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恰好是个晴天, 所以报名工作就在室外进行。
新电器厂的厂大门内摆了一溜长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厂办的五个干事员，报名的最基础工作就由他们五个人来负责。
杨大川是负责在旁边协助的, 比如某个位置上的人需要去上厕所，那他就过来顶替十几分钟, 又或者这边有什么情况无法解决, 那就由杨大川去办公室询问柴巧英。
进门处的保安大哥则需要负责让进来报名的人分成五个队伍站好, 绝对不许插队, 也不许发生纠纷, 一看到插队或者吵嘴的, 就会被现场取消报名资格。
早上天还没亮，就有不少人站在门口等待了, 夏青棠骑车过来上班的时候，见保卫科的人员正在协调众人, 让他们安静排队, 不许吵闹。
但有些来晚的人比较着急，见前面居然已经那么多人了, 就急吼吼想插队，结果就会被赶走。
八点整，报名工作正式开始，每个人按照排队的顺序走到桌子前坐下，夏青棠他们会拿出一张油印的表格让对方填写。
这个表格的内容非常详细，需要填写个人的详细资料，比如姓名、年龄、住址、学历、个人经历等基本情况, 同时还要填写兴趣爱好、特长、个人优缺点等让报名众人比较疑惑的内容。
这些报名的人基本都是回城的知青, 他们都读过书，因此填写内容倒是不费劲儿, 就是很多地方他们不明白，所以需要询问现场的干事员，夏青棠他们就要一遍一遍地详细解答。
哪怕旁边的大白纸上已经写得非常清楚明白了，但有些人还是要亲口确认了才会放心。
隔壁的师小雨大声说：“没有读过高中的就不用填写报名表了，初中毕业的暂时不会录用，笔试和面试也都没法参加。请大家记住了，只有读过高中的人才可以过来报名，哪怕只读过几个月也可以！”
夏青棠也在跟刚刚坐下来的人说话：“同志你好，请问你读过高中吗？”
“我……我读过几天……”对面的男青年看上去有些迟疑。
夏青棠一看这种人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撒谎，便说：“你能保证从就读的高中开一个证明书过来吗？证明你确实在高中就读过一段时间的证明。如果开不出这个证明，那么就算你填写了报名表，你也不会被录用的。所以，如果没有读过高中，就不用报名了，也可以节约你的时间。”
那人火了：“什么玩意儿啊！一个工厂招工人，居然还要读过高中？干活罢了，识字不就行了吗？我爸妈都只读过一点儿书，还不是照样在工厂干了一辈子？”
夏青棠还是很平静地说道：“同志，每个工厂的要求不同，如果你觉得这里要求太高，可以去符合你要求的工厂工作。”
“你说什么呢？我要是能去别的工厂，我何苦来这里参加招工？”那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同志，你别着急，本厂第一批招工的条件确实比较高，你可以等等后面的。”
“等什么等？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了吗？再不上班，我都快饿死了！你们这个破厂是怎么回事？我们初中毕业的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了？”
夏青棠也不看他了，而是朝旁边喊了一声：“刘同志！”
刘同志就是保卫科的人，今天他们全员上岗，都在这里负责维持秩序。
刘同志立刻走了过来，对那个男青年一伸手：“请你离开，不要在这里惹事。”
“离开就离开，当我好稀罕吗？”男青年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夏青棠对此毫不在意，她看向后面：“下一位请坐。”
下一位是一个女青年，她长相甜美，看着挺讨喜的。
“同志你好，我读过高中，但只读过一个学期，这样也可以吗？”
“一个学期是可以的，符合这次的要求，你可以填写这个报名表。”夏青棠便拿出表格放在她的面前，让她填写，“请把这张表格上的所有内容全都填写清楚，不要遗漏。”
“好的好的，那同志我还想再问一句，原学校的证明书是个什么意思呀？”
夏青棠就说：“只要你曾经读过高中，就算只读过一学期，你的档案在学校也是可以查到的，这样就可以回你的高中母校找工作人员给你开一个证明，证明你确实在那所高中就读过。你今天报名回去后，就可以去原来的高中开这个证明书了。等到笔试那天就带过来，工作人员会一一进行检查核实。”
女青年听懂了，立刻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我现在开始填表。”
说完，她就低下头开始认真填写表格。
夏青棠趁这个时间从桌肚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小口水，然后看向后面的那些人，大声道：“请各位同志注意了，只有真的读过高中的人才可以来填写报名表。没有读过高中的同志可以先行回去，之后，本厂还有二轮三轮招工，到时候条件会有所不同，可以到时候再来参加。”
这段话她已经朗声说过无数次了，但只有一部分人会先行离去，还有一部分人会一直站在队伍里排队，直到坐下来的时候才开始撒谎或者是哀求。
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整个工作最累的部分，其他反倒不重要了。
喊完这段话，见排队的人丝毫没有减少，夏青棠叹口气，见女青年旁边的男青年交上了填好的表格，她就赶紧拿过来检查了一遍，确定每一项都填写了，便说：“你可以离开了。”
那人道了谢起身离去，夏青棠就冲着后面喊：“好了，下一位同志请过来坐下。”
每一张桌子都可以同时让两个人填写，当然了，这个进度是由他们五个人自己把握的。
下一位是个男青年，他坐下后一言不发，看上去非常拘谨，手也在微微颤抖。
夏青棠尽量温和地说道：“同志你好，请问你确定读过高中吗？”
“读过，我有高中毕业证的……”这人说话的声音非常小，几乎听不清楚。
夏青棠却松了一口气，道：“好的，那请你填写这个表格，每一项都要填写上，不可以遗漏。”
“好的。”男青年接过表格，用自己口袋里的钢笔开始写了起来。
写了一会儿之后，男青年又紧张地抬起头，小声问道：“同志，这里的兴趣爱好……应该写什么？我不太明白这些。”
“写什么都可以的，比如你喜欢看书、喜欢下棋、喜欢打乒乓球，这些都是兴趣爱好。”夏青棠轻声道。
“是这样啊……那……请问这个特长……我没有特长的话，要怎么办呢？”
“不会没有特长的，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做事情很仔细，你可以写细心，如果很有毅力，就写有毅力，如果不怕苦不怕累，就写吃苦耐劳，这样就可以了。”
“啊……原来是这样的，那我知道了，谢谢同志。”
“不用谢。”
类似这样的情况非常多，因为这个时代的很多人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长，在很多人的意识中，特长得是很厉害的那种，比如跑步，不拿个全市前三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跑得快，就算是唱歌，也要唱个全市前三名才算特长。
但夏青棠之前就听柴巧英说过了，这些特长其实就是每个人的优势，可以是不急不躁，也可以是胆子大，主要就是突出一个找到自我，在这个时候，算是一个很新的突破了。
这一上午，夏青棠忙得晕头转向、口干舌燥，在上午的报名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朝这边走过来的胡彦辉。
见到熟人，她也忍不住高兴了一点，但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朗声道：“下一位同志请坐。”
胡彦辉过去坐下，他笑着说道：“同志你好，我是高中毕业生，我有高中毕业证。”
“好的，那请你填写这个报名表格，每一项都不要遗漏，如果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夏青棠递过去一张表格。
“谢谢。”胡彦辉也拿出自己衣兜里面的钢笔开始填写了起来。
旁边的女青年抬头问爱好和特长，夏青棠就跟他们两个人一起说了一遍。
胡彦辉写字速度比较快，而且字迹工整漂亮，虽然是女青年先坐下填写的，但他却是先交表格的。
夏青棠接过去检查了一遍，见每个位置都填写好了，而且也都没什么问题，她才点头道：“同志，已经可以了，请在礼拜六早上八点半准时过来参加笔试。”
“好的，谢谢您。”胡彦辉站起来，很轻松地离开了。
到了中午，因为排队的人还是很多，所以他们中午没办法集体过去吃饭，就变成了夏青棠和师小雨先去，等她们俩快速吃完回来，再换三个男同事过去。
就这么忙了一天，到下午快结束的时候，师小雨的嗓子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夏青棠这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微微有一点嘶哑，她便接过了师小雨的工作，帮她一起讲解。
等最后一排报名的人离开后，师小雨都快哭出来了，她用嘶哑的嗓子小声说：“我的天啊，怎么会这么累啊，只是报个名而已，我感觉我都快要晕过去了。我上班年数也不少了，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累！”
夏青棠说：“话说得太多了就会这样，很耗费精力的，比干体力活还累。你快喝点水，回去以后弄些淡盐水喝，对嗓子好。”
杨大川从那头走了过来，他递给师小雨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道：“这是济公喉宝，对嗓子好的，你快吃一点儿。这里还有，你们也都吃一点儿吧。”
除了夏青棠之外，其他几人的嗓子也基本快要不行了。
他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下了一个油纸包，夏青棠见其他人都道谢收下了，自己也不好表现得很特殊，便也只能道谢收下了。
王庆说：“主要是那些人根本不看大字报，上面白纸黑字写得那么明白，他们却还要来浪费时间，明明只读过初中，却非要过来问上好几句甚至吵上一架才离开。我们的精力和体力，都消耗在这种事情上了。”
“没办法，太多人需要一个工作了，就算知道不符合大字报上写的内容，也都想过来试试看的。”李子方小声道：“我表弟就是回城知青，我能理解这些人，他们也挺难的……”
“难处大家都有，但不管多难，也应该遵守规则。”成双民道。
杨大川笑着说：“是啊，成同志说得没错，不过，今天遇到的这些不遵守规则，已经是小问题了，后面估计才有大问题呢。”
王庆好奇地问道：“后面会有什么大问题啊？”
杨大川笑而不语，一脸神秘，但夏青棠却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不外乎就是那个原高中的证明书。
就读过的人自然是会有就读记录，但就算没有读过的人，只要有关系有人，找个高中开一个假的证明书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反正又不是要高中毕业证，只是一个就读过一学期的证明书罢了，肯定会有人愿意帮忙开这种证明的。
王庆还在追问：“到底是什么啊？杨秘书你怎么不说了呢？”
李子方低声说：“这个还用问吗？想想也知道了。”
“那你说说，是什么啊？”
“就是那个证明书啊……”
“证明书怎么了？”王庆还是不明白。
李子方苦笑了一下：“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吧，这个事儿不好说的。”
杨大川也说：“是啊，今天这么辛苦，好不容易任务全都完成了，你们完成得非常好，我为你们感到高兴。其他的东西就别说了，大家都歇一歇吧。”
今天一整天，只有他最轻松，全程基本只在旁边看着。
师小雨长出一口气，用嘶哑的声音小声说：“是啊，终于结束了，后面的笔试和面试，应该会好一些了吧。”
“应该会好一些，毕竟已经筛选出一部分人了，过来参加的笔试的人也没那么多了，就不会那么累了。”杨大川说：“你们都喝点水，吃点那个喉宝，我们就回办公室吧。从这里回家还很远呢，也不敢耽误时间了。”
“对对对，还要回家呢。”王庆一听这话，立刻麻溜地站了起来，然后就赶紧收拾东西。
他们只需要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这些桌子椅子归保卫科负责，所以他们收拾好东西，就回到办公室去了。
柴巧英见大家回来，就走了出来，道：“大家辛苦了，将这些表格放到柜子里，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主任，我们也不怎么辛苦，见到那么多人报名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王庆很认真地说道。
柴巧英点点头：“是啊，能够让很多人有一个岗位可以工作，我也觉得很高兴。但高兴也要回家的，赶快弄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整理这些东西，也是很忙的。”
这个时候，夏青棠已经把自己收回来的那一份表格放进柜子里了，她快速地放好其他东西，然后背起自己的斜挎包就走到了门口，道：“柴主任，各位同事，我先走一步了。”
夏青棠虽然嗓子没什么事，但她也是真的很累了，所以迫切想要快一点回家。
“快回去吧。”柴巧英冲她点点头。
夏青棠大踏步往外走，师小雨匆匆忙忙收好自己的东西，也背着包往外跑：“小夏，你等等我！”
她在楼下追上了夏青棠，两个人一起取了自行车，然后慢慢往前骑。
“今天实在是骑不动了。”师小雨哑着嗓子说：“我的嗓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为什么你的嗓子不会嘶哑啊？”
夏青棠说：“我以前跟一个老师学了一点儿用胸腔发声的方法，这样长时间说话可以不伤害嗓子。”
“啊，还有这种方法啊，早知道，我就跟你学一学了。”师小雨没精打采地说道。
夏青棠轻声说：“你还是别说话了，想要恢复嗓子，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说话，养着。”
“好，不说话了。”师小雨继续有气无力地慢慢蹬车。
她们没骑多久，杨大川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今天丝毫不辛苦，因此体力没有受到影响。
见俩人骑车的动作都很慢，他便说：“你们这是真的累狠了，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不然明天都够呛。”
师小雨低声说：“谢谢杨秘书关系，你先走吧，不用跟我们一起慢吞吞的，我们实在是骑不动了。”
杨大川看了一眼夏青棠，夏青棠连余光都没给他一个，他就笑了笑，道：“行，那你们慢慢骑，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一个人快速骑车离开了，夏青棠跟师小雨继续慢慢蹬车。
夏青棠今天确实没什么力气骑车了，原本下班就晚了一些，等到家的时候，就比平时更晚了。
谢瑾萱听见动静，便走到小院子里来迎接她，一看她委委屈屈的眼神，登时一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谁欺负我，我就是累的……你不知道，我们今天说了多少话……”夏青棠停好自行车，就一头靠在了他的胸前，“我真的好累。”
谢瑾萱一把抱起她走进屋里，把她放在沙发上，拿下她的斜挎包，脱掉她的鞋子，然后让她侧躺下来：“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冲点儿蜂蜜水喝，这个喝了会精神一些，而且对嗓子也好。”
“好。”夏青棠是真的不想再说话了，她眯着眼睛侧躺在那儿，没等蜂蜜水端过来，她就睡着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谢瑾萱就坐在旁边的餐桌上安静地写着作业，夏青棠还是不想吭声，便那么眯眼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谢瑾萱转头看她一眼，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睡醒了？还想继续睡吗？去床上睡好不好？”谢瑾萱走了过来。
夏青棠掀开身上的薄毯子坐了起来：“感觉恢复了一点儿精神，刚进门的时候，我是真的只想睡觉。”
“那现在有没有力气吃饭？”谢瑾萱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手。
“好，我去洗把脸，然后就吃饭。”夏青棠坐起来，发现体力已经恢复不少了，不像刚到家时那种精力耗尽的样子。
从卫生间走出来，夏青棠发现餐桌上的书本已经收拾干净了，上面只放着一个很大的大碗，一副筷子，一把小勺子，还有一个白瓷杯子。
“先来喝点蜂蜜水。”谢瑾萱说：“之前的那杯凉了，我给喝了，这是新冲的。”
夏青棠慢慢喝了两口蜂蜜水，然后看向面前的大碗，见里面是一大碗咸菜蛋炒饭，就说：“这不是食堂打的饭呀？”
“我看你那么累，想让你吃点儿可口的，就去了那边，让六婶专门给你炒了一碗蛋炒饭，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吃这个蛋炒饭的。”谢瑾萱说：“他们听说你累得进门就睡着了，都很心疼。奶奶说了，礼拜天我们全天都过去吃饭，你只用好好休息，让六婶给你做炖鱼吃。”
“真的呀？谢谢奶奶，谢谢六婶，也谢谢你。”夏青棠笑着说：“我确实喜欢吃六婶做的这个蛋炒饭，特别香。”
说着，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子蛋炒饭送进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眼来：“真好，就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会让我有家的感觉……”
其实就是一种朴素的幸福感，因为谢瑾萱和整个谢家都让她觉得安心和幸福。
谢瑾萱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就全程微笑看着她慢慢吃饭。
她有些饿得狠了，吃了几口后才慢慢打开胃口，最后把一大碗蛋炒饭吃干净，喝了蜂蜜水，仍然觉得不够，又吃了几块饼干才打住。
谢瑾萱低声说：“早知道，还是不应该让你去新厂的，新厂也太累了。”
夏青棠笑了一下，道：“去之前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大概知道一定会很累的。再说这些都是暂时的，后面就好了。”
谢瑾萱微微叹口气，不说话了。
夏青棠扑到他的怀里，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道：“干什么？这么心疼我啊？”
“是啊，心疼得不得了。但你既然还想继续在那边工作，那就去吧。”谢瑾萱说：“明天我第一节就有课，不能骑车送你去上班……要不然，明天早上我借爷爷的吉普车送你去上班，这样你就不用骑车浪费体力了。”
夏青棠乐得不行：“没那么严重吧？我还很年轻，刚到家的时候只是因为精力耗尽了所以才会觉得很累。睡了一会儿又吃了饭，现在我已经恢复很多了。你别那么担心我了，真的没事儿的。”
谢瑾萱说：“还是看看明天早上的情况吧，明天我喊你起床的时候会自行判断。要是我觉得你体力没有恢复，那就听我的，借吉普车送你去上班。”
“好，听你的。”夏青棠打了一个哈欠，“好了，洗澡睡觉。”
谢瑾萱给她兑好洗澡水，夏青棠快速洗了一个简单的热水澡，就去床上睡觉了。
虽然工作很辛苦，但在家里待了一个晚上，夏青棠就觉得自己的元气又恢复了。
第二天早上，谢瑾萱按照原定时间喊她起床，夏青棠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谢瑾萱紧张的声音轻轻响起。
夏青棠笑了：“还可以，昨天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现在，感觉已经恢复了。”
说着，她就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谢瑾萱见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脸色也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你快去洗漱，我从食堂打了炸油条和红豆粥，还煮了一个鸡蛋，应该比较有营养。”
夏青棠很高兴：“你怎么知道我很想吃油炸的东西？”
“你每次累的时候都说吃点儿油炸的会高兴，所以我很早就去买了。”
夏青棠吃得饱饱的，高高兴兴继续去上班。
不过她今天没有起来得那么早，所以是赶着八点前几分钟走进办公室的。
大家也都差不多这个时间进来的，其他人的脸色看上去依旧有些黯淡。
师小雨见夏青棠依旧神采奕奕、眼神明亮，忍不住道：“小夏，你怎么看上去那么精神啊？我今天早上起床，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差点不想来上班的。”
她的声音依旧是嘶哑的，只是比昨天强一些。
夏青棠说：“我昨天晚上到家先睡了一觉，之后吃了很多东西，然后又继续去睡觉，早上起来就觉得好多了。累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觉才是对的。”
王庆说：“小夏那是年轻，我前几年也这样，根本不知道累。就算很累，睡一觉醒来也就恢复了。”
师小雨说：“也就年轻几岁而已啊，哪有那么大的差距？”
“都说三岁一个代沟，其实体力也是一样的，差三岁就差一截了。”王庆说：“幸好今天只用在办公室里面整理这些东西，可以休息一下了。”
杨大川说：“对，今天你们几位就好好休息着，遇到需要跑腿的事情全都交给我就行了。”
他还是那副花枝招展的样子，每天打扮得神清气爽，不过在工作上倒也能说到做到，这一天，还真的帮了其他人不少忙。
但也只休息了一天，礼拜六的上午八点半，第一次笔试就正式开始了。
笔试是在新礼堂里面进行的，夏青棠他们负责监考，但这些人都是竞争对手，倒也没人会交头接耳，或者告诉他人答案什么的，大家都只是低着头埋头书写。
夏青棠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了笔试的内容，题目并不多，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就可以写完，里面有一些电器厂的相关知识，也有一些近期发生的社会上的新闻内容，同时还有高中课本上的一些简单内容，这让夏青棠觉得很意外，同时也意识到这里的招工果然不太一样。
笔试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不过基本上所有人都在三十几分钟就完成了，写完之后，有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能不能提前交卷。
坐在上面的柴巧英朗声说：“做完题目的人可以提前交卷，之后会按照交卷顺序进行面试。”
一听这话，大家都纷纷抢着去交卷。
笔试跟面试是放在同一天进行的，面试就在笔试的后面，九点半开始进行。
夏青棠在交卷的人群中看见了胡彦辉，他看上去很从容，想必题目做得不错。
等所有人都交了卷，柴巧英就让夏青棠和成双民将这些答题卷拿去交给皮特先生的助理严建顺，这次的面试，就由严建顺负责，施莱特副厂长带着助理会在一旁参与，而之前一楼办公室的谭红梅和她的同事也是面试官。
面试选在了小食堂进行，夏青棠和成双民先将答题卷拿去办公室交给了严建顺，然后去了一趟厕所，就去小食堂那边等着了。
九点半，面试正式开始，严建顺按照答题卷上面的名字，挨个报名字，师小雨会负责将这个名字报给门外的夏青棠，夏青棠就大喊一声：“XXX同志请进去面试。”
这些人全都站在小食堂外面，虽然人不少，但没人敢喧哗，间或会有人小声说话，但大体是非常安静的，比报名那天要舒服多了。
夏青棠可以听见里面的一些细微动静，但听不清晰，所以也懒得去关注里面的面试情况，只坐在外面晒太阳发呆。
但她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外面等着的不少人都会偷偷打量她，也有相熟的人会盯着她聊上几句，夏青棠也没有理会。
毕竟，她对这种打量早就非常习惯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面试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基本上进去一个人，过几分钟也就出来了，快的差不多三分钟，慢的也就六分钟。
不少人还是挺紧张的，他们都会偷偷计算别人进去的时间，再对比自己进去的时间，出来后，不少人都会在那儿捶足顿胸。
“我这么快就出来了，会不会没希望了啊？”
“万一是时间长的人才没希望呢？”
“也是……唉，真希望结果快点出来啊。”
小食堂的外面就贴着一张大白纸，上面写着：下礼拜二下午二点会在厂大门口公布第一批录用名单。
所以，这些人还要等上好几天，这几天，肯定是最难熬的。
之后，轮到了胡彦辉，夏青棠报了他的名字后，他就赶紧进去了。
夏青棠这回看了看手表，发现胡彦辉是三分半左右的时间出来的。
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还算平静，看不出结果是好还是坏。
夏青棠也不好问他，只是轻轻冲他点了一下头。
胡彦辉也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大白纸，就先一步离开了。
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意义，反正今天又不会出结果，所以面试结束了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杨大川从那头走了过来，见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就笑着说：“请参加过面试的同志先行离去，不用等在这里了。”
“同志，我想问一问，要是这次没有被录用，那以后你们这边第二批招工，我还能来参加吗？”有一个女同志小声问道。
杨大川说：“当然是可以的，只要你想参加，就可以过来参加。”
“这样啊，那我就稍微放心了。”那女同志松了一口气，抬脚朝外走。
杨大川又重复道：“参加过面试的同志可以回去了，不用留在这里。”
再三的重复下，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才有些不甘不愿地往外走。
面试进行得还是很快的，九点半开始，到十一点半已经面试了不少人了。
师小雨这个时候又从里面跑出来，凑到夏青棠耳边说：“小夏，里面说上午的面试还有五个人就结束，是这五个名字，你说一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去吃饭，下午两点再继续面试。”
“好的，我知道了，我来说一下。”夏青棠拿起那张纸，大声说：“上午的面试还有五个人就结束了，下面我会大声念出这五个人的名字，没有叫到名字的人可以先回去，吃过午饭后再过来。下午的面试两点开始，请注意不要迟到。”
她报了五个人的名字，其他人就开始往外走了，最后，门外剩下了七个人，夏青棠倒也没在意，毕竟，有些人是跟着亲戚朋友一起来的，或许他们就是想要一起。
她低着头把刚才的那张纸片放进口袋，顺便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再抬起头，就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不远处，正朝她微笑。
这是一个衣着光鲜的男青年，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平凡，中等个头，体型偏瘦，但头发用头油梳得很光亮，配上他的衣服鞋子，看得出来家庭条件一定不错。
这让夏青棠微微有些诧异，穿得这么体面的人怎么会来这边参加招工呢？
一般来说，这个年代能这样打扮的人，家境都是很不错的，既然家境不错，他们自然也会有其他门路找到工作，应该不需要过来参加招工的。
夏青棠说：“你有什么事吗？”
她是今天的工作人员，本来就是要负责答疑的。
男青年笑得很灿烂，他说：“你好，我是下午面试的，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呀？”
“你说。”
“请问同志你怎么称呼呀？”
“我姓夏。”
“夏干事，我叫袁乐乐，我今年二十岁，还没对象，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做个朋友啊？”
夏青棠一愣，她是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场合来交朋友的。
其他人都紧张得不得了，一个个都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耽误了这次的招工，可这个人居然毫无顾忌地上来交朋友，看来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招工情况了。
夏青棠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不方便交朋友。”
“啊……你结婚了？你看着年纪很小的，应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你怎么就结婚了呢？”袁乐乐看上去非常失望，他看着夏青棠，那股沮丧铺天盖地。
夏青棠这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尽量平和地说道：“如果没有面试相关的疑问，就请这位同志快些回去，下午再来参加面试。”
袁乐乐叹口气，道：“我不想走了，这里不就有食堂吗？我想在这里吃，我带了粮票的。”
“这里不行，工厂还没正式开工，小食堂每天只做人数份的午饭，所以你在这里是吃不到饭的。”夏青棠道。
“怎么这样啊？这个工厂这么远，来一趟很不容易的，现在还要跑回去吃饭……真是烦人。”
夏青棠直接不说话了，她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了小食堂的门内，不想再搭理那个奇奇怪怪的袁乐乐了。
幸好，袁乐乐倒也不是真的傻子，他不敢跟进小食堂里面，所以过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下午，面试继续，夏青棠又在人群中看见了袁乐乐，他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一直紧紧盯着夏青棠看，这让夏青棠非常不愉快。
但她的工作就被安排在了这里，又不能擅离职守。
杨大川几次从这里来来往往走过，渐渐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隔了这么几天，他头一次走到夏青棠面前跟她说话。
“夏干事，要不，我跟你换换？有人那么一直盯着你，你肯定很不舒服吧？”
夏青棠看了一眼杨大川，道：“不用，这个工作是分给我的，我肯定要好好完成的，多谢杨秘书为我操心。”
杨秘书笑了一下，道：“真的不用吗？”
“真的不用。”
“那行。”杨大川又走了。
那个袁乐乐的面试几乎排在了最后面，因此夏青棠也忍受了最后的时刻。
幸好面试后，袁乐乐没再说什么瞎话，而是直接离开了。
而他们这个礼拜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其他的就不归他们办公室管了。
礼拜二上午，谭红梅他们整理出了第一批被录用的名单，夏青棠第一时间就过去看了，她在名单中一眼就看到了胡彦辉的名字和年龄，登时松了一口气。
师小雨问道：“谭干事，我看这个名单，好像没有刷掉多少人呢。”
“是的，因为过来参加笔试面试的人，基本都符合要求了。”谭红梅道。
“那被刷掉的那些人，都是什么原因啊？”
第132章
谭红梅说：“还能是什么原因, 当然是不符合规定呀。”
“不符合哪个规定呀？”师小雨还是不明白，她瞪大眼睛看着谭红梅，目光中有一种清澈的无知, 倒是叫人没法不高兴。
谭红梅只好认真解释道：“是这样的，被刷掉的那些人都是没有读过高中的, 我估计, 他们在报名的时候假装自己读过高中, 之后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还真的从高中开了一个证明, 拿来证明自己读过一个学期的高中。可是笔试和面试的时候做不得假, 因此这些人全都露了馅儿，自然被刷掉了。”
师小雨很惊讶：“他们是怎么露馅的呀？我刚才翻了几张答题卷, 我看被录用的人也就考了个六七十分而已啊。但是有一个没被录用的人，他的分数反而比较高, 有八十多分呢, 电器厂相关的知识他都答出来了，可是却没被录用。我是真的被弄糊涂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夏青棠说：“是不是高中的那一部分题目让他们露了馅儿？”
笔试的卷子是很简单，而且看看那些答题卷也会知道，这次的录用并不是按照分数来录用的，可见出题人的用意应该是卷面上那一部分高一上学期的题目。
如果真的读过高中，应该可以很顺利的解答出绝大部分高中部分的题目，但如果没有读过高中，看到这些题目大概就只能胡乱作答了。
夏青棠猜测, 就算有人可以找人伪造高中的证明书, 但答题是做不得假的。
谭红梅点点头，说：“小夏说得没错, 就是高中的那些题目让他们露馅儿了。他们那些弄虚作假的人，基本上都回答不出高一的题目。有些人侥幸可以蒙对一个两个，但其他全都是错的。你们看看答题卷就会知道，能答上一大半题目的人才能被录取。其他的会被认定为没有读过高中，因此全都被刷下去了。”
师小雨说：“那万一有的人真的读过高中，可是过了这些年，他把知识都忘光了，那怎么办呀？”
“那他也不符合这次招工的标准，这次招工之所以需要读过一点高中的人，就是因为需要他们有这样的文化水平。既然达不到要求，那就等着下一轮吧，反正后面两轮的招工倒是不需要这些了，只要小学毕业的都能来参加。”谭红梅道。
师小雨说：“那我可得赶紧通知我的那些亲戚，让他们知道后面小学毕业的也能来参加招工了，他们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谭红梅说：“你去说吧，后面的招工确实非常简单，也不需要什么笔试了，只要是本市的人，身高体重符合标准，身体健康，没有作奸犯科的那些前科，基本上都能留下来。”
“哇，这么好呀，那我家的亲戚肯定是稳了，他们可都是老实人，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的。”师小雨很高兴地说道。
夏青棠说：“那就恭喜他们了。”
师小雨又说：“谭干事啊，为什么后面的招工那么简单，第一批却那么困难呀？不说把他们折腾得够呛，我们也都累坏了。”
夏青棠说：“这第一批招进来的人是不是要培养成主力的技术工人呀？”
虽然她对电器厂的了解也不多，但既然要求一定的文化知识，想必后面对技术也是有要求的。
“差不多是这样的，同时，这第一批工人里，也会出现未来的小组长、大组长，我听上头的意思，这个厂以后的领导不管大小都需要有一定的知识文化。”谭红梅说：“反正这一批进来的人总归是要受到重视的，只要他们好好干，一定会有不错的前途。”
师小雨说：“那我们以后也有前途吗？”
谭红梅笑了起来，她说：“我们已经是干事员了，比一线工人强多了，工资也高出一截，小师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前途呀？”
师小雨微微红了脸，道：“我就是想问问，我们能不能生个官儿什么的。”
“那可能不能，等我们年纪大了，这个厂估计就需要大学毕业的人才能做办公室的领导了。我们都只有高中毕业证，放在这个时候还算用的上，再过上几年，就没什么用了。”谭红梅说得很真诚。
夏青棠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也知道未来会更重视学历，所以并不觉得失望。
师小雨却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她低声说：“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干事员了？”
夏青棠说：“师干事，不用这么难过，现在虽然还没有，但我听说过些年就会出现夜校，像咱们这样的，也可以去读一个夜校的大专。你这么努力上进，以后就去读一个，到时候还是一样可以往上升的。”
“真的吗？”师小雨眼睛一亮。
谭红梅也道：“这是真的假的？以后我们也可以读夜校的大专？”
“应该是真的，我也是听这方面的亲戚说的，因为以后想要读书的人越来越多，像我们这样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读书机会的人，也会有其他途径可以拿个文凭的，就是要等上几年。”
“等就等嘛，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到可以升官儿的年纪呢，我等得起。”师小雨终于笑了起来。
谭红梅也笑了，她说：“是呢，我也等得起。小夏你就更等得起了，你才二十出头，真是不着急了。”
当天下午，新电器厂的大门口正式张贴出了本次的录用名单。
为了防止同名同姓的出现，每个人的姓名后面还分别标注了性别以及年龄，这样可以方便他们个人去对照。
夏青棠他们一直在办公室里工作，所以并不清楚门口的盛况。
据保卫科的大哥说，大门外可热闹了，中午就有人在外面等待了。
还有不少人携家带口的过来查看录用的结果，被录取的人就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欢呼起来，没有被录取的人有些在门口嚎啕大哭，有些则忿忿不平，一直吵着要见厂里面的领导，都不愿意离去。
中间，柴巧英还去过大门口一趟，不过回来后也没人敢问她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所以他们还是不知道详情。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大家都急匆匆地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发现大门外真的站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似乎是把全家人都给叫过来了。
他们一个个站在那儿争先恐后地说着话，不少人还红着眼睛，非常不甘心地一直在喊着：“让领导出来！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为什么我们没有被录取？我们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我认为我的卷子分数很高的！”
“就是！让你们领导出来，为什么我们不行，得给我们一个具体的说法呀！”
“没错！只公布录用名单是什么意思？有本事把笔试的分数公布出来啊！”
大铁门是锁起来的，并不会放他们进来，但隔着铁栅栏门，外面的人发现夏青棠他们这些干事员正在往门口附近走，顿时情绪就更加激动了。
有人大声喊着：“那边的干事员，考试的时候我见过你们，你把你们的领导喊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把领导喊出来！”
“我不服气！我考得那么好，电器方面的知识我都背过了，为什么我没有被录用？”
“对！把笔试成绩公布出来！”
刚巧，夏青棠他们的后面就是谭红梅和她的那个男同事，他们是本次招工的主要负责人。
见状，谭红梅便率先一步走到了大门边上，然后大声说：“我是负责这次招聘的负责人之一，你们有什么不满的，请在明天上午到这里来。到时候，请带上你们的高中就读证明书，厂里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答复的。”
“凭什么要明天，现在不行吗？”有人嚷嚷道。
夏青棠一看，那人就是袁乐乐。
原来他也没被录用啊，不过想想也正常，像这样一个在面试现场都不忘了去追求女孩子的人，很明显对工作不是很重视，他不被录用是应该的。
想到他那一身光鲜的打扮，估计他的高中证明书也是找关系弄来的吧。
谭红梅大声说：“现在就是不行，因为现在已经下班了，我没有理由为了你们这些人无缘无故的加班。再说了，领导们也需要回去休息。原本，我们是没有必要跟你们解释什么的，因为市里早就说过了，我厂拥有本次招工的一切自主权。意思是，我们想怎么招生就怎么招生，你们管不着。但考虑到你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刷掉，本次招工的负责人才会决定给你们一个当面说明的机会。已经说过了，让你们明天上午过来，就请你们明天上午在上班的时间过来！你们着什么急呢？就在乎这么一会儿时间？”
外面的人觉得她说话语气不太好，有人愤愤道：“你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也太难听了！我们就是在乎这一点时间怎么了？我们就是着急！你也不想想，我回城多久了？没有工作就没法养活自己，我都快饿死了！我看你的样子也是个平民百姓，不过是干事员罢了，怎么就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痛苦呢？”
谭红梅说：“我明白你们的痛苦，那你们也得明白我们上班人员的辛苦呀。现在就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你们有什么要说的，明天上午过来，到时候领导也会在。你们现在在这闹事儿，领导又不在，你们能闹出什么结果来呢？你也说了，我只是个干事员，我还能左右你们的去留不成？只有领导在的时候，你们才能说上话，但是领导已经说过了明天上午，你们也只能明天上午过来。”
这话倒也说的没错，外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动摇了。
这个时候，保卫科的科长也上前劝道：“你们都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这边离得远，回家也挺花时间的，不如早点回家，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冷静一下，明天上午过来跟这边的领导和和气气的说话。要我说，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应该和和气气的说话。要是真闹大了，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招工呢，你们都不想参加了吗？”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一个看上去比较和蔼的中年女性就说：“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人家说了明天早上过来，那就明天早上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找他们的领导，问问清楚。”
“对，这后面还有招工呢，万一得罪了他们，回头不给参加第二次招工了可怎么办啊？”
“那这位同志，请问明天早上我们几点钟过来呀？确定可以见到领导吗？”另一个中年男性大声问道。
谭红梅说：“明天早上八点半，请你们都到厂门口来，到时候会有人带你们去小食堂，我保证会有领导出面给你们解答问题的。今天，请你们先回去吧！”
“这还差不多，那我们都先回去吧。”
外面的人这才陆陆续续地散开，绝大部分人都走了，只剩下袁乐乐跟几个女同志还站在那里不愿意离开。
“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其他人都走了，你们也回去吧。”谭红梅道。
“同志，我想单独见你们领导。”袁乐乐理直气壮地说道。
谭红梅说：“领导都不在，全都下班了，都说了明天八点半给你们见领导，同志你是听不明白吗？”
袁乐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但也不愿意离开。
“那行，你们等着吧，我们可是要下班的。反正你在这里站着也没用，有本事就站到明天早上领导过来。”谭红梅叹口气，直接去取自己的自行车了。
夏青棠跟她一起骑车出门，她问道：“谭干事，明天早上是哪位领导去见他们啊？”
“还能有谁？不就是严助理？”
“严助理也真是够辛苦的。”
严建顺是皮特厂长的助理，除了翻译工作之外，他还要负责很多其他的事物，比其他人都要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嘛，市里早就说了，招工具有绝对的自主权，而且这次的招工算是很明确了，一切都是公平公正的，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在这里闹了一下午。下班前，我被严助理叫过去了，说既然他们要一个回答，那就给他们一个回答。明天上午八点半在小食堂统一回答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刷掉的。施副厂长也说明天会带着助理过去看看，希望到时候场面可以冷静一些。我今天注意看了一下，里面有些人还是比较冷静的，就那么几个情绪激动的一直在带动他们的情绪。”
夏青棠说：“这些没被录用的人，高中证明书估计都是伪造的，明天只要现场戳穿，他们也不敢再闹事了吧？”
“希望吧。”谭红梅笑了笑，道：“我差不多要往那边走了，小夏再见啊。”
“再见。”
夏青棠一个人继续往前骑，快到大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胡燕妮跟胡彦辉兄妹俩站在那儿，两个人都兴奋地冲她挥挥手。
夏青棠笑着骑过去停下车子：“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啦？”
“过来感谢你呀！我哥哥被录用了，全家人都很开心。我妈妈说，你喜欢吃我哥哥做的花生糕，所以就把家里的这些全都给你拿过来了。”胡燕妮笑着递过去一个布袋子。
夏青棠赶紧拒绝：“你哥哥招工的事儿，我又没有帮上忙，我连笔试面试的内容都不清楚，你们还跑来感谢我，这怎么说得过去呀？”
胡燕妮说：“当然要感谢呀，有你在那里，我哥哥说报名的时候都感觉安心好多。而且报名那天你也留心帮他检查了他的报名表，我哥哥都看在眼里了。这是熟人才会给予的帮助，我们又不是傻子，心里当然清楚的呀。再说了，就算你没有给我们帮忙，我哥哥现在被录用了，以后跟你就是同事了，过来给你送点点心吃，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毕竟我哥哥是工人，你可是办公室的干事员，我们都想讨好你呢。”
这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夏青棠说：“那好吧，你这么说我就不得不收下了，毕竟，以后我可要好好关照你哥哥这个同事了呢。”
胡彦辉道：“以后还真的要你多多关照了，听说我们这一批人还要进行培训才能上岗工作，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培训之后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新录用的这一批员工，将在一天后进厂进行培训，培训时间为半个月，之后就会开始第一期的生产了。
夏青棠说：“辉哥你就放心吧，我听到确切的消息了，你们这一批被录用的人不光可以稳稳的上班，今后还是储备干部呢，今后的那些小组长、大组长，都会从你们当中被提拔出来的。辉哥你是有高中毕业证的人，头脑又聪明，只要好好干，我觉得你肯定可以做一个小领导的。”
“我暂时可不敢妄想做什么小领导，我现在能够得到这个工作，已经很开心了。这个厂又干净又漂亮，在里面工作心情都会好一些。对了，我们明天要去领取工作服，做好登记，后天早上就要开始培训了，之后就能天天见面了呢。”胡彦辉道。
“是啊，你们明天去报到，后天早上开始培训，我就有班车坐了。我可是等这个班车等了好久的！每天上下班的时间太长了，着实有些累，我们都在盼着坐班车呢。”
胡燕妮也很高兴，她说：“后天早上班车就开通了，也不知道你们俩是不是一条线上的班车，要是一条线路，坐车的时候就能碰见了呢。”
夏青棠说：“我那天看了一眼班车的路线图，但没怎么仔细看，忘了钢铁厂是哪条线路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在一个厂里上班，总能见到的。”
胡燕妮开心地点点头：“真好呀，以后你跟我哥哥在一个地方上班，有什么事儿咱们都能互相通知消息了。你想跟我说什么，就可以写个纸条子让我哥哥带给我。我想给你带点什么，也可以让我哥哥直接交给你，真好啊！”
“没错！以后我要是做了好吃的，也可以让辉哥带给你了。”夏青棠说：“哎，我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走，去我家里说话，今天这么高兴，我请你们喝酒。家里还有腊肉和咸鸭子，我做点好吃的给你们尝尝。”
胡燕妮摆摆手，道：“不用啦，我跟哥哥现在就骑车回去了，爸爸说了，今天晚上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好好吃一顿，就不去打扰你了。”
“这样啊，那你们赶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晚上多吃一点儿。”夏青棠拍了拍布袋子，“这些花生糕，谢谢啦。”
“不用谢，那我跟哥哥就先回去了。”胡燕妮高兴地跳上自行车的后座，跟胡彦辉一起离开了。
夏青棠这才骑车进了大门，她带着那包花生糕先去了小洋楼，把里面的花生糕分了一半给奶奶和六婶他们。
奶奶有点意外，她说：“你今天去买花生糕啦？这东西好久都没得卖了，我正有些馋了呢。”
“不是买的，燕妮的哥哥不是被我们新厂给录用了吗？他们俩刚才在门口等着我，这是他们送给我的。”夏青棠说：“我看分量不少，就分给奶奶一半。”
毕竟这个东西，大家都很喜欢吃，最近一段时间买不到，夏青棠估计奶奶他们也该嘴馋了。
“燕妮的哥哥被你们新厂给录用了？那可真是大喜事儿呀！现在全市人都知道，你们那个新厂的待遇可好了！你知道吗，我听说啊，好些已经有工作的人也都混进去参加了你们厂的笔试和面试呢。”奶奶说。
夏青棠有些惊讶：“真的吗？这我还真的不清楚呢，怪不得报名当天有那么多人呢。不过符合要求的人确实不多，要是他们真的符合要求，愿意离开以前的单位去我们厂工作应该也是可以的。”
六婶说：“我看你们那个厂子也没有那么好，青棠去上了几天班，都累成了那样。这么辛苦的地方，就算工资高一点，待遇好一点，又给免费吃肉，也不算什么好地方。”
谢母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你听听你说的话，都已经工资高一点，待遇好一点，又给免费吃肉了，这还不算什么好地方吗？那什么才是好地方？再说了，工作也不是每天都那么累的，年轻人吃点苦不算什么的。”
奶奶也点头赞同：“是啊，既然给了那么好的待遇，那吃点苦也是应该的。总比有些机关养了一堆闲人，天天就坐在里面喝茶看报纸要好的多吧？”
“那还是都好好工作比较好。”六婶道：“青棠，那你们这个新厂，都生产什么电器啊？”
夏青棠说：“第一批生产电视机，我去看过生产线了，很气派。”
“电视机啊……这可是个好东西，我听爸爸说了，上面也给了回应，后面会大力推广电视节目的。我都想过了，过段时间，咱们家也买上一台吧。我来出钱，到时候咱们就有电视节目可以看了。”谢母说。
夏青棠说：“到时候还是我来买吧，我是内部员工，我已经问过了，我们内部员工有优先购买权，不过第一批轮不到我们。等第二批生产出来了，我们干事员就能买了，到时候我买一台送给大家。钱我也有的，不用妈妈出钱。”
谢母笑着说：“那好，就让你买。”
“只买一台？你跟瑾萱那边不用一台吗？”奶奶问道。
夏青棠说：“我们那边暂时不买了，瑾萱学习非常刻苦，我不想在家里看电视打扰他。到时候买了电视机，我就到这边来跟你们一起看，看完了我再回去，保证不影响他学习。”
谢母说：“你也真是良苦用心了，为难你了，我们瑾萱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读书，换做一般人，怕是早就受不了了，亏你还这么包容他。”
“我就喜欢他读书的样子呀，读书是个好事情，未来是需要知识和文化的。再说瑾萱看书学习时的模样特别迷人，只要他想读书，我就无条件支持他。”
谢母跟奶奶都笑了起来，奶奶说：“我们青棠这孩子就是热情又真诚，真好。”
夏青棠笑了笑，看看时间，道：“奶奶，妈妈，六婶，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他又该着急了。”
六婶赶紧道：“青棠啊，要不你们晚上就别做饭了，直接过来吃嘛。”
“不用了，瑾萱在家肯定已经洗好菜了，我跟他简单吃一点就行，反正最近中午我都可以在单位吃到荤菜，一点儿也不馋。”夏青棠说着就走出去了。
上班这些天虽然比较累，但小食堂的伙食确实没的说，就像今天中午，他们吃的是土豆烧鸡块和炒青菜，鸡块虽然不算多，但每个人的碗里都有，这东西一般逢年过节才能吃得到，因此就连夏青棠都很高兴，其他同事更是恨不得连鸡骨头都给嚼碎了吞下去。
回到小院子，谢瑾萱果然已经洗好了今天晚上准备的菜。
“居然有竹笋？这可太好了！”夏青棠高高兴兴洗了手，做了一盘木耳炒笋片，又把洗干净的菠菜加上蒜片一起炒了，就是非常不错的晚饭了。
吃饭的时候，夏青棠把胡彦辉被录用的消息告诉了谢瑾萱，谢瑾萱也很为他高兴。
“这下小胡一家人都可以放心了，而且以后你们是同事了，也可以互相照应。”
“是呢，刚才在门外，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今天晚上，胡叔叔要请他们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所以他们俩就没来我们家里坐坐。对了，今天下午，那些没被录用的人在咱们厂外面闹事儿了。”
“闹事儿？”
“对，他们不少人在叫嚷，说自己笔试分数肯定很高，要厂里给他们一个解释，为什么不录用他们。一直到我们下班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离开。后来，是谭干事过去解决的。”
谢瑾萱说：“是怎么解决的？”
“厂领导让他们这些人明天上午再过去，说是要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严助理会亲自告诉他们不被录用的理由。”
“所以，他们不被录用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我们这次招工不是要求必须读过高中吗？哪怕只读过几个月也行，这是硬性规定。那些没有被录用的人，应该都没读过高中。有些人的高中证明书可能是伪造的，有些人的可能是真的，但他们答不出来高一那部分的题目，就被视作没读过高中一样了。”
谢瑾萱点点头：“还挺合理的，既然之前有了硬性规定，那没被录用也是应该的。看来，你们这一批录用的职工都得是技术工种了，必须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才行。”
“是的，所以我挺期待开工以后生产出来的电视机的。等我们内部可以购买了，我就买一台送给奶奶他们看。”夏青棠神气活现地说道。
谢瑾萱笑着说：“那奶奶他们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以后我们都会很开心，有了电视机，我就去那边看电视节目，只有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看书学习了。”夏青棠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礼拜六的晚上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看的。”谢瑾萱说：“我也很想知道，电视节目到底有多好看，让你们都这样惦记。”
第二天早上，夏青棠准时过去上班，她到的时候才七点四十五，但那些人已经等在厂门外了。
部分人都席地而坐，不少人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正在啃，估计是早饭没吃就跑来了，生怕会错过似的。
到了办公室，同事们也基本都到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就开始工作了。
过了八点半，杨大川有些按捺不住，他想出去看热闹，就叫上大家一起过去看看，但只有王庆和师小雨跟他一起去了，其他三人没有动弹，仍旧留在办公室里工作。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师小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那边打起来了！杨秘书被人抓伤了脸呢！”
听见动静，柴巧英从小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你说什么？那边打起来了，杨秘书还被打伤了？”
“是的，我过来喊人的，咱们办公室有男同事，大家都过去看看吧，我看保卫科的人都快控制不住了。”
柴巧英立刻道：“都跟我过去看看。”
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跑了出去，夏青棠却第一时间把桌子上面的东西收进抽屉里，然后上了锁，拿上钥匙串，又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才跑了出去。
到了小食堂的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非常响亮的吵架声，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但因为声线太过尖细，而且几个人一齐在喊叫，所以根本听不清楚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
柴巧英觉得情况不妙，便低声说：“女同志先留在外面，别着急跟进去，你们两个男同志先跟我进去看看。”
“是！”
夏青棠和师小雨就留在了外面，但她们都站在门边，可以探头朝里面看。
说是打起来了，但看里面却没人动手的样子，而且原本应该是好几十个人，现在却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为首的就是那个袁乐乐。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和三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吵架的声音基本都是她们四个人发出来的。
剩下的几个人都是面试时候见过的熟面孔，不过他们几个都战战兢兢缩在角落里，像是不敢靠近袁乐乐等人似的。
夏青棠也算见识过很多泼妇了，但头一回遇到这么会骂人的一伙人。
她们几个人语速极快，声音尖细而洪亮，吵得整个小食堂都在嗡嗡作响。
他们的对面是冷静的厂里人，严建顺带头，旁边站着谭红梅和杨大川等人，施莱特女士并不在这里，也许是提前出去了。
保卫科也来了四个人，他们站在两边，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一根棍子，只要严建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动手。
夏青棠朝杨大川的脸上瞧了瞧，并没有看见伤口，便小声说：“师干事，杨秘书的脸上没有伤口啊。”
“是脖子，脖子被抓伤了，在那一边，一会儿你进去了就能看见了。”师小雨说：“就是那个人的妈妈抓的，看着好吓人啊，那个人的妈妈跟姐姐们都跟野兽一样，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怎么无耻了？”
“严助理他们都说了那个人不能录用的原因了，明明是他们找关系伪造了一个读过高中的证明书，谁知道他们非但不认错，也不羞愧，反而开始动手打人了。杨秘书就是帮严助理挡了那么一下子，才被那个女的给抓伤了脖子的，看着血糊糊的，怪吓人的。”
夏青棠低声说：“他们一共也就五个人，叫上保卫科的人，大家一起上去，不就能控制住了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严助理说了，我们这边不能主动动手，只能还手，现在他们不打人了，只能骂人，所以就僵持在这里了。”
“不主动动手，那要等着他们几个自己累了然后停下来吗？”
师小雨赶紧说：“不是的不是的，严助理有叫人去请警察，是开车过去的，估计过一会儿就会有警察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夏青棠点点头，顿时放下心来。
这种事情，还是让警察来处理比较安全。
里面的四个女同志还在破口大骂，她们一个停下来了，另一个就会立刻接上，对面的严建顺等人根本没法接口。
柴巧英进去后，见他们几个人骂个不停，就干脆去了一趟小食堂的后厨，过了一会儿，跟成双民一起端了几杯水出来。
她端着两个杯子走到那几人的面前，大声道：“几位同志，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口渴了吧？要不喝点水，歇一会儿？”
几人一愣，顿时全都停了下来。
三个年轻女性全都看向她们的母亲，在等着母亲做出反应。
那中年女性其实早就骂累了，现在被这么一打断，她深吸几口气，咳嗽了几声，道：“也好，喝点水再继续，我就不相信，你们敢在水里下个毒来害我！”
柴巧英笑了一下：“这就是普通的开水，我们都是正常工作的人，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说了，不过是招工罢了，总不至于闹出人命来。”
中年女性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摸了摸，发现并不烫手，就端起来一口气全都喝下去了。
“你们几位同志，也喝点水歇一歇吧。”柴巧英继续道。
几个年轻女性也接过了杯子，开始喝水。
喝完水，柴巧英伸手想要接过杯子，谁知道那中年女性反手就将陶瓷杯子往地上一摔，一个好端端的杯子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碎片。
“同志，你这是做什么？这个杯子得罪你了吗？”柴巧英很不高兴地说道：“这是工厂的公共财产，你摔坏了杯子，也是要赔钱的。”
“赔钱？你做梦吧！你们故意不录用我儿子，我跟你们厂没完！我告诉你，我生了四个闺女才生出来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们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我！你们一天不录用我儿子，我就天天过来，吵得你们鸡犬不宁，我要你们没法开工干活！”中年女同志两手叉腰，看上去特别嚣张。
师小雨低声说：“你看见了吧？这一家子都是疯子，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夏青棠点点头：“确实挺疯的。”
怪不得她之前就觉得这个袁乐乐很奇怪了，他的衣着打扮看上去像条件很好的干部子女，但却偏偏过来参加这里的招工，而且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还想着要跟漂亮女孩子交朋友，实在是个很不可理喻的人。
但这么一看，就全都清楚了。
袁乐乐家一定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因此家里没有能力给他安排一份工作。
但他上面有四个姐姐，他是难得的男丁，父母溺爱，姐姐估计也是挖空了家底在养活这个弟弟，所以他才能穿那么好的衣服鞋子，但他的母亲和姐姐们却都是朴素的打扮。
他母亲的裤子上有着四五个很大的补丁，比寻常人的穿着还差不少。
第133章
他的几位姐姐穿着也很朴素, 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打着那么大块的补丁，但依旧在不起眼的地方有着一些小块的破损，并且衣服裤子都已经洗得发白了, 跟袁乐乐那一身光鲜的服装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袁乐乐站在母亲的旁边，看上去得意洋洋, 一副有人给他撑腰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就显得更加讨人厌了。
柴巧英冷冷道：“这位同志, 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单位？我早就退休了, 我早就没有单位了！所以你别想拿什么单位来吓唬我！我告诉你, 我现在就是个退休人士, 你可吓唬不了我的。反正我有空闲，我天天往你们厂门口一坐, 拿个破铜锣在这咣咣咣一顿敲，说你们洋人的厂子不公平, 故意不录取我儿子！还有, 我可是一身的病，我当初是因病内退的, 你们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可不能担保我会不会当场晕倒！要是我晕倒了，你们也得赔我钱！我今天反正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们一天不录取我儿子，我就每天都来闹！”她的眼神看上去非常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
夏青棠在门外看着，觉得这个人要是跟赵美珍和陈红星老太太对上了, 怕是也会赢, 实在是个硬茬，不好对付的。
柴巧英道：“你儿子没被录取, 是因为他不符合我们的招工要求，他根本就没有上过高中，你们却弄虚作假，想来坑骗我们，我们不录取他是理所应当的。你要是想来闹，大可以天天来闹，反正你也进不来大门。不过我提醒这位同志，你确实已经退休了，但看你的岁数，你丈夫应该还没有退休吧？你的几个女儿应该也没有退休，既然他们都有单位，那你能保证他们的工作都不会出问题吗？你可以来闹，我们也可以去你女儿和你丈夫的单位，找他们的领导理论理论！”
袁乐乐的三个姐姐明显表情一变，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生出了退却的意思。
这年月，工作有多重要，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那么多回城知青都找不到工作，现在有工作的人自然是要牢牢守住自己的饭碗的。
袁乐乐的母亲却哈哈大笑：“闹呗，有本事你就去闹，你要是能把她们几个人的工作闹下来，我儿子的工作就有着落了。你是不知道，我这几个女儿说是很听话，实际上遇到关键时刻根本不顶用！我都叫她们把自己的工作让出来给弟弟去上班了，可她们谁都不愿意！你以为我为什么带她们过来闹事儿？为的就是一举两得，要是闹得好了，你们得给我儿子一个工作！要是闹不好了，你们把我女儿抓进去，她们的单位把她们给开除了，那就轮到我儿子接班了，我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呢！”
这位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袁乐乐也跟着得意地笑了起来，但他们身边那三个年轻女同志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站在对面的柴巧英等人也微微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母亲。
再怎么宠爱儿子，也没听说过故意害了女儿，然后给儿子换一个工作的。
三个姐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同志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大声说：“原来妈带我们过来，是报着这样的心思呢！我今天还特地为了弟弟请假过来帮忙伸冤，可我没想到，你们母子两个居然还在盯着我的工作！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自己也有两个孩子，我要是没了这个工作，我的孩子就只能饿死！怎么？只有你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是个稻草？我儿子的命就不值钱了吗？再说你儿子就算不上班，我们四姐妹哪个月没有送钱送粮票上门？你儿子缺了一口吃的吗？缺了一分钱用吗？你看看乐乐身上的衣服，再看看我们身上的衣服？我的孩子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但我却每个月省吃俭用，就为了给你的儿子穿好衣服！这么多年了，我还要怎么对你的儿子好？把肉都割给他吃了，只怕你还要嫌弃我的肉粗糙呢！”
另一个女同志也说：“妈，你做人也不能这么偏心吧，我们对弟弟已经是掏心掏肺了！平时我家里那么困难，每个月还要攒出五块钱留给弟弟，粮票也攒出来一份给他，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居然还盯着我的工作？妈，我丑话说在前头，旁的都可以商量，钱，我给省出一份给他花，粮食，我也能省一份给他吃，但唯独这个工作，我是绝对不会让出来的！这工作本来也跟袁家没关系，这是我公公家的亲戚想办法帮我弄来的工作，你凭什么拿走？我当初年纪轻轻嫁给老刘那个老鳏夫，不就是为了要一个工作吗？我这么不容易才换来的工作，你说要就要？我告诉你，不可能！”
第三个年轻女同志大声说：“还跟他们说什么废话，现在咱们就走！”
就在这时，只见保卫科的一位大哥领着好几个警察朝这里跑了过来，夏青棠跟师小雨让出门口的位置，而里面的三姐妹顿时面色惨白。
警察来了，她们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警察同志，就在这边，你们快点过来吧，里面的人正在撒泼呢！”
“什么？警察来了？现在怎么办？”看着像大姐的那位开始有些慌了。
袁乐乐的母亲却很得意，她说：“还想跑？现在一个都跑不了了，都跟着我们去局子里走一趟吧，反正我是没有单位的人，就是不知道你们三个的单位能不能留得下你们。留不下也好，谁留不下了，我就去你们单位闹，把你们的岗位让给我们家乐乐！我们家乐乐可是儿子，你们一个个都是姓袁的，怎么不知道为了袁家打算呢？我忍你们很久了，你们都是女人，女人上什么班？乐乐上班才比较重要！”
“妈，你也太恶毒了！你居然这样对我们，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认你做我妈了！”那女同志眼眶发红，恨得牙齿都在微微颤抖。
这时候几个警察都已经冲进了里面，他们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立刻问道：“是谁在闹事儿？”
角落站着的几个青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见警察冲进来全都抱着头蹲在了角落里，根本不敢动。
柴巧英指着那边的一家人道：“警察同志，就是他们在闹事儿。”
袁乐乐的妈大声说：“对，我们就闹事儿了，怎么了？他们这个破工厂，不录用我儿子，他们是黑工厂，他们都是坏人！洋人开的破厂子，一看就是来戏弄我们的！我过来帮我的儿子讨个公道，有什么问题？别以为你们是警察，我就怕了你们了！我告诉你们，我带着我的几个女儿过来要一个公道，我们人多，刚才我的几个女儿闹得特别凶，她们也会打架，我才不会怕你们这些警察的！不过，我儿子乐乐可没有动过手，他也没有骂过人！闹都是我们几个女的闹的，跟我儿子无关！你们就算要抓人，也别抓错了！”
袁乐乐的几个姐姐气得浑身发抖，最年轻的那个大声道：“她胡说，我们刚才根本没有闹事儿！动手的只有她一个人，我们没有动手，我们最多只是帮着骂了几句人！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呀！”
警察说：“好人能在这里闹事儿？人家会去找我们，肯定就是你们做错事儿了。都别说了，都跟我们走一趟！”
“就是，有什么话，去局里再说！”
“走吧！走吧！”
“那我儿子怎么办？他真的没有动过手，甚至没有骂过人！”袁母大吼道：“你们可不能抓好人啊！”
“是不是好人，去了那边再分辨，这件事因他而起，你们都是他的亲人，他也逃不开干系！走！”警察大声道。
“那我们闹事儿的会怎么样啊？要去通知单位吗？”袁母又问道。
警察说：“要是情况属实，要被拘留，肯定要去通知单位的。”
“这样啊，这样我就放心了，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说，我跟我的几个女儿可是很会闹事的！”袁乐乐的母亲洋洋得意，她很痛快的让警察带走了自己，同时也很得意的扭头看向自己的三个女儿，“这下好了，咱们一家人都被抓进去了，我会跟警察好好说道说道的，你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谁让你们不对弟弟做出牺牲奉献的？我告诉你们，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袁乐乐也很得意，他小声说：“妈，我觉得三姐的那个工厂比较好，听说他们厂比较轻松，二姐跟四姐的厂都太累了，要不还是就三姐吧。”
这话一出，其中一个姐姐顿时红了眼眶：“袁乐乐，你太无耻了！就算我丢了工作，我也绝对不会便宜你的！”
“你别听她在那鬼吼鬼叫的，就你三姐的工作了，妈帮你。”他母亲一口应了。
警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为首的那个低喝道：“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给我老实点，都不许说话！闭嘴！”
等警察把他们几个人全都带出去了，剩下的那个带头的警察就站在里面说：“你们这边也得派一两个人跟我们过去一趟，说明一下情况。”
谭红梅说：“好的，警察同志，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过去。”
“那边的那几个人有闹事儿吗？需要处理吗？”警察指着角落里的那几个年轻人问道。
严建顺说：“那几个年轻人没有闹事儿，不用管他们了，一会儿我们可以自己处置，谢谢警察同志了。”
“那行，这个女同志请跟我们过去一下，我们这就走了。后面你们还有什么事儿也可以再去找我们，上头都打过招呼了，一定要特别关照你们厂，所以也不用跟我们客气，有情况就去找我们。”
“好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今天辛苦你们了。”严建顺把他们送了出去。
夏青棠和师小雨这才走了进去，师小雨低声说：“所以他们闹了这么大一场，其实不是为了从我们厂里要一个岗位，而是为了把自己女儿的工作弄下来，留给她儿子去上班呀？”
夏青棠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的，你想啊，我们厂的招工已经结束了，他们是弄虚作假的证明书，自己肯定也知道要不来一个工作的。”
“天哪，我见过坏的，就没见过这么坏的人，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区别对待呢？刚才听那几个姐姐的话，她们还给弟弟出钱出粮票，没想到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东西……”师小雨难以接受。
夏青棠说：“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就是重男轻女罢了。你想啊，她生了四个女儿才生出来这么一个儿子，想必对这个儿子是很珍惜的。在这种人的眼里，女儿根本就不是人，为了儿子她可以随时卖掉女儿给儿子换取利益。”
毕竟，赵美珍就是这样的人，像这样的母亲其实很多，师小雨没有见过，那是她的幸运。
师小雨一脸呆滞地看着夏青棠，过了几秒钟，她低声说：“小夏，我发现你的性格真稳定啊，我见到这样的事情，只觉得非常气愤，但你却这么冷静，一点儿也不会放在心上。”
夏青棠笑了一下，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只是见怪不怪了，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但我希望你不要多见识这种事，保持一定的单纯其实是一种幸运。”
师小雨听得半懂不懂，她一脸疑问地看着夏青棠，夏青棠就说：“好了，我们过去看看同事们的情况吧，不是说之前有人动手了吗？”
“对对对，之前那个母亲打人了。”师小雨就拉着夏青棠走到了同事那边。
柴巧英让王庆拿了扫帚过来清理地上的碎瓷片，严建顺则看向那边的角落，沉声道：“那边的几位年轻同志，你们是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呀？”
“没有了没有了，我们没有问题要问的，我们现在就要走了！”一个男青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就要往外跑。
“对对对，我们根本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其他人也跟着想要往外跑。
严建顺说：“闹事儿的人已经离开了，剩下你们几个，如果你们有问题，可以趁现在问出来，只要你们不是过来闹事儿的，只要你们是认真的问问题，我一定知无不答。”
“我们……我真的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我现在就想回家……”
“对，我也是，我现在就想回家，真的打扰你们了。”
最后面的一个年轻女同志看了看那几个年轻人，又看看严建顺的脸，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这位领导，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严建顺的态度很平静，他道：“你说。”
“喂？你怎么还敢问问题啊？你不要命了？赶紧走吧！万一一会儿他们把我们也送到派出所去了，那可怎么办呀？到时候有了案底，别说找工作了，回头一辈子都洗不清了。”一个男青年很着急地拽了拽那位女青年的袖子，急得脸都红了。
女青年却说：“这个问题我必须问出来，如果不问出来，我就算回去了也会整夜失眠想不通的，既然这位领导让我问，那我就问了。”
严建顺点点头：“只要是正经问问题的，绝对不会叫警察来抓走你们的，你可以放心的问。”
女青年咬咬牙，道：“领导，之前那些人，他们没被录取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高中证明书是假的……但我的高中证明书是真的，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请我高中的老师和校长为我做证明。我真的上过高中，虽然只上过一个学期，但我是真的上过的，我没有弄虚作假！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被录用？”
严建顺说：“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因为我们当时要求这一批员工必须读过高中，哪怕只读过几个月也行，是要求他们有相应的文化知识水平。你可以看一下你的答题卷，高中部分的那些题目你一个都没有答出来，虽然，你确实读过一学期的高中，可你已经把当时的知识全都忘掉了，也就是说，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我……我确实把高中的内容都忘掉了，但这也是因为我下乡的时间太长了，每天只有种地干活，以前的那些东西我都忘掉了。但我并不是一个笨蛋，只要给我机会，我可以再学起来的！领导，你可以看一下我的那张卷子，关于电器厂的一些知识是我最近一个月新学习的，您可以看一下，上面的我都答出来了，我真的不是一个笨蛋，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工作，我母亲身体不好，她提前内退了，我哥哥虽然在上班，但他已经结婚了，他要养孩子……偏偏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我真的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我们家真的不能再有闲人了。”女同志说着说着，开始流眼泪了。
她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消瘦，显然她应该是长期吃不饱的一种状态，也充分说明家里确实很困难了。
严建顺说：“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这一次的招工已经结束了，我们必须遵循自己的原则，如果打破了这个原则，给你一个例外，那么其他人也会来问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例外。你既然读过高中，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懂的，是不是？”
女青年的眼神瞬间就变得暗淡了，她眼眶一红，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严建顺却继续说：“我们下个月还会进行第二批的招工，以你的条件一定可以被招上的，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你只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就可以拥有一份工作了，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下个月就有招工了，这是真的吗？”女青年的眼睛再一次迸发出了希望。
“是真的，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原定计划，后面两批的招生不再要求学历，只要求身体健康，以及达到一些其他方面的要求。”
“太好了，那请问领导，下个月大概什么时候会招工呢？”
“具体的时间还没有确定，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会在市里面的广播和报纸上都刊登具体时间的，你可以留心一下。”
女青年擦了擦眼角，冲着严建顺那边深深一个鞠躬：“谢谢领导，谢谢您！我现在就回去了，我会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下个月来参加第二批的招工！”
“好，回去好好保重，希望之后可以见到你。”严建顺点点头。
其他几个青年看上去也很高兴，因为他们也很需要这个工作岗位，再听到下个月还要继续招工的时候，他们也放下心来，一个个眉开眼笑，跟着女青年一起往外走。
等到他们都走出去了，保卫科的几个人便说：“严助理，那我们也出去了。”
“好的，今天辛苦你们了。”严建顺看看柴巧英，“柴主任也辛苦了，都回到办公室去继续工作吧，这里已经没事儿了。”
柴巧英点点头：“好的，我们这就回去了。”
几个人都跟着柴巧英的后面回到了办公室，到了这个时候，夏青棠才看见了杨大川脖子上的那道伤口是用指甲抓出来的，一共有三道，看上去确实挺狠的。
以杨大川的家庭出身来说，他怕是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柴巧英也注意到了杨大川脖子上的伤痕，她立刻说：“杨秘书，我办公室里有医药箱，我现在就给你包扎一下。”
杨大川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他想了想，说：“柴主任，我觉得我也应该去一趟警察局，那位女同志抓伤了我，我认为我需要一个交代。”
柴巧英愣了一下，但很快却说：“好的，那这样，我让王庆陪你过去，你从警察局出来之后再去医院，请医生给你包扎一下吧。”
“好，那我现在就过去。”杨大川站了起来，跟王庆一起走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后，柴巧英回到了里面的小办公室，师小雨就低声说：“杨秘书看上去很生气，他要是去了警察局，那个母亲大概就不会那么轻易收场了吧？毕竟他爸爸可是领导哎……”
夏青棠虽然不喜欢杨大川这个人，但还是认为杨大川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毕竟无缘无故被人抓伤，当然应该让对方付出代价。
她便说：“杨秘书这样做是对的，刚才那个人实在是太嚣张了，闹事儿可以，但是闹事伤了人，本来就应该付出代价的，杨秘书要是放过她，那才是纵容了犯罪行为呢。”
师小雨笑了起来，她说：“小夏，我看你平时不怎么跟杨秘书说话，还以为你们俩的关系不太好呢，没想到你这关键时刻还是会为他说话的嘛。”
夏青棠说：“我不是在为他说话，我是在为道理说话。”
师小雨又乐了：“我就喜欢你这个性格，上次成干事说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对事不对人。”
夏青棠也笑了：“好啦，我们赶快工作吧，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做完呢。”
她们继续工作，一直到了下午，杨大川才跟王庆一起回来。
他的脖子已经被包扎起来了，看不清伤处怎么样，但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嬉皮笑脸的轻快模样，想必事情处理得令人满意。
王庆很兴奋地说道：“杨秘书不愧是杨秘书，他到了警察局，先找人打了一个电话，也没等多久，他爸爸的秘书就过来了！哎呀，后头可就精彩了，之前那个发疯的泼妇，知道杨秘书的爸爸是谁了之后，当场跪下来求情！我心想，这个时候知道下跪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晚了！”
师小雨说：“那她会被怎么处理啊？”
“聚众闹事儿，她又是领头的，而且上头也很关注我们厂，加上她抓伤了杨秘书，我听里头的警察说，少说一个月吧。之后还要写检讨和道歉信，还要给杨秘书赔偿医药费和营养费什么的。她哭着说自己没钱，警察就说会找她爱人的单位要钱，直接从她爱人的工资里面扣，她就崩溃了。你们是没看到，她瘫在地上哭得跟什么一样，她那个儿子因为根本没有出手也没有骂人，所以被警察放走了，完全不管妈妈的死活。我可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家庭，真是笑死人了。”
夏青棠说：“那她那几个女儿会怎么样？有受到影响吗？会不会通报到单位去？”
她并不同情袁乐乐的几个姐姐，毕竟，陪着母亲和弟弟过来闹事的行为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但同样作为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她还是很想知道那几个女儿的下场，也希望她们不要受到太大的惩罚。
杨大川说：“我走的时候问了一下警察同志，她们三个女同志只骂人没有动手，所以今天下午就会被放回去了，也不会被通报到单位去。不过她们对新厂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所以也要写检讨和道歉信，到时候要送到这边来，当面给严助理等人道歉才行。”
“那她们三个人的工作就保住了，不会被那个弟弟抢走了。”师小雨很高兴地说道。
杨大川笑了起来：“对，不会被那个弟弟抢走了。”
夏青棠则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只要那个什么袁乐乐没有占到便宜，那就是一件好事，至于那个母亲，她希望她在里面受尽苦头，出来后还被儿子嫌弃那样就是她最好的福报了。
虽然今天有人闹事，但他们还是在下班时间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大家都准时下班了。
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夏青棠就很兴奋地爬了起来，然后兴冲冲地跑出去刷牙洗脸。
谢瑾萱说：“今天是怎么了？一大早你就这么精神？”
夏青棠笑着说：“今天是坐班车的第一天，我当然精神啦！”
她快速收拾好自己，吃过热乎乎的早饭，就背着自己的斜挎包高高兴兴地站到了中兴路的站点处，开始等待新电器厂的班车开过来。
今天是她第一天坐班车上班，因此不太清楚班车到达这里的准确时间，所以她特地很早就来到这里等着。
一直等了十六七分钟，班车才开了过来。
这是一辆崭新的公交车，据说是市里专门为了新厂准备的，所以什么东西都是新的。
大车子在她的面前停下，司机打开车门，她高高兴兴地走上去，看见车上已经坐了不少的职工了。
而且，一眼看过去，居然在后排看见了胡彦辉，这可就让她非常开心了。
司机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夏干事，你好呀，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差不多十几分钟。”
“以后不用来这么早等着，我们开这段路线的时间差不多都是固定的。我也是老司机了，能控制得比较好。以后，夏干事提前个两三分钟，过来在这里等着就行。就算你没有过来，我的车到了这里，也可以等夏干事一两分钟的，反正时间很充裕的。”司机笑着说道。
新电器厂的工资高、福利好，所以能来这里开班车，也是很好的工作，司机也知道那些坐办公室的干事员们将来说不定就是厂里的小领导，因此也会刻意讨好一二。
夏青棠笑着说：“谢谢李师傅，那以后我就晚点儿再过来，刚好能赶上车子的时间就行。”
“好嘞，夏干事，后面有位子，你快点找个座位坐下来吧。”
“好的。”夏青棠走到后面，在胡彦辉身边的座位上坐下了。
“没想到真是一个路线的。”胡彦辉笑着说：“以后可真是每天必须见到你了。”
夏青棠说：“辉哥这话说的，必须见到我不好吗？”
“那肯定是很好了，就是其他人估计会有意见了。”胡彦辉笑着冲前后左右看了看，不少人都好奇地盯着这边看。
夏青棠说：“这有什么关系？以后一车人都是同事了，大家都认识了，就不会奇怪了。”
他们俩随意聊着天，看着车子以稳定的速度往前看。
有班车坐确实很舒服，这比骑自行车省力多了，而且风不吹雨不淋，司机师傅的车技也很好，后面班车又拐到几个地方去接了一些员工，早上七点五十分，班车顺利到达了电器厂的大门内。
司机停好车，所有人排队慢慢下了车，夏青棠跟胡彦辉说了再见，就背着斜挎包到了办公室，刚巧还有五分钟才到八点，时间刚刚好，还来得及去上个厕所和倒杯开水。
师小雨也到了，她很开心地说道：“小夏小夏，今天早上坐班车可真是太舒服了，平时骑自行车可把我累坏了，以后有这个班车，我就可以多睡上十几分钟了。”
夏青棠笑着说：“没错，我以后也可以多睡上十五分钟了。”
王庆说：“何止啊，以后夏天不用晒太阳，冬天也不用吹冷风了。就是我那辆自行车得送给我弟弟骑了，总不好闲在那里的。但给他骑，我又有点心疼，那可是我存了好久的工资才买回来的自行车呢。”
大家都对班车非常满意，唯独杨大川没有坐班车，他还是骑自行车过来的。
王庆问他为什么不坐班车，杨大川说：“还是骑自行车自由，我不怎么爱坐班车，不过到了刮风下雨的天气，我也会坐班车的，我呢就是主打一个随机应变，看当天的心情来决定。”
夏青棠看了看他脖子上明显的纱布，估计这人是不希望班车上面的人问东问西，所以才会骑车过来的，等伤口好了，肯定也要坐班车的。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就坐好了等着柴巧英过来给他们开会。
进入新职工的培训期后，他们这些干事员前面几天也需要跟着一起培训相关的知识以及厂规。
因此，在新职工的入职大会结束后，夏青棠他们几人就抱着笔记本和水杯也去了小礼堂，找了后面的空位置坐下，开始跟大家一起进行培训。
培训的时光让人很开心，因为这可比工作轻松多了。
中午，大食堂终于也开餐了，不过夏青棠他们还是去小食堂吃的午饭，因为大食堂人太多了，他们懒得去挤。
“从今天开始，就没有免费的饭菜吃了，真可惜啊。”师小雨轻轻叹息一声。
李子方说：“已经省了不少粮票了，我们应该知足了。”
师小雨苦笑道：“我知道啊，我就是有点舍不得嘛，还是吃免费的让人开心。”
小食堂今天还是供应了荤菜，不过师小雨等人没打，她只打了一个青椒炒土豆丝，夏青棠也只打了一个红烧豆腐和炒青菜，唯独杨大川还是打了胡萝卜炒猪肝这样的荤菜。
王庆说：“杨秘书，还是你伙食好啊。”
杨大川说：“我现在受了伤，吃好点，伤口好得快。不过这份猪肝分量不少，我还没有动筷子，大家一人夹一点儿尝尝吧。”
王庆刚想动筷子，就听见李子方说：“杨秘书，这个菜很贵的，你要养伤口，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吃吧，我们不要紧的。”
听了这话，王庆只能悻悻的把筷子缩了回去。
杨大川笑着说：“那好，我就多吃一点儿，争取早点好起来。”
结束了一天的培训，夏青棠又坐上了班车，不过这次胡彦辉的身边坐了一个工友，她便找了一个其他的空座位坐了下来。
一个女青年在她的身边坐下，然后笑着跟她说话：“夏干事，你好，我当初报名的时候是在你面前报的，你还记得我吗？我叫李爽。”
“我记得你，后面你面试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你了。”夏青棠也笑了一下。
刘爽说：“夏干事，你长得可真好看啊。今天你们那些干事员走进礼堂的时候，我们都在盯着你看，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谢谢你的夸奖。”夏青棠又笑了一下。
刘爽很惊讶：“夏干事，你跟其他人太不一样了。我以前夸别人长得好看，他们总是摇头说自己不好看，但你会说谢谢夸奖哎！”
“因为我确实很好看，我要是说自己不好看，难道不是在骗人吗？”
刘爽哈哈大笑：“夏干事，你真的是个妙人儿！对了，之前他们很多人都想问，但又不敢问，所以我来帮他们问问。夏干事，请问你结婚了吗？”
“我结过婚了。”
“啊，我就知道你肯定结过婚了。这下好了，他们很多人都要伤心了。”刘爽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不过，我觉得他们那些人都是痴心妄想，就算你没有结婚，难道还会看上他们吗？”
夏青棠淡淡道：“话不是这么说的，缘分这种事情很奇妙的，会跟什么人结婚，有时候自己可能也意料不到。”
刘爽立刻认真脸：“没错没错，我妈也总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让我不要着急，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找到对象了。但我都二十二了，再找不到，我也该着急了。”
“现在厂里这么多年轻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处上对象了呢。”
一路跟刘爽聊着天，夏青棠很快就舒舒服服到了中心路。
刘爽说：“夏干事，你住在市中心啊，可真好啊。”
“是啊，住这里确实挺方便的。那我先下车了，明天见。”夏青棠摆摆手，一个人下了车。
住在这附近的只有她一个人，不像其他站点，少说也有两三个人一起下车。
夏青棠看了看手表，发现到达的时间比骑车快了很多，登时很高兴，立刻加快脚步往大院儿走。
还没走到大院儿门口，就看见骆向前穿着一身笔挺的新衣服，一双黑皮鞋油光发亮，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精精神神的朝这边走，她就喊住了他：“老骆！”
骆向前看见了夏青棠，表情立刻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然后走过来说：“小夏，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
“对，我们现在开始坐班车上下班了，这比骑车快多了。”夏青棠笑着说：“你打扮得这么精神，晚上要去做什么啊？”
这会儿晚上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就算去省城大饭店吃饭，八点半也得散席回家了。
第134章
骆向前平时不是这么讲究的人, 他的衣着不差但很少这样用心打扮自己，现在大晚上的收拾得如此光鲜亮丽跑出门，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的。
他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尴尬的表情, 他吱吱呜呜了一下，方才低声说：“我就是出去吃个饭, 跟人约好了的。”
“吃饭？跟谁吃饭呀？”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骆, 你打扮得这么精神, 今天晚上跟你一起吃饭的这位客人肯定是个重要人士吧？”
夏青棠猜测, 这人大概率是个女同志, 所以骆向前这样的粗糙男人才会着意打扮过才出门，也可见他对这个人的重视程度。
骆向前因为失恋的事情非常痛苦, 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看到他重新打扮得光鲜亮丽跑出门跟人吃饭, 想必已经从失恋的状态中走出来了, 夏青棠见他这样子，一方面为他高兴, 另一方面也有些可惜。
她原本以为骆向前跟胡燕妮都要缓上一段时间，这样等到下半年，两个人都恢复正常了，她就想给他们二人牵个线的。
毕竟骆向前实在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们俩要是成了，就是一桩好事。
可现在骆向前先一步走出来了，还这么快就出去跟人吃饭了, 可见好事将近, 夏青棠虽然有些惋惜，但还是为他高兴的。
骆向前却着急了起来：“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重要的人跟事，我今天晚上就是出去吃个饭罢了。”
“哟，还跟我来保密这一套呀？你要只是简单吃个饭，怎么可能穿得这么好看？你看看，你这头发还是用头油梳过的呢……哎呀，别抓了，再抓就给抓乱了，就不好看了。”夏青棠说：“看你这么紧张的样子，应该是很想保密了，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也不问了。我就希望你今天晚上吃饭吃得开心，跟对方进展顺利，行吗？”
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想要保密是很正常的，等过段时间真的感情稳定了，估计就会带出来给朋友们认识一下了。
骆向前脸一红，他说：“真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有约什么重要的人去吃饭，我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是有点特殊的事情……这事儿我都觉得难以启齿……唉，算了算了，我就告诉你吧！”
“到底怎么了呀？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你知道我的，我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唉，都是朋友，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反正我早晚也是要告诉瑾萱的。”
夏青棠点点头：“那你说吧。”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表哥，瑾萱跟冷锋也认识的。他家在外地，小的时候，遇到寒暑假，他有时候会过来我家住上一段时间，所以跟我们一起玩儿过。我这个表哥呢，家境跟我们家差不多，不过他母亲的工作比我母亲的好，家里的情况也比我们家更好。再加上他是独生子，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所以吃的用的穿的都比我好。他呢，性子也不好，小时候就总是看不起我，长大以后更是喜欢说些酸溜溜的话。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个人的，但这是亲戚，又不能真的不来往了。这不，他到我们这边来出差，还带着他的对象一起，说要把他的对象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晚上我们约了在省城大饭店吃饭。我想着，虽然我没有对象，但总要打扮得像模像样才过去，至少不要被他们看不起吧？”骆向前低声道：“就是这么一回事，真的不是要去见什么女同志。”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夏青棠说：“但你可以放心了，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个表哥长什么样子，但就你今天这副模样，你肯定能把他比下去的！”
“真的吗？”骆向前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还有些不自信。
“千真万确，你今天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美男子，特别出众！”夏青棠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话也不假，骆向前本来就是五官端正的高个子青年，虽然没有谢瑾萱那么俊朗，但外形也很出众的，加上他刻意打扮过，就比平时显得更加精致些。
骆向前高兴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我不会太丢脸了。”
“放心吧，丢脸的只会是你的那个表哥，他在你面前一定会自惭形秽的。他那个对象看到你这么好看，说不定回去以后也会埋怨他，为什么他长得那么难看呢！”夏青棠哈哈笑着。
骆向前跟着哈哈大笑：“小夏，你太会说话了！我被你说得都快飘起来了！”
“你本来就应该有自信心啊！你就是条件非常好的男子汉，你要相信自己的外形和气质！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快去吧，我也该回家做饭了。”
“行，那我先过去了。”骆向前挥挥手，走了。
夏青棠也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了小院子。
虽然她今天比平时回来得早一些，但谢瑾萱还是比她先到家。
一来是因为省城大学离这边更近，二来也是因为谢瑾萱的下午偶尔只有两节课，他虽然会在图书馆跟同学一起学习，但每天都会赶在夏青棠下班之前就回家等着她的。
“我回来啦！”夏青棠蹦蹦跳跳进到屋里，一眼却看见了冷锋。
他跟谢瑾萱正坐在餐桌旁，两个人正对着几张纸低头研究着什么。
听见声音，谢瑾萱抬起头来，送给她一个温柔的笑脸：“你回来啦，今天可真早，我都忘了提前洗菜切菜了。”
夏青棠放下斜挎包：“没关系，反正我回来得早，我来做就可以了。对了，冷同志怎么过来了呀？你们这是在研究什么呢？”
倒也不是她没有礼貌，实在是高高兴兴回到家，突然看到冷锋这张冷脸，谁都会觉得有些煞风景的。
谢瑾萱说：“是他工作上的一点东西，找我帮他琢磨一下。这件事还挺严重的，所以我就让他过来了，毕竟我们家里没有人，也不会隔墙有耳。”
冷锋低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虽然夏青棠确实不喜欢冷锋，但人家是真的因为工作上的麻烦才会过来请教谢瑾萱的，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夏青棠对于刑警的工作还是很支持的。
他们这个行业很辛苦，而且具有危险性。
她便说：“没关系，你们俩慢慢研究吧，我去做饭了。对了冷同志，今天晚上要在我们家吃饭吗？你要在这里吃饭，我就多煮一些米饭。”
冷锋说：“不用了，也不能总是打扰你们，一会儿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先回家去吃饭，过一会儿我可能还要再过来打扰一下。”
夏青棠说：“瑾萱，那你今天晚上不用看书学习写作业吗？”
谢瑾萱很认真地说道：“今天倒是没那么忙，再说冷锋的这件事确实比较严重，我想先好好帮他。”
“那你们加油吧，我去做饭了。”夏青棠走进厨房，开始动手做饭。
她先从米桶里罐子里拿出红薯干和大米，淘洗干净后在煤球炉上开始焖米饭。
这段时间依旧是六婶买了菜顺便给他们送过来一份，因此家里的蔬菜储备还是充足的，每次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六婶就会送来新的。
要是买到了豆腐、豆腐干、香椿芽、竹笋这样新鲜的东西，也会当天就送过来。
菜篮子里还有一颗大白菜、七八个青辣椒、一些土豆和一头大蒜，都是这个季节非常常见的蔬菜。
另一边的小筐子里还放着五枚鸡蛋，夏青棠想了想，从小筐子里拿出两颗鸡蛋，然后拿走一个空篮子走到院子里去了。
地里的韭菜长势一直很好，夏青棠割了一些韭菜，在外面清理干净，顺手在走廊上的水池子里洗干净了，才甩甩水拎回了厨房里。
外面是谢瑾萱偶尔传来的低沉的说话声，厨房里是夏青棠哼的不成调的歌曲，除开冷着脸的冷锋，这是小院子一贯的温馨日常。
忙了一天，从外面回到家，夏青棠是非常享受在厨房里度过的这段时光的。
她总是会一边做菜一边跟谢瑾萱说说话，之后再看着他吃下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简单饭菜，就会更加幸福。
油罐子里的菜籽油所剩不多了，夏青棠探出头去，对着餐桌那边说：“瑾萱，菜籽油快吃光了，我看过几天就得去买一点油回来了。”
谢瑾萱抬起头来：“好的，我记下了。”
夏青棠哼着小曲儿回到厨房，继续做晚饭。
她把韭菜切得碎碎的，将两颗鸡蛋敲进碗中，用筷子搅拌成蓬松松软的状态，接着加入一点点的盐简单调了味。
再将大白菜掰下来一部分，清洗干净后切成斜刀，将菜叶子和菜梗分开。
最后拿了两颗青辣椒出来，也洗干净了，切好放在一旁备用。
等到米饭焖熟后，她就熟练地将小锅从炉子上端起来，接着放进了一旁的草捂子里进行保温。
换上炒菜的铁锅，倒入一点点菜籽油，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夏青棠的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将青椒炒大白菜和韭菜炒鸡蛋两道菜做好了。
炒大白菜的口味比较清淡，不算下饭菜，所以夏青棠又搬出下面的一个小坛子，用干净筷子夹出来一些六婶做好的腌萝卜干，这东西就很下饭了，就算没有别的菜，夏青棠靠这个萝卜干也能吃下一大碗米饭。
“晚饭做好啦！”夏青棠喊了一声。
谢瑾萱说：“青棠，可以我们等一会儿吗？这边还有一会儿就有头绪了，再等我……十五分钟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夏青棠用盘子将炒好的菜盖上用来保温，接着就去了卫生间洗手洗脸。
做饭是会有油烟的，虽然这会儿大家做菜都不舍得放油，但她还是习惯在做完饭之后就去洗手洗脸，然后再涂上雪花膏，这样比较便于皮肤的保养。
夏青棠知道美貌是自己的标签，也不会排斥自己的长相，重来一次，她也不想跟上辈子那样因为种种原因，很早就美人迟暮，所以她会好好涂抹雪花膏，也希望自己的美貌可以长久维持下去。
就算将来她不靠脸吃饭，但做一个又美又有钱的人，想想就会很开心。
她从卫生间出来，见谢瑾萱和冷锋还在那里小声的讨论，夏青棠干脆去了书房，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之前自己没有看完的小说，坐在那儿读了起来。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外面才响起了谢瑾萱的声音：“青棠，冷锋打算先回去吃饭，过半个小时再过来，我们也开始吃饭吧。”
夏青棠放下小说走了出去，只见冷锋抱着一个文件袋站了起来，并且冲她点点头：“打扰了，我先回去吃饭，过一会儿还要过来麻烦瑾萱。”
他的语气还算真诚，大概也清楚自己今天是真的讨人嫌了。
夏青棠说：“没关系，反正你打扰的是他，又不是我。”
冷锋点点头，走了出去。
谢瑾萱等他离开后才说：“抱歉，之前说好了，不让他随便到我们家来，但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我也很想帮他……”
夏青棠笑着说：“我知道的，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肯定不会请他过来的。既然你都让他过来了，并且还耽误了我们的吃饭时间，我猜……那肯定是一桩大案子吧。冷锋那么骄傲的人，都请教到你头上来了，估计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那你就帮帮他吧。我也做点好人好事，我就不嫌弃他了。”
谢瑾萱跟着笑了起来：“青棠，你真好。”
“我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好呀，你才知道的吗？你也不用这么夸奖我，你赶快去洗个手，从厨房把饭菜都端出来吧，我就坐在这里不动了，我给自己泡杯茶喝。”夏青棠笑着打开了茶叶罐子，真的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她平时很少喝茶，但今天的心情确实很好，所以打算泡点好茶，为自己庆祝一下。
这些茶叶是谢成业送给他们的，品质极好，据说是什么地方的名茶，很珍贵的。
夏青棠其实不太能品尝得出来茶叶的好坏，但每次喝这个茶的时候，她也觉得清香扑鼻，喝几口心情也会变得更好，因此，每当心情特别好和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她都会泡这个茶喝。
谢瑾萱自然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他一边端菜一边说：“看来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呀！”
“当然很好呀，你不知道，坐班车可真是太方便了！又不用费力气蹬车，还能够早早回家。对了，明天早上，我还能再多睡十五分钟呢，你说，我有不高兴的理由吗？”
“班车这么好，那以后我也能放心了，坐班车，你夏天就不用晒太阳，冬天也不用吹冷风了。”谢瑾萱把饭菜全都端到了桌子上，然后说：“今天居然吃鸡蛋。”
“对，吃点好的庆祝一下。”夏青棠端起一碗米饭，先夹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送进嘴里，立刻露出幸福的表情。
真香啊！
也不是她自吹自擂，但同样是一道韭菜炒鸡蛋，她做的就是比旁人做得好吃一些，这是一种天赋。
谢瑾萱吃了一口，也说：“这个炒鸡蛋越做越好吃了，我觉得味道比以前的更好。”
“你也越来越会夸奖人了。对了，你猜我回来的时候碰到谁了？”
“谁？骆向前？”
“对，我就是碰到老骆了，他打扮得特别气派，穿着一身新衣服，一双新的黑色皮鞋，那个鞋子光亮亮的，苍蝇落在上面都站不住脚。他的头发还用头油梳过了，看着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我还以为他是去跟什么女同志吃饭，所以才会穿得那么隆重呢。结果，他说自己是去跟一个表哥吃饭，那个表哥从小就看不起他，你也认识的。这次，表哥到省城这边来出差，还带了对象，所以骆向前想着自己虽然没有对象，但只要穿得好一点，多少不会太丢脸。”
谢瑾萱说：“哦，那个表哥啊，我知道的，小时候我就觉得那个人品质不太好，他还偷过向前的零花钱。算算年纪，他也确实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不过，希望向前不要受到刺激了，免得他又一时冲动，回家就着急地想要去找对象了。”
“这一次他要是着急冲动地找对象，我也帮不了他了。毕竟我们燕妮还没有从上一段中走出来呢，燕妮需要花时间调整自己，暂时是不会找什么新对象了，所以老骆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呀！”夏青棠痛心疾首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他们俩很合适，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他们俩聊天很自然，一看就是可以做朋友的。”
“那我回头去劝劝向前，让他暂时别瞎找对象，免得错过了真的好姑娘。”谢瑾萱一边说，一边讲炒鸡蛋夹到夏青棠的碗里，夏青棠也给他夹，两个人吃着简单的晚饭，眼里却都是幸福。
吃过晚饭，谢瑾萱麻利地将碗筷全部都洗刷干净，又重新烧上热水。
没过一会儿，冷锋就又过来了，这一次他手里多了一个报纸包，进门后就把纸包递给了夏青棠。
“这是新鲜竹笋，听说你挺喜欢吃的，这个给你。”
夏青棠也没跟他讲客气，她收下竹笋道了谢，就把客厅让给了他们俩，自己则抱着书本去了书房，关上门就开始认真学习了。
去了新厂以后，她的英语课程暂停了下来，文物鉴定的课倒是定在了礼拜天的上午，因此她现在会趁空闲的时间自学英语。
她先背了一会儿英语单词，又拿出了许振华给她油印的一些资料，打算多看几遍，虽然暂时只能理解字面意思，但背得滚瓜烂熟总归是有作用的。
一直学习到了九点钟，外面还没有结束。
夏青棠打开门朝外看了看，见他们俩依旧表情凝重，便微微叹口气。没想到这件事这么棘手。
她这会儿已经困了，便收拾好书本走出去，也没管那俩人，自己拎了开水去卫生间洗了澡，换好睡衣走了出来。
这次动静比较大，谢瑾萱跟冷锋都抬起头来了。
看到穿着睡衣的夏青棠，冷锋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他罕见地露出抱歉的表情：“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耽误到现在，要不……我们明天再继续吧？瑾萱你也该去休息了。”
谢瑾萱看了一眼夏青棠，见她面色正常，便说：“青棠，要不你先自己去睡觉，我跟冷锋再研究一会儿。到了十点半……要是还没结果，我也去洗澡睡觉，行吗？”
夏青棠说：“可以的，反正你们几乎没发出声音，又不会吵着我睡觉。那我就不管你们了，我先睡觉去了。”
“好，你好好休息。”谢瑾萱说完，又低下头开始研究那几张纸了。
夏青棠耸了耸肩膀，回到了卧室躺下。
今天下班很早，她的心情也很好，原本她打算晚上跟谢瑾萱好好亲热一下的，但是没想到这个计划被冷锋给打破了。
除了这个之外，今天的一切还是比较满意的，夏青棠躺在床上看了几页闲书，等到困意涌过来，她就开着台灯睡着了。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因此她并不知道谢瑾萱是几点钟回到卧室来的，等她一觉醒来，又是闹钟响起的时间。
谢瑾萱随着声音走进了卧室：“我把你的闹钟时间往后推迟了十分分钟，你看能来得及吗？”
“哇，你可真好，我昨天随口一说你就记住了呢！”夏青棠看看小闹钟，道：“完全来得及，而且可以不慌不忙的。对了，你们昨天晚上研究到几点钟呀？”
“十点半。”
“那就是没有研究出一个结果呗？”
谢瑾萱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是的，这个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今天晚上冷锋还会过来，我可能还要再帮他琢磨琢磨。”
夏青棠说：“那你自己的功课怎么办呀？”
大学的课业还是比较繁重的，谢瑾萱一直会花大量的时间在学习和写作业上。
他如果把时间都拿去帮冷锋琢磨案件了，那他自己的学习就会受到影响。
谢瑾萱说：“我今天上午没有三四节课，刚好趁这个时间，可以把作业完成。午休时间也可以继续看书，午饭再吃简单一点，时间应该是够用的。”
“你能安排过来就行，不过……到底是什么案子呀？我看冷锋也挺憔悴的，像是熬了很多个通宵似的。”夏青棠记得昨天的冷锋有很深的黑眼圈，脸上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感，确实跟平时的他不太一样。
谢瑾萱低声说：“是比较严重的案子，虽然报纸上没有登，但涉及到人命……”
夏青棠点点头：“那我就不问了，你想帮他就帮他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我们已经分析出好几个重点了，再加上今天晚上，说不定就可以达到未知的目的地了。”
夏青棠笑着跑出卧室：“那我祝你们成功！”
吃过早饭，她跟谢瑾萱一起出门，他骑车将她送到等车的地方 ，就先去了学校，夏青棠等了几分钟，班车就到达了。
因为心里装着胡燕妮的事情，所以夏青棠又坐在了胡彦辉的身边，她旁敲侧击问了胡燕妮的情况，得到的消息果然还跟之前一样，胡燕妮一心只想着学习，压根就不打算再找对象了，总说毕业了再说。
这一天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培训，因为已经是第二天了，所以不少胆子大的人就会来后排跟他们这些干事员打招呼，顺便介绍一下自己。
下了班，夏青棠坐上班车回到家，果然一推门又看见了冷锋跟谢瑾萱，他们依旧坐在餐桌边上对着几张纸，正在埋头苦思冥想。
冷锋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憔悴了，他的胡茬比昨天还要茂盛，一双眼睛也出现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略微显得有些暴躁。
夏青棠跟他打了个招呼，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副模样，夏青棠也没有跟他一般见识，她看他们杯子已经空了，就拎了暖水瓶过去给他们续上。
冷锋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道了谢。
夏青棠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不过就是倒点水罢了，你是个客人，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呀。”
说话的间隙，夏青棠的目光刚好落在了那几张纸上，她不过是淡淡扫了一眼，就从上面看到了一个名字，叫做单晓霞。
夏青棠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单晓霞？这不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某个案件的受害者吗？似乎是个非常残忍的凶杀案。
夏青棠记得她还在报纸上看过关于这个案件的详细报道呢，印象中，警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凶手。
夏青棠对这个案件有这么深刻的印象，来源就是这个人的姓名，她以前没见过这个姓氏，一直以为这个字念单位的单，还是听别人说了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字放在姓氏里的时候念作善良的善。
虽然她也不记得案件破案的具体时间了，但夏青棠却记得凶手跟被害者之间的关系，那个真正的凶手就是单晓霞的亲堂弟。
可在当时，因为这个亲堂弟的年纪不大，是个才华出众的大学生，长相也非常清秀文雅，因此，从一开始根本没有人把查案的重点放在他的身上，这也导致了破掉这个案件的最佳时机。
因为这些遗漏，那个亲堂弟有了大把的时间去销毁凶器，一直过了很长时间，有一个警察因为一件什么小事，突然把关注点落在了这个亲堂弟的身上，又用了点小计策，最终确定他才是真凶。
可凶器早就被他处理掉了，警方也花了很多时间才让他招供，最后找出来凶器，整个案子才结案的。
不知道冷锋他们现在怀疑了谁，如果没人怀疑亲堂弟，那就应该引导一下他们的……
要是现在就去查那个真凶，就可以直接找到凶器了，也能节约时间。
冷锋见夏青棠盯着那张纸看，便轻声说：“夏同志，这种案件你一个女同志不好参与的，会吓到你的。”
“那不一定，我胆子很大的，不怕这些东西。再说了，我的思维方式跟你们的不一样，说不定你们跟我聊一聊，我能给你们提供不同的解题思路呢？还有，我的嘴巴很紧的，不管你跟我说了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方面你可以放心。”
夏青棠既然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那就不希望谢瑾萱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无谓的时间，她想直截了当把线索指到被害者的亲堂弟身上去。
冷锋皱着眉头看着她：“你只是个普通群众。”
“瑾萱也是呀，难道你们这个案子需要保密？我觉得应该不是吧，真要是保密，你也不会告诉瑾萱了。”夏青棠说：“你可不要小看我了，我在很多方面比瑾萱聪明多了！”
谢瑾萱点点头，认真道：“冷锋，这是真的，青棠在很多方面确实比我聪明多了。而且她的思维方式确实跟我们不太一样，很多时候她都能从不同的角度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角度去看待一些问题。我觉得，我们现在反正走到死胡同里面了，不如跟她说一说，或许真的能找到不一样的解题思路。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什么损失。而且，我可以保证青棠不会说出去的。”
冷锋说：“我不担心她到处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夏青棠撇撇嘴，没想到冷锋居然知道她不是那种嚼舌根子的人。
谢瑾萱说：“那就可以跟她聊一聊的。”
“我是担心她知道以后会害怕，她跟你不一样，你也是qiang林弹雨中闯过来的，所以我不会担心你。”冷锋道。
夏青棠说：“你不用担心这个，我胆子很大的，不就是一个人命官司吗？不会吓到我的。而且，你可以不用跟我说太细节的东西的，你就当做是闲聊，随便跟我说说。万一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启发呢？不是比你在这里皱眉头要好多了吗？”
冷锋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几秒钟，他才睁开疲惫的眼睛，低声道：“那就跟你聊聊吧。”
夏青棠立刻端着自己的杯子坐过来，然后开始听冷锋讲话。
他大概说了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然后像闲聊一样说了几个嫌疑人的情况。
夏青棠听完之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这些分析是有道理的，但看看那个时间，再看看地点，不觉得是家里人干的吗？那个时间，要是真的有外人过去做这样的事情，那受害者为什么不大喊大叫？周围邻居全都没有听见过任何动静，这不符合常理呀。只有熟人作案，而且是非常亲近的熟人，在夜里靠近她，她才不会乱叫，这样才能悄无声息地做出这种事。”
冷锋冷冷道：“当天，她父亲在上夜班，有很多工友可以证明，这是千真万确的。她母亲回了娘家，这也有娘家那边的很多邻居证明。她的亲哥哥当天晚上也去工友家里喝酒了，那个工友的邻居也见到了他，所以他也没有问题。最后只剩下她的亲妹妹，那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根据刀口来看，不可能是她，身高、力气都对不上。我们也从她妹妹的朋友入过手，怀疑过是不是妹妹带着男性朋友过来害了姐姐，但也没查到更多的内容。因为她妹妹只跟几个女孩子关系好，跟其他男同学都不说话的。但我们还是没有放弃妹妹这条线，因为说不定她在外面有其他男性朋友，可惜目前还没找到。”
夏青棠见他表情略带一丝鄙夷，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面上还是很认真地说道：“除了她最亲近的亲人，不是还有二叔一家跟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吗？二叔家的人去找她，也很方便的。”
“当天她二叔也在上夜班，二婶跟唯一的儿子都在家里睡觉，两个人互相作证都在家里没有出门，而且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夏青棠露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就这样了？不是吧？你们就是这样办案的吗？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你什么意思？”冷锋眉头一皱。
“就是字面意思啊，什么时候，母亲可以给儿子作证了？这要是我儿子，我想必也会包庇他的呀！不就是撒个谎，他们说，你就信啊？”
冷锋的语气变得更加硬邦邦了，他说：“我们不是直接相信的，我们当然也做了一些取证和调查，但所有人都说这个二婶和儿子都是性格很好的人，口碑极好，加上二婶的体力也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那她儿子呢？她儿子都是大人了，他有力气的！”
“她儿子是师范学院的大学生，品学兼优，所有人都可以给他证明，所以我的同事们一致认为这个年轻人不太可能是凶手。”
夏青棠严肃道：“那你呢？你也这么认为的吗？”
“什么？”
“我在问你问题啊，他们都觉得品学兼优的好人不会做这种事，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要是你也这么认为，那就太让我失望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刚正不阿、细致求真的人，但你也会因为这种所谓的好名声就断定这个人没有嫌疑了吗？可明明这个人的嫌疑是最大的呀，他们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面，他有足够的犯案时间，可以不动声色地干完事儿再清理干净自己。之后只要找母亲帮他做个证，他就没事了？”
冷锋说：“那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连受害者自己的父母和哥哥都说过，这个大学生跟受害者之间的关系是很不错的，俩人从小的感情很好，长大后，两个人也像亲姐弟一样。”
“作案动机得靠你们去查啊，你问我，我问谁，我还可以说是情杀呢！这种事，不说穿了，谁会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事儿是才发生不久的，你们天天往那边去，要是那个大学生真的做了什么，那他肯定还没来得及处理凶器。你们真应该趁着这个时间赶快在他活动的范围内找凶器，要是再晚一点，你们盯上别人了，凶器都给你扔到大河里去。”夏青棠撇撇嘴：“到时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啦！”
冷锋突然不说话了，他盯着那几张纸看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
谢瑾萱说：“怎么了？”
“虽然我不认为夏同志的话有道理，但我们对这个堂弟的调查确实不够细致。”冷锋说：“我现在去找我的同事，顺着他的活动范围再去看看。”
谢瑾萱说：“那这些东西……”
“你继续帮我琢磨着，我先去单位。”冷锋说完，就背上包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等他出去后，夏青棠又冲着大门吐了吐舌头。
谢瑾萱说：“你真的认为那个大学生有嫌疑吗？”
“我觉得所有人都有嫌疑，既然有嫌疑，为什么连一个邻居都查了那么多，这个大学生却因为品学兼优、性格好就可以不用查他啊？这样调查，是不是太武断了一点？”
谢瑾萱说：“这样说确实很有道理，但从动机上来说，他确实没什么作案动机。”
“有没有动机，只有凶手自己知道了。”夏青棠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好了，冷锋走了，我们现在有自己的时间了。要不，今天就不做饭了，我们去食堂吃吧？”
“那还不如去奶奶那边吃饭呢，六婶早就在念叨你了。”
“那行，就去那边吃饭，走走走，我们一起过去。”夏青棠拉着谢瑾萱去了小洋楼那边。
一连过了好几天，冷锋都再也没有出现了，谢瑾萱说他每天都待在单位，根本不记得回家。
夏青棠估计他们真的去查那个凶器了，便也多了几分期待，希望他们可以早点找到凶器，这样就能快点抓到凶手了。
因为那个凶手就在师范学院上学，所以夏青棠还特地去找过胡燕妮，偷偷提醒她不要跟任何男同学单独来往，一定要注意安全。
胡燕妮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夏青棠说的话她没有不听的，估计不会有事。
礼拜五的下午，夏青棠兴冲冲回到家，刚进门就又看见了冷锋，他跟谢瑾萱坐在沙发上，见到她进来了，冷锋立刻站了起来。
第135章
夏青棠笑着打招呼：“哟, 冷同志过来了，这是忙完了案子，已经放假了吗？”
“是的, 案子已经忙完了，我们找到了凶器。”冷锋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认真, 那双眼睛虽然依旧遍布血丝, 但却没有之前的那种茫然无措, 他现在的眼神透着坚定和轻松。
夏青棠觉得这些人的办案速度倒是不算慢, 便说：“那就恭喜你们了, 看你的样子也挺辛苦的。”
“这件事还要感谢你, 多亏了你上次说的那些话。”冷锋道。
“感谢我？啊，我知道了, 真凶是那个受害人的大学生堂弟？”夏青棠故作惊讶道：“真没想到呀，我也只是胡乱说说而已, 没想到真的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呢！”
冷锋正色道：“你这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你说的全都是对的。明明家里人的嫌疑更大，但我们却因为受害人有过一些不单纯的男女关系, 所以就将查案的重点放在了那些男人的身上。实际上我们应该想的简单一点，这件事发生在那个大杂院当中，案发时间又是夜里，没有一个邻居听见了叫喊声，说明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我们当时却没有仔细检查全部的熟人，又因为凶手是一个大学生，品学兼优、名声极好, 我们就将他忽略过去了。幸好当时你提醒了我, 我按照你说的跟同事跟踪上了凶手，一连跟了好几天, 终于发现了漏洞。具体的就不多说了，总之我要谢谢你，多亏你那天说了那些难听话。现在我跟同事们可以轮流休息了，我第一个就想来感谢你，夏同志，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冷锋说着说着，居然朝夏青棠鞠了一躬，把她吓了一跳。
夏青棠说：“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因为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我也希望你们可以尽快抓到凶手，这样其他人才能安全生活啊。你也不用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说了一点点想法罢了，最主要的还是你们辛勤的查案。件事我是没有什么功劳的，都是靠你们自己的努力。”
“不，主要还是因为你提醒了我。我是一个新人，在这件事上我更多得听从了前辈们的指挥，如果不是你说了那些话，我恐怕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鼓起勇气跟前辈们做出不一样的方案。所以，真的是靠你的。”冷锋看上去非常认真。
夏青棠也意识到上辈子抓到真凶的那个警察估计就是冷锋本人了，那他这么说，倒也没错，如果不是夏青棠故意激将他，他还要等很久才能抓到真凶呢。
不过，冷锋这样子让夏青棠不怎么习惯，所以她眯眼看看他，又看看谢瑾萱。
谢瑾萱笑着说：“冷锋就是这样的性格，他觉得应该感谢你就一定会感谢你，他觉得这是你的功劳就一定会给你记上功劳。所以……青棠你也不用太过推辞了，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就是。”
夏青棠这才说：“那好，这件事就是我的功劳，那我等着你们警察局给我送个什么大奖状过来，就写个为民除害小英雄吧。”
她是开玩笑的语气，分明是在说笑而已。
可冷锋却当了真，他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会将这件事告诉我的领导的，如果领导他们同意的话，就一定送一个大奖状给你。”
“啊……这样啊，那行，反正你看着办就好。”夏青棠又笑了起来，还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一个想要走发财路子的人，实在不稀罕那些奖状名誉的。
冷锋继续说：“关于我个人的感谢，我跟你实在不熟，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刚才问了瑾萱，他说让我自己问你，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能买得起，都可以买来感谢你。”
夏青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对，咱们俩又不是朋友，你欠了我的人情账，你肯定心里不舒服。那这样吧，我这人也没什么别的喜好，我就喜欢吃点儿鸡蛋、鱼肉什么的，你要是给我送十个鸡蛋，一个月的肉票，咱们就算两清了。”
“可以，那我给你买十个鸡蛋……再加两个月的肉票吧。我一个人一个月的肉票，也吃不到什么猪肉。”冷锋说。
“行，那就这么定了。”夏青棠说：“我们两清了。”
冷锋长出一口气，表情变得更加轻松了，夏青棠道：“对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冷锋的表情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说：“你问。”
“所以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啊？”夏青棠很好奇地说道。
她是真的挺好奇的，因为她虽然记得受害者的姓名和真凶是谁，其他具体的细节早就忘记了，也当然不记得当时报纸是怎写的。
冷锋又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他说：“被你说中了，就是情杀。”
夏青棠惊呆了：“什么？被我说中了？情杀？等等，他们不是近亲吗？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种事在档案室里也不算乱七八糟了，还挺常见的。不过被害者其实是养女，所以跟凶手不是近亲。他好像从几年前就开始喜欢这个好看的堂姐了，但他们俩的关系摆在这里，就算是养女，家里也不可能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再加上受害人有其他对象，还不止一个对象，她根本看不上这个瘦弱的堂弟……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让凶手的心情越来越复杂。那天晚上，趁着受害人的父母都不在家，他就去找了受害人，想再努力一次，结果受害人用各种难听的词语辱骂他，他说自己昏了头，眼前一片血红。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受害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夏青棠听完，叹息一声道：“受害人真可怜啊，她还这么年轻，结果就因为这种事被害了。”
冷锋说：“所有的凶手都不能用常理去看待，他们的思维方式和内心都不正常。”
夏青棠笑了一下，看着他故意道：“冷同志，你是个好警察。”
冷锋不解：“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对好看的女人一直有偏见，就在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是受害人太漂亮又不检点才会引来的杀身之祸呢，没想到你倒是可以说这种人话。”
冷锋原本还算放松的表情一下子又凝固住了，他一副想发火又不敢发火的样子，过了几秒钟，他站起来说：“我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家去了。”
夏青棠撇撇嘴，也看出来了，这个人欠了别人的人情，就会学会讲礼貌了。
谢瑾萱站起来，把他往外送：“你这段时间太辛苦了，眼睛都熬得睁不开了，回家就赶紧洗个澡，然后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做你这一行的，还是要好好注意身体。”
“没事的，我们这一行，也有闲的时候，等闲了就会好好休息，忙的时候就忙一些，老同事都说，习惯了就好了。”
送走了冷锋，谢瑾萱关好院子门走回来，见夏青棠已经在厨房里面准备做饭了。
“家里还有土豆和一些青菜，你是想吃炒土豆丝，还是吃土豆焖饭？”夏青棠问道。
“都可以，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那就做个干菜土豆焖饭，再炒个青菜吧。明天六婶会去买菜，明晚咱们吃丰盛一些。”夏青棠说着，就开始翻找干菜了。
谢瑾萱过去给她帮忙，她找出了干豇豆、干茄子和干香菇，各拿了一点儿出来用开水泡发。
谢瑾萱一边择青菜一边说：“这次冷锋的这个案子真是多亏了你，其实我也没想到真兄居然真的是那个堂弟。”
“你们没想到，还是因为他没有作案动机？”
“对，因为带着冷锋的那个老警察也说，作案动机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杀人。”
“可是，表面的取证并不能证明他们俩的真实关系啊。全家没人知道堂弟喜欢她，还觉得他们俩关系好呢。光靠这些，怎么能判断真实的作案动机啊？当然了，他们找的情杀这条路子是正确的，因为最后也确实是情杀。”夏青棠说：“可有些人就不好说了，我听别人说过，有的人天生就是坏人，他们就是会无缘无故去害人的。所以应该把嫌疑人一视同仁，全都去找证据，只有证据才能说明真的没事。”
夏青棠在电视剧和电影里都看过这样的情节，有些人天生就很坏，你问他为什么害人，他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就是觉得高兴就去做了。
事实上，报纸上也曾经刊登过不少这样的事件，所以夏青棠一开始就觉得，这种事情先不要去分析什么作案动机，就算是这个大学生堂弟，他说出来的作案动机也未必就是真实的，毕竟受害人已经不在了，没人知道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谢瑾萱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证据才是最重要的，作案动机虽然也重要，但真的调查还是应该双管齐下。冷锋通过这件事，说以后不会再迷信老前辈了，他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查案。”
“很符合他的性格啊，也恭喜他们了，破了这种大案，冷锋这个新人警察也算是立了个小功劳吧？”夏青棠说：“他要是可以多破案，以后是不是就能升得快一点？”
“光破案大概也不一定能升得上去，不管任何单位，还是要讲究一个人情往来的。不过冷锋没关系的，他家里是有背景的，看在他家的面子上，只要他有稳定的破案率，将来是一定可以升上去的，而且会比其他人都升得快。”谢瑾萱说。
夏青棠叹口气，果然会投胎才是最重要的。
谢瑾萱说：“为什么叹气？你觉得不公平吗？”
“其他人公不公平我不知道，但冷锋要是升上去了，我觉得还是挺公平的。毕竟这个人工作起来那么认真，而且他也很聪明，我相信他可以胜任自己的工作，升上去了以后也应该能做一个好领导。”夏青棠道。
谢瑾萱很意外：“你对他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吗？我以为你很讨厌他。”
“我是讨厌他呀，但我讨厌的是生活当中的他，工作当中的他我也没什么意见的。这种事儿，一码归一码嘛，我评价人一直很客观啊。”
谢瑾萱伸手揉了揉夏青棠的脑袋，道：“青棠，你真的很了不起。”
“你才知道呀，我本来就是很了不起的人呀，所以你要对我更好一点才行。”夏青棠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把弄好的焖饭放在了炉子上，“好啦，让米饭闷着，我去把房间打扫一下。”
一般来说，家里的卫生是谢瑾萱负责得更多，不过夏青棠有空的时候也会主动打扫。
谢瑾萱便说：“我跟你一起打扫吧。”
等焖饭做好了，家里也打扫干净了，夏青棠就去炒了一盘子青菜，然后开始吃晚饭。
焖饭一如既往得香气扑鼻，夏青棠又加了一点点猪油进去搅拌均匀，这样吃起来口感就更好了。
虽然是很简单的焖饭，而且土豆的分量很多，但吃起来却依旧让人非常满足。
已经是四月份了，春天的气息渐渐浓郁了起来，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更暖和了。
吃过晚饭，谢瑾萱收拾好了厨房，就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出去打一会儿乒乓球再回来？”
“你今天不用好好学习吗？”夏青棠微微有些意外，毕竟开学以后，谢瑾萱几乎每天晚饭后都在认真学习，连带着她也会好好看书。
“该学的都差不多了，不差这么一会儿。走， 我们出去活动活动，总不能老让你跟我一起看书。”谢瑾萱笑着走过去，亲了她一口。
夏青棠便跟着谢瑾萱拿了球拍和乒乓球，两个人去了操场那边的乒乓球桌边，找了一张空桌子，开始玩了起来。
他们来的比较晚，旁边光线好的球桌都被其他人给占了，不过两个人的视力都还算不错，因此依旧打得很开心。
因为换了工作的关系，夏青棠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运动过了，现在跟谢瑾萱这样拉着球，顿时又找回了愉快的感觉。
两个人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乒乓球，直到夏青棠有些累了，谢瑾萱才收了拍子，拉着她坐到场边歇一会，顺便看看看篮球场上正在举行的比赛。
“今天真痛快呀，天气暖和了就是好，以后我们每个礼拜都出来打两次乒乓球吧。”夏青棠说：“我现在的工作比之前忙了，但我想过了，不能因为工作太忙，就把生活给耽误了，这样不好。”
谢瑾萱点点头：“我也不能总是待在家里看书学习了，天气暖和了，我想跟你多出去户外走一走。对了，礼拜天下午，我们要不要出去玩一会儿？现在天气暖和了，刚好可以去动物园看看。”
“可以呀，我上午去上课，中午回来吃个饭，下午我们就去玩！”夏青棠很开心，“不过，你最近的学习没有那么紧张了吗？”
“学习还是紧张的，但跟上学期比起来，我已经掌握了学习的状态和学习方法，所以同样的内容，我现在比之前花的时间要少一些了。”
“你可真棒呀，我现在还是不行，不管学什么都只能靠死记硬背，果然头脑是天生的，聪明人才能够掌握快捷的学习方法，我就不行了。”
谢瑾萱正打算安慰她，夏青棠却继续说：“不过没关系，你们是正经读大学的，我只是兴趣爱好学着玩儿的，我才不跟你们比呢，我只要自己满意就行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看着对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甜蜜和互相理解。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夏青棠以前总听人说，夫妻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淡，可面对着谢瑾萱，夏青棠却完全不会怀疑他们的感情也会变淡。
她对谢瑾萱充满信心，或者说，她是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充满信心。
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但就是会觉得安心。
夏青棠握紧他的大手，轻轻说：“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也是。”谢瑾萱很认真地看着她，“我现在很想亲你一口，可惜这里位置不对。”
反正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夏青棠就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洗澡，然后早点睡觉。”
这个时间就洗澡睡觉，就算对其他人来说也实在是有些太早了。
不过谢瑾萱早就熟悉了她的说话方式，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这是回家亲热一下的意思了。
他拉着她站起来：“那还等什么？赶快回家吧！”
两个人心中都带着一种急迫感，但也没有刻意走得很快，而是压制住心头的那股想法，两个人都平静地往家走。
刚走到大路上，就碰见了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骆向前。
“向前？你怎么才回来呀？”谢瑾萱甚至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骆向前吓了一跳：“唉哟，是你们呀，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们俩怎么这个时间待在这里？”
谢瑾萱说：“今天天气不错，我跟青棠出来打了一会儿乒乓球。”
“居然没在家里看书，真是难得呀。怎么？你开始转性了？打算放松学习，开始跟我们一样天天打球了？”骆向前嘿嘿一笑，“要不这样，我们篮球队还缺一个得分高手，你以前就是打小前锋的，你跟我们一起玩呗？冷锋那个人不行，他打架厉害，打球一般般，不像你，什么都厉害。”
谢瑾萱说：“算了，我还是不参加了，因为我不会放松学习，只是注意一下劳逸结合。这多出来的时间，与其用来打篮球，不如多跟青棠出来打乒乓球。”
骆向前脸一垮：“你真是……别说了啊，我真的受够你们这些人了，有爱人了不起啊！”
谢瑾萱笑了一下：“有爱人就是了不起啊，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从哪儿回来的呀？”
“我就从外面回来的嘛。”骆向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是不想说真话，而且他一直在闪躲着夏青棠的视线，似乎不敢看她似的。
谢瑾萱觉得有点奇怪，便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从外面回来的，我是问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跟同事吃饭喝酒去了。”骆向前说：“现在跟我关系好的同事可多了，大家都是好兄弟，难免经常聚一聚嘛。”
谢瑾萱点点头，说：“说起喝酒，青棠说，之前要给你做的那顿麻辣拌，上次没吃好，要不，这个月找一天，你再来吃一次？”
骆向前说：“可以呀，我可惦记着那个麻辣拌呢，要不就这个礼拜天？”
“这个礼拜天不行，下个礼拜天吧。”谢瑾萱说。
“也行，那咱们就说定了，就下个礼拜天，我能叫上冷锋一起吗？那小子上次得了一瓶不知道从哪儿拿回来的葡萄酒，我对那个还挺感兴趣的，我想尝尝看，但是又怕他不同意。但要是叫上他一起去你们家吃饭，就能哄他把那瓶酒拿出来了。”说这个话的时候，骆向前盯着夏青棠看了一眼，因为他知道，谢家的发言权都在夏青棠一个人的身上。
谢瑾萱同意了是没用的，得夏青棠同意才行。
夏青棠说：“可以呀，只是吃一顿饭而已，我也没有那么嫌弃冷锋吧？”
骆向前高兴起来了：“太好了，那我一会儿就去跟冷锋说，到时候我们都去你家吃麻辣拌，顺便，小夏你也可以尝尝那个葡萄酒。我以前喝过别的葡萄酒，那种酒酒劲不大的，喝起来口感很好，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上的。”
夏青棠还真没喝过葡萄酒，她便说：“可以啊，既然你都说好，那我到时候也尝尝。反正是在家里，喝醉了也不怕的。”
“好呀好呀！小夏你就这点特别好，你这人就是上道！”骆向前冲着夏青棠竖起大拇指，然后就说：“我马上就去找冷锋！”
谢瑾萱说：“你现在别去找他了，最近这段时间，冷锋他们在忙一个大案子，一直住在单位里。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一下，他刚刚才回家洗澡睡觉，你现在过去找他，就会吵醒他了。”
骆向前很惊讶：“真的呀，我居然都不知道他最近住在单位呢，这是遇到什么大案子了啊？”
“一个凶杀案。”谢瑾萱说：“你不是经常找他打篮球的吗？他不在家，你都不知道？”
“唉呀，我最近没怎么打篮球，我忙于工作呢。嘿嘿嘿，你知道的，我今年可是要做先进的！”
谢瑾萱笑了起来：“那你年底可得拿个大奖状给我们看看。”
“没问题！”
正说着，几个人刚好走到了岔路口，骆向前就赶紧说：“那行，我今天不去找冷锋了，等明天再去找他。咱们说好了啊，下个礼拜天好好喝一顿。我先回家了，回头见。”
说完，他就转身跑开了。
夏青棠看着骆向前跑远的背影，低声说：“你不觉得老骆有点奇怪吗？”
“确实挺奇怪的，他说自己去跟同事吃饭喝酒了，可他的身上没有一点酒味，分明就没有喝酒。”
“我也察觉到了，他分明就在撒谎，可他为什么要跟我们撒谎呀？难道是去做什么坏事儿了？”
谢瑾萱说：“我也不明白，算了，这个人瞒不住什么话的，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自己说出来了。”
夏青棠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跟谢瑾萱一起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家里的热水都是现成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快速洗了澡，就回到卧室好好温存了俩小时。
最后，夏青棠倦极而眠，第二天气色特别好，师小雨追着她问平时到底用什么雪花膏。
夏青棠笑着说：“我就是用商场卖的那些雪花膏，跟你们用的一样，冬天也会用百雀羚，那个油份大一些，寒冬用了不会吹烂脸。”
“我不相信，你要是跟我用的一样，为什么我没有你那么好的皮肤？”
“可能是因为……我心情好吧，心情好，人看起来都会明亮一些的。”这是真心话，也是夏青棠的真实感受。
她过得不好的时候，虽然也很漂亮，但那种漂亮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似的。
但自从跟谢瑾萱在一起了之后，以前的朋友比如温晓丽等人，全都觉得她越来越好看了 ，人的身上也有一种光亮，这就是心情的作用。
师小雨说：“那你为什么每天心情都这么好啊？我跟你一样上班下班，感觉平时也没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夏青棠还没说话，坐在旁边的杨大川就插嘴道：“师干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夏干事心情好，那是有特殊原因的。”
“什么特殊原因啊？”
“因为夏干事嫁得好啊，她婆家很厉害的，家里条件好，吃得好用得好，她没有任何烦恼，当然天天都会开心啦。普通人没办法跟她比较的，普通人会有烦心事，她夏干事不会有的。”杨大川坏笑了一下。
夏青棠来到这里后，从未跟同事们说过自己婆家的事情，加上这些同事平时也不会提起，因此到现在没人知道她的婆家是做什么的。
现在被杨大川说出来了，她倒也不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杨大川这个人很没品。
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夏青棠以前在棉纺厂还不是一样工作吗？同事们除了刚开始会惊讶一下，之后该咋样就咋样了，对她没什么影响的。
师小雨愣住了，她看看杨大川，又看看夏青棠，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夏，你婆家跟杨秘书家是熟人吗？”
王庆也回过头来，很感兴趣地看着这边，另外两个同事却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杨大川故意看了夏青棠一眼，见她表情淡然，便说：“我怎么敢跟夏干事的婆家是熟人？我爸爸在她婆家面前，那也是要喊一声大领导的。”
这话一出，王庆就跳了起来：“什么？大领导？我记得小夏住在中心路，那你婆家是省里的大领导？我的天啊，小夏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大家都同事这么久了，你怎么从来不说啊？”
夏青棠说：“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过来上班，我好端端的说起婆家做什么呀？”
杨大川故意道：“人家夏干事这是高风亮节，她怕被你们知道了以后，你们会对她特殊对待。”
夏青棠没说话了，师小雨却说：“啊，跟我猜测的差不多呢。”
“什么差不多？”杨大川问道。
“我之前虽然没有问过，但我一直认为小夏嫁了一个很好的人家。”师小雨笑着说：“小夏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年轻姑娘，加上她稳重成熟又聪明，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随便嫁一个男人啊。”
夏青棠被师小雨的话给逗乐了：“谢谢师干事的夸奖。”
杨大川嗤笑一声：“你对夏干事的评价可真高。”
师小雨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小夏就是很优秀的人，普通人也配不上她的。”
杨大川听了这话，突然脸一黑：“哟，这话说的，难道她爱人是什么三头六臂不成？我那学弟不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王庆说：“杨秘书，小夏的爱人是你的学弟？你们果然早就认识啊。”
夏青棠说：“我爱人确实是一个普通人，但在我心里，我爱人是最好最优秀的，没人比得上他。”
杨大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还打算说上两句的时候，柴巧英从小办公室走了出来，大家顿时都闭了嘴，开始听柴巧英说话。
这之后，除了王庆，其他同事对她的态度还是跟从前一样，这让夏青棠感觉很舒服。
王庆倒也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情，不过他看出了杨大川跟夏青棠之间的矛盾，因此他可能是犹豫了一下，选择站在了杨大川的那一边，对待夏青棠的态度就没有之前那么友好了。
师小雨也发现了这一点，临近下班，她跟夏青棠结伴去一楼上厕所，就说：“小夏，那个杨秘书对你的态度不太友好。”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师小雨说：“他是不是……是不是看上你了，但你没有选择他，所以他就因爱成恨了？”
不得不说，女孩子在这方面是有天生的感知的，师小雨其实看出来了。
夏青棠低声说：“事情差不多是这个事情，但顺序不太对，我认识杨秘书的时候，已经结过婚了。而且，我一上来就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但他还是往我这里靠，我就有些不耐烦，所以对他说了一些难听话吧。也是因为这样，才会结下梁子的。”
“原来是这样，那杨秘书也太……不对了……怪不得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俩之间怪怪的，杨秘书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但我也不好说什么。”师小雨不好骂人，只能这么说：“那真是难为你了，到这里来工作，还要天天跟他见面，不容易。”
夏青棠笑着说：“没什么的，杨秘书毕竟是市工会的人，过段时间他就会离开了。”
“说得也是，幸好他早晚是要离开的，等他回去了，就好了。”师小雨很高兴地说道。
第二天就是礼拜天，夏青棠上午先去找了许振华上课，上完课之后，她就快速骑车回到家里。
为了节约时间，她没有做饭，两个人拿着饭盒去食堂简单吃了一顿，然后就收拾好背包去逛动物园了。
天气很好，动物园的人也很多，很多一家老小全家出动的，看上去非常热闹。
夏青棠有一阵子没来动物园这种热闹的地方了，见人很多，她的心情就更好了，她拉着谢瑾萱一个动物一个动物的看过去，还专门拍了好几张照片。
正玩得开心的时候，谢瑾萱突然把她往旁边的一棵树下一拉，然后搂着她藏了起来。
夏青棠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因为非常信任他，所以还是跟他一起藏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谢瑾萱才低声在她耳边说：“好险好险，我们俩差一点就撞见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夏青棠瞪大眼睛：“什么事啊？”
“我看见向前了。”
“骆向前？看见他怎么了？哦，不对，他在动物园干什么？跟女同志约会啊？”夏青棠反应了过来。
谢瑾萱点点头，眼神看上去有些微妙：“没错，他还真的跟一个女同志在一起。”
“那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呀？他谈对象不是好事儿吗？我们竟然碰见了，就应该大大方方上去打个招呼，这躲起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夏青棠不明白。
谢瑾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女同志，我们都认识。”
“我们都认识，不会是大院里面的人吧？”
“不是。”
“那是谁呀？你别跟我卖关子，你既然看见了就快点告诉我吧。”
谢瑾萱又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太激动。”
夏青棠又不是傻子，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她瞪大眼睛说：“不会吧，不会是我的好姐妹胡燕妮吧？”
她很了解谢瑾萱，如果不是自己很熟悉的人，他是不会那样说话的。
谢瑾萱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夏青棠惊讶极了，她说：“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吗？”
“我确定，我的视力非常好的。”
“那……那这是好事儿啊！我们本来不就是想要撮合他们俩在一起的吗？既然他们俩自己在一起了，那不是皆大欢喜？所以为什么我们俩要躲起来？”夏青棠还是不明白。
谢瑾萱解释道：“你还记得礼拜五的晚上吗？向前从外面回来，我问他从哪儿回来的，干什么去了，他就是不愿意说。后面还撒了一个谎，说跟同事吃饭喝酒去了。可当时他的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这个谎撒的非常明显。我猜测，他那天晚上可能就是去见小胡同志了。但他当时就瞒着我们俩，说明他不想这件事让我们俩知道。既然是这样，那今天碰到了……他说不定会很惊讶、很尴尬，也可能就因为这样，跟小胡同志闹出矛盾来了。所以，我想，我们还是装作没碰见他们才是对的。”
“你说得没错，我们应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让他们俩自由的发展。等到他们发展到一定程度了，不可能还会瞒着我的。”夏青棠说：“不过继续在这里逛的话，还是有可能会碰见他们的，反正我们俩也玩的差不多了，要不然我们先出去吧？”
“但是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这么早就回家，不会觉得失望吗？”谢瑾萱还是以夏青棠的感受为主。
夏青棠笑着说：“没关系，动物园我们来过很多次了，下次再来也是一样的。我今天刚好还想去一趟新华书店，你陪我过去吧。”
“好。”
他们俩便一起出了动物园，然后骑车去了新华书店。
礼拜一的早上，夏青棠上了班车，一眼就看见了胡彦辉，刚巧他的身边是空着的，她就赶紧坐了过去，开始旁敲侧击问他胡燕妮的近况。
“燕妮？她挺好的呀，最近看起来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跟前阵子那种消沉难过的样子完全不同了。我看，她应该是彻底走出来了，这对她是好事，我也很高兴。对了，昨天下午，她还跟同学一起去动物园玩了呢。她说在外面吃了国营饭店，还带了一些吃的回来，给我尝过了，味道挺好的。”胡彦辉笑着说道：“你放心吧，我跟妈妈一直在密切关注燕妮的样子，要是她有什么不对劲，我肯定会找你帮忙的。她应该没有再想着那个男生了，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到现在，也该忘记了。”
“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忘记了。”夏青棠笑着点点头，心里更加明确了。
胡燕妮跟骆向前的事情，不光瞒着她跟谢瑾萱，他们连自己的家里人也都瞒着呢。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要瞒着所有人，但骆向前不是坏人，胡燕妮现在也很有头脑，相信骆向前不会伤害到她。
既然如此，夏青棠就更加安心了，她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迅速更换了话题开始聊起了别的。
胡彦辉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依旧微笑着聊起了工厂的培训。
第136章
他们这批工人的培训进行得非常顺利, 目前已经从小礼堂的前期培训进行到了车间的正式培训，等这一次培训结束，就会正式开始上班了。
胡彦辉是个很聪明的人, 学习能力也很强，他在培训中一直都是第一批学会的人, 听说已经受到领导层的关注了。
夏青棠还听办公室的同事聊过, 像胡彦辉这样优秀的职工, 到时候一定可以做第一批小组长的。
大家都是新人, 没有什么资历之分, 只需要从里面挑选最优秀的人就可以了。
不过, 夏青棠并没有在胡彦辉面前把这些说出来，因为这些只是他们同事之间的猜测, 万一最后没有被选为小组长，那胡彦辉搞不好还会失望, 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说才是正确的。
厂办的工作也慢慢进入了正题, 夏青棠跟成双民开始频繁地跟严建顺助理和皮特厂长有了更多的工作交流。
皮特厂长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人，他的爱好是下国际象棋以及跳舞, 跳舞在这里是实现不了，但严建顺这个助理帮忙找来了会下国际象棋的人，每到休息的时候就会跟他对弈。
除此之外，严建顺还会在礼拜天给皮特厂长安排好周边景点的游玩项目，每次带他去一个地方，皮特厂长也很高兴。
不过也能看得出，严建顺的工作量是非常巨大的, 而且特别辛苦, 因此他迫切地想把成双民培养出来，这样他自己就能稍微轻松一些。
夏青棠学会的英语也派上了用场, 虽然很多专业的术语她还没有掌握，但基本的交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成双民的英语比她厉害太多了，看文件和书写比夏青棠强出十倍，但他说话的时候口音略重，要论口头交流，可能还是夏青棠更好一些。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在心底感谢管沉香教得好，因为她的英语口音比较好，所以把夏青棠也教的不错。
严建顺还专门给了夏青棠一叠油印的资料，说：“这些是咱们电器厂工作中会用到的专业术语，你把这些全部都背熟，就更能听懂皮特厂长在说什么了。”
“我知道了，我会把它们都记熟的。”夏青棠接过资料，非常开心，“谢谢严助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懂得更多，以后工作中我也会更轻松。对了，你也不用太着急，这一叠东西你一两个月的时间能记住就行了，有些太长的专业词汇可以多记几遍，免得以后弄混淆了，或者记错了。像我，有时候书写的时候也会写错几个单词呢。”
杨建顺显然是在谦虚，因为夏青棠听成双民说过，严建顺的英文水平非常高，而且对于专业术语的掌握也早就炉火纯青了。
她便说：“我会好好背诵的，希望将来可以达到严助理三分之一的水平。”
严建顺点点头：“你出去吧。”
“是。”
夏青棠拿了这些资料之后，就开始利用午休的时间慢慢背诵。
虽然现在早晚上下班有班车可以坐了，但中午他们是没有办法离开厂区的。
新电器厂离得太远了，就算是离得最近的王庆也懒得中午跑出去。
夏青棠还专门给自己准备了一条小毯子和一个奶奶给她缝制的小枕头，这样中午就可以在楼下的小会议室里拼起几张椅子用来午休了。
因为这边的女干事员并不多的关系，所以大家早就商量好了，夏青棠跟谭红梅她们这些女干事员中午就使用小会议室来午休，其他人则在办公室里午睡。
中午在小食堂吃过饭，夏青棠就会跟师小雨一起抱着小毯子和小枕头去小会议室，等谭红梅和一个女会计也到了，就关上门各自找个固定的角落睡觉。
别人一般会睡到上班前才起来，但夏青棠通常只睡半小时到四十分钟，然后就悄悄爬起来，走出会议室，去外面找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背单词。
有时候也不想背单词，她就坐在外面晒晒太阳、吹吹风，或者跟路过的女职工简单聊上几句。
等快到上班时间了，她才会回到大办公室去，这样可以防止男同事们还在午睡，免得打扰到别人。
当然了，男同事也不是个个都会选择午休的，像王庆跟杨大川这种精力比较旺盛的人，则会约上一两个同伴，去篮球场打球。
新厂的占地面积极广，往那头走除了员工宿舍，也有一个很大的篮球场，旁边还有一小片空地，是可以踢足球的，乒乓球台也有十几张，只要有时间，大家都可以过去运动。
杨大川是一个非常擅长运动的人，不管是篮球、足球还是乒乓球，他都玩得极好。
刚巧这段时间只是培训期，所以职工们还没开始早中晚三班倒，大家中午都可以午休，因此运动场那边总是特别热闹。
杨大川几乎很少午休，他喜欢跟男职工们一起打一场篮球，或者陪着年轻活泼的女职工打几局乒乓球。
因此，他在众人中的口碑非常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不少女职工也偷偷喜欢上了他，更有那些胆子大的还会当众给杨大川表白，直接约他出去看电影。
听说杨大川已经答应了两个女职工的邀约，之后就要跟她们去看电影了。
也有些人会偷偷摸摸写好了表白的信件，然后趁杨大川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放到他的桌子上，主打一个神秘。
夏青棠就碰见过两次，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也很年轻，她们悄悄在门外查看办公室内的情况，见里面只有夏青棠一个人，就赶紧偷跑进来，然后将一封写好的信件放在杨大川的桌子上。
夏青棠抬头看她们，女孩子就会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然后请夏青棠帮忙保密，千万不要说出来了。
“为什么要保密？你信里没有署名吗？”
“没有署名，我不敢让杨秘书知道这是我给他写的信。”
“我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你。”女孩子这才跑出去。
夏青棠对此非常不理解，既然都来表白了，那不说名字要怎么表白呢？难道真的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暗恋，然后一个人在心里结束吗？
虽然她不理解，但既然人家拜托她保守秘密，她也就真的什么都没说。
当然了，在看了杨大川的表现后，夏青棠也觉得帮忙保密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因为给杨大川这种人写信真是太不值得了。
杨大川本来就很风骚，他每次从桌子上发现了别人写给他的信，就会大惊小怪地拿起来，然后大声：“怎么又有人给我写信了？我来看看今天又是谁。哎，这些女同志也真是的，之前我都说过了，我暂时要全力工作，不打算处对象的，她们怎么也不听啊？”
只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这些给他写信的人，他只觉得沾沾自喜。
其他人对此并没什么反应，成双民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只有王庆很会拍马屁，他会立刻道：“不愧是杨秘书，你也太受欢迎了！我们这样的单身汉看了可真是羡慕死了。我可想找对象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杨秘书你是太受欢迎了，这么多女同志喜欢你，结果你却不想处。”
杨大川哈哈大笑道：“不用羡慕我，你也挺优秀的，你呀，得多跟女同志们一起玩儿，玩熟了她们就愿意跟你做朋友了。”
“可是我的乒乓球打得不好，之前我跟她们打过，都嫌弃我呢。”王庆叹口气，那失望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别着急，慢慢来呀，你跟着我一起，我带你练，我负责教你，总有练好的一天。”
王庆很高兴：“谢谢杨秘书，你可真是太好了！”
其他几人对这种戏码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也不会插嘴说些什么。
杨大川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先不忙着看内容，而是在上面找落款。
找了几遍也没看见落款，他就说：“又是没写名字的，唉，我真想知道是谁给我写的，免得辜负了人家。”
王庆说：“刚才咱们办公室好像有人吧？”
李子方说：“刚才夏干事应该在办公室。”
“那夏干事，你看见送信的人了吗？”王庆问道。
夏青棠说：“没看见。”
杨大川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说：“夏干事，你要是看见了，就告诉我吧。这些女同志一腔真心给我写了信，我看完以后，也想给她们一个回信啊。要是不知道是谁写的，那我岂不是辜负了她们的一片真情吗？”
师小雨回过头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夏青棠。
夏青棠淡淡道：“我真的没看见，不知道是谁送的信。再说了，既然人家没有署名，就说明对方不想让你给一个回信，你就应该尊重写信人的想法啊。”
“什么尊重不尊重的？你要是看见了却不说出来，这才是不尊重。”王庆小声嘀咕了一句。
夏青棠笑了起来，她说：“那王干事就当我是在不尊重吧。”
“你……”王庆一愣，赶紧看向杨大川，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了。
杨大川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道：“夏干事，你看上去怎么不太高兴啊？是不是这些女同志给我写信，碍了你的眼啊？你这样的想法很不好哦，我是一个单身男青年，人家单身女青年要是看上我了，是很正常的事情呢。”
夏青棠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喂！你这什么态度啊？”王庆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夏青棠喝道。
夏青棠压根就没有看他，只是拿起钢笔，继续工作了。
“喂！夏干事！你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啊？别以为你嫁了个好人家，就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了！这里不是你的婆家，这里是未来电器厂！”王庆又吼道。
杨大川假意劝道：“小王，别这么生气，我想夏干事肯定不是故意这样的，她肯定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看不起普通同事的人的。”
夏青棠说：“王干事，你也知道这里是未来电器厂吗？那你在这里是做什么的？你每天过来，是为了帮杨大川同志跟女职工交朋友的吗？”
“什么？！”王庆愣住了。
“我在未来电器厂，是来上班的，如果你不是来上班的，那就请你回家去吧。办公室是办公的地方，不是给你们拿来闲聊怎么交朋友的。我什么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只想好好办公，你要是不想办公，麻烦你出去，别影响我的正常工作！”夏青棠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非常冰冷强硬。
王庆气得面红脖子粗，他指着夏青棠的鼻子，却毫无办法，因为她说得很正确，这里就是办公室，不是拿来闲聊交朋友的，人家可是站在道理那边的。
杨大川冷笑一声，正打算说话，柴巧英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把他跟王庆吓了一跳。
王庆赶紧坐下来，然后慌慌张张喊了一声“柴主任”。
柴巧英看了看办公室里面的几个人，沉声到：“小王，跟我进来一下。”
王庆浑身一抖，下意识看向杨大川，杨大川冲他低声道：“没事的，别担心。”
王庆只能一脸惊慌地跟着柴巧英进了小办公室，然后关上了门。
这个门之前做得比较厚重，隔音效果还不错，如果里面说话声音不大，外面是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的。
李子方回头看了看杨大川，杨大川说：“不用看我，现在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呢，不会有事的。”
李子方叹口气，转身伏案工作了。
过了一会儿，成双民拿着几张文件走到了夏青棠的桌子前，低声跟她讨论一个问题。
夏青棠正在跟他解释文件上的某一处地方时，小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王庆红着脸、垂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沮丧，还一脸羞愧。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等成双民回到座位上，杨大川才低声道：“小王，没什么事吧？”
王庆低声说：“没事，咱们都好好工作吧。”
从这以后，王庆突然老实了很多，中午也不跟杨大川一起行动了，他借口说自己晚上没睡好，也跟成双民一起趴在桌子上午睡。
杨大川问他到底怎么了，王庆也不说话，只说什么事都没有。
见跟班变成了这样，杨大川也没勉强他，中午还是照常一个人去那边打球，而且也越来越受女同志们的欢迎了。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大概已经意识到了柴巧英对他的不满，因此他虽然还是喜欢跟女职工交朋友，但在办公室的时候也老实多了，除了工作也不太说话了。
师小雨说：“那两个人终于老实了，真是谢天谢地。”
夏青棠笑了：“要感谢柴主任。”
“对对对，要感谢柴主任。其实，我早就受不了那个王庆了，他一天到晚像个哈巴狗一样跟着杨秘书，图什么啊？人家杨秘书是市工会的人，难道他讨好别人，还能升官不成？咱们可是电器厂的人，就算要升官，也应该讨好本厂的领导啊。要我说，讨好杨大川，还不如讨好柴主任呢。柴主任经验很丰富，她今后啊，肯定还要往上升的。”
夏青棠说：“没错，也不知道王庆在想什么，杨秘书过段时间就要回去原单位，等他走了，王庆要怎么办？他连这个都想不明白，真是个糊涂人。”
“幸好现在柴主任管住了他们，我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杨秘书很了不起，但他也挺害怕柴主任的。”
“那当然啊，这里毕竟是新电器厂的地盘，柴主任又是有真本事的人，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杨秘书回到市工会也不好交代的。”
夏青棠等人清清静静工作了一段时间，新职工们的培训也正式结束了。
结束的当天，省里和市里的好几家报社都派了人过来采访，夏青棠跟成双民被派去招待这些记者们，杨大川作为市工会的人也过去凑个热闹。
早在招工期间，这些报社就一直想要过来采访了，但厂里却一直没有同意，等到培训的最后一天才让他们进来。
进厂之后，记者同志们都显得很兴奋，抱着照相机的摄影师也举着照相机，在厂里的不少地方都按下了快门。
杨大川跟这些记者全都认识，夏青棠跟成双民带着记者们在各处参观了，他就在一旁滔滔不绝跟所有人说着话。
等到厂区逛完，夏青棠他们就将人带去了一车间，皮特厂长跟严建顺都在这里，记者们见到皮特厂长，都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
看得出来，再过来之前，他们都学了打招呼的英语，不过更多的话就不会说了。
打过招呼之后，严建顺就将早就准备好的通讯稿交给了各家报社的记者们。
这份通讯稿是夏青棠写好以后交给严建顺修改的，基本上将记者们想要了解的问题都回答清楚了，而且也对新电器厂做了很详细的介绍，拿回去以后按照这个修改润色一下，就可以写出各家自己想要的报道了。
省报的女记者道：“我们可以实际采访一下皮特厂长吗？”
“可以的，每人可以问三个问题，我负责帮你们翻译。”严建顺道。
于是，记者们便排了一个先后顺序，分别采访了皮特厂长，并且给他在车间里拍了照片。
“请问，我们可以找几个工人，也拍几张照片吗？”工人报的摄影师走到夏青棠和成双民的附近，低声问道。
成双民是不太喜欢说话的人，因此夏青棠便主动说：“当然可以的，我带你们过去拍吧。”
“谢谢，你们能不能推荐几位比较优秀的新职工呢？还是我随便拍？”
夏青棠想了想，道：“这次培训中有几位职工表现很优异，他们都在这里。”
说着，她跟成双民就带着工人报的两位记者走到了胡彦辉等人的面前：“这几位就是本次培训中的佼佼者了。”
摄影师见胡彦辉个子高大、相貌端正，便笑着说：“挺好的，看上去很有精神风貌，那我就拍一下这几位同志了。”
胡彦辉几人早就知道今天记者会来采访，现在见到摄影师过来拍摄他们，每一个的脸上都露出了有些紧张的表情。
工人报的摄影师显然非常专业，他没有着急拍照，而是先让他的同事跟胡彦辉他们聊天，自己则站在一旁等着。
等大家聊得稍微熟悉了一些，胡彦辉等人的表情也慢慢松弛下来了，摄影师才按动快门，拍下了几张照片。
“好了，谢谢同志们。”摄影师笑着说道。
胡彦辉说：“不用谢，这是应该的。”
另一个女职工低声说：“我们的照片真的会登在报纸上面吗？”
那位记者笑着说：“我们今天拍了不少照片，最后会用哪些照片，要看版面和主编的意见。不过，我们本来就是工人报，我个人写稿件的重点会落在职工的身上。所以，几位同志的照片应该会被刊登出来的。”
“真的呀？太好了！谢谢你！我到时候要让全家人都看看！我们家还没人上过报纸呢！”女职工兴奋极了。
胡彦辉等人虽然没说话，但看得出来，他们也都非常期待。
记者便说：“当然了，还是有一定几率不会被刊登的，也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好，我会的。”
拍好了照片，夏青棠又带着工人报的两位同志往回走，那位记者拿出之前严建顺给的通讯稿大略看了一遍，然后盯着那个署名轻声道：“夏青棠？”
“你叫我？”夏青棠没注意他在看通讯稿，还以为对方是在喊她，因此便应了一句。
记者抬起头来，盯着夏青棠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笑着说：“你就是夏青棠同志？”
“对，我是夏青棠，怎么了吗？”夏青棠微微有些不明白。
他说：“我记得你，你不是棉纺厂的工人吗？你在我们报纸上登过好几篇文章了，因为你的文章写得不太一样，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
夏青棠笑着说：“是的，我是给你们工人报投过稿子，也感谢你们愿意选用我的文章。”
“你这是被调来电器厂工作了？做干事员？”
“对，市里缺少人手，所以让我过来了。”
“我听说这次选过来的人都是会说外语的，看来你不光会写文章，还会说外语呢。”
夏青棠道：“确实学过一些，现在也刚巧可以用上。”
“你怎么会想起来学习外语的呢？”记者不愧是记者，没说几句话就又开始采访了。
“刚巧遇到一个机会罢了，我的爱人认识省城大学的一位外语老师，她回校之后，愿意给我上课，我就过去学习了。”
“省城大学的外语老师？那你是想考大学才去学外语的吗？”
夏青棠说：“并不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考大学，我去学外语，只是觉得未来一定会用上外语的。你看，我学习之后，确实就用上了。”
“我记得夏同志一开始是棉纺厂的一线女工，那你是直接从女工来到电器厂做干事员了吗？这可是很大的跃升了。”记者显得很惊讶。
夏青棠说：“不是的，我后来在棉纺厂也被调进厂工会做干事员了。”
“因为什么被调走的呢？”
“因为我会写文章。”夏青棠笑着说：“刚巧工会需要这样一个人，我就被选过去了。”
“这么看来，你的经历很不一般啊，从一线纺织女工到会说外语的新厂干事员，好像也没花多少时间，是吗？”
“对，一年多的时间。”夏青棠淡淡道。
记者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说：“我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单独的采访吗？我想把你的经历写出来，借此鼓励广大职工。”
夏青棠微微一怔：“这个……可能要问一下我的领导，我个人是不反对的。”
记者便等到其他人采访全部结束，然后走到了严建顺的面前，低声道：“严助理你好，我是工人报的记者，我想问一问，下一期，我可以来厂里给你们的夏干事做一个单人采访吗？”
严建顺愣了一下：“单人采访？”
“对，因为我对她印象很深刻，她当初还是棉纺厂的一线纺织女工的时候，就给我们报社投稿，而且被采用了不少文章，都被刊登出来了。今天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她还自学了外语，然后又被市里选来了新厂。我认为她的经历可以鼓励很多人，现在大家都想去考大学，但大学很难考。可就算不考大学，通过自身的学习，依旧可以走出不一样的道路。这是一个很好的采访对象，如果你们领导同意的话，我真的很想给她写一篇专访。”
严建顺说：“稍等，我问一下厂长。”
他转过头，用英语低声跟皮特厂长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过头来，道：“皮特厂长说，只要夏干事自己同意，厂里也同意。”
“那太好了，夏干事自己是同意的。”记者显得很高兴，“谢谢厂长，谢谢严助理。”
严建顺说：“采访完成后，请将初稿拿给我看一下。”
“放心，我会的。”记者笑了一下，走到了夏青棠的身边，说：“夏干事，皮特厂长同意了，我可以给你做一个采访。”
夏青棠说：“是吗？那我也同意的。只不过，采访我这样的人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个人还很年轻，工作也没几年，应该写不出很多内容吧？”
“怎么会呢？我认为你有很多内容可以写的，我还想了解一下你的私人生活部分，到时候可能也会写上去一些，你认为可以吗？”
“要看写什么吧，要是问业余爱好什么的，倒是也没有问题。”
记者点点头道：“那好，我们今天没有时间了，等我把这篇稿件完成，我就来厂里找你，可以吗？”
“应该是可以的。”夏青棠说。
“那好，到时候见。对了，我叫谷伟。”记者显得非常开心。
“好的，谷同志，到时候见。”
全部记者同志都已经完成了今天的采访工作，夏青棠跟成双民又送他们这群人出去，杨大川也跟在旁边。
他们基本都是骑自行车过来的，有些是两个人骑一辆车，有些是一人骑一辆。
杨大川在厂门口跟每个记者握了手，又热情地将他们全都送出大门，看着他们骑车离开后，三个人才转身往回走。
成双民一直是话少的性子，夏青棠又不喜欢跟杨大川说话，因此他们俩闭着嘴只默默往前走。
杨大川却说：“小夏，你可不得了了，工人报居然要给你一个人做个采访，这要是刊登出来了，你岂不是会成为本市的大人物了？”
夏青棠淡淡道：“我一个干事员，再怎么被采访也只是干事员，能算什么大人物？难道我接受一个采访，就立刻升官了不成？杨秘书可不要开玩笑了。还有，要是杨秘书也想接受采访，可以随便找一个报社说一声，以你的资历和本事，我想他们都会愿意给你写报道的。”
杨大川突然笑了一下，道：“我最开始的时候以为你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姑娘，但越接触就越发现，你这张嘴特别厉害，而且说话很难听。”
“我说话难不难听是看跟谁说话的。”夏青棠笑着说：“杨秘书难道不是吗？”
她笑靥如花，一张脸灿烂得像怒放的花朵，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满是冷意。
杨大川突然一把揪住了夏青棠的袖子，强迫她停了下来。
“干什么？”夏青棠一惊，使劲将袖子往回一扯，居然没有扯开。
杨大川眯眼瞪着她，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得意什么？谢瑾萱的爷爷没几年就要下来了，等他爷爷下来了，我想对你做些什么，你以为自己还能跑得掉？”
“那你着急什么？既然爷爷快要下来了，那你就等到那个时候呗？”夏青棠冷冷道：“我倒是想看看，你到时候能对我做些什么。就算你爸爸做上市里的一把手了，你还能强抢民女不成？我料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你要是想在别的方面针对我，我无所谓，你尽管放马过来。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在这里工作，就算你让人开除了我，我家里也养得起我。除了这些，你还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对谢瑾萱下手，你别以为他是大学生，又是省里寄予厚望的好苗子，我就收拾不了他了。”杨大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但语气越来越狠毒。
“那你就去做啊，谁拦着你了？可就算你对谢瑾萱下了手，难道我就会对你屈服了？别瞧不起人了！”夏青棠说：“我要是对你这样的人屈服，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不过你放心，你都说我这个人说话难听了，其实我不光说话难听，我心里也挺狠的。我不怕告诉你，你但凡敢对谢瑾萱做什么，我一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杨秘书，你可是你家的宝贝儿子，你的命……比我的值钱多了。你想试试，那咱们就试试呗。”
杨大川呼吸一顿，眼神开始有些闪烁了。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还真瞧不起人啊？你是天生命好，生下来就有个好爸爸，又是个儿子。你恐怕不知道我们底层人想往上爬，需要付出什么吧？你以为我是怎么嫁给谢瑾萱的？我家跟他家天差地别，我要真是个小白兔，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杨大川我告诉你，你想对付我，尽管来，我要是怕你，我就不姓夏了。”夏青棠这段话说得非常轻描淡写，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到了极点，哪怕是杨大川，看了一会儿也突然哆嗦了一下。
夏青棠顺势拽回自己的袖子，然后转过身大踏步往前走。
一直站在旁边没吭声的成双民突然说：“夏干事，需要告诉柴主任吗？柴主任应该会帮你解决的。”
夏青棠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成双民继续说：“你是女同志，如果你觉得有男同事对你不太礼貌，你是可以跟领导反应的。”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跟柴主任反应。”夏青棠点点头。
等回到办公室，夏青棠第一时间去了柴巧英的小办公室。
“柴主任，我想跟您反应一件事……”
从小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杨大川已经回来了，他坐在椅子上，正用一种仇恨、不解和疑惑的眼神看着夏青棠。
师小雨不知道夏青棠跟杨大川刚才正面起了冲突，她笑着说：“小夏，那些记者同志都回去了呀？”
“是的，回去了。”夏青棠说：“这次的报道很快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咱们都可以看看，他们还拍了不少照片呢。”
“真的呀？那你们有没有请他们顺手帮忙拍几张照片的？”师小雨说：“我们厂很好看，我一直想要拍几张照片，但又借不到照相机。”
“你想拍照片？那我礼拜一把照相机带过来，帮你拍几张吧。”夏青棠道。
“真的？你家有照相机呀？”
“对，我家有一个照相机，刚巧里面还有胶卷，你想拍几张都行。”
师小雨认真琢磨了一下，道：“胶卷也是很贵的，我看，我就拍两张吧，一张在咱们厂大门口拍，一张在咱们这个办公楼的前面拍。小夏，你说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
“那我要给你多少钱啊？”
“还没拍呢，说什么钱？等拍好以后，我把胶卷用完了，才能送去洗照片。等你拿到照片了再给钱吧，就给胶卷和洗照片的费用就行。”
师小雨很开心：“谢谢你，小夏你可真好啊。”
“不客气的。”
当天下班后，夏青棠跟师小雨手挽手一起去坐班车。
她们俩虽然不坐同一个线路的班车，但一般都会一起往大门口走。
师小雨说：“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后来才发现杨秘书一直在瞪你，那眼神看着怪吓人的。”
“我们稍微起了一点冲突，不过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
师小雨点点头：“你还是要跟家里人说一声的，我看杨秘书这个人，外表看着和和气气的，骨子里不像好人。”
“你怎么发现的？”
“你不知道吗？他跟咱们厂最好看的那几个女职工都去单独看电影了！我听她们说，杨秘书还在电影院跟她们拉手搂肩膀了……这一看就不是好人啊。我真的不明白了，她们明明知道杨秘书同时约她们好几个人，怎么还愿意跟他继续来往啊？”
夏青棠说：“那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呢。”
杨大川是谁的儿子，厂里人人都清楚，想攀上他这个高枝儿也属于人之常情，但师小雨比较单纯，所以夏青棠并没有在她的面前说出来。
当天晚上回了家，夏青棠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谢瑾萱。
谢瑾萱表情正常，只低声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放心。”
夏青棠当然放心，因为她一点儿也不会害怕杨大川，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烦人。
到了礼拜一，夏青棠他们到了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杨大川的桌子被腾空了。
之前，他的桌子上放着漂亮的茶杯、精致的竹根笔筒、一个单人相框，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私人物品，但现在整个桌子上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王庆第一个说道：“杨秘书的桌子怎么空了？”
李子方说：“不知道啊。”
“杨秘书是不是被调回原单位啦？他本来也不是咱们厂的人呀。”师小雨说道。
王庆说：“可是，杨秘书之前说过，他要到五月下旬才会回市工会的。”
“这也很正常，市工会很忙的，杨秘书又那么能干，可能是那边缺不了他。”李子方说道。
柴巧英拎着一个黑色大皮包走了进来，见大家都在看杨大川的空桌子，她就说：“我跟大家说一件事。”
所有人都站起来看向她，她继续道：“市工会那边工作繁多，所以提前让杨秘书回去了。他原本就不是咱们电器厂的职工，现在回去了，也是应该的。杨秘书回去后，你们的工作还是照旧的。之前分配给他的那些工作，可能需要你们平均分一下，大家协助完成。”
“这没有问题的，柴主任，交给我就好。”王庆拍着胸脯道。
柴巧英点点头，说：“还有，他的桌子空出来了，你们谁想用那张桌子，可以坐过去。”
第137章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坐在第一排的王庆看了看成双民，犹豫了几秒钟就说：“成干事年纪比较大，还是成干事坐过去吧。”
成双民头也没抬：“没关系, 我坐在这里挺好的，不管坐在哪儿都一样是办公, 我也懒得换来换去了, 你们其他人随意就好。”
夏青棠是原本就坐在最后一排的, 第二排的两个人也懒得换, 因此王庆高高兴兴地站起来, 道：“既然大家都不想换, 那我就坐过去了。”
“你坐呗。”师小雨道。
柴巧英说：“换好座位以后，小成你把杨秘书之前遗留下来的那些工作检查一遍, 然后平均分给办公室的几个人，大家一起分担一下。”
成双民点头道：“是, 我知道了。”
柴巧英就走进了小办公室, 然后关上了门。
王庆开始高高兴兴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一边收拾一边说：“你们真的不坐那个座位吗？那个位置很好的。”
师小雨说：“我现在坐的位置也挺好的, 王干事你不用再问了，你直接坐过去就行。”
王庆说：“杨秘书这个人也真是的，往日我跟他关系那么好，现在他说走就走，也没给我留句话呢。”
李子方说：“今天是礼拜一，昨天是礼拜天，我们又不上班, 杨秘书就算想给你留话也做不到呀, 你们又见不到面。”
王庆说：“可是杨秘书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收拾干净了，说明他肯定是在礼拜天过来了一趟, 专门收拾东西的，既然过来了一趟，那就可以给我留个小字条说一声嘛。亏我之前还跟他关系那么好，没想到他是一点儿都念旧情啊！”
“说不定杨秘书也是突然收到的通知，所以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比较匆忙。你作为他的好同事，应该理解他一下吧。”师小雨故意道：“既然关系好，何必要找他的不是呢？”
“理解理解，我可是很理解的，而且杨秘书走了之后我才能用这张桌子，你说我怎么能不理解呢？”王庆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将东西都搬好了。
成双民去了一趟小办公室，将杨大川还没有做完的工作检查了一遍，分给了办公室的几个人。
因为每个人手里的工作都不少，所以成双民自己承包了杨大川遗留下来的大部分工作，而将小部分分给了其他人。
夏青棠说：“成干事，你的工作量已经很大了，你现在只分给我们这么一点，那你要怎么做得完呢？”
成双民说：“没关系，我这两天加个班就行了。”
师小雨说：“怎么加班呀？咱们都是坐班车的，要是班车开走了，你就回不了家了。”
“我可以利用午休的时候加班，师干事你不用担心。”
师小雨笑了起来：“还真是，我居然没想到中午可以加班，只想着晚上下班了。”
夏青棠说：“我午休的时间比较短，成干事，我可以帮你分担一部分的。”
成双民说：“那午休的时候办公室见。”
“好的。”夏青棠笑了一下，埋头继续工作。
隔壁的王庆工作一会儿，就朝夏青棠那边看一会儿，看了大概七八次左右的时候，夏青棠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
王庆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夏干事，你要是忙不过来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分担的。”
夏青棠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必。”
“我真的可以的，我手头的工作量应该是最少的一个，你要是有什么忙不完的，可以尽管跟我说。”
“真的不用。”夏青棠显得很冷淡。
首先，她并不需要别人来帮她完成什么工作，因为她对自己的工作进度都是有把握的，而且她做得某些工作，其他人根本做不了。
其次，她并不怎么喜欢王庆这个人，而且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王庆之前为了讨好杨大川，经常对着她说一些难听话，两个人之间别说关系友好了，根本就能算是有矛盾。
也不知道这个王庆到底在想什么，杨大川回去了，他怎么就突然对着夏青棠这么友好了呢？这人怎么比变色龙变得还快呢？
夏青棠虽然有些疑惑，但却没有说什么。
不过师小雨有些看不惯王庆的行为，加上她跟夏青棠的关系很好，便故意扭头说道：“我说王干事，你之前还天天针对我们小夏呢。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转性了？”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非常明显，但王庆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继续没脸没皮地说道：“你这话就不太对了，我以前可没有针对过夏干事。我们以前啊，只不过是有些事情上意见不统一。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我也是希望能把关系弄得好一些，气氛更融洽一些，你说是不是呀？”
师小雨冷笑了一下，道：“我对你可真是服气了，你这人……厉害的。”
确实，真碰到这样的人，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因为说什么都没用，人家是真的不要脸，说任何话都对他没意义，还不如闭上嘴。
李子方也觉得王庆有些太没脸没皮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回过头来看了王庆一眼。
王庆说：“哟，李干事，你看我做什么？”
李子方摇摇头，埋头工作。
夏青棠完全没有搭理王庆，她始终低着头认真工作。
杨大川的离开并没有给这个办公室造成特别大的影响，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临时过来帮忙的，现在工厂已经开始进入正常的三班倒作业了，那杨大川在这里的工作本来就应该结束了。
只有夏青棠和成双民两个人知道杨大川被提前调回去的大概原因，不过他们俩都不会说出去。
当天下午，夏青棠在一楼的厕所碰到了柴巧英。
见厕所没人，柴巧英就说：“小夏，礼拜天我去了一趟市工会，跟那边说，我们厂现在已经不需要帮忙了，请他们让杨大川尽快回到原本的岗位上去。现在他离开了，你就可以放心工作了。”
“谢谢柴主任，这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你了。”夏青棠认真道。
柴巧英确实是一位很不错的领导，其实她是可以不用管这个事情的，毕竟杨大川背景不一般，又是市工会主席的秘书，要是得罪了杨大川，对柴巧英本人来说也挺危险的，但她愿意为了下属直接去市工会挑明，可见她很不一般。
柴巧英说：“我这么做是应该的，你是我们厂办的人，他欺负我们厂办的人，我当然要保护你。自己人不维护自己人，那还要我这个领导做什么呢？”
夏青棠笑了起来：“您说得对。”
“还有，这次的事情，可能也不光是我的原因吧。通常来说，我去找了那边反应了情况，市工会就算再快，也至少要等上一个礼拜才会把杨大川调回去的。要是杨大川自己不想走，恐怕还会再拖延一段时间。这么快就能解决，我其实是很意外。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所以上面才会这么紧急把他给调了回去。我是礼拜天上午过去的，下午我在家里收到了市工会打过来的电话，跟我说希望我能陪着杨大川来一趟办公室，因为杨大川要过来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礼拜一就要回到市工会去工作了。我当时很意外，但也挺高兴的，所以我就陪着他过来收拾东西了。全程他的表情都很难看，中间也对我说过一些比较难听的话。我看他的样子，他自己是不想这么快离开我们厂的，所以，我在想，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插手过？”
夏青棠说：“可能是我爱人家里的人说过什么吧……杨大川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了，就算是我，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了，所以我就回去告诉了我爱人。”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这样挺好的，你家里人可以保护你，我也能安心了。”柴巧英说：“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好好工作，我看好你的未来。”
“谢谢柴主任。”夏青棠很高兴。
到了午休时间，夏青棠先帮师小雨拍了两张照片，然后又请谭红梅给她们俩在办公楼前拍了一张合影。
师小雨非常高兴：“谢谢你啊，小夏，你有照相机真的太好了。”
“不用谢，咱们俩这么熟的关系了，说这个做什么呀。你下次要是还想拍照片，我可以把照相机借给你用的。”
“这么贵的东西我可不敢借，万一弄坏了就不好了，再说了，我也不会用照相机呀。”
夏青棠说：“很简单的，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算了算了，我就不学了，我下次要是想拍照片，还是请你帮我拍。我觉得咱们厂里就很适合拍照，那边的运动场那么大，还有很多树木，要是去那边拍照，应该也会很好看。”
“那等我换了新的胶卷，到时候我再带过来，给你在运动场那边再拍两张。”
“好呀，谢谢你。”
拍完照片，她们俩都没有午休，而是高高兴兴回到办公室，开始跟成双民一起工作了。
为了分担杨大川留下来的那些工作，成双民吃过午饭就回到办公室开始干活了。
见夏青棠和师小雨都来给自己帮忙，成双民也没客气，把手头的工作分给了她们俩一些。
李子方见大家都在工作，便也没有午休，而是跟大家一起分担。
只有王庆回来看了一眼，他放下饭盒，就抱着他的乒乓球拍出去了。
师小雨撇撇嘴，道：“这人哪，可真是……”
夏青棠笑了笑：“没事儿，咱们几个已经够用了，不用他。”
忙了一整天，下了班回到家，夏青棠立刻就将杨大川被召回去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帮忙做了些什么呀？今天我们柴主任也说了，如果光是她去说话，估计是没有这么快的。礼拜天突然把杨大川弄回去，应该还有别人做了些什么。”
谢瑾萱说：“我本来想让爷爷去敲打一下杨大川的父亲的，但爷爷最近的工作非常繁忙，我就不想打扰他。我想了一下，自己去找了杨大川的父亲面谈的。”
“哇，你自己去找他了，你就直说了吗？”
“对，我只是很简单的告诉他，他的儿子对我的爱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希望他能好好管一管杨大川，不要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他听了以后就说，他已经知道了，让我放心，他知道会怎么做的。”谢瑾萱说：“那是他自己的儿子，他当然知道杨大川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去一说，他应该就立刻让杨大川回到市工会去工作了。继续待在你们厂，还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岔子来呢。”
“怎么？他在我们厂里跟很多女职工交朋友的事情，都传到外面去了吗？”
“是的，已经传到外面去了，我也有所耳闻。毕竟杨大川这个人在市里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大家都知道他热情好客、年轻优秀，很喜欢交朋友，随便走出去问个人，大部分都知道杨大川。所以，他要是做了什么，基本上也瞒不住的。”
夏青棠说：“那他爸爸这次不就是顺水推舟了吗？本来就应该要管一管儿子了，现在你过去说了一句话，等于是在帮他了。”
“希望他父亲是个明白人吧，他儿子做的这些事情，如果他再不严加管教，将来要是得罪到其他人的头上去，那可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谢瑾萱说。
“那……等爷爷退休了之后，杨大川的父亲会不会报复咱们呀？当然了，我是不害怕这些的，我主要是担心你。”
“他父亲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帮儿子来报复我们的。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我爷爷将来退休了，难道还没几个知心的下属或是老朋友了吗？他如果真的敢做什么，我们家也不会放过他的。若论根基，他杨家怎么跟我们家比？”谢瑾萱拉走夏青棠的手，“所以你就放心吧。”
“我放心的，那我现在去做饭了。”夏青棠高高兴兴过去做饭了。
杨大川走了，办公室里再也没了讨厌的人，虽然王庆偶尔还是腆着脸过来讨好她，但像这样的小人对夏青棠也造不成什么影响，因此可以忽略不计。
其他同事都很认真负责，领导们也都一心扑在工作上，这里的工作氛围非常好。
夏青棠在新电器厂的工作越做越顺手，渐渐的也就打消了回到棉纺厂去的念头了。
过了一个多礼拜，工人报的记者终于找上门来了。
谷伟这次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带摄影师，不过他也带了一个照相机，之后可能会给夏青棠拍照。
这次的单人采访因为经过了皮特厂长的同意，所以谷伟找上门来了之后，简单跟柴巧英说了几句，柴巧英就说：“小夏，这个采访是之前说好的，你就陪着谷记者去小会议室，好好的聊一下吧。”
“好的，我知道了。”夏青棠收拾好桌面上的全部东西，上了锁之后才装着钥匙跟着谷伟一起往外走。
“谷记者，请往这边走，我们的小会议室在一楼，那里的环境还不错，可以放心的说话。”夏青棠道。
谷伟打量着他们这楼上楼下的建筑格局，道：“还是你们这里好，房子盖得又大又漂亮，哪里像我们？我那个办公室都用了多少年了，桌子椅子也都是破的，有时候下大雨还容易漏雨。看看你们这儿，在这里上班心情都会好一些吧？”
夏青棠说：“确实，我刚过来的时候其实也不怎么情愿，但因为这里的环境很好，加上领导跟同事也都是很好相处的人，现在就已经很放心的在这里工作了。”
“哦，你之前居然不太想过来吗？这可是外国人过来建造的新电器厂呀，对于我们整个市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工作地点了。”谷伟很好奇地说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会议室的门前，夏青棠打开门，将谷伟请了进去。
因为对方是男同志，所以按照惯例，夏青棠并没有关上会议室上门。
她先从柜子里取出了干净的茶杯和茶叶罐，之后借了隔壁谭红梅他们的暖水瓶给谷伟泡了一杯茶，然后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夏青棠说：“我是在棉纺厂出生的，也是在棉纺厂长大的，之后高中毕业我就顺理成章的进入了棉纺厂工作。对我来说，棉纺厂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我留在那里会很有安全感。所以，刚开始上面提出想把我调过来的时候，我内心是不同意的。”
“那后来怎么又同意了呢？”
“上面说实在缺人，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我要是再不过来……好像也挺对不起大家的。”
谷伟笑了起来：“夏青棠的心地很好呀。”
夏青棠也笑：“谷记者，你喝茶呀。”
谷伟喝了一口热茶，道：“那我们现在开始采访吧。”
“好的。”
“我们先来说说你在棉纺厂时候的经历吧，你那个时候作为一线的纺织女工，怎么会想起来给我们工人报写文章投稿呢？”谷伟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很认真地看着夏青棠。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记者，夏青棠跟他交流的时候，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轻松和愉快。
他从夏青棠的第一次投稿开始问起，之后一点一点的问到了夏青棠是如何学习英语的。
这期间，他对夏青棠的想法非常在意，好几次都在问：“旁人可能都不敢的，你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所以才决定这么做的呢？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夏青棠当然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比较巧妙的换了一个说辞。
她说：“我从小就是一个很爱学习的人，只是我没赶上那个时候，到我读中学的时候，课本都比以前要简单了，之后我们更没有办法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去考什么大学。但对我来说，热爱学习这件事就好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一样，不管我在哪里工作，不管我在做什么，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能够懂得更多的知识，明白更多的道理。所以，我想学习并不是为了想要得到什么利益，我只是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在我们这个当下，既然要发展经济，每一个年轻人都应该以身作则，从我做起，努力提升自己，之后才能跟得上整个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谷记者，你说我这样想是对的吗？”
谷伟很认真地点点头，一脸的钦佩：“你这么想当然是对的，你说的很好，我作为一个老记者，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做了很多年了，虽然平时我也有在本职工作上努力学习，但本职工作之外的我就没有想过再去学习一些技能了。今天通过你的采访，对我的启发也很大。我也还算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年，我从现在也可以找一个方向去学习。”
把工作和学习上的东西都问完了之后，谷伟很感兴趣地说道：“因为这是一篇人物采访，所以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一些家庭生活方面的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可以先问问看，如果我觉得不合适，我就不回答，这样可以吗？”夏青棠道。
“当然可以，那我们现在开始吧。首先，我很好奇的是，你业余时间要花那么多的功夫去进行自我学习，但你说过你已经结婚了，那么你的爱人对你的学习是否支持呢？如果你因为学习而耽误了家里面的事情，他会不会感到不高兴呢？”
“当然不会呀，我爱人是最支持我学习的，甚至，刚开始的时候，就是他负责教我写作的。我能有现在的写作水平，一半靠自己的努力，另一半就是他教出来的。”说起谢瑾萱，夏青棠的脸上忍不住泛出了笑容。
谷伟说：“所以你的爱人支持你的学习，他也希望你能变得更好，是吗？”
“是的，因为我的爱人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如果我不努力学习，不变得更好，我会跟不上他的脚步的。所以，日常在家里，我们两个人都会互相鼓励，晚上吃过饭，我们经常会一起坐在餐桌边看书学习。”
“这可真是太罕见了！”谷伟非常惊讶，“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家庭，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请问你的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他之前是上班的，不过现在考上了大学，所以正在读书。”
“原来你爱人是大学生，怪不得他这样支持你学习呢。对了，既然你爱人是大学生，为什么你没有萌生过考大学的念头呢？”
夏青棠说：“我前面说过了，我从小就很热爱学习，但每个人的资质是有限的，我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就算我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我也未必能够像别人一样考出那么好的分数。对我来，说考大学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很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我就不选择考大学了。我只想在我自己可以努力到的范围内，掌握我想掌握的这些知识，这样就很好了。”
谷伟忍不住鼓起掌来：“夏干事，你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青年，你的见解非常的独特且先进，我相信当这一篇专访刊登出来后，会有很多人受到触动和鼓舞的。”
“谢谢你的夸奖，如果大家能够通过我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努力，得到一些鼓舞，这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褒奖。”夏青棠道。
结束了采访，谷伟收拾好自己的本子和钢笔，道：“我可以给你拍一张照片吗？作为人物专访，我想把照片也刊登在报纸上。不过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毕竟你长得非常得好看，想要避免一些麻烦，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夏青棠笑着说：“没关系的，你可以拍一张。”
刊登在报纸上的照片，大家都看过很多次了，实际上并不清晰，就算是很好看的人，一旦被印在了报纸上，也是模模糊糊的，顶多只有认识的人才能认得出来，所以夏青棠并不担心刊登照片会惹麻烦。
谷伟便说：“那我就在你们的办公楼前面给你拍一张照片吧，这样可以拍出人的全身，脸就不会看得特别清楚了。”
“好的，没有问题。”夏青棠领着谷伟走了出去。
拍好照片后，谷伟说：“今天的采访已经结束了，很感谢你的配合，我现在上去跟你的领导打一个招呼，然后我就回去了。过几天我会将写好的初稿送过来，给你们的严助理看一遍。”
“好的，那我们现在上楼吧。”
谷伟去楼上跟柴巧英打了一个招呼，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夏青棠送走他之后，又回到了办公室。
同事们都很好奇的看着他，师小雨第一个问道：“小夏小夏，我听说工人报的这个记者要给你写一篇人物专访，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这个专访大概是个什么内容呀？”
“就是跟工作和学习有关的一些内容，具体的等报道出来的时候大家就可以看到了。”夏青棠道。
王庆说：“夏干事，你可真是了不起，接受了这个采访之后，有那么大的一篇专访，要是刊登出来了，你将来在咱们办公室肯定会是第一个升上去的人的！”
夏青棠说：“这只是一篇采访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咱们厂应该不会看那些东西的。要说升职，肯定也会升工作能力最强、平时最努力的那一个，这个人肯定不是我。”
师小雨说：“也不是我，不过我也没想过升职，对我来说，好好工作就行了。不过，小夏，我可真为你感到高兴，你能够接受这种专访，说明你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等到刊登出来了，我会拿着你的报道去给我家里人都看一遍的，我要骄傲的告诉他们，这个夏干事就是我的好同事，好朋友！”
“谢谢你。”夏青棠对着这么坦诚的师小雨，也确实很开心。
谷伟三天后就送来了初稿，他先送去给严建顺看了一遍，严建顺表示没有异议，他就又来到了厂办的办公室，敲敲门把夏青棠请了出去。
“这个报道，你们原助理已经点头通过了。”谷伟说。
“真的呀，那可是好事。”
“不用修改，当然很好了，对了，你要不要看一遍？”
夏青棠说：“那要是我看过之后不满意，你会修改吗？”
“当然会呀，毕竟你才是这一篇的主人公，如果你都觉得不行，我肯定是要重写的。”谷伟将几张稿纸递给了夏青棠。
夏青棠接过去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她就发现这个谷伟的写作能力很强，而且，文章没有任何不良的偏向性，里面满满都是对她的正面报道。
不管是谁看了这篇采访，应该都会被夏青棠的普通事迹所感染，虽然这些只是平平无奇的小事，但被谷伟写出来了以后，就变得很热血，也很积极向上了，同时也会给年轻人一个念想，那就是只要拼搏就会有希望。
“写得非常好，谷记者，这次真的谢谢你。没想到你把我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写的这么好，我都快不好意思了。”夏青棠将稿纸递回去。
谷伟笑着说：“你就不要谦虚了，你可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人，对比普通人，你已经相当优秀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给你做采访呢？那行，既然你看过了没有问题，我现在就回去了。这边采访会被刊登在下一期的工人报上，你可以注意一下时间。”
“好的，谢谢你，我送你出去吧。”夏青棠将他送出去，自己的脸上也忍不住挂上了开心的笑容。
她虽然不是虚荣的人，但自己所做的努力得到了肯定，而且还要被大张旗鼓的刊登在报纸上，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觉得开心的。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已经是暮春时节，几乎天天都是大晴天。
这一篇专访也在一个非常晴朗的那天被刊登了出来，报纸被送来办公室后，师小雨第一个冲了过去，抢过报纸开始看了起来。
王庆也伸过头去一起看，他只看了一眼就惊讶地说道：“这么大的篇幅，不得了呀！夏干事，你这次可真是出风头了！”
夏青棠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很快，所有人都看过了报道，每个人都对这篇报道赞不绝口。
“写的真好呀，这个记者可真有才华！”师小雨说：“而且你都没跟我说过，原来你之前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小夏，你虽然这么年轻，但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呀，我要跟你学习！”
李子方也说：“是啊，没想到小夏干事居然是从一线的纺织女工努力出来的。”
连成双民这种平常不怎么说话的人看过报道之后都说了一句：“夏干事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认为这篇报道应该贴出去，让咱们全厂的职工都看一看，应该也可以鼓舞那些年轻的职工们，让他们也多提升自我的学习。”
正说着，柴巧英从她的小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小成的这个提议非常的好，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这篇报道写得非常好，我看过以后很满意。刚巧，咱们厂的宣传栏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启用过，不如……就把这个贴上去吧。”
“我赞同！”师小雨说。
“我也赞同！”李子方也点头道。
“既然大家都赞同，那过一会儿，小师就把这张报道贴到宣传栏上去吧。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职工们就都能看见了。”
师小雨很开心：“是！柴主任，我现在就去贴！”
这篇报道在新电器厂果然掀起了不小的影响，一开始，大家对于夏青棠的印象就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会说外语的干事员。
可现在看了这篇专访之后，大家才意识到，原来夏青棠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自己走上来的。
当然了，在不同的人看来，这篇报道也有不同的指向性。
比较正面的人会觉得夏青棠能从基层一点一点努力上来，那么他们也可以通过自我学习的努力，得到这样的机会。
但有些人就不这么想了，厂里还是有不少职工对夏青棠开始了冷嘲热讽，他们觉得她一定是家里有关系有背景，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夏青棠都成为了这段时间整个厂里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还有一些真心想要学习的年轻人也跑到她的面前取经，问她如果自己也想要学习，应该怎么做。
夏青棠对于这样的工友都是非常欢迎的，但她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经验，只能把自己有限的一些想法分享给他们，希望能够帮助她。
这篇专访除了在新电器厂产生了轰动，在她原本工作的棉纺厂也产生了不小的轰动。
秦主席他们看到报纸后都很开心，也把这篇专访贴在了棉纺厂的宣传栏上，让整个棉纺厂的人都看见了。
夏青棠坐班车回到家，刚开始做饭，有一个门卫大哥就跑过来说，有一个叫温晓丽的女同志过来找她。
夏青棠赶紧跑出去，把温晓丽带了进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很久没有见到老朋友了，夏青棠非常开心，拉住好朋友的手就蹦蹦跳跳的。
温晓丽笑着说：“我看到你在工人报上的那篇采访了，写的可真好呀，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大组长就说，让我过来给你带一句话，告诉你，我们整个车间的人都为你感到开心。”
“谢谢你们，为了这件事，你还专门跑过来一趟！”夏青棠非常感动，没想到离开这么久，大家还都在惦记着她。
“当然了，我是自己想过来的，除了帮组长和工友们转达对你的表扬，我也很久没见到你了，你自从去了新电器厂之后，咱们就没有见过面了，我听说你们新厂特别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打扰你。今天过来，除了祝贺你，也是想问问你在那边工作的怎么样，要是不开心，还是可以回到咱们棉纺厂的。”温晓丽很认真地说道。
夏青棠道：“你放心，我在那边工作的很愉快。厂里确实很忙，但领导都很专业，大家都一心扑在工作上。我只需要好好的工作，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因此也不会觉得累。”
“那你是不是不打算再回到咱们棉纺厂了？”
“应该是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小院子的门口，夏青棠领着温晓丽进去，立刻喊道：“瑾萱，晓丽过来看我了！”
谢瑾萱跑了出来：“小温你好，好久不见了。”
“是呀，好久不见了，谢同志你好，我突然跑过来打扰你们了。”
“这怎么会打扰呢？你看看，因为你过来了，青棠显得多高兴啊！快进来，我们正在做晚饭，你正好吃过饭再回去。”谢瑾萱打开门，进去又开始泡茶、拿点心。
温晓丽坐了下来，先跟谢瑾萱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她就说：“你不回棉纺厂也好，我都听他们说了，电器厂是大厂，你在那边的发展会更好。虽然我是很舍不得你的，可是一想到你会发展的很好，我也就安心了。”
“我也舍不得你们呀，我经常想到你们的，有几次还做梦梦到你们了。”
“那你有空的时候回去看看我们呀。”
“那……下个礼拜天，要不要约上大家，我们一起去公园玩一趟？”
温晓丽说：“下个礼拜天恐怕不行，我有点私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红了脸，看上去有些腼腆和羞涩。
夏青棠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不是找到对象了呀？所以礼拜天没有时间？”
“对，我找到对象了，是别人给我介绍的。”温晓丽小声道：“这件事，只有我爸妈知道。”
夏青棠立刻拉住她的手：“你快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你们俩相处多久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是皮鞋厂的会计，人是我二姑给我介绍的，我也没想到……他一个会计居然能看上我。”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你可是非常好的姑娘，他看上你不是应该的吗？”
温晓丽笑了起来：“可他是会计呀，知识分子，我是在车间上班的。”
第138章
夏青棠说：“他是知识分子又怎么了？你也很优秀的呀。你已经是小组长了, 将来还有可能做大组长。说不定干到最后，你可以做车间主任呢。”
上辈子，连夏青海那样的人最后都可以做到车间副主任, 现在的情形跟上辈子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温晓丽这么努力的女职工, 说不定也可以靠自己一步一步成为车间主任的。
“其实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知道我的家庭普普通通, 也知道我的文化水平不如他, 但他说, 一个车间有那么多职工, 我却可以脱颖而出成为小组长，而且我还这么年轻, 所以他觉得我很了不起。”温晓丽红着脸说道。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甜蜜，可见她对于这个对象是非常满意的。
夏青棠笑着推了推她的手臂：“看来你对象这个人很有眼光呀, 他跟我一样, 都觉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才，所以你下次可不要再说什么他是知识分子, 你配不上他之类的话了。晓丽，你真的很厉害，你要有自信心。”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得更加努力了。我现在这个年纪做小组长刚刚合适，之后我也很想成为大组长，他也很支持我的。他说就算以后结婚了，也不希望我耽误自己的工作。”
“真的吗？这样的男同志倒是挺难得的。”
温晓丽点点头：“是啊, 所以, 我对他特别满意，也希望我们俩能结婚。”
“那你快说说, 你们俩是怎么开始的呀？”夏青棠充满好奇。
“去年我不是被介绍过两个男青年，但之后都没相处下去吗？我二姑问我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就说我想找个比我厉害的。过完年之后，有一天我二姑就跑来找我，说有一个比我厉害的男青年可以介绍给我，但他的岁数要比我大不少，问我能不能接受。我一听，也就大七岁而已，我爸比我妈都大八岁呢，七岁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就同意去见面了。见到面，我一眼就看上了他，他跟咱们厂的那些男职工不太一样，他人特别斯文，总是轻声细语的，举止也很文雅。我看了他就很喜欢，不过，当时还挺担心他会拒绝我的，毕竟他是会计，我是个女工。没想到他也看上我了，让我二姑来给我传话，说想跟我相处看看，我们俩就开始正式相处了。年后到现在……也见了十几次面了，我对他的印象还是跟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好。我跟你说，他这个人的脾气特别好，不管跟谁说话的时候都会很温和。就算我们遇到了什么事儿，他也从来不着急，还总是跟我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跟他在一起，我觉得我的脾气都变好了呢。”
夏青棠点点头：“听你这么说，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
温晓丽说：“他当然也是有缺点的，比如他的个头不太高，但我对外形这方面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我就喜欢脾气好的人。还有一点，他脾气好，但有时候也会觉得脾气好过头了。不过我想过了，我脾气比较大，以后结婚后遇到什么事，他性子软，就我来处理。总之，能遇见他，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温晓丽的家庭其实挺幸福的，父母对她也不差，但他父亲的脾气比较暴躁，虽然不是坏人，可遇到事的时候总喜欢掀桌子、扔板凳，或者大吵大闹。
夏青棠以前也见过温晓丽的父母吵嘴打架时候的场景，虽说他们夫妻之间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可对年幼的孩子来说还是挺可怕的，也难怪温晓丽会喜欢温和的人。
夏青棠高兴地握住她的手：“晓丽，我真为你高兴，我希望你们俩能顺利结婚。”
“谢谢你。”温晓丽笑着说：“所以，我今天过来找你，也是想跟你说一下这件事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儿，我想等到订婚以后，再跟厂里人说。”
夏青棠抱住温晓丽：“那你什么时候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呀？”
“再过段时间吧，我也跟他说了，我有几个好朋友，到时候都要带给他认识一下的。我跟他说过你，我说你非常优秀，靠自己学了很多东西，从车间去了办公室，现在又被市里选去了新电器厂，他也觉得你特别了不起。”
夏青棠笑着说：“你快别夸我了，我已经被厂里人夸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再这么继续夸我，我是真的要不好意思了。”
夏青棠对于夸奖的接受度是很高的，别人夸她，她也总是坦然接受，但这段时间实在是被夸得太多了，导致她这样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温晓丽笑着说：“那我不夸你了，你跟我说说，你在电器厂那边的工作情况吧。”
夏青棠看看座钟，说：“我现在去做饭，你跟我去厨房，咱们俩在那边说？”
“好呀，我给你帮忙。”
她们俩去了厨房开始做饭，夏青棠慢慢的把新电器厂的一些情况说给温晓丽听。
她说到了皮特厂长，说到了严建顺，还说到了办公室里的那些同事，虽然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还不算长，但夏青棠已经有说不完的话了。
等到一顿饭做完，温晓丽就说：“听起来跟咱们棉纺厂确实挺不一样的，特别是你说的那些领导们，跟我们齐厂长可太不同了。”
“是呀，毕竟有外国人在嘛，不可能都跟咱们从前上班一样的。我们厂的外国领导和技术人员都只上五天班的，礼拜六就开始休息，听说国外都这样。”夏青棠说：“不过皮特厂长礼拜六还是会过来的，要是没什么事他才会回去休息。”
“虽然我也听不懂你说的那些专业的东西，但我看你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你在那里上班应该是很开心的。”温晓丽笑着说：“你提起他们，眼睛都是亮的。”
夏青棠说：“是啊，我现在确实挺开心的，但我在棉纺厂上班的时候也很开心。只是……如果现在让我选，问我还要不要回棉纺厂，我可能会选择留在新厂。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老实说，她留在棉纺厂，其实没什么进步的空间了，她对成为工会主席也不感兴趣。
但现在去了新厂，只一个严建顺，就可以让她学到更多的东西了，就目前来说，她根本不想离开，只想多跟着柴巧英和严建顺等人多学些本事。
“那就留在那边吧，我对象还跟我说，以后大家都会用上电器的，电器厂的发展肯定会更好的。所以，你留在电器厂吧，将来我们要是买电器，也可以找你呢。”温晓丽笑了起来。
“怎么？你们已经聊到要买三转一响了吗？”夏青棠打趣道。
“哎呀，不是这样的，我们说的是电视机。今年，咱们厂也有人买了电视机了。你们新厂，不就是生产电视机的吗？”温晓丽道。
“确实，我们目前正在生产电视机。我也打算等内部员工可以购买了，就给奶奶他们买一台。”
“那我也好好努力存钱，过两年也找你买一台。”
夏青棠笑着说：“过两年，恐怕你不用找我就可以买到电视机了。”
“为什么呀？”
“因为产量会提升，到时候生产得多了，就更容易买了。”
“看来你们新厂真的很厉害。”温晓丽说：“怪不得我有一个远方表哥，自己的工作都不要了，跑去你们那边干了。”
新电器厂已经完成了全部三轮的招工，现在每个车间都在稳定运行，这中间就有不少从其他工厂过来的职工。
当然了，这些离开原厂的人都是小厂的职工，比如造纸厂、印刷厂这样的单位，钢铁厂、制药厂的员工可是舍不得离开的，毕竟福利待遇完全不同，他们舍不得。
夏青棠说：“其实在哪都是一样的干活，去了我们厂，有些人其实不太习惯的。”
“既然都是一样干活，那他们为什么不习惯啊？”温晓丽不明白。
夏青棠解释道：“因为新厂离得太远了，暂时只能提供宿舍，不能提供一家人居住的那种房子。所以他们只能坐班车上下班，又或者是直接住在宿舍，这远远没有在棉纺厂上班那样方便。”
在其他工厂上班，除非是像夏青棠这样嫁出去的人，不然大家都是走路几分钟就可以到厂区了，这种便利在新厂是没有的。
因为上下班通勤时间太长了，所以不少年轻职工都申请了宿舍，连胡彦辉都搬进宿舍去了。
“那新厂的职工如果结婚，那要怎么办呀？没有房子可怎么结婚呢？”温晓丽开始为别人发愁了，“我那个表哥可还没有对象呢，这要是连房子都没有了，他父母肯定要着急的。”
夏青棠说：“别担心，暂时只有宿舍，那是因为建厂的时间太紧急了。从厂区出去，给职工们分的房子已经在盖了，不过要等到明年才能分下来，就是要等一会儿。”
“那就好那就好。”温晓丽拍拍胸口。
夏青棠笑着说：“晓丽，你还是这么善良，一心只想着为别人考虑。对了，你对象那边能分到什么样的房子呢？”
“他是会计，年纪也不小了，工龄长，所以我们要是结婚了，他是可以分到两间房子的，已经足够我们居住了。”
年轻人结婚可以分到两间房子，确实是很不错的条件了。
夏青棠便说：“看来你真的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对象，各种意义上都很好。”
温晓丽说：“是啊，所以我一上来就说他很好呀。”
两个人在厨房里笑了起来，谢瑾萱从外面走进了小院子，手里拎着几瓶橘子汽水。
夏青棠隔着纱窗说：“我说你去哪了呢？原来是去买汽水了。”
“今年汽水出来的早，我想着今天家里没什么好菜，小温又不喝酒，至少买点汽水回来尝尝。”谢瑾萱笑着走进来，将汽水放在桌子上。
“晚饭已经做好了，你去洗洗手咱们就开始吃饭吧，吃过饭以后我骑车送晓丽回去。”夏青棠说：“顺便我再去拜访一下秦主席。”
“好，要我陪你过去吗？吃过饭以后就不早了。”谢瑾萱看看天色。
夏青棠说：“不用你陪我，我骑车过去都是走大路的，今天又没停电，有路灯，不会害怕的。”
她说着，就开始往餐桌端饭菜了。
晚饭确实比较简单，因为事先并不知道家里要来客人，所以他们没有准备什么蔬菜，家里也只剩下两个鸡蛋了，夏青棠用这些食材做出来四盘菜，又煮了二米饭。
幸好她的厨艺很棒，虽然是简单的菜色，但味道极好，配上橘子汽水，倒也算是不错的一顿饭了。
温晓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青棠，你这做饭的手艺，不比国营饭店的差。”
“我看出来了，你跟对象出去，肯定吃了国营饭店的。”
温晓丽又是脸一红：“你怎么总逗我？”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多吃一点儿菜。”夏青棠赶紧用干净筷子给温晓丽夹鸡蛋。
吃过晚饭，夏青棠就骑着自行车送温晓丽回棉纺厂。
自从去了新电器厂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棉纺厂了，她先把温晓丽送到家门口，跟温家父母打了一个招呼，就先骑车去了一趟夏家。
夏大明跟赵美珍也是刚刚吃过晚饭，赵美珍正在门口的水池子里洗着碗盘，夏大明坐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锤子，正在修补一张小凳子。
见夏青棠回来，夏大明非常惊讶，他蹭的一下站起来：“青棠，你咋现在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出事儿，你别紧张，手里的锤子也别乱挥，小心砸着脚。”夏青棠说：“今天温晓丽去我家找我了，吃过饭我骑车送她回来，刚好过来看看你。”
“原来是这样啊。”夏大明放了心，他先把锤子放下来，然后就兴冲冲地跑下台阶笑着说：“你去那边上班有好一阵子了，我们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但我看到你的报纸了，上面写着你很好，我真的非常开心。”
“我在那边工作还不错，厂里的领导都是好人，同事们也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又上了报纸了，以后说不定年纪轻轻就能当领导了。”
夏青棠还没说话，赵美珍就冷笑一声，道：“当什么领导啊？不就是上个报纸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样了呢！这当领导要是那么容易，那人人都能当领导了！”
“你说什么呢？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夏大明喝道：“再说了，青棠这么优秀，她不当领导谁适合当领导？”
夏青棠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爸，没事儿的，其实她也没说错，当领导本来也没那么容易的。再说我只是上了一次报纸而已，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这几天刚刚刊登出来，所以大家会新鲜一下，再过几天，大家就会忘了这件事的。”
这也是真心话，毕竟新闻时时都有，就她这个所谓的专访，再过一个礼拜就没什么人会记得了。
赵美珍很得意：“听见了没有？你还敢吼我呢，人家自己都说了，过几天就会忘了的！要说党领导，那还是咱们家青海比较有机会！青海毕竟是个男人，男人往上爬那是很常见的事儿。”
夏大明听了这话，只黑着脸不说话，但看上去很不开心。
夏青棠说：“爸，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夏大明这才松了表情，说：“还行，天气渐渐暖和了，我的腿也松快了一些。你哥哥帮我找了一个老中医，说是可以通过扎针来缓解疼痛。我已经去过两次了，确实好了很多，下雨天腿没那么疼了，现在走路也比之前要快一些了。”
“那就好，你身体好我也就放心了。”夏青棠看了看天色，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差不多就该走了，你收拾收拾晚上早点睡觉吧。”
“好的好的，那你下一次还来家里吗？”夏大明追出来问道。
夏青棠说：“我下个月再过来看你吧，今天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一包点心给你。”
她从车筐里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递给了夏大明。
她的车筐里还有一个布袋子，里面显然还装着什么。
赵美珍见状立刻说：“你车筐子里那一包是什么东西？”
夏青棠冷冷道：“跟你无关！”
夏大明赶紧说：“那你下个月要不要带着女婿一起回来？在家里吃个饭呀？”
“我回去跟瑾萱商量一下吧，要是他也有时间，我们就挑一天回来吃饭。”夏青棠骑上自行车，“我先走了啊。”
“好！你路上慢点儿啊！”夏大明一路看着她骑出去。
夏青棠骑出这条小路，并没有直接去家属区大门口，而是拐了一个弯儿去了秦主席的那一片住处。
第二天是礼拜天，通常来说家家户户都不会睡得太早，夏青棠到了秦主席家门口，果然看见秦主席跟她爱人正坐在家门口，两个人正在走廊的灯下下象棋。
“秦主席。”夏青棠停下车子，打了个招呼。
秦主席抬起头来，又惊又喜：“小夏，你怎么来了？”
“刚好有点事儿过来，我刚从我父母家里出来，就想着过来跟秦主席打个招呼。”夏青棠从布袋子里拿出一瓶橘子罐头，然后递了过去。
秦主席的爱人站起来：“进来坐，进来坐，我给你拿凳子。”
“谢谢您。”夏青棠在他们家院子里坐下，开始跟秦主席说话。
秦主席问了她在那边的工作状况，又问她还想不想回棉纺厂。
“暂时……我还想继续留在那边工作。”夏青棠道：“不过市里给我的时间是半年对吗？”
“对。”
“那要是半年后，我改了主意应该还是能回来的吧。”
虽然夏青棠现在很喜欢新厂，但世事难料，因此她还是想尽量保证自己的利益，万一之后她又回来了呢？
秦主席点点头：“是的，半年后只要你想回来，当然是可以回来的。不过，虽然我盼着你回来，但你要是不回来，一直留在那边工作，我也是很高兴的。我都听说了，新电器厂的生产速度比那个老厂快多了，像这样的厂子，你要是回来了，我都为你心疼……”
“可是跟着秦主席，我能学到很多东西呀，我也舍不得你们。”夏青棠说道。
秦主席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就是重感情。”
又简单的聊了几句，眼看天早就黑透了，秦主席就说：“都这么晚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一会儿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夏青棠站了起来：“好，那我先回去了，下个月我要是还过来看我父亲，就再来找秦主席说说话。”
“好，你要是来了，咱们就继续说话。”秦主席一直把她送出去。
这会儿确实已经挺晚了，夏青棠其实也很少在这个时间还在路上骑车的。
但如果是上中班的人，下了中班再回家，其实会更晚，因此夏青棠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只是跟平时一样往家蹬车。
这段时间，她一直坐班车上下班，没想到体力居然不如从前，她骑到一些上坡的地方还会觉得累。
好在路灯都是好的，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少，骑车的人也不时擦肩而过，间或还会有吉普车或小汽车亮着车灯开过去，因此夏青棠就算骑得不快，也没有害怕，她低声哼着歌，一路高高兴兴往家赶。
她甚至没有忘记绕路，以避开之前发生过事端的那个路段。
就在她顺顺利利骑到中心路的时候，右前方的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五、六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他们可能刚刚喝了酒，每一个看上去都很亢奋，有些在大声说着话，有些在大声唱着歌，还有一个在手舞足蹈得蹦蹦跳跳，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夏青棠赶紧低下头，加快速度往前骑。
已经快到家里了，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生出事端来。
但越怕什么，往往就会来什么，夏青棠原本以为自己加快速度骑过去就没事儿了，谁知道刚骑过那群人，其中一个小青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夏青棠的自行车后座，害得她差点摔倒在地。
“女士自行车！这可是个好东西，把车子交出来！”那小青年嬉皮笑脸地说道。
“哟，这女士自行车可不好买，我之前找人找关系都买不到呢！”
“交出来交出来，把你的车子给我，我要拿去送给我心上的人儿！”那小青年哈哈大笑，明显就喝高了。
其他几个人也疯疯癫癫的围了上来，一股浓重的酒臭味扑了过来，果然，他们都是喝醉了的。
对着这么多醉汉，夏青棠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妙，但到了这种时候，她也只能冷静观察状况，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从这里逃出去。
几个醉醺醺的小青年已经团团将她的自行车围住了，好在因为光线昏暗，加上夏青棠一直低着头，所以这几个醉酒的人还没有发现她那出众的长相。
本着保命第一的想法，夏青棠当机立断，拿起车筐里的布袋子，直接松开了车把手，将车子轻轻放在了地上。
“车子给你。”夏青棠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样听起来会显得年纪大一些。
“哟，这么老实就把车子交出来了，不会跟我玩什么花样吧？”第一个过来抢车子的人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我不敢耍花样，车子说给你，就是给你了，你现在就可以拿走了。”夏青棠拿着布袋子，开始不动声色地往缺口处挪，想要走出去。
但旁边一人却一把揪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光留下车子可不行，我看你年纪不算大，是个年轻人，既然是个姑娘就过来陪我们玩一会呗！”
“对对对，陪我们玩一会儿！”
几个人其实压根就没有看清楚夏青棠长什么样，但对此刻的他们来说，反正都已经喝高了，只要对方是个年轻姑娘，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其实都差不了多少。
夏青棠这个时候已经非常紧张了，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她还能利用谢瑾萱教给她的那一套保命动作保护好自己，可这里一共有六个人，而且都是男青年，虽然他们喝醉了酒，但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夏青棠都不可能靠着自己一个人从这群人当中打出去。
眼看自己的力量逃不出去，夏青棠反而更加冷静了，她便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打量路的四周，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路人过来帮忙。
幸好她的运气很好，她刚打量四周，就看见前面走过来两个高大的身影，后面又骑过来一辆自行车，看样子应该都是男人，而且年纪应该都不大。
夏青棠立刻大声用自己最大的嗓门尖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骑自行车的男青年，麻烦您去帮我叫个警察，可以吗！”
她这一嗓子又尖又响亮，把周围的几个小青年全都吓了一跳，他们下意识的往旁边那么一躲，原本的包围圈就空出了一个位置。
夏青棠找准机会，立刻从那个空缺处一头冲了出去，没头没脑的朝着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影奔了过去。
“同志救命！求求你骑车去帮我找个警察吧！救命！”夏青棠拼命喊道。
那几个喝醉的男青年反应要慢上几拍，等夏青棠都已经跑出去一截路了，他们才发现人已经没了。
不过为首的那个到底还是快一些，他骂了一句脏话，立刻朝着夏青棠那边追了上去。
“还想跑？把她给我抓回来，今天老子非要打得她这辈子都跑不了！”
“走！抓回来！”他的同伴也跟着追了上去。
夏青棠没命地朝骑自行车的人狂奔过去，她只觉得口腔发干，胸口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蹦出去了一样。
那骑自行车的人倒是也不害怕，居然也加快了速度朝夏青棠这边骑。
等两个人碰到了一起，那骑自行车的人瞬间一个急刹车，将自行车打横一停，挡在了夏青棠的前面。
然后他看着那五六个跌跌撞撞的小青年大吼一声：“我是警察，你们干什么的？”
“什么？警察？不好了！碰到警察了！赶快跑呀！”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几个小青年闻风而动，立刻朝着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开始逃跑，没一会儿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骑车的人也没去追，他转过头来看着夏青棠。
夏青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捂着胸口喘息未定，就赶紧去感谢这位善良的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真的太感谢您了。我骑车骑得好好的，突然在路上被这几个喝醉酒的人给拦下了，他们要抢我的自行车，我把自行车交给他们了，结果他们还不想放我走，幸好遇到你了。”夏青棠一口气说完，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这位救命恩人。
这位恩人的脸是背着路灯的，尽管光线模糊，也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夏青棠还是从他的轮廓上察觉出了一丝熟悉感。
她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不会这么凑巧碰到冷锋这个大煞星了吧！
“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在路上骑车？你不知道最近不太太平吗？还有，你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这大晚上的在路上骑车，就像一个移动的靶子。瑾萱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这个时间满大街乱跑？”冷锋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
夏青棠心里的白眼早就翻上天了，但冷锋刚刚救过她，她也不好直接说什么难听话，只能尽量平静地说道：“我今天晚上有点事，回了一趟娘家，又跟我之前的老领导说了一会儿话，所以时间有些晚了。但我都是从大路走的，路上有路灯，也有行人，而且这里已经是市中心了，正常来说，我这样骑车路过应该是很安全的。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不太平，但你是警察，如果不太平，是不是不应该责怪我们啊？我这是特殊情况出门，那要是我上中班下班，也不能骑车回家了吗？我觉得，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为什么不能创造一个更安全的环境，好让我们可以在路上放心地骑车。”
夏青棠说的很理直气壮，但她心里也担心冷锋会更加生气。
她不介意自己跟冷锋的关系会变得更差，但刚刚被人救了，就发生这样的冲突，也并不是夏青棠的本意。
冷锋果然沉默了，就在夏青棠以为他憋着一股气要继续骂人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你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我们的问题，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是需要时间的，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你如果想好好保护自己，就应该待在家里，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门乱晃。我刚才说的话虽然是责备你的意思，但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夏青棠其实很少听见冷锋这样真诚地说话，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冷冰冰的，偶尔也会阴阳怪气，总之就很少听他好好说话，现在突然这么真诚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夏青棠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难听话了。
她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其实我很少晚上一个人骑车出门的，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也是我自己疏忽了。我想着，那么多人下了班都要回家的，既然人家是安全的，我也肯定是安全的。但我疏忽了一点，凡事都有偶然性。所以你说得对，也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刚才遇到你，确实是我走运。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在这个时间出门了。如果出门，我也会叫上瑾萱一起。”
“不用谢，我是警察，保护市民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已经很晚了，你去扶起自行车，我送你回家。”冷锋道。
夏青棠便走到自己的自行车前扶起自行车，拍了拍上坐凳上的灰，骑了上去。
冷锋没有说话，只是把车子骑到她的身边，然后跟她一起并肩朝前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凝重又尴尬。
一直骑到大院儿的门口，夏青棠才说：“今天谢谢你了，到这里我可以自己回去了。”
冷锋说：“我跟你回去，我要跟瑾萱说几句话。”
“那好吧，随便你。”夏青棠只能跟冷锋一起骑车回到小院子。
屋内亮着温暖的灯光，里面还传来了骆向前洪亮的说话声。
夏青棠说：“巧了，老骆也在我们家，走，一起进去吧。”
她锁好自行车，一个人先一步进了屋子里。
骆向前扭头看她：“小夏回来啦？”
“对，我回来了，不光我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你们的朋友。”夏青棠朝后撇撇嘴。
冷锋也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便服，眉头紧皱，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火似的。
谢瑾萱说：“你们碰到一起了？”
冷锋说：“不止碰到一起，我下班回来正往前骑，快到中心路的时候，听到小夏没命的喊救命，然后朝我这边跑。我往前一看，看见五六个喝醉了酒的小青年正在追她，幸好我及时赶到，亮出了身份，把他们吓跑了。”
“什么？青棠，你没事吧？”谢瑾萱紧张地站起来，一把拉住夏青棠的手。
夏青棠说：“我没事，他们就是几个喝醉酒的小青年，见我骑女士自行车，就想抢我的车子。他们刚把我围住，我就碰到这位好心的警察同志了。”
“是哪些人干的呀？你看清楚脸了吗？咱们明天找他们算账去！”骆向前咬牙切齿地说道：“敢欺负到小夏的头上，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既然是在中心路发生的，那肯定就住在这一片。又是喝醉酒的……这很容易找到的！小夏，你放心，我跟瑾萱明天就出去打听，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冷锋喝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是警察，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是想做什么？”
骆向前嘿嘿一笑：“哎呀，你就当没听见呀，反正你现在下了班，不要那么严肃。”
“就算我下了班，你也不能做那种事，如果我发现了，我会亲手抓你。”冷锋冷冷道。
“啊？你来真的？”骆向前傻眼了。
谢瑾萱说：“向前，别闹了，冷锋说得没错，这件事还是交给他们警察去管吧，我们就听他的。”
“那冷锋你能抓到人吗？”
冷锋说：“抓是肯定可以抓到的，我看到他们的脸了，也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了，下个礼拜肯定能抓到。只不过，就算抓到了，也关不了几天。那群人游手好闲，大概也不会害怕被关上几天。”
“关几天算几天，好歹不能让小夏白吃亏。”骆向前说。
夏青棠道：“我没吃亏，他们又没抢走我的车子。不过，今天晚上确实是碰巧了，那周围还有路人的，也有车辆，只是他们盯上了我的自行车。所以我想过了，以后我不会在晚上一个人出门了。”
骆向前看看夏青棠，又看看冷锋，突然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小夏，你不会是被这个人教训过了吧？”
冷锋说：“我教训得不对吗？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吗？就算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总知道自己骑得是什么车子吧？像这样的女士自行车，被人盯上了是很正常的事情。还有，瑾萱，你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让你爱人一个人在这个时间出门？”
“不是，瑾萱想送我过去的，是我不让他去的，我以为没事。”夏青棠严肃道：“你说我就说我，因为我确实不对，但你别什么都往瑾萱那边扯。”
谢瑾萱却拉住她的小手晃了晃，然后沉声道：“冷锋，你说得对，今天我应该坚持跟青棠一起出门的。我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你放心。还有，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冷锋点点头：“我相信你说的话，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
谢瑾萱叫住他：“等等。”
“还有什么事？”冷锋转过身来。
骆向前说：“没你什么事了，瑾萱，你让这个人回去！他现在比以前更加不近人情了，连你都教训上了！你还搭理他呢！”
谢瑾萱说：“冷锋是好意，他也是为了我们好。再说了，他今天是真的救了青棠。如果不是碰到他，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第139章
骆向前撇撇嘴道：“就算他救了小夏, 他也不能这样教训人吧？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他能不知道你最关心小夏了吗？就说今晚这事儿，小夏自己都说了是个意外, 他怎么还上纲上线了呢？难道你希望小夏出事儿吗？”
冷锋看上去一点也没有生气，他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我上纲上线是为他们好, 很多事情, 一点儿侥幸心理都不应该有。今天她是碰到我了, 如果我没有从那里路过, 那她一个女同志对着六个喝醉酒的男同志, 你有没有想过她会遇到什么事儿？”
骆向前一怔, 说不出话来了。
冷锋说：“你看，你也没话可说了, 这就证明我说的话都是对的。你这么生气，只不过是觉得我不讲情面。可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 我要是讲情面了, 那就是对你们的生命不负责任。我虽然才刚开始做这一行，可我已经见过好几次的案发现场了。就算是普通生活中, 也会有很多看不见的危险。他们自己不注意，真等发生了什么，哭都没脸哭。”
冷锋一下子将这件事的层面拉伸到了生死相关的大角度上，这样一来，屋里的几个人还真是全都没话可说了，哪怕夏青棠都不在心里翻白眼了。
毕竟，不管冷锋这个人怎么样, 但他作为一个警察, 倒确实非常合格，时刻会将普通民众的安危挂在心头, 只冲着这一点，她也应该闭嘴。
谢瑾萱说：“是啊，冷锋说得对，今天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尤其是我，不管青棠当时怎么拒绝我，我都应该跟着她一块儿去棉纺厂的。毕竟已经是晚饭后了，就不说别的，万一路上有一个大坑，她一个人骑车回来也很容易摔跤的。我无论如何都应该跟着她一起过去，哪怕带着手电筒帮她照路也行。”
夏青棠说：“我也真的知道错了，今天冷同志说得很对，如果不是遇到他，我可能就要被打一顿了。”
当然了，前面走过来的那两个男青年也可能会提供一些帮助，可两个人对上六个醉汉，胜算倒是不多。
如果没有遇到冷锋，恐怕就要运用一些别的方法脱险了。
夏青棠也觉得今天晚上只能说是运气非常好，所以被教训一顿也不亏。
冷锋点点头，神色变得缓和了一些：“你们都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说完，他转过身又想走。
谢瑾萱再次喊住他：“冷锋，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什么话？”
“青棠接受了工人报记者的采访，在上面刊登了一篇个人专访，篇幅挺大的，写得也非常好。向前看到了那篇报道，很为青棠高兴。他刚才找过来，说明天想在我们家好好的帮青棠庆祝一下。他会大清早就去买肉买鱼，然后交给青棠做几个特色菜。刚巧你也过来了，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过来吃个饭？我也想好好感谢你。”
“对对对，我们应该好好的帮小夏庆祝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那篇专访，要是没看过，你把这个报纸拿过去好好看一看。小夏在这上面被写得可优秀了，我都想为她鼓掌！一来呢，我想帮她庆祝一下，毕竟可不是人人都能上报纸被写一篇专访的。这二来呢，平时我也经常受到他们的照顾，所以我就想着明天早上我去买肉买鱼，顺便再带一瓶白酒过来，中午咱们在这边好好吃上一顿，高兴一下。冷锋，你要不要一起来？”骆向前说道。
他的脸上又堆上了平常的那种笑容，看来已经不打算继续跟冷锋闹矛盾了。
冷锋说：“明天我确实是放假的。”
“那就过来一起吃吧。”谢瑾萱道。
冷锋看了一眼夏青棠，道：“还是不了，我这个人比较无趣，要是我过来了会打扰你们的。”
“你别这么说呀，你也不是什么无趣的人，再说了你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俩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格吗？既然你明天放假，那中午就过来一起吃饭。”夏青棠笑着说：“刚好我也想感谢你今天救了我，我就用老骆提供的肉跟鱼好好款待你一次，算是偿还这次的人情，你说可以吗？”
冷锋一听要偿还人情，他就立刻同意了：“可以，那我就什么都不带了，只过来吃午饭。”
夏青棠说：“对，你什么都不用带，只负责过来吃午饭就行了。不过老骆你可要提前过来，虽然你提供了肉跟鱼，还有其他的蔬菜，但午饭要我来做，也就是说，你们来帮我庆祝，可辛苦干活的人却是我。所以，你得早点儿过来，跟瑾萱一起择菜切菜洗菜，都弄好了，我才去下厨。”
“放心放心，没问题，我明天上午也没什么事儿，就在这边跟瑾萱一起给你打下手了。”骆向前笑呵呵地说道。
冷锋说：“那我先回去了，这几天有点累。”
他看上去确实挺疲惫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似的，一副很困的样子。
骆向前说：“怎么？你们又有大案子了？”
“不是什么大案子，只不过我作为新人本来就应该多干活。”冷锋揉了揉额角，道：“后面习惯了就好了。”
谢瑾萱说：“那你赶紧回去洗澡睡觉吧，明天多睡一会儿，到中午直接过来吃饭就行。”
谢瑾萱把他送出去，在小院子里反复说了道谢的话。
走到院子门口，冷锋突然低声说：“我知道，你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能什么都听她的。夏同志这个人确实很聪明，今天晚上也看得出来，她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可不管她多聪明，或者能力多强，她都是一个身体单薄的女同志。真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是没有自保的能力的。我也知道你很疼惜她，可在有的事情上你应该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保护不好她，到时候后悔的还是你自己呀。”
谢瑾萱神色凝重：“我已经在深刻检讨自己了，这段时间，我们的生活过得比较安逸，周围也很太平，没听说过发生了什么被偷被抢的事情，所以我也有些疏忽大意了。但你说得对，我不能事事都听她的，在有些事情上我必须坚持自己。冷锋，真的谢谢你了。”
冷锋说：“还有一点，最近不光你爱人需要注意安全，也告诉你奶奶他们，就算是咱们这一片市中心，晚上也不算太平。如果出门，最好别一个人。”
“好的，我记下了，谢谢你。”
“那我回去了。”冷锋打了一个哈欠，走了。
谢瑾萱回到屋子里，看见骆向前正在眉飞色舞地跟夏青棠说着那篇报道的事儿。
“我们单位是没有工人报的，我这还是回到家里，听隔壁邻居说起，才知道你在工人报上居然刊登了一篇专人采访！我拿过来一看！嘿，这也太厉害了吧！你这经历说出来，我作为你的邻居都觉得骄傲！就说咱们这个年纪的人，谁还有你这样的待遇啊？这可是一整篇专访啊！可以得意好几年了！”
夏青棠看上去情绪并不高，不过还是很真诚地说道：“其实那个专访并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凑巧碰到了之前收过我投稿的记者。要说骄傲，那可差的太远了。真的骄傲，可得是为国为民做贡献的人，他们才值得我们骄傲呢。”
骆向前大手一挥：“你就是在为我们做贡献呀！你们电器厂生产出来电视机，不就能造福我们了吗？瑾萱都跟我说过了，等你能有内部购买资格了，我也找你买一台。就冲这一点，你也值得我们骄傲啊！”
夏青棠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夸起人来都一套一套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你说什么呢？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你真的一直这样？你确定自己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们的？”夏青棠坏笑了一下，故意说道。
都过去这么久了，骆向前跟胡燕妮两个人居然把处对象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的，到目前为止，他们俩居然一句话都没往外说过。
骆向前大概是心虚，表情立刻就变了，他眨了眨眼睛，掩饰似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你们的呀？我这个人你们还不知道吗，我有什么事儿都跟瑾萱说了的！”
“可是，我看你口才提升这件事，就没有告诉我们家瑾萱呀。你赶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拜了什么老师，去学了什么技能，所以现在这么会夸人了？”夏青棠见他慌张，就干脆地改了口。
“哎呀，你说这个呀，那我可是没有拜过师的，我这个就叫做无师自通！我现在在单位，那叫一个如鱼得水，见到领导我有一套话说，见到同事我还有一套话说。大家都非常喜欢我，人人都在夸奖我！”骆向前很自豪地拍拍心口。
谢瑾萱说：“看来明年你是真的能拿一个先进个人了。”
“如果真的评选的话，我们单位还真没人能比得过我。就不说人缘关系，只说工作能力，我的表现那是有目共睹的，这可不是我在吹牛皮。”骆向前大声说道。
谢瑾萱说：“我相信你，我也为你感到高兴。不过今天已经有些晚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毕竟你明天早上要赶一大早去那边抢菜呢。”
论时间其实也不算特别晚，换做平时，谢瑾萱可能就不会这么早把老朋友请出去了。
但他可以看到夏青棠兴致不高，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所以他想让骆向前先回去，自己再问问夏青棠到底怎么了。
骆向前没看出谢瑾萱的心思，不过他一听要起早抢菜，立刻站起来往外走：“还真是，我天不亮就得跑出去了，可不跟你们说了，我先回去睡觉了，明天你们就等着我买的大鱼大肉吧！”
“好，我们等着呢。”谢瑾萱把他送出去，然后走到了夏青棠的身边，轻轻搂住她。
“我也有些困了，赶紧洗个澡就去睡觉吧。”夏青棠说。
“你没什么事吧，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开心。”
“我没事儿，我不开心……是因为没想到被冷锋撞见了个正着。虽然我确实有些不谨慎，可谁能想到，我在大路上好端端的骑着自行车，也会碰到抢劫的人呢？”夏青棠长出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这段时间我们确实太安逸了，我也疏忽了很多。以后我要是晚上出去，就拉着你一起，如果你不在，我就不出去了。”
谢瑾萱捏了捏她的小脸：“那你有没有受到惊吓？”
“不算受到惊吓吧，毕竟我骑到那儿的时候，其实也有点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抢车子还不算，居然还要打人。不过我还是相信自己的运气的，我运气这么好，就算没有冷锋，前面其实也有路过的人，到时候应该是能帮我找警察的。”夏青棠说：“好了，我已经彻底反省过自己了，虽然被冷锋教训了，让我很不愉快，但他也没有说错。不过今天的反省就到此为止，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我们以后也不要提了，等明天把冷锋的人情还了，就当没发生过。”
谢瑾萱哭笑不得：“就算冷锋救了你，你也还是那么讨厌他吗？”
“不算讨厌吧，其实我也知道他不是个坏人，而且这次回来工作后，也比之前稳重，甚至多了一些人情味儿。可我始终还是觉得跟他做不了朋友，我猜测，这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谢瑾萱说：“那跟冷锋八字不合的人可太多了，光这个大院儿就一抓一大把。”
夏青棠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上次我去澡堂子洗澡，就碰到林晓月了，她在我们的面前狠狠骂了冷锋一个小时。我头发都快晒干了，她都没有骂完。”
“林晓月为什么骂冷锋？他们俩有来往？”
“诶？你不知道吗？林晓月之前喜欢过冷锋，当面跟他说想交朋友，结果冷锋说：‘我不喜欢你的脸，你以后别靠近我了。’林晓月气得差点上去揍他，可惜揍不赢，就只能哭着回家了。她说自己虽然不是大美女，可走出去也是被人夸清秀的，结果没想到被冷锋说成了那样，多伤人啊。我觉得吧，冷锋这人，就算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吧？我是不相信什么嘴硬心软的，要是真心软的人，怎么会说难听话去刺伤别人呢？”
谢瑾萱犹豫了一下，道：“冷锋说那句话，可能不是在说林晓月难看，他是觉得林晓月相貌不错，所以才不喜欢。”
“这是你的猜想，而且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都伤害到林晓月了。”
“确实。”谢瑾萱点点头，“我会提醒他以后多注意的。”
“你也真是为他操碎了心……好了，我去洗澡了，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夏青棠说完就去拎水。
洗过澡，她就去卧室睡下了，虽然这一晚上发生了很多事，但她还是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的八点多才醒过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甜滋滋的香味儿，夏青棠穿好衣服走出去，香味儿就变得更加浓郁了。
“瑾萱，你在煮什么东西吗？怎么这么香？”夏青棠朝那边喊了一嗓子。
谢瑾萱从厨房走出来：“你醒了？我确实是在煮东西，是六婶教我的，打算给你做早饭。”
“是什么啊？”夏青棠好奇地走到了厨房，见煤球炉上坐着一口小砂锅，正在滋滋冒白气。
“是花生红枣桂圆汤。”谢瑾萱说：“六婶说这个吃了对身体好，你前阵子太辛苦了，我看你瘦了一些，所以就想给你补补身子。”
“闻起来就好甜，肯定放了不少糖吧？”夏青棠打开砂锅盖子，觉得肚子咕咕直叫，“已经煮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你去刷牙洗脸，我来给你盛。”谢瑾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刚刚起床，所以一头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刘海耷拉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显得她看上去更小了，跟个高中生似的。
夏青棠高高兴兴跑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就看见餐桌上摆着一个大碗，还有一个盘子，盘子里装着几个馅饼儿，一看也很香。
桂圆汤煮的很好，里面的食材全都煮化了，汤水又香又甜，夏青棠只喝了一口就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啊，真好喝。”
“材料还有，过两天我再给你煮。六婶说这个东西虽然好，但也不能天天吃，吃多了容易上火流鼻血的。”谢瑾萱道。
“这东西这么费红糖，哪能天天吃啊？”夏青棠说：“一个礼拜吃一次，就会很开心了。”
“那以后礼拜天早上我就给你炖。”
“好呀，对了，你怎么不喝？你也喝一碗呀。”
“六婶说这个对女同志身体好，我就不喝了。”
夏青棠说：“这里面也没放什么奇怪的药材和食材，男女老少都可以喝的，你就当甜汤喝嘛。”
这个年代，能喝上这样一碗甜汤，确实是很幸福的事情。
而且谢瑾萱虽然家庭条件好，没怎么挨过饿，但他其实也是缺乏营养的，所以补身体这件事就应该两个人一起。
谢瑾萱这才又装了一碗出来，开始跟夏青棠一起喝甜汤。
吃过早饭，夏青棠站在小院子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就看见骆向前高高兴兴拎着两个布袋子过来了。
“小夏，我来啦！”他很自然地打开院子门走了进来。
“我看看，你买到了什么好菜？”
“今天运气可太好了，我买到了猪肝，还有一条大鱼。”骆向前走过来，低声道：“不过这条大鱼是有人专门给我找来的，一般人可买不到的。”
夏青棠从他打开的布袋子里看了一眼，确实是一条很大的鱼，要是做出来，得有一大锅呢。
“你买豆腐了吗？”夏青棠道。
“买了买了，昨天瑾萱就跟我说了，要是做炖鱼，最好跟豆腐一起。”骆向前说：“我还买到了蚕豆、茭白、莴笋、青菜，你家里还有土豆，怎么样，够做一桌子宴席了吧？”
“很足够了，光是一个炖鱼，就够很多人吃了。”夏青棠说：“咱们今天就几个人，说不定还吃不完呢。”
“你那个同学呢？谢家表妹，喊她一起来吃啊。”骆向前道。
夏青棠早就想去喊谢晓霜的，但这次的食材是骆向前提供的，而且有大荤，所以她不好主动开口，现在听到骆向前主动说了，夏青棠就说：“好啊，那你跟瑾萱在这里择菜洗菜，我去喊晓霜。”
“好，不过这些东西我不会处理的，你得跟瑾萱说清楚，到底要怎么弄。”
夏青棠说：“先把猪肝泡起来，然后切片了继续泡，一会儿中午我要做炒猪肝。鱼你们要是不会破，就等我回来弄吧。”
谢瑾萱说：“我会破鱼，你不用管这些了。”
“好，那我去喊晓霜。”夏青棠说着就推开院子门走出去了。
今天是礼拜天，大院儿的人基本上都在休息，夏青棠一路走过去，就有不少人都在跟她打招呼。
“小夏，出门啊？”
“不出门，就在大院儿里面走走。”
“今天天气好，应该出门玩的。”
“是呢，婶子你们要出门玩儿吗？”
“我们就不去了，今天要洗很多东西呢，就等这个太阳晒了。”
夏青棠慢悠悠地走到谢晓霜的屋子前，见她也在走廊上用一个大盆正在洗床单。
“晓霜，中午去我们家吃饭吧。”夏青棠走过去，在盆子旁边蹲下来。
谢晓霜笑着说：“好端端的，怎么又叫我去吃饭？”
“我不是在工人报上有了一个采访吗？被骆向前给看见了，他就跟瑾萱说，想给我庆祝一下。今天早上他去买了猪肝和鱼，一会儿我来做饭，大家一起好好吃一顿吧。”
谢晓霜说：“那我就这么过去，多不好意思啊？这不是白吃人家的吗？”
“没关系，你也会做菜啊，你过去做两道菜就是了。”
“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洗呢，怕是来不及过去做菜了。”谢晓霜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他们要给你庆祝，我要是不去，好像也不像话。这样吧，一会儿我洗好床单被罩和衣服，我就去外面买点汽水和啤酒拎过去，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汽水和啤酒也很贵的，要让你破费了。”夏青棠说。
“破费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又没什么开销，也不怎么买东西，余钱还是有一些的。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中午前过去。”
“好，那我等你。”夏青棠说：“你最近在单位怎么样？上班还顺利吗？”
“我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好事情，反正就凑合着过吧。”谢晓霜说：“不过，我最近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有几次遇到那家人，也没什么感想了。”
“那就好。”夏青棠伸手揉了揉她的肩膀，满眼都是疼惜，“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不说我了，我反正永远是那样，也没什么好提的。燕妮最近怎么样啊？我上次下了早班，想说去她家找她玩儿，结果到了钢铁厂，她妈妈说她跟同学组了一个学习小组，要在学校学习到八九点才回家，我就只好先回来了。你最近有见过她吗？她学习这么刻苦，可得注意身体啊。”
“我最近也挺忙的，就算放假还要去上课，今天上午是许老师去外地了，所以我才能休息一整天的，我也没见过她。不过，既然她醉心于学习，想必过得不会太差，你就不用担心了。”夏青棠笑了一下。
虽然最近没有见过胡燕妮本人，但只看骆向前那春风得意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到他们俩都过得挺好的。
只可惜夏青棠没法把这件事说出来，所以只能笑。
谢晓霜说：“也是，她能好好学习，想必也不会过得太差。那你家谢同志在学校见到过顾兴安吗？他现在怎么样？”
“见过几次，在食堂和图书馆都碰到过，说他跟新对象在一起，两个人看上去挺好的。”
谢晓霜叹口气：“这个就不要说给燕妮听了，免得她知道了会难受。”
“放心，我不会说的。那你继续洗衣服吧，我回去准备午饭了。”夏青棠又揉了揉她的肩膀，站起来走了。
回到小院子，谢瑾萱已经把大鱼给洗破干净了，猪肝也泡在水盆里。
骆向前坐在小院子里，正在剥蚕豆。
夏青棠卷起袖子，穿上围裙，正准备大显身手，门外就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喊声：“青棠，在家吗？”
夏青棠一愣：“燕妮？你怎么来了？”
她从厨房跑了出来，果然看见胡燕妮拎着一个布口袋站在外面，正满脸堆笑。
夏青棠赶紧看了一眼坐在走廊下择菜的骆向前，他低着头正在偷笑，两只耳朵微微有些发红。
“我哥哥休息，做了花生糕，我妈妈让我给你送一份过来。”胡燕妮说：“你居然在家吗？我还以为你礼拜天的上午要去上课的。”
夏青棠说：“本来要去的，但因为许老师去外地出差了，所以暂时停课。我最近也是有些懒惰了，按道理，许老师不在，我应该去找沉香老师学英语的，但我突然想要偷个懒，就什么都不学了。”
“你已经很刻苦了，上班那么辛苦还要学那么多东西，偶尔休息一下是应该的呀。”
胡燕妮被夏青棠拉进了院子里：“谢谢你给我送花生糕，挺久没吃了，我确实挺想这个的。也谢谢阿姨和辉哥，都这么想着我。”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呀，我哥哥都跟我们说了，上次报社去你们厂里采访，工人报要给工人拍照片，是你把记者同志领到我哥哥面前去的。结果，他给我哥哥他们拍了一张很好看的照片，我哥哥就在画面的第一个，特别显眼，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光是这件事，就应该好好谢谢你呀。”胡燕妮说：“我就说，有你在新电器厂，肯定是什么都会想着我哥哥的。”
“那肯定呀，你哥哥就是我哥哥，我肯定希望他越来越好呀。”夏青棠指了指小院子里面的骆向前，故意道：“这是老骆，你见过的。”
“骆同志你好。”胡燕妮跟他打了个招呼，看上去还算正常，而且落落大方，丝毫不见不好意思的地方。
可骆向前的耳朵却更红了，他看着胡燕妮，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嘿嘿笑着：“小胡同志你好，你好。”
夏青棠说：“你今天算是赶巧了，老骆请客吃饭，买了猪肝和大鱼，我刚才还去喊了晓霜，一会儿中午你也留在这里吃一顿。”
“啊，那我怎么好意思呢？”胡燕妮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己人。”夏青棠说：“你快进来，我先给你泡茶，然后我要好好吃几块花生糕。太久没吃了，我可真想这个味道啊。”
胡燕妮便笑着跟夏青棠去了客厅，骆向前伸着脑袋朝里面看，谢瑾萱突然探头道：“向前，看什么呢？”
骆向前吓了一跳：“什么？没看什么呀？我能看什么呀？这里是你家，你家还能看什么吗？”
谢瑾萱笑了一下，道：“你动作快一点儿，赶快把蚕豆剥出来，一会儿青棠就要做焖米饭了。”
“知道了知道了。”骆向前也不敢东张西望了，赶紧加快速度剥蚕豆。
屋内，夏青棠给胡燕妮泡了一杯绿茶，然后就打开她拿来的油纸包，果然是满满的花生糕。
她赶紧拿起一块送进嘴里：“啊，真好吃，太幸福了吧。”
胡燕妮忍俊不禁：“你可真喜欢吃这个呀。”
“不光我一个人喜欢，其他人也喜欢的。现在你哥哥去厂里上班了，也不做这个了，我们大院儿的邻居还总问我呢，还能不能找你哥哥买一点花生糕。我就说，我自己都买不到，怕是以后都买不到了。”夏青棠说：“依我说，只能等到再过些年，大街上开始出现做买卖的私人店铺了，你哥哥就可以去街上开一间花生糕的铺子了。”
“开铺子？那谁敢啊？”胡燕妮说：“我哥哥还是好好在厂里上班吧，他现在上了报纸，还是临时小组长，我爸妈可高兴了，再也没有担忧了。”
“那你最近高兴吗？”夏青棠继续吃着花生糕，然后突然问道。
“我？我最近当然高兴呀。”
“刚才晓霜还说，她那天去你家找你，结果你在学校跟同学一起学习，所以没有见到你。你现在这样认真学习，一定要注意身体呀。”
胡燕妮微微低下头，道：“我知道的，我会好好注意身体的，一会儿我也会跟晓霜说，我身体很好的。”
“那你现在的学习，应该名列前茅吧？”
“还可以，期末我觉得自己可以考前五名。”
“真的吗？”
“真的。”
夏青棠很开心：“燕妮，你可太棒了！”
吃过花生糕，夏青棠就继续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胡燕妮也跟过去帮忙，有了她，就不太需要谢瑾萱和骆向前了，夏青棠就让他们俩去做别的，不用在厨房打扰她们。
换做平时，骆向前肯定会第一时间拉着谢瑾萱去打篮球，可今天他去说自己不想去篮球场，就跟谢瑾萱坐在走廊上喝茶下象棋，还时不时朝厨房的窗口那边看一眼。
谢瑾萱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便故意道：“向前，你怎么总往那边看？下个棋你也心不在焉的。”
骆向前咳嗽一声，红着耳朵道：“我就是有点儿馋了，想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好菜。”
“青棠不是说了吗？今天要做豆腐炖鱼、莴笋炒猪肝、清炒茭白、麻辣拌和炒青菜，主食做蚕豆香肠土豆焖饭，保证够吃。”
骆向前这次是真的咽了咽口水：“听着我就开始馋了，这得多好吃呀。”
“一会儿就能吃到了，不用这么馋。”谢瑾萱说：“先好好下棋，你要是不想下棋，那咱们就去做点别的。”
“不用不用，咱们就在这里下棋吧。”骆向前说着，又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
谢瑾萱说：“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呢？除了上班，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呀？”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你现在人缘那么好，他们没给你介绍对象？”
“那就更没有了，我要他们给我介绍什么对象啊？我的对象，我自己找！”
“听你这口气，这是找到了呀？”
“对啊，就是找到了……不对，没有没有，我当然没有找到对象！”骆向前慌了起来，他手一抖，把棋盘上面的象棋都给弄乱了，“我现在真的没有对象！”
谢瑾萱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却说：“没有就没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撒谎骗我呢！”
“我……”骆向前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举着一颗棋子在那儿发呆。
好在谢瑾萱及时换了其他话题，他才收起了紧张和无措，开始继续下棋。
过了十一点，冷锋先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一进来就直接把东西递给夏青棠：“这是一些红豆跟绿豆，你看看能不能用的上。”
“当然用的上啊，马上就是夏天了，可以煮绿豆汤喝了。”夏青棠很高兴地接过布袋子，将里面的一包红豆和一包绿豆取了出来，“谢谢你啊，你人还怪好的，每次来都会带东西。”
“上门做客，哪有空手的道理？那不是太不懂规矩了吗？”冷锋见厨房里还站着一个胡燕妮，就淡淡冲她点了点头，“胡同志也来了？”
“对，我妈妈让我给青棠送一点花生糕，我就过来了。没想到今天你们要帮青棠庆祝，所以我也留下来了。”胡燕妮笑着说道。
冷锋点点头：“那你们继续做饭，我出去看他们下棋。”
冷锋走出去后，骆向前立刻站了起来：“冷锋，你来下！我老是输，我不想玩儿这个了！”
冷锋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毫无长进？”
“那你来啊，你看看瑾萱现在下棋多厉害！我告诉你，我们俩加一起都赢不了他！”骆向前不服气了，直接把冷锋按了下来，让他跟谢瑾萱对弈。
谢瑾萱的棋艺确实很上乘，他是谢爷爷一手教出来的，加上头脑灵活，所以在这个大院儿算是找不到几个对手的。
冷锋跟他下了一局，果然也输了。
厨房那边飘出来的香气越来越多了，骆向前心猿意马地往那边看：“我已经饿了。”
谢瑾萱说：“先吃点花生糕垫垫肚子吧，小胡哥哥做的花生糕可是一绝。”
骆向前说：“可是吃了花生糕，就吃不了多少饭菜了，我还是忍一忍，把肚子留给饭菜吧。”
“我倒是想吃一点儿花生糕，之前我奶奶买过一次，确实好吃。”冷锋道。
谢瑾萱便领着冷锋去了客厅，然后给他泡了热茶，又取出花生糕让他先吃。
骆向前见冷锋开始吃花生糕了，自己也没忍住，拿了一块就往嘴里送。
冷锋抬眼看他，他说：“怎么？就你能吃？我不能吃？”
“当然不是。”冷锋正要继续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青棠，我来了。”
“晓霜来啦！”夏青棠高兴地喊道：“你自己进来，我就不出去迎接你了。瑾萱，你快点泡茶！晓霜买了汽水和啤酒过来呢！”
骆向前赶紧拍拍手走过去：“哎呀，谢同志，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带了白酒过来的，你怎么还去买啤酒？这可不便宜的。”
“没事儿，你买了荤菜，我买些啤酒是应该的呀。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过来吃饭呢？”谢晓霜拎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篮子里放着四瓶啤酒，四瓶汽水。
这么多啤酒和汽水价钱可是不便宜的，谢瑾萱便说：“让你破费了，下次来我们家吃饭，别再买东西了。”
她虽然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但作为一个单身女同志，身边多留些钱傍身，还是需要的。
谢晓霜笑着说：“好，那下次我过来，就不买东西了。诶？这是花生糕呀，谁拿来的呀？”
“还能有谁？当然是燕妮拿过来的呀。”骆向前说道。
这称谓让谢晓霜一愣：“燕妮？你们这么熟了啊？”
第140章
话音一落, 整个客厅突然变得一片安静，静到可以清楚地听见骆向前急促的呼吸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他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很快就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了。
谢瑾萱没有说话，这种情况下,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帮腔才是正确的, 所以打算等一等骆向前自己的反应。
至于冷锋, 他就更不可能率先开口了, 他只是冷淡地看着骆向前惊慌的表情, 眼中闪过了一抹了然。
谢晓霜见骆向前的表情看上去太过惊恐了, 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犹豫了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说：“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名字本来就是拿来称呼的，我真没有觉得你不尊重人……我的意思是,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燕妮本人或许都不介意呢……而且, 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很熟了……”
骆向前听了这话，看上去就更想哭了, 他无措地看向谢瑾萱，谢瑾萱只能说：“是的，名字就是个称呼嘛，怎么叫都是一回事。向前这个人平时比较活泼，跟我们来往也多，青棠天天念叨着‘燕妮，燕妮’, 他肯定也听顺耳了。”
骆向前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他哑着嗓子低声说：“是的是的，我绝对没有不尊重人的意思, 我就是听顺耳了，一下子脱口而出了……那个，谢同志，对不住你啊，我没有不尊重你朋友的意思……”
“哎呀，说什么对不住……哪有那么严重的？骆同志你快别这么说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谢晓霜倒是有些尴尬起来了。
早知道一句话会引起对方这么大的反应，她就不应该说话的。
再说她也很久没跟胡燕妮见面了，说不定骆向前跟胡燕妮早就混熟悉了，只是她不清楚而已，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回头别害得他们俩朋友都没得做了。
夏青棠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外面的气氛有些尴尬，她就说：“这是怎么了？老骆你干什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嘴巴还在发抖，你们谁吓唬他了？”
没人说话，谢晓霜看了看谢瑾萱，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说是她说错话了，就听见冷锋淡淡道：“没人吓唬他，是他自己说错话了。”
“说错话？说错什么了啊？”夏青棠好奇地问道。
骆向前赶紧伸手去捂冷锋的嘴：“你快别瞎说了！”
“我什么时候瞎说了？”冷锋身手比骆向前好多了，一闪身就躲开了，他继续说：“他刚才说漏嘴了，直接称呼小胡同志的名字。”
“称呼名字？”夏青棠在心里叹口气，她就知道这个骆向前早晚有一天会守不住秘密的。
毕竟他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就算现在不说漏嘴，待会儿喝了酒也不好说的。
谢晓霜倒是赶紧站出来解释道：“其实称呼名字也没什么的，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吗？是我不好，我乍一听，觉得有些意外……也是我想法不对，我老是认为只有关系亲近的男女才能互相称呼名字。其实我们在学校，也是称呼同学的名字的。”
谢瑾萱点点头，道：“很有道理，年轻人互相称呼名字还是很正常的。”
他见骆向前又想哭了，只能站出来帮他掩饰一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骆向前要隐瞒自己跟胡燕妮交往的事实，但既然兄弟不想说，他也只能帮个忙了。
“这有什么道理？我们现在又不是在学校上学，我们都是工作的人了。再说了，我们这个岁数，谁会随便称呼别人的名字？向前你跟小夏这么熟了，你会直接喊她青棠吗？你不会，因为男女有别，你得避嫌。但你却直接喊小夏朋友的名字？这也不符合你一贯的性格啊。”冷锋说：“所以你就别紧张了，要是有什么瞒着我们的，直说就是。”
谢晓霜愣愣地看着冷锋，心里开始微微打鼓了。
瞒着他们？什么东西瞒着他们了？
骆向前对着谢晓霜的时候会紧张，但对着冷锋，他一下子就涨了气势，他朗声说：“什么瞒着你们？你在说什么呢？我就是一时说错话了，我也道过歉了，怎么了？你非得上纲上线是吧？你最近是不是教训人得了甜头，所以抓着一点儿小事情也不放过我们？冷锋我跟你说，你这样很不好，咱们可是好兄弟……”
“正因为是好兄弟，所以才要诚实相对吧？”冷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我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是瞒着你的，但你就不同了，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
“我没有……”骆向前看上去非常虚弱，他的脸从惨白变成了通红，眼底还带着一丝羞愧，他根本不敢直视冷锋的眼睛。
骆向前骨子里是非常诚实可靠的人，因此让他在这种场合当面撒谎，他其实比谁都心慌，而且比谁都难受。
谢瑾萱有些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说：“冷锋，别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个小事情，说错话而已，就让这件事过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今天不是为了来给青棠庆祝的吗？既然是来庆祝的，就别说这种话扫兴了。”
冷锋还是不动弹，他依旧冷冷的看着骆向前虚弱的表情，一副想要追根问底的样子。
“阿锋。”谢瑾萱走过去，推了推冷锋的肩膀，“给我个面子，高兴一点，行不行？”
冷锋叹口气，挪开了视线，他说：“行，给你一个面子。不过我话放在这里了，骆向前还欠我们一个解释。”
夏青棠笑着说：“哎呀，别这样，老骆是个老实人，他怎么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们呢？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们，应该也是有原因的。你是他的好兄弟，就体谅他一次吧。”
冷锋扫了夏青棠一眼，转过头去开始继续吃花生糕了。
“对，你们再吃两块儿花生糕，再有十五分钟，我们就可以吃午饭了！”夏青棠笑着说：“该洗手就去洗手，做好准备呀。”
“好好好，我先去洗手，一会儿我来开啤酒！”骆向前慌慌张张朝着卫生间跑去了。
客厅里，谢晓霜赶紧走到了夏青棠的身边：“青棠，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搞得大家那么尴尬。”
“不是你的问题，是冷锋跟骆向前就是喜欢吵架，跟你无关。你以后多见他们几次，就知道他们的性格了。来，你来这边，看看我跟燕妮做的菜。”夏青棠把谢晓霜也拉去了厨房。
不过他们家的厨房面积比较小，所以第三个人只能站在门口。
胡燕妮正低着头站在水池子的旁边，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刚才外面在争执，她在里面想必也听到了一点儿。
夏青棠说：“燕妮，你看，晓霜也过来了，今天多热闹呀。”
胡燕妮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是啊，今天我们都帮你好好庆祝一番。咱们三个人，从一起读书到现在，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
夏青棠赶紧摆摆手：“你在胡说什么呢？我算什么最有出息？不过是上了一次报纸罢了，可别把我吹上天了。我知道你们都很喜欢我，但也不用这样表扬我。我这个人啊，性子不稳当，你们要悠着点儿夸我，不然我真的飞上天，你们可就拉不回来我了。”
这话说得其他二人都笑了起来，谢晓霜捏了捏夏青棠的肩膀：“你啊，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你读书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口才。”
“是呢，读书时候，青棠总是嘴笨，有时候老师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低着头站在那儿。最后老师看她太可怜，就只能放过她了。每次想到这个，我都觉得好笑。”胡燕妮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眼，咱们都这么大了。”
“以后只会一年比一年大了，你们可趁着现在年轻，好好挥洒热情吧。”夏青棠道。
她们在厨房里聊了一会儿天，胡燕妮的样子又恢复了正常，夏青棠又走出去看看，见外面的三个人也正常说话了，便宣布开饭。
一听宣布开饭，骆向前立刻激动了起来：“来来来，我去帮忙端菜！”
“不用你端菜，你把啤酒和汽水打开就行。”夏青棠说：“菜有我们呢。”
说话间，她们就端着做好的午饭走了出来，很快就摆满了餐桌。
正中心是一大锅豆腐炖鱼，这道菜夏青棠做得次数并不多，不过她跟谢瑾萱的大舅妈学到了精髓，所以味道很棒，不光鱼肉酥烂鲜美，豆腐更是香浓可口，汤汁不管是拿来泡饭还是配馒头，那都是一绝，绝对可以吃下平时几倍的饭量。
今天就算只有这么一道菜，那也是可以让客人们心满意足的。
其他几道菜也都是应季的新鲜蔬菜，自从春天到了以后，餐桌上的蔬菜种类就变丰富了，随便炒两盘素菜就很下饭。
唯一一盆不是应季菜的麻辣拌也是夏青棠的拿手好戏，里面放着莴笋、土豆、蘑菇、海带、木耳、干茄子和笋干，撒上一点儿花生碎碎和香葱末，好吃得可以吞掉人的舌头。
其实这道菜看着都是素菜，但里面放的调味料是非常多的，光是她自己炸的辣椒油，就是下了重本的，所以才会这么好吃。
这也多亏了谢家丰裕，不然，她可不敢用那么多料去炸辣椒油。
“真丰盛啊，跟过年一样了。”谢晓霜低声说道。
胡燕妮也说：“是啊，真的跟过节一样。”
从她们俩的话也能看出她们两边家境的不同，谢晓霜家庭稍差一些，所以过年才能吃到这样的菜，但胡燕妮家境好一些，所以过节就可以吃到鱼跟肉了。
骆向前把打开的啤酒和汽水分给在座的六个人，男同志人手一瓶啤酒，女同志都是汽水。
“好了，现在大家都有喝的了，来，咱们一起举杯，为小夏取得的成就碰一个！”骆向前很高兴地说道。
“谢谢老骆慷慨解囊，来，大家碰一个！”夏青棠也笑着说道。
大家一起碰了杯，喝下第一口，夏青棠就赶紧招呼大家多吃点儿。
“来来来，都多吃一点儿，今天做得很多，焖饭也管够，你们想吃多少都可以，一定要放开肚子吃。中午吃不完没关系，晚上我再蒸一盆粗面馒头，晚上也留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夏青棠说着，就开始给胡燕妮和谢晓霜夹鱼块。
冷锋有谢瑾萱招呼，她不用管，至于骆向前，这是家里的老常客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招呼，他自己比谁都积极。
骆向前是最爱吃麻辣拌这道下酒菜了，他甚至顾不上吃鱼和炒猪肝，放下酒瓶子就赶紧去夹麻辣拌，先夹了小半碗，然后赶紧夹起一块土豆片送进嘴里，然后赞不绝口：“好吃！这个菜不管吃几次，都这么好吃！”
夏青棠笑着摇摇头：“我都把做法交给你了啊，你回去没让家里给你做？”
“做了的，但是做出来不是这个味儿。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按照菜谱，她都做不好呢？”骆向前叹口气，“幸好小夏是个好人，还能让我来她家里吃。”
夏青棠笑着说：“要不这样，你可以自己学学看。说不定，你就有做菜的潜质，你要是自己学会了，就不用老是求我去做这道菜了。”
“我啊？我去做菜？那怎么可能做得好？我是个男人。”骆向前摇摇头，一副不敢想象的表情。
夏青棠说：“可是国营饭店的大厨师基本都是男人啊，我小时候见人家上馆子，那些饭馆的大师傅也都是男人。这说明，男人学做菜，也是可以学好的。你可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啊，万一真有这个天赋呢？”
冷锋也说：“还真是这个道理，向前，男人做菜可以做到大厨子，你真的可以试一试，说不定你真的行。毕竟，你这么喜欢吃，喜欢吃的人，按道理也是会做的。”
“啊？”骆向前有些傻眼，“可是我只会煮米饭、面条，顺便还会炒个萝卜青菜，这还是在乡下的时候没办法，硬着头皮跟人学的。”
谢瑾萱说：“那你做出来的萝卜青菜好吃吗？”
“说实话，我都不记得好吃不好吃了，那会儿真的快要饿死了，一天下地干那么重的活儿，有时候还要修水渠、修桥、修路，回到知青点话都不想说，有口吃的就会往嘴里塞，根本分不出什么好吃不好吃，不饿死就行。”骆向前道。
夏青棠点点头：“那你还真是不容易。”
谢晓霜说：“在乡下确实不容易，回到城里后，就算过得不好，也比在那边好。”
她跟骆向前都是下过乡的，所以对于他的话，她是深有体会的。
胡燕妮说：“你们女同志在乡下，也要干那么重的活儿吗？”
谢晓霜说：“我们的活儿会轻松一些，特别是我，刚去的时候因为比较瘦弱，没干几天就病倒了好几次，后来就只能分给我轻松一些的活。但这样是不行的，轻松的活挣不到工分，只能饿死。我家里也没人会给我寄粮票，所以第一个月差点饿死后，我就咬咬牙，慢慢给自己加活儿，后面过了几个月，渐渐也就习惯了，也能做个满工分了。但我确实不想再回乡下去了，还是在城里好，在工厂干活儿，就算再累，那也是有趣的。下了班回到家，可以看见左邻右舍的灯光，可以听到别人唱歌的声音，还有收音机里的新闻，这都让我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在乡下，天一黑，就是一片死寂，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法出门。冬天刮风，那风大得可以吹破门板，我们几个姑娘只能缩在床板上瑟瑟发抖，互相给彼此打气。总之，那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了……”
这话说得夏青棠一脸疼惜，她伸手拍了拍谢晓霜的后背，低声道：“好在都过去了，现在就好了。”
谢晓霜笑着说：“是啊，都过去了，只是刚巧说到这些，我才会又回想起来。”
骆向前也叹口气道：“是啊，都过去了，我现在偶尔下了班，跟同事一起去国营饭店炒个菜、喝点酒，有时候喝多了，坐在那儿都会觉得恍惚。我怎么就突然回城了呢？”
“怎么？你还想念乡下的日子？”冷锋问道。
“不是想念，是觉得不可思议，之前我还天天在那边种地呢，结果突然就回到了城里，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就跟做梦似的。”骆向前说。
胡燕妮说：“你跟晓霜都不容易，我跟青棠运气比较好，家里孩子少，又是小的那一个，所以我们没有去乡下吃过苦。”
骆向前说：“那多好呀，这是你们该得的。”
“是我们运气好，我知道的，所以我特别珍惜现在的一切。你们这些吃了苦的人，也应该过上好日子了。”胡燕妮很真诚地说道。
夏青棠说：“确实，我跟燕妮是运气好。那这样，我们再来敬老骆和晓霜，他们在乡下待了好些年，不容易的。”
“好，敬他们。”谢瑾萱举起啤酒瓶，带头碰了一个。
骆向前喝完一口啤酒就嘿嘿直乐：“我也算是运气好的，我回来得算很早了，几乎是第一批回来的。幸亏我爸妈想念我，不惜一切代价把我弄回来了。我记得谢同志你也回来得挺早的吧？而且回来就去上班了，这工作岗位可是很难得的。”
谢晓霜吃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夏青棠正在担心她，她却抬头笑着说：“是啊，我也回来得算早。我们那一批去乡下的，现在还有很多人待在公社回不来呢。”
她回城的经历比较特殊，也是她心中最大的一块伤痕，现在看她可以正面去应对了，夏青棠忍不住鼻头一酸。
胡燕妮说：“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不回来啊？新电器厂招工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的？”
“一个新电器厂，能招多少人啊？大部分人其实都选不上的。选不上的人要怎么办呀？乡下回不去了，城里又没有工作，那就只能饿肚子了。你家人少，你爸爸是个小领导，所以你们家养一个闲人是可以的。像有些家庭，好几个子女都去乡下了，那要是都回来了，电器厂也没招工上，那可怎么办？只能等着一家人一起饿死了。所以，他们很多人经过权衡，还是打算在乡下继续等机会。至少，在那边只要你种地一天，就有一天的口粮吃。”
“对对对，乡下还有自留地呢，我们知青点也能种菜吃，有粮食有青菜，就算饿不死了。”骆向前点头赞同。
冷锋说：“不回来是对的，最近街上为什么那么乱，就是因为很多人冲着新电器厂招工跑回城里，结果没有被选上。现在天天在家游手好闲，没有事情做，也没有钱，就有很多男青年拉帮结派去抢去偷。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与其在城里做这种事，还不入留在乡下种地养活自己。”
“最近街上确实不太平，我们班班主任也说了，让我们尽量在天黑前回到家，如果是住校的同学，最好天黑后就不要离开学校了。”胡燕妮说。
谢晓霜却道：“你们班主任老师说了这种话吗？可我那天去你家，你妈妈说你跟同学组了一个学习小组，要学习到八九点钟才回家的……那么晚回去，不会不安全吗？”
这话一出，又是满屋一片安静，胡燕妮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骆向前也跟着慌张了起来。
谢晓霜见胡燕妮脸色不好，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赶紧推了推夏青棠的手臂 ，想让她出来帮忙说点什么。
冷锋低笑了一声，道：“小胡同志那么晚回去，应该有男同志陪同的吧？”
“啊，是男同学送你回家吗？那我就放心了。”谢晓霜赶紧说：“你平时可千万不要一个人那么晚回家呀。”
胡燕妮的耳朵一下子红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小声说：“我知道的，我没有一个人晚上回家的。”
“这样就对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冷锋淡淡道：“小谢同志你下了中班回来也要注意安全，像你这样一个人独自行走的女同志，就是他们打劫的最佳对象。”
“啊，谢谢冷同志的提醒，你放心吧，因为我住得比较远，所以厂里给我排的班都算合适。我的中班并不多，而且中班都有一个同事跟我顺路，我们总是一起回来的。”谢晓霜道：“过年后这么久，我只有一次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的。那天我身上也没有带钱，而且用头巾包裹了脑袋，又佝偻着背，看着像个老太太，所以没事儿。”
冷锋说：“看来你的自我保护意识比小夏同志好很多，这样很好，希望你也能劝一劝小夏，让她跟你好好学习。”
“啊？青棠怎么了吗？”谢晓霜有些好奇地看向夏青棠。
夏青棠眯眼看着冷锋，眼神不善：“你差不多就得了，我也做饭还你的人情了，别老是没完没了的。我又不是傻子，我以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
冷锋冷笑一声，夹起一块炒茭白送进嘴里，不过确实没再说话了。
夏青棠注意到胡燕妮跟骆向前的耳朵还是通红的，便用干净筷子给他们夹鱼块吃，然后比较自然地扯开了话题，开始聊起了某些地区的田地承包责任制。
几个人对这个话题都很感兴趣，特别是骆向前这个在乡下待过几年的男青年，他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大声说：“我听说过的，也特地找人去了解了一下，我觉得很好。就应该这样做，以后自己承包的田地自己种，收成好坏都是自己的，那样人才有奔头。”
冷锋对这些并不太了解，就多问了几句，骆向前也一一给他解释了。
冷锋说：“这样承包，上面居然是同意的吗？这样不会犯错误吗？”
“不会啊，田地还是公家的嘛，只是承包给个别人了。体力好的人就承包多一点，多种地，体力不好的，就少种地。我觉得这样很好，要是我还在乡下，我就会跟集体承包一大片土地来种。我力气大，以前一起干活的时候，我总是干得比别人多。虽然我不觉得吃亏，可总有人笑我大傻子。那我要是种自己承包的地，就没人可以笑话我了吧？我就使劲出力气，到时候种出来很多粮食，我不光自己吃得饱，还能囤粮呢。”骆向前眉飞色舞地说道。
冷锋说：“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力气大的人种地多，以后家里的粮食就会越来越多，那不就不公平了吗？那些体弱的人家里，要怎么吃得饱呢？”
“嗨，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就算不承包这个，难道就公平了吗？”骆向前说：“就不说次次下地我都比别人多干活，就说公社里面，那个拖拉机手比我们轻松多了，可人家也是全工分，你说凭什么啊？凭人家是公社书记的儿子呀？”
谢晓霜也笑了起来：“是啊，冷同志，哪里就有那么公平了？那些不公平的地方都不好说的，所以还不如让他们承包了田地，自己多努力就有更多收成。真要是体弱的人，应该是集体帮他们想办法，但不能拦着努力干活的人有个奔头。”
谢晓霜一直都是个很有见识的女孩子，因此这句话说得冷锋哑口无言。
骆向前哈哈笑着拍打冷锋的肩膀：“我说阿锋呀，你这个人虽然比我聪明，以前也比我成绩好，但你就亏在没有什么生活阅历上。你之前去当兵，那也是个单纯环境，之后又立了功，所以，你是不明白这社会现实的。”
冷锋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怎么不明白社会现实了？我要是真的不明白社会，我就会直接把你这个礼拜三晚上做的事情说出来。我没说，不正好说明我很懂社会吗？”
骆向前一愣：“什么……礼拜三……”
“就是这个礼拜三的傍晚，你在哪里，跟谁一起，做了什么……我都看见了。”冷锋说：“我当时跟老同事一起去办一件事，刚巧路过，就看见你了，你不是一个人，剩下的，还要我继续说吗？”
“我……”骆向前又开始语塞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冷锋，吓得不敢动了。
夏青棠看看谢瑾萱，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谢瑾萱就说：“好啦，不说那个了，向前同事那么多，出去吃个饭也是正常的嘛。来，阿锋，我给你夹猪肝，这个炒猪肝太香了，比六婶做得还好吃呢。”
冷锋嗤笑了一声，点点头，开始吃炒猪肝。
骆向前还呆在那里，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看上去实在很窘迫，夏青棠都为他感到难受。
看来，冷锋也看见了骆向前跟胡燕妮在一起约会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说出来。
事到如今，这张桌子上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有谢晓霜一个人了。
她也看出气氛不对了，于是只低头吃菜。
夏青棠说：“我去把焖饭拿来，大家都装上一大碗吧？我做的焖饭你们是知道的，不是我吹，那可是一绝。”
谢晓霜赶紧说：“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焖饭了，我去帮你拿吧。”
“不用，我去就行。”夏青棠走进厨房，从草捂子里面取出一个大锅，然后端了出来：“来来来，把你们的碗都拿出来，开始装饭啦。”
“我有话跟大家说……”胡燕妮突然开了腔。
众人全都一愣，一直呆若木鸡的骆向前瞬间转头看她，满眼不可思议。
夏青棠愣了一下，道：“燕妮，要不，我们先吃焖饭吧？有什么要说的也不着急……”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俩要瞒得这么紧，但夏青棠还是想帮他们继续瞒下去的。
胡燕妮却摇摇头，坚定地说道：“让我先说吧，刚巧，今天大家都在，我也不用挑个日子了。”
“好，那你说。”夏青棠拿着饭勺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我跟……我跟骆向前同志正在处对象……冷同志礼拜三看见的人，就是我跟他一起……对不起，一直瞒着大家……但向前不是有意的，是我求他不要说出去的。冷同志，如果你要责怪的话，就责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瞒着你们的。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胡燕妮一语说完，就闭上眼睛低着头，像是等着众人审判似的。
夏青棠又跟谢瑾萱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正准备率先出来说话的时候，冷锋却第一个发言了。
他说：“不用道歉，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我跟向前吵嘴，也不是针对你的。再说了，你们处对象，这是一件好事情。你看着是个好同志，向前跟你在一起，我为你们高兴。”
这话说得骆向前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为我们高兴？”
“对，我不能为你高兴吗？”冷锋说：“就你这样的，能安稳处个对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骆向前哇哇大叫：“冷锋！我错怪你了！没想到你这么为我考虑，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我跟你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是这么看我的？”冷锋眼睛一眯，凶光闪了出来。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介意啊！我跟你说，我可高兴了，没想到你这么支持我！”骆向前拿起啤酒瓶，将剩下的那些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他砰地一声放下啤酒瓶，豪气冲天，“诸位，我确实跟胡燕妮同志在一起了！是我追求的她，我是认真跟她相处的！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绝对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
夏青棠说：“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你要是做不到，我第一个上门去教训你！”
“放心放心！我敢用我的性命做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对待燕妮的！”骆向前拍拍胸口。
谢晓霜吃惊地说道：“天哪，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居然瞒的这么好，怪不得刚才骆同志直接喊你燕妮了……还把我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啊，晓霜，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是我一直没想好，所以不希望说出去。他是个好人，也愿意听我的，所以才会一直瞒着大家，真对不起。”胡燕妮红着脸道歉。
谢晓霜笑着说：“快别道歉了，不想说也是正常的，你们俩都是谨慎的人，肯定要想清楚了再说啊。不过，你现在说出来了，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我暂时只想告诉你们，但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其他人了，特别是我的父母和哥哥。”胡燕妮说：“我之前的经历不太好，这一次，如果不到确定可以结婚的时候，我不希望让我父母担心。”
“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保密的。”夏青棠说：“你主要就是需要我去保密，对不对？因为只有我每天上班都可以碰见你哥哥。”
“青棠，谢谢你。”胡燕妮握住她的手臂，一脸感激。
谢晓霜说：“那骆同志是不是也要瞒着自己的父母呀？”
“是的，我暂时也不想告诉他们，等燕妮同意了，我才会跟家里说。”骆向前道。
冷锋说：“我不会告诉你家里人的。”
“我更不会了。”谢瑾萱说：“你看，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我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甚至没有表现出来过。”
骆向前一惊：“你早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不会也是在街上遇到我们了……”
“不是街上，是动物园，我看见你跟小胡同志一起逛动物园。”谢瑾萱说：“当时，我跟青棠都在。”
“那么早的时候……你们俩也真能忍住……”骆向前叹息一声，说：“谢谢你们了，这么帮我们考虑。”
胡燕妮赶紧说：“青棠，你早就知道了，怎么完全不问我呀？”
“你不想说，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要是贸然去问，万一影响了你们之间的相处，那岂不是大罪过了？”夏青棠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的，我又不着急。”
“谢谢你。”胡燕妮抱住夏青棠：“你真是太好了。”
“我当然很好啊，所以为了感谢我，之后你来做一顿饭，请我们大家吃吧，也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谢晓霜说：“我赞同，让燕妮做饭给我们吃。”
胡燕妮微微有些羞涩，她说：“做饭当然是可以的，但我在哪里做呢？向前也是跟父母一起住的。”
“就在这里做吧，找一天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向前去买菜，你来做饭就行。”谢瑾萱说道。
胡燕妮便点点头：“那好，等下个月吧，找一天，我来做饭给大家吃。不过，我做菜的手艺没有青棠这么好，你们到时候可别吃剩下了。”
“你别谦虚了，你做菜很好吃的，我们都吃过。”谢晓霜笑着说。
骆向前说：“我还没吃过燕妮做的菜呢，我可太期待了！”
他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笑得跟个大傻子一样。
胡燕妮看他一眼，忍不住脸一红，又低下头去了。
冷锋说：“下个月我不一定有空，我们这一行有时候会突然很忙，所以你们要是定好时间，不用管我，自己去吃就行。”
骆向前拍拍他：“你这一行也真是太辛苦了，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啊？回来做警察，也可以做个轻松一点的嘛。”
“我就乐意干这个。”冷锋说：“你管得着吗？”
谢晓霜低声说：“果然，你们两个人很喜欢吵架啊……”
夏青棠哈哈大笑：“是的，你是见得少，我可是太清楚不过了，他们俩几乎天天吵架，见面就吵。不过，我觉得这就是他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别看他们天天吵架，但关系比谁都好的。”
冷锋嗤笑一声，没说话，骆向前抓抓后脑勺，也不说话。
夏青棠说：“还不好意思啊？那就别吵架了，跟小孩子一样。”
骆向前摸摸鼻子，道：“要不，咱们还是赶快吃焖饭吧？我都馋了。”
“好，第一个给你盛。”夏青棠说着就掀开了锅盖，露出里面香喷喷的焖饭来。
“哇啊，真香！”
“这看着也太好吃了！”
“就是，我现在不饿也想吃两大碗！”
夏青棠用饭勺给他们装饭：“那就使劲儿吃，多吃一点儿，反正下午没事儿做，吃撑了就去篮球场消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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