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争斗
这一场对话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至少没有让两人心意相通。
萧琰疲惫至极,身体的疼痛,心上的疼痛、嫉妒啃噬着他的心, 让他根本无法做到平静对待, 尤其在面对她的眼泪时。
“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不看我, 你不爱我了吗, 当初所说的,陪我到最后都不算数了吗?”谢期不依不饶。
萧琰却只是怜爱的望着她,心中有苦难言。
“你出去吧, 过了今日我会移驾九渊山,你在朝中替我总理朝政, 好吗?”
“你去九渊山做什么?”谢期完全迷惑不解:“你不在我身边,我受不了, 我要看着你,照顾你。”
为什么移驾九渊山, 就是为了不让她见他啊。
萧琰笑不出来,更不能明说,她这个脾气懂事时非常温柔可人,而生气的时候也是不管不顾的。
他只是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谢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想要问个清楚,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病了就不再爱她, 不想履行诺言?
然而见到他的病容, 谢期将一切话语咽回肚中,给他掖好被角, 走了出去。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不是硬要拽着别人求一个明白的结果。
然而强忍的情绪,就在萧直出现在乾元殿外的那一刻,迅速破功,谢期愤恨且怨毒的盯着萧直:“你来做什么?你来看我夫君的笑话吗?他病了,你却健健康康的,凭什么?”
纵然知道,她绝不会爱他,然而面对这样如刮骨弯刀一般的眼神,萧直呼吸一窒,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攥,疼得他差点弯下腰。
他身子颤什么,谢期不太明白,难道他心里有鬼,是他对萧琰下的手?
谢期冷厉了眉眼,一字一句:“萧直,是不是你?你对陛下做了什么?你下了毒手?”
什么坏事都是他做的,萧直自认绝非好人,也确实盘算着大阴谋,但他绝不可能杀萧琰。
“我有没有下手,阿鸢,你应该心知肚明。”
饶是萧直,被心爱的姑娘这样揣测,就算早就做好了准备,会面对她的怀疑与怨愤,甚至可能她一生都不会爱上他。
可真正面对时,他为什么还会如此难过。
“你我都很清楚,皇叔他寿命将近,一生为病痛所苦,二十一英年早亡,这就是皇叔的结局。”
谢期不能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萧直愣住了,他摸了摸左脸,火辣辣的,她没收力,应该已经打肿了。
萧直动了动嘴,看到她眼底的绝望,好似有一只大手,将他往海底越拉越深,任由他被黑暗汹涌的海潮吞没。
然而他却无比平静,只是望着她:“你消气了吗?”
他摸了摸肿胀的侧脸,不恼,反而笑了:“你这么恨我,是不是说明心里也有我呢,要不要再打一巴掌?”
他笑的如此甜蜜,甚至试图去摸她的手,让她再打一巴掌。
谢期的眼泪流了下来,攥着他的衣领,几乎要将他勒的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病的受苦受难的不是你?你说命数乃是天定,为何,我能重活一世,老天爷既对我如此偏爱,何不开开恩,对我所爱之人也能偏爱一些?”
“还有你,上辈子,你什么都得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唾手可得的佳人,前朝的贤名,你富有四海,你什么都有,为什么重来一次,就不能把你的得到的分给别人一些吗?”
萧直满脸难过,他想碰一碰她的脸,却又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瓶子般,不敢去碰。
她怎么知道,他没有付出呢,这一辈子,本就是他强求而来。
如今萧琰只是步入命定的寿数,走入已经既定的命途,她就受不了,就这样伤心,若他真的做了那件事,还不一定要如何的恨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失去?”
他失去她,三十年了,夜夜不得入梦,寻尽办法,想要再见她一面,想要重新开始。
“阿鸢,你跟皇叔在一起三年,还不够吗?”
她分明就不属于萧琰,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成婚,过了三年的日子,他萧直已是这个世上最大度的人了,还要他怎样!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夫君就会好,身体会康健起来,他会成为一个好帝王,青史留名,与我恩爱长久。”
谢期的手转移到他的脖子上,缓慢用力,掐的萧直面色憋红,呼吸不畅。
然而他却并未做任何反抗。
“我不相信你说的命,我不相信!”
如果萧琰注定会二十一岁英年早夭,那么她谢期,是不是也会在二十九难产而死呢,她要活,她能活,萧琰凭什么不能?
萧直奄奄一息,面上的神态却是满足的,痴痴的看着她,那种宽和与温柔让她觉得病态,觉得害怕。
“想杀我吗?也好,阿鸢可以杀我,但……你是……我的,不论上辈子……这辈子……还是下……”
“闭嘴!”
谢期眼睛猩红,她只想要他死,她要杀了萧直。
萧琰死了,萧直也别想好好活着。
“诶呀,皇后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啊,快快放开符阳王啊。”
“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过来,把娘娘拉开,娘娘伤心过度,失心疯了!”
有人把她拉开,七手八脚的,有人在顺她的后背,她眼里却只有一个萧直。
“阿鸢,你看,我说过的,不到我死的时候,我是不会死的。”
小德关为什么会拦住她?他不是萧琰的内侍官吗?流霞为什么也在拦着她?
“流霞,赶快,去叫侍卫,符阳王以下犯上,其罪当诛!把他给本宫拉下去,把他给我杖责!”
然而没有人动。
流霞面露不忍,将她护在怀中:“娘娘,咱们先回凰栖宫吧,您太激动了,奴婢给您煮静心茶,您喝些冷静冷静。”
“混账东西,一群混账东西!关怀德,你是不是背叛了陛下,陛下对你那么好,那么倚重你,你居然敢背地卖主?”
谢期气急,腹部不正常的疼,额上冒着冷汗,眼前发黑。
脖颈上传来剧痛,她就这样晕了过去。
流霞抱住谢期,凰栖宫的宫女们都上前在,围在谢期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萧直。
萧直想要伸手摸一摸谢期的侧脸,被流霞毫不客气的拍开:“符阳王,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请你自重,莫要对皇后娘娘无礼!”
萧直笑了笑,这笑是极为渗人的,流霞浑身发抖仍旧强装镇定,毫不退让。
“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女子,阿鸢应当很喜欢你吧,放心,你是阿鸢的人,我不会为难你。”
流霞余光瞥到那些外面穿着铠甲的护卫,仍旧是金吾卫的打扮,却没一个是熟脸。
“凰栖宫什么都不会做,还请王爷履行承诺,也不会对凰栖宫,对皇后娘娘出手。”
萧直摇摇头,贪婪的望着谢期熟睡的脸,做了个请的手势,放他们离去。
直到凰栖宫的人走了许久,他仍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
“殿下,您……您还进去见陛下吗,陛下等您好一会儿了。”
小德关头上冒着冷汗,上前提醒。
“走吧。”
萧直默然,小德关擦着头上的汗珠,只觉得符阳王的威势越发赫赫,他在宫廷浸淫多年,居然不敢直视。
小德关越发害怕,面上也越发恭敬。
刚才还睡着的萧琰,现在居然醒着,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皇叔身子如何?太玄真人的药应该会起些作用。”
萧琰充耳不闻,只在那里接着写,如此已经算是冷遇,萧直却浑不在意,找了个蒲团坐在那里,面色平静。
他终于写完,咳嗽几声,喉头一股腥甜,太玄的药就像是麻沸散,只能缓解他身子病痛的痛苦,可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四面露洞的破布袋,每刻都在泄露生命力,那些珍惜药材添补的根本就不够流失的。
此刻他看上去好像好了一些,实际上却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
萧直给他倒了杯热茶送到手边,他喝了一口,将咳嗽压下去,自顾自的念了起来。
“大行皇帝遗诏,朕自登基伊始,夙夜勤政,不敢有违祖训,今日将去,我大梁国祚无承,定王之子萧续,为昭烈皇帝直系血脉,聪敏机灵,着改玉牒,为朕与皇后之嫡出皇子,着立为太子,皇后人品贵重,贤良淑德,因太子年幼,令太子尊皇后为太后,孝顺膝头不得有违,皇后摄政,兵马大元帅谢觞、符阳郡王、次辅赵帧辅政,则朕心可安矣。”
萧琰身子虚的厉害,断断续续的将遗照念完。
“阿直,你觉得如何?若叫你做辅政大臣,你可会一心一意辅佐太子,安定这个天下?”
萧直却直言不讳:“臣不会。”
萧琰定定的看着他,也笑了,是苦笑,丢掉那一篇遗诏:“是,想来朕现在就算有遗诏,也发不出这个乾元殿了吧。”
“这难道不是皇叔纵容的结果?定王之子为嗣子,那奶娃才多大,今年不过一岁,坐在那个位子上,多少人觊觎,他且还能活?雍王磨刀霍霍,便是定王,皇叔以为,定王作为皇帝生父,正值壮年,便没那个想法?”
“您若真这么做,无异把皇后和太子架在火上烤。”
第82章 宫变
“你说的对。”
萧琰越笑脸色就越难看, 雍王想要谋反,这心思不是一天两天,若他撂挑子不干, 光凭谢觞, 双拳难敌四手。
“你什么时候对皇后起的心思?”
萧直额头直跳, 却还是没能忍住:“我跟阿鸢认识在前。”
他们上辈子就认识了, 还是夫妻, 还有两个孩子,若说后来者的,分明是萧琰。
“皇叔问我什么时候对阿鸢起的心思, 难道不该我问问皇叔,什么时候对阿鸢起的心思?我上谢府提亲的事, 难道皇叔不知晓?明知道阿鸢爱我,皇叔却非要强行娶她, 丝毫不顾忌我的心情。”
“阿鸢她……她分明该是我的妻子,您知道她是斗气, 才会说出想嫁您的话,可为了自己的私心,您明知道自己身体如何,却还强行占了她!”
萧琰并不觉得自己有过错,他唯一的过错, 便是没能多陪陪她, 活的太短不能给她一个平稳的朝局,一个安定的盛世。
现在却要放任她自己面对这些豺狼虎豹了。
“在爱情中, 难道还有先来后到?是非对错?阿鸢爱的, 是我萧琰,阿直, 你嫉妒了吗?”
萧直了解,自己这位皇叔远不如表现出的那么风光霁月,若没手段,怎么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到现在井然有序,有模有样。
他的确没想到,皇叔居然真的能对他说出这些话,还如此洋洋自得。
嫉妒已经啃坏了萧琰的心,他恨,怨,为什么萧直萧瑾就能好好地活着,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争气?
他的阿鸢刚十八岁,就要被他连累的做了寡妇。
他好爱她啊,爱的深入骨髓,如同一身,真是舍不得她,可她如此年轻,还有大好年华,难道也效仿父皇,将她带走,让她殉葬,叫她恨他?
思及此,他已经不能呼吸。
活着就要面对纷乱的朝局,还有一心对她觊觎的皇侄子。
萧琰不愿看她年轻守寡,更不愿看到她吃苦,若她能再嫁,生活和美,子孙绵绵,他是愿意的。
只是,他到底不是圣人,在明知一切已经无可更改,背后更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可萧直是胜利者,他是失败者。
还不能让他说一说,炫耀一番,他疼,萧直也别想好过。
萧直的脸色果然变了。
萧琰杀人诛心,直指他最脆弱的地方,用刀□□。
“无论如何,她以后会是我的,已经足够。”
萧琰沉默了下来,他们两个在这里互相伤害,可一个要死了,一个求而不得,谢期可能会恨他一辈子,哪里有胜利者?
“雍王有异动,你没选雍王家的为嗣子,他很怨您,也许就等你身子不好那几天,选择发难,阿鸢虽然听政,这些年因顾忌名声,并不随意发表政见,区区两年,朝臣不会服她。”
“我是有些奇怪,清流世家为你所用也就罢了,你是如何说服谢家的?”
萧直抿唇:“因为你和阿鸢没有亲生子,但凡你们有亲生皇子,谢觞也不会选择我。”
萧琰轻叹:“原来如此。”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历来嗣子嗣母没几对有好下场,旁的嗣子还能算是丈夫的亲生子,他们这种过继的,谢觞不放心,很正常。
这孩子,跟谢家,没血缘关系啊。
皇叔安心的去吧,我会好好照顾阿鸢。
对于情敌,萧直从来都是打压到地里,公孙遗的名声臭了,此生不能入仕,明如槐与他那表姐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世家都知道他未娶妻先纳妾的事,若是没功名官职,这辈子都娶不上高门贵女了。
萧琰也是他情敌,他本该窃喜,这杀人诛心的话却完全说不出口。
“皇叔……”
萧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双目无神:“我从不后悔培养你,也不后悔娶阿鸢。”
“但是阿直,你会对阿鸢好吗?像我一样爱她宠她,此生都没有别的女子。”
“我会的。”
“她脾气大,若伤了你,骂了你,你能不生气,依然爱她吗?”
“……我,可以。”
萧琰虚幻的笑笑,不说话。
“过几日,便把我移驾九渊山吧,那里距离皇陵也很近,我若去了安葬也方便。”
“是。”
萧琰哈哈笑了两声。
萧直觉得难受极了:“您就此不见阿鸢了吗,把她独自放在宫里,您就……”
就不想她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念着我?你我虽是亲人,却也是情敌。”
的确是情敌,可无论哪辈子,皇叔都是他的领路人,纵然抢了阿鸢,他只怨恨自己没本事,却仍尊敬皇叔。
“你瞧我的样子。”
萧琰伸出手,细骨嶙峋,瘦的只剩一张皮挂在骨头上:“人之临死,哪还会美貌,我到了临死,会不会丑的像一具骷髅,便别见了……”
幼年时,他抛下仆从偷跑出去,她为他摘木鸟,伤了脑袋,就此将他忘了。
多年后再见,她不会知道,自己是挑了多久的衣裳,才敢去见她。
她站在水塘中,波光粼粼的水面,将她映的像是一朵娇生生的水莲,她初见他时,是不是也觉得他生的好看,绣纹的白衣裳,垂下的青色发辫,像画里的神仙公子一样。
他看见了,她那时在偷偷瞧他。
虽然他比不上裴境生的好,可他也很英俊啊,大家都说他生的像他亲娘裕太后,长了一张江南水乡般的脸。
这辈子,他怎能让阿鸢,一想起她,就会想起他的神形枯槁,满脸病容?
萧琰闭上了眼。
他还有一封密信,终究能交到阿鸢手上,他的好皇侄啊,继承了他的皇位,还要娶他的阿鸢,就让他小小的报复他一下吧。
他身在情中,却堪不破情爱,殊不知流沙攥的越紧漏下的便越快,想要得到什么反而是得不到的。
他萧琰对阿鸢越好,便越会被她铭记一生,阿鸢便越是不能爱上萧直,傻皇侄,便让他慢慢去明白吧。
萧直欲言又止,终究一声长叹:“陛下移驾九渊山!”
谢期醒了,是在凰栖宫,太医来给她诊脉,说她没什么事,就是思虑过重,情绪激荡,导致昏了过去,吃一些安神的药便好。
谢期想要出宫,却被门口的金吾卫阻拦。
“你们要谋反吗,居然敢阻拦本宫?”
然而侍卫们却面无表情,也没伤到她,将她阻拦了回来。
流霞将暴怒的谢期拉回宫内:“娘娘,您别跟他们生气了,这当口,咱们能保护自己已经是万幸,整个建章宫都被符阳王围住。”
什么?谢期呆住,一把拽住流霞的袖子:“阿续呢,阿续怎么样了?”
“小殿下没事。”星儿打开后面的帘子,那孩子睡得正香甜。
谢期松了一口气,面色一肃:“萧直犯上作乱,想要谋反不成?我爹爹呢,韩越呢?便是陛下去了,阿续乃是我与陛下嗣子,理应由阿续继承皇位!”
“娘娘小声些,现在宫里都换成了符阳王的人了,小心隔墙有耳。”
到了此时,谢期反而冷静了下来。
“陛下说要去九渊山,不想再见我,也许这也是萧直的诡计,我们别自乱阵脚,现在最关键的,是把消息传出去,让我爹爹,还有韩越,带兵勤王。”
谢期来回踱步:“我爹爹倒在西京之中,韩越换防,去了宁州府,来回快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必须现在就去,及早把西京的局势控制起来。”
“娘娘,您忘了,就算勤王,小殿下虽养在您身边,可陛下也没改玉牒没昭告天下说这孩子是您和陛下的嗣子,扶持小殿下,难免会有阻力。”
谢期咬着嘴唇,的确他们刚定好人选,但因萧续今年还不满一岁,他们只是想再等等看,等孩子再大些,过了早夭期再下旨。
谁能想到,萧琰的病来的这么急汹汹,萧直的动作这么快,就掌握了内宫?
“娘娘,传消息,可以让小匣子去,咱们凰栖宫的湖是通着外头的水道的,可是潜出去。”
凰栖宫的内侍急匆匆的赶过来,呈上一个小小的铜筒:“娘娘,有密报!”
谢期接过,开了蜡封,倒出那药丸,展开里头的纸条,顿时一惊。
她的脸色变了,身子晃了晃,流霞急忙扶住她:“娘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您脸色变得这么不好?”
谢期恨恨,攥紧了那纸条:“雍王,雍王兵变,意图谋反弑君!”
“他还联合了漠北蛮人,他居然敢联合漠北蛮人,这是叛国,我爹被临时调往北宁府坐镇,统领全局,韩越的天骥军离得最近,此刻正阻杀雍王叛军。”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娘娘……这调令……”
若是不让韩越回援,她们就会被困在凰栖宫,失了先机会沦为俎上鱼肉,到时候便是萧直想怎样处置她们,就怎样处置她们。
可若让韩越回援,雍王会一路进西京,也是无解之局,他收拾了西京便会与蛮人形成合围,她爹就惨了。
“爹爹,不能撤。”
“韩越,也不能撤。”
她从锦盒中掏出一个扳指,交给小匣子:“将此物与密信,通过密道传给韩越,告诉他,全力阻击雍王一党,绞杀叛国国贼!”
他见了此物,便会明白她的决心。
此刻,外头钟声想起,谢期面色一变,泪水流下。
“娘娘……陛下他……韩将军不回援,咱们,咱们会不会……”
大家都知道,国丧才会敲钟,而这个时候,谁会死?
宫外响起脚步声,谢期顾不得伤心难过,抽出架子上自己的佩剑:“小匣子,你去报信,凰栖宫的人听着,不论宫女太监,还是暗卫,保护好小殿下,随本宫诛杀叛党!”
第83章 鸩毒
凰栖宫的宫女太监, 加上暗卫,也不过十几人,会武功的算上谢期这个花拳绣腿, 也只有五个, 又怎么敌的过萧直带来的精锐。
被缴了械, 几个暗卫也被按在地上, 宫女们瑟缩成一团, 也只有流霞月儿这两个她带来的丫鬟,表面上还算镇定,实则内里也慌乱透了。
唯有谢期昂然不惧, 冷笑连连。
萧直扫视一圈:“你身边那个小匣子不见了,是拿着你的手信, 去通风报信了吗?给你爹爹谢大将军?还是给你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个韩越?”
“除了他俩,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旁人能为你所用, 那个谢七郎倒是对你忠心,可惜他不掌兵, 在吏部熬资历,还只是个正五品,你要让你爹爹和韩越回援?”
重生到现在,萧直从没感觉到这么舒心过,一切阻碍不复存在, 谢期已落入他瓮中。
谢期不屑冷笑, 连眼神都不愿给他一个。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般的乱臣贼子?我让韩越不要回援,全力阻击雍王, 雍王与蛮族勾结, 乃是国贼,哪怕我如今落入你手, 即刻身死,我也不会后悔!”
萧直一愣,微微睁大双眼,目光温柔:“我倒没想到,阿鸢听政两年,心中家国天下竟比自己私欲更重要,阿鸢,果然成长了。”
谢期厌恶他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好似多爱她似的。
“我乃大梁皇后,一国之母,与你这等乱臣贼子不同,你杀了陛下,囚禁皇后,就算你萧直得了帝位,后世史书在你身上,也会记载一笔,窃国者的阴险小人,你不配做这个皇帝!”
她铁骨铮铮,斩钉截铁,不畏强权的模样。
与以前那副面上恭顺阴阳怪气,整个人都失了活力的样子,完全不同。
非常迷人,让他不舍得移开眼睛。
她是一块美玉,打磨后就变得更加光彩夺目,是他有眼无珠。
“阿鸢,我知道你恨,但我可不是乱臣贼子,我有真正的传位诏书,可以给你看。”
他挥了挥手,身边的侍卫从锦盒中把玄色圣旨拿出,上头朱红的字写的清清楚楚,谢期不敢置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是萧琰的字迹,没有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陛下,萧琰,他明明跟我说,立我们续儿为太子,我为摄政太后,等续儿长大,我便还政于他,他说过的话都会做到!”
谢期眼神逐渐冷厉:“你骗人,我不信,你萧直神通广大,能人不知鬼不觉,替换了建章宫的守卫,陛下身子不好,也许被你控制了,是不得已才写给你的传位诏书,我不信,是你骗我,你做假的!”
萧直叹气:“好吧,阿鸢不信我,一直对我有偏见,但先帝的遗诏是当着温国公、四位次辅的面写的,我能作假,温国公等人也会作假吗?”
“哼,他们早就被你收买,自然弃我们母子于不顾,联合你这贼子一起犯上作乱。”
萧直脸色黑了下来:“先帝并未下旨过继,那孩子,不是你的儿子,你与他也称不上是母子。”
“是陛下是没明旨过,可天下人谁不知道,我与陛下收嗣子,宫中只留下了续儿!”
“阿鸢啊阿鸢,你还是这么天真,先帝的确犹豫过,是否要立嗣子,圣旨都写好了,可最终也没发出去,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萧直自顾自继续说:“因为萧续如今不过是个不满一岁的奶娃娃,子弱,母也不强,于大梁国祚,又有何益处?先帝,只是做出了更好的选择,舍弃了你罢了,他毕竟,也是皇帝,要对萧氏江山负责!”
他说的,是对的。
但谢期就是不让他如愿。
“你以为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我便会信?萧琰为什么不见我,是不是捣鬼,你不让萧琰见我?”
“先帝,已经去了。”
萧直垂下眼眸。
谢期如遭雷击,神情开始恍惚,她有想过这件事,可真发生到眼前,却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根本不能接受。
竟是连最后一面,他都不肯见她吗?到底为什么,她不明白。
他们明明那么好,为什么却在他病重之时,对她那么狠心,连她的后路都没有安排好,让她落入萧直的手中。
都是萧直的错!
上辈子她的死,这辈子萧琰的死,她没能成为摄政太后,都是萧直的错。
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你打算如何处理我?”
将宫女太监和暗卫们押下去,此时挣扎也没有用了,谢期冷冷的看着他,眸中不见一丝温度。
萧直终于不再掩盖自己的真面目,挽住她的手,伸进她的手指缝中与她十指相扣。
“这就要看阿鸢要怎样对待我了。”
谢期厌烦,又想给他一耳光,这一回萧直握住了她,没让她得逞。
他亲了亲谢期的手,恍若没看见她的不耐与厌倦。
“我怎么待你?只要我活着,我便要杀了你,你把我囚禁在凰栖宫又如何,我乃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后,只要我说不行,你这辈子也别想名正言顺的继位。”
萧直叹气,去摸她的脸,被她一口咬在手腕上,他嘶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手腕很疼,被她咬出血来。
她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他,绝不松口。
这副恨不得要杀了他的样子,本该极是可怖,萧直却只觉得可爱。
恨也是极浓烈的一种情绪,总好过无视他,她这样恨他,是不是也是另一种爱呢。
萧直才不觉得自己魔怔。
“难办了,阿鸢作为先帝遗孀,若是一直与我作对,我就头疼了,这样的话,我也不得不遵从先帝遗诏,赐死阿鸢了呢,只要阿鸢不是先帝皇后,就好了。”
他笑容可掬,谢期此时倒也不怕死。
“上辈子我就死过一次,这辈子难道我会怕?”
只是没能得偿所愿,杀了萧直,她已经与爹爹说过,急流勇退小心萧直卸磨杀驴,这辈子,哥哥也在巡防营站稳脚跟,她死又有何惧。
“萧琰不会让我殉葬,这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
萧直抿唇,不悦:“阿鸢就这么信我那位皇叔?”
不信萧琰,难道信他萧直?谢期冷笑。
“只要阿鸢跟我服个软,从此之后安心同我在一起,我自然不会杀你,还会爱你宠你。”
回应他的,只有谢期冷漠麻木的表情。
萧直愣住,脸上露出狂气的微笑,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他猛地攥住她的肩膀:“你宁愿跟先帝一起去死,也不愿跟我一起活?”
“先帝待我好,我爱先帝,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你爱他什么,你们在一起将将三年,阿鸢,你该爱我,你该爱我的,我才是你夫君,你是我妻子。”
这一回,巴掌落到他的脸上,谢期冷然:“我不是你妻子,上辈子周慧荑是你妻子,这辈子谢溯是你妻子,我谢期,是萧琰的妻子!”
“你想让我跟着你苟且偷生?还想以我家人要挟我?你做梦,我宁愿去死。”
萧直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松开握住她的肩膀。
凝视她的那双眼眸中,藏着深切的绝望:“这辈子你都不会爱上我,也不会原谅我了吗?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不愿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杀父之仇,一日都不敢忘。”
萧直嘴唇翕动:“上辈子,你爹他……不是我……”
他没有想要杀他,想留他一命,可是主理此事的大理寺卿也是新党,怕斩草不除根,到时谢觞留得性命,与他们不死不休,几番话便让谢觞以为,他的死能让他保谢家。
可殊不知,他本就没有想要谢觞性命,对谢家斩尽杀绝的意思,他要平衡朝局,怎可能真的杀了世家头目,让新党没了制约。
但,说不出口。
哪怕他免了大理寺卿的官职,把大理寺卿交给北镇抚司办理,哪怕不是他杀的谢觞,但谢觞的死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不是凶手,也是推手。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责任,做了若是都不肯认,也着实不像个男人。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我不爱你就好了,阿鸢,我不爱你就不会难过,也不会后悔,上辈子,你去之后,痛苦日日折磨着我,叫我夜不得安眠,日不得清醒,我庆幸有这一世,能让我弥补,可是,你却不要我的补偿,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萧直说着,眼中有泪光闪动,他是真的后悔了,又痛恨自己,在对她的爱中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你一个活着的人,对我一个死了的人,说痛苦?”
谢期嘲讽的看着他,哈哈笑了两声:“做给你自己瞧的吗?”
她只是冷笑:“今日你不杀了我,这辈子我都要跟你作对,”
“既然阿鸢这么宁死不屈,我总要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你想死我成全你。”
他拍了拍手,黄存礼呈上一个托盘,托盘上头乃是一杯褐色浓汁的汤药。
别人准备毒酒,他准备毒药。
谢期冷笑,一眼也不想瞧他,不就是死吗,她何曾怕过?
一把抢过,一饮而尽,眼前逐渐迷蒙,身体没了力气,渐渐倒了下去。
萧直好像把她抱住了,在说着什么,她已经不想再听。
呸,谁想跟他有下辈子啊!
第84章 冥婚
身子昏昏沉沉, 飘飘然的,却觉得很暖和,有点热, 谢期想擦擦头上的汗。
她居然还能动?居然还有意识?不然怎么会感觉热呢?
下意识就想抬手, 居然真的动了?
谢期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红色的纱帐, 大红的颜色如血一般的颜色, 渗人的很,她身上居然还有被子,难道她没死?
谢期跳起来下了床, 这床好大,是一张金丝楠的雕花拔步床, 像个封闭的阁子似的,上头缀满大红的幔帐, 层层叠叠,根本透不过气来。
而屋子里也像是新婚的房间, 内室外是厅堂隔间,八仙桌上放置着合衾酒,葫芦样的酒杯,还有各色瓜果,嗅了嗅, 是新鲜的。
屏风外的厅堂上, 也是办喜事的装扮,入眼一片红艳艳的。
她照着铜镜, 里面并没有出现她的脸, 吓得谢期差点打翻铜镜,再看自己, 身上并没有穿着喜服,倒是一旁的托盘上,不仅放着喜服还有凤冠。
镜子照不出自己的模样,怎么都很诡异,难道她现在变成了鬼?不知误入谁的婚礼现场了?
房间不是封闭的,这让她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外头竟然是个院子,院落各处点着灯笼,抬头一看,头顶一片漆黑。
看着看着,谢期便发觉了诡异之处。
这院落看着像是夜晚模样,天上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这不是普通的夜,便是没有月亮是阴天,晚间也不该没有一丝光亮,若是没这些灯笼烛火,简直就黑咕隆咚的两眼一抹黑。
谢期的心提了起来。
她莫不是死后入了酆都鬼城?那阎罗呢,押送她的头牛马面呢?她两辈子都没做什么恶事,得放她去投胎啊!
顺着墙根转悠了一圈,居然没有大门。
她这果然是死了吧,这个院子,其实就是她的棺材,或者陵寝?
好歹她也是皇后,就算萧直小心眼,不允她与萧琰合葬,她也能单独占个坟吧,难道萧直恨她恨到,连一副棺材板都不给,给她丢乱葬岗,看着她这棺材,有山有水有池塘小桥的样子,也不像。
死都死了,她也不后悔,为什么还有意识啊,这就是当鬼的感觉?
她虽然恨萧直恨的牙痒痒,可这一回死,她没受什么痛苦,那毒药喝了就让她睡过去了,在睡梦中死去,总比肠穿肚烂要好的多。
她还不死心,顺着假山爬到墙上,根本翻阅不了墙头,顶上是一层硬壳,像砖一样坚硬无比。
谢期确定了,这就是她的陵寝。
漫无目的,眉头苍蝇似的乱窜,在桥上却发现一个人影,身穿曛色大袖婚服,头上的冠却绝非任何一个世家公子所戴的冠,倒是很像死人。
谢期欲哭无泪,急忙过去拽他袖子:“这位鬼兄,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啊,我被困在这里,没有门,根本就出不去。”
那人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双眸黑洞洞的,犹如鬼魅。
谢期吓了一跳:“萧……萧直?怎么是你?”
“你搞得什么鬼,快些放我出去!”
萧直不言不语,任由她拉他的手,入手处冰冰凉凉,体温宛如死人,谢期骇了一跳,此时一股阴风吹过,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萧直,你别装神弄鬼,我不是死了吗,被你毒死了,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面前这个萧直也开了口:“我也死了,阿鸢去了我怎能独活,我的阿鸢一个人在地府,一定孤单极了,黄泉碧落,我总要陪着我的阿鸢。”
“你,你,你说你也死了,那,那这里。”
萧直说话阴恻恻,宛如游魂鬼魅,谢期倒退几步,说话都带了颤音:“这……这……”
“阿鸢不必怕,这里乃是我们陵寝,就算生不同衾死同穴,到了阴间我们也成了亲,你开心吗?”
她开心个大头鬼啊,晕晕乎乎本就脑子不清醒的她,下意识想要逃跑。
不知从何处出现一队仕女,飘飘然而至,俱都是面色惨白,脸颊两团胭脂涂上的红晕,庭院中分明无风,她们的裙带却飘荡着,跟纸扎的人一般。
“王妃,请您更衣。”
王妃?说的是谁,萧直的王妃不是谢溯?
为什么要叫她王妃,这些是不是都是鬼?
她吓得不敢动,任由这些仕女给她披上喜服,戴上凤冠,搀着她进了喜堂。
喜堂也是阴风阵阵,谢期几乎要吓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谢期害怕极了,迷迷糊糊的任由这些仕女压着她跪下跟萧直一起拜。
等等,高堂?
谢期恍恍惚惚抬起头来,居然看到两张她爹娘的画像,还有萧家牌位。
等等!谢期的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
“夫妻对拜。”
仕女们按着她与萧直互拜,没能按动,正面面相觑时,谢期豁然站起身,掀起头上的凤冠,便往地上一砸。
萧直阴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个狗男人,一会他就笑不出来了,既然大家都死了,都是鬼,谁怕谁啊!
那些仕女飘忽着想要来捉她,谢期一把拿起桌案上的香烛果盘,砸向这些仕女:“不是鬼吗?来呀,表演个穿墙给我看看!”
一个苹果砸到女人的腿上,顿时惊呼一声就摔在地上。
萧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是欣慰包容的笑。
谢期咬牙切齿,拽住他的衣领:“萧直,你什么意思,跟我装神弄鬼呢?不是想死吗,还跟我一起死,死了我也摆脱不了你?”
她气急了,死也不让她死,最后还落在萧直的手里,他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重活一回,筹谋了这么多,却连萧琰都没站在她这边,对萧琰那两年多的感情,就像是错付了。
委屈和难受,一起涌上心头,谢期却浑身都没了力气一样,怔怔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萧直慌了,看到她砸东西还觉得她精神不错,还能笑,现在却彻底笑不出来。
“阿鸢,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就浑身难受。”
他伸出手,想用手擦拭,可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他的大掌之上,明明只是温热,却灼的他微微颤抖。
他该拿她怎么办呢,她一哭,他就想杀人。
萧直长长一叹,将她搂到怀中,失败的颓然,一切都无法挽回无法逆转,重复命运的挫败,让谢期根本无法动弹,也没力气去拒绝他。
“你别哭了,是我不对,我只是……”
他露出酸涩的笑,那表情中有太多的无奈:“我只是想跟你有个婚礼。”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个正式的拜堂成亲,一直是他的遗憾,他虽娶了谢氏女,那成婚那日,轿子里坐的,根本就没有人。
“不是要杀了我吗?为什么不让我死?”
谢期忽然抬起眼睛看他,她的泪水,让他也觉得疼。
“我怎么可能杀你,阿鸢,就算是你记忆中,我最忌惮谢家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过要杀你的。”
“你现在跟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现在,你想要的皇位也得到了,就不能放过我吗?”
萧直扯了扯嘴,完全笑不出,也安慰不到她,更无法说出,他只是,想要她活着。
就算她跟别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更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只有跟他萧直在一起。
“阿鸢,你若是不高兴,打我几下出出气,像你昨日那样,在凰栖宫,你咬我,打骂我,都可以,随你高兴。”
他甚至拿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完全不管这些宫婢暗卫古怪的神情。
“你先放开我……”
萧直急忙放开自己的手臂,谁知谢期下一刻就往墙角撞过去,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想要报复他!
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男人,是最愚蠢的做法。
可现在的谢期,被逼入绝境,如果求死能让萧直毫不犹豫的放过她,她愿意这么做,她不怕死。
萧直欲言又止,为了怕她再用死威胁他,谢期双手被捆住,低垂着眼眸,不想看他。
怕绳子磨到她的手,萧直特意叫人换了粗麻绳,用的柔软绸布。
外头的天亮了,四处点着的灯笼熄了下来,谢期这才发现,这混蛋是在棚子上罩了好几层黑布,怪不得一点亮光也瞧不见。
这样亮堂堂的,谢期打量着周围,才发觉,这里应该是符阳王府。
“你乖乖的,吃些东西。”萧直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在触及她古井无波眼神时,心中一涩。
他作孽太多,她不原谅也是理所应当。
“你现在身子虚弱,要补补的,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等我办完了事,再回来跟你说话,好吗?”
萧直的眼神有些疲惫。
谢期不看他:“放我走。”
萧直不置可否,不能摸她的脸,她现在的样子,宛如炸毛的母虎,只要他伸手随时都会被咬一口。
“还想咬我吗?”
他摘下袖子,露出上一次在乾元殿外,她狠狠咬出的伤口。
至今都没愈合,两排整齐的牙印,看得出牙口很好,有的地方咬的太深,还缓缓渗出一点血迹。
谢期恨毒了他,觉得是他的原因,萧琰才不见她,自然不可能留情。
“你不让我碰你,也好,我心里头难受的很,怕碰了你就抑制不住,伤了你。”
他摸摸手腕上那个伤口,丝毫不觉得疼,动作极温柔缱绻:“这是你给我留的记号,等我们下辈子,就靠着这个记号来认出我。”
奇怪,明明外头春风和煦,她却冷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萧直的笑容,虽温柔,却好似披着一层假面具,下面隐藏着粘稠的、黑暗的,不可说的……
打住,不要去想,谢期觉得好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分。
第85章 李代桃僵
“阿鸢怕我吗?”
他幽幽的盯着她, 空洞的眼神,暗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就像两个黑黝黝的旋涡。
谢期咬住下唇, 竭力镇定。
“我……”
“阿鸢别怕我, 我这辈子活着, 就只是为了你。”
萧直伸出指头, 隔空描绘着她的脸, 感觉他有些疯病的样子,谢期见过那种患疯病的人,平日看着跟正常人一样, 疯起来是没理智可言的。
萧直吃吃的笑出声:“别怕,阿鸢, 我就算伤害任何人,都不会伤害你, 这辈子你厌恶的事,我也不会做的。”
说不会做, 现在不还是在做。
谢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但本能的察觉到此时的他,很危险。
咽了口口水,谢期的声音都变弱,小心翼翼的:“你说不会做我厌恶的事吗?”
萧直点头。
“那你放我走。”
既然没杀她, 搞这么一出吓唬她,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看着他的表情,谢期又接了一句:“可以么?”
萧直就那么盯着她看, 宛如一只饥渴了许久的饿狼, 面对一只肥妹的绵羊,却不知从何下口。
他摇摇头:“阿鸢,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别再提离开,除了离开我,这辈子你想要什么,我都能让你得到。”
萧直走了,还给她松了绑,可她走不出这个屋子。
这屋内是新婚的装扮,处处大红,处处喜气,然这红却刺痛了谢期的双眼。
他非要绑着自己拜堂,不惜装神弄鬼,搞出个冥婚来,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娶妻了,还是名义上她的妹妹,现在又强行把她拘在此处,又想让她做妾?
谢期恨得牙痒痒,没能阻止她登基,萧琰到底为什么不见她,萧直暗中替换侍卫,他当真毫不知情?还是假装不知情?
冷静过后,谢期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萧琰不是傀儡,是实权皇帝,哪怕后来他病重,折子都是她带批,拿主意也是萧琰这个皇帝。
萧直如此大动作,在萧琰眼皮子底下,哪怕因为他病重,也不可能没有一丝察觉,因为她本身察觉不到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还有那遗诏,太过熟悉萧琰的字,是她本人写的没错。
还有国玺下那个小小的印,那是萧琰的私章,素日被他随身带着,作用大概比虎符还要完全,能指挥金吾卫,调动暗中的力量。
那东西,萧琰没给她,却用在传位于萧直的遗诏上?
可萧琰却死了,不明不白,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皇位也传给她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谢期好茫然,未来要怎样,她完全不知道。
她被困在了这里。
“王妃娘娘,请您用膳,陛下特意嘱咐,做的都是您素日爱吃的。”婢女手里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王妃娘娘?陛下?素日她爱吃的?
谢期简直要糊涂了。
给她送膳的就是方才扮女鬼的那几个之一,卸了那惨白红脸蛋的妆容,也是个有几分清秀的小姑娘。
“你说陛下?萧直登基了?”
“是呀,咱们陛下承先帝遗旨,登上了皇位,如今还没举办登基大典,这里是潜邸,过几日收拾好了便会迎娘娘入宫呢。”
乱臣贼子!
谢期几乎咬碎后槽牙:“我不是你们王妃娘娘,你是王府的老人?还是新进王府的?我是先帝皇后,谢家长女,不是你们那位王妃,萧直这么把我绑着,你们王妃呢?就不出来管管他吗?不是说他们恩爱非常?萧直什么都听那王妃的?”
丫鬟的脸色很奇怪:“奴婢自娘娘入府,就跟在娘娘身边服侍啦,这府里的王妃一直都是您,没有别人,娘娘是病了一场,不记得了吗?先帝大行,先皇后已经跟着先帝而去,娘娘,您是不是病糊涂了?”
谢期一愕:“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我是先帝皇后,谢觞大元帅长女谢期,不是你们王妃谢溯!”
“娘娘说什么呢啊,您就是咱们王府的王妃,未来的皇后娘娘啊。”
那几个丫鬟都是一个模子刻出的笑容,跟假人似的,一口咬死她是谢溯。
不她们并没有说她是谢溯,只是说她是王妃。
脑海中的线渐渐明晰,当初萧直娶妻,明明还对她表现得念念不忘,遇见那位谢氏女,便表现的像个大情圣一样,迫不及待的要娶。
故意让谢溯入她家的族谱,说是义女,然而百年后,后人怎知是不是义女,只以为是大将军谢觞之女。
当时还有谣言,说这位谢氏女与她相貌相似,还更胜一筹,她以为是好事者碍于权势想要巴结萧直,所以才不吝溢美之词。
现在看来,萧直分明就是故意的,要混淆视听!
一边稳住她和萧琰,让她以为萧直有了心爱之人,从此不再纠缠她,实则那时起就想了李代桃僵之计。
好一个萧直,好一个符阳王。
她谢期真是何德何能,能的萧直如此对待,为了得到她,步步为营,处处是计。
这些婢女想要跟她装傻,她却不想装。
谢期迅速出手,使出一招擒拿,至少要制住那个婢女,扑了个空,谢期愣住,她虽是花拳绣腿,可真用力气,也能把萧直打个鼻青脸肿,当然这是在他不抵抗任由她打的情况下。
莫说寻常柔柔弱弱的世家贵女,就算是做惯粗活的婢女,没有武功,也不一定能制的住她。
谢期又去抓那女婢,谁知她莲步轻移,根本就让她逮不住。
好了,现在她只带了,这些婢女都是有功夫的,就说萧直怎么可能不防着她逃跑呢。
“娘娘,您想要练武可以去院子里转转,但是不能出府,陛下交代过了,如今正是交替的时候,雍王势力虽被打散,可残部仍然逃窜,不让您出去也是为您好。”
那婢女神色如常,就像谢期刚才要抓她根本没发生过。
将托盘上的吃食酒水都放下,谢期不动声色,观察这些婢女,她们步履轻盈,手上虎口处都有茧子,看来是有武功的。
目光在她们脸上划过,谢期忽然愣住,如遭雷击。
那张平凡的只是略有清秀的脸,让人印象并不深刻,甚至是见过就忘,可这长脸,分明是那个谢溯!
谢期恨得咬牙切齿:“你别走,说的就是你!谢溯,是你吧。”
对姑娘,谢期也不能上手就拽,扬手就打,而且她也不一定打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女侍卫们。
那姑娘扬起脸:“娘娘是在叫奴婢吗?”
“就是你!谢溯,你别跟我装,你入宫的时候,不是见过我吗?”
那姑娘满脸茫然。
演的可真像啊,都是她们的主子萧直调教出来的吧,一个个的怎么不去搭台唱戏啊。
“你别装,你进宫的时候不是说跟萧直情投意合,你说你爱吃绿豆冰糕,爱喝芳山朱蕊,喜欢骑马投壶……”
谢期越说声音越小,也越怀疑自己。
“娘娘,您记错了,奴婢不叫什么谢什么溯,奴婢兰笙,一直负责护卫您的安全,服侍您,您说的这些,不论是绿豆冰糕,还是芳山朱蕊,不是您最爱的吗?”
谢期愕然。
她将茶奉到她手边:“娘娘是不是想喝芳山朱蕊了,这里正有呢,您解解渴。”
谢期简直要以为,错乱的是自己。
“不对,谢溯分明是你!我还赏了你一套红宝石黄金拉丝首饰,你忘了吗?”
这姑娘跟那个领头的面面相觑,领头的轻轻道:“娘娘,没错的,先帝皇后是赏了您一套首饰,不就在妆奁里放着吗?”
她从妆奁下拿出一个硕大盒子,打开一瞧。
正是谢期送出去的那一套,眼熟的不能再眼熟。
谢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婢女全是萧直的人,现在打算装傻充愣,咬咬牙:“好吧,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王妃,那好,我既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未来的皇后,那我能指使的动你们吧。”
领头的那个点头:“除了陛下吩咐您暂时不能出府,娘娘想做什么都可以,尽可以吩咐奴婢们。”
“好,那我要见宋侧妃,没人陪我说话,我觉得没意思,把她叫来陪陪我,总可以吧。”
这群婢女们更是满脸疑惑,兰笙小心翼翼:“娘娘,咱们符阳王府,哪里有什么宋侧妃啊,一直以来就您一位王妃。”
萧直回来了,脸上有些倦色。
雍王现在已被合围,京中王府女眷倒是都被关了起来,但雍王欲成大事,怎会在乎王妃和这些子女,得了王位,女人再娶,孩子再生便是。
朝廷兵马将雍王拦在西京之外,雍王仍在做困兽之斗。
至今没办登基大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深夜归来,衣服上还带着露水汽,谢期没睡还在等着他,自然是没有好脸的,萧直早也习惯。
要她上前来伺候他脱衣是更加不可能的,萧直自己解下外衫,挂在架子上:“怎么还不睡?饿了吗,要不要让他们做些夜宵来吃?”
谢期有一肚子话想问,他筹谋让她李代桃僵,改她身份的事,她爹娘知不知道,宋蘅去了哪,既说王府没这个侧妃,他是不是把宋蘅给杀了?
“你想见皇叔吗?”萧直问。
第86章 秘密
谢期恍恍惚惚, 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应接不暇, 萧琰先是病重不见她, 然后又说薨了, 萧直逼宫, 继承帝位, 萧直赐死了她,结果居然不是赐死,还想装神弄鬼, 骗她跟他拜堂。
现在又问她想不想见萧琰?
当然想,可是去哪里见?皇陵里?见萧琰的尸体?
谢期很生气, 总感觉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萧琰,他不是死了吗, 你带我去看什么?”
萧直也不生气,径自洗了手, 净了面:“皇叔还活着。”
还活着?谢期更加懵,险些咬到舌头:“还,活着?”
宫里丧钟都敲了,她伤心痛哭的劲儿都过了,如今却告诉她, 萧琰还活着?与惊愕一起到来的, 还有愤怒。
萧琰这是把她当什么了?成婚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到头来还不是欺瞒她?皇位也给了旁人?
“他情况, 真的非常不好, 之所以提前说驾崩,是为了让雍王露出马脚, 请雍王入瓮的计策,这些年,他一直贼心不死,想要争夺皇位,现在又与蛮族勾结,我查到他埋藏兵器私养战马的地方,怕他连夜转移,皇叔觉得索性他也要病死,不如来个虚虚实实,让雍王先行发难。”
“所以你告诉我做什么呢?萧琰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瞒着我何曾将我当做妻子?”
事到如今,她与萧琰,还有情分在?
把她当做傻子,她就是傻子吗?
萧直沉默:“虽然我并不想为情敌说好话,但这计策我们是冒险兴之,大概只有六成的把握,把你藏起来,也是为了保护你,你是我们心上的人。”
“呵呵。”谢期冷笑,毫不领情:“将我藏起来,就是明面上让谢皇后死,李代桃僵让我变成谢王妃?”
萧直并不否认:“那你还想去见见他吗?”
谢期默然良久,小小应了一声:“去。”
她总要问个清楚。
萧直笑了:“明日便去,现在先陪我用膳,我这些日子累的要命,饭也吃不好。”
他叫了人,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拎着食盒进来,手脚轻便的将饭菜摆上,菜色并不多,四菜一汤,两碗粥一样主食,若在寻常人家是十分丰盛,但这菜不要说宫里便是王府中都算简朴,菜是两荤两素,清蒸丸子和腌鹌鹑瓜子,一碟红香绿玉,一盘雪霞羹,主食是红枣奶油卷。
看了萧直一眼,他神色如常。
这些菜,居然都是她爱吃的。
汤是炖煮的老母鸡汤,金黄的色泽,表面浮着一小层鸡油,里头合着竹笋炖煮的,嗅着便十分香甜。
谢期感觉有些饿,肚子咕咕叫,口水也咽个不停。
她晚上没吃太多饭,因为警惕,也因为赌气,但平日她吃的也不多,不知为何此时是食指大动。
两人相对无言吃饭,萧直给她盛汤,布菜,谢期也没觉得有多不自在。
此时她的注意力都被鸡汤吸引了,笋子非常嫩,咬在嘴里脆脆的,咯吱咯吱,没有一点硬结,显然是用的最上头的笋尖尖。
谢期莫名胃口很好,就着这点笋尖,粥便用了大半。
再喝一口鸡汤,本来很喜欢这个味儿,却在咽下的那一刻,胃不受控制的翻涌。
忙用手帕捂住嘴,奔去痰盂处,恶心的吐了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背后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柔的拍着,顺着,谢期觉得好了些,冷不防对上萧直黑洞洞的眼睛。
“你做什么?”
她侧了侧身,想要躲开他的手,萧直也不强迫她:“吃的不合口吗?”
“没有,就是……莫名觉得有些想吐。”
萧直眸光幽深:“现在天气炎热,你午睡又贪凉,着凉了吧。”
他怎么知道她午睡了,也对,这府里她周围全是他的眼线,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爱喝鸡汤,我叫他们再做一些,你太瘦了,身子又弱,得好好补补。”
萧直摇了铃,果然不一会儿奴婢又送来了蘑菇素汤,谢期本不想喝,和那汤里烹了一点香醋,很是开胃,她喝了两大碗,因胃口大开,奶油卷一口气吃了四个。
谢期难免有点脸红,时下女子,尤其是世家女子,都以纤弱为美,更追求弱柳扶风,纤纤细腰。
而评判美人,也偏爱出尘清丽的女子,谢期相貌明艳大气,若不是实在冠绝群芳,绝非能评上第一美人的,不过她自己也不在乎就是了。
这还是在萧直面前,吃了这么多,就算她厚脸皮,也难免有些恼。
菜是萧直一贯的作风,种类不多,量却很足。
她吃了四个奶油卷子,盘子里还有十几个呢。
“再吃点吧,你现在不比以往,身子若不强健,如何有力气收拾我?”萧直还在劝她吃饭。
谢期觉得奶油卷子好吃,一气吃了好几个,可那粥却剩了半碗。
剩饭实在很没教养,自小秦敷就教训他们,吃多少拿多少,不得剩餐饭,以往还有流霞她们在身边,大家一起吃。
现在却跟萧直两个人。
萧直见她僵着脸赌气:“不想吃就不吃了,饿了叫厨房做便是,左右这里是你做主。”
“既然是我做主,你倒是放我走啊?”
她毫不客气的刺他,萧直似笑非笑,并不反驳,只是拿过她的碗,用她的勺子吃了起来。
“诶?”谢期急了。
“怎么了?”萧直莫名。
“那是我的剩饭!”那也是她的勺子。
萧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你娘和爹爹没教过你不要剩饭,不要浪费食物吗?”
秦敷叫他们不要剩饭,不是因为家里吃不起要节省,而是礼仪问题。
可哪有他这样,就着她勺子吃她剩饭的啊。
“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两人相对无言,谢就就那么托腮坐着,看萧直把她的粥喝了,又将盘子里的奶油卷子一个接一个吃下去,表情逐渐变得惊愕。
这卷子是高门大户精致的做法,只有小儿拳头大小,两三口一个,饶是如此,她也为萧直的食量惊呆了。
最后一个奶油卷子,沾着肉丸一起送到嘴里,这一顿夜宵,竟是被他俩吃了个精光。
隐隐约约,她总觉得,萧直有些变了。
说不清是哪里,反正上辈子的萧直,肯定不会在她面前这么吃饭。
“怎么这么看着我,是还想吃?我叫厨房再送些来?”
不不不,她可不想吃了,胃撑得难受。
“看你这吃饭样,感觉跟饿了几天似的,哪像当过皇帝的?”谢期不遗余力的抓住机会嘲讽他。
上辈子他做皇帝时,规矩可是大的很,每道菜都必是不超过三口的,不动声色叫人看不出喜好。
萧直没生气:“上辈子在你面前我是皇帝,这辈子,我只是我。”
“我爹娘知道,我还活着吗?我什么时候能见他们?”
“知道,过几天。”
萧直回答的很是简短,往床榻处走去。
谢期急了,忙拦住他:“等等,你什么意思,我可不是你的谢王妃,你不会想跟我一起住吧。”
他顿住,表情很是无辜:“你不是我的王妃,谁是?你我夫妻,本就要一起住的。”
谢期横眉立目,心中早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他想强来,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弄死他。
谁知萧直只是说了说,抱着床上的枕头和被子,跑去塌上睡了。
“早些睡吧,明日带你去看萧琰。”
他上了塌,吹了蜡烛,背对着她,倒头便睡,不一会儿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好似完全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兴致。
谢期在床边枯坐一会儿,心情复杂的躺到床上,靠到了最里面。
清白早晚保不住的,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男人堆女人有欲,尤其是想要得到的女人有欲,是很平常的事。
但能拖一天她就安全一天。
萧直变了很多,这让谢期不知该怎么对付他,他好像依然偏执,那种隐藏在深处的疯狂,让她战栗。
可他表现出来的,又没那么有攻击性,除了不能出去之外,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不给他好脸,他好像都一概接受,包容以对。
萧直是这样的性格吗?从前他那么眼里不揉沙子。
夜深了,屋内静悄悄的,唯月光从窗缝内照进来,到了半夜,萧直也什么都没有做。
真奇怪,他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自己在那里睡觉。
谢期却没睡着,她轻轻下床,光着脚蹑手蹑脚走到那塌旁边,萧直睡得正香,月光有一小缕照在他脸上。
萧直鼻梁高挺,深目剑眉,哪怕是侧脸,也极为英俊。
谢期手中有一枚簪子,是她白日挫的,这些女护卫们,只是不让她出去,剩下的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无所事事的逛园子,没事随便支使下人,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睡觉。
她白日里的确什么都没做,只是挫着这玫簪子。
如今簪头锋利的,只是略划过手指,便可见血珠。
不论是咽喉处,还是心口处,只要她一簪插进去,萧直绝对会死,再无生还的可能,而现在没有人,只有他们俩。
第87章 阴阳怪气
第二日一早, 萧直醒了,也叫醒了谢期,婢女鱼贯而入, 两人各自梳洗, 早饭便端了上来。
谢期面色平静, 状若无事, 就像昨晚起了杀心, 想要用簪子捅死他的人不是自己,她还要知道萧琰的下落,暂且留下萧直的命。
她总要当面问问萧琰, 这发生的一切,
而萧直, 也完全没察觉,仍旧入常, 亲自给她盛了汤。
昨日是鸡汤,因喝了一口她要吐, 便改成了素汤,今天居然大早上呈上狮子头汤来,虽然很是香甜,可大早上是不是也太补了
“不论如何也喝一碗,对你身子好, 你如今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她有这么虚弱吗, 还要补身体,谢期百思不得其家, 难道萧直以为自己在宫里受了虐待?自被他关起来, 就这么热衷于让她吃饭,喝补汤?
萧直见状, 自己也盛了一碗,琥珀色汤汁清澈并不油腻,里头的肉丸细腻如雪,光泽诱人,他不仅喝了一口汤,还将肉丸挖开,露出里头澄黄澄黄的蟹粉来,肉丸团成狮子头大小,勺子轻轻一戳,便嫩的微微晃动。
萧直挖了一勺,放入口中,咀嚼的很香。
谢期看得口水生津,她居然很有胃口,还感觉饿了,丸子是蒸的,里头应该是放了马蹄,软腻中有脆脆的口感,汤汁鲜美一点都不油,不知不觉,她居然将一整个狮子头都吃了,汤也喝了。
萧直笑的眉眼弯弯,喜悦是从内心散发而出,并不作假。
谢期有些不适应,上辈子的萧直跟她扮演皇帝宠妃的游戏,所谓宠爱也是居高临下的,甚至带着一点探究和若即若离。
而这辈子,在她面前,他装过纯情少年郎,装过没有记忆,也在露出真面目后疯病的让她有些害怕。
现在这么平静,如老夫老妻一般坐在一起吃饭,的确是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
他不会不知道自己一直想杀他吧,她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在她面前,却能保持如此不设防的坦荡,还是说他太过自负,坚信自己杀不了他?
“吃完了吗?”
他已经等她好一会儿。
“不想去见皇叔了?”
“当然要去。”谢期深吸一口气,脸上不自觉带出一点忧虑来。
萧直望着她的侧脸,伸出手握住她的,想要跟她十指相扣,谢期实在厌烦这种腻歪动作,甩开他的手。
他也不气,转而去抓她的袖角,谢期冷住脸,欲要再甩。
萧直开口:“皇叔可能不想要见你。”
谢期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为什么,他凭什么不见我,你跟他说了什么?”
萧直看着她的衣袖被攥在自己手中,而心爱的姑娘浑然不觉,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这辈子费尽心机也没得逞?你很得意?”
萧直正色:“这个绝没有。”
“但凡皇叔能多活几年,他一定不会传位给我,他不想见你,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也不奢望你能谅解他,只是……”
“只是?”
“只是你要见他,我们得在暗处见,若是违逆他的意思,怕是最后这点时日,他也活不下来。”
谢期不懂,她还觉得很委屈,被瞒在鼓里,萧琰根本就不在乎她,她恨不得冲上去质问他,曾经的承诺和山盟海誓难道都不作数吗?
堂堂皇帝,可以骗人吗?
现在还要她去体谅萧琰,凭什么?
“你见了他,就会知晓,他为什么不想见你了。”萧直不再多言。
上了马车,谢期还在发呆,萧直还握着她的衣袖,手瞧瞧移到袖子里,马车不宽敞,他特意没让车夫选宽敞的。
他身子高大,谢期虽比他娇小,可在女郎中,也不算娇小纤弱的类型。
两人坐在一起,有些挤,手臂挨着手臂,膝盖都碰到了,她也没发觉。
时间已经太久了,对他来说,上辈子为了能有这辈子而苟活着,重生后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她跟萧琰夫唱妇随,恩爱缠绵。
每一次见到那两人站在一起,他心疼如刀割,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要微笑,要淡然,可他绝不叫她皇婶,他绝不承认。
每一日,思念都折磨着他,梦中的她有多热情,有多爱他,清醒时入了宫,就要看她有多恨他,厌他。
哪怕一起谈论政事,她与萧琰说到兴处,相视一笑的默契,都让他疯狂的嫉妒,恨。
恨不了萧琰,更恨不了谢期,只能恨自己。
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近她了,哪怕用了手段,改了她的身份,让她变成自己的王妃、妻子,她戒备心如此之重,恨不得随时与他同归于尽。
他实在不愿她再恨他。
只是这样挨着,隔着衣裳,他便已经很满足,来日方长,他总能用这辈子,去融化她。
“都是你的错,萧琰不肯见我,一定是你挑拨离间,当初公孙遗是你,明如槐是你,如今我跟萧琰在一起,你还要挑拨,萧直,我怎么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了你。”
谢期眼中明晃晃的恨,让萧直胸口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上气。
“我确实暗算了公孙遗,可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想调戏人家卖唱的花船娘子,我的诡计焉能得逞?公孙遗如今娶了王若君,被管制起来,也不再肆意调戏良家女,流连秦楼楚馆。
还有明如槐,若不是他自己不坚定信念,性格懦弱,轻易就信了他表姐的话,我就算让人挑唆,又有什么用呢。让你落水,绝不是我做的。”
萧直有点慌乱,却见他满脸不信,胸中苦涩:“阿鸢,我上辈子害你难产而亡,悔不当初,我如今重来一回,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谢期不信:“不是你,还能有谁,你既算计了公孙遗和王若君,叫人推我下水,你再出来做好人,难道不是你的连环计?”
萧直冤枉死了:“真的不是我,是公孙兰。”
谢期满脸狐疑,摆明就是不信任何他说的话。
“是真的,公孙家的内宅事,公孙兰是老首富的重孙,父亲是公孙遗的嫡出长兄,原配所生,公孙遗是继室所生。按理说,公孙家的爵位理应是给公孙兰的,但公孙遗的嫡出长兄早逝,公孙遗的亲娘,又是老太太的堂侄女,他们家是个大家族,争斗的厉害。
公孙遗想娶你,公孙兰也想娶你,公孙遗的亲娘何氏在他们内宅宣扬,你跟他儿子定了婚事,公孙兰那房便着了急,我安排的人手和他安排的都在船上,各依计行事,彼此之间都不知打算,公孙兰的人是打算让公孙遗推你落水,彻底让他娶不到你,公孙兰的人上船晚,并不知我先得了手,只看到公孙遗衣衫不整从画舫了跑出来,还施行计策,这才推你落水。”
谢期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是真的,此事我决没骗你。”
“是吗?那你倒是把那日的人带来,叫我好好审一审,我才相信。”
萧直有点高兴:“我带过来,你就信吗?那推公孙遗,致使你落水的小厮,我已经处置了,但公孙兰是当事者,我带他来……”
谢期偏过头,语气不耐:“罢了,带过来又如何,知道不是你做的又如何?你没得好处?在我爹爹面前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好一个本分正直的大好人。你现在是皇帝,九五之尊,哪怕强迫公孙兰,让他承认是他做的,他敢违令?”
在她眼中,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萧直垂眸,解释的话根本说不出口,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上辈子他纵容周慧荑,便是知道她戕害妃子也不管不顾,逼死他爹爹,利用她大哥弟弟,害她难产而亡。
那时他更多是顾忌前朝,周慧荑做的事,他知道一些,并不知道全貌,却从没管过。
左右她害的,是他政敌的女儿,对待敌人,不择手段,斩尽杀绝,才是他萧直。
他现在总算明白,萧琰当初叹他,做事不留余地,到时有的后悔,是什么意思。
纵然他没想杀谢觞,谢觞被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新党逼死,难道就跟他毫无关系?那一碗一碗的凉药,是另一个叫萧直的人让她喝的吗?
他对不起她。
一个身形如此高大的男人,还是掌握天下的九五之尊,堂堂帝王,因为她的厌恶,此刻却缩在马车的一角,期期艾艾的看她。
谢期却歪着头,不看他。
“我现在已经落到你手里,你本事通天,连我爹娘都能说服配合你偷天换日,你连身份都给我编好了新的,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还能管得了你吗?”
闭上了眼,再也不想瞧他。
“阿鸢……”
萧直伸出手,想要碰碰她,却在对上她好似万念俱灰一样的神色时,痛苦万分,收回手,攥紧拳头。
马车内沉默了下来,只有车轮行在路上时发出的呼呼声。
“陛下,到了。”
马车停下,萧直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谢期的衣角:“先跟我下来行吗,这里路不太好走的,我扶你好不好。”
第88章 决裂
“这里是九渊山?”
此处空谷幽幽, 鸟语花香,山水空灵,台阶宽敞一看便是宫中匠人所制, 但九曲回肠, 简直像误入绝谷。
萧直颔首, 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
她厌烦他, 不让他碰, 萧直便虚虚张着手,生怕她跌一跤,刚下过雨, 台阶上是湿滑的很,萧直心惊胆战。
九渊山, 算是萧家先祖龙兴之地了,据说萧家□□, 便是在九渊山见到天降仙女,被授予《玄天兵书》, 说他是天命所归的帝王,自此起兵,一呼百应,推翻了旧朝。
这种带着神话传说的故事,无非是为了抬高萧氏的身价, 毕竟□□是妥妥的泥腿子出身, 入过丐帮,当过包身工。
萧家皇陵就在九渊山的不远处。
萧琰在这里, 是为了死后好直接葬皇陵吗?
没一会儿, 行宫便映入眼帘,谢期一直在沉默, 萧直小心翼翼的,也不敢随意说话,只是引着路,护着她往前走。
迎着他们出来的是个脸生的小太监,但谢期认出来了,他是萧琰身边内侍官小德关的徒弟,也是在甘泉宫阻拦过她的那个。
他垂着头,根本就不敢看谢期。
“今日皇叔身子如何?”萧直开口问。
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陛下一直昏迷,今日才清醒了一个时辰,饭吃不下去,合着药汁子一起吐了出来,太医说就在这两天了。”
萧直比往日更加沉默。
他带着谢期进去,拐过一道回廊,忽然站定,那厚实的木雕屏风后,便是萧琰。
谢期抬脚,就像过去,质问一下萧琰,他到底为何放弃她,抛弃他们的诺言,甚至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般,让她停住了脚步。
她到底还是心软的。
嘶哑的声音,苍老宛如行将就木之人。
“今日有阿鸢的消息吗?”
“陛下……有的,王爷已经将娘娘接回了府中,保护了起来,今日娘娘用的香,喝了两碗汤呢。”
“是么,看来,他把我的阿鸢照顾的很好。”
萧琰的声音,不仅苍老无比,只是说这么两句话,便一直在喘,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如被拉开的风箱。
沉默,很久的沉默。
“好久都没见到我的阿鸢了,今儿是第几天了?”
小德关强行忍耐哭泣的声音:“陛下,今儿是第七天了。”
“是么,第七天……我还以为过了好几年了呢,我的阿鸢,我好想她。”
“陛下,您要是实在思念娘娘,就把娘娘接来吧,娘娘心里,也念着您呐,您这么苦熬着,这样苦了自己,奴婢心疼您。”
“不……不要让她来……朕……我……我不能见她,不能见她。”
为什么不能见她?谢期咬紧了嘴唇,愣神间,恍惚察觉到嘴里有血腥味,温热的手指停在她的唇边。
是萧直,为了不让她继续咬自己的嘴唇,他把手指递过来,让她咬。
谢期并不领情,扭过头,不想理她,还往边上走了一步,嫌弃的溢于言表。
“朕好怕,一见到,阿鸢,就会想要带她一起走。”
“我又梦见父皇了,我又梦见父皇了,他一直在我耳边念,蛊惑我,只要我让阿鸢殉葬,就能一辈子拥有她,我不要,我不要。”
“我的阿鸢,那么美,那么爱笑,就该好好活着,我好想见她,可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见她,她一定会嫌弃我老了,丑了……我怎么舍得阿鸢陪我一起死,该死,父皇,你别想继续蛊惑我了,别在我面前,滚开,滚开!”
“对不起,对不起,阿鸢,我食言了,我没能做到,我……对不起,对不起,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惊叫声。
“快,快来人,陛下又晕过去了。”
谢期不忍,想要从屏风后走出去,这个位置本就能看到他的一部分身体,露在外面的手臂,居然瘦的如萎缩了一般,只剩下皮包骨,满头白发,脸也瘦的眼窝深陷,双颊凹进去,没有一丝的肉。
就这么几天而已,他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谢期眼睛鼻子酸的不行,不由自主的迈出一步,已经出了屏风的范畴。
萧琰的眼睛如骷髅中镶嵌的两颗石头,无神而木然,视线忽然落在谢期的方向,眯了眯眼,发呆半晌,忽然抖如筛糠。
“别,别过来,别看我,阿鸢别看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因为情绪激动,他身体抖动的越来越大,几口黑血吐出,栽倒在地。
萧直一把将谢期拉回到屏风后。
这一次,晕过去后,萧琰没有醒来,强喂药进去,根本就无法往下咽,顺着嘴角流出,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这一回也没所谓见不见了。
萧琰变了,昔日印象中那个病弱却总是带着温和笑意,面好若女的少年太子,现在枯黄干瘦,病痛的折磨,早就让他失去了曾经的美貌,岣嵝的身子,骷髅一样的脸,唇黑脸青。
是不好看,怪不得他死活不想让她看。
谢期摸着他的侧脸,明明在笑,却比哭还要难看,萧琰不喜欢她哭,他说她笑起来,明媚如山花烂漫。
她竭力的在笑。
“傻子,真是傻子,就算你病了,老了,丑了,我又怎会嫌弃你。”
萧琰此刻,早已听不见了。
“可是,我不会原谅你的,是你先抛弃了我,是你打破了承诺,把我让给了别人,你先不要我的,现在,我也不要你了。”
他爱过她,对她好过,可现在,他打破了约定,在她与江山之间,还是选择了江山,曾经承诺过的那些,都不作数了。
“娘娘,您请回吧,您如今,已经不是皇后娘娘了,不再是陛下的妻子,在这里于理不合。”
小德关阻拦她上前,挡在萧琰前面,让她看都不能再看一眼。
“陛下他,也许能醒过来也许醒不过来,可若是醒过来,陛下一定不愿您见他这个样子。”
谢期擦擦眼角,恢复冷漠:“我知道了,这是他的愿望的话,我不会再违背,他若还能醒,也不必告知他我来过。”
起身离开,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眷恋。
然而只是刚到行宫门口,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高喊:“陛下,驾崩了!”
她越走越快,直到跑出九渊山行宫,外头竟又下起小雨来。
“阿鸢,你别跑,地上滑!”
“阿鸢!”
萧直一声比一声大,谢期却听不见,脚下踩到鹅卵石,噗通一声就要摔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
睁开眼,却对上萧直担忧的双眼,他给她当了人肉垫子,所以谢期一点也不觉得疼,可地面冰冷硌骨,萧直一定很疼。
萧直是在强忍,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阿鸢?”
“磕碰你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流连在她腹部一瞬,便移开视线,见她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娘娘,娘娘,请您留步。”
小德关跑出来,奉上一个锦盒:“这是陛下移驾九渊山之前,特意交代奴才要给您的。”
谢期接过,内心难耐还是问了出来:“他呢,还好吗?”
小德关悲痛万分,哭着道:“陛下,驾崩了!”
谢期的身子晃悠了两下,面色惨白,差点又要摔到,被萧直一把揽在怀中。
萧直倒是沉稳,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通知三郎,一切照先帝遗旨办理。”
他们做这场戏,大行皇帝的葬礼早已办完,如今不过是私下再祭,将萧琰移陵便是。
纵是早有准备,萧直的脸色也并不好。
谢期寻了个石头坐下,打开锦盒,里面乃是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印章,那印章是萧琰的私印,意义斐然,至少凭此私印,她可以指挥得动金吾卫,和暗卫玄机阁的势力。
读完那信,谢期的眼泪,簌簌落下,一滴一滴滴落在纸张上,打湿了信纸。
“真是傻瓜,说好的让我做摄政太后,却反悔,如今把你的私印留给我,将一部分权柄分给我,就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想求得解脱,还叫我不必为你守洁,若不满意萧直,寻别人嫁了也可以?我偏不如你的愿。”
“你擅自做决定,还以为对我好,我才不会原谅你呢,以后我很快就会忘了你,一辈子也不想起你的好……”
谢期喃喃自语,越说到最后,眼泪便越发控制不住。
“凭什么,凭什么,萧琰,你这个混蛋,这对我公平吗,公平吗?”
萧直心疼难忍,吩咐也呜呜哭着的小德关:“你去吧,我先将皇后送回去,再来操持皇叔的丧事。”
谢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萧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也没有反抗。
此时她全身,都没了力气,呆呆地,萧直抱她,也随他吧。
“阿鸢,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回哪去?
“你爹娘还等着你呢。”
谢期怔然,惊讶的抬头看他:“你愿意让我回家?”
萧直很坦然:“那是你的娘家,也是我的岳父岳母家,为什么不能让你回去,他们也很想你,不过,你住几天也是要回来的,离开我太久,我会想你。”
谢期无力也无心思反驳,跟萧直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第89章 温柔
“我生在掖庭宫, 出生的时候宫人去给皇祖父报喜,他却说,戾太子之子, 不算是朕的子孙, 连一份喜钱都没打赏, 一个奶嬷嬷一个服侍的宫人都没安排, 又搂着他的美人寻欢作乐去了。”
谢期全身都没力气, 万念俱灰,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说话时, 带着胸腔微微的振动。
“还是当时仍然活着的贵妃宁氏因与我皇祖母有旧,看我可怜, 给我拨了个老宫人照顾,一个月拨一些米面, 免得我饿死,掖庭哪有奶娘, 没奈何下,照顾我的老宫人用煮的粥油来喂我,一顿饥一顿饱的,才活了下来。”
谢期还是有些疑惑,萧直在对她说他曾经落难的经历?
上辈子他对谁都没说过, 这是隐藏在他心里的痛, 不仅他不对别人说,也不许别人提起。
有朝一日, 萧直也能这么平和, 跟她讲述他过去的经历,很是难得, 不过她也不太在乎就是了。
“我在宫里,与底层的太监宫女,其实没什么差别,只是不必做活罢了,但凡各宫贵人主子身边略微得些脸的奴才,都能呵斥我,瞧不起我,有时为了一点残羹冷饭,我都要对别人点头哈腰,巴结说好话。”
“宫里的奴才,踩低捧高实在太多,过得不如意的更是多如牛毛,如今有我这么个落难的龙子凤孙,居然地位比他们还不如,他们高兴坏了,觉得身为奴婢却能动辄呵斥打骂我这个皇帝血脉,逮住机会就要为难我。我六岁的时候,看顾我的嬷嬷想去皇祖父的宴会上为我要一些吃食,趁着皇祖高兴,端回来的饮子洒到一位贵妇身上,那贵妇生的娇俏,孀居多年,皇祖喜欢美人,为讨她欢心,便打死了我的嬷嬷。”
萧直的话语,非常平缓,谢期却能听出他平静下的冷然与恨意。
“我苦苦哀求皇祖,求他放过我嬷嬷,这世上只有嬷嬷一人待我好,我与嬷嬷相依为命,她就是我的亲人,可皇祖叫人打死了她,一席破席子卷着扔了出去,皇祖深恨我父亲,因为这件事还想要打死我,是皇叔救了我,他那时不过跟我一般大,居然有勇气站出来,与那个可怕的皇祖父侃侃而谈,阻止他杀人。”
“后来我才明白,皇叔与我,终究是不同的。”
他抱着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走。
台阶很滑,下着微雨,萧直走的却很稳,九渊山中水汽足,露水和微雨打湿衣裳,是有些冷的,萧直的身上却很暖和,热力隔着衣裳透过来,暖烘烘的。
“我偷偷跑出宫,反正这宫里也没人在乎我,皇祖还想要杀我,我寻遍了西京郊外的乱葬岗,找到我嬷嬷,把她葬了,从此便在宫外野生野长,为了赚银钱养活自己,游医的药童、酒肆的帮厨,甚至去给白云观打杂,干小工,做零活儿,什么能赚钱就干什么。”
“为官做宰的世家清流子弟认出我来,可他们见了我,也讥讽我,嘲笑我,我那时不得不忍气吞声,心里暗暗发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瞧不起谁呢,等我有了权力,就把他们都弄死,让他们跪在我脚边求我饶命。”
他当然做到了,上辈子的萧直有点微的不高兴,前朝后宫都要惧怕。
这辈子他也做到了,让萧琰传位给了他。
“十二岁那年,皇叔来寻我,他生的真好看,穿的真富贵,他长得像画里菩萨身边的小金童,我嫉妒他,恨他,为什么同是皇祖的血脉,他却跟我截然不同,他过得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我穿着粗布衣裳,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被白眼被嘲笑,贱如脚下烂泥。”
“皇叔看出我的偏激不忿,却什么都没说,给了我银子,把我送去王氏族学上课。后来我认了字,读了书,皇叔偶尔会跟我见面,他对我说,我父亲不是谋朝纂位之徒,皇祖给了个戾字做封号,实在不公。他劝我,做人莫要太过偏激,多记一些别人的好。”
“但我年轻,哪里肯听,皇叔是好人,帮了我,但我私下里却觉得他太不知人间烟火,他又知我这些年遭遇了什么,他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他高高在上,自然说得出那些宽和善良的话。”
萧直其实不太爱说话,上辈子时,他来昭阳殿,很多时候都是各干各的事,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话,几乎是没有的。
很奇怪,谢期居然并不厌烦。
“后来我才知道,皇叔他也有自己的烦恼,他八岁被人下毒,从此被病痛折磨,皇祖父老了,宠爱他母妃裕太后,皇叔的太子之位稳固不倒,可高高在上的尊位,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却注定享受不了几年。”
“后来,我再看皇叔,也越来越能理解他,他也是人,不是神,病弱至此变得如此豁达,也经历了很多痛苦的挣扎,他是人,便会权衡利弊,会犯错,更会有私心。”
“他的私心就是你,阿鸢。”
谢期面无表情:“抛弃我们的承诺,将皇位传给我的仇人,把我推给你,你说我是他的私心?”
“人是复杂的,阿鸢,他爱你,可他也是皇帝,是萧氏子孙。”
萧直的目光温柔如水,谢期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不敢见你。你没听过汉武帝与李夫人那个故事?”
故事?谢期茫然一瞬,随即恍然大悟:“我可不是李夫人。”
“你自然不是,我的阿鸢是皇后,将来还要临朝听政,长命百岁呢。”
谢期翻了个白眼,萧直现在的甜言蜜语,让他变得都不像他了。
重活一世,她各种生动表情,叫萧直爱的不行,此刻便笑了起来,胸腔发出的共鸣振动,传到谢期身上,她伸出手,掐了他一把,恶狠狠的。
“皇叔是李夫人,他不能忍受临死前在你眼中,变得丑陋不堪,变得不再像他自己,他宁愿跟你的时间停留在你们初见的那一刻。”
萧直的眼神暗了下来,皇叔与她至少还有过一段好日子,上辈子的她与他,从在一起,他便是满心的防备、猜忌,还有别的女人,他对不起她,他们从来没有忘不掉的好日子。
“总感觉你是在给他说好话,怎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萧琰是你情敌,你居然半点不嫉妒,还给他说好话?装什么好人呢。”
对着萧琰,她尚且心软,可对萧直,她没什么不敢说的,只有冷嘲热讽。
“我确实嫉妒,你选择他,没选择我,你们恩恩爱爱,我却只能看着。但是,阿鸢,我能算计公孙遗,能挑唆明如槐跟你的婚事,对皇叔,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帮过我,待我一直很好,若不是因为皇叔,我都只是个街头流浪的小混混。”
“所以,我等便是了,左右皇叔命不长久,你早晚都要回我身边,我能等。”
“你与他只有这一次的纠缠,我能等的。”
上辈子,用了五年才明白自己爱她,爱意逐渐加深,他也逐渐崩溃,恨不得就此跟着她去。
但天师观的老道,阻止了他,哪怕他那时死去,时机不到也什么都不能改变,人死如灯灭,轮回转生后,她不再是谢期,他不再是萧直。
于是他只能苟活着,三十年都等了过来,还差这两年吗?
“你对自己人还真是好,对不认可的,对你的敌人,便赶尽杀绝,现在,我变成你的自己人了?不是你的敌人了?”
萧直被刺了,完全没回嘴。
“对不起……”
谢期冷哼:“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放我走,这么把我强行绑在你身边,我一辈子都恨你,你觉得强扭的瓜很甜吗?”
萧直默然:“对不起,唯独这个,不能答应你。”
切,装像。
他一路将她抱上了马车,谢期是真的身心俱疲,在马车上睡了过去,而这一路都被萧直揽在怀中,他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做。
她睡得很香,醒过来的时候,萧直胸前的衣襟都被她的口水打湿了。
谢期很尴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而她也看到了秦敷,不见谢觞。
是了,爹爹还在北宁府与漠北对峙,领兵打仗,还没回来。
秦敷强忍眼泪,对萧直道谢,还很热情的挽留他吃饭,萧直很恭敬,上辈子的他可没对她爹娘这么恭敬过。
“岳母,这几日,阿鸢经历的事有些多,难免疲惫,让她好好休息,她这几日口味变了,我已叫人记下,可让厨房多做些给她吃,我这些日子朝政忙,便不用饭了,等朝局稳定些,三日后吧,我来接她。”
“是,陛下放心,臣妇会好生照看阿鸢。”
“您不必跟朕这么客气,您是阿鸢的亲娘,便也是朕的亲娘,她在您这,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敷急忙说不敢。
谢期总感觉,她娘有些怕萧直。
萧直交代的啰里啰嗦,让她睡觉盖好被子,别吃寒凉的东西,吃完饭不要立刻就去跑跳,以免肚子疼,简直比秦敷啰嗦起来还一言难尽。
萧直离开了,谢期与秦敷抱着哭了一场。
谢期也看到了流霞等人,凰栖宫里她的奴婢们,甚至小匣子也在。
她问出那个疑问:“娘,你们是不是被萧直逼的?”
第90章 逃跑
秦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期逐渐从平静变得不敢置信,这些天她隐约有猜测,却不肯相信, 直到现在。
她身心俱疲, 想歇斯底里的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她不喜欢萧直, 拒婚了好几次, 宁愿嫁给萧琰这个注定短命的皇帝,也不愿再跟萧直有任何牵扯,却还要跟萧直站在同一立场。
他们不是她亲生的爹娘吗, 怎么每一次,每一次都不选择支持她。
她有很多话想问, 到最后也唯有一句,为什么。
秦敷不太敢看女儿的眼神, 愤懑甚至绝望,她抖了抖, 偏过头去:“你嫁给先帝,我跟你爹爹就是不同意的,先帝注定短寿,如今去了,难道还要我们好好的女儿守活寡吗?傻鸢儿, 你才十八岁啊, 你还没有孩子,但凡你有个亲生的孩儿, 我们都不会这么不愿意。”
谢期茫然, 实在不明白爹娘的想法,为什么总跟她是不同的。
“没有亲生的孩儿?我们有续儿, 续儿也很可爱的。”
秦敷叹气:“那萧续如今才多大,且不说将来能不能养的活,先帝也没名旨过继,根本算不得你的孩子,先帝传位是有旨意的,如今这位陛下登基,你作为先帝皇后,礼法上都不算母后,你要如何自处,在深宫里浑浑噩噩的过完一辈子?”
“你爹说的是在理的,就算先帝有明旨过继,有传位诏书,你年纪轻轻就要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跟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搭上一生?他甚至都不是先帝的妾妃生的,多少过继的,母亲和嗣子,关系处不好,落得下场凄惨,你还要摄政,出了什么差错,要背一辈子骂名,你那嗣子也不会管你。”
谢期什么都不想说,从心到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累。
“所以,你们就同意萧直李代桃僵,让我顶替谢阿鸾的身份,从先帝皇后变成现帝王还没被册封的王妃?”
秦敷很是无奈:“此事原本娘是不同意的,于你名声有违,两嫁帝王,还是叔侄,后世会骂你是红颜祸水。”
“可是……”她无奈长叹:“王爷,不,陛下他当真是个痴情人,当初他非要将那个姑娘安排在我和你爹名下,那时为娘生气的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凭什么能做我女儿,可你爹却一百个一千个的愿意,那时我不懂,你爹可能在那时便与陛下达成一致。”
“你们真是疯了,疯了,我是谢期,阿鸢,那姑娘是谢溯,阿鸾,让我充做谢阿鸾,这是当朝臣都是傻子?娘,你们要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秦敷急忙安慰她,不见丝毫慌乱。
“阿鸢,娘的好囡囡,你别气,也别急,没事的,外人并不知道符阳王妃的真名,只知是谢氏,咱们这种大家族,外人哪里会知道女儿闺名,陛下如今已经是陛下,早就改了玉牒。”
“谢溯,本就没有存在过,外人都知道你们生的相似……”
在谢期绝望的眼神中,秦敷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知道,这不是娘的主意,是爹的,对吗?”谢期的声音很轻。
秦敷支支吾吾:“你爹,他,他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可是你们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秦敷有点生气,也有些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阿鸢,你扪心自问,你长大这么多年,爹娘什么是没有依着你。”
“一开始,我们是想交给你自己选,只要你喜欢,不论贵贱,人品好对你好就行,可看看你选的这些人,一个明如槐,那是你爹好友的儿子,我不想过多批判,还没过门呢,她娘便仗着自己要死了,要他纳妾,明如槐看着对你好像痴情,实际上性子懦弱没主意,便是没那个妾,你若嫁过去,便是一生劳碌的命,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亏四娘子有脸说,明如槐才赚几个钱,还不要你的嫁妆补贴。”
秦敷上了岁数,气头上就开始絮叨:“公孙家有意结亲,何氏造谣你的名声,我跟你爹都不属意公孙遗,你爹反而觉得公孙兰不错,谁知他为了不让公孙遗跟你结亲,居然推你落水,若不是陛下同我们说了此事,咱们还真当公孙兰是个好的呢。”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劝,不跟爹娘商量,就要嫁先帝,都跟你说了,先帝身子不好,你瞧哪家真正大世家的嫡出贵女去争先帝皇后的位子?就你傻兮兮的上赶着。”
谢期的脸色实在难看,似是厌烦透顶万念俱灰。
秦敷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问她:“陛下他待你不好吗,他分明对我们那么尊敬,跟我们保证了,而且……”
谢期翻了个身,不想听。
秦敷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鸢,你要记住,爹娘都是想你好,不想你过的差的。”
她没做声,秦敷给她盖上被子,出去了。
流霞几个丫鬟还守在屋子里,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这几天,你们几个,没受苦吧,萧直可有为难你们?”
几人摇摇头,流霞过来,把谢期上下看了个遍,松了一口气:“奴婢们都没事,反而都担心姑娘,您性子倔,万一得罪了人,不给你好果子吃怎么办,如今一看,姑娘没事,反而丰润了一些,奴婢们也就放心了。”
“萧直当真没虐待你们?”谢期狐疑。
流霞摇头:“姑娘,这陛下毕竟登基,您在咱们院里直呼陛下名字也就算了,出去可千万别这样。”
谢期皱眉毛,只是冷笑:“你们怕她,我可不怕她。”
见她不高兴,流霞也就不再劝。
萧直只准她在家住三日,谢觞还没回来,但信已经快马加鞭送了回来。
谢期看了信,开头先是问了她身子如何,后面一大长段都是嘱咐她,要好生待萧直,安心跟他过日子,谢期只看了一段,便黑了脸,将信扔在那里不再看了。
她的爹,宠爱她是真的宠爱她,她想要什么,但凡谢觞能买到,总要给她。
可执拗也是真的执拗,自以为为她好,替她做决定,丝毫不顾忌她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喜不喜欢,在他爹那里从来都不重要,爹爹爱她,却也没有将她当成独立的人,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私自嫁与萧琰,让萧琰下旨,她入宫为后,一定惹怒了爹爹。
可爹爹又懂什么呢。
“阿鸢……”
“我不看了,娘把信拿走吧。”
秦敷没办法,只能吩咐厨房做些她素日爱吃的饭菜,结果一到了饭点,她却没什么精神,饭也没吃几口。
谢期的确觉得饿,但是光赌气,就吃不下,别的也不想做,就是在那里躺着,要不就摩挲着萧琰留给她的私章发呆。
秦敷有意带她出去走走,可她乃是先帝皇后,并不是没见过那些命妇们的。
谢期恨萧直的李代桃僵之计,却并不想给家里惹麻烦,所以也不去,这么一天天消磨着精神气。
秦敷终于忍耐不住,问了她:“阿鸢,你告诉娘,让你嫁给陛下,你就当真这么不愿意?”
“是,我不愿意。”
谢期惨然一笑:“可事你们已经做了,我若拒婚,爹和大哥现在都不在西京,阿弟还那么小,萧直对你们发难,要怎么办呢。”
秦敷下了狠心,埋怨谢觞身为一家之主的不容置疑,谢觞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素日也耙耳朵,会哄她,愿意伏低做小,可家里的大事,外头的大事,都是谢觞拿主意,秦敷看似强势,其实是做不了主的。
“阿鸢,你跑吧。”
谢期一愣。
秦敷握住她的手:“纵然陛下多么爱你,可我的阿鸢觉得不好,过得不幸福,娘帮不了你别的,当初就没能劝住你爹,现在你爹不在,陛下刚继位,连大典都没办呢,阿鸢,你跑吧,跑得远远的,等你爹回来了,木已成舟,娘会请他原谅咱们。”
“可是我走了,萧直对你跟阿弟弟不利,怎么办?”
萧直的手段,谢期是领教过的。
此时秦敷终于有了主意,一下子便有了主心骨起来:“此事无妨,陛下他不敢这么做,他刚登基,雍王还没剿灭呢,内忧外患,你爹在抗击蛮族,谁人敢对咱们家不利?放心,此事有我,你放心出去躲几天,等你爹回来了,我劝他,咱们就跟陛下说,这计不行,让你归家,你是先帝皇后,不得二嫁,家里养你一辈子也养得起。”
秦敷立刻便站起来,叫人套车:“流霞,去给小姐收拾行李,不必拿太多的衣裳,银子要拿的足足的,咱们先坐车,去西郊码头,该坐船顺着水路走,这件事你听娘的,就这么办!”
几乎是稀里糊涂的,谢期就坐上了船,顺着明江一路流下,去江南。
她的丫鬟们都跟在身边,这船外表是个运货的货船,实则内里房间布置的跟画舫一样舒适。
星儿月儿在做饭,纵然是船上,也做了三菜一汤,务必要让她吃的好一些,可本应开心的谢期,成功逃跑的谢期,嗅到饭菜的香味,却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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