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这便是卡伦多回来时变成那副模样的原因了。”
“这会儿我已经安排了医生去对卡伦多进行精神疏导。”
莉莉丝汇报完卡伦多在以默那里的遭遇之后抬眼觑了一眼祭司的神情。
祭司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誊抄着古卷,面上似乎并不为以默的事所感到意外或是有什么动容。
那半张被侵蚀,狰狞斑驳的脸不说,莉莉丝企图从祭司大人完好而绝美的另半张脸上窥见一点点他此刻的心绪。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像是一口能吸纳一切的古井,无波无澜,叫人有些心生恐惧。
祭司大人此刻真的像是他面上表现的那样,对以默毫无意外而浑不在意吗?
“莉莉丝,你对这次任务的看法是什么呢?”
许是察觉到了莉莉丝的探知,祭司终于搁下了笔,清清朗朗的嗓音从他的口中流出,属于人鱼独有的韵律叫莉莉丝每次听到祭司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心间一颤。
祭司开口询问的时候总是温和又从容,仿佛无论你说了什么他都会耐心聆听并慎重考虑。
而在这样的感觉之下,所有在祭司大人面前回话的兽人总是会带上慎而又慎的小心,绞尽脑汁,生怕自己的回答会叫祭司大人失望。
纵使莉莉丝已经为祭司大人效命许久,或多或少地已经了解了些祭司大人的脾性,可是此刻她还是不由得慎重考虑了一下。
“我认为,以默如今的情况虽说瞧着有些不可控,但细细想来却是实在有利于我们的。”
莉莉丝斟酌着开了口,祭司大人并没有接话,只是用着他那双浅紫色,剔透得仿佛藏了一弯银色月牙的眼睛看着莉莉丝,那眼神中的鼓励令莉莉丝心生感动,随即毫不犹豫地继续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艾维克是多么难缠的人类我们都知道,倘若以默仅仅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蠢货,我们反而要担心她的安危甚至于她会被艾维克反利用这点。”
“可是现如今她的情况,却已经彰显出了她的能力和手腕,甚至可以说在艾维克那里,才算是发挥出了以默真正的价值。”
“至于卡伦多那家伙,说实话,他早就该吃些苦头受些教训,不然,依照他对智人的那个态度迟早是要惹出乱子来的。”
“从这方面来看,以默这次的行为甚至仍旧是在帮助我们。”
“最重要的一点,我们都知道,以默对您的心意,就目前来看,这份心意似乎是足够偏执,足够叫以默完全不会生出背叛黑火的想法的力量。”
“我相信,这也是当初您选择让以默去出那次任务的原因……”
莉莉丝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尴尬地住了嘴。
“大人……”
“啊,不愧是莉莉丝。”对于莉莉丝所暴露的想法,祭司大人却是没有丝毫意外的模样,甚至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确实,以默的美貌只有在人类那边才有可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莉莉丝在听说了此次安排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和丹尼尔不同,她察觉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如今看来,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祭司大人并不是因为黑火内部的那些声音而想要叫以默去送死来平息,而是想要利用以默的美貌,也是想要利用以默的喜欢,为黑火的发展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莉莉丝算是旁观过以默和祭司大人相处时的场景,以默那炙热而又动人的眼神连她都禁不住要为之心动,更不用说以默这些年在祭司大人身上所花的心思。
而莉莉丝也确定,祭司大人绝对是喜欢以默的,甚至或许他对以默的感情还不仅仅是喜欢。
但是现如今,到了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将以默送出去,送进他人的怀抱,利用她的感情,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那一刻,莉莉丝仿佛是从迷惘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再一次深刻认知到祭司大人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而有机关算尽的领导者。
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这种优秀令莉莉丝忍不住心生恐惧,却又控制不住对祭司大人的崇敬。
唯有这样的领导者,才有可能真正给黑火,给兽人族带来光明的未来。
“德拉克斯机械蝶的下一次振翅马上就要到来了。”祭司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窗外是永恒无尽的宇宙星云,浩瀚无垠的星辰碎在祭司的眼中,透出一种凄美的温柔。
“莉莉丝,或许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必须竭尽所能完成我的使命。”
送走了莉莉丝之后,祭司沉默了良久,那模样就仿佛是一尊落于深海千万年,已经长满了苔藓,即将被腐蚀损坏的雕像一般。
随即,他翻开了桌面上的古卷,正正翻到了以默曾经誊写的页面。
“祭司大人,如今‘黑火’的一切已经足够叫您疲倦了,这些事情,就请交给我来做吧。”
少女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响在耳畔,那种温暖得不可思议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祭司的指尖,令他控制不住地蜷了蜷手指。
但是很快,他重新握紧了笔。
昔年在数颗星球上肆意狂啸的海浪声再度响起,人鱼那悠扬却又带着些妖异的声音隐隐约约得混杂在其中。
“我希望能够知晓祭祀大人的名字,因为祭司大人,不应该仅仅是作为‘黑火’的首领或者是什么族群的救世主而存在。”
“祭司大人同时,也应该作为自己而存在。”
“我会为了祭司大人记住那个名字,这代表着祭司大人永远都有机会成为自己。”
“以默。”
那个名字辗转在祭司的口中,但是却从来没有机会真正从他的口中吐露出来。
他早就知道以默,不是因为他救了她,也不是因为她那张清丽到不可思议的面容。
“无论是谁,面对那样的眼神,总是会忍不住动容的。”
那样炙热的,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眼神。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样能够叫任何人都为之倾心的面容,祭司知晓自己此刻展露在很多兽人眼中的形象和恶鬼罗刹并无分别。
可是那个女孩却还是会用那样的眼神追逐着自己,不是为了重振兽人族的荣光,不是因为自己是“黑火”的救世主。
她的眼中,仅仅就是他而已。
“所以现在这些情感很正常。”
祭司伸出手抚摸着书上的字迹,平静地下了论断。
“那个女孩对我来说没什么特殊的。”
他清楚、明白地知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充分了解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他绝不能后悔,也没有任何资格回头。
在这个疯狂的,未曾给他一丝一毫喘息空间的时代,倘若他有丝毫的示弱,他都会被彻底摧毁,永无重来的机会。
“哈,祭司的话,其实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他那已经算是苟延残喘被腐化的身体。”
以默此刻身处的环境实在可以用瑰丽二字来形容,细碎的闪着光的星辰以足够称作绚烂的速度在她的身周盘旋,在上方,横亘数十米的像是水母版的生物飘飘忽忽地要坠落下来。
明明那是一个要将以默吞噬的架势,却柔和得像是要送以默回到母亲的怀抱一般。
以默抬了抬手,手中的宝石在那光芒周身环境的映衬下呼拉呼拉地像是要发出光来。
以默凝视着面前的风景,笑着说道:“这会儿,他最大的问题,是他那颗已经腐烂不堪的心。”
“唔……用我们之前去过的世界的说法来形容祭司的话,那应该就是摆烂式努力?”
或许在第一次他察觉到以默在注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他们未来的命运。
祭司凝视着窗边那个位置,那个以默常常坐着凝望窗外风景的位置,麻木地想道。
他会害死这个女孩。
“她真的那么说了?”
问完这句话,艾维克并没有等待手下人的回答,而是自己急不可耐地重新调出了视频,自己确认了一遍。
在看到以默狠狠地踩向地上那个兽人的动作的时候,艾维克笑出了声来:“哈,原来我的以默可不是只软弱的小白羊,而是只黑心的小狐狸啊。”
在底下等待回复的侍从静默无声,事实上,他有些无所适从,毕竟这也是第一次他瞧见艾维克发出这样的笑声。
放肆的,毫无顾忌又仿佛发自内心的笑声。
而不是带着些傲慢不屑抑或是阴阳怪气的冷笑。
待到艾维克终于笑完,侍从才终于斟酌着开了口:“大人,那如今我们是否要按照原计划执行?”
“不不不,原计划现在可就没什么意思了。”艾维克就像是野兽看见猎物一般紧盯着画面中的以默,“将之前的安排统统撤销掉,将以默的监控权转移到我这。”
哈,我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原来这个智人这么有趣呢?
侍从清楚明白地从艾维克的脸上读到了这么一句话。
没意思?可是之前您不还是说“一想到又能杀死些兽人,能叫那些蠢货意识到他们的那些小把戏有多么可笑就实在是太有趣了。”吗?
侍从在心中如此腹诽,随即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大人,如果‘黑火’的发展实在是有些棘手,内阁那边倘若发现以默小姐往外传递消息,到时候恐怕她……”
“什么?蠢货,你以为我是要保护她?”艾维克听到这话沉了面色,脸上的笑容不再,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阴沉沉的模样。
“不不不,大人,我并没有这么认为。”这模样吓得侍从立马跪倒在地,他甚至不敢暴露出他此刻颤抖的声线,努力地平稳字句,“只是我实在是愚昧不堪,怕破坏了大人的安排。”
“啊,没关系没关系,蠢货有对自己的清醒认知那就没有任何问题。”艾维克听到这话,重新露出了笑容,他调出了以默暴揍兽人的视频,再度点击了播放。
清脆的骨裂声再度响起,随即艾维克终于开了口:“以往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样聪明的小狐狸,才有可能叫‘黑火’的高层真正重视。”
“我要用她,钓条大鱼出来。”
这话说得冷沉沉的,叫侍从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艾维克并没有关注这会儿侍从是什么反应,他只是伸出了手,温柔缱绻得抚上了以默的面容:“至于这只可爱的小狐狸嘛……”
“很多时候,想要驯服这种带着爪子的野兽,是非得叫她失去一切,信仰、伙伴、所仰慕钟爱之人,才能叫她真正收敛了爪子,乖乖地听我的话的。”
这是侍从为艾维克效命以来,听到艾维克所用过的最温柔的语调,可却也是叫侍从感到最最恐怖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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