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见故人,欢笑不止,一闹便是一宿。路程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
他是习惯早起的,今日状态比昨日好,自个儿的作息便也跟着调整,自然起的比昨日早些,窗就在床里边靠墙的位置,路程推开窗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天还没亮,外头黑沉沉的一片,可按照他以往的作息估摸着,这会儿时辰大概和他往日早训时差不多。
屋外没有动静,陈家的其他人还没醒。
既然醒了,路程便也没再睡,开门再怎么小心也有动静,他也就没有出去。
经过两日的调整,他越来越适应这具身体,就是瘦弱了些,容易累人,昨晚洗漱时他见着身上的骨头都吓了一跳,一排排的突起,身上都没见几两肉,可怜见的。可体弱不是短时间内造成的,这会儿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养起来。路程捏捏自己的“皮包骨”,也不气馁,他怀念自己强健的体魄,那会儿即使不算多壮硕,可身上也是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的,看着又健康又有美感。
说干就干,屋里很快就响起了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路程在房里做起了最基本的热身运动——他这身体不好,只能一点一点的、循规蹈矩打基础,等到基础打好了,再加大运动量。到那时候,哪怕他这身体身为相对弱一些的“哥儿”,也能跑能跳,做什么都成,不用处处受困。
房间不大,四肢施展开的时候路程才自嘲地发现,原来屋子空也有空的好处,方便他每天早起动一动。而断了半截腿的椅子也不是不能用,比如放他穿过的衣服。
人么,苦中作乐,看什么好似也顺眼了不少。
身子虚的人总是容易出汗,没多久路程鬓角就湿了,身体也有些发软,他喘着粗气擦了擦汗,又坚持了一阵。
窗外天色渐明,依稀间能瞧见东西的时候,隔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路程缓了缓呼吸,直到自己的喘气声不那么重了才开了门。打开门的瞬间,门外风扑面而来,路程刚出了汗,这会儿被风迎面一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哆嗦。
路程这才发现之前在屋里从窗外看不真切,这会儿人出了外头,才发现今日天气似乎不怎么好。
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李桂琼听见开门声,抬眼就见了门口的哥儿,似乎还能听到对方略微粗重的呼吸声。李桂琼愣了一下,困意一下就散了不少:“今日怎么又起这么早?”
她起的也早,可身体到底不如前些年了,总觉得怎么也睡不够,每日早起时也是困的,可她也是没办法,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早起才能多干些些活儿呢。
可路程瞧着就精神,没有才醒来时的困倦,李桂琼也不懂怎么说他的情况,只是看着面前精神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前几日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快要死掉的哥儿真的是面前的这哥儿么?都说久病难医,好了也得躺些日子才能下床,可这人躺是躺了差不多两日,可醒来后也是能正常行走的,还能跟着去干些活儿呢。
李桂琼想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可随即想到这是大师提点要给老二找的人,他们家里穷,找来找去也就只能带回来这么一个人,大师和老二渊源深不至于不知道他们陈家什么情况,想来路程到底还是和旁人不一样的吧。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李桂琼看向面前的哥儿的眼神都热切了不少,她甚至忍不住想,或许只要成了亲,她的老二就能醒了。
路程自然是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让他不是很舒服。但他是谨慎惯的人,何况他并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恶意,他微微敛眸,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想。
他于他们陈家是有用的,这个有用是指不会要他的命,也不是为了害人。
只要不会害到他他倒也无所谓,路程想得开,坦荡地对上李桂琼的眼睛,唇角微弯:“习惯了,想着早起动一动也是好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一步三喘,身体差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回阎罗王门前走了一遭,我也算是看清楚了,再这样下去就怕哪日扛不住又病了。”
李桂琼猛地听到这么一番话,人都愣住了,她咂摸了会儿,扬眉笑了起来,很是赞同路程的话:“是该这样,身体差不仅人容易生病,甚至以后可能不好生养。”
路程:“……”
不好生养……
听到这样的话,路程登时一口气卡在喉咙,整个人被雷得僵在那儿,差点被呛到。是他孤陋寡闻了,单记得自己是哥儿的事了,忘了在这里,身为哥儿是要生儿育女的,而他,是个哥儿,按照他们的传统而言,怎么可能逃得过?
路程垂下眼帘,努力保持着微笑,心里忍不住骂人。
“有什么害羞的,哥儿嫁人生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等你成了亲,该经历的都会经历的。”李桂琼见他脸色绷紧,以为他是未出嫁哥儿脸皮薄听到这话不好意思,不由地嗔笑起来。在她所见过的世面里,就没有不嫁人的哥儿女子,要是到了年纪还没有相好的人家,自家人都得被指指点点,过分的还会编排人家哥儿女子是非,逼得人都活不下去。
想到路程也是快要成亲的哥儿,他早早没了父母,那些事也不知有没有人教他,李桂琼心系儿子,也是爱屋及乌,这会儿见这哥儿心里难免怜惜几分,想着到底是自家人,早些教,不至于到时伤了他。
若是她面前的真的是原来的‘路程’,这些话倒也无可厚非,可路程非彼路程,他所接受的教育和观念与她这些观念相驳,自然受不了这个。
路程人都快要裂开了,只能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免得自己忍不住骂脏话。这世间哪有什么天经地义,不过是一代代的人这么传下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影响着,每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便以为就该这样的。
为了不被李桂琼发现他的异常,路程头越垂越低,装作害羞的样子,声若蚊蝇:“婶子……”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再说下去婶子都怕你羞得不敢见人了。”李桂琼见状失笑,也不消遣他,转身洗漱去了。
见人去洗漱了,路程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当然想跟李桂琼说不是这样的,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可也知道不可能说得通,她所见所长皆是如此,如这世间大多百姓一样。他不会愚蠢地识图去说服他们,只有用自己的方式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最有力的说服。
天有些阴沉,黑云遮蔽了半壁天,卷着嚯嚯的风响,不知从哪里来,吹过大地,吹过人的脸庞,卷着尾巴,吹向不知哪里的遥远去。
却没有下雨,也不知什么时候雨就来。
春日就是这样,乍暖还寒,时晴时雨。
因着天气不好,怕晚些时候会下雨,路程把院子里的架子搬到屋檐下,又回大厅里把昨日晒过的笋片拿出来放在架子上晾着,没有太阳也没事,风大也能把笋吹干,笋干了,就不会坏了。
屋外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除了在路程心头投下一块大石外,面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福生陈溪也陆续醒了,洗漱的洗漱,烧水的烧水,昨晚菜多,几人胃口大好,把稀粥都喝完了,今早便没得吃了。可早上又要做体力活,插秧要耙田,家里没牛靠的都是人力拉耙,费力气又累人,李桂琼也不省这一顿,洗了些米放在锅里熬稀粥。坛子里有去冬腌制的萝卜干,她又拿了几根出来洗干净切好放在碗里,待会儿好就着粥吃。
一家人吃好早食,便扛着耙子挑着肥料去地里。
想要秧苗长得好,耙田的时候地里就少不得肥料,乡下肥料朴实,都是农家肥,草木灰混着去年攒的鸡粪放进田里,就着一次次的耙田翻地融进泥里,去年种了一年粮食变瘦了的地,撒了肥料后就又能变肥沃一些了。
灰蒙蒙的天幕下,李桂琼抓着耙,陈福生和陈溪在前头拉着耙子,一遍一遍地耙着地,泥块稀碎成浆,稻田渐渐变得平整起来,一眼看去那些耙好的田,只见微波荡漾。
路程身体不好,陈琳琳又小,两人便负责拔秧苗。拔秧苗有讲究,得一株株拔,最好是每株上都带点儿泥,这样就算秧苗从秧田移植到了水田里,也不会轻易黄苗,长根也快些。
人力耙地慢,好在是水田,忙活了一个早上,几人才种了小半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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