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那哥儿竟然一点都不肯退开,维持着前倾的姿势,似乎真的要对他做什么事儿。两人的距离之近,仿佛对方的呼吸都落在了脸上,如同被羽毛拂过,弄得陈朝脸又痒又热。陈朝哪里经受过这些,漂浮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很快又偏开头。
可都好一阵过去了,那哥儿还是没动。
他这是要干什么,这么点光,凑这么近,难不成还想把他的脸给盯出一个洞不成?
陈朝被他看得又羞又怒,知晓躲着没用,终于不躲了,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只可惜,面前的人看不到他,他的怒目而视起不到一点的威慑作用。
因着今日特殊,屋里难得点了油灯,灯火一下一下跳跃着,在房里落下暗黄色的光芒,年轻的哥儿凑近床上躺着的男人,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脸上,迷蒙中透着丝丝暧昧。
陈朝对上这样的哥儿,想要骂人的话卡在喉咙,他愣在那里,整个人如同被人拿捏住了后颈,身体僵硬,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屋里陷入寂静。
半晌,屋里响起了少年清脆的笑声,也不知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他的手落在男人的眼尾上,低低笑着:“你长成这样,若是睁开眼,一定很好看。”
陈朝震惊地睁大双眸,瞳孔轻颤,明明这会儿自己躺在那里,灵魂又脱离了肉/体,应该是没知觉的,可他似乎感觉到真有人的手指落在他的眼尾上,那人轻轻抚过,带起一丝痒意。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僵硬地碰了一下被人碰过的眼尾,谁知才碰到手指一哆嗦,那痒似泛了滥,那处竟然烫得他受不住。
何尝遭受过这些的陈朝哪里受得住,他闭了闭眼,咬着牙身体都在发颤。他恨恨地想道:若他真有睁眼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弄死这个哥儿,简直胆大妄为,竟然、竟然就真么再次轻薄了他。
他心里忿忿,心里想的多是怎么报复路程的事儿,可路程却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站直了身体,嗤笑声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还没等陈朝想明白路程这是什么意思,他又听到那哥儿叹了口气,话里似乎有些遗憾道:“我对奸/尸没兴趣。”
陈朝一听,脸瞬间黑得都快要冒墨汁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长这么大,陈家待他好,庙里的师傅也好,他还没受过这样的气。轻薄他又对他没兴趣,和街上那些调戏人的纨绔有何不同?他气得人都要炸了,阴恻恻地笑了笑,算是记下了这个仇。
路程是真的没兴趣,他是对这张脸很感兴趣不错,可也不是什么变/态,真对一个躺着人事不省的人做出什么事来。他之所以会说那些话,不过是想到了自己作为冲喜夫郎的身份,想着调侃这人一下,说不定被他这么一刺激,人还就真醒了。
这不是他胡编乱造,他那个世界也有这样的事,植物人被陪伴多年最后醒来的也有不少。有些人是因为陷入脑死亡,那这种就没救了,但有的只是陷入了身体保护机制,又或者太过虚弱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并不是全都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有的也有意识,这需要通过仪器或者语言其他的来把人给唤醒。
永远不要小瞧人类的求生意志,有人想死,自然也有无数的人想活。
眼见床上的男人毫无动静,路程也就歇了心思,冲喜一事玄之又玄,就如同他那世界也有合八字算命的事儿,有时算出来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他是觉得荒谬,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真假假也难分辨,他信不信是一回事,抱着敬畏的心态看待总归不会有问题。
眼下他见没用,但也不怎么担心,按照李桂琼的意思,陈朝能不能醒来,以后他都能留在他们这个家,和他们是“一家人”了。能留下来自然是好的,他初来乍到,在这里也没认识什么人,也就和陈家一家人熟悉了些。
至于外面……
哪里有那么多太平盛世。
外面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路程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起身去开门,陈妮端着吃的站在门口,见他开门,抿唇笑了一下,道:“陈朝还没吃,路程,辛苦你了。”
路程垂眸,低眉顺眼:“分内之事。”
这次陈溪没来,如今他成了陈朝的夫郎,照顾陈朝的事自然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之前他还没来这里,照顾陈朝的是当弟弟的陈溪来做,可如今陈朝有了自己的哥儿,这些事就是当夫郎的做了。
对于这样的事路程倒也不觉得反感,他就当做这是自己的工作,他吃陈家的住陈家的,照顾照顾人家儿子,也没什么。他从来都知道天下不会有掉馅饼的事儿,很多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看得开,陈妮见他并不排斥,心下松了一口气,这样不管对路程还是陈朝都好。
一个眼熟的小姑娘从陈妮身后探出个脑袋,目光炯炯地盯着路程看,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的,让路程想忽视都难。
路程忍了忍,没忍住,看了一眼小姑娘,笑了:“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陈琳琳看人被抓包,揪着她姐姐的袖子,脸蛋发烫,好在她皮肤黑,让人看不到她是不是羞红了脸。
小姑娘和路程相处了几日,胆子也大了不少,这会儿忍着羞耻,面对路程的揶揄,抿着唇,却不躲避,眼睛偷瞄着他,小声道:“今日路哥哥好看,想多看几眼。”
平时里基本见不到这样的,大家多是穿着灰扑扑的满是补丁的衣服,她就怕过了今日,就见不到路哥哥穿成这样了。
路程被人夸好看,一点也不别扭,坦然地接受了,还笑着夸了她一句:“你眼光真好。”
小姑娘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接受了,一点都不扭捏。
陈妮笑着看着他们,心里也高兴。自从她嫁人后,家里就妹妹一个女孩儿,娘亲年纪大又忙,有时会顾不上她,小姑娘难免会寂寞,如今有人能陪她,自然是好的。只是想着想着她心下难免又有些担心,多一张嘴吃饭,家里的日子也会难一些。不过,日子都是人过的,大家齐心协力,只要不是什么遇上天灾,就不会被饿死,总归会变好的。
路程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在陈朝的耳里,陈朝嘴角抽了抽,冷哼,还真是不要脸。
*
夜越来越深,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其他人也歇了,只能偶尔听到小孩子的声音,很快又在他们的哄睡下,声音渐渐消失了。
路程躺在床上,陈朝睡得也是木板床,和他这几天睡的一样,很硬。可他却睡不着,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屋顶,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他们各自盖着被子,明明也没有紧挨着,可身边躺着一个人,哥儿也是男人,即使比汉子身形瘦弱些,可两个人躺着,本来就不怎么宽大的床就显得更小了,两人间隔着被子,男人身上的温度仿佛也隔着被子传了过来。
路程很不自在,陈朝已经被他挪到靠墙的位置了,他自己躺在外边,小半边身体悬空着,就是不肯往里靠,就怕一不小心就挨着了人。
身边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不久前轻薄过自己的哥儿,陈朝人都傻了,当路程把他往里挪的时候,他受不了那画面的刺激,干脆缩回身体里,两眼一闭,当做自己从来没醒过。
躲不开,还不能装作看不见么。
窗外响起虫鸣声,一声一声,听着听着,耳边声音渐消,一切似乎在远去,人也就陷进了沉睡里。
雾很大,四周一片白茫茫的,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只有无穷无尽的白色,安静到似乎还能听清耳膜“噗噗”的鼓动声,与心跳声交织着,越来越清明。
路程蓦地睁开眼,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眼前的情景,嘴唇抖了抖,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他想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睁眼就到了这儿。
和他穿来这个世界的那天一模一样,那会儿他不过发了一场烧,醒来了就来到了这个男人也可以生子的世界。
路程垂下眼,指尖轻捻,长而密的睫毛如两扇翕动的羽翼,遮盖住了他眸中翻滚的情绪。
上次他睡了一觉就来了这里,这次会不会回到他原来的世界?路程打量着眼前纯白的一片,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可能。他这次醒来的地方不像他的家,也不像病房,不会是他原来所在的世界。
他抬起胳膊,垂眼看着自己身上的穿着,还是在陈家穿的那身衣服。
才升起的希冀不过瞬间就被熄灭,路程耷拉着眼皮,唇角下压,心情不是很好。他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但如果一直穿来穿去,不停地换地方也让人烦躁。没有人愿意隔三差五处在陌生的环境里,不知即将面对怎样的人事,那会让他变得很被动。
他不喜欢一直被人牵着走,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人很不爽。
想到这,路程打起精神,可眉头紧锁着,谨慎地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目前重中之重的事儿,还是先搞清自己在哪里才是。
想到这,他清了清嗓子:“有人吗?”
没有人应他,他便又问了一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耳边似乎响起了低低的嗡鸣声。
路程耳尖动了动,倏地抬起眼,可四周不见任何事物,他沉吟片刻,抬脚往眼前走去。只是,映入眼睑的皆是一片苍白,再不见任何颜色。路程走了许久,前面一片白茫茫的,看不见前路,他猛地回头,下一刻瞳孔一缩,他来时的路也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他呆滞在原地,漆黑的眸子透着迷茫和慌乱,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白色,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将会到哪里去。世界之大,竟然也寻不到半分可以容纳他的归处。
越想越难过,眼泪倏地就下来了。
路程抬手抹了一把,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他自认自己是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的,怎么就非要让他遭受这一次,好没天理。
就在他崩溃得止不住泪的时候,这一方空间里响起了一道轻轻的忐忑的声音。
“如果我算人的话,那么有的。”、
路程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红红的,眼尾还挂着泪珠,本就瘦弱的哥儿这会儿瞧着可怜极了。
可眼前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一个人。路程心中惊疑不定,神经绷紧,警惕地盯着四周。
他试探地开口:“谁?出来!”
那声音顿了顿:“我是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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