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双手掂量着从金陵寄来的信,左翻右看。


    屋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都屏声静气,谁也猜不到平日爱说爱笑的大小姐怎么看了信就绷着一张脸。


    在快要把信纸盯出洞来时,一直一言不发的黛玉终于开口,“雪雁,这真的是金陵送来的吗?真的是给我的吗?”


    雪雁忙往前挪了几步,谨慎地点头道:“是的。扬州城东街荣兴当铺的掌柜亲自送来的。”


    黛玉记得,荣兴当铺就是薛家的产业。


    她一下子就把信纸拍在桌面上,倒靠在椅背上,眼睛看向天花板。


    “拿去烧掉!”


    “啊?姑娘,这......”


    “对,烧掉,然后以后不要叫和薛家有关的人进门!”黛玉郁闷得不行,看了那信上一行字都觉得自己会要被气死。


    写的什么乱七八糟!


    见黛玉气鼓鼓的样子,乳母王嬷嬷上来拉着她的手,温和地劝道:“那就别让他们上门。姑娘别生气,太太那边叫你呢,我陪姑娘过去吧!”


    此时正是盛夏七月,王嬷嬷从一箱子裙子里挑了一条碧绿色的绸裙,服侍着黛玉穿上,忍不住夸赞道:“小时候见姑娘,就知道姑娘是美人坯子。现在你瞧,整个扬州城都找不出比我们家小姐还要俊的!”


    黛玉看着镜中穿上新衣裳的自己,心情稍微愉悦些。她朝王嬷嬷做了鬼脸,“嬷嬷,我才几岁呢!怎么就找不出来比我更好看的?”


    说笑间就往贾敏屋里来,贾敏还在孕中,穿着宽松的衣服倚靠在贵妃榻上,慢慢地摇着手里的绸扇。绿云拿着美□□给贾敏捶腿。梁姨娘则坐在贵妃榻旁的小凳上,和贾敏讲着最时新的话本子。


    屋角落放着一盆冰,将盛夏的炎热挡在了屋外。窗边种着茂盛的芭蕉,如蒲扇一样的绿叶遮挡住耀人的阳光,只余阴凉。


    “娘,我来了!”黛玉迈进屋里,便觉得凉爽舒服,心里的燥热被扫得一干二净。


    贾敏看着穿着碧绿绸裙的黛玉,眼前一亮,含着笑,“玉儿,来!”


    宋嬷嬷端来黛玉常坐的玫瑰椅。梁姨娘站了起来,打量着黛玉,眼里满是惊艳,和贾敏说道:“姑娘长高了,抽条了,是个小美人了。”


    贾敏不无得意,打趣道:“那当然,我生的姑娘,一定是美人。”


    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都看着黛玉。黛玉拿扇子捂住了半张脸,假装羞恼,“娘找我来干什么?不说我可走了。”


    贾敏笑着直起身子,抽走黛玉手中的扇子,喂了她一颗葡萄,“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我们要搬家了!”


    黛玉含着葡萄,脸颊一边鼓鼓的,听见搬家,瞪大了眼睛。


    “搬回苏州去。你爹爹要回去做苏州知府,不做巡盐御史了。”贾敏笑脸盈盈,明显无半点不愉。


    黛玉心里揣度,这官职调动,定是一件好事。


    梁姨娘双手合十,笑道:“这巡盐御史,人人眼红,还不如做个知府,乐得自在!苏州还是老家,就更方便了。”


    贾敏摇着扇子,好看的眼睛笑成月牙状,“正是这理。”


    林如海官职调动的旨意送到了官衙,才送走了官差,同僚们纷纷围上来。


    “林大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调到苏州去?”有一人不解地问。


    林如海拿着圣旨,含笑地将手往天上一拱,“陛下的旨意,自然是厚爱我了。”


    众人神色各异,当中属涂山岩最为难过,他也知道其中内情,私下拉着林如海说道:“那罗相弹劾您,圣上真的信了吗?”


    林如海也不瞒他:“咱们也不知道天子心思,只是调去苏州知府是我自己活动争取的。急流勇退,比撞得头破血流要好。你说是不是?我也从来不求多大的名利官职,能为家乡的老百姓多做些善事便已满足了。”


    涂山岩震动,心里大服。


    林家正忙着搬往苏州,薛家已经整装齐备,登上去往京城的船。


    夜晚,薛蟾站在船头,吹着江风。


    张大海四处打点后,便来回道:“二爷,都收拾好了。上京一共两艘大船,一船载人,一船装物。另外还有四艘小船,都是雇来的镖船,保路上平安。”


    “你做得周到。”薛蟾点头,又看向江面,张大海看着他怔怔的,便要退下。


    却被薛蟾叫住,“一直没有扬州那边的信送来吗?”


    张大海忙摇头,陪笑道:“二爷这问了几日了,只是实在没有从扬州送来的信。”


    薛蟾头低下,按着太阳穴,喉咙生涩,“嗯”了一声,“拿一瓶酒来。”


    张大海吃了一惊,嘴张得可以吞下鸡蛋。二爷向来自持,不碰酒色,怎么今日一改常态,竟要了酒?


    不过他从不过问主子的私事,毕恭毕敬地取了酒来。


    正当薛蟠自饮自酌时,薛蟠从自己的船舱里冒了出来,“哟,我的乖弟弟,怎么自己吃上了独食呢?”


    薛蟠正愁没处找酒喝,过来就要拿薛蟾手里的酒壶。


    薛蟾躲过,把手中的酒壶拿远些,“你每日喝多少酒都有个限制的,休想从我这里拿酒去喝!”


    “哎呀!”薛蟾眉毛皱了起来,一屁股坐在船板上,“你真是,竟然还要管我喝多少酒!”


    “你一喝多了黄汤,都没个规矩,开口就骂,见人就打,怎么不能有个限制?而且喝酒伤身,我和母亲也是为了你的身子好,年纪轻轻的,干嘛要糟践自己的身体呢?”


    薛蟾也不恼,缓缓道来。


    薛蟠把脸一扭,不说话。


    薛蟾继续说道:“到了都城,咱们就要去投靠亲戚家了,在亲戚家里住,更要克制谨慎,行事不得越矩,更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子弟混在一起,只会把你带得更坏!”


    上一世薛蟠到了贾府去,贾政无心管教,薛蟠在贾府那些不肖子弟的勾引下,吃喝嫖赌无一不做,比金陵时坏了十倍。薛蟾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牙痒痒的,看向薛蟠的眼神更加警惕。


    “二弟,你比母亲还要啰嗦爱管教人!”薛蟠听得脸黑如锅底,“母亲都没说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老是想要管教我,我不是你那种会读书的,平日就要玩乐,难道不行吗?”


    薛蟾冷笑,“我只是怕你惹出祸事来罢了。”


    薛蟠脸色一变,马上就要发作,薛蟾早回身往船舱里去。


    薛姨妈在船舱里听见了二人的争吵,心里不安,看见薛蟾进来,有些责备地说道:“蟾儿,他是哥哥,你言语上也要尊重些。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是他......已经是难改好了,哎。”


    薛蟾听着自己母亲溺爱的话语,心里更觉得烦躁,他本来还庆幸薛蟠在金陵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惹出事来,但现在他已经很难预料薛蟠在都城里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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