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路程搓好手里的叶子的时候,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下起雾雾雨了,顺着风向,丝丝缕缕飘进来。
路程把过滤好的墨绿色汁液放好,那些稀碎的叶子渣则拿到后院去喂鸡。陈家的鸡不多,这会儿都蹲在草棚下躲雨呢,见到人来了也没动。路程把叶渣倒在食槽里,还有胆大的鸡伸出脖子啄了一口叶渣。
路程见状,心痒得厉害,逗弄的心思瞬间就上来了,反手就是一摸。这些刚褪了绒毛的鸡,长出的新羽正是最漂亮的时候,又干净又光滑,手感也好极了。路程摸了一把又一把,那鸡却不乐意了,挣开他的手钻进鸡群里,吓得其他鸡也躁动起来,往棚子四处散开。
见此情景,鸡是摸不成了,路程只能遗憾地起身。这鸡这会儿正是在长大的时候,还不亲人,等到母鸡要下蛋的时候,那些母鸡就会自动蹲下来给人抱给人摸了。
这无疑是一只可爱。
路程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会儿在乡下,那时他才几岁,当时他和妈妈爷爷奶奶在楼顶择黄豆,哥哥住校没回来,爸爸也工作去了,没有人在楼下。
可楼梯却响起了脚步声,走一步顿一下走一步顿一下的,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家里的人都在楼上,这会儿是谁从下面上来呢?乡下也没那么讲究,除了全家人都出门时才会锁门,家里有人在的时候门都是开着的,方便叔伯邻居经过进来抽口水烟,这会儿自然也是门开着的。
可熟人一般也就进一楼,不会上楼的,爷爷和妈妈已经吓得拿起了棍子,一脸紧张地盯着楼梯口,就等着要是出现的是歹徒,就一棍子抡过去。
谁知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只探头探脑的母鸡,见了人也不怕呢,还踩着脚步咯咯叫着走出来。
那一幕,和紧张的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可真是啼笑皆非。
没成想活了几十年还被一只母鸡给耍了,爷爷气得涨红了脸,啐了一口,骂道:“这死鸡怎么还能上楼,要是吓死人就把它宰了。”
奶奶推他一把:“你自己胆子小,怎么能怪一只鸡?”
妈妈说这鸡就是有灵性,自个儿都会上楼梯了,像个人一样。
路程第一次见这画面,眼睛都睁得圆圆的,只觉得真是不得了了,赶紧抱过那只鸡,并且暗暗划分成自己的所有物。
后来那只鸡很老了,妈妈要宰那只母鸡,路程哭着抱着那只鸡藏在甘蔗林里,不肯让他妈妈宰了。可他妈妈是个“狠心”的女人,还是把鸡给找出来宰了,还跟路程砍了个鸡腿。
路程没了心爱的小母鸡,哭着看他妈妈宰鸡,可那天晚上在桌上时他鸡腿也吃得香。
他妈妈看得直乐:“不是说不吃?”
路程还哭着,抓着鸡腿理所当然:“我的鸡,就算宰了,也该下我肚子。”
……
思绪像居无定所的浮萍,飘着飘着就到了心里最挂念的那一处,随即泛滥成灾,一点点扎根,不肯走了。
路程抹了一把脸,雾水落在眼里,眼睛又涩又疼,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他走在院子里,所过之处只见他一人。
陈家其他人都没有回来。
路程伸出手,雾雾雨很小很小,可时间一久,手掌也湿了。路程先去检查屋檐下晾着的竹笋,好在屋檐宽,笋片没有被雨淋湿。可继续放在屋檐是不成了,路程沉吟了会儿,把架子和笋搬都进了大厅,门开着呢,有风进来,也能晾一晾。可只是这么晾着也不成,晴时雨晴得也快,若是起了雾,总的阴阴沉沉好些日子,这天瞧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晴了。
好在陈家有很大块的竹簺,晚些时候可以把竹簺架在灶上,再把笋片摆在上面烘干。
做完这些,路程没急着磨米浆,而是转身去柴房,柴房虽叫柴房,可也就一半是柴,另一半放着各种杂物工具,路程把蓑衣斗笠找了出来,准备给陈家那些人送去。这雨是不大,可淋久了身上也会湿,人体又是暖的,这一凉一热接触,可不就水火相容,衣服湿久了身体也撑不住。
陈朝看不见外面的事儿,却能听到声音,不知道外面的人做了什么,客厅前一刻还有动静,没多久就再也听不见声音了。
陈朝心里烦躁,可又离不开身体,他盯着紧闭的房门,眸色越来越沉,直至浓稠得宛若化不开的墨。
他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仿佛还能看到上面一层层的茧,可不过一眨眼,又什么都看不见了。似是想起什么,他心里生出一股戾气来,与其这样半死不活,还不如一早就死了。
可他不能死,谁都能死,他都不能死。
偏僻角落的院子静悄悄的,笼罩在雾雨中,在家的人出了门,也没人进来。
路程到地里的时候李桂琼他们还在耙地,晌午回去前他们耙了些,这会儿过来一看,那些耙过的地都插了秧苗,已经插了一半多了。没有耕牛种地就是慢,还又苦又累的,一天下来也不见种多少。乡下穷苦百姓生得多也是没法,地里总要壮力,不管男女都成,多一个下地多干一份活,可多一张嘴吃饭也不容易,睁眼闭眼都盼着粮食。
耙好的地插好了秧,早晨路程和陈琳琳拔的秧苗这会儿还有,暂时不需要多拔。陈琳琳晌午饭后过来可是带着小箩筐的,这会儿地还没耙好,她正在田边挖野菜,也是她最先看到路程。
小姑娘也没起身,冲着路程的方向笑嘻嘻地开口:“就这么点雨,路程你怎么还拿蓑衣过来啦,好重的!”
她年纪小人也小,不爱背这个比她还大的蓑衣,总觉得身上压着重物,难受得紧。
地里干活的人听见了陈琳琳的话,都停下了动作往这边看来。
路程弯眸:“下雨了,淋雨不好。”
陈溪是个实在的,踩着泥浆就过来了,边走边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还想着若是这雨一直下也不是回事,还想着晚些时候还不停就回家拿呢。”
路程唇角一弯,看了眼剩下的地:“这亩地今日是不是都要种完?”
若是要种完,等观音豆腐做好后,他再过来帮忙应该也差不多了。
路哥儿在家忙着都还记挂着地里的人,李桂琼越看他越顺眼,笑着道:“不一定,能种多少是多少,要是雨不大,应该可以。”
“嗯。”路程点点头,“肯定可以的。”
李桂琼见他这样,登时就乐了:“种不完也没事儿,明日过来也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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