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王子腾。


    此时已经是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却出现在老家金陵,不声不响就上了薛家的门。


    在场的薛家众位叔父纷纷起身拜道:“王老爷来了。”


    薛蟾也行礼,王子腾虚扶一把,语气温和:“蟾儿不必忧虑,此事让舅父替你处理。”


    还不待薛蟾说什么,他便大步往里走,掀开衣袍,坐在正堂的圈椅上。多年行武,让他的声音变得粗犷。


    “各位都是亲戚,何必为了三两银子伤了和气?现在妹夫病倒在床,王某愿意替他如数奉还,全了亲戚情分。”


    此言一出,原来压抑的气氛松动了起来,众人都露出了笑容,纷纷说王老爷此言极是。


    唯有那一直黑着脸的三老爷三叔父,发出了疑问,“大哥原先说那批货送到平安州去,定是能大赚一笔。这本金是回来了,也不知道那利润,从谁的口袋里掏?”


    王子腾微咳了一声,随即冷笑,“这位兄弟未免爱财太过,妹夫从平安州回来就大病了一场,难道你看不出来那批货已经是有去无回吗?怎么就一心惦记钱财,而不怜惜半分你的大哥呢?”


    这话噎人,但王子腾手握实权,王家又兴盛。薛三老爷只能讪讪低头陪笑,往后缩去。


    待到将那些叔父婶母都送出门去,薛蟾回到寝屋去。


    王子腾早就安慰一回薛姨妈,又看过薛父,从里间弯腰出来,还不忘回头说道:“妹妹和妹夫不用心急,哥哥也不是白干这么多年的,定是会帮你们出气的。”


    薛蟾已走近了窗边,听见王子腾的话,顿住了脚步,心里暗暗思索这句话,难道父亲在平安州的事情,与王舅父有很大的关系?


    薛蟠很怕王子腾教训他,不敢一个人在他面前,瞅见薛蟾已经在门外,赶紧把薛蟾拉进来。


    薛蟾亲手给王子腾斟了一杯茶,稳稳地端到他的手上,肃容道:“今日多谢舅舅出手,也不好让舅舅替我们出银子,那些银子薛家大概还是出得起,让我们还就好了。”


    王子腾正好说得口干,把整杯的浓茶咕噜咕噜喝下去,打了个嗝,把茶盏“当”地一声搁在小桌上。


    “不必!”他摆手道,“亲戚之间本该有个照应才是,况且我们还是至亲之亲,哪里还跟舅舅客气呢?”


    薛蟾还要再说,王子腾已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微尘。


    “我记得蟾儿今年要去院试对吗?可要好好考,你父亲对你期望很高啊,之前还托关系送你去林如海那里呢!”


    说完了薛蟾,王子腾又扭头找人,“蟠儿呢?”


    薛蟠被点到,瑟瑟缩缩地上前来,规矩地站着。


    王子腾看见他这样,很不满意,皱着眉头说道,“你呢,这些天别出门了,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别惹事知道吗?现在谁都没有心情去捞你出来!”


    薛蟠忙点头,“是,是!”


    “把门看紧!别让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临走时,王子腾还仔细提点兄弟俩,好像很害怕有谁会找上门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薛蟾低头踱步,又打发张大海出去叫那些跟着薛父去平安州的伙计们来。


    没想到张大海跑了一趟,回来竟说那些伙计们已经被遣送回乡了,无一人留在金陵。


    薛蟠忍不住问道:“这怎么可能?去平安州路途遥远,父亲带去的伙计都是那些在咱们家做了多年的老伙计了,一下子就全部散了?”


    张大海点头,也面带愁绪,“我常年在府里管着,外头的事情知道得少,实在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啊!不如二位爷等老爷稍微清醒些,去问问老爷吧。”


    这可能就是唯一的法子了。


    至晚间时,各处都点起灯来。由于当家老爷病重,薛家大宅的气氛很沉闷,像是被厚厚的乌云压着一样。下人都不敢高声说话,连脚步声都是静悄悄的。


    薛蟾命哥哥薛蟠送母亲去歇息,自己静坐在薛父病榻旁,手里虽拿着书本,心里却想着家中这般祸事,眉头紧皱着。


    “怎么连读书都心不在焉的?”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薛蟾忙往床上看,竟是睡了许久的薛父睁开了眼睛,开口说话了。


    薛蟾忙移了灯到床头,烛光映出父亲瘦削虚弱的脸,比起去年在林府看见的时候,判若两人。他禁不住心中酸楚,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强行压抑。


    薛父也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着这个贴心懂事的二儿子。


    蟾儿自幼就老成,从来就没有惹过父母生气。他还好读诗书,不像寻常商家子弟一样爱四处流连秦楼楚馆,自己在他身上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只是恐怕没有办法看见他长大成才了。


    薛父苦笑,又咳了起来,咳得搜心抖肺,几乎要把命給咳出来。


    薛蟾急忙给他拍背,看他好了些,又倒了水来,自己先试了试水温,才拿小勺一点一点喂给薛父,贴心至极。


    很久之后,屋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看着父亲失去神采的眼睛,薛蟾忽然想起黛玉塞给自己的信件,忙拿出来给父亲看。


    “林姑父写给父亲的。”


    “你念给我听吧。”薛父微阖着眼,气息虚弱。


    于是薛蟾就念了起来。信中林如海不吝于溢美之词,给薛蟾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听着听着,薛父的嘴角就忍不住浮起了微笑,看向薛蟾的目光是满满的慈爱和自豪。


    信念完后,薛父夸奖道,“父亲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好孩子。”顿了顿,叹了一声,“你哥哥是个不中用的,就像是一颗火雷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毁了整个家。以后薛家,就得靠你一个人撑了。”


    薛蟾强忍着泪水,蹲在病榻前,“父亲怎么说这样的话?父亲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薛父淡淡地笑,摸着薛蟾的脸,“你叔父舅父都瞒着你,让父亲和你说说平安州的事情。”


    估摸两个月前,王子腾从都城回到金陵,找上了薛家,说要给薛父介绍了一门好生意,让他送一批粮食去平安州,给当地的富户东方家。


    只是送一批粮食倒是无所谓,况且王子腾又说那东方家的家主是他的老相识,也肯用高价钱来收购。


    于是薛父就清点了一批粮食,出发往平安州。


    “没想到,那东方家,分明是龙潭虎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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