝昨日睡得极晚,今早却醒的很早,虽然没有睡几个时辰,可精神却清醒的不得了,她这会儿已经能够坐起身来,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

    裴铮差门房送来拜帖的时候,朝朝和玖玖两个,正和徐云坐在一处用早膳。

    徐云原本是自己单独用膳的,实在是太过无聊,才过来一块儿蹭。

    原本三人在一处,有说有笑的,可门房进来之后,这热闹的气氛就戛然而止。

    徐云和朝朝对视一眼,都没太明白裴铮此时的行为。

    朝朝看了一眼玖玖,孩子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依旧自顾自的吃着东西,就当自己没听见似的,但朝朝知道,玖玖是听见的。

    不知他是处于什么原因,而没有说话。

    “姨姨,你怎么不吃?”玖玖见朝朝看着他,多少有点儿心虚。

    “玖玖,你爹爹来了。”朝朝轻声开口,只见玖玖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姨姨,爹爹是过来接我的吗?”玖玖轻声的嘟囔,极不情愿的模样。

    惹得朝朝有些莫名。

    “你这是怎么了?不想你爹爹吗?”

    玖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心中有点儿不大开心,他自然不是不想念裴铮的,只是爹爹一直在。又不会消失不见,但是娘亲就很不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见不着了,比起爹爹来,他当然想待在娘亲的身边。

    这幅纠结的模样,惹得朝朝有些想笑,“这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玖玖捧着一碗粥,到底是点了点头,依旧没办法说谎,“我很想爹爹的。”

    朝朝并不知道裴铮为何还要特意的让门房过来送拜帖,这几日他来徐府,就宛如回家一般的自在。

    虽说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事实便是如此。

    朝朝并没让裴铮等多久,在玖玖用完早膳之后,便牵着他的手来到堂屋,他们俩到的时候,裴铮正在品茶。

    徐兴文夫妻俩在一旁裴铮。

    见到朝朝出现,徐兴文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朝朝,裴大人是来接孩子的。”

    朝朝轻轻的点头。

    徐兴文夫妻俩更是非常的有眼力见,很快就离开了,将堂屋留给了他们三人。

    昨日裴铮说的那些话,还在脑海中未曾散去,朝朝此番并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裴铮,仿佛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就在她为难之际,玖玖却率先出了声,“爹爹,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裴铮的视线一直落在朝朝的身上,见她一切都好,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之后才有空来回应玖玖的问题,见他小脸上满是纠结,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你不想爹爹来接你?”

    玖玖心里还是有些纠结的,但面对父亲,依旧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皱起眉头,很为难的说道,“没有,玖玖很想爹爹的。”

    裴铮非常了解玖玖,知道他如今是在口是心非,便笑着和他说话。

    只见玖玖的脸色越来越纠结,越来越不开心,朝朝总觉得,若裴铮再多说几句,玖玖可能就会哭出来。

    朝朝看了一眼玖玖,又看了一眼裴铮,很理智的没有说话,她尚没有弄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对于别的事,索性就什么都不说。

    而裴铮这一回,也并不是完全来接玖玖的。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朝朝商议,只是朝朝和裴玖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有些话不能当着玖玖的面言明。

    裴铮便将玖玖带到一旁,哄他出去玩。

    自此,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堂屋中原本还有挺多的下人伺候,但徐兴文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将他们全部调走了。

    朝朝见状便觉得更尴尬了。

    可尴尬的,似乎只有朝朝一人,裴铮瞧着那是半点都不尴尬,甚至还能冲着她笑,“朝朝。”

    那笑容让朝朝的神情都变得恍惚。

    昨日的种种皆在眼前付现,朝朝看着裴铮,心情变得颇为复杂,不知要如何面对。

    而裴铮却并未和她多言昨日,只是和她说起了玖玖来。

    “玖玖如今也该到了启蒙的年纪,我便想着要给玖玖找一找夫子。”

    朝朝听到这里,略有些疑惑,像是没弄明白,裴铮为何要同她商量这些,“你是玖玖的父亲,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便好。”

    “玖玖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裴铮轻声说道,“他的学问,从前大多数都是我教的,并非我如今不愿教他,只是他也长大了,需要和同龄人相处,去书院念书才是最好的选择。”

    “凉州也有不少书院,亦有名师,朝朝意下如何?”

    裴铮说的每一句话,朝朝仿佛都听得懂,可合在一块儿,却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何意,他这是在和自己商量吗?

    为什么要和自己商量这些?

    “…你可以自己决定。”朝朝的声音有些冷淡,她还是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可裴铮却半点也不气馁。

    认真的告诉朝朝,他见许多人给孩子选书院,都是父母一块儿的。

    “虽然玖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总是会长大的。”裴铮并不敢和玖玖保证什么,他也不知道朝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原谅他。

    但裴铮自从重遇朝朝的那一日,便从未想过要放弃,虽然他现在甚至就连一点点的希望都看不见。

    可经过五年时间,裴铮早已经明白过来,除了朝朝,他谁都不想要。

    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只有眼前的人。

    “等他长大之后,很多事情就无法隐瞒,玖玖如今已经有记忆,可以记住很多的事情。”裴铮开始和朝朝说话,试图说服她。

    “我希望,玖玖日后回忆幼年时,也有你的参与。”

    “我也希望,玖玖可以一直记得你。”

    他们之间血脉相连,朝朝原本就是没有办法放下那个孩子的,昔日种种,她都没有任何的参与,如今冷不丁的让她来决策这些事情。

    朝朝心中觉得荒诞,但却又有隐秘的期待。

    她的神色有些僵硬,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些话,只是想到了裴铮和玖玖的身份,凉州是雍州最繁华的地方,一直都是雍州百姓向往的城镇。

    可凉州和京城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

    “裴大人不打算,带玖玖回京城吗?”朝朝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承认,自己都快要被裴铮给说服了,裴铮描绘的未来,实在是太好太好。

    朝朝很难不心动。

    但她却在即将答应的时候,想起了裴铮的身份,想起了玖玖的身份。

    因为裴铮的缘故,朝朝还曾经特意去打听过官员的任期,按照裴铮的身份地位,他怎么可能一直留在雍州呢?

    连带着玖玖也是如此。

    “至少这几年,他是不会回去京城的。”裴铮说的笃定。

    朝朝却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这几年…和他?

    只是玖玖吗?

    她心中有些疑问,却没有问出声来,裴铮却开始和她解释起自己的打算来,“我已和家中长辈言明,自己日后的打算。”

    朝朝听到这话,似有些意外,她心中隐隐有所觉,却并不敢相信,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所想的吗?

    朝朝没有言语,裴铮看着朝朝,眼中一片赤诚,“我曾经做过很多很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情。”

    “可是我,从不曾欺骗于你。”

    对于这件事,朝朝是相信的,裴铮纵使有千般不是,也的的确确,从来都没有欺骗过她。

    无论是什么事情,好的,坏的,他对自己都没有任何的期满。

    “所以我已和家中长辈言明,让他们另觅继承人。”裴铮并不想在当什么镇南侯府的世子,他从前的人生,是早就已经注定的,错误已经造成,他自然要弥补对朝朝的伤害。

    “你说…什么?”

    另觅继承人?

    他是不要再当这个世子了吗?

    朝朝心中有了一个很荒诞的念头,她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有些离谱,她想,这怎么可能?

    可裴铮之后的话,却证实了她的猜测,“玖玖自幼聪慧,定然能够承担的起侯府传承的责任。”

    裴铮说的理所当然,朝朝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懂,“…玖玖?”

    他如今也才不过五岁。

    继承人和玖玖又能够扯上什么关系?

    “家中还有几位庶弟,最大的也不过比玖玖大上七八岁,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何况,父亲心中属意的继承人,从不是他们,能承担责任的,唯有玖玖。”

    在族谱上,玖玖是他的嫡子。

    “原本我是应该送他回京城的。”

    “只是他尚且年幼,我父亲常年不在京城,府中唯有母亲在,她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何况隔辈亲…我母亲时常溺爱玖玖。”裴铮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中也有着诸多的无奈。

    对待自己的时候,阮氏总是严厉的,可看着玖玖,她却总是不一样。

    “府中闲言碎语不少,他在我身边,我便能为他遮风挡雨。”

    “等到他再年长几岁,可以自己判断是非对错,便是他离开父母的时候。”裴铮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孩子在父母的身边,笼统不过十几年光景。

    如今只是早一些而已。

    朝朝愣了愣神,并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问裴铮什么,她担心自己一旦问出来之后,有些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我…是来兑现承诺的。”

    “我说过,若裴铮和阿阳,你更喜欢的人是阿阳…我也甘愿。”

    这一回轮到他来不顾一切,裴铮说到做到。

    第85章 我可以等

    朝朝听到这话, 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尚未弄明白,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 如果她更喜欢的人是阿阳, 他也甘愿?

    这句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个意思吗?

    朝朝觉得自己根本就听不懂, 也快要被自己的猜测折磨的不行。

    虽然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 但她偏偏什么都不能问。

    也什么都问不出口。

    裴铮见她不言语, 还以为她是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话,他在朝朝的面前站定,分外认真的告诉她, “我是想告诉你,若是你,更喜欢的人是阿阳,我也可以舍弃裴铮的身份。”

    他说的很是轻巧, 殊不知这些话到底在朝朝的心里, 掀起多少惊涛骇浪,她呆呆的看向裴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以…舍弃身份?”

    这是朝朝从未想过的情况,她永远都记得裴铮是怎么认真的告诉她, 他是镇南侯府的世子。

    让她一点一点的改变着属于自己的习惯, 所以朝朝的心中,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奢望。

    可现在, 裴铮说的是什么?

    他可还记得自己昔日所言?

    “对。”裴铮看着朝朝, 坦然开口, “若是这个身份,曾经给你带来那么多的痛苦, 那么不要也罢。”

    他的坦然,就仿佛是一把钝刀,生生的扎到朝朝的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

    “我…你…”朝朝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心中的感受,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

    朝朝也并不清楚,裴铮做这一切,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经过深思熟虑。

    她的心中涌现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觉,对于眼前的这一切,朝朝不敢相信。

    她甚至都想去掐一掐自己,看看这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只不过朝朝还没有动作,裴铮就先拦住了她,“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同样也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

    裴铮的话,打消了朝朝所有的胡思乱想。

    她的心中很是震撼,但她还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不知要和裴铮说什么,也不知自己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才合适。

    而裴铮并没有要强迫她的意思,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甚至都没有催促一句。

    两人之间的气氛根本算不上好,可裴铮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说来也是可笑。

    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晚了那么久,他才明白这一切。

    说到底,裴铮的心中也是忐忑的。

    他将自己的担忧,害怕,毫无保留的袒露在人前,他昨夜未眠,想了许许多多的可能。

    裴铮想过朝朝会接受他,会原谅他,同样也想过朝朝会拒绝他。

    他如今站在朝朝的面前,根本没有自以为的冷静,他的心情非常非常的忐忑,只担心自己会被拒绝。

    朝朝的心情同样很不平静,她对裴铮,从未有过什么奢求,当初的种种已经过去,朝朝从不否认自己的曾经。

    只是昔日的每一天,她过得太累太累。

    那宛如在深渊峭壁上独行的日子,她早就已经不愿去想,前路漫漫看不到边际,行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后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裴铮可以陪在自己的身边,但那个人只是在悬崖的对岸,给她搭建了一座金色的囚笼,他站在那一头,温柔的对着她说:“朝朝,来到我的身边。”

    然后裴铮就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行走艰难,终于踏进了那座牢笼。

    他从未想过要陪她一起。

    也从未想过,她愿不愿意。

    等到她终于挣脱束缚,离开那座囚笼,他如今却告诉自己,若你不喜欢那囚笼,我也可以来到你的身边。

    他同样可以舍弃那金碧辉煌的一切。

    但是…太迟了啊。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面前的人期待的看着她,可朝朝几次张口,却并非欲言又止,而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想如果自己这会儿还是不会说话的,那该有多好。

    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不用担心说出来的话,到底合不合适。

    朝朝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却又不知道要怎么答应。

    她愣在当场,以为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需要回答。

    朝朝根本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玖玖都在外头转悠了一圈马上就要回来,他站在门外往里头探了探脑袋,看向裴铮。

    像是在询问自己这时候进来是不是方便。

    裴铮却对着玖玖摇了摇头。

    小小的孩子听懂了暗示,继续在外头晃悠,只是外面多少是有点儿冷的。

    玖玖将自己的小手揣在兜里面,开始思考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进屋。

    爹爹和娘亲,到底有没有把话说清楚?

    爹爹为什么可以那么笨?

    道歉都不会吗?

    玖玖在胡思乱想,一边埋怨着父亲,一边冲着自己的小手呵气。

    就在这时候,徐云将一个手炉递给了玖玖,“给。”

    玖玖略略的抬起眼,看见了徐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云,姨姨?”

    “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徐云将手炉塞到了玖玖的手心里,将玖玖的一双小手都捂在上面,手炉有点儿大,玖玖的手有些小。

    他小心翼翼的把手覆盖上去,感受到了那点点温度。

    玖玖浅浅的笑了起来,“谢谢云姨姨。”

    “客气什么?”徐云的手在玖玖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让他不要在意,两个人一同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景色。

    这样的景色,他们俩都已经看得多了,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只不过里头并不好去打扰。

    徐云说自己不放心过来看看,可具体不放心什么,也没有和玖玖说的太清楚。

    她看着玖玖,又看看堂屋,心中多少是有一些纠结的,父母说过的那些话,徐云其实都记得,也都听在了心里。

    她起初反对的很激烈,可冷静下来之后,也默许了。

    朝朝和她的情况很不一样。

    她的未婚夫已经过世,天地之间,她再也寻觅不到那个人的存在。

    可裴铮还活着。

    裴铮做的这一切,他们其实都是看在眼里的。

    徐云只想朝朝可以过得快乐一些,如果能够给她快乐的人是裴铮,她也并非是一定要拆散他们的。

    “云姨姨,你还痛不痛?过来会不会很不方便?”玖玖担心的看着徐云,听到这些话,徐云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没有很痛,很快就会好的。”徐云摸了摸玖玖的额头,但却忘记了自己如今手上还缠着布条,稍稍的一用力,玖玖的额头上就红了一大片,看着很是可怖。

    “我…”徐云的声音有些尴尬。

    但玖玖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握住徐云的手,问她手还疼不疼。

    “不痛。”徐云笑眯眯的开口,搂着玖玖一块儿看着外头的雪。

    两人谁都没有谈论起在屋子里的两个人,只是看着满院子的雪突然有所感慨,“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样。”

    “爹爹说,江南的冬天,很冷很冷的。”玖玖认真的说道。

    徐云是雍州人,他们徐家虽然也做生意,只是这生意涉猎到底也在临近的地方,并不会到那么远的江南。

    江南在徐云的心目当中,也就是一个地方而已。

    但因为朝朝的缘故,江南这个地图上的地方,也就变得亲切起来,走在路上的时候,听人提起江南,都会停下来多听一耳朵。

    如今听到玖玖说起,也就没有打断,“江南,是什么样子的?”

    朝朝很少提及江南,或者说,对于过去,朝朝根本就不想说起,徐云并不是一个喜欢挖人隐私,揭人伤疤的。

    但凡朝朝不愿意说的,她从来都不会去逼迫。

    玖玖对于江南,其实也并不了解,很多都是父亲告诉他的,“爹爹说,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就算是寒冬腊月,入目所及也是绿油油的一片。”

    绿草如茵,从来都不是说说的。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玖玖摇头晃脑的背了几句诗,“应该是很漂亮的地方吧。”

    “对。”徐云笑意盈盈的看向玖玖,“那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两个谁都没有去过江南的人,开始了无端端的幻想。

    话说到最后,徐云甚至开始好奇,不知道江南会不会下雪。

    两个人面面相觑,恨不得这会儿就冲进去把朝朝找出来问个究竟,但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只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外头。

    只要一安静下来,他们就会忍不住的想知道裴铮和朝朝如今在做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勉强着彼此在一块儿看雪景。

    好在两人之间非常的熟悉,凑在一块儿也不会有任何的突兀。

    “姨姨,要不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玖玖并不是想乱跑,只是这种时候,在这个外头吹冷风,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他爹爹看起来不像是个会道歉的,也许还要很久。

    徐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牵着玖玖的手,跑到堂屋去,敲了敲门。

    屋子里的两个人,转身看向他们。

    依誮徐云有点儿尴尬,“那个…我是想说,我带玖玖回我院子里去玩一会儿。”

    玖玖在一旁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裴铮对于这一切,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唯有朝朝,神情有一些纠结。

    但徐云根本就不给她纠结的机会,带着玖玖便离开了。

    玖玖甚至还能回过头,对着朝朝挥挥手,“姨姨再见。”

    朝朝这会儿脑子里的思绪有些混乱,她看着玖玖和自己打招呼,便也胡乱的挥了挥手。

    玖玖离开之后,堂屋中又安静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并没有让裴铮气馁。

    他反而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既然玖玖有人照顾,要不要出去走走?”

    “什么…?”朝朝有些愣神,出去走走?

    “你看起来似乎很为难。”裴铮一针见血的说道,“我其实并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复我。”

    “若是你还没有想好,还没有想明白,晚一些答复我,也是没有关系的。”

    裴铮现在的耐心很好很好。

    若是从前,他是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这一天,说是卑微都不为过。

    但裴铮却一点儿也不讨厌如今的自己。

    只觉得,早该如此。

    “这里是徐府,总是有很多的不便。若是你有什么话想要问,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么都可以好好的说。”

    裴铮说的话太具有诱惑,鬼使神差之下,朝朝竟然真的答应了和他出去走走。

    消息传到正院,徐兴文听到这里,总算是欣慰了一些,“只希望从今以后,一切都安好。”

    徐兴文很是激动,但徐夫人的心里,却又一些忧虑,男女的思维,本就有着很大的差异,徐夫人一直都想着徐云说过的那些话。

    若他当真是良人,怎会让朝朝从前吃那么多的苦。

    徐夫人并不知道朝朝先前到底吃了多少苦,但心中还是会有所担忧。

    “老爷,这样当真好吗?”

    “夫人,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徐兴文并不是迫于权势才会想让朝朝和裴铮和好如初,他只不过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这一回,裴大人是怎样照顾朝朝的,你我都是看在眼中,若非是裴大人,云儿和朝朝,早就没了性命,她虽不是我的女儿,可在我们家这些年,我相信夫人也是将朝朝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徐兴文极少会说这么一大段话。

    如今说出来,也是因为真的很担心。

    “裴大人和朝朝之前,究竟有怎样的过去,我们都不清楚,如今我们也不是要撮合,只是…孩子们的事儿,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处理。”徐兴文冷静的说道。

    徐夫人先前也许还不明白,但是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徐兴文心中的打算。

    若他们可以和好如初,自然是最好的。

    “那云儿…”

    “云儿如此聪慧,心中如何没有想法呢?”徐兴文从不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个蠢货,何况徐云应当比谁都希望朝朝能够开心。

    “我们膝下唯有云儿一个孩子,她幼时总是多孤单,在遇到朝朝之后,每次瞧着她们两个有商有量的,老夫心中也是欣慰。”徐兴文说起从前时,总是有着诸多感慨。

    徐夫人听到这儿,却有些不大好受,“老爷是怪我没能再生一个?”

    “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徐兴文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己是越描越黑,压根就没想到老妻竟然还会胡思乱想。

    “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闹别扭了,这件事情我们不是一早就已经说好的?只要云儿这一个孩子。”徐兴文开始熟门熟路的哄着老妻。

    最后哄着哄着两人就一块出门赏雪去了。

    消息传到徐云这里,徐大小姐整个人都傻了,合着所有人都出门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带孩子?

    徐云苦笑连连,要不是自己这会儿根本就动弹不得,她也很想出去玩一玩,只可惜啊…

    徐云收敛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摸了摸玖玖的手,“我们还是继续画画吧,姨姨从前可不知道,玖玖原来画画也这般的好看。”

    一番话把玖玖说的脸蛋红红的,更加卖力的开始画画,“姨姨,我再给你画别的,等玖玖再长大一些,就可以给姨姨画丹青。”

    “好,那姨姨就等着玖玖的丹青。”

    *

    朝朝和裴铮出了徐府的大门,便去了一家酒楼,朝朝的思绪很混乱,基本都是顺着裴铮走,她原本以为,裴铮是随便的选了一家酒楼。

    等回过神之后才发现,选的酒楼竟然是她经常来的。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裴铮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忐忑。

    朝朝没有说话,她的确是不讨厌的。

    因为朝朝的沉默,裴铮又开始胡思乱想,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自作主张了?

    “若是你不喜欢这里,我们也可以换一个地方。”裴铮这么想着,便很快有了决定,“不如我们换一个地方,这一回,你来选。”

    裴铮说过自己不会再自以为是,便把这一切贯彻的彻底,就连选一个酒楼都开始担心起来。

    他方才是一时忘了,才会这般。

    但朝朝却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没关系,这里就好,不需要太费心。”

    选什么地方的酒楼,是谁来选,又有什么关系?

    朝朝昔日在乎的,从不是这些事情。

    她从前都不在乎,如今又怎么会在乎?

    裴铮见她神情淡淡,也就歇了坚持,只是这一回,他并没有点菜,反而是询问了朝朝的意思。

    朝朝看着面前的店小二,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这是她头一回,和裴铮一同外出的时候,由她自己来选择,从前满桌的菜肴,都是裴铮的决定。

    但朝朝,是真的不介意这些。

    这其实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但就是这一件小事,让朝朝很不习惯,只是菜单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朝朝也没有任何的推辞,随意的选了一些点心。

    她才用早膳这会儿根本吃不下别的。

    裴铮更简单,只是点了一些茶。

    他原本是想点酒的。

    裴铮也知道喝酒伤身,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若是点了酒,眼前的人是会听之任之,还是会阻止他。

    裴铮并不知结局是什么,也害怕知道朝朝的反应,索性就什么都不点了,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点心上的很快很快,朝朝看着面前的糕点,缓缓的拿起一块尝了起来,酒楼里的糕点滋味很不错。

    但她却半点没有欣喜,只是分外的迷茫。

    裴铮也尝了一块,却只是笑着告诉她,没有朝朝做的好吃。

    “是吗?”朝朝浅浅反问,印象中她只有在很久很久之前,才给裴铮做过糕点,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

    怎么可能还记得住呢?

    “其实,我做的糕点,味道并不是很好。”朝朝想了想,还是很坦率的和裴铮开口。

    裴铮听到这些话,不知为何开始心慌了起来。

    只是他却耐心十足,并没有立刻打断他。

    朝朝将手中的糕点放下,“也许,你早就忘记了我做的糕点是什么味道的,只是一直记着,想象着,它是很好的味道。”

    “…你说这些话,是何意?”

    朝朝垂下眼眸,拿过桌上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她的脸上还有很多的迷茫,她像是很不能理解,自己竟然会拒绝裴铮,可她却还是将这些话说了出来,“也许…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柳朝朝。”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裴铮的心开始慌乱起来,他从未想过,朝朝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这些话对他而言,无异于是拒绝。

    朝朝在这一路上,同样也想了很多很多,五年的时间,从不是说说的而已。

    朝朝想,若是当初,她刚刚离开的时候,重遇了裴铮,他若是和自己说起这些话来,她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一年,两年,三年…

    她都是会答应的。

    而不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的太久太久。

    很多事情,她都已经记不清楚,她也快要记不清楚,她记忆中的阿阳,是什么模样。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纱。

    她清楚的知道眼前到底是什么在阻碍着他们,可想要跨越这阻碍,却总是很艰难。

    她说的这些话,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裴铮…我永远,都不可能一直是你记忆中的模样。”朝朝的声音,透露着些许的残忍,但她的残忍,从不是对着裴铮。

    她不过是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你说,你要把阿阳还给我?可是,阿阳早就已经不在了。”

    “你便是舍弃了身份,舍弃了一切,可过去的时间,永远都回不去,失去的人也已经失去。”

    朝朝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恐惧是什么。

    “你不是他。”朝朝非常笃定的开口,“便是舍弃了身份,你也不是他。”

    裴铮和阿阳,从来都是两个人。

    并非是舍弃了身份,就能够变成另一个人的。

    “朝朝。”裴铮飞快的打断了朝朝的话,他心中的忐忑,在这一刻成了真,他本就担心自己会被朝朝拒绝,如今想来,他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我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的过去。”

    “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你心有疑虑,我会一直一直的陪着你。”

    “陪着你,找到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为止。”

    “我喜欢的人,是柳朝朝。”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是柳朝朝,我都爱她。”

    就算面前的人,说出那么狠心绝情的话,裴铮都没有办法苛责,只是在想,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朝朝这般防备。

    甚至连一点点的信任,都难以给予。

    “所以朝朝…你不用这么快的拒绝我。”裴铮的声音很是温和,一点一点的温暖着朝朝冰冷的心,“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愿意原谅的那一天。”

    余生漫漫,他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

    第86章 不要勉强自己

    裴铮说的话, 一字一句都在朝朝的脑海中回荡,他们明明已经把话给说开了,但是气氛却变得越来越诡异。

    朝朝说不出话来, 裴铮更不会提出告辞之语。

    最后, 那桌子上不仅仅有了糕点, 也有很多的菜肴, 一半是朝朝点的, 另一半是裴铮点的。

    裴铮瞧着午时接近, 便提出要一同用午膳,朝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答应了下来。

    桌上不仅仅有菜肴, 还有许多的酒,这一些是朝朝点的。

    她来到雍州之后,不知何时有了喝酒的习惯,从前她和裴铮, 没有好好坐下来一块儿用饭的机会。

    故而裴铮是没有发现的。

    朝朝并没有什么酒瘾, 只是爱上了这个味道,今日她并不想克制自己,也并不介意裴铮知道了会如何。

    她只想好好的吃一顿饭,喝一顿酒。

    裴铮对朝朝总有一种莫名的纵容态度, 他并没有过多的干涉, 在朝朝给自己倒酒的时候,甚至还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

    “朝朝。”

    这一声称呼, 让朝朝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 她看向面前的人, 一不小心就撞进了那双漆黑的瞳仁里。

    那眼中的情绪,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的让朝朝的心猛的一颤,她握着那壶酒,几乎快要握不住,她看着裴铮,心中颇为犹豫。

    但裴铮却一直看着她,很耐心的等待着。

    既不说话,也不催促。

    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这酒…”朝朝想了半晌,都没想出一个很合适的理由来,裴铮觉察到她眼中的拒绝和不情愿。

    也并没有强迫她,只是默默的收回了手,放弃了这一杯酒。

    朝朝的心中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给自己满满的倒了一杯酒。

    裴铮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说,兀自给自己叫了一壶酒。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面对面的坐着。

    他们俩点的,都是雍州当地的菜肴。

    其实,他们两个谁都吃不太习惯,朝朝自幼长在江南,裴铮是京城人士。

    他们习惯的口味,和雍州的都很不一样。

    口味不同,饮食习惯也是不同的。

    只是今日,眼前的这些菜肴,却是一点一点的少了下去。

    “我来雍州那么久,还没有好好的吃过这里的饭菜。”裴铮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也是诸多感慨。

    他从前忙碌,对饭菜这些,都只是匆匆的对付一口,每日里扑在公务上面,有更多的时间便是花在玖玖的身上。

    好不容易有什么闲暇,也都是在思念之中度过,哪里有空去品尝美味佳肴?

    昔日在京城的种种享受,仿佛已经成为了过眼烟云。

    而朝朝,对这些其实都不讲究,只是偶尔有一些偏好罢了。

    朝朝也唯有在徐云的面前,会多出几分真性情,会缠着徐云说要吃些什么。

    徐云对她,总是纵容的态度。

    今日,她看着这一桌子菜,倒也是吃了不少,“阿姐说,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味道极好,她每一回来,都会点。”

    “是吗?”裴铮看着那道招牌菜,伸了伸筷子尝了尝,“的确是不错。”

    “朝朝可喜欢?”裴铮又问了一句。

    朝朝默默的点了点头,“阿姐每一回谈完生意,都会带我出来吃饭。”

    “每一回,都会点上一些招牌菜。”

    “有时候是这里,有时候又是另一家,怀远县很多酒楼的掌柜,都认识我和阿姐。”

    在朝朝平淡的话语当中,裴铮了解了很多很多。

    其实这些事情,裴铮也是一早就知道的,他知道朝朝刚来雍州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

    也知道,她和徐云究竟是怎么阴差阳错成了如今的关系,她和徐云一开始,也并非如此融洽。

    只是这些话,从前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如今从朝朝口中听说,又是另一番感觉。

    他的心中又嫉妒,也有感激。

    他继续徐云和朝朝如今的关系,也感激在朝朝最痛苦的时候,还有徐云陪在她的身边。

    只是有些话,说了也是徒增伤感。

    裴铮不想说起这些,便生硬的转移话题,“朝朝,要不要尝一尝这酒?”

    他将自己手边的酒推了过去,这是雍州的烈酒。

    和女子喝的果酒很不一样。

    裴铮见朝朝诧异的看向他,又看了看手中的酒,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唐突,“你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就在裴铮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朝朝将眼前的酒杯递了过去。

    裴铮的心中虽然有些意外,但瞧见之后,还是给她倒了一杯。

    朝朝看着酒杯里的酒,轻轻的晃了晃,端到了嘴边轻抿了一口,这酒很烈,朝朝有些不太习惯,忍不住咳嗽起来。

    裴铮原本也只是想找些话和朝朝说。

    瞧见之后,便有些担忧,“若是不习惯,不必勉强自己。”

    朝朝看着裴铮,轻轻的摇头,她并没有勉强自己,只不过是被这酒给呛了一口,待仔细的尝一尝,倒觉得滋味不坏。

    裴铮看了一眼,垂着眸,浅浅的笑了起来,“你不觉得勉强自己就好。”

    朝朝将这话听得分明,却没有认真的去辨别他话中的意思,不要勉强自己吗?

    裴铮见她不怎么说话,便很认真的告诉她:“朝朝,没有人可以勉强你,我也不能。”

    朝朝听见这话,神情又开始变得恍惚起来,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吗?

    朝朝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想着之前的事情,那样会让自己变得很痛苦,但有些记忆当真没有那么容易可以忘记。

    从前勉强她最多的人,难道…不是裴铮吗?但有些话说出来,当真是没有太大的意义。

    朝朝索性就不说了。

    只是默默的喝着酒,喝完了一壶酒,便将酒杯放在了一边,再也没有去碰一碰的打算。

    朝朝的心中,不免是有一些遗憾的,在裴铮的面前,她到底还有些拘谨,这一顿饭,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直到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菜肴,裴铮才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朝朝,要不要出去走走?”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朝朝想起来再还没有吃这顿午膳之前,裴铮也说了同样的话,要不要出去走走。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如今他又问起了这句话来…

    他们可以走到哪里去呢?

    “我还没有赏过雍州的雪景。”裴铮说的真诚,但这些话语里面有几分真诚,几分假意,其实也只有裴铮自己知道。

    他不过是想要和朝朝多待一段时间。

    朝朝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的回答,就在这时候,她想起了裴铮之前和她说过的话。

    不必勉强自己?

    朝朝垂下眼眸,淡淡的拒绝道:“我不想去。”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如今的情况,和他们重逢的时候很不一样,昔日重逢,朝朝只想和裴铮划清界限。

    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

    但现在,她的心情就变得非常微妙起来。

    朝朝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给裴铮一个机会?

    但她却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只是朝朝知道,她的心总是会忍不住的动摇,既然,前路漫漫,那她,也就不必勉强自己。

    当朝朝颤着声说出自己不想去的时候,裴铮并没有任何的异议,没有半点的坚持,反而唤小二过来结账,“既然你不想去,那我送你回去。”

    裴铮结完账之后,便亲自送朝朝回徐府,两人是一同出来的,这时候自然也一同回去。

    两人一同坐在马车里头,安安静静的,快要到徐府的时候,朝朝忽然问起玖玖来,“你不接他回去吗?”

    裴铮和玖玖曾经开诚布公的谈过,对于他和朝朝的事情,玖玖一知半解,但他已经知道,朝朝是自己的母亲。

    他可以把孩子接回去,也可以把孩子留在朝朝这儿。

    玖玖会很高兴。

    但这一切都要看玖玖和朝朝的意思,“气候愈发寒冷,很快就要到腊八,腊八之后便是除夕,我会很忙。”

    将近年关,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我想着开春的时候便送玖玖去书院,打算这段时间给玖玖物色好书院,至于这些日子,还是让他高高兴兴的玩耍。”裴铮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玖玖很喜欢朝朝,如果朝朝愿意的话。

    他是想把孩子留在怀远县的。

    “若你不反对,玖玖也愿意,我自然是不反对的。”裴铮说的很认真,只将决定权都放在了他们两个人手中。

    “物色书院?”

    “是,玖玖也到了要启蒙的年纪。”裴铮说晚些时候会让人把那些书院的介绍,悉数都送到徐府,让朝朝帮着一块儿参谋参谋。

    朝朝自然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只不过她原本以为裴铮只是说一说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

    还这般的雷厉风行,晚上就要将书院的资料送过来。

    “我恐怕…是没有办法胜任的。”朝朝的声音中流露着淡淡的拒绝,但裴铮却开口鼓励她,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朝朝这才勉强答应下来,“我只是稍稍的看一看。”

    裴铮的心中是欢喜的,她还以为朝朝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

    没曾想换一个说法,她就答应了。

    果真,她待玖玖,就是好。

    “你还是将玖玖先带回去吧。”朝朝想的有些深远,在那些日子的接触中,朝朝就发现了,玖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若是她在府中看一些书院的介绍。

    保不齐会被玖玖发现。

    到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和玖玖解释。

    朝朝想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裴铮,“玖玖可有问过什么吗?”

    “玖玖要,问我什么?”裴铮略显疑惑的看向她,“你想问什么?”

    “玖玖可是相信了,我说的话?”朝朝心中有了很荒诞的念头,她总觉得玖玖发现了什么,可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只是这些念头一直都在她的心中,怎么都没有办法消散。

    朝朝先前没有机会,如今提及这些,便问了出来。

    “嗯?”裴铮淡淡抬眸,看向朝朝,见她眼中有着真切的担忧,便很快的明白过来,朝朝到底在担忧什么。

    有时候,他也不得不佩服朝朝的敏锐,对于这件事情裴铮先前也有诸多的纠结,但他已经答应了玖玖,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至于玖玖为何不该称呼,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玖玖虽然还小,但也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玖玖只是觉得你很亲切。”裴铮浅浅的笑了起来,还是决定隐瞒这件事情,对于孩子的心意,裴铮一直都很珍惜,从不会轻易的践踏。

    “因为你长得,很像他的娘亲。”裴铮笑着开口,“这就是玖玖心中,对于你的所有感情。”

    “他说,在他的心目当中,朝朝姨姨,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裴铮说了许多的话,总算是打消了朝朝心中的疑惑。

    说完了正事之后,两人又沉默了下来,好在很快就到了徐府。

    裴铮和朝朝一同进府。

    一个是回府,另一个则是去接孩子的。

    玖玖原本在府中,是要陪徐云说话的,甚至还想着要给云姨姨露一手,画些画。

    可有些事情发生的,往往猝不及防,在徐云的逐渐夸赞中,玖玖当真迷失了自我,开始画起了丹青来,只是这个时候画的丹青,自然是不怎么样的。

    徐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真的相信玖玖会画丹青,顺着他的意一动不动的坐着。

    折腾了几个时辰,两个人都也有些沉默。

    听门房说朝朝和裴铮回来之后,他们俩才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玖玖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扑到朝朝的怀里,“姨姨,你回来了?”

    朝朝轻轻的点了点头,问他玩的怎么样。

    “我在给云姨姨讲故事。”玖玖只是提了讲故事,绝口不提丹青这件事。

    惹得徐云在背后,对着朝朝苦笑。

    玖玖满心以为,爹爹和娘亲一起回来已经解开了误会,可没想到爹爹是来接自己的。

    玖玖的笑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声音也有点儿难受,“要,要回去了吗?”

    “对,玖玖要和爹爹一起去凉州。”裴铮牵着玖玖的手,让他和朝朝徐云道别。

    玖玖的心里有些难过,但他却是礼数周全,半点都没有要撒泼耍赖的意思,“那,朝朝姨姨,云姨姨,玖玖先随着爹爹回去,日后…日后再来探望。”

    小小的孩子咬着唇,将这些话说了出来,朝朝和徐云送他们俩出府,到了府门外,玖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她二人瞧见心疼的不得了,但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铮带他离开。

    等送走人之后,徐云才有心情开始关心朝朝,“你今日出去了很久。”

    平时,朝朝是不会出去那么久的。

    尤其是和裴铮在一块儿,她恨不得立刻就回来。

    “嗯。”朝朝的声音又轻又淡,透露出一股迷茫,她看向徐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阿姐,他说要将阿阳还给我。”

    “啊?”徐云初初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没有听明白,刺史大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把阿阳还给你?”徐云只觉得自己完全不理解,她甚至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在风雪中冻坏了脑子,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话。

    朝朝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徐云,正在她为难要解释的时候,徐云却拦住了她。

    “等等,等一等。”徐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始努力的思考起来,“你让我先想一想,让我好好的想一想。”

    “裴铮要把阿阳还给你?他要怎么还给你?”徐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就不够用,这俩不就是同一个人吗?

    但她知道朝朝不会拿这些事情来开玩笑,既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裴铮跟她说了什么。

    徐云想了又想,忽然想起朝朝说过的一件事,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他要怎么把阿阳还给你?难不成还能让自己再失忆一次?”

    朝朝:“……”

    她罕见的沉默下来,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徐云的话,徐云会说出这样的话,是朝朝始料未及的。

    “…难道不是?”徐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朝朝。

    后者虽然没有回答她,但是从朝朝的眼神当中,徐云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我这不是,觉得好奇。”

    徐云干巴巴的笑了起来。

    朝朝的眼睛里,多了些隐隐约约的笑意,但也只是稍纵即逝,随后又换上了惆怅,“他说,他要放弃镇南侯府世子的位置。”

    从此不再当那个世子。

    只希望他们两个可以重新开始,只希望朝朝可以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

    “你,答应了?”徐云小心的问道。

    但她看着朝朝那模样,并不像是高兴的,“还是说,你没有答应?”

    朝朝摇了摇头,说自己还没有想好。

    徐云轻轻的揽过朝朝的肩膀,让她不要想太多,“朝朝,你只需要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且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

    朝朝只觉得自己如今是什么话都听不明白了,徐云说的这些话,让她很是疑惑,“阿姐的意思是?”

    “他不是说,要将阿阳还给你?既如此,你且看一看,他到底要怎样将阿阳还给你。”徐云很是中肯的建议道。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若是待你真心,你一定可以感觉得到。”徐云说的笃定。

    但她却不明白,朝朝的眼底,为何常有苦涩。

    真心吗?

    她也曾有裴铮的真心,只是那份真心,和她以为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朝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徐云说的真诚,朝朝并不想让她担心。

    浅浅的点了点头。

    只是那双看向窗外的眼,总是有着许多的愁绪。

    *

    当天晚上,裴铮就将那些书院和夫子的介绍,尽数送到了徐府,朝朝将那些全部都放到了书桌上。

    甚至都来不及等到第二日,当夜就开始研究起来。

    里头的介绍都很详细,从这书院的创始人,到夫子的人品,还有这个书院出了多少有名的秀才和举子,都一一的列举在内,朝朝看完之后,只觉得感慨万千。

    果真,裴铮可以给玖玖的,永远都是她给不了的。

    朝朝比对了很久,终于比对出了两家书院,剩下的就不是她能够决断的,她将书院选定之后,头一回提笔给裴铮写信。

    她觉得很是新奇,又感慨万千,重遇裴铮之后,她像是每一天都活在挣扎当中。

    徐府的小厮是在次日清晨才将这些书信送到驿馆的,送到的时候,裴铮正命人收拾行李要回凉州。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同样的也放弃不了自己的责任。

    所以还是决定带玖玖回凉州,只是玖玖看起来很不开心,裴铮的心中也是有点儿难受的,他轻轻的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先和爹爹去凉州,等腊八的时候,爹爹再带你来怀远县好不好?”

    在裴铮耐心的安抚下,玖玖总算没有再任性,和裴铮一块儿踏上了回凉州的马车。

    就在这时候,徐府的小厮跑过来送了信。

    只见玖玖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把拿过信,“是姨姨给玖玖的吗?”

    裴铮和玖玖都知道那是朝朝送来的,父子俩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翘首期盼着,裴铮的心里更是紧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但当他看见上头的落款,忍不住笑了起来,从玖玖的手中抽过那封信,唇角上扬,“这封信,是给我的。”

    玖玖:“……”

    他默默的看了一眼亲爹,只觉得非常的奇怪,玖玖原本还是想要忍耐的,但他实在是忍不住。

    尤其是爹爹脸上的表情,让玖玖瞧了很是不开心,“爹爹,你到现在都没能让娘亲原谅你,娘亲为什么要给你写信。”

    一番童稚之语。

    让裴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裴铮就算不打开书信,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只不过是有一些自欺欺人罢了,但这些事情,裴铮是不会让玖玖知道的。

    “小孩子不要多话。”

    玖玖坐在马车里头瘪着嘴,又恋恋不舍的看着怀远县。

    明明都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第87章 柳姑娘,我不可以吗?

    雍州的气候很冷很冷, 好在马车里头很暖和。

    福全在外头驾车,玖玖和裴铮一块儿坐在车里,裴铮早就知道朝朝写给他的书信里面是什么内容, 故而也并不急着要拆开。

    但玖玖在一旁却着急的不行, 时不时的想要探出头, 看一看情况, 只不过每一回抬头, 都没有看见爹爹有拆开信的举动。

    玖玖只能可怜巴巴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这么明目张胆的举动,自然让裴铮察觉了,他略略的转头问道, “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看一看爹爹。”玖玖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更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的心思,何况玖玖也觉得, 这不是什么很好的行为。

    对于玖玖的口是心非, 裴铮也没有要去戳穿,但玖玖到底还是个孩子,并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心思,他所有的想法, 都写在了脸上, 裴铮不说话,只是想看一看, 玖玖可以忍到什么时候。

    但是玖玖很快就忍不住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坐到裴铮的身边,“爹爹, 你不看一看,姨姨写了什么吗?”

    玖玖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好奇,他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这信里到底是什么内容,裴铮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想看?”

    玖玖立刻摇头,奶声奶气的回答,“玖玖不想看,这是爹爹的信,玖玖不能看。”

    他拒绝的非常坚决,但是也很纠结,最终拉住了裴铮的衣袖,轻轻的晃了晃,“爹爹,你看一看好不好?”

    “你既然不想看,又为什么要我看?”

    “玖玖只想知道,姨姨在书信里面,有没有提到过我。”

    玖玖回答的很认真,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这番话惹得裴铮哭笑不得。

    他眼中的期待裴铮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当爹的还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孩子,这封信里面,满满的,提起的都是他。

    和自己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裴铮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玖玖,朝朝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这么一比较,他实在是太惨太惨,所以裴铮不是很想告诉玖玖这些,免得眼前的小家伙太过得意。

    “爹爹现在有点忙,等我们到了驿馆之后,才能好好的看。”裴铮说的很清楚,玖玖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很好的答应下来。

    并没有任性。

    马车驶出怀远县,玖玖的神情和从前一模一样,时不时的想要往后头看看,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

    裴铮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问。

    有些话问的太明白,也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但孩子的眼神实在太让人难受,裴铮忍耐再三,依旧没忍住。

    “等到腊八的时候,爹爹再带你过来。”裴铮轻声开口,玖玖神情愉快的答应下来。

    “爹爹…玖玖今年,能和娘亲一块儿过除夕吗?”玖玖抬起头,颇为认真的问道。

    只不过这些话当真是把裴铮给问住了,他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一块儿过除夕,裴铮并不敢和玖玖保证什么,孩子如今已经越来越大,对他的话会有所期待,裴铮不忍心让孩子失望。

    “如果玖玖想和你娘亲一块儿过除夕,也许可以。”裴铮谨慎地回答道,他想,朝朝也许会拒绝自己,但是她一定舍不得拒绝玖玖。

    但这一切还是要看朝朝的意思,“等下一回,玖玖见到娘亲的时候,亲自问问她的意思,可好?”

    玖玖听懂了,很高兴的点了点头,“谢谢爹爹。”

    他看着父亲,本是想问一问,爹爹到底有没有和娘亲和好,只是玖玖不知道这话能不能问出口。

    再这样高兴的谈话之中,他看着裴铮怯生生地问了一句,“那,爹爹呢?”

    “什么?”裴铮神情温和的看向他,轻声问道,“玖玖想说什么?”

    “爹爹不一起吗?”玖玖的神情有些难过,看着裴铮的时候,充满了期待。

    但裴铮只是冲着他轻轻的摇头,“爹爹现在可不敢跟你保证什么,也许除夕的时候,爹爹也和往年一样忙碌,若这会儿就答应了你,到时候办不到,你岂不是会很伤心?”

    玖玖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他看了一眼裴铮,默默的点了点头。

    心中虽然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可脸上还是有显而易见的失落,因为玖玖的心中,依旧期待着和父母在一块儿。

    裴铮缓缓的将孩子揽到自己的身边,他不是不懂玖玖的期待,若论起期待来,他并不会比玖玖少,“爹爹答应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能陪着玖玖的。”

    *

    朝朝得知府上的小厮将书信送出去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从小厮的口中知道裴铮带着玖玖去了凉州。

    “裴大人说,凉州城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所以就不亲自过来道别,还希望朝朝小姐可以见谅。”小厮宛如背书一般的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朝朝默默的点了点头,让小厮先出去。

    裴铮为何不亲自告别,朝朝其实并不想去深究,但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裴铮昨日说过的那些话。

    每一句,都记在脑海里面,记得清清楚楚,朝朝不禁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到了这一刻,朝朝也不得不承认,裴铮一直都很能影响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她一人独处时,总会忍不住想入非非。好在徐云很快就差丫鬟过来寻她。

    丫鬟看着朝朝,笑意盈盈道:“朝朝小姐,大小姐说,您的伤势比她轻一些,她行动不便,还请您过去一趟。”

    徐云的原话自然不是这样的,但朝朝也不会计较这些,听到之后只是默默的点头。

    很快就收拾一番过去了,朝朝到的时候,徐云正在整理一些纸张,朝朝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些画,她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姐,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玖玖给我画的。”徐云非常骄傲的开口,虽说这丹青画的有些不怎么样,可徐云还是觉得,孩子画的很不错。

    故而要将这些画好好的收藏起来。

    “玖玖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能耐,叫我十分的佩服。”徐云看着其中的一幅画,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开始和朝朝分享起昨天的趣事来。

    “这小家伙好玩的紧,还自告奋勇的说要给我画丹青,诓骗我坐了好几个时辰。”徐云嗔怪的说道,但眼中满满的都是笑意。

    听的朝朝忍俊不禁。

    “朝朝啊,他怎么能够那么可爱?”徐云每一次见到玖玖,都忍不住的感慨万千。

    朝朝却只是只是浅浅的笑,她的心中,还是从前的想法,玖玖长得可爱,也许和她有不少的关系,但玖玖的性格好,讲礼貌,那是裴铮教的好。

    朝朝从不会否认裴铮的付出。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想起了裴铮来,好似这些日子,她总会无端端的想起裴铮,每一次想起的时候,心情总会变得沉重。

    徐云见朝朝这个模样,心中有点儿担心,小心的问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朝朝浅浅的笑了起来,“阿姐不用这般小心,我并没有觉得不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这不是…玖玖和那谁回去了,我担心你会想他。”徐云自己就很想玖玖,将心比心自然觉得朝朝也会想。

    “我自然是想他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朝朝总是会忍不住的想念玖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孩子一直都不在自己的身边,孩子好与不好,和自己的关系也不大。

    徐云正愁不知道怎么安慰朝朝,朝朝的丫鬟玖走了进来,还带来了一封请柬,“朝朝小姐,这是李公子送过来的。”

    李公子便是李林,不仅朝朝知道,徐云也知道,朝朝看着这封请柬,一时之间有些疑惑,“李公子送过来的?”

    “是,李府的下人送到府上的。”丫鬟将请柬送到,朝朝挥了挥手,她便退下了。

    徐云有些疑惑地凑过去看,“快点打开看看,里面到底写的什么,李林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给你请柬了?”

    李林对朝朝的心思,徐云是知道的,其实朝朝自己也清楚,但李林从没有主动的说明白过,朝朝自然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李林一反常态的给朝朝送来请柬,让朝朝心生疑惑,“李家…最近是有什么事儿吗?”

    朝朝有些奇怪的问道,她当着徐云的面,打开了请柬,仔细的看了起来,才发现是李林邀请她外出,说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和她说。

    徐云见朝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便忍不住的凑过来看了看,“到底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朝朝见状便把手中的请柬递给徐云,“你自己看一看。”

    徐云匆匆地看了过去,脸色变得和朝朝一样的古怪,“李林怎么忽然邀请你出去了?他不是一直都把话憋在心里,怎么都不肯说出来吗?”

    徐云心直口快的说道,朝朝见状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后者飞快的捂住自己的嘴,“我什么都没说,我没说。”

    朝朝只是默默的摇头,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请柬送到了家中来,朝朝少不得要认认真真地回应。

    刚好徐云这里也有纸笔,朝朝便写下了回信,说明拒绝的缘由。

    回帖很快就送了回去,李林之后再没送任何的请柬过来。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让朝朝没有想到,几天之后她和徐云都收到了李府的请柬,这一回是李家老太太的寿宴。

    邀请徐府的女眷上门去作客,特意点名是府上的女眷,她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请柬送到了府上,朝朝和徐云都没有办法拒绝。

    就算明知道李林心中打得什么主意,她们也没了拒绝的先机,徐云皱起了眉头,“这李家是想做什么?不知道本小姐这会儿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要请我们去?”

    朝朝根本不知道李林心中想做些什么,“也许,我当时不应该拒绝他的,若是去见了,也许就没有今日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连累阿姐了。”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傻话?你不想见李林,本就没有什么错,谁知道这个李林忽然发了什么疯。”徐云气恼不已,她告诉朝朝如果还是不想去,那就不要去了。

    他们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并且徐母也也亲自过来了一趟,对她们俩说,如果真的不愿意去,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这些话朝朝在这几天,经常可以听见,好似每一个人都担心她会勉强自己。

    但朝朝决定去李府的寿宴,还真的没有任何勉强的意思。

    她不知道李林为何忽然有了这样奇怪的举动,书信送到府上,太过正式,若是因为自己的一句不情愿就拒绝,日后旁人提及,还不知会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是因为她而起的,她总要讲这件事情好好的解释清楚。

    免得日后,后患无穷。

    “阿姐不用担心,我们且去看看就好。”朝朝的神情很是淡定,徐云见状也安心下来。

    “我们就是去看一看,若是不好玩,早些回来就好。”徐云说的轻松。

    但她们俩都忽略了一件事情,但凡是参加寿宴,都是盛装出席的,这一次李老太太的寿宴,同样举办的隆重。

    李家是怀远县有头有脸的人家,李家老太太高寿,本就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儿,更因为怀远县今年遭遇天灾,已经很久没有热闹的事情发生。

    百姓们迫切的需要一些热闹的事情,转移一些注意力,忘记一些阴霾。

    所以这一回李老太太的寿宴办的空前隆重。

    这一回的寿宴来的非常突然,徐夫人根本来不及准备新衣裳,便将准备在新年穿的衣裳取了出来,红艳艳的衣裳,如今穿着倒也是很合适。

    至于过年的衣裳,另外准备就是了。

    到了李家寿宴的那一天,朝朝和徐云陪同着徐夫人一块儿来到了李府,外头已经门庭若市。

    徐夫人带着她们俩进门,朝朝和徐云跟在徐夫人的身后,和每一个宾客打过招呼,有些认识,有一些是不认识的。

    朝朝和徐云两个,就跟木头娃娃似的,拨一拨动一动。

    最后来到了李家的老太太面前,作为寿星,李家老太太今日可谓是红光满面,朝朝和徐云都分别给李老太太准备了生辰礼。

    东西都是府中库房里面找出来的,很符合送礼的标准,但是李老太太看着朝朝,神色多少带着点儿淡淡地失望。

    只是那失望藏的很深很深,稍纵即逝,这才没有让人看出来。

    朝朝倒是觉察到了,但那目光太淡,以至于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老太太到底还记得自己今日是宴会的主角,并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和徐夫人聊了几句之后,便让朝朝和徐云出去玩了。

    徐夫人则是和一些夫人们在一块儿。

    席面都是分开的,朝朝和徐云两个分在了未婚的席面上。

    她们俩虽然还没成亲,但在这些地方,一向都是格格不入的,她们俩一个是寡妇,一个死了未婚夫,都不是什么吉利的人。

    这也是头一回,她们俩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上,只见她们两个坐在一处,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好在她们姐妹相伴,也不会显得特别无趣。

    “这里的点心倒是味道不错,朝朝,你觉不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徐云环顾四周,忽然开口。

    朝朝早就发现有人在看着她们俩,但她并不怎么在乎,“早就已经发现了,但这也没有什么,不要去理会就是了。”

    徐云原本也没怎么想搭理人,她常年行走在外做生意,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只是觉得莫名的新鲜,便问朝朝,京城里的姑娘,是不是也这样的。

    谁知朝朝却只是冲着徐云摇头,“我不知道。”

    “嗯?”徐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难道,那谁从未带你去过?”

    徐云对裴铮的称呼总是很多变,直呼其名并不是很合适,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那就是大·麻烦。但是违心的称呼大人,徐云也有点办不到。

    索性就有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代称,反正朝朝也能听得懂,徐云也就不去勉强自己。

    “没有。”朝朝的表情很是平静,在京城的时候,她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热闹的寿宴,从未参加过,当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时候,她并不是裴铮的妻子,妾室哪有资格去参加寿宴呢?

    “想来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朝朝默默的开口,并不觉得两个地方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阿姐,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朝朝并不太想坐在这儿接受那么多人的围观,何况坐在这儿,她总容易想东想西的,恰好徐云也不喜欢。

    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就决定出门走走。

    李家地方不算小,也有很多漂亮的地方,朝朝和徐云选了一个没太多人的回廊,两个人坐在一处聊了聊天。

    就在这个时候,李林过来了。

    “柳姑娘,徐姑娘,好…好巧。”李林有结结巴巴的开口,“没,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李林轻声说道,但朝朝和徐云都很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巧合?

    也不知道李林在暗地里等了多久,只是人家都找到跟前来了,朝朝和徐云也不能当做人家不存在。

    “李少爷,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吗?”朝朝开门见山地问道,徐云知道了朝朝的打算,见状便说去边上走一走。

    此处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柳,柳姑娘,我…我…”李林看着朝朝,神情还是有点儿紧张的,明明面对父母和长辈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形。

    他看着朝朝,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没用,怎么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

    李林的神情越来越紧张,但朝朝却没有任何的催促的意思,语气温和道:“李少爷,你可以慢慢的说。”

    朝朝今日的目的,只是想将有些话说的清楚一些,李林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朝朝也不想自欺欺人下去。

    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真没有意义。

    “柳姑娘…我…我…”李林看着朝朝,欲言又止,他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些许害怕,但是看着朝朝,又仿佛生出了许多的勇气。

    “柳姑娘,我一直都心悦于你。”李林纠结挣扎了许久,还是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已经很久很久。”

    久到李林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柳姑娘,我想娶你为妻,不知你可否应允?”

    朝朝想过很多种可能,但都没有想过,李林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要娶她为妻?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少爷,我们之间不合适的。”朝朝浅笑着拒绝李林,“你知道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嫁给你为妻。”

    “柳姑娘,你这是拒绝了吗?”

    朝朝想,自己应该说的很清楚,也不知道李林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问题,她应当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柳姑娘若说的是寡妇这个身份,我,我并不介意。”李林说的很急切,同时还和朝朝说起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柳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非是有什么企图,我对你是真心诚意的。”

    李林说起了和朝朝的初见,说起了每一回遇见她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她不同的一面。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也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朝朝而着迷,李林知道朝朝身份成谜,也知道她身上围绕着许多的流言蜚语。

    也曾痛苦过,纠结过,挣扎过。

    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放弃,所以,说服了父母,说服了长辈,将一切都处理好了,才忐忑的过来问朝朝的意思。

    谁知,竟然被拒绝了。

    实则李林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甘心而已,李林原本并不会那么冲动,只不过那一天,他看到了朝朝和裴铮。

    李林的心中涌现出了一股很强烈的危机感。

    他觉得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如果再等下去,自己会后悔一辈子的。

    第88章 到处危机四伏

    李府今日寿宴, 到处都很热闹,朝朝和徐云选的这一出回廊却很安静,仿佛和那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这块角落很是僻静, 像是被众人遗忘一般, 但徐云还是站在不远处守着, 一边等着朝朝, 一边注意着外头的情况。

    虽说大辰男女大防并不严重, 但徐云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周围非常的安静, 朝朝只听得见李林的声音,她愣愣的,有些难以理解。

    朝朝其实, 大概能够觉察到李林的心意,他隐藏的并不高明,只是李林什么都没有说,并未过明路, 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回李林给她送请柬, 朝朝想过很多种可能,她甚至有想过李林会对她表明心意,但从没有想过李林竟然要娶她为妻。

    这样的承诺,朝朝根本承受不起。

    她的心中是有些震惊的, 震惊过后, 便是无尽的惆怅,“李少爷, 有些事情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李林听见朝朝这么说, 只感觉自己被一盆冷水, 从头顶往上浇下来,凉到了他的心里, “柳姑娘…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家的会立刻差媒人上门提亲。”李林说的非常急切,他的心中被慌乱笼罩着,他本想徐徐图之,一点一点的打动朝朝。

    但李林一直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他不想惹得朝朝反感,所以一直都克制自己。

    就算要接近朝朝,也是找足了理由。

    找到一切可以找到的借口。

    这一回徐家蒙难,徐府上的女眷被绑架,这件事情其实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不过因为他爹和徐父相熟,才略知一二。

    李林知道消息以后,很是担忧,没有人知道李林其实也做了很多的努力,但他们家没有什么门路,李林甚至都去求了黄元毅。

    但他们的人还没有出发,就传来朝朝平安脱险的消息。

    李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了无尽的担忧,他想要过府探望朝朝,可又担心太过唐突。

    只能每日辗转反侧,时常去徐府门口徘徊,躲在暗处不敢出去。就在这个时候,李林看见了裴铮,裴铮平日里穿着便服,李林自然是认不出他的。

    起初还以为是徐家的客人。

    直到李林无意间撞见,他和朝朝一同外出去了酒楼,李林才开始慌张,恰好那时候遇上了黄元毅,对方见他失魂落魄,说出了一个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儿。

    “柳姑娘和他似乎是认识的。”黄元毅原本不想说这些事,担心破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只是这会儿李林自个儿都撞上了,黄元毅也就说了出来。

    李林听罢,人都差点儿疯了,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黄元毅和李林是死对头,但他俩其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只不过喜欢对着干,平日里相处上有一种诡异的融洽,黄元毅这还是头一回瞧见李林这般的气急败坏。

    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喃喃道:“我这不是,担心有风言风语破坏柳姑娘的名声,你也知道徐姑娘多紧张她这个义妹,万一她知道这是我这里传出去的,岂不是更不愿意搭理我。”

    李林听完解释,也彻底的没了脾气,黄元毅有自己的顾虑,他不怪他,只是因为这件事,李林的心中便多了担忧。

    他只是老远见过裴铮一眼,但李林不是傻子,从对方的衣着上就能看出来,并非是普通人。

    这些年,李林一直很努力的说服爹娘和家中长辈,让他们可以接受柳朝朝。

    只不过她的身份摆着,父母心中很有顾虑。

    李林就一直僵持着。

    如今父母好不容易松了口,李林的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朝朝说这些事儿,但朝朝却拒绝了他。

    她不愿意见他。

    李林的心中却无端端的想起那日朝朝和裴铮见面的场景,心中多少是有一些幽怨的。

    他不明白,朝朝为什么不愿见他,却愿意见别人。

    也许,李林的心中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所以,才会趁着祖母寿辰,请求母亲给徐家送去请柬,还在上头表明是请徐家女眷。

    李林心中非常忐忑,他头一回生出了强硬的心思,很担心朝朝会不愿意过来。

    好在,她还是来了。

    并未让自己太过难堪。

    朝朝听到这番话,若说心中没有想法,自然是假的,但也仅仅只是诧异,她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对她表明心意的人,他们有一些是被她的容颜所惑,有一些是觉得很合适。

    可当他们知道朝朝是个寡妇之后,就开始了犹豫。

    其实就算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娶她为妻,更多的人是纳她当妾。

    当她是个漂亮的玩物,摆在家中。

    李林和那些人,并不一样。

    他是想要娶她为妻的,只可惜,李林来的晚了。

    她遇到的第一个说要娶她的人,是她的夫君。

    早在很多年之前,在她还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的时候,那个人就毫不犹豫的说,要娶她为妻。

    “李少爷,你以后会遇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人,就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并不值当。”朝朝并未拖泥带水,拒绝的干脆利落,并不给李林一丝一毫的幻想。

    但李林显然不能接受,“什么叫做不值当?柳姑娘,在我的心中,你是最值得的人。”

    “我心悦于你,想要娶你为妻。”

    “我并不介意你寡妇的身份,也请柳姑娘不要妄自菲薄。”

    李林说了许多许多,朝朝自然也听得很清楚,她的感动和震惊并不是假的,可她不能接受也是真的。

    “多谢李少爷的厚爱,只是我并没有成亲的打算。”朝朝轻声说道,她不知道要和李林说些什么,这会儿说什么都像是借口,她索性就什么都不多言。

    可李林的心态却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听见朝朝那么说,又不受控制的想起裴铮来,说的话也有些不经过脑子,“柳姑娘不愿,是因为什么事,还是因为什么人?”

    “旁人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李林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朝朝听见这话,猛然抬头看向李林,她所知道的李林,并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来,所以李林是知道了什么吗?

    还是,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李少爷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朝朝不卑不亢的问道。

    李林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他看着朝朝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他匆匆忙忙的道歉,“对,对不起。”

    朝朝一愣,轻声问道,“李少爷,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李林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己的种种行为,实在是太过疯狂,他怎么就将这些话说出来了?

    明明…他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柳姑娘,对不起。”李林郑重其事的道歉,“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李林觉得自己要越描越黑,他只是心中有些难以接受,所以才会有些口不择言,但有些话已经说出口,李林不知道朝朝会怎么想他,故而开始忐忑。

    朝朝看着李林的模样,心中的气恼也不知不觉少了一大半,只是那些脱口而出的话,让朝朝开始不确定起来。

    她并不知李林是心中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总之,柳姑娘,我绝对不是故意胡说的,还希望你可以谅解。”李林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想走,朝朝看在眼中,忍不住的喊住他。

    “李少爷请留步。”朝朝快速的出声喊道,李林原本已经走了,听到这里只能停下脚步。

    他缓缓的转身,神情略微尴尬,“柳姑娘。”

    “方才我们还没有把话说完。”朝朝轻声开口,并没有想要拖着。

    李林听到这话,神情更加的僵硬,“柳,柳姑娘,这件事还请你好好的考虑一番。”

    李林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来的,他看着朝朝,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只是不愿意相信,所以想要逃避。

    “李少爷,我们…”

    “柳姑娘…请你好好的,考虑一下,可以吗?”李林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哀求,他看着朝朝脸色愈发的不对劲起来,瞧着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朝朝从未见过李林这副模样,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忍心的,她看着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李林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飞快的跑远了。

    朝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徐云见李林走了,才溜溜达达到朝朝的身边来,“他这是跟你说什么呢?怎么就这么走了?”

    朝朝很快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在心中叹气,“等回去之后,我在同你细说。”

    这里毕竟是李家,免得隔墙有耳。

    这些事情,多少是不合适被别人听见的。

    徐云轻轻的点了点头,尚来不及说什么,前厅有人来喊开席,让朝朝和徐云快些过去,两人便没有多言,跟着丫鬟一同入席。

    这顿饭朝朝吃的有些食不知味,徐云的身上还有些伤,饮食上多有顾虑,等到好不容易可以回去,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坐在车上的时候,徐母看着朝朝,似乎有些话想要说,但她见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说生意,根本没有将李家的寿宴放在心上,便什么都没有提及。

    只是回去之后,和徐兴文提了一嘴,“老爷,李家说想要同我们做亲家。”

    徐兴文正在喝茶,也没怎么听得太明白,随口问了一句,“做什么亲家?”

    徐夫人一看见徐兴文这模样,心中烦不胜烦,怒道,“他们家说,要娶朝朝。”

    “什么?”徐兴文这会儿才总算回过神来,“要娶朝朝?这是谁的主意?”

    “李家老太太单独请我说了话,言语间有流露出这个意思。”徐夫人有点儿头疼,李家的确是很好的一门亲事,若他们不知朝朝心意,自然不会拒绝。

    但如今朝朝心中是什么想法,他们都还尚且不清楚,怎么能在这时候乱点鸳鸯谱?

    徐兴文这会儿茶也不喝了,“要不要问一问朝朝的意思?”

    徐夫人也觉得分外头疼,“朝朝和云儿总是无话不说,明日先探一探云儿的口风,也许她会知道什么。”

    徐兴文夫妻俩都希望家中两个孩子可以过得幸福,故而总是会忍不住多思多虑。

    这边长辈两个心中惆怅。

    另一边,徐云听说之后,整个人都傻了,“什,什么?李林居然居然…”

    “阿姐,你别一惊一乍的,轻一些。”朝朝轻声说道。

    徐云这才坐了下来,脸上依旧是震惊的模样,但声音已经轻了不少,“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还以为…”

    徐云还以为李林要憋很久呢。

    朝朝随意的扯了扯唇角,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那日我和裴铮外出,似乎被他撞见了。”

    “什…么?”徐云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又没有办法思考,她让朝朝暂时不要说话,然后自己开始捋起前因后果来。

    “你的意思是,李林忽然有这样奇怪的举动,是因为他撞见你和那谁一块儿外出,等不住了?”徐云一边说着话,一边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少爷这么隐忍的一个人,都忍不住。”徐云摸了摸下巴,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

    “那,裴大人是不是,也快要坐不住了?”

    徐云脸上看热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明显,惹得朝朝有些无奈,嗔怪的看向她,“阿姐。”

    “我不就是想一想,想一想。”话虽如此,但徐云的心中还是有一些遗憾的,裴铮不在这里,当真是太遗憾了。

    徐云怕朝朝看出她的兴奋,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问道,“那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可有拒绝他?”

    “我原本是想拒绝的,只是李少爷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很快就打断了我的话,走了。”

    朝朝的说法已经给足了李林面子,徐云当时看的清清楚楚,李林是自个儿跑的。

    想来他们之间,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但徐云却什么都没有问,朝朝乐意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朝朝不愿意说的,徐云也不会去好奇。

    “那,你的心中是怎么打算的?”徐云轻声的问道,朝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她还能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自然是要和李林说清楚的,不然岂不是白白的耽误他,“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的。”

    朝朝根本就没有要成亲的打算,从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的。

    “阿姐不是说起了凉州的生意吗?如今怎么样了?”朝朝开始转移话题,徐云见她不欲多谈,也就没有再去理会。

    专心的和她说起生意来,“原本和波斯商人倒是有很大一单生意,这些事情你也知道,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不瞒你说,我心里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今年遭遇天灾,若是按照签订的契约来履行,他们少不得要赔偿。

    如今这情况,其实也尚可,可以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对此,徐云很是满意。

    “明年的枸杞收成应该不会太好,所以就要去看一看旁的生意。”徐云说起做生意来,就会很兴奋。

    两人原本只是随意地聊一聊,可聊到后面当真是越聊越觉得可行,两人说干就干,直接拿出账本开始计算起来。

    晚膳又是送到房里去用的。

    徐兴文原本还担心她们俩是不是身子不适,结果送饭的下人回来禀告,说是两位小姐正在算账。

    惹得徐兴文夫妻俩面面相觑。

    “你这个女儿啊,当真是有你昔日的风范。”徐夫人嗔怪的开口。

    “云儿这孩子可真是,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身子不适?尽胡闹,居然还带着朝朝一块儿折腾,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晚一点算的?”徐兴文虽然嘴上埋怨着,可心里头别提有多骄傲。

    昔日总有人嘲讽他只得一个女儿,徐兴文却顶着所有的压力,将家业全员都交给徐云,女儿到底是没有让他失望的。

    多年夫妻,徐兴文心中在想什么,徐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吃饭。”

    一个两个的,都是一个样。

    徐兴文立刻扒了几口饭,想着快点儿吃完去瞧一瞧女儿。

    至于今日这件事,徐兴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朝朝和徐云都已经是这个年纪,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们当长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何况朝朝都不是他的亲女,这其中的微妙平衡,只能他们自己把握,徐兴文也担心说多了生分。

    这件事情在徐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可在凉州刺史府,却像是刮起了暴风雪一般。

    裴铮带着玖玖回凉州,连带着侍卫也带走了许多,但还是留下了一部分人保护着朝朝。

    那些人一边探听这温兴的消息,一边注意着徐府的一切。

    这些消息,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他们几个得知这消息后,立刻就上报。

    很快,裴铮就知道了这件事,当天,刺史府中所有人都遭了殃,无论是去禀告的,还是路过的,统统都见识到了裴铮的冷脸。

    福全和福财尤其凄惨。

    紧接着就是郡守和师爷,整个刺史府全部沦陷,无一能够幸免。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裴铮语气冷淡的开口,“难不成还要本官手把手的教?”

    郡守跪在地上认错,“大人,是下官的疏忽。”

    师爷亦在一旁瑟瑟发抖。

    两人好不容易等裴铮骂完,才出了书房,就又听见里头传来裴铮发脾气的声音,吓得他二人莫名其妙,“大人这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这几个月来,大人的脾气都好了许多,怎么忽然又…?”

    郡守和师爷都莫名其妙,本想找个人去问一问,但略略观察,才发现整个刺史府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两人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了?”

    郡守也摇了摇头,也找不到人询问,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公文,他还是决定,先去办事儿,免得又挨一通数落。

    书房之中,福财和福全也不能幸免,说实在的,他们俩这会儿根本就不敢往裴铮跟前凑,但凡说错一句话,就会遭受裴铮的雷霆怒火。

    福财和福全两个今日要报告不好的消息,在外头磨磨蹭蹭的猜拳。

    你推我让的,谁都不想进去。

    被里头的裴铮瞧见,他冷笑连连,“杵在外头做什么,还不快点滚进来。”

    福财和福全两人脸一白,只能可怜巴巴的“滚”了进去。

    “大人。”

    “大人。”

    “让你们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裴铮冷着声问道,瞧见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心中别提有多么的烦躁,他的心早就飞得老远老远,只想亲自去瞧一瞧那叫李林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裴铮却生生的克制住自己,强迫自己在这里处理公务。

    “回大人的话,一直都没有发现温兴的下落,我们去的地方,都已经被清理过了,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是属下无能。”福全跪在地上请罪。

    裴铮冷笑连连,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看着福全的眼神,就足够福全羞愧难当。

    “是属下无能。”

    裴铮甚至连话都懒得回应,只是看向一旁的福财,“你呢?”

    “奴才也什么消息都没有打听到。”福财战战兢兢的开口,生怕裴铮怪罪。

    但裴铮似乎是发了太多的脾气,这会儿已经没有发脾气的欲望,淡漠的看了他们俩一眼,“收拾东西,去怀远县。”

    福财和福全两个诧异的抬起头,他们不是才刚刚从怀远县回来?

    还没半个月,怎么就要走?

    “大人,凉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郡守大人说将近年关…”

    “闭嘴。”裴铮淡淡开口,“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

    裴铮的心中有数,便是将这些公务尽数带走处理,凉州还有郡守在,他一点也不担心。

    可怀远县若是再不去,指不定朝朝就真的要和旁人成亲。

    裴铮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他才离开不过半月,怎么就能发生这般离谱的事儿?

    “我去怀远县,自然是有要紧事的。”裴铮淡淡开口,丝毫没觉得自己是在不务正业,他看着面前的两人,语气平淡道。

    “你们也不想玖玖伤心,不是吗?”

    福全和福财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主子怎么说,她们就怎么答应。

    裴铮虽然是拿玖玖当借口,但他也不能真的利用玖玖,免得惹朝朝反感。

    他不过是想去看看李林究竟要做些什么,待在凉州被动的等待消息不是他会做的事。

    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亲自去看看。

    第89章 把话说清楚

    裴铮要去怀远县, 自然会带着玖玖一块,他并不放心把玖玖交到别人的手上,还是放在身边更加的安心。

    每一次去怀远县, 他们都是住在驿站的, 有时候偶尔还会住在客栈。

    往返几回之后, 裴铮总觉得不是很方便。

    所以这一回, 裴铮开始想要不要在怀远县置办一座宅院, 也省的每一次去, 都要收拾一大堆的东西,每一次都很浪费时间。

    倒不如在怀远县置办宅院,请几个奴仆打扫。

    裴铮开始和玖玖讨论这件事, 玖玖听完之后瞬间睁大了眼睛,“爹爹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裴铮摸了摸玖玖的脑袋,告诉了孩子自己的打算。

    实则心中还有憋得我想法, 朝朝虽然没有故土难离的心思, 但是裴铮知道,朝朝很喜欢徐云,也很喜欢徐府。

    比起去凉州,朝朝更喜欢待在怀远县。

    这些事情, 只要是明眼人, 都能够看的出来,甚至都不需要去问。

    玖玖听说爹爹的打算之后, 更是高兴, 兴冲冲的和裴铮商议起来, “要有很大很大的院子。”

    “好。”裴铮笑着答应下来,父子俩开始规划宅院里头要放上一些什么, 要多大的院子,要什么时候去买。

    时间就在他们的交谈中一点一滴的过去。

    和玖玖说的多了,裴铮心中那些若有若无的焦躁,也渐渐的消散了不少。

    怀远县距离凉州,还有不少的路程,如今天气寒冷,若是强行赶路也有不少的麻烦。

    不得已在驿馆歇下后,裴铮就显得心事重重。

    和玖玖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玖玖看在眼里,默默的问道,“爹爹,你是不是不开心?”

    裴铮一直都知道玖玖聪明,但还是惊讶于孩子的敏锐,不由好奇道,“怎么这么觉得?”

    “爹爹不开心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说话。”玖玖说的很认真,裴铮却觉得很奇怪,他记得自己平日里也是不怎么说话的。

    怎么玖玖就能够觉察出区别来?

    “爹爹,你又因为什么不开心?”玖玖的这句话,问的实在太过犀利,裴铮只觉得自己根本招架不住。

    他又因为什么不开心?

    难道在孩子的严重,自己经常不开心吗?

    裴铮想,他还能因为什么不开心?

    “爹爹不过想起了一些事,心情有些不太平静罢了。”裴铮敛起自己的情绪,勉强的笑了笑,尽量不想让玖玖看出什么来,但玖玖却一直看向他。

    漂亮的眼睛里多了些许不安,“爹爹,你不是说,腊八的时候,再去找娘亲吗?为什么我们现在就去?”

    玖玖已经没了最初的兴奋,这会儿开始想入非非,想着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就如同上一回一样。

    不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裴铮有时候觉得,孩子太聪明,也是一件让人很为难的事情,一些事情当真没有办法隐瞒。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都不能够随意的忽悠他,裴铮想了想,很认真的回应道,“因为爹爹想你娘亲了,所以想要早些去见她。”

    玖玖听到这里,神情立马轻松下来,只是却没有轻松太久,又有些不大高兴,“那为什么玖玖想娘亲的时候,爹爹不带玖玖去?”

    “那是因为玖玖还是个孩子,爹爹已经是大人,自然想去哪里就能够去哪里。”裴铮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子的负罪感。

    惹得玖玖气呼呼的。

    但裴铮的这番话,玖玖又陷入了沉思当中,他在想,爹爹虽然这么说,但他和娘亲之间的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爹爹…娘亲还在生你的气吗?”

    裴铮淡淡的看了一眼玖玖,只觉得这孩子真不愧是自己亲生的,直到往哪儿戳刀最疼,这番话若是换一个人问出来,裴铮指不定要怎么不满。

    但换成玖玖,裴铮就没了脾气。

    不仅不能发脾气,还得好好的回应孩子的话。

    “不曾。”裴铮木着一张脸,努力的忽略掉自己心中那些诡异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爹爹和娘亲之间,还有不少的事情没有解决,所以…你娘她还在生我的气。”

    裴铮的这些话说的多少是有些底气不足的,他心道若朝朝当真是在生他的气,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朝朝如今唯一的诉求,是和他划清界限。

    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裴铮就庆幸,他还好有玖玖在,若是没有玖玖在身旁,想来朝朝是根本不愿意见他的。

    思及此,裴铮对玖玖便多了几分期待,“玖玖,这一回见到你娘亲之后,可否帮爹爹一个忙?”

    玖玖听到这话,只觉得新奇不已,他没想到还能够帮到爹爹?

    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事儿呀?”

    裴铮看着玖玖,只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非常时刻非常手段,有一些事情,他也顾不得太多,“见了你娘亲之后,若无什么要紧事,你就一直和她待在一块儿,可好?”

    玖玖只觉得这个要求颇为莫名其妙,他抬起眼看了看父亲,半点没有搞明白,“爹爹,为什么呀?”

    “因为…”裴铮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什么很合适的理由来,僵持在当场。

    玖玖等不及,自己给自己找起了缘由,“爹爹是想让我骗娘亲吗?”

    裴铮:“…爹爹不是这个意思。”

    玖玖皱起漂亮的笑脸,为难的看着父亲,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欺骗?

    那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娘亲?

    “爹爹,玖玖虽然很喜欢娘亲,但娘亲很忙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很多时候我都是和徐爷爷他们在一块儿的。”玖玖说的认真, “爹爹,云姨姨说过,男孩子不能那么黏人的。”

    裴铮:“……”

    “玖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并不想一直跟着娘亲,他也有其他事儿的。

    “是,是吗?”裴铮只觉得有点儿尴尬,玖玖却唯恐亲爹听不懂,很细心的补充了一句,“玖玖不想打扰到娘亲。”

    “老是打扰女孩子们,会被讨厌的。”

    裴铮:“……”

    合着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还有,这些话都是谁交给玖玖的?

    “爹爹,你也不能去打扰的。”玖玖生怕亲爹做出什么惹母亲反感的事情,立马说道,“娘说过,她不喜欢说谎的小孩子。”

    “玖玖不能帮爹爹撒谎。”玖玖非常的有原则,“我不想让娘亲讨厌我。”

    裴铮听到这儿,已经彻底的歇了心思,孩子的世界里,非黑即白,他体会不了其中的差别,若让玖玖人为自己是在撒谎,这恐怕得不偿失。

    裴铮只是觉得,自己当真有些不择手段,竟然将主意都打到了玖玖的身上,说是黔驴技穷也不为过。

    裴铮脸上的失落太过明显,玖玖全部都看在眼中,他看了一眼父亲,小声道,“爹爹,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裴铮飞快的回答道,他想,自己不管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都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不高兴的,“玖玖是个很有原则的孩子,爹爹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爹爹方才,只是觉得有些羞愧…”裴铮摸了摸玖玖的头发,想起了自己方才的行为,哑然失笑,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玖玖有些听不懂,但他却很能感知父亲的情绪,在觉察到父亲并没有生气之后,他也就没有多问什么,靠在裴铮的身上开始打起瞌睡来。

    玖玖睡不惯驿馆的被褥,每一回都是自己带的,这一次裴铮提及要在怀远县买一座宅院,玖玖的心情就变得雀跃起来,“爹爹,在怀远县买一座宅子,娘亲会和我们一块儿住吗?”

    这大概是一个孩子最真切的期盼。

    裴铮却依旧不敢轻易的答应,唯恐让玖玖失望。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但因为玖玖那期待的眼神,裴铮只觉得自己难受的很。

    最终只能说出一些不确定的话来,“若是你娘她愿意的话。”

    若是朝朝愿意,不仅仅是怀远县的宅子,便是凉州的宅院,也可以。

    她想住在何处,便住在何处。

    玖玖听懂了这句话,但却不知道父亲心中有多么的纠结,他乐呵呵的告诉父亲,只要他们买一座很漂亮很漂亮的宅院,娘亲一定会愿意和他们一块儿住的。

    “要按照娘亲的喜好来布置。”

    “要有娘亲喜欢的东西。”

    “爹爹,你知不知道,娘亲喜欢什么呀?”

    “直到。”裴铮苦笑着回应玖玖,他知道朝朝所有的喜好,只是他从前,一直把这些放在心里。

    玖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的话,话语里是一个孩子对母亲最真挚的期待和爱意。

    裴铮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将孩子哄睡着的,只是看着玖玖的时候,心中涌现出诸多的愧疚来。

    若非他当年行事荒唐,玖玖如今应当是最幸福的孩子,他可以承欢父母膝下,会拥有这天下最温柔的母亲。

    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每日眼巴巴的想着自己的娘亲。

    思及此,裴铮的心中便愈发不是滋味。

    他和玖玖待在一处,玖玖睡得香甜,而裴铮却怎么都睡不着,他的心中原本就有些担忧,临近怀远县,这份担忧便愈发的明显起来。

    裴铮一直知道李林的存在,也多多少少明白李林的心思,只是裴铮先前并没有太把李林放在心上。

    他调查过李林的为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多年,还停留在原地。

    裴铮并不知晓李林为何改变了主意,但这件事对裴铮而言,无疑是麻烦。

    何况李林带来的不仅仅是麻烦,还有裴铮心中那深深的恐惧。

    也许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的明白自己昔日究竟有多么的过分,裴铮的心中渐渐变得不自信起来。

    所以,他开始恐惧,开始害怕,担心朝朝会对他失望。

    担心,她当真会选择旁人。

    这份担忧把裴铮折磨的够呛,说是寝食难安也不为过。

    裴铮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自己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中已经快要被恐惧淹没。

    只有见到朝朝,才能够拯救。

    翌日一早,玖玖还在睡梦当中,就被亲爹给喊了起来,抱上了马车,玖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爹爹,天亮了吗?”

    “天还没有亮,但是我们需要赶路。”裴铮觉得在路上多耽误一天,就是夜长梦多。

    玖玖抱着裴铮很快就睡了过去,小小的孩子在父亲身边很是安心,根本顾不得如今是什么时辰。

    因为裴铮的坚持,他们不出几日就来到了怀远县,到地方之后,福全就驾车去驿馆安置,福财则是去了掮客瞧一瞧宅院买卖的事儿。

    毕竟这些事情,他们世子爷是根本就不懂的。

    福财只能记下两位主子的各种要求,紧接着去找宅院,至于裴铮,便送了拜帖到徐府。

    朝朝这边正在考虑今日要不要约李林见面,没想到裴铮还过来凑热闹。

    拜帖送到府中的时候,徐云正和她在一处商议明年开春要选购的货,朝朝一脸无奈的接过,徐云瞧见这拜帖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玩味起来。

    “哟,我们裴大人的速度,怎么那么快?”徐云夸张的开口,“这凉州和怀远县的距离可不近吧。”

    朝朝看了一眼徐云,半晌都没有说话。

    那拜帖被朝朝虚虚的拿在手中,徐云只要凑过来就能瞧见,她心中好奇的跟猫挠似得,但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并没有凑过来一探究竟。

    朝朝随意的将拜帖扔到一旁,冲着丫鬟道,“你去告诉他,我不想见。”

    朝朝此话一出,莫说是丫鬟,便是徐云也有些惊讶,因为她认识朝朝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朝朝有这样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了朝朝一眼,只见朝朝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不一样,徐云心中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试探的问道:“当真不去见?”

    “不见。”朝朝想也不想的拒绝道,她想起了自己如今遇到的这些事情,归根究底,都是因为裴铮的缘故。

    若非因为裴铮,李林也许不会特意过来告诉她这些事情。

    若非因为裴铮,她也不必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朝朝从前拒绝过很多人,但他们和李林都很不一样,她没有遇到过李林这样的人,就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李林。

    在这个时候,裴铮却出现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朝朝就算是猜,也可以猜得到,朝朝也知道自己如今很不理智,可是她一遇到裴铮的事情,就容易变得不理智起来。

    朝朝一直都觉得非常的悲哀。

    “阿姐,我只是很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可以影响我那么深,那么远。”朝朝只觉得这些事情分外的离谱。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过多久,才能够放过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够不受到裴铮的影响。

    对于这种事儿,徐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样说起来,她倒是轻松很多,于是徐云单手托着下巴,有些不负责任道,“许是因为,我的未婚夫已经没了?”

    朝朝诧异的抬起头,徐云略微有些尴尬的别开眼,“我也不是诅咒那谁的意思,只是,事实…”

    因为人已经不在,所以这些烦恼也随之消散。

    徐云自己早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有些事情她从来都不愿意多想,那就是心里的疤,只要一触碰,就会痛彻心扉。

    只不过经历生死,徐云对许多事情都已经看淡许多,也能够大大方方的想念未婚夫。

    朝朝的情绪有点儿古怪,她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般,但徐云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耐心的安慰她,“你是个很理智的人,就算没有我们,你也可以找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只是你依赖我,才会在我面前显示出真性情,阿姐觉得很开心。”

    朝朝看着徐云,浅浅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她知道,但凡遇到裴铮,她的心就会克制不住的动摇,只不过有时候动摇的多些,有时候动摇的少些。

    可朝朝并不知道要怎么去相信裴铮。

    裴铮在怀远县这件事让朝朝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她尚有一些事情还未曾解决,她还没有和李林说清楚自己的答案。

    若这时候出门去见李林。

    只怕会撞上裴铮。

    当朝朝将心中的担忧尽数告知徐云的时候,徐云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堂堂正正的,为什么不能出门?”

    “你想今日和李林把话说清楚,就今日;想明日,就明日。不需要去理会旁人什么。”徐云说的笃定,给了朝朝许多的勇气。

    朝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因为裴铮的出现而乱了方寸,事实本就如此,她想何时出门,就何时出门。

    朝朝到底还是尊重内心,选在了今日和李林说清楚。

    但李林收到邀约的时候,心中却有了慌乱,他踌躇许久,根本就不想出门,李林身边的小厮正在为自家少爷选衣裳。

    可看见少爷兴致缺缺的,小厮心中有些奇怪,“少爷,您不出门吗?”

    “我…”李林看着小厮,心中不知为何,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不如…我今日还是不出门吧,徐府的邀约就回绝了吧…”

    “可是柳姑娘…”小厮有些不明白了,“少爷不是一直都在等柳姑娘的回应,如今怎么?”

    李林见小厮一脸的疑惑,心中泛起苦涩的笑容来,李林不知道怎么解释,何况这些心思,也不足为外人道。

    李林的心中产生了退缩之意。

    但小厮却已经替李林找出了衣裳,“少爷,不如就穿这一套,颜色瞧着很是不错。”

    李林并未仔细去看,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他虽然磨磨蹭蹭的,可还是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酒楼,朝朝已经在了。

    李林看的分明,可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犹豫了许久,他才上前,“柳姑娘。”

    朝朝见到李林,轻轻的点了点头,“李少爷,冒昧邀约,还请不要见怪。”

    李林迷迷糊糊的落座,口中说着不会见怪,可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慌乱,他看着朝朝,若有所思,“柳姑娘…不知你今日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李林明知故问,他心中早已明白,朝朝要和他说什么,甚至要说的话,都大致清楚。

    但他心口不一,总是会忍不住的追问。

    朝朝选的时间,在午膳过后,晚膳之前,桌上只有一些茶点,朝朝是什么心思不言而喻,李林也看的分明。

    她连一顿饭,都不愿意和自己一块儿用啊…

    他点心中泛起苦涩的笑容,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流露,“柳姑娘,我原本以为,你还需要很久,才会给我答复。”

    朝朝默默的抬起头,给李林倒了一杯茶,“李少爷,我其实当真没有想过,你竟会在心中存有这样的想法。”

    朝朝说这番话的时候,心情也有些微妙,她本以为…

    李林是被她容颜所惑,毕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若是面对的,是一些不怀好意之人,朝朝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但面对李林,她就变得有些拘谨。

    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伤了李林的心。

    朝朝对李林无意,却也不想践踏旁人的心意。

    “给柳姑娘带来了困扰,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李林苦笑着开口。

    但朝朝的心中,哪里是这个意思?

    “李少爷,在我的心目当中,你一直都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是一个正人君子,从未趁人之危,也从不是轻浮浪荡的人。”朝朝轻声说道。

    说出来的时候,朝朝的心情也颇为沉重。

    她越说,就越觉得,李林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他的好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但李林越听,越觉得自己没有了希望。

    “柳姑娘,即使你把我说的那么好,可是在你的心目当中,依旧不愿意接受我,是吗?”李林苦笑连连,他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心中一直不能接受。

    如今朝朝把话和他说的那么清楚,李林心中还是难受的紧。

    “柳姑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吗?”

    朝朝摇头,李林足够好,只是她不能接受而已。

    “既然不是,那柳姑娘,只是对我无意是吗?”李林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宛如自虐一般的问这个问题。

    可他却很固执的想要知道答案。

    他甚至很想问问朝朝,是不是因为自己比不上那个人,所以她才会拒绝?

    第90章 你不能厚此薄彼

    李林呆呆的看着朝朝, 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从前,很喜欢听朝朝说话,如今也是一样, 他想要听朝朝把话说清楚, 只是他越听, 越觉得和自己想象当中的, 很不一样。

    原来, 有些事情当真是他的痴心妄想?

    原来, 他喜欢的姑娘,是真的一丁点儿也不喜欢他啊。

    李林默默的听着,将桌上的茶水尽数喝下, 一口又一口的猛灌,俨然是将这些,当成了酒水来灌。

    他的模样,瞧着颓废极了。

    朝朝有些不忍心去看。

    但她依旧选择将自己心中的想法, 尽数的说出来, “李少爷,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我的缘故。”

    朝朝一直都知道,李林是个很和善的人。

    只是她不能因为李林和善, 就勉强自己接受。

    这样做, 对李林很是不公平。

    同样的,对她也不是什么可以接受的是。

    桌上不过是一些糕点和茶水, 很快就见了底, 李林并不饿, 他只是想做一点什么事情,不会显得自己很无措。

    但桌上的茶点有限, 很快桌上的茶点见了底,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到了尽头,直到这会儿,李林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但属于他们的时间,已经没有了。

    酒楼里很是热闹,到处都是喧嚣的场景,他像是和这些热闹格格不入,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

    耳朵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纱,什么都听不真切,什么都听不明白。

    他只能看见朝朝,也只能听见朝朝的声音。

    李林看着朝朝,欲言又止,他几次三番的想问,临到头来依旧选择放弃。

    李林只想时间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无论他怎么逃避,该来的总会来。

    徐云的丫鬟,找了过来。

    徐云今日和朝朝一同出门,朝朝过来见李林,而徐云则去见了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不浪费任何时间。

    徐云和对方早已经在接洽,只是天寒地冻的,他们会面也并不这么着急。

    她今日外出,偶尔想起对方住在附近,便试探着送了拜帖过去,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曾想对方刚好有时间。

    于是,他们就顺道的谈了生意。

    一些细枝末节早已经沟通完,徐云和对方洽谈的非常愉快,顺利的签订契约之后,丫鬟过来禀告,朝朝哪儿还没有结束。

    “这是有多少话好说的?”徐云只觉得莫名其妙,打发丫鬟去看一看。

    丫鬟远远的瞧上了一眼,说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坐着。

    这话听的徐云愈发疑惑,只是坐着?这还有什么好坐的?

    朝朝又不喜欢李林,做什么勉强自己?

    徐云又略略的等了半柱香时辰,实在等不及了,就让丫鬟去找人,“就和朝朝说,天寒地冻的,我伤还未好,让她送我回去,我们赶着回家。”

    丫鬟很快领命而去,徐云开始收拾起东西来,顺道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李林这一回的举动出乎徐云的意料之外,但她却料到了裴铮的举动。

    徐云想起裴铮如今在怀远县,不由的开始想,玖玖在不在怀远县。

    虽然有些慌那高不可攀的裴大人,但徐云还是非常想念玖玖。

    徐云的丫鬟去了酒楼,老远就瞧见朝朝,不卑不亢的走了过去,“朝朝小姐,大小姐在外头等您呢,说是她伤口疼,问您忙完了没有?”

    这番话听在李林的耳朵里,他只觉得分外恍惚,心中有所觉察,看来,他不应该继续强求。

    李林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对着朝朝拱了拱手,“柳姑娘,我先告辞了。”

    李林仓皇失措的站起,避开了朝朝,只因为他不想让朝朝出声让他离开。

    “李少爷路上小心。”朝朝并没有挽留的意思,李林听的分明,他点脚步微微一顿,冲着朝朝点了点头。

    踉踉跄跄的离开了,那背影瞧着,当真有些失魂落魄。

    瞧着着实让人鼻子发酸。

    可朝朝却什么都不曾多言,她一点也不想打扰李林。

    更不想给李林无谓的希望。

    李林离开之后,朝朝便随着丫鬟一块儿去找徐云,“阿姐在何处?”

    “大小姐在前头呢,说是太冷,不想动。”丫鬟浅笑着请朝朝往前走。

    朝朝并不介意,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意外碰上了带着玖玖的裴铮。

    父子俩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朝朝,两人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

    “朝朝…”

    “姨姨!”

    父子俩一同出声,只可惜裴铮的声音比不过玖玖,被掩盖在其中。

    等他再想说话的时候,已然失了先机。

    玖玖兴奋的朝着朝朝跑了过来,“姨姨,你怎么在这里?”

    朝朝看见玖玖,原本有些惆怅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好,她蹲下.身,握住了玖玖的小手,“你怎么在这里?冷不冷?”

    “不冷,玖玖有手炉。”玖玖指了指裴铮,朝朝这才发现,那个手炉在裴铮的手中。

    裴铮见朝朝看向她,下意识的开始解释起来,“因为他拿不住,我才帮他拿的,没有要抢他手炉。”

    朝朝听罢,微微的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我没有误会。”

    裴铮略略的松了一口气,看着朝朝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他似乎想问朝朝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但到底没能问出来。

    玖玖不懂父母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是拉着朝朝的手兴奋不已。原本父亲是告诉他,娘亲很忙很忙。玖玖早就歇了心思,还以为自己今日见不到母亲了。

    如今看见,自然是喜出望外。

    “姨姨,你怎么会在这里?”玖玖的模样很是欣喜,朝朝看得分明,笑着回应他。

    “出来有些事情。”

    裴铮却开始在心里计较,她外出究竟所为何事,朝朝拒绝他,裴铮其实心中早就有数,被拒绝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失落。

    他原本是想打探朝朝的下落,抢占先机制造一场偶遇,但这个想法还没有付诸于行动,就被裴铮自己放弃了。

    他按耐住自己心中那些卑劣的想法和情绪,耐心十足的等待着朝朝。

    本以为这些日子无缘相见。

    没曾想竟然有这般造化。

    裴铮自然是欣喜的,看着朝朝的时候,更多了一丝庆幸。

    他在庆幸,幸好,他没有耍什么阴谋手段。

    “玖玖为什么在这里?”朝朝软声问道,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再一次体会到了那句孩子一天一个样是什么意思。

    才不过几日未见,玖玖又长大了一些。

    “和爹爹一块儿去看宅子。”玖玖语气欢快的回答道,“爹爹说要在这里买个宅子。”

    玖玖这话说的太过迅速,裴铮就算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但裴铮也只是稍稍的尴尬了一瞬。

    很快就稳住心神,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朝朝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没有多问,这毕竟是裴铮的事情。

    “是吗?”朝朝浅浅的笑了笑,问玖玖可有看到什么漂亮的宅子。

    玖玖用力的点点头,“有一些宅子特别特别的漂亮。”

    “有多漂亮呀?”朝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玖玖见今日朝朝同他说这么多话,心情更是兴奋的不得了。

    “就是很漂亮很漂亮的。”玖玖本想说,姨姨一定会很喜欢,但是孩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他纠结再三,还是没有告诉朝朝这些话。

    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徐云也走了过来,她看见玖玖,没有朝朝的顾虑,直接跑过来将孩子抱起来转圈圈,“玖玖,你怎么来了?有没有想云姨姨。”

    玖玖看着徐云,害羞的点了点头,他想让徐云把自己放下来,但徐云这会儿很兴奋,根本听不到玖玖的话。

    玖玖也只能满脸无奈的让徐云抱着。

    “玖玖饿没饿?云姨姨带你去吃好吃的?”

    徐云二话不说的就要带着玖玖离开,因为彼此都太过于熟悉,玖玖并没有拒绝。

    裴铮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朝朝倒是想要拦着,可面前的两个人早就勾肩搭背的走了,瞧着着宛如哥俩好。

    也不知是何时发展起来的关系。

    玖玖和徐云一离开,此处便只剩下了朝朝和裴铮,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别提有多尴尬了。

    裴铮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朝朝,不知你现在,可有没有时间?”

    徐云带着玖玖走了,朝朝这会儿其实是有时间的,她拒绝裴铮纯粹是不想见他,如今在闹市碰上,朝朝就连个借口都找不到了。

    “你找我,可有什么事吗?”朝朝问的拘谨。

    裴铮看着她,笑容逐渐变得苦涩起来,“非得是有事,才可以找你吗?”

    朝朝安静的看着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中的情绪却显而易见,像是在说,不然呢?

    除此之外,他们为何还要见面?

    “朝朝,我这一次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裴铮郑重其事的开口。

    可这样的话朝朝其实听到过很多次了。

    他每一次都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朝朝每一次都听的云里雾里。

    最终她会问自己,这些事情当真是重要的吗?

    “不知朝朝可否赏脸,喝一顿薄酒。”裴铮瞧了眼此时天色,只觉得今日老天都在赏脸。

    虽说离晚膳时间尚早,但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时间,等到酒过三巡,也到了晚膳时分。

    若是有机会,大抵是可以用一顿便饭的。

    裴铮只想和朝朝单独相处。

    这一回的酒楼,是朝朝选的,她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不过是随意的选了一家。

    既然避无可避,索性就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一块儿落座,裴铮点了两坛子酒,是给自己的。

    朝朝选了两壶酒,是从前没有尝过的。

    他看着朝朝,眼中闪过一些笑意,“朝朝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

    裴铮观察入微,早在先前就发现了这件事。

    他瞧着有趣,但朝朝似乎不怎么想让旁人知道这些,所以他也不会提。

    今日他会提及,是因为有些话想要和朝朝说。

    他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好在朝朝并未拒绝。

    裴铮的心情忽然就好上了许多。

    朝朝听见这话,却是抬头看他,“怎么?裴大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喜欢喝酒这件事,只有徐云知道,她并没有和别人提及过。朝朝裴铮是如何知晓的。

    她只当这人手眼通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不知做了什么。

    “你误会了。”裴铮浅浅摇头,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让朝朝反感。

    “荀烈每一年,都能够收到全国各地的美酒,并非是地方巴结他,而是他费尽心机花了极大的力气寻来的。”裴铮看着朝朝,轻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过是对酒有些偏好,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对此知之甚少,并不如荀烈。”裴铮说的简单。

    他哪里是对酒有所偏好,他分明只喝烈酒,只不过这些酒水对他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裴铮根本就喝不醉。

    “我说这话不是旁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喜欢,我一定会想法子替你寻来。”裴铮郑重的说道。

    并非是他小气,不愿给朝朝惊喜,只是这些酒到底来自全国各地,无论是运输,还是促藏,都很费功夫。

    裴铮的确是想要讨朝朝欢心,但又不想劳命伤财。

    若是朝朝不喜欢,岂不是罪过?

    朝朝听懂了他点话,可正因听懂了,才会觉得奇怪。

    竟没有怪她吗?

    朝朝面露诧异的看着裴铮,看的他都有些担忧起来,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但他仅仅只是提了这一句。

    “朝朝可是不喜欢?”裴铮轻声问道,开始想着若朝朝真的不喜欢,他应该要怎么办?

    朝朝摇了摇头,只是心中多少有些震撼,“你…为何会觉得,我喜欢?”

    她自认为隐藏的极好,从没有什么人发现,徐云知道那是因为她亲口说的。

    裴铮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像是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拿过酒杯,替朝朝满上一杯酒,“自然是,瞧着你喝酒时候的模样发现的。”

    她那隐秘的喜悦,根本就隐瞒不住。

    裴铮也是那时候发现,那些年朝朝的心情,似乎很糟糕。

    而他从来都没有发现,只以为她过得很好。

    如今再来说这些,瞧着到底有些可笑。

    裴铮的心里有着诸多忐忑。

    生怕她会想起什么来。

    可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朝朝根本没有想起曾经,只是听着他的话,陷入沉思,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裴大人其实不必这般费心。”

    “没有必要,也并不值得。”

    这是自己的喜好,和裴铮有什么关系?

    “怎会没有必要?”裴铮看着朝朝,非常认真的开口,“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

    “只要你高兴,那就什么都值得。”裴铮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温柔,他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唯有这一个目的。

    “只要你喜欢,那就什么都成。”

    这些话,朝朝其实听过很多回,她早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和自己说过,印象中裴铮也是说过的。只是那个时候,朝朝并不知他说这些话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都没有办法弄明白裴铮的心意。

    他的真心,总是隐藏在背后,抽丝剥茧也寻觅不到。

    朝朝只能感受到他隐隐约约的在意。

    她并不知在裴铮的心目中,自己占据了怎样的位置。

    朝朝日日夜夜的想着,直到伤痕累累,直到身心俱疲。

    终于选择了放弃。

    如今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了,裴铮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想要她高兴。

    只想要她高兴而已。

    他们之间,仿佛永远都在错过。

    裴铮如今给她的,是她五年前才会期待的东西。

    她现在要来,有什么用处呢?

    “裴大人说笑了,我每日都是很高兴的。”朝朝浅浅的笑起来,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我在怀远县的日子,总是很愉快的。”朝朝见到裴铮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心拧巴的不行。

    每一回看到他,心都会起伏波澜,久久都不能释怀,她备受影响,很是烦恼。

    “不知裴大人今日,来寻我是想要说什么?”朝朝轻声道。

    她问的直白,裴铮也没有丝毫的隐瞒,若是从前,他指不定要怎么寻找借口,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我听闻了一些事。”裴铮直白开口,并无半点迂回,“我心中焦急,所以迫不及待的来此处见你。”

    朝朝的心猛然一颤,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抬头看裴铮。

    他如今说的话,自己像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你…”

    朝朝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这问题太过于执着,这天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需要答案?

    “朝朝,我在害怕。”裴铮分外的坦然,他坦然自己的惶恐,自己的担忧。

    所有的一切一切。

    都袒露在朝朝面前,没有任何的隐瞒。

    朝朝已然听不清裴铮的话,她恍惚抬眸,想要确认自己听到的这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朝朝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裴铮的耐心早就已经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折磨的支离破碎。

    他看着朝朝,坚强不覆,内心早已经摇摇欲坠。

    “朝朝。”他出声喊她的名字。

    朝朝抬起头,愣愣的看向他。

    “可不可以,再等一等我?”裴铮自知自己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但他心中的惶恐就要溢满。

    昔日,十个李林他也不会放在眼中。

    如今,只这一个就让裴铮如临大敌。

    恨不得朝朝永远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裴铮想告诉朝朝,有些事情,李林能够办到的,他也可以办到。

    李林可以给她的。

    他也可以。

    所以,朝朝,能不能不要选择别人?

    “父亲和母亲已经收到了我的书信,我已和他们说明了自己的心意。”裴铮看着朝朝,眼中是炽热的感情。

    就如同他对父母说的话一样。

    他虔诚的写下自己对朝朝所有的心意。

    昔日种种,皆没有放下。

    他错了许久,自要弥补。

    原本,裴铮还想要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父母接受。

    等到朝朝原谅他。

    再说出这句话。

    可如今,裴铮已经等不及,他心中害怕,再等下去一切就会变得无法挽回。

    “朝朝,我们再成一次亲,好不好?”裴铮忐忑的问道。

    朝朝却失手打破了酒杯。

    她听到裴铮这番话,只觉得非常可笑,她这么想着,也当真笑出声来,“裴铮,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做,再成一次亲?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迎娶你为妻。”裴铮的眼中,是真挚的爱意,朝朝看的分明,此时此刻却觉得难以忍受。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性子和善的人,可不知为什么,每每遇上裴铮,她都能够变得非常不理智。

    “够了!”

    朝朝出言,呵止裴铮。

    “你不要再说了。”朝朝打断裴铮的话。

    朝朝的心情起伏,似有些无法忍受。

    裴铮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软刃,狠狠的扎到她的心里。

    眼前的这一幕,让朝朝恍惚间,想起了从前,她想起阿阳和自己表明心意的那一天。

    他心思简单,从不隐藏自己直白的感情,他说要和她在一起。

    本以为这就是一生。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阿阳,成亲要凤冠霞帔,那个傻子就当真去置办。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朝朝却都不清楚。

    他说,别人有的,我的朝朝也要有。

    那是阿阳给她的,最纯粹的真心。

    可如今朝朝听到这话,只觉得难以忍受,“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她无法忍受,裴铮带着阿阳的记忆,说出这些话来。

    这会让朝朝连自欺欺人都办不到。

    “朝朝…”裴铮的眼中略过一些受伤的情绪,他看着朝朝,眉宇间泛起微微的苦涩,“为何他说得,我便说不得?”

    “这不公平。”裴铮看着朝朝喃喃道,“你不能厚此薄彼。”

    朝朝听到这番话,眼中的冷色更甚,“公平?”

    “裴铮啊,自从你恢复记忆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公平了。”

    镇南侯府从未给过她公平,裴铮又为何要来问她要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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