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说实话, 你的办公室跟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伊冯将百叶窗拉上隔断了外面大办公室几名警探投来的目光,她走到办公桌前,将一大堆凌乱摊开的文件规整起来放进抽屉。
“是有些乱, 早上临时出警,这些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哦, 我可不是指这个, 这里已经很整洁了, 跟你相比,我的画室才叫乱七八糟的,每次用过以后收拾都得好久。”
阿卓亚娜起身走到她旁边, “我本以为你的办公室应该比这里更大更气派才对。”
“这栋楼已经有近四十年历史, 能腾出一个办公室给我们就很不错了,更何况还留了这么个小隔间来给我办公。
马奎尔警司说政府已经拨款准备择址建一栋新的警务厅大楼,到时候会专门给特案科留出半层楼来。”
阿卓亚娜偏头看她, “我好像听谁说起过这个,但选址还没有定。海岛是不可能了, 不过我希望能建在海湾或铜钩区,那儿离跨海大桥更近, 你觉得呢?”
也就是离她更近。
伊冯红着脸,“我觉得怎么样不重要, 反正不是我来做决定。”
东西都收好了, 她转身, 目光不自觉在女妖唇上落了一眼,“莉娅,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不能来吗?”
伯爵夫人摘掉了白色蕾丝手套, 笑着从桌上拎起一个纸袋,“这种纸杯小蛋糕的口感很不错, 糖霜一点也不腻,奶油里还有香橙的清甜,你尝尝看?”
伊冯只有用抿唇才能抑制嘴角止不住上扬的笑意,“就为了给我带一个纸杯小蛋糕吗?”
阿卓亚娜脚步轻缓靠近,直到将炼金术士逼靠到了身后的办公桌上,但这次伊冯伸手了。
她靠着身后的木桌,缓慢却坚定的抬手,揽扶住了心爱之人细瘦柔软的腰肢。
而女妖嘴角噙笑,顺从伏到她怀里也回搂着她,抬起一只手展开,掌心是一个呈现奇异符文形态的银质耳钉。
“你没发现落了东西在我那儿吗?”
伊冯这才恍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的确少了一只耳钉,“我说早上遇到的那几位警探怎么老是看我,都没人提醒我这个……”
“他们可能以为戴单耳钉是曼森威尔的时髦?”
阿卓亚娜抬手从她的脖子摸到了耳后,手腕托靠在伊冯的锁骨上。
女妖好像很喜欢用这种侧捧着脸的姿势爱抚她,不过这样的接触,也的确很容易就能营造出一种让人沦陷的暧昧氛围。
“而且你今天没穿警服,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你这一身打扮,风衣戴单耳钉很酷?”
阿卓亚娜凑到她颈边嗅了嗅,“你还用了我的浴液——”
唇被封住,鼻尖所触肌肤滑腻,揽抱住的腰肢柔软到像是一用力就能折断。
这个吻长到双方都喘不过气了才松开。但又没完全分开,伊冯像是个第一次吮到香甜布丁的孩子一样,迎着那香柔的呼吸,贪婪触吻碾磨着面前饱满欲滴的嫩红唇瓣,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气息在唇齿间交换流动,连带着她原本清亮的声音都带了些许柔黏,“我没用浴液,是从你身上沾染的香。”
“是嘛,那这么看来,昨夜可真是太疯狂了,我们一定贴的很近……”
即便是刚有了首次亲密接触的愉快体验,正是对彼此身体的兴致感觉最浓烈的时刻,阿卓亚娜也有些吃不消对方的热情了。
她轻轻咬了咬伊冯的舌头,抬手抵在她胸口处,话语含糊不清,“伊冯,你是想把我嚼碎了吃下去吗?”
炼金术士这才清醒过来,拿那双湿漉漉的乌亮眼眸瞧着她。阿卓亚娜被她瞧得心软了一瞬,回亲了一下她的嘴唇做安抚。
“吃午餐了吗?”
伊冯连忙摇头,伯爵夫人歪头笑道:“没吃我也不能和你一起,我与律师约好了,一会儿要和林赛一起去与合作商签合同。”
伊冯也笑了起来,手搭在她腰上,大拇指轻轻摩挲,“教会积压的病人已经全部处理妥当,从这周开始我应该就不用加班了,晚上你有空吗?”
“做什么,想和我约会啊?”
“嗯。”伊冯的神色很认真,“莉娅,我想和你聊聊。”
阿卓亚娜看着她的眼睛,心里突然生出来一丝退避与抗拒。
她当然知道伊冯想和她聊什么,但无论是昨晚发生的事,还是她们之间的关系,都是女妖享受却不愿改变的东西。
她不想承担爱情里那些被称之为责任、枷锁以及一些负面的东西。她想用一层纱布将所有的喜欢与爱都笼罩掩住,不要揭穿,不用深入彼此的生活,只要隔着纱幕,只享受海面之上溢散出来的快乐和愉悦就好了。
于是伯爵夫人从她最喜欢的独角兽怀里离开,伸手帮炼金术士将那枚掉枕头下的耳钉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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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可能不行,明天我们再联系好不好?”她笑着与伊冯贴面道别,擦了擦对方从她唇上晕染了口红的嘴角,“反正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伊冯虽然有一点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体贴开门送她离开,办公室的警官们也都跟伯爵夫人热情的打了招呼。
出了警局走到马路边,伊冯拉开车门,阿卓亚娜按着裙子坐上了车,在她关门前勾了勾手指。
伊冯微微低头凑过去,女妖抬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她脸有点红,站直了身体,“对、对不起,那你今晚好好休息。”
警局大门从里头推开,斯宾塞探了个脑袋出来,“长官,坎德尔那边的电报发过来了!”
“我知道了,”车门被关上,伊冯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再见,莉娅。”
据坎德尔中央政府那边的人说,这件案子的受害者蒙罗·沃克是个固执且多疑的人。
对于一个稽查账目的会计而言,这种多疑造就了他履历上的辉煌,但也使他成为了一个极其不受人欢迎的“混蛋”。
“说实话,他的死我并不意外。”
因为蒙罗敏感的身份,署长克拉克亲自给消防局打了电话,那边便派了一个曾与这名会计对接的人过来。
“沃克先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叫那些恼人的家伙过来清查账目就是会带来这些问题。他不知道体谅变通,也从不站在实际角度上出发,只知道质疑价格,以会计的思维来衡量性价比。”
这名消防员显然很厌恶死者。
“自六年前开始,约德郡每年消防救援设备的支出金额就挤进了全国前十,但作为北大陆最大的港口城市,约德郡某些地区的人口密度已经超过了国内任何一座城市。
城市规划建设是一项长久工程,但以目前的状态来说,城市建筑设施老化,拥挤的人口源源不断自世界各地涌来,不仅警局在遭受严峻考验,我们消防部门也几乎在满负荷运转。”
“中央政府可不会管你们各自的情况,每年拨给各郡市的经费按城市人口面积分配,和其他地方相比,这笔钱只占约德郡消防每年总经费来源的百分之十。
但就是这么一笔费用,从去年开始,每个月沃克先生都要跑过来清查账目,盘问供货渠道,追根究底问我们为什么不采购性价比最高的供货商……
拜托,我们是火警消防局,不是什么经费最佳使用规划的调研部门!
专门抽调人手来应付他的审查就已经用掉了那笔经费的一大部分,您知道我已经多少次被从救援队叫回来去应付这个混球了吗?”
从楼下办公室过来陪同的马奎尔警司对伊冯使了个眼色,递了一杯茶给消防员。
“消消气莱恩,我们这儿也是一样,中央政府拨下来十块钱,其中至少要拿出三块来证明我们把钱花到了正途上。
尤其是约德郡这些年经济发展太快,坎德尔那边更不想让咱们好过了……”
中央与地方的矛盾哪儿都有,也说不出谁对谁错,伊冯可不愿意插手这种话题。
“莱恩,那你帮我们看看,蒙罗这次来约德郡去过的几个地方有没有你熟悉的地址?”
消防员接过卡尔递给他的本子,“阿罗萨迪第七大道上有我们防火毯的供应商,铜钩区海象公园后面的荒地原来是一家专门从事阻燃服生产的加工厂,前几年破产工厂被推倒了……
说实话伙计们,我这句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我还是庆幸这家伙死了,不然他下次又要带好几封质询函过来。”
伊冯将本子接过去看了看,“莱恩,我这句话也有些不中听,但你口中的这家伙死了,他的工作总归会有人来接替的。”
莱恩站起来,耸了耸肩膀,“至少中央政府派下个人过来之前,我能轻松一段日子了不是吗?”
送走了莱恩,马奎尔警司摇头道:“维吉哈特小姐,莱恩人虽然有些刻薄,但却是一名优秀的火警消防员……”
“我知道你的意思。”伊冯拿笔在本子上圈了几个地址出来。
“你们的办案经验比我丰富,我能从莱恩身上看出来的东西肯定也瞒不过你们的眼睛。
消防局的经费账目一定是有问题的,但不至于严重到要靠杀人来掩盖掉一些东西,这太愚蠢了,蒙罗的死大概率与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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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蒙罗来约德郡的工作任务就只有查消防局的账目这一个目的卡尔,明天你带人去剩下这几个地方看看。
斯宾塞,你负责接待沃克夫人,看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约德郡有没有其他朋友或敌人。
至于摩根警探,你做好准备,我们过几天可能要去会会沃克先生那位神秘情人了。”
摩根在转椅上转了半个圈看向她,“恕我多嘴,长官,克拉克署长不会告诉你那位官员的身份的。”
可能是塔肖尼警督的原因,这名特案科有案子才会从港口区借调过来的警探对伊冯的态度向来是不冷不热的。
但伊冯也不在意,除了总厅,特案科科长的位置让她在各个分局都不怎么受欢迎。再包容开明的地方也会有排外的一面,更何况还是她这个空降来压了大家一头的外来者。
“这桩案子有多家报社记者盯着,案情进展迟早要公布出去。那位官员要么选择与我们合作尽快侦破案件了结这件事情,要么拖着等记者把所有的东西都挖出来,他没有第三种选择。
好了各位,该下班了,我们明天见。”
在回公寓跟卡洛解释自己身上沾染的香味之前,伊冯没忍住悄悄在侧街口的电话亭里拨出了那个号码,结果是女佣接的电话。
对方解释说伯爵夫人正在画室进行艺术创作,一般这种时候不会接任何人的电话。
挂断通话以后,伊冯回了公寓。
宠物比人更好相处的一点就是,宠物不会随意多嘴评价或干涉主人的行为。在这一点上,即便父母子女都做不到,而有的时候,越是亲近的人越做不到这点。
卡洛不在乎伊冯爱上了谁,或者谁爱上了她。
它只是单纯对主人再一次的夜不归宿表达了强烈不满,然后在乌黑浓密的肩发里钻来钻去,又在她脖颈和锁骨上打滚乱蹭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毛发也沾上了那股幽香后才安分下来。
楼上的莱拉今天难得没有及时从银行下班,伊冯早早去一楼浴室洗了澡,回来躺在自己小小的木板床上发呆。即便脑袋控制不想,身体也很诚实的回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手心拢握不住的大片滑腻肌肤,在她怀里难耐扭动的柔软腰肢,还有一边喘着娇声求饶一边攀抱她肩膀不松手的美人
卡洛抱着尾巴团成一团卧在主人肩窝里睡觉,黑暗里,伊冯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良久,她侧身摸摸卡洛的身体,亲了亲它的小脑袋,掀起被子蒙住了头。怀里空荡荡的,一个人睡觉可真难熬啊……
接下来的几天,伯爵夫人的行程好像挺满,伊冯下午或夜里抽空打去的电话,有一半都是接不通的。
阿卓亚娜有时候会笑着在电话里说可以在上午打给她,那个时间她总是在赖床睡懒觉。但伊冯现在已经知道她经常会夜里独自一人待画室熬夜创作,便不舍得打扰她休息。
伊冯觉得她们像是在恋爱,但又不像恋爱。
女妖在电话里会跟她抱怨今天见到的某个画商或合作伙伴,对她撒娇说想她,也会跟她闲聊讲很多自己的事情。
在那些碎片化的交流时间里,伊冯知道了很多。
比如莉娅是由姐姐抚养长大的,比如塔妮斯顿家族传至这一代就已经败落了,除了那座早先曾被抵押给银行的漂亮庄园外几乎都没留下什么财产。
十几年前,在约德郡的治安混乱时期,只剩下一个贵族头衔的塔妮斯顿伯爵在一场入室抢劫里失去了仅剩的唯一亲人。
男人悲痛欲绝,将庄园抵押给银行后,便带着家族积蓄搬去了汉克首都坎德尔。在那里,伯爵与一个年轻姑娘陷入爱河后结了婚。
但婚后没多久,这个男人就从互助会上受到了感召,被某种天真烂漫的政治理想而驱使,和许多狮心同盟国的青年一样,毅然去参加了博顿公国爆发的全面内战,为另一个国家献出了生命。
“我是六年前带着帕尔默叔叔从汉克首都回来定居的,以塔妮斯顿伯爵的‘遗孀’身份,我从银行赎回了红槭木庄园。
对了伊冯,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个姐姐?她是一名寡妇,已经在坎德尔再婚,重新组建了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你那天夜里第一次来到庄园的时候,我就在书房里跟姐姐通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你知道的,拨打长途电话十分麻烦,不仅需要提前跟对面约定好时间,还要经过好几个接线员转接才能连上线路进行通话。”
炼金术士这几晚的梦里全是女妖缠着她的脖子在耳边的轻柔调笑,“哎呀真糟糕,一不留神又跟你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秘密,伊冯,你好像抓住我的软肋了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32 章
特案科对受害者社会关系的排查十分顺利, 蒙罗·沃克是中央政府雇员这一点为案件的调查提供了很多便利。
受害者无论去哪里消费,都会习惯性留下票据。更不用说这两年他往返约德郡都是住的海湾酒店挂公账,酒店经理和服务员都与沃克先生很熟了。
“据海湾酒店大堂经理说, 沃克先生很有绅士风度,从不斤斤计较, 给小费很大方, 是他所服务过的客户里素质很高的一类人。
他从没见过沃克先生跟谁起过冲突, 也没见他带过哪个男人女人回去过夜。”
“当然了,海湾酒店作为一家极其看重客人隐私的高档豪华酒店,经理说的话不能全信。”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 克拉克署长专门抽出了一点时间来到特案科办公室里听取案情汇报。
卡尔手里拿着一个速记本, 看向办公室墙上那块写满了字的大白板,“但我又交叉比对了服务员和常驻那家酒店大堂的应召女郎的笔录证词,发现沃克先生虽然不像经理说的那么完美, 也曾因为一些小事与酒店其他客人发生过摩擦,但那些都是小的争执, 应该不至于让人怀恨在心想要他死。”
伊冯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握笔在白板上又划掉了一行字。
“魔毒症患者大多性情偏执, 尤其是身体已经发生魔化变异的渎法者,更容易冲动行事。
如果凶手是曾跟蒙罗产生过争执的酒店客人, 那个兽化型渎法者是不会等到他都准备离开约德郡的时候才动手的, 一定是案发前二十四小时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凶手发狂。”
她用笔点到下一行文字前面, “斯宾塞,沃克夫人那边呢?”
“没有线索。长官, 这位太太什么也不知道, 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来过约德郡,在这儿也没有熟人和朋友。
可怜的女人, 她在停尸房辨认尸体的时候一直在哭,根本不知道丈夫背着她有了外遇,还是跟一个男人……”
克拉克署长双手抱肩,看了他一眼,斯宾塞忙低头闭嘴了。
伊冯又划掉了一行字,把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央仅剩的最后一段圈了出来,回头对克拉克署长道:“署长,我必须得见一见那位官员了。”
克拉克终于退让了,“好吧,我会安排他明天早上抽空过来一趟。”
“不必了,您不是说调查过程中尽量不要把这段关系曝光吗?反正他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证实,您可以把他的家庭地址给我,一会儿下班以后,我以私人名义上门去拜访做个笔录。”
署长看向摩根警探,这个有着一头浓密披肩发的棕肤美人把翘到桌上的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放了下来,起身道:“维吉哈特小姐,我带你去吧,那位官员的不在场证明是我确认的。”
蒙罗·沃克的秘密情人是一名在约德郡司法系统工作了十几年的区检察官,他主要负责的是帮派犯罪的公诉,也是克拉克署长的朋友。
一位经手过上千起有组织犯罪起诉工作的区检察官如果陷进一起婚外情丑闻里,对象还是一个男人,这无疑会极大抹黑约德郡司法公职人员的形象。
政府部门的正常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克拉克署长打电话确认过那位检察官已经下班回家,伊冯便和摩根一起骑自行车找了过去。
这位检察官的家在一个漂亮的社区,这里离市政府的办公大楼不远,绿化做的不错,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小草坪。
自行车推进来停靠在栅栏边上,二人沿着绿地中央的石砖路走到门廊前。
摩根一边敲门,一边简单介绍着情况:“德尔克检察官今年四十三岁,二十年前在首都坎德尔进修过法律,他说自己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沃克先生,两人曾有一段短暂的恋情后就分开了。
去年蒙罗来了约德郡,两人重新联系上,一起约出去几次后旧情复燃,关系便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车祸是上周六发生的,那天海湾监狱有一个被关押的犯人提出请求,想交代另一起重大案件的线索来争取减刑,德尔克检察官一大早就赶去了那里,一整天都没有离开。”
门里面传来应答声,没过一会儿,一个蓝色眼睛的中年男人过来开了门。
他没有留胡子,面容冷峻而忧郁,看见门外的人时微微愣了一下,“摩根警官……”
摩根介绍道:“这位是警务厅首席魔法顾问,也是我们特案科科长,负责调查沃克先生的案子。”
伊冯开口问:“德尔克检察官,方便让我进去吗?”德尔克犹豫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调查进行到了这个阶段,作为检察官,德尔克也知道不能再有隐瞒了,他将自己这个月和受害者的所有接触都交代了出来,包括上周三夜里两人去俱乐部玩扑克,然后前后脚去海湾酒店开房,趁着晚上无人发现,沃克先生偷偷去到德尔克房间共度一夜的事情。
“蒙罗是个很善良的好人,他做事认真,虽然这些在工作上就会显得固执较真,不留情面,但这也是他的优点,诚实且正直——”
德尔克脸色有些尴尬,“当然,我是说除了在我们的关系这件事上他隐瞒了他的妻子以外,别的方面他是一个十分诚实的人。我想不到什么人会去伤害他……”
伊冯在这间房子里来回走动查看着装潢,主人的审美不错,这栋房子内部空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
“你太太也不知道这段关系?”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在蒙罗重新出现在我生活里之前,我和雪莉就已经感情破裂分居了。”
德尔克垂下头以手扶额,不愿意多说这段纠缠复杂的婚姻关系,却也极力维护妻子,撇清她的干系,“我们本来是约定好半年前离婚的,但她确诊了癌症,医生说她的时间不多了。
雪莉的父母早就过世,除了我,她再没有其他能依靠的人,我答应过会陪她到生命尽头,很多事情,作为丈夫比作为普通朋友要方便许多,所以我们的离婚手续就中止了下来……”
面对着两人的目光,德尔克显得有些难堪,“维吉哈特小姐,请不要随意评判别人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
“当然,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要评价什么。
我只是有些感叹,能因为伴侣突如其来的病情噩耗而放弃原有准备离开的打算,预备照顾对方直至生命的终结,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艰难勇敢的选择。”
伊冯移开了目光,看向地板上摊开的行李箱,里面是一些女人的衣服和物件,“你是准备去看你太太吗?”
无论是什么样迫不得已的原因,将隐私暴露到不相关的外人面前都是一件很令人羞恼的事情。
配合完问询,德尔克的语气现在很生硬:“是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恕我失陪,我要去将我太太接回家了。”
摩根之前调查到的信息很齐备,德尔克检察官的妻子雪莉一年前得了癌症,在此之前,这一对一直是社区里的模范夫妻。
现在的雪莉每个月都要去诊所接受为期一周的治疗,每当这个时候,德尔克都会尽量提前下班去诊所陪她。
就算这对夫妻关上门的生活不再恩爱,但看他们的生活模式,就知道他们依旧是一对羁绊极深的男女,即便那已不是爱情。
摩根在港口区还有案子,伊冯就让她先回去了,自己在附近蹲守。
自行车藏进了路边的树篱里,但一个人在这个邻里相处和谐的社区里闲逛也太过惹眼。
伊冯想了想,走到了街尾的电话亭边拨出了一通电话。卡洛则蹲在主人肩膀上,帮忙盯梢她背后不远处检察官的那栋房子。
电话那头,书房的电话机已经不知何时搬到了卧室,伯爵夫人披了一件丝质绸衣睡袍正在床上看书。
床头柜上有切好的果碟,电话铃声响,她将书盖到一旁,翻了一个身将枕头扒拉在身下垫着,立刻便伸手接了电话,语气轻快道:“喂,伊冯?”
炼金术士的眼睛一下子便弯了起来,卡洛察觉到她的心情,垂在她肩前的尾巴也跟着主人的声音晃了晃,“是我。”
阿卓亚娜将脸贴到枕头上蹭蹭,浅栗色的长卷发柔顺披散在肩头,“你在做什么,下班了吗?”
“下班了,但我还在追查一条线索,看能不能顺着查出点东西来,你呢?”
女妖支起上半身,高挺柔软的胸脯压在枕头上,一手握着听筒,另一只手把书捞过来懒懒翻页,肩头衣物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两只白嫩的脚丫翘在身后的空气中交替轻晃,无人瞧见这般风光。
“我在看书,顺便等你电话。”
她嘟囔着撒娇抱怨:“明明画展是在下半年,林赛还天天催我交稿,但我今天想偷懒,不进画室了……喂,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嗯。”小小应了一声,伊冯耳朵有些红,忙转移了话题,“红槭木庄园送来的血样我已经检验过了,如果不发生变异的话,你中的毒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中午寄过去的炼金试剂你收到了吗?每天喝茶的时候滴一滴进去就行,大概能用一段时间。
不过你的体质特殊,毒到了后期会很难检测出来,需要结合身体状态进行诊断,如果有不舒服的话要及时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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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在找理由想给我检查身体?”
女妖一句话就把炼金术士给堵磕巴了,即便开始时她没乱想,现在也忍不住思想发散开,叫伊冯的脸几乎红到了脖子上。
卡洛好奇扭头看了看主人的脸,窜到了她另一边肩膀上坐下,继续认真盯梢。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卓亚娜轻笑一声,将书推开,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带木塞的透明小玻璃试管,看着试管里闪着金色荧光碎屑的溶液,眼神晶亮温柔,“我知道。这份解毒剂很难配吧?”
“还好,就是某些具有独特药性的炼金材料比较难找,我箱子里备的那些也只足够配出这一小管出来。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联系国际炼金学术协会,叫曼森威尔那边补一些给我寄过来,你知道的,我毕竟还是学院驻汉克斯伐诺的荣誉院士。”
看来无论男女,每一个沉浸在爱河里的人都忍不住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小小展示一下自己,无论是人脉还是头衔,即便是伊冯也不可避免。
这引得卡洛张开了嘴巴呆呆看过来,手里的松子也掉了,显然没料到主人竟然也会有这么肤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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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冯脸发烫,手伸过去把卡洛的小脑袋拨了回去。但听到对面女妖捧场的轻笑,虚荣心又瞬间得到了极大满足,好像曾得到过的所有荣誉和成就,都敌不过喜欢的人一句夸赞。
她压抑住心底的欢喜,低声问:“莉娅,你明晚在家吗?”
阿卓亚娜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管发光的制剂溶液,一旁书本上摊开的那面,包括其后的几百页都是关于这种炼金试剂的介绍。
“在,不过可能有些事情要忙……”她说不下去了,女妖永远不会欺骗自己的心。
即便抗拒伊冯这样热烈真挚的人可能会带给她的羁绊与枷锁,阿卓亚娜也不得不承认,这几天里,思念与失眠的不止有伊冯一个。
她喜欢这位术士小姐,哪怕拿出和那些朋友们相处时最接近于爱的瞬间相比,伊冯对她而言也是最特殊的那个。
她沉默了一会儿,“伊冯,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好不好?就在电话里联系,不见面。”
女妖的声音轻缓温柔,“我现在其实很矛盾,每天一想到你,一听到你的声音就很开心,但更多时候是害怕。”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团火焰,想靠近却又不敢。林赛最近很意外于我的勤奋,你都想象不到这段时间我在画室里创作了多少幅作品……
伊冯,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伊冯静静听着,心底意外的柔软下来,“我明白你的感觉,莉娅,说实话,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其实也都超出了我的意料与掌控之外,这不是一个所有步骤都规范好了的实验,我与你一样矛盾困惑……
但如果你想的话,我愿意按照你的节奏来,只是——”
卡洛用爪子揪了揪主人的耳朵,伊冯扭头看过去,德尔克检察官正扶着一个缠了头巾的丰腴女人从车里下来。
小花栗鼠跟着又吱吱叫了两声,炼金术士的眼神一瞬化为凌厉,她眯起了眼睛,“莉娅,我需要打给教会,回头再跟你联系。”
女妖在电话那头柔柔应声:“好,那你小心,结束以后记得给我电话。”
第 33 章
今夜幸好下了雨, 伊冯用不着再花费精力配制一大批掩盖气味的炼金试剂给警察们。雨幕洗刷着空气,直接叫嗅觉灵敏的野兽短暂丧失掉能力,察觉不到陌生的危险气息逼近。
同样, 雨声也遮掩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群披着深色雨披的警察悄无声息包围了整个社区,寻了一个抓捕逃犯的借口, 把附近住的人家一一疏散带了出去。
之前沿海大道上发生的那起车祸, 那个车门完全凹陷进去、在行驶的过程中被大力冲撞出去翻倒破碎的出租车, 还有沃克先生那具支离破碎几乎被砸烂的尸体……
没人知道这个凶手狂性大发的时候会在居民区造成多么可怕的灾难。
克拉克署长是从家里赶过来的,她几乎把今晚银杏大道上当值巡逻的警察都叫了来。骑警队、巡官以及今晚在附近街区当值的分局警察,加起来共计一百多人持枪封锁了德尔克检察官住的房子。
七八名教会派来的神职人员手里拿着模样古怪的器具, 一边在胸前划着十字, 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紧张念着祝祷经文……
好吧,虽然他们跟伊冯想象中的教会驱魔队的形象不太一样, 手里连一把像样的符文枪都没有,全是些传统古老又带点迷信色彩的“道具”, 但这些神职人员好歹也能安抚周围警察们的情绪,聊胜于无了。
克拉克署长亲自指挥着警员行动, 对首席顾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伊冯摇头,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雨棚里借了件黑色雨衣过来。
“根据之前车祸现场和蒙罗的尸体推测, 这名渎法者魔化以后身体的强度、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猛兽,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在她发狂异化前就控制住她……”
凶犯从来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对方藏在人群里不被发现,或者抓捕及逼至末路墙角时凶残反扑带来的不必要伤亡。
她将一瓶临时配制的炼金试剂均匀泼洒在雨衣上, 液体迅速凝成一层浅浅的水膜附着在黑色雨衣表面, 随后又渗透了进去。
伊冯这才把雨衣拿起来抖了抖穿上,将帽子拉起来遮住了脸, “你们看我信号。”
趁着雨小了一点,路灯下,一道黑影贴着树篱往那栋房子悄然摸了过去,雨棚被撤走,除了大街两头设路障封锁的巡官们,近一点的警察都躲进了夜色中。
伊冯背贴着墙,手里握着一根注射器,用针头在门边的窗户角落画了一道圆弧线。
试剂在窗玻璃上腐蚀出一条溶液线,伊冯将注射器收回,戴着手套的食指轻点了一下窗角,一块四分之一圆的窗玻璃就掉了下来被她接住。
卡洛随后从她领口处爬了出来,仰着脑袋用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顺着她的手臂从小洞钻了进去。
房子里面还亮着灯,但一楼已经没人了。
餐桌上吃剩下的玉米饼还没收拾,客厅地板摆着一大卷墙纸和几罐胶水,沙发上是一条用过的毛毯,旁边的凳子上则放着一堆看上去要换洗的衣服。
一只背上披覆了五条黑色纵纹的小金花鼠悄无声息沿着墙角跑过,跑到楼梯边的时候它用后腿撑地立了起来,两只前爪蜷在胸前,用墨黑色的圆豆眼往木质楼梯上张望。
小家伙挺谨慎,即便它是一只不比鸡蛋更重的小花栗鼠,爬木楼梯也不怕弄出声响,但它还是窜爬上了楼梯的扶手,沿着扶手悄悄上楼。
快到二楼的时候灯光暗了一下,卡洛迅速翻到楼梯扶手的背面倒扒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下一秒德尔克检察官就从楼梯口路过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大毛巾走进浴室,关上门给妻子擦拭身体,女人柔弱的声音在里头响起,“德尔克,我真是个累赘。对不起,如果没有我,你一定能过得更好……”
“别这么说雪莉,我会照顾好你的。”
等帮病重的妻子洗完澡,德尔克半搂着她从浴室出来往卧房走,卡洛悄悄将小脑袋探出来看,才发现这位太太的背影的确消瘦得厉害。
傍晚时分和主人一起瞧见她身材丰腴,应该是身上穿的衣服太厚才显出来的臃肿。
德尔克扶着雪莉上床,病魔将他原本健康的妻子折磨成如今面颊凹陷、四肢细瘦的苍白模样,他只能沉默着用毛巾帮她擦拭已经有些稀疏的湿头发。
雪莉抬头看着丈夫淡蓝色的眼睛,脸上露出一抹虚弱且温柔的笑,“亲爱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
“当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神父问你:‘德尔克,你是否愿意娶身边这个女人做你的妻子,爱她、尊重她、保护她,就像爱你自己一样。并且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都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忠诚忠贞,相亲相爱,直到生命的终点?’
我记得你的回答,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跟我一样。我想你做到了,德尔克,我很幸福,也很高兴嫁给了你。”
德尔克没有说话,将她的头发差不多擦干以后,才低声道:“雪莉,医生说你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来让身体休息,睡吧。”
他扶着妻子躺下,道过晚安后关灯,轻轻把门掩上后回到了走廊。
在走廊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男人叹了一口气,沿着楼梯下楼去收拾客厅和餐碟了。
房子门廊侧边贴着的黑影取出手电筒,对着远处的树篱快速打出了一个信号。
手电筒的光闪烁了几下后,两名警察从暗处跑了过来。
德尔克正在屋子里洗碗,就在此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德尔克检察官,海湾区警察,请开一下门!”
他擦干净手去开门,门外两名警察穿着黑色雨衣,语气焦急道:“检察官先生,海湾监狱发生暴动,有几名罪犯在斗殴中被杀,还有一个被捅了一刀紧急转送到医院去了。
那个人是你手头一个帮派犯罪的证人,医生说他临死前忏悔提供了一起绑架案的线索,但我们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哪一桩案子……”
德尔克忙从沙发上拿起大衣,关灯出门,“是特纳吗?该死,我应该早点申请把他调到单人牢房的!警官们,我现在就过去!”
德尔克被骗了出去,另一队警察持枪突袭接近,伊冯从一名警察手里接过一根警棍,将口袋里装的两瓶试剂管磕上去敲碎,水银一样的流质液体顿时包裹了警棍前端。
她跟在持枪的摩根身后进入黑漆漆的房屋中,警察们小心翼翼摸到楼梯边,摩根领头踏上楼梯刚走了两步,伊冯便低声道:“小心,她醒了。”
“德尔克?”
卡洛忙窜到天花板的灯架上趴好,一动不动,雪莉打开了卧室的灯,趿拉着鞋子走了出来。
走廊的灯光线很暗,随着女人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狭窄的走廊平台上影子也越发扭曲变幻,等她站在楼梯口的时候,底下的警察们背心冒汗,从木质楼梯上退了下去,在一楼客厅举枪瞄准了她。
这的确已经是一头异化的怪物了,不过和先前预料的不太一样,这头野兽不是什么体型庞大的食肉动物,而是一个头发稀疏如杂草、双目惨白没有瞳孔,皮肤像是蜡质一般紧紧贴伏在骨头上的干尸巫妖。
但这只巫妖的声音很温和,全然不似魔法传说里这种古老生物应有的声音那般涩哑可怕,“德尔克呢,你们把我丈夫带去哪儿了?”
黑气从它脚下溢散出来,蜡质的皮肤开始出现树皮一样的纹路,最后隆鼓成类似鳄鱼皮质地的麟甲,看起来坚不可摧。
伊冯也总算知道那辆破损的出租车门上凹陷的坑印形状为什么会那么古怪了,这样的皮肤,只怕开枪也无济于事,除了会激怒这头怪物外,根本伤害不到它。
“雪莉是吗?”伊冯扔掉了警棍,抬手示意警察们别开枪,踏上了通往二楼的第一级台阶。
“德尔克很好,你知道他的工作性质,海湾监狱那边出了事,他去医院了。”
死人一样惨白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她,雪莉面无表情道:“你是谁,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你的气息?”
伊冯将雨衣解开,慢慢脱下扔到了楼梯扶手外面,“现在你能感觉到我了吗?我叫伊冯,伊冯·维吉哈特,是一名炼金术士。”
“你在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后,应该了解过我吧?我是市政府从曼森威尔特聘来约德郡的首席魔法顾问,为的就是帮助你这样的人。
不要害怕雪莉,你跟我遇见过的其他渎法者不一样,你的转变不是命中注定,而是所有意外堆积而成的异变,你病了,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我,我得了癌症。”
“不,雪莉,癌症只是你现在所患怪病的其中一条诱因……”伊冯五指背在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几名外围的警察悄悄退出了房子。
“每次转变过后再回复人的形态,你是不是都能感受到病情的进一步恶化?你不能再放任继续了,你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以一个巫妖的身份活着,再也变不回人类的模样。
这是你想要的吗?让‘雪莉’死去,叫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活下来?如果这样的话,德尔克怎么办?”
巫妖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了,“德尔克……”
“对,德尔克,你的丈夫。”
伊冯从怀里慢慢掏出了一面背对着它的镜子,“你做的所有事情不都是为了德尔克吗?蒙罗·沃克毁了你的婚姻——”
“闭嘴!不要提他!”
迎面冲来的黑色气浪将伊冯逼退了几级台阶,她连忙道:“好,不提他,我们聊一聊你和德尔克的孩子,他在坎德尔上大学是吧?汉克斯伐诺国立建筑学院的第一届学生,前途无可限量……”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吧?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一次长途通话,让你听一听儿子的声音。或者说,”伊冯将镜子举了起来翻转,“你想让丈夫和儿子见到你这幅模样?”
“不!”雪莉的口中发出一声尖利啸叫,炼金术士手中的镜子顿时被摧毁裂成许多块,但这只是让巫妖的倒影由一个变成了多个。
裹挟着黑气浓烟,它愤怒的朝着伊冯冲了过来,摩根警探站在台阶下稳稳开枪,子弹只阻挡了巫妖一瞬,在它体表蹦出火花留下一道印记就弹开了。
卡洛从灯架飞扑到了巫妖身上,雪莉的身形刹那间在空中滞留了一息。伊冯大叫一声“都让开!”随后闪身将巫妖从楼梯上踹了下去。
黑暗的客厅里,枪声火光接连不断,怪物退避时将客厅里的家具撞得粉碎。直到某一刻它终于反应过来,扭头撞破房门逃了出去,下一秒,数十只玻璃瓶砸到它身上摔碎,刺鼻的气味包围了它……
男人在包围圈外挣扎大喊:“雪莉,雪莉!”
伊冯从屋里出来,将雨衣披在巫妖身上,随后拿出一只注射器,咬开针头套管,在它手腕上扎了一针。
等黑气溢散以后,倒在她怀里的就是一个面色蜡黄的虚弱女人了。
社区里到处都是警察,雪莉被抬上担架送进了救护车,德尔克想冲过去却被警察们拦住,“你们干什么!那是我妻子,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我要陪着我妻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炼金术士不动声色将一个装满了流动黑雾的试管塞进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回来的小花栗鼠迫不及待打开塞子,凑到试管口享受的吸了一大口,背上五条黑色纵纹闪过了流水般的波纹。
伊冯摸了摸卡洛毛绒绒的身体,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德尔克先生,是时候该告诉你真相了,请跟我们回警局做一份笔录吧。”
明天是周六,没有人想周末还留下来加班工作,但人的记忆是会随着时间衰减加工的,招供的供词必须要第一时间拿到手。
于是特案科的几名警官便决定今晚通宵把案子结了,下周再来进行归档整理余下的报告和其他工作。
凌晨四点多钟,审讯室还亮着灯,德尔克下巴上冒出了细碎的胡茬,他眼睛通红,满脸憔悴痛苦。
“所以说,是雪莉……她杀了蒙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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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名无辜的出租车司机。”
“她一直在诊所,应该不知道我和蒙罗的事情才对——”
“她以前可能不知道,但魔毒侵染身体以后也改造了她的嗅觉,你和一个男人过夜后回来,她不可能察觉不到端倪。
她花了一个晚上熟悉魔化后的新身体,又用一个晚上跟踪查到了蒙罗的住处,然后周六埋伏在沿海大道上撞毁了那辆车。”
德尔克用手掌捂住了眼睛,声音颤抖道:“我和雪莉的感情早在重新遇见蒙罗前就破碎了,如果不是她的病,我们早就离婚了,她为什么……”
德尔克身体前倾,在审讯桌上握住了伊冯的手,“不不不,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和雪莉是亲人、是家人,是共同抚养孩子的父母,我们分居之前就坦诚聊过这个,雪莉说过,我们会是很好的伴侣,但已经不是爱人了,她不可能因为妒忌做出这种——”
“不是妒忌。”
“什么?”
伊冯抽回了手,靠到椅子上,“我刚从医院回来,抢救失败了。雪莉本来就得了癌症,这一周又频繁魔化太多次,已经耗尽了身体活力,魔毒驱逐之后没有元素力维系生机,她没能撑过来。”
“雪莉死之前跟我招供了,”炼金术士将一份签了字的供词推到检察官面前,“她说婚礼誓词上你们对彼此许下过承诺,‘只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在她死去之前,你依旧是她的丈夫。
所以当雪莉周五晚上在海湾酒店的客间里找到一份离婚协议书,发现蒙罗准备和他妻子摊牌离婚,下一步就是要得到你的时候,她决定杀了他。”
“可我们明明已经分居了……”
“但你们没离婚不是吗?她依然把自己当作你的妻子。”
德尔克的口供录好以后天都朦胧亮了,办公室里,斯宾塞一边整理证物箱一边打着哈欠,“说实在,我不明白那个女人怎么想的,她能接受丈夫不爱她、变心,但怎么唯独不愿意离婚呢?”
摩根给自己的办公桌上锁,“对有些人来说,婚姻里最重要的不是爱情、忠诚,而是孩子、陪伴和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那德尔克为什么不离婚?他如果在感情上不这么优柔寡断,说不定也不会酿成这种惨剧了。”
“婚姻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卡尔擦洗着靠墙的那块大白板,“房屋等夫妻共同财产、孩子以及近二十年和另一个人完全捆绑在一起的稳定生活,多少人能说抛下就能抛下的?”
“这就是你结了三次婚都没要孩子的原因?”
“嘿,斯宾塞,下回写报告你可别找我帮忙!”
和同事们开着玩笑,卡尔把手里的绵擦放到凹槽里,“长官,你和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吗?街头新开了一家咖啡馆,早晨供应的玉米饼还不错。”
伊冯将手里的档案阖上放进证物箱里,“不了,周末愉快,我得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好的,那周一见,长官。哦对了,半小时前又有个电话拨到了你办公室的分机上,是塔妮斯顿伯爵夫人的,她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打电话来关心你有没有受伤。
我本来说帮她带个口讯,但她不想打扰你的工作,说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叫你忙完以后不用给她回电话,好好休息就行。”
“又?”
“对,她凌晨两点的时候拨过一次电话,还给值班的警察送了宵夜,您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吃的披萨就是她订的餐。”
[我很后悔伤害了那两个家庭,但我不后悔与德尔克结婚。如果再来一次,我或许还是会被那个英俊的男人所打动,然后选择嫁给他,重新体验一遍他带给我的爱与快乐。
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用自己的病来挽留他,而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
[警官,你说爱为什么会变呢?]
伊冯无法理解雪莉的想法,但经历了今晚的事情,她突然就很想见到阿卓亚娜。
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就是想去见所爱的人,告诉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告诉她自己很爱她。
与同事们道别以后,炼金术士出了门走到街角的电话亭,此时天还没完全亮,天色仍是昏暗的,只有东边的天穹上弥漫出了美丽的朝霞。
电话接通,女妖的声音柔和清亮,不像是从梦中被吵醒的样子。
“莉娅,你还没睡?”
“对啊,陪着你通宵,有没有很感动又多爱我一点?”
开了一个小玩笑,伯爵夫人语气轻柔道:“你快回去休息,我?我还要一会儿才能结束手头上的事情呢……”
挂断了电话,伊冯摸了摸口袋里探出来的小脑袋,在路灯下招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语气轻快而期待,“劳驾,请送我去红槭木庄园。”
第 34 章
熬了一个通宵,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伊冯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由开始思考起一些无意义但在安静的时候人总会乱想的问题。
譬如人活着的意义,超脱于现实之上的理想主义存在的必要性, 以及——她到底是为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像凯瑟琳说的那样,单纯傻气的书呆子被作为政客的雷明顿市长那一番长篇大论的煽情所忽悠打动, 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理想主义精神就抛弃人脉与资源, 愚蠢的选择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国工作;
还是像佩吉阿姨说的那样, “维吉哈特家的小伊冯终于到了叛逆期。战争后遗症毁了太多年轻人,让小伊冯出去玩几年也好。”
亦或是如乔安娜教授所说:“生命自有出路,位于遥远国度的探险是属于远游者的浪漫, 一切的选择最终都会归于命运的必然……”
这些生活里偶尔随感而发的细腻心思, 是熬夜过后情绪不稳定的多愁善感,还是她情感被爱情所扰的又一个胡思乱想的幼稚瞬间?
跨海大桥上,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警察正站在桥中间指挥交通。
平旋桥这几天在进行年检修理维护, 桥左侧的单行道临时关闭,来往的车流都堵在了这一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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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冯看着那个警察, 思绪发散开来。
骑警的衣服是所有警察当中最华丽的。黑色宽檐大帽,红色的制服, 还有握着缰绳的雪白长手套……他就像舞台歌舞剧里穿上华丽衣服只为去见心上人的国王,又像是一名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前去打败恶龙营救公主的骑士。
脑海里突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她“骑士”, 伊冯的眼睛弯了起来。
虽然是有点傻, 但她此刻还是决定愉快地将驱使自己来到这遥远的浪漫国度的原因归结于命运。命运让她遇见了那个姑娘。
车停在了红槭木庄园前, 女佣认识这位警务厅的首席魔法顾问,将伊冯引带了进去。
宽敞漂亮的一楼大厅和壁画装饰的雕花走廊上都没有人, 女佣请她在大厅里等候片刻, 上楼去向伯爵夫人通报客人的到来。
伊冯有些紧张,站在通往大厅二楼的大理石台阶下面, 想着自己的打算,手心都冒出细汗来。
本以为还要等好一会儿,可台阶上很快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伊冯?”
伊冯闻声看去,阿卓亚娜正提起裙摆,布下台阶朝她走来。
“抱歉莉娅,你昨晚还让我不要来见你——”
“噢,忘了我夜里说的那些傻话吧。”伯爵夫人穿着白色的棉质长裙,站定在离她几步远的台阶上方,笑着冲她伸出一只手,卷曲盘起的长发垂了一缕在鬓边轻晃,“见到你我很高兴,你来之前该和我说的,我好派车去接你。”
伊冯没有牵她的手,“莉娅,我有话和你说。”
阿卓亚娜看着她的眼睛,随即垂头又下了一步台阶,似乎是想像电话里那样又把话题引开,“是吗,我先带你去书房——”
伊冯打断了她的话,“你愿意和我建立一段亲密关系吗?我指的是……和我谈恋爱。”
伯爵夫人停住了脚步,伊冯就这么仰着头,直视她的眼睛。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却发现在感情上,所有的理智与权衡都只是徒劳。爱不是我能随心所欲掌控的东西。
我知道我们的步调不一致,对感情的态度也不同,但如果你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话,我想试一试,试一试和你在一起。”
“你说得对,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谈及以后的话太沉重了,这会吓跑很多人,责任从来都不是爱情开始的必要条件,也不是一段感情刚萌芽就要考虑的东西。
我习惯了预演生活的下一步,但这在感情上是行不通的。
遇到你之前,我想过自己未来婚姻的样子,但想象到的只有像合作伙伴一样学术联姻的模式,可遇到你以后,所有一切通通都推翻了。
爱情是混乱无序的,像我对你动心一样没有道理。”
“你自由无羁,而我也正是被这样子的你所吸引,可在相处的一开始我就想把责任套到你身上,这太不公平,也隔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犹豫懦弱而错过你留下遗憾,所以我想试试,如果你也喜欢我,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按照你的步调来,回归到爱与吸引本身最开始的样子,不去考虑那些沉重现实的东西。”
“伊冯……”
站在台阶下的人上前一步,似是怕被打断后勇气就再也接续不上,她语气略有些急切的解释道:“当然,我不是在强迫你,只是在向你告白。
你身份敏感,我知道一段骤然公开的恋情可能会对你造成的巨大影响,稍有不慎就会毁掉你经营起来的人脉、名誉及生活。
所以这段关系就跟我们之前一样,不必公开给别人知道,你也不用有任何压力,我们只是尝试着开始,其他一切都交给时间来证明。
如果合适的话,我会得到我希望的结果,如果不合适我们也能随时抽身退出,不会给彼此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炼金术士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里面仿佛有能将人吸进漩涡里的光,叫女妖几乎以为能施展魅惑幻术的人是她了。
没有得到回答,伊冯滚烫的心凉了一半。她略微有些尴尬,有点后悔自己临时起意幼稚的冲动行为。
踏上台阶的脚收了回来,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捏着袖口,开始退缩了。
“对、对不起,我现在可能不太清醒,吓到你了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吧,我只是现在才下班,想过来跟你道一声早安……”
“莉娅要是不答应的话,维吉哈特小姐,你看我怎么样?”
大厅二楼的走廊平台上,拥有一头浓密披肩长发的红发女郎探出了脑袋,热情的跟伊冯打招呼,“虽然我以前交往的都是一些男士,不过维吉哈特小姐,我愿意和你试一试!”
“嘿安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毁约了,你今天别想拿到你的画!”伯爵夫人眯起了眼睛不满威胁,下了两级台阶,像是昭示所属权一样伸手环住了炼金术士的脖子。
“早上好啊维吉哈特小姐,今天外头天气怎么样?”
林赛走到栏杆边上,把那个跃跃欲试的红头发脑袋按了回去,低声骂道:“你瞎凑什么热闹!”
“啊那个,莉娅,我们去餐厅等你们。”
伊冯的脸早就红透了,“你,她们……”她哀叹一声捂住了脸,“我不知道你有客人……”该死,这可真是太丢脸了。
“我本来是要提醒你的,但你话说的那么急,我根本插不上嘴啊!”阿卓亚娜搂着她的脖子轻笑,挽住她的胳膊往楼梯上走。
“我应该和你说过,安吉的首场芭蕾舞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歌剧院联系林赛,想让我画一幅人物肖像作为宣传的一部分登报,昨晚我们就是在忙这个。”
伊冯真恨不得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找个缝钻进去,她在走廊上停住了脚步,确定周围这一次是真的没别人了以后才低声道:“那你忙吧,我回去了。”
“回去?”女妖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偎入炼金术士怀里贴靠着她,将伊冯的手引到了自己腰上,“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当着我朋友们的面跟我表白然后逃跑吗?”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有别人在这里……”
“首先,不是别人,只有林赛和安吉。
林赛算是我的经纪人,我跟斯塔尔夫妻合作多年,她的口风很紧,十分可靠。
安吉是个大嘴巴,但她在上流社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并没有影响到我什么。”
“其次,你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她吻了吻伊冯的唇角,柔声道:“就连安吉昨晚都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只是一副肖像画,竟花费了我一整个通宵来完成,早上接了你的电话以后,林赛更是问我对面的人是谁……”
她手背到身后拧开了房门,勾着炼金术士的脖子就将她拉了进去。
呼吸急促交汇,肌肤相亲,衣物一件件落地,阿卓亚娜手捧摸到伊冯耳后,轻轻吸咬住她的嘴唇,眼眸湿润,“伊冯,我以为我们早就在恋爱了。”
她被托住臀抱了起来,腿自然蜷勾到伊冯腰后,浅栗色的长卷发散落披肩,遮住了圆润白皙的肩头。女妖搂住埋在自己脖颈之间的那个脑袋,挺身将自己送到了她身前。
穿过画室走向主卧,伊冯脚步突然停了一下,搂着怀中人走到三角画架前,在对方轻笑声里,用一块画布蒙上了红发舞者的画像。
阿卓亚娜捧起伊冯的脸亲吻着,手从她衣领伸进去,越过肩膀抚摸她光洁的背脊,另一只手从炼金术士衣服口袋里把卡洛掏了出来。
小金花鼠爪子里正捧着一粒花生,蹲坐在女妖掌心瞧了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眼,识趣转过身去,背对她们继续小口啃咬花生。
阿卓亚娜看向伊冯,炼金术士此时的嘴唇和眼睛一样润泽明亮。她手臂用力,又把怀里美人搂紧了一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伯爵夫人眼眸弯了起来,低头亲她一下,手勾在她脖子后面轻轻滑动,“抱我去里面。”
床头柜被一只素白的手拉开,里面赫然有一碟坚果,卡洛眼睛一亮钻了进去,抽屉阖上,阿卓亚娜躺在枕头上,勾住伊冯的腰带将她拉倒。
“莉娅,你不去见林赛她们了吗?”
“不去,我跟你一样下班了。”阿卓亚娜喘息着解她的衣服,微微仰头吻上了伊冯的嘴唇,“现在是恋爱时间,亲爱的,我一整个周末都是你的……”
第 35 章
红槭木庄园的佣工一共有三个人, 除了随伯爵夫人一同从首都坎德尔一起回到约德郡的管家,还有从当地雇佣的一名园丁和一位厨师兼女佣。
这三人里,管家帕尔默毋庸置疑是女主人最亲近信任的人。
上午洗完澡又是一番亲昵, 阿卓亚娜趴在伊冯肩膀上,和她诉说了帕尔默的来历及身份。
十几年前, 当塔妮斯顿伯爵在坎德尔刚刚遇见心爱的姑娘的时候, 汉克斯伐诺的首都又发生了一起暴.动。
“帕尔默叔叔那时候刚破产, 妻子离开了他,唯一的女儿也病死了,于是□□开始的时候, 他加入了抢劫打砸的队伍。
暴徒们蒙着面放火砸毁了沿街店铺的玻璃橱窗抢东西, 我那时还不到十岁,和姐姐走散了,就站在街道拐角的路灯下面哭。这时候有个高个子的男人出现捂着我的嘴想把我带走, 帕尔默叔叔扔了手里抢来的东西跟他打了起来……
后来军队出动满大街抓人,塔妮斯顿伯爵和姐姐带着我去警局把帕尔默叔叔保释了出来, 他自那以后就留在我和姐姐身边了。”
伊冯将她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 阿卓亚娜笑着闭了闭眼睛,将脸蹭到了她颈窝, 手揽过她的腰, “真是的, 我本来还想瞒着姐姐的,现在好啦, 她肯定知道你了。”
就是这一句话, 叫容易满足的炼金术士高兴了整整一天。
哪怕周日又一场临时的午餐聚会打扰了情侣原定的海岛约会,也没有搅乱伊冯的好心情。
这是一场亲人和朋友们共同庆贺新生儿降生的派对, 阿卓亚娜是在周六晚上才接到的邀约。
挂断了电话,她转身勾着伊冯的脖子,“罗萨的预产期本来在下个月底,没想到今天早上宝宝就生下来了。这是伯格家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罗萨邀请我明天去她家吃午餐。”
伊冯环着她的腰亲吻她的嘴唇,“那我明天搭乘公车自己回家。”
“那可不行。”
阿卓亚娜哼笑着闭眼接纳她的吻,随后将伊冯推靠到椅子上,跨坐到她大腿上,骄纵道:“我说这个周末我是你的,这意味着你也同时属于我,所以你哪儿都不能去,得陪在我身边。”
“这是私人聚餐派对,我不方便去吧?”
“放心,伯格家是约克曼区当地居民,罗萨有个哥哥在市议会工作,他们家都知道你,对你的印象也很不错……
没有可是,我亲爱的骑士,你难道不想离我更近一些,认识我的朋友们吗?”
刚确定了关系就要接触对方的社交圈子,伊冯期待之余又很忐忑。
阿卓亚娜觉得好笑,夜里腻在她怀里蛇一般引逗了她好久。热恋的人,彼此身体的吸引往往是要大于感情的。
直到第二天午前出发,伊冯仍搂着她有些拘谨的小声问着那家人的爱好和习惯。
伯爵夫人将她衣领拨开看了看又扣好,遮住锁骨下方的红印,五指滑入炼金术士掌心,另一只手伸进她口袋里用食指去挠擦卡洛毛绒绒的小脑袋,“别担心,林赛她们也在,你会有聊得来的朋友的。”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大概十二点半的时候,两人下了车,伊冯跟在阿卓亚娜的身后,穿过一小片绿草坪中央的石板路,来到了一座漂亮房子门口。
门打开,里头传来的热烈氛围顿时将门口的空气也渲染得快活起来,一个女人冲出来拥抱了阿卓亚娜,她热情大笑,嘴里一刻也不停,“莉娅,你一定想不到,我有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噢,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新朋友吗?欢迎欢迎!”
伯爵夫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炼金术士像换了个人一样,先前的忐忑和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冯跟屋子里的主人们行了亲吻礼,然后将阿卓亚娜提前帮忙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这时候的她除了脸和耳朵有一点红之外,再看不出任何拘谨的模样。
罗萨挽着伯爵夫人的手,看她带来的新朋友跟自己坐在沙发上老态龙钟的祖母打招呼,笑得开心:“莉娅,这就是维吉哈特小姐吗?真难得,你知道的,我祖母可讨厌年轻人了,她说年轻人吵闹聒噪,一点都不懂礼貌,可明明是她自己耳朵不好,听不清别人说话……”
罗萨的祖母说话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又因为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声音腔调苍老而古怪。
伊冯不得不蹲下来凑近认真听才能分辨出来老人的意思,而这样的举动恰好又在这间人多热闹的大房子里投了老祖母的喜好。没有哪个老人不喜欢认真且愿意听她说话的年轻人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温馨的大家庭里,如果说祖父象征着威严,那祖母往往就是制定法律的人。伯格家的孩子们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位新客人。
客人都来齐了,罗萨去照顾宝宝,她的丈夫在客厅拍手,大声道:“好了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先到厨房喝杯茶吧,大家可以先聊聊天,尝尝我们为大伙儿准备的餐点。”
众人迫不及待跟了过去,老人坐在一个独座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电视,却拿手拍了拍伊冯的肩膀,“兰斯,带维吉哈特小姐去餐厅,让她坐我的位置。跟那些吵吵嚷嚷的人说,不许弄脏了我的厨房。”
“伯格夫人,兰斯说他知道了!”一个年轻小伙笑着跑了过来,示意伊冯跟他一起往餐厅走。
他应该是经常来伯格家窜门的朋友之一,对待这位老妇人的态度就和对自己的祖母一样亲近。
他一边跟伊冯挤眉弄眼,一边大声奉承道:“夫人,厨房的味道闻起来真棒,我猜今天您又下厨指点兰斯他们了对吗?每次有您参与准备的食物都是无与伦比的佳肴美味,我真希望哪天您也能跟我们一起用餐……”
老太太高傲的哼了一声,显然是已经免疫这些奉承话了。她将腿上的毯子拉了拉,戴上眼镜,从茶几上拿起旧报纸不搭理他了。
这个男人伊冯曾经见过一次,就是在上周海岛酒吧联谊会结束后,帕尔默开车送她和莱拉一起回去的时候坐副驾的那个小伙子。
他叫韦嘉,有着一头微卷的黑色头发,是一名城市规划建筑师,性格活泼开朗,很讨人喜欢。
餐厅坐满了人,气氛很热烈,能瞧得出来大家的位置虽然是随便安排的,但也按各自的亲近程度有一定的规律。
红头发的芭蕾舞蹈家安吉不在,她应该不属于这个交际圈,但林赛和阿尔伯特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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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卓亚娜的位置已经无限趋近于这个家庭的成员了,她的右边是林赛,左边就是今天聚会的中心——抱着新生儿开心展示给朋友们看的新妈妈罗萨。
对此伊冯并不惊讶,她爱的这个女人好像天生就有融入任何社交场合成为焦点的能力。
而伊冯却也意外的被拉到宝宝对面坐下了。
老祖母的话哪怕随口说也是算数的,伊冯坐到了家庭成员中间,她对面是裹在襁褓里的宝宝,左边是韦嘉,右边是兰斯。
兰斯是宝宝的叔叔,也是罗萨的堂弟。
他似乎对伊冯很感兴趣,厨房的管道在主人往水壶里接水的时候呜呜作响,伊冯目光刚投过去,他便立马解释道:“噢,那没关系,供水公司最近正在调试管道水压,这个社区所有人家用水的时候都会这么响,不用担心。”
韦嘉在另一边挤眉弄眼,兰斯把一张餐巾纸揉成团从伊冯背后砸到了他脑门上。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道:“维吉哈特小姐,您还记得妮可·吉布斯吗?”
伊冯愣了愣,“妮可中士?当然,我听说她去了护士学校,毕业以后回了家乡。对了,她好像就是汉克人,你是她的——”
兰斯笑了起来,“她是我前妻,我现在两个孩子的母亲。从曼森威尔回来以后我们又有了联系,虽然还没有复婚,但已经重新搬到了一起。
在坎德尔的时候妮可看了报纸新闻,知道您来了约德郡,我们本来想趁罗萨生宝宝的时候全家回来度假的,但她医院工作太忙,就没有带着孩子们跟我一起坐船回来。”
“妮可生宝宝了?恭喜!”伊冯笑着从他手里接过茶杯,“我刚进海军术士编队的时候,分配到的第一支队伍就是她的连队,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没想到在这儿听到了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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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嘉竖起耳朵听到了这些话,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转而跟另一边的人交流去了。
而餐桌另一边,伯爵夫人的目光不自觉总往对面看去。
她想象过伊冯在这种社交场合可能会有的局促不安或格格不入,却唯独没料到对方能大方融入进来。
不,也不是融入,伊冯并没有像一个外向擅长交际的人一样和左右两边的人都谈笑风生,而是每一个尝试与她攀谈的人都能得到正向积极的回应。
或许热忱真诚的人在哪儿都能受到欢迎,这位炼金术士当初吸引她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在罗萨将宝宝展示给亲近的朋友们看过并接受祝福抱上楼后,林赛凑近阿卓亚娜耳边,“你不是说这次和维吉哈特小姐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啊,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嘛?”她捂住嘴在林赛耳边小声说话,语气有一种得到新玩具的新奇与开心,“我恋爱了!”
林赛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所以你把她带到了我们中间来了?”
阿卓亚娜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我差点以为你把她带来又是想和以前一样,玩那一套不想失去朋友所以只能成为朋友的把戏”林赛叹了一口气,“是我忽略了,有一种嫉妒,是只有吃醋的人才能感觉得到的,你哪儿懂这种心情啊。”
“如果她是你的朋友,你带她来彰显的是她与你其他追求者都不同的特殊待遇。如果你们已经在谈恋爱了,又不愿意公开,此时你再把她带到追求者面前,不是给她心里添堵吗?”
阿卓亚娜若有所思,眼睛抬了起来,正好和伊冯的目光对上,二人眼中同时漫起笑意,而下一秒,房屋主人们欢呼推来的午餐小车上的食物还没刚摆上桌,热腾腾的烤牛肉就被手快的人端到了她面前。
“莉娅,快尝尝,这块牛肉是我祖母亲手烤的,平时可没人有机会尝到她老人家的手艺。”
伊冯看了过去,兰斯将摆上桌热气腾腾的布丁递了一碟到她面前,“那是杰罗德,我和罗萨的堂弟,伯格家的第一个执业律师,他简直着了魔一样迷恋着伯爵夫人。”
兰斯摇头道:“祝他好运吧。”
伊冯在刚来约德郡撞破林中女妖身份的时候,就在银杏大道的咖啡馆里见过了伯爵夫人的两名代理律师,一个是海岛酒吧联谊会上见过的马修,一个就是这位杰罗德。
上次在海边,那位把毒酒当成“安全毒品”使用的马修带给伊冯的感觉有些自大。
不过这也是许多有才能的人的通病了,智力过人,所以生性骄傲。这种性格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马修有这样的资本。
杰罗德就是另一个极端了,他是一位五官立体端正的帅小伙,看上去十分谦逊温和。
他眼窝较深,睫毛很长,眼睛是浅绿色的,笑起来牙齿洁白可爱,餐桌上的好几个姑娘都喜欢看他,也喜欢和他说话。
可长相谦逊可爱不代表人也是这样,至少直接从餐车上把食物拿到某一个特定有好感的人面前,这种行为可不礼貌。
但他幸运就幸运在自己英俊的样貌和此时来自主人家成员的身份了,大家只是打趣着他对旁人视若无睹、眼里只有一个人的做法,倒没怎么指责他。
漂亮的人总是会得到一些优待的,甚至有些人还可能会被这种优待惯坏。杰罗德显然就有点这样的倾向。
他本来想坐在伯爵夫人身边的,却被堂姐罗萨安排到了另一个位置上。
杰罗德不能理解为什么堂姐没有支持他给他行方便,不管是工作还是私人感情,如果他能赢得伯爵夫人的芳心,这无疑都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难道罗萨不愿意好友与堂弟在一起吗?
看着面前香喷喷的烤牛肉,还有对面低下头一直舀布丁吃的人,阿卓亚娜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想笑。
以往别人为她暗地里争风吃醋,她在周旋的同时却也不免觉得有些千篇一律的无趣,但今天伊冯垂着脑袋默不吭声的样子,倒让阿卓亚娜看出了许多可爱。
尤其是桌子底下,一只小金花鼠扒在她腿上用两只前爪乱刨,大有伯爵夫人敢抬手去动那盘牛肉,卡洛就敢刨出火星燃了她裙子的迹象。
也不知道是这小家伙自己的意思,还是它主人背地里下的命令。
见伯爵夫人迟迟没有动自己送过去的那碟牛肉,杰罗德自诩聪明的起身靠近,他坐到了去楼上照顾宝宝的堂姐罗萨的位置上,伸手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
衣着考究的帅小伙殷勤道:“是我没考虑周全,这么大一块烤牛肉应该切好给你才对……莉娅,你想先尝哪一部分?”
大家互相使着眼色,韦嘉托起盘子,“噢杰罗德,你不给你亲爱的好友韦嘉也切一块美味烤牛肉吗?”
几个小伙儿大笑起来,楼梯上传来罗萨的声音:“祖母,你怎么站在这里?”
伊冯拿毛巾擦擦嘴,连忙起身去扶那位板着脸的老太太,“伯格夫人,您要入座吗?我这儿有个位置。”
老太太恶狠狠瞪着孙子,“杰罗德,你爸爸没教过你分享的美德吗!”
祖母的威严显然深入人心,杰罗德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盘子朝后缩,滚烫的一大盘滋滋冒油的烤牛肉掉到桌面上,阿卓亚娜忙往林赛那边躲靠。
他急忙把盘子放到身后台面想去看心上人有没有被烫到,此时身后一声脆响,盘子撞到了一叠摞到一起的干净餐碟。
好在杰罗德无意之间使出的力气不大,没有撞碎什么东西,但他吓了一跳蹦到一边,脑袋撞到橱柜上,手里原本盛放牛肉的盘子掉到地板上被摔得粉碎。
伯格太太顿时勃然大怒,老人家冲了过来怒吼:“你个吵吵闹闹……你这个笨手笨脚的……你这个,你——”
在这么多客人面前,老祖母还是没有能说出骂人的脏话。
她最后跺跺脚,大声道:“你给我从厨房里滚出去!”
阿卓亚娜忙起身打圆场,“伯格夫人,我记得这个盘子好像不是你最常用的那套餐具之一?”
她从角落找出扫把来,伯格家的其他人忙从她手里把扫把接了过去,阿卓亚娜便趁机站到了伊冯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
老妇人看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幸好不是,我那套餐具可是市面上高价都淘不来的老古董。”
说着,伯格夫人到阿卓亚娜的位置上坐下,把掉到桌布上的烤牛肉心疼的用刀叉托放进了碟子里,拿起切肉刀开始切割起来。
“多好的牛肉,烤得不生不老,洒了美味的香辛调味料,不懂得礼貌和分享的人不配吃它!
维吉哈特小姐,妮可和我说过你很会用刀,这块肉你来帮我切怎么样?”
“啊?哦,好的夫人。”
伯格夫人的脾气十分古怪,但得益于她的厨艺和众人的捧场,再加上她对炼金术士莫名其妙的超然好感,这顿午餐大家都用得愉快。
这位老祖母甚至后来还跟年轻人们一起喝了几杯酒,抱着自己哭闹又被从楼上抱下来的曾孙女摇摇晃晃的眯起眼睛笑。
“瞧啊,她多可爱,我家罗萨的小心肝降生在了一个好的年代。战争已经过去,伯格家也从灾难中挺了过来……好姑娘,你也会平安长大的。”
坐在回庄园的小轿车里,车帘拉上,阿卓亚娜侧身趴在了伊冯怀里,用食指轻轻描摹着她线条分明的锁骨。
“罗萨和我说,五十年前的联合战争时期,约德郡有很多可怕的怪人。她祖父祖母曾被术士们救过数次。
在那个年代,基层执法者当中伤亡最大的不是警察,而是被怪物们疯狂报复的退伍术士编队。
十几年前,约德郡是有正职的魔法顾问的,那些都是从军队退役被派遣到地方的炼金术士,他们后来都死了”
伊冯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勾起她的下巴亲吻她的嘴唇:“我知道,所以雷明顿市长和我说了这些以后,我就签了聘书合同。”
第 36 章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白天的时间也拉长了,才六点多钟,光就从窗帘缝隙间透过来了。
卧室没开灯, 窗帘拉紧后,整个房间的光源就只有从书房漏进来的那一点亮。
阿卓亚娜渐渐喘不上气来, 她抬手绵绵推搡面前人的肩膀, 伊冯喘着气退开一点, 鼻尖擦过肌肤,一点点触吻她的嘴唇。
女妖微微睁眼抱住她,在炼金术士的耳边打着哈欠, 困得厉害, “要去上班了吗?我跟帕尔默叔叔说过了,他会送你……”
伊冯嗅着恋人身上柔暖的香气,即便亲吻被拒绝, 心中也满足极了。她亲了亲女妖的耳朵,从她身上爬了起来, 阿卓亚娜随即便把手缩进被子里,侧着身子又闭上了眼睛。
伊冯拍了拍她, “莉娅,先起床吃早餐, 过一会儿再睡。”
伯爵夫人被扰得睡不着, 干脆把脑袋也缩进被子里, 伊冯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她,低声哄道:“不吃早餐了, 那先起床把解毒剂喝了好不好?我滴进了牛奶里面, 你喝了牛奶再睡。”
她哀叹一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气鼓鼓伸手,炼金术士忙把玻璃杯拿过来递给她,她一口饮尽还回去又躺下了。
伊冯拿她没办法,吻了吻她的发顶,起身准备将早餐端出去,身后此时又传来动静。阿卓亚娜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子从身前滑落,哑着嗓子道:“我要刷牙。”她被养的娇气,牛奶的腥味残留在嘴里睡不着。
面红耳赤的伊冯忙将托盘又放下,从床尾把睡衣拿起来给她穿好,一边系腰带一边低声问:“要我把牙膏挤好吗?”
阿卓亚娜终于清醒过来了,她笑着抬手抚摸伊冯的脸,“亲爱的,我现在相信你没谈过恋爱了……”
她言语似乎有未尽之意,炼金术士不太明白。但女妖随即凑上来亲吻她的嘴唇,温热的舌尖一触即离,叫她呼吸都停滞了一息。
阿卓亚娜松开了伊冯的领口,看着她乌黑明亮的双眼,眼睛弯了起来,“要认真工作啊,警官。”
接下来的半个月,克拉克署长交到特殊案件处理科的案子都不怎么棘手,多数甚至都不需要进行过多的调查,伊冯带着安德鲁神父和艾琳修女他们就能解决,根本不用警察出动。
那些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案件,只是一些魔毒症初期患者造成的一些灵异事件罢了。
毕竟按概率而言,基数庞大的魔毒症患者中间才可能会出现一两个真正的渎法者,渎法者能酿成可怕的灾难,余众不过是被魔毒折磨的可怜人而已。
伊冯来约德郡这段时间,遇上的渎法者中真正具有统计学意义的其实只有检察官的妻子雪莉,再往前数,狼人弗林与藏在罗宾酒庄好多年的那个酿酒师都不能算进去。
特案科成立后激起的水花渐渐平息下去,恶性事件依然每日都在发生。
疑似自杀的死尸、车祸、抢劫杀人、帮派斗殴致死、暗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水手从世界各地登陆码头,同时也有数以万计的普通人来到这座蓬勃发展的工业城市,特案科和警务厅的首席顾问很快就淹没在了报纸每天更新的头版头条新闻中。
至于那些埋藏在各辖区分局的凶杀案件,它们太普通了,屡见不鲜且并不抓人眼球,所以也不是纸媒报道的焦点,只是拉低各分局破案率的一些数字而已。
而伊冯此时还并不知道警务厅宏观层面上的这些事情,她依旧需要经常领着教会的兼职顾问们穿梭在好几个区之间去帮助一些魔毒症初期患者。
炼金术士其实已经针对这段时间署长交给她的大量重复性相似事件建立起了好几个地区空气元素种类及混合浓度动态模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了这个模型数据,她只需要严格控制变量,在空气指数变化以及天气转换和土地施工等情况下定期复测更改参数重拟炼金公式,就能有效产出对应试剂,交由教会神职顾问们去解决那几种魔毒症地区常见类型病。
这相当于她针对几个试点地区的常见类型病建立了一个工业化的流水线,那些连炼金学徒都不是的神职顾问们只是终端经过培训后胜任的操作工。
他们不需要掌握深奥复杂的学术及原理,只要伊冯的动态模型一直在更新生效,这些“操作工”对相应类型症的诊断与治疗就不会有问题。
警务厅批准了她的提案申请,伊冯联合教会对神职顾问们的讲座培训也进行得很顺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动态模型项目本应该能大大降低她的重复工作量,可在她将有限的几种地区常见类型病的诊断授权给了安德鲁神父及艾琳修女,并向克拉克署长保证这两人加一起绝对能胜任以后,每一次署长给她的答复依然是患者家属更信任她的诊断与治疗。
于是首席顾问只能继续奔波在路途上,为大量相似的轻型病症进行着重复性劳动。
但她也没有抱怨,虽然这种官僚主义的做法在她看来,是低效率及对她才能低利用率的高成本空耗,但她的劳动毕竟都得到了相应回报不是吗?
这种重复性工作在薪酬可观的情况下其实也能算是一种休息,伊冯不知道高层的打算,但趁着这段时间,她倒是空出了时间与精力把焦点从最初的繁忙工作中放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作息开始规律起来,每天能按时上下班,恋人有空的时候就去陪她,下班后如果对方没接她电话就自己回家。
回家后,伊冯要么和莱拉一起逛街休息,要么自己埋头进实验室里进行一些简单的基础研究改进工作。
是的,她在第二个月发工资以后,就和房东汤姆森太太商量,把隔壁乔治一家搬走后空出来的大房间租下来了。
工作了两个月,伊冯每月还完贷款,手头依旧一贫如洗。
她住的依旧是那个如走廊般狭小却通透的小公寓,但她拥有了一间既宽敞又气派的漂亮大实验室。当然,这间实验室还需一大笔钱来填充必备的炼金器材与工具。
不过伊冯已经很满足了。
她从警务厅申领了一把骑警用的甩棍和一柄短匕,自己用那台小型蚀刻装置纹刻好了盛流炼金试剂和各式药液的符文凹槽。
虽然比不上那把遗失在湖中的银色特制蚀刻魔纹手.枪,但她的武器也再不是瞧上去可怜兮兮的注射器了。
而更让她感到幸福的是,在她请莱拉陪着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逛遍市中心买材料,又用了一整周的休息时间,做了一个能持久飞舞飘散光点的蒲公英雪花水晶球作为阿卓亚娜真正生日那天的礼物后,她的恋人在红槭木庄园里专门腾了一个房间出来改造成了专业的炼金实验室。
那间实验室的规格完全对标了国际先进水平,许多高精度器材都有,比她在导师乔安娜那儿学习时使用的仪器都差不到哪儿去。
伊冯没法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这么昂贵的馈赠,也只象征性的借用了几次,但她依旧很高兴收到了这份心意。
初次恋爱的人,经验大多都不那么丰富,只笨拙的把一腔心意和所有觉得美好的东西都捧给喜欢的人看。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这里特指的是伊冯,非常、极其、特别的黏人。
就像在荒原上漫游,自以为是一头独立勇敢的孤狼的猎犬,在遇见绿洲里那一个让她动心服从的人以后,便回归成了一只忠心耿耿贴着主人转圈的可爱小狗。
阿卓亚娜当然是觉得她很可爱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独独挑中她。
但热恋的人一步一步靠近,难免会慢慢渗透进彼此的生活里。更何况她们的夜生活很合拍,炼金术士又是一位好学肯练的实干家,爱与性从来都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女妖便慢慢发觉事态有些收不住了。
红槭木庄园的衣柜里开始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衣服,浴室常备了另一个人的洗漱用具,最重要的是,她的恋人看向她的目光过于直白温柔,阿卓亚娜已经没办法再与她一同出现在自己的朋友们面前了。
伊冯去庄园的频率太高,已经有人开始旁敲侧击打听她和这位警务厅首席顾问的私人关系。
塔妮斯顿伯爵夫人对外的形象无疑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孀居贵妇,这个身份既是对女妖的一重保护,也是一层枷锁。
阿卓亚娜经营起的这个良好形象当然不是说随意一段恋情就会毁掉,可就像堕落的开始往往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小步行差踏错一样,她的身份现在是寡妇,每一段失败的恋情都会是她想经营保持的形象上的一道“污点”。
除非某天她真的不在乎名声,完完全全不惧沦为人们刻板印象里放□□妖的样子。
那些女人或许也没有做错什么,但站在道德至高点上的指责和暗地里下流恶心的目光及污言秽语会毫不顾忌的向她砸来。
阿卓亚娜虽然也并不害怕这些,可污秽所流往之处往往就不会再有光明存在的余地,很多身不由己的人就是这样被逼进淤泥中的,就像她的外祖母一样。
于是女妖又开始像她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后到赤忱的炼金术士直接闯入庄园告白之间的那段时间一样若即若离了。
热恋的人迟钝却又敏感,伊冯后知后觉发现了心上人似乎在躲她。
不,也不能说是躲,阿卓亚娜只是开始经常性的又接不到电话。
人与人可以很频繁的接触,但想避开也很容易。就像爱情一样,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分开的话只要一方下决定就够了。
她们当然没有分手,伯爵夫人仍会经常给特案科的人送去餐点或咖啡,只不过她们见面的时间从整整两天的周末渐渐挪到了工作日的晚上,随后又慢慢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这似乎是多情善感的人的天赋,她们天生感情充沛,对每一段关系都很真诚,但真诚的对象太多,分配给每一种关系的时间就不够了。
爱情是所有关系里最具有排他性的一种,它需要霸道地挤占别的感情来维持,当得不到的时候,忐忑、不安、妒忌等一切负面情绪就会随之而来。
所以当女妖开玩笑的抱怨伊冯太黏人,对她的所有态度与亲密接触都一如既往,却唯独开始将留给她的时间缩减挤占的时候,伊冯就知道可能哪里出问题了。
但她又不敢确定,因为阿卓亚娜依旧对她很好,见面时的热吻拥抱,以及每隔几天的美妙约会。
在每一张黑白照片里,她的爱人都在冲着她笑,尤其是伊冯珍藏在办公室最底层抽屉深处的那张照片。
落日下,阿卓亚娜穿着泳衣站在海边,山崖旁的瀑布溅洒出水雾,将匀称优美的丰盈身躯展现在她面前
伊冯不用闭上眼就能感受到那天黄昏时拂过女妖发间的海风,还有对方坐在她怀里承接亲吻时用臀碾压她大腿的柔滑温度。
伊冯记得,她拥紧爱人吮吻她的嘴唇一遍又一遍说爱她的时候,阿卓亚娜抬手爱抚她耳后的肌肤,五指滑入她发间,轻笑着说“我也是”。
可这慢慢不够了。
是她的错觉还是她变贪心了,为什么每次约会后带来的后劲都如此绵长不息?
伊冯已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满足了,即便阿卓亚娜跟她解释过,不带她去见自己那些朋友是因为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炼金术士能理解,伯爵夫人的朋友里有一大半都如杰罗德一样曾是她的爱慕者,上个月她们一起去伯格家做客的那次,过后伊冯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些地方引发了自己负面的情绪。
可她的爱人又的确是无辜的,阿卓亚娜并没有继续给那些追求者积极鼓励的信号,她不能强求恋人切断跟那些已经成为对方工作及社交生活一部分的合作伙伴与朋友们的关系。
伊冯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瘾君子,每次与爱人的短暂约会都成了甜蜜的煎熬,那只会催化她心底更汹涌的不甘与占有欲。
可她又不敢说。
因为阿卓亚娜似乎被她缠怕了,已不止一次在她怀里半开玩笑半埋怨的嗔怪她越发黏人,说她每次见面都缠得自己手脚发软,每场亲昵以后浑身都是她留下的吻迹红痕。
这仿佛就是女妖想要的爱情,自由、无羁、真诚、热烈,宛如炽焰一般滚烫。
阿卓亚娜对这位情人愈发满意。生活依旧如过去一样无拘无束的美好,而她天赐的爱人更是将她的感情世界渲染成了一副色彩浓艳的油墨画。
只要她想,伊冯就站在那里等她。
但林赛隐隐提醒过她一次,每一段无需自身做出任何改变就能与对方完美契合的爱情下面,如果没有陷阱,那就是另一个人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迎合她的情感需求在付出。
女妖自然懂这个道理,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她们从一开始就都说好了,在分手之前,她会诚实的回报她热烈的骑士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爱意。
而目前看来,她对炼金术士的感觉也渐渐步入两种极端。
一方面,她日益满足于对方所回馈的充盈饱满的爱意,另一方面,也不免对这种予取予求的包容微微感到些许懈怠与习惯后的倦腻。
这段开始就不设限的感情就这么走向未知的暗涌湍流之中。
阿卓亚娜可有可无的满足于安稳的现状,但若说真的可有可无,伊冯却又被她霸道引诱占据着,不容许骑士的目光落向别处。
而伊冯则是那个心甘情愿落向网中深陷沉沦的爱情俘虏,她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却找不到出路,只能饮鸩止渴维持着眼底逐渐颓然消沉的光……
卡洛的存在已不是什么秘密,伊冯的办公室里早定做了几个供小金花鼠玩耍的爬架,她的抽屉也装满了各种零食坚果。
一半是她和莱拉一起逛街的时候给卡洛买的,还有一半则是警务厅里喜爱这只小家伙的同事们送的。
在门外传来脚步声之前,刚躺在坚果堆里美美一觉睡醒的卡洛就吱吱叫了两声,窜到主人肩上蹲好用小爪子洗脸。
伊冯垂下眼眸,将照片放入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深处,翻开桌子上的会议日程,卡尔正好于此时推门进来,“长官,您今天忙吗?”
“还好,什么事?”
“摩根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她手头有个案子想请特案科接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没有接到任何相关的申请文件或协查通告。”
卡尔回头看了看外面,反手关上了房门,低声道:“不是什么大案,而是一起走失事件。
几个去赛马场的年轻人昨夜失踪了,但因为是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健康成年人,他们去哪儿玩都有可能,所以其中一人的家属今早报警以后港口分局那边根本没立案,可摩根还是想请您过去看看,她好像发现了一些需要重视的东西”
“我知道了,你跟摩根说,我马上过去。”
卡洛立马钻进它的坚果抽屉,在里面刨了好几下,不断往嘴里塞吃的。
伊冯走到衣帽架上把外套拿起来穿好,伸手,小家伙跳蹦到她手上,鼓着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颊囊被主人虚握放进了口袋。
电话铃就在此时响了,伊冯快步走过去抓起听筒,“莉娅?”
“抱歉亲爱的,我问过了,安吉今天演出结束后会有一场欢庆派对……今晚的电影票你应该还没买吧?”
“没有。”伊冯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她把两张票据扔进了最下方的抽屉阖上,“正好我接了桩案子,晚上应该也没空,电影就算了吧。”
“这样啊,真可惜……那我们改天见?”
“好。”
第 37 章
不止在汉克斯伐诺, 所有狮心同盟国里,去赛马场地内驰骋都是一项独属于富人阶级的高雅竞技活动。
昨晚失踪的几个年轻人住在港口区相邻的几个社区街道上,他们家境不算太好, 的确不像是会去专门的赛马场娱乐消遣的人,不过去观众席上赌马倒是有可能。
港口区分局的开放大办公室里, 那几个年轻人的信息已经被写到了白板上。
照相技术虽然已经出现了好几年, 但东海岸的居民们没有去照相馆拍照片的习惯, 只有报警的那家提供了儿子的照片。
“失踪的三个年轻人中,最大的二十四岁,名叫贾森, 其次是个十九岁的男孩巴恩斯, 最小的男孩朗刚满十八岁。报案人是巴恩斯的父母。”
摩根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干了十来年的老警察了,她是塔肖尼警督的副手, 在港口分局的人缘不错。
工作了几个月,伊冯大致已经知道塔肖尼警督讨厌自己的原因了。
特案科是在市政府那边挂了名的特殊部门, 在各类刑事案件上都拥有优先调查权。
年初警务厅刚放出要组建这个部门的消息的时候,各区都以为科长候选人会在各分局长官中诞生。而塔肖尼警督的职级和资历让他脱颖而出, 所有警察都以为他就是那个当仁不让的人选。
伊冯空降过来占了这个位置,也难怪塔肖尼看她不顺眼。
不过今天看在摩根的面子上, 港口分局办公室的其他警员对这位科长的态度倒还算过得去, “我们已经把这三个年轻人的外貌特征通报给巡官和骑警他们了, 但是照我说,摩根, 这几个孩子指不定是去哪儿玩还没回来, 说不定现在正醉倒在哪个妓.女的床上,等下午酒醒就会回来了。”
卡尔靠在一张办公桌上, 手里拿着速记本补充道:“长官,我看了报案的那一对夫妻录的口供,他们的儿子巴恩斯在斯芬索上学,上周五才回来过周末,本来最晚应该今天早上搭乘客车回学校的,但他们起床发现儿子昨晚根本没回来,行李还堆在房间没收拾……”
“嘿,别把你的屁股压我桌上!”一个端着茶杯的警察走过来把卡尔从桌边赶走,拿起一份文件扫了扫他坐过的地方。
“我们查过了,巴恩斯除了还没成年的时候违反了几次禁酒令外,没有任何案底,看上去的确跟他父母说的那样是个好孩子,但贾森可不是。”
他把那份文件扔给卡尔,“贾森是个孤儿,没上过学,十三四岁就在街头混了。他十五岁加入帮派,今年才二十四,案底就有两寸厚。‘好孩子’巴恩斯跟着这种朋友混,能去什么好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据巴恩斯夫妇说,儿子跟朗是好友,每次从学校回来两个男孩都会一起出去玩。
东海岸的家庭孩子们大多都是放养的,只要不闯祸打架惹事,到处窜门过夜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跟街头混混贾森有了联系,但这三个年轻人从小在同一个社区长大,即便家境和生长条件不同,在父母不知道的时候建立起友谊倒也不令人意外。
摩根还在写着板书,她把调查到的三个男孩昨天的行踪按时间线列了出来。
巴恩斯下午两点多钟出的门,四点左右有人在酒吧里看到这三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直到五点多钟的时候,三个男孩离开了酒馆。据酒保说,听他们聊起要去铜钩区赛马场找什么人,之后就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铜钩区的马场是市中心最大的赛马场地之一。
那里人流量很大,就算没有正式比赛,也经常有娱乐赛事供有钱人消遣,很多年轻人也会去观看比赛赌钱。
只不过是三个年轻人跑出去喝酒赌马了,失踪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反应过度的父母就跑来报案,哪个警察都不会当一回事儿。
办公室的警员们显然都觉得摩根有点小题大做,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伊冯想了想,出声问道:“贾森是个街头帮派混混,巴恩斯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那个最小的男孩朗呢?”
“上个月刚成年,他是非法移民,十年前跟他母亲一起从博顿公国偷渡边境逃过来的。”
阿卓亚娜的前姐夫塔妮斯顿伯爵就是死在博顿公国爆发的全面内战里。博顿公国紧邻汉克斯伐诺西部边境,从约德郡开车过去也就四五个小时。
那个北陆小国是狮心同盟国里仅剩的几个君主制国家之一,现今在位的大公虽然依旧是博顿公国名义上的主人,但实权统治者早已经变更了好几拨。
如今博顿公国的全面内战已经暂时停歇,可国内政治形势依旧动荡不安,各党派互相攻讦轮流上台执政,听说现在掌权的是军警。
最近几年汉克对边境偷渡客查得很严,抓到的非法移民都会遣返。
但十年前逃过来的那些可怜人大多都定居下来,有些已经通过各种合法或非法的渠道拿到了居留权,移民警察们对这些人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朗和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的非法移民之一。
三个男孩的家庭情况掌握了,摩根也停下了笔,伊冯这才问道:“摩根,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这三个年轻人出事了?”
“维吉哈特小姐,我好像没有接到来自警务厅的命令,你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脸颊黝黑、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大拇指扣在腰间的皮带上,从办公室门口走了进来。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副手,走到白板面前,“这是哪件案子?”
摩根低下了头,塔肖尼似是恍然道:“上午来报案的老夫妻?你说让你想到了自己父母的那对?我记得这件案子没达到立案标准吧?”
“是的长官,但我打电话问了,巴恩斯今天要赶回学校参加一场很重要的考试,他不可能误了班车。
马场的工作人员也都说昨晚没见过三个在一起的男孩,巴恩斯的照片他们也没认出来,而且我还查到——”
塔肖尼警督打断了她的话,“都是从间接线索上得来的猜测,你有足够支撑立案的证据?”
“……没有。”
“那就应该把人手派去做优先度更高的事情。”
男人把白板写满了字的那面翻转了过去,“我应该不用提醒你们,局里现在积压了四十三件待办的案子吧?”
不管手头有没有事,办公室里的警察们都低头各自忙去了,摩根站在那儿还想争取,“警长,我——”
塔肖尼警督却已经扭头看向伊冯,手搭在白板空白那一面的边框上,语气轻蔑道:“维吉哈特小姐如果没什么指示的话,就回去给有钱人看病吧,医生的工作可比警察安全。”
伊冯心里突然就冒起了一团邪火,她针锋相对道:“抱歉警督,除了我现在所处的职位,我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以至于让你直接无视掉下属手头可能掌握的疑案线索?”
办公室里众人忙碌的声音顿时没了,警员们都放轻了手上动作。
“我和你们一样都在为这座城市服务,如果我有渎职的地方你可以去向警务厅投诉,阴阳怪气并不能展示你的风度。
你若是觉得我占了属于你的位置,你也应该去向决定这个职位归属的人提出抗议,而不是在工作上发泄情绪!”
塔肖尼脸上轻慢的笑容消失了,他站直身体,眯起了眼睛,“维吉哈特小姐,你好像搞错了重点。”
“这间办公室里,除了某位空降过来职级最高的人,其他的警察手头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不像你一样,工作内容只围绕着约德郡那几个富人生活区。
同样都是在为纳税公民服务,你数一数你上任后特案科接的案子,哪一个是在阿罗萨迪大道以东的?
维吉哈特小姐,没有见过港口区的黑夜,就不要拿着你那些治小病的经验来指挥其他警察的工作……”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打断了这间大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凝重氛围。
离最近的那名警员在两位长官的视线里战战兢兢低头接起了电话,他愣了一下,神色郑重询问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警长,铜钩区海象公园发现了三男一女四具尸体,其中三人跟摩根警司上午通报其他分局协查的三名失踪者外貌特征都对上了。”
——
晚上九点多钟,摩根才从海象公园赶到停尸房。法医这时候已经下班离开了,只有伊冯一个人静静坐在解剖室外面。
“长官,你还没回去吗?”
伊冯抬起头看她,“法医刚走,我让斯宾塞他们先回家了,反正我今晚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我觉得你在通知家属后会想回来知道尸体情况的。”
摩根在她身边坐下,伊冯继续道:“四具尸体都在里面,巴恩斯他们三人是被枪杀的,预计死亡时间在昨晚九点至凌晨一点间,尸体应该是被凶手趁着夜色转移到海象公园的。”
“那个女孩呢?”
伊冯将一份文件递给她,另一只手抚摸着在自己膝盖上趴着睡觉的卡洛。小家伙的背毛十分柔软,很能安抚人的情绪。
“法医说她至少已经死亡一周,尸体有些外貌特征已经辨认不出来,但她年纪不大,死前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她停顿了一下,“你的感觉没有错,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躺在里面的那个女孩大概率是朗的妹妹。”
三个成年人失踪才不到二十四小时,当然不可能引起重视,但摩根是个经验丰富的警探,她了解到,三个男孩里年纪最小的朗有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妹妹,大概两周前也失踪了。
非法移民对政府执法机构的畏惧根深蒂固,尤其是从博顿公国来到约德郡的人。哪怕拿到了居留权,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去求助警察。
朗的妹妹两周前失踪,临近几个街区的邻居们帮忙发动人手去找过,但一无所获。
巡官得知消息前去调查,朗的母亲却警惕地一口咬定家里没这个人,一门心思要把警察打发走。接到邻居报案的警员便潦草结案了。
摩根也能理解那位母亲的想法,朗已经成年,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她的女儿却不是,这位母亲担心如果政府知道她家的情况,移民警察会在结案后找上门。
现在看来,朗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妹妹。
在社区寻人无果后,几个男孩应该是得到了别的什么线索,然后结伴找过去,没想到被心虚的凶手直接灭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摩根把手里的文件摔到了地上,以手扶额,骂了一句脏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头又将那份法医出具的报告捡了起来,“看来我明天又要去见朗的母亲,告诉她另一个噩耗了。可怜的女人,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来认领的是两个孩子的尸体。”
伊冯默默从她手里把攥紧的验尸报告抽了回来,摩根看向她,“长官,你呢,你还好吗?”
伊冯摇头,“我以前很讨厌听到这种事,但现在跟这些肮脏的罪恶打交道成了我的工作……”
她往后靠到了排椅的靠背上,出声道:“摩根,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
“也不算讨厌,可能有些看不惯。
长官,你也许不知道,在汉克斯伐诺警务部门里,首席魔法顾问这个位置虽然在衔位上跟警督平级,但算是处于另一个系统,警察与教会中间隔着魔法顾问,我们三方彼此之间只是合作,没有从属关系。
但你担任了特殊案件处理科科长,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在职权上,某些情况下你是压在我们头上的。很多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你的行动,可你这一个多月的工作,并不能让警长他们信服。
当然,我比其他人更清楚,特案科接的案子很大程度上都是署长指派的,你无法做主——”
“不,塔肖尼警督其实说得对。”
伊冯低头,小金花鼠在她膝盖上翻了个身,将她食指抱进毛绒绒的怀里,砸吧嘴睡得香甜。
“我潜意识里应该是知道原因的,但我有意无意忽略了这点。
不管市政府出于怎样的目的,是想保护我这个约德郡近十年来唯一的炼金术士,还是拿我去讨好上流社会的权贵富人,我这段时间被安排的工作内容都不足以匹配特案科科长的身份,只能勉强算一个称职的魔法顾问而已。”
“长官……”
伊冯戳了戳卡洛的胸口,小家伙睡眼惺忪坐了起来,懵懵的看了主人一眼,打着哈欠钻进了她胸前的口袋里。
它尾巴转了一圈搭在口袋边缘,两只小爪子扒在两侧,毛绒绒的脑袋探出来枕到了尾巴上,吱吱叫了两声。
炼金术士站起身来,“我已经把这桩案子接过来了,四命凶杀案,摩根,明早七点你得准时到我的办公室报到,现在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银杏大道侧街昏暗的路灯下,街头公共电话亭里站了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人影。
电话那头接通的很快,舒缓轻快的女声一下子就驱散了深夜的寒气与精神上的疲累。伊冯神色放松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在安吉那儿过夜,玩得怎么样?”
“还不错,大家都很开心……”阿卓亚娜跟她分享着派对的盛况,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一种很特别的性感,叫倾听者的心情也不自觉被感染着愉悦起来。
“你呢,今天过得怎么样,才下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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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怎么了伊冯,不开心吗?”
“没有,就是下午和你说的那件案子……四名受害者,年纪最大的二十四岁,最小的才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孩。她被人侵犯后杀害,她的哥哥带朋友循着线索去找,正巧找上的就是凶手,也遇害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便温柔了下来,“我很抱歉亲爱的,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你在哪儿?我现在开车来接你。”
“不用,这么晚了,你好好休息,我已经到公寓门口,马上回去洗了澡也要上床休息了。”
“我打电话就是提醒你睡前不要忘了喝解毒剂,”伊冯的耳朵有些红,“还有,莉娅,我有点想你……”
自上回那场勇敢又尴尬的告白以后,炼金术士似是有了心理阴影,再不会轻易说情话了。
而这个静谧的夜里,真诚又湿漉的思念,毫不意外的再一次戳中了女妖的心,她甚至有些后悔今晚没能来陪自己的恋人。
“伊冯,你真的不想现在见到我吗?”
伊冯笑了起来,“我真的没事,太晚了,明天我又要早起,你别过来了。”
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前,伊冯停顿了一瞬,“莉娅,我爱你。”
电话那头,阿卓亚娜怔愣了一下,她手指缠上了电话线,说不出心头涌上如温泉水一般温热绵柔的是什么情感。
嘴角扬起的弧度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女妖眼中闪动魅惑的波光,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回答对方的期待:“我也——”
她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回复。
如果是一般的追求者,伯爵夫人应该礼貌的表现出无措、诧异、一点点羞和恰到好处的感激。如果是她也喜欢且有一定好感的人,无论愿不愿意进行下一步接触,以她的性格应该都不会点破,然后开玩笑般接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调情话糊弄过去。
但对面的是伊冯,是已经慢慢闯进她生活,与她亲密拥抱、曾抚吻过她身体每一寸肌肤的恋人。阿卓亚娜脸突然就红了,说出口的话临时换了词。
“伊冯,你明天下班前给斯塔尔艺术厅的第二号分机打一个电话,我到时候从画廊上偷偷溜出来”
伊冯视线垂落在地面石砖上,大面积规则堆砌的砖线看久了会让人意识恍惚。
这件案子明天一定会成为焦点,她应该会加班,阿卓亚娜也会在舞池酒会上与她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们及合作商欢聚,这个电话可能根本没有机会拨出去。
但她眼睛眨了一下,听见自己笑着答应:“好,晚安。”
第 38 章
伊冯站在停尸房走廊的拐角处背靠着墙壁, 听见背后解剖室外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哀鸣哭嚎,就连站在她肩头攀着墙角往那边瞧的卡洛都受不了,捂着耳朵钻进了主人衣领底下。
几分钟后, 腰间挂了警徽的长腿棕肤女人从走廊那边过来,伊冯侧头看向她, “朗太太怎么样了?”
摩根摇了摇头。
为了让儿女在混乱的战火中活下来, 朗太太独自一人带着年幼的两个孩子背井离乡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然后含辛茹苦拉扯他们长大。
可在生活好不容易扭转向好步入正轨的时候,女儿被害,刚成年的儿子也死在了凶□□下
摩根不知道这个可怜的母亲以后该如何活下去。
两人回了办公室, 总厅的马奎尔警司带了几名文职警员到特案科来支援工作, 每个人都在翻阅面前分配到的那一摞厚厚的文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些都是什么?”
克拉克署长从门外走了进来,“港口分局送过来的相关资料。”
“其中有巴恩斯夫妇昨天报失踪案时做的笔录,贾森的案底以及他所在街头帮派的信息记录等等。
特案科人手不足, 我让马奎尔带了几个人上来帮你从受害者的社会关系里甄别出一些有用信息。
伊冯,这件案子的受害者年纪很小, 其中一个还是名未成年的儿童,他们都是港口区的居民。
塔肖尼警督对此很重视, 他希望港口分局也能加入到这次的调查中来。”
伊冯不置可否,看向办公室里的六七名警员, “谁手里有朗太太家的资料?”
摩根从一名警察手里接过一份薄薄的档案夹, “朗一家是非法移民, 资料很少,只有我做笔录的时候问到了这些信息——”
克拉克署长出言打断道:“伊冯, 就只今天早上, 总厅和港口分局那边就已经接到了好几家报社的电话,这件案子记者盯得很紧, 你会需要塔肖尼警督的帮助的。”
“我认为不需要,长官。”
署长看了看办公室桌子上那一摞摞厚厚的档案资料,“不要说的那么肯定,不提巴恩斯夫妇的社会关系,单是那个叫贾森的孩子就很麻烦。
任何事情一旦牵扯到街头帮派的仇恨对立,调查都会是一项繁琐复杂的大工程,没有港口分局的帮助,你可能根本理不清那些帮派关系。”
“这是塔肖尼警督跟您打小报告时说的么?”
克拉克署长略有些意外的看向她,这头在人群里努力维持着温和亲人形象的猎犬终于不耐烦龇出了獠牙。
“凶手将三个年轻人的尸体抛尸在了海象公园,旁边就是其中一人半月前失踪的妹妹,长了什么样脑子的蠢人才会觉得这桩案子跟帮派仇杀有关?”
摩根低声道:“呃,长官,我想警长的意思是,贾森的死很可能会激化街头帮派之间的矛盾,酿成大的变故。
您也许不知道,港口区有组织犯罪活动猖獗,我们有必要谨慎考虑各种后果……”
伊冯语气有些不耐,“那也跟我们没有关系,我的任务只是负责结掉手里的案子。”
她将手里那份档案看完后扔到了桌上,走到白板墙边拿起了笔。
“这件案子的关键是朗的妹妹维拉。
这个姑娘半月前失踪,朗集结了几个朋友循着一些我们没有掌握到的线索寻到了凶手那儿,然后他们被引至海象公园枪杀灭口。”
摩根从一旁的证物箱里翻到了一份资料,补充道:“酒保知道三个男孩要去马场找人,但马场的工作人员没人对他们有印象,说明凶手是有准备的。或许是朗自己去找人之前就联系了凶手,对方早早想好了灭口的计划。”
海象公园紧邻着铜钩区最大的赛马场,如果凶手就是港口区的人,三个男孩完全没有必要跑到铜钩区去找人。
“可维拉只是个十四岁还在社区学校上学的孩子,她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外面的人。”
伊冯摇头,开始在白板上写字,“维拉不认识,她的家人却不一定,除去观众,到马场内娱乐消遣的大部分都是上流社会的有钱人……”
她回头问刚从停尸房那儿回来的卡尔:“朗太太笔录做的怎么样了?她儿子有没有来自富人圈层的朋友?”
卡尔停住了脚步,“没有,但是长官,朗太太的工作是女佣,她说她之前在约克曼区一户人家的豪宅里工作,女儿失踪后请求雇主给她放了几天假。”
“斯宾塞,你和卡尔一起去铜钩区那家赛马场要他们的会员名单,看朗太太的雇主在不在上面。”
斯宾塞把自己面前那摞来自港口警局的档案资料推开,起身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拿了起来,“是,长官!”
——
下午四点多钟,约克曼区分局警察敲开了一座独栋别墅的大门,摩根抬手将房子的女主人抵推到一边,一队警察鱼贯而入。
伊冯站在门廊前没有进去,“夫人,您丈夫什么时候回来?”
“艾德四点钟下班……为什么问这个,你们想做什么?”
树篱外面,一辆车停到了栅栏门前的马路边,从副驾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孩。
男孩无措的站在车门边,回头看向父亲。
艾德把车门关上,大踏步走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谁准许你们进去的!丽莎,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警探卡尔从房子里出来,手中托着一个小腿高的古铜矮人雕塑摆件递给伊冯看。
伊冯用一张提前浸泡过血液检测试剂的白手帕用力擦了擦矮人摆件光滑的额头,帕子上顿时漫开了一点淡淡的粉色。
“我想,维拉头骨上塌陷的痕迹应该就是这个东西造成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都给我滚出去!搜查令呢?我要起诉你们!”
摩根上前一把将艾德推到一边,动作粗暴地将他拷了起来,“你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为什么马场前天的会员预约名单上有你的名字,但你又没有进行入场登记?带着枪不好过安检是吧?
告诉我,害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后又杀了她的哥哥是什么感觉?
让你觉得自己掌控了一切,更像个了不起的男人了是吗!”
跟在父亲身后的男孩抱紧了怀里的书包,似是被吓到了一般脸色发白。
他连忙跑到了母亲身边被她搂住,艾德被警察推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彼得别怕,爸爸没事的……丽莎,照顾好儿子,打电话叫律师过来!”
——
晚上七点多钟,克拉克署长来到了审讯室外面,“怎么,他还是不愿意交代?”
伊冯摇头,反手将门带上了。
“我们从艾德家里找到了杀害维拉的凶器和一些能跟受害者身份对上的东西,上面还提取到了艾德的指纹,但谋杀贾森三人的枪还没有找到。
艾德是一名证券交易员,他说明天银行开门后,他就能到账一大笔佣金,所以在那之前,他不能以任何刑事罪名被逮捕……”
斯宾塞觉得有些荒唐,“因为这个他就要拖到明天早上?他不知道越晚交代,电椅就离他越近吗?还是说他宁愿抱着一大笔钱进棺材?”
“这有什么,艾德完了,但他还有妻子和孩子,这笔钱是他最后能留给妻儿的东西。”
卡尔这时也从审讯室出来了,律师留在里面和艾德待在一起。
“斯宾塞,你多见一些刑事犯罪就知道了,对于很多杀人犯来说,受害者在他们眼中不是人类,而是任其玩弄宰割的羔羊。
他们对别人的生命不屑一顾,却甘愿为了家人能过上好日子而舍弃最后一点生还的希望。”
他拿着空白的笔录本看向伊冯,“长官,现在怎么办?”
“律师怎么说?”
“他说艾德愿意和我们达成协议,只要等到明天早上银行开门,他就交代所有事情。”
伊冯望向克拉克署长,署长问道:“他身上有问题吗?”
炼金术士知道她在问什么,摇头,“我没发现他身上有元素存留的痕迹,艾德就只是个令人作呕的恋童杀人犯。”
署长点点头,“那就去告诉他,明天九点银行开门的时候,那笔佣金到账了也会被立马冻结,到时候他不交代,他的家人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行了,大家也别在这儿耗着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早再过来,局里今年加班费的预算已经不多了。”
离开警局,外头大街上冷空气凛冽刺骨。
北国的气候就是这样,即便已快到夏日,白天天晴日暖,晚上气温也总是很低。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街道上空无一人,伊冯和几个科员在银杏大道上同路走了几百米,在通往码头路的桥边道别分开。
这条回公寓的小路后半程没有路灯,四下除了水面倒映的星光及远处房屋窗户里透出的光亮外再无其他光源。
但皎洁的月光自上而下洒在石砖路面及桥栏上,于桥面铺就了一条通往河对岸的银色道路。
伊冯的右手边是静静流淌的河流,除了潺潺的水声,周围静谧一片。
几艘轮船停靠在不远处内河的船坞里,透过水面弥散而起的白色雾气,像夜间沉睡的庞然巨兽。
就在这宁静祥和又凉爽的夜晚,伴随轮胎滚过桥面的声音,一辆小轿车悄悄跟在了炼金术士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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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冯停步回头,见被她发现,轻微的汽车引擎声响起,车靠近停在了她面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座的车窗被摇了下来,伯爵夫人戴着蕾丝白手套的双手把在窗沿,露出细嫩藕白的手臂。
“帕尔默叔叔,我说要悄悄跟着的。”
“小姐,是你要求离太近,才被维吉哈特小姐发现的。”
阿卓亚娜哼了一声,将前后座中间的隔帘拉上,推开车门,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出来。
她伸出手欢快招呼道:“伊冯,快上来,夜里可真冷啊,我在警局门口等了你好久呢!”
伊冯钻上车,将她摘下手套的柔软双手捂在掌心,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斯塔尔艺术厅今晚的画廊酒会结束了?”
伯爵夫人不答,只是笑着将脸凑了过来,“你闻闻看,有没有酒气?”
伊冯瞧了一眼前面拉上的纱帘,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上去。
舌尖触感滑腻细嫩,扫过齿间时只尝出了馥郁的暖香和一点绵软的奶油甜。
刚完成了一场狩猎任务的猎犬又回复到了平常最无害温和的状态,但可能还没完全调整回来,炼金术士的动作略显得急促粗重了一些。
伯爵夫人的腰肢被抓住握紧,包裹了柔软丰盈肌肤的那片衣物被揉乱,汹涌热烈的吻将肺里的空气都急切掠夺了过去,让她脑袋有些许缺氧的晕眩与迷幻。
被喂饱的猎犬终于安静了下来,阿卓亚娜依偎靠在她耳边轻笑:“你猜帕尔默叔叔知不知道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
蹲坐在司机肩膀上的小花栗鼠用门牙嗑开一枚松子,把松子仁用爪子捞出来,抓着管家脸上的胡子喂进了他嘴里。
车窗开着,帕尔默笑着道谢,声音被窗外的风声所掩盖,卡洛能听得见,后排却是听不到的。
伊冯手覆在她腰后,将她拉到怀里抱紧,一只手勾起下巴,在女妖润泽潋滟的饱满红唇上又吮吻着亲了亲。
阿卓亚娜笑着搂住她的脖子,声音在交错的唇息之间含糊不清,“伊冯,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她笑而不答,抵住对方又凑过来的嘴唇,“等等,我还没有问你呢,你下午那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你晚上不是要和下半年艺术展的那些赞助商们参加画廊私人酒会么,正好我也加班——”
“所以你就单方面取消了我们今晚的约会?嗯,听上去很合理,可我不信。”
阿卓亚娜伸手抚摸着她耳下的脖颈肌肤,将她的脸托了起来,“你告诉我,你今晚难道不想见我吗?”
投进车内的银色月光下,炼金术士用大拇指抚摩着她的腰肢,清亮的双眸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澄澈温柔。
“莉娅,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总愿意看到我。”
第 39 章
伊冯微微低头, 神情略有点沮丧,“我不想惹你讨厌。”
“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阿卓亚娜有些不解,直视着她的眼睛, “作为恋人,我是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够好吗?”
暧昧与相恋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前者是幻想, 是结果揭晓之前令人浮想联翩的那层迷雾, 而后者才是真正经历爱的过程。
伊冯说不出自己的恋人哪里不好。
明明对方会关心她, 记得她的所有喜好,经常在她加班晚归的时候为整个办公室订餐食甜点,阿卓亚娜还专门问过她的生日, 时常准备一些小礼物与约会惊喜, 甚至在红槭木庄园为炼金术士专门打造了一间先进的炼金实验室……
与之相比,伊冯羞愧的发现,自己好像才是嘴上说爱, 实际做的不够好的那个人。
但除了一点,阿卓亚娜的所有朋友, 好像都有类似的待遇。
所有朋友的生日,女妖都不会遗忘送上一份生日礼物。尝到好吃的甜点, 遇到好看的珠宝或实用的物件,伯爵夫人都能准确分享给最适用的朋友……就连她的时间, 都按比例完美分配给了所有人。
可伊冯对此好像又没法提出抗议。
恋爱不代表要跟朋友们断绝关系, 伯爵夫人对朋友的关心和友爱是她受欢迎的优点与魅力之一, 伊冯不能因为她对朋友太好而生气。
更何况,虽然不像刚开始在一起时那样每个周末都待在一起, 阿卓亚娜分给自己的时间其实已是最多的了。
她总不能指责恋人无法总在自己想的时候就都陪在她身边吧?这一点, 工作繁忙的炼金术士自己都无法做到。
于是伊冯为她总是莫名低落的情绪与患得患失的妒忌所能想到唯一一条证明自己不是心胸狭窄的理由是,她们的恋情就像此刻静谧的流银月光, 再美也归入无人知晓的夜色,无法得见日光。
可这一切又都是开始的时候她自己选择的。是她没有拒绝,是她没有抵抗住诱惑,也是她率先提出想试一试的……
想到这点,伊冯越发难过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研究一个新领域里的课题,恋人既是她的合作伙伴又是竞争对手。
虽然女妖的研究进度笼罩在迷雾里叫她看不清楚,但一定领先了自己一大截。而落后的那一部分,也全是她心甘情愿送出去的。
炼金术士开始惶恐了,她突然发现这个研究课题对彼此的意义或许并不同。
她想要的是走到终点,拨开迷雾的时候能见到自己的爱人,而对于女妖而言,率先抵达终点可能意味着这段关系的终末结局。
“帕尔默先生,请在下一个路口停下。侧街路窄,车如果开进去的话要绕一大圈才能出来,回公寓剩下的几百米路,我自己走就行。”
这条向前延伸直至银杏大道的宽敞马路沿路都没有路灯。它与多条狭窄的街道相连,道路互相交叉,数千栋房子分排成列坐落于道路两旁,构成了容纳数万居民的公寓社区。
汤姆森太太的公寓就在这条大马路尽头离银杏大道最近的那条狭街里面。
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伊冯的目光根本不敢看向阿卓亚娜,满心迷茫惶恐带来的是突如其来的逃避心理。
她只想躲回公寓,先到一个看不到女妖的地方,远离对方带给自己感情上的剧烈影响,然后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做。
或许想也想不明白,但至少在看不到对方的时候,她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莉娅,我今晚就不去你那儿了,海岛离警务厅太远,特案科手上这个案子还没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得留在官方登记的通讯住址方便他们找我……”
瞧啊伊冯,一段无法公开的地下恋情不仅得不到祝福,就连工作上紧急联系人那一栏都无法写上恋人的电话。
塔肖尼说的没错,作为特案科科长,她的确不合格。
至少周末或工作日的夜晚,当她留在红槭木庄园过夜的时候,卡尔和安德鲁神父他们总是找不到她。
过去的两个多月是没有出事,但如果有一天夜里约德郡又出现了狼人弗林或者雪莉那样的渎法者,一位无法及时赶到现场控制事态的魔法顾问,如何还有资格担任首席的位置?
伊冯低头开门下车,卡洛从前座车窗内窜了出来,飞速爬进她口袋里藏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莉娅。”
她转身离开,才进黑漆漆的侧街往里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声音很大,在侧街里甚至都传出了回声,就像关门那人怒气冲冲的心情一样。
夜里起了雾很冷,伯爵夫人是从酒会上出来的,车里根本没有厚一点的外套衣服。
想到这儿,伊冯忙紧张回头,被衣着单薄只穿了绸裙的舞会佳人逼到了布满青苔的墙根底下。
“你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坏习惯?有话也不直说,指望我猜中你所有的想法吗?”
看着面前怒视自己的俏脸,伊冯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背心抵到了身后粗糙冰冷的墙砖上。
“我知道你手头这件案子性质恶劣,让你这两天的情绪都不高,所以我下午特地让林赛帮忙跟几个赞助商说了身体不适不喝酒,就等着你的电话后过来陪你。
临近四点的时候你说要加班,好,我叫人订了晚餐给你们送去,又提前离场到警局外面等,结果你现在说不确定我愿不愿意见你,好像我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对……
伊冯,我们之间,到底是谁的问题更大?”
伊冯瞬间便语塞了,良久,她才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么?”
“莉娅,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怀疑这种事情,我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又为什么让你上我?”
伊冯脸一下子红得滴血,她知道女妖的本性绝对不是对外经营的“塔妮斯顿伯爵夫人”那样谈吐优雅高贵的淑女模样,而是更接近于林中湖畔那个浪漫纯真、充满野性的肆意姑娘,但这种粗话对她而言还是太具冲击性了。
“不要说这种词……”
见她耳根红透,再没有之前丧气黯然的样子,女妖嘴角微不可察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可语气仍是硬邦邦恼怒般的质问:“行,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怀疑我至今还在欺骗你的感情?”
“我没有怀疑,我只是……”她犹豫了一瞬,“莉娅,女妖的贤者,真的存在吗?”
“什么?”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阿卓亚娜微微愣了愣。
“‘多情之心的终结之爱,让原初的女妖褪去被元素扭曲的天性,精神与情感世界重归寻常女性范畴的挚爱贤者’,真的存在吗?”
这是自魔法没落,魔法师从世界上消失,魔毒症以及各类元素影响生物诞生后所伴随的各类传说之一了。
因为来源与出处大多不可考,均出自于一百多年前魔法凋亡的末法时代,所以这些传说有真有假,有荒诞有纪实,都被收录进炼金学术界的各类典籍中去了。
而关于女妖贤者的记录,由于太多人心存侥幸的切身经历证实了这就跟女人对浪子回头抱有期待一样不可取,所以这部分慢慢就被从炼金学术界关于魔法元素影响生物的分类学研究的主流内容中剔除掉,沦为杂谈了。
阿卓亚娜没有说话,伊冯心又灰了一层,“没什么,当我没说这个吧”
“这其实是我的问题,跟你无关。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这么纠结。
爱情就是爱情,喜欢就是喜欢,瞻前顾后考虑太多都是无意义的情感空耗。
莉娅,你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相反,我一直觉得我们这段关系里你反而是做的更多的那个人。
我工作太忙,除了口头的关心以及对你中毒后的身体调养外,根本没办法给予你更多的东西。
而且你说得对,我太黏人了。每次工作之余放松下来,只要没有让别的事情占据我的精力,我就总想和你在一起。
可这完全是只站在自身角度考虑的自私行为,你也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朋友、社交圈与需要独处的休息时间,我的情绪焦虑好像都来的很莫名,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伊冯……”
伊冯的眼眶有些红了,她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明明在迷雾里焦虑不安、但因为喜欢的人就在面前,于是压下了所有负面情绪寻求安抚拥抱的猎犬。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或许只是占有欲,可后来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我好像更贪婪,想要的东西更多。”
阿卓亚娜靠近,抬手抚摸着她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噢伊冯”
伯爵夫人穿的太单薄,夜里有些冷,所以她的手很凉。伊冯将覆在脸上的手拿下来放到自己大衣里面捂着。
“所以这是我的问题,其实和你没有关系。
一段亲密关系的基础从来都只关乎于爱与责任,不包括未知的未来,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没有不对也没有越界。
但因为你女妖的身份,我就胡思乱想,总在无意识的折磨自己,为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惶恐担心,这亵渎了你对我的感情,其实很不公平。
可我总忍不住在想,莉娅,女妖的贤者真的存在吗?我有没有可能——不,这种想法都不对,人又怎能这么轻易的要求别人许下终身呢?
哪怕我现在跟你说我会爱你直至生命终点,也只是不切实际的口头承诺。不到白发苍苍的那天,谁能保证未来?
但我就是想知道,就算是心存侥幸的幻想与期待,莉娅,你现在对我的感觉,有没有一丝可能是不会消失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伊冯明显情绪已经支撑不住了,她落下泪来,哽咽道:“对不起,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点也不体面,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对不起莉娅,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
阿卓亚娜抬手捧住她的脸,亲吻她的眼睛,又一点点下落吻至唇角,褐色的瞳孔中弥散出一圈瑰丽的光晕来。
“伊冯,你不必因为爱我而道歉。你如果想的话,紧急联系地址那一栏为什么不能填上红槭木庄园的电话呢?”
伊冯吸了吸鼻子,“这可以吗?”
“当然,安吉工作刚从首都坎德尔调动回来,没有固定住址的时候都直接填的我的地址,你是我的恋人,为什么不行?”
炼金术士眼中也显出同样的光晕出来,她搂紧怀中香软的身躯,“我会不会太贪心了?”
女妖叹了一口气,“贪心……亲爱的,如果你这都算贪心的话,那我以前见过所有自诩深情的追求者,对我的爱意中夹杂的那些自私负面的东西都能称得上令人作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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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卓亚娜偎入她怀里,手在大衣底下搂住恋人的腰,于她颈窝蹭蹭,舒适的喟叹道:“伊冯,那你现在愿意跟我回去了吗?”
“我——”
卡洛在她口袋里翻了一个身,圆溜溜的黑眼睛表面流过一层淡蓝色的光膜,女妖魅惑安抚爱人情绪的幻术被破,伊冯眼中瑰丽的光晕顿时便消隐了下去。
虽然心情又不可避免低落了下来,但有先前的安抚,伊冯现在情绪还算稳定。
“不了。”她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伯爵夫人肩上,“我明天要早点回总厅听取嫌犯口供,从你那儿过来太远,早起肯定又会吵到你休息。”
“好吧,”阿卓亚娜拉着她的手,“不过不是因为你可能会吵到我休息,而是我想让你早上多睡一会儿。”
伊冯终于笑了,她眼眶还有些红,不好意思的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嗯,谢谢你。”
阿卓亚娜也微笑看向她,眼底的光晕一点点散开,明亮双眸倒映出星点,歪头软语撒娇道:“还有呢?”
伊冯心领神会,微微错开鼻尖吻上了她的嘴唇,俄顷分开,温柔道:“晚安,莉娅。”
——
“早,长官!”
“嗯,银行那边怎么回复?”
办公室里,斯宾塞手中还握着电话听筒没有挂断,“他们说根本没有一笔大额佣金要打到艾德账上,不过他名下倒是有一笔家族资金被他的妻子丽莎于昨天下午银行下班前发起申请,刚刚汇去境外了。”
伊冯微微皱眉,“去查汇到哪儿了,有结果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伊冯去到审讯室门口,克拉克署长和几个市政大楼过来的政府高层官员及媒体通讯员都在,她向署长点点头,指名道:“卡尔,你跟我进去,你来负责审讯。”
审讯室门关上,署长对一旁的棕肤女警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带你进去吧,去年总厅驳回塔肖尼替你申请升职的理由还记得么?”
摩根垂下了眼皮,微微握拳,“是的署长,‘情绪过激,殴打嫌犯’。”
克拉克下巴轻点,一名警员按下了审讯室墙边的扩音传声装置,审讯室里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
“把你调到特案科来是给你立功的机会,去年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你今年的晋升资格也没有了。”
审讯室,卡尔将四具尸体的黑白照片推到了艾德面前,“艾德先生,现在已经九点十分,应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对面坐着的男人侧头望向律师,杰罗德拿出怀表看了看,对他点头,艾德这才低头拿起了桌子上的照片。
“对,是我干的。谁都知道,港口区贫民窟那块治安太差,女佣的儿子朗在饼干厂工作,夜班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会允许女佣将小女儿一起带到海岛来,跟她睡在别墅的佣人房间。”
艾德看见了维拉那张尸体已经腐烂的照片,他神色有一瞬间的动容不忍,下一秒却立马将照片放到了桌上倒扣住。
“维拉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她很懂事,有时候还会帮着她妈妈给我们干点小活,处理一下花园的杂草,到厨房帮帮忙……”
卡尔声音冰冷,“你是怎么对她下手的?”
艾德喉咙滚动了一下,有些不安的低下头,支肘将五指插入头发间抓挠着。
“大概半个月前,我妻子在阿罗萨迪大道上购物时被人偷了钱包,她打电话到家里,朗夫人就出门送钱去了。
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维拉·朗放学后自己坐车来了家里,所以我……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凶器不都找到了吗?就是那个古铜矮人金属雕塑摆件。”
“然后呢?”
艾德低着头,将剩下的那三张照片按顺序一一排到了桌上。
“维拉的尸体被我用毯子包裹住开车带去海象公园偷偷挖坑埋了,本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的,但前几天朗给我办公室打了电话。
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妹妹,问遍了维拉失踪那天所有可能见过她的人,最后找到了一个记得有小女孩独自买票搭乘公车,从港口一直坐到海岛终点站的售票员……
他在电话里说,维拉失踪前最后去过的地方可能是我家,他知道我以前看她妹妹的眼神有问题。
我在威胁我,我不能让他去我家发现真相,所以将他约到了铜钩区赛马场。
本来我以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马场人多,在那儿随便寻个公厕或马厩角落杀了他,没人能查到是我干的。但他还带了两个朋友过来。
所以我把他们骗到了海象公园埋维拉尸体的地方,按照这个顺序,对三个男孩开了枪。”
卡尔把照片拿了回来,补充道:“有人听到枪声找过来,所以你当时匆忙逃了,没来得及再埋好尸体。那把枪呢?”
艾德要来了地图,在大半都是荒无人烟的山区的海象公园里圈出了一块路段,“我当初太慌,看到路前面有几名骑警,怕他们拦车叫停检查,就从车窗把枪直接扔到了马路边的河沟里,大概扔在了这一块。”
旁边一名警员将地图拿走调派警力去搜查了,卡尔详细又问了些细节,将笔录本递给他,“把你刚刚交代的事情写下来,事无巨细,要全部写出来。”
艾德点头,刚拿起笔,一只手就伸过来,将一张尸体腐烂的可怕照片放在了空白的纸张上。
伊冯盯着他的眼睛,“艾德先生,你是怎么杀的维拉?你知道吗,法医说,她死之前很痛苦,头骨上被重器砸出来的痕迹虽然很致命,但她是被人掐死的。”
“……对,维拉当时在哭,当我意识到自己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以后,我怕她告诉别人,一时冲动砸了她的脑袋,然后,然后我掐死了她——”
伊冯愤怒站了起来,“杰罗德!如果让我知道你也帮着他在拖延时间,艾德上电椅,我会申请吊销你的律师执照,你也得给我蹲监狱!”
杰罗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维吉哈特小姐,你、你在说什么?”
她冲出了审讯室,快步跑过走廊,正好撞见了要过来汇报的斯宾塞,“长官,银行——”
“丽莎把钱汇到哪儿去了?”
“啊?哦,汇到博顿公国银行的一个新开户头上去了,在他们儿子彼得名下。”
“该死!”
几名在审讯室外旁听的高层官员这时候过来了,克拉克署长不解道:“怎么了伊冯,凶手抓到,马上可以结案,你应该高兴才对。”
“这根本是两件案子!”伊冯语气急躁愤怒,“如果朗知道艾德以前对他妹妹起了龌龊的心思,根本没有必要找过去对峙,更不会傻傻空手送上门,直接报警抓这个最大嫌疑人就行了!
三个男孩是找上了恋童杀人犯的父亲求个真相公道,然后在凶手的父亲手上送了命!”
“现在马上派人去边境设卡拦截,该死的混蛋!整整一晚,足够丽莎带着那个少年犯潜逃出境了!”
伊冯返身回了审讯室,摩根骂了一句脏话,一脚狠狠踹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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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面向克拉克,脸色阴沉,“长官,尸检报告显示,杀害维拉的凶器就是那个矮人雕塑铜像,艾德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包庇儿子彼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现在申请征用总厅一辆警车,立刻带队赶往边境巡逻队!”
第 40 章
一整夜的时间, 既能短到闭眼的刹那就过去,也能长到太阳绕过西边的地平线,重新从东方升起。
约德郡离西边博顿公国只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即便是算上过边境巡逻队关卡检查的时间,警务厅第一时间联系上边境的时候, 丽莎也早已在后半夜带着儿子进入他国领土了。
而在两个小时前的九点钟, 银行开门后, 这个富人家庭的大部分流动资金也都通过信托账户基金跨国汇入了博顿公国新开的账户户头。
“艾德早就做好了两手打算,他已经向银行申请了抵押贷款,除了别墅, 名下大部分不动产都进入了房产交易市场, 应该是想着一旦事发就把儿子送出国。
但他没料到朗会找上门,这么快就将我们引到了他那里,于是他自己留下来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然后让妻子带儿子连夜开车逃往了博顿公国……”
斯宾塞说着,把一份文件递给了克拉克署长, 随后看向坐在她办公桌另一边的伊冯,“长官, 银行那边来不及追回或冻结这笔款项,彼得在博顿公国的新账户已经收到了这笔钱。
虽然博顿不比汉克繁华, 但有钱人在哪儿都能逍遥自在, 我们让这混账东西逃出去了!”
伊冯坐在靠背椅上不说话, 手指把玩一枚杏仁果,敛眸沉思着什么。
小花栗鼠卡洛则站在扶手上立起身子, 翘着尾巴仰首眼巴巴瞧着主人手里的美食, 徒劳挥舞着小爪子又不敢出声打扰她。
克拉克署长将文件扔到了桌上,问推门进来的卡尔:“摩根在边境那边沟通得怎么样了?”
“我刚接了电话, 博顿军警已经将那对母子以入境管控的名义暂时监.禁了起来,但他们不接受协查函,也不同意摩根警司率队去将彼得带回,预计四十八小时后就会放人。
署长,我们要不要联系司法部和国家警务总署出面进行引渡交涉?”
克拉克摇头,否决了他的意见。
“我们和博顿的关系可比首都跟他们的关系好太多,博顿军警不接受约德郡的协查函文,坎德尔那边出面也没用,还容易起反效果。
博顿十年前因为内战的原因元气大伤,现在国内经济水平落后,这些年以政治庇护的名义接纳了一大批流亡国际的有钱罪犯,很少有同意他国引渡要求的。”
她望向伊冯,“除非犯人自己同意回来。”
伊冯将手里的坚果递给卡洛,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我去审了艾德,他已经咨询过律师,知道以彼得的情况,法官定罪时不会考虑他未成年人的身份,到时候很可能是死刑。
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儿子,不会帮我们劝彼得回来的。”
警探卡尔不甘道:“那就只能这样了吗?我们告诉朗太太虐杀她宝贝女儿的凶手找到了,但他逃了出去,会挥霍着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逍遥法外?”
“我联系一下市长,看能不能走官方程序,先把丽莎引渡回来。她为丈夫儿子隐瞒谋杀线索,帮彼得逃跑,这就意味着她是维拉的谋杀案从犯。
丽莎是成年人,博顿那边不会送未成年人回来坐上电椅,但我找关系应该能将丽莎引渡回来。
在博顿公国那种政治动荡、治安混乱的地方,作为一个失去父母庇佑却坐拥一大笔钱的富人家小少爷,彼得会知道生活险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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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署长拿起了电话准备拨号,“就这样吧,我会向市长做案情汇报,你们也辛苦了,至少那三个年轻人的案子现在能结了。”
伊冯起身道:“请等一等,长官,您能帮我连通一次国际信道吗?”
她扭头示意卡尔和斯宾塞先出去,门被带上以后,她双手撑着署长办公桌边沿,认真道:“军警那边不与我们合作,但我如果以魔法炼金学院驻汉克斯伐诺荣誉院士的身份提出申请,博顿公国的炼金学术协会或许能帮忙,让我见彼得一面。”
“我们为他准备的是电椅,他不会答应回来的。”
“我想试试。”
克拉克署长凝视她一会儿后答应了,“行,我会联系那边,下午约定好通话时间就叫你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伊冯低声道:“长官,我不想再做什么家庭医生了,特案科也不是富人区的保姆,您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真正发挥作用?”
脸颊皮肤上已经有了褶皱纹路的中年女人把手里的电话挂了回去,手臂交叠不答,看着她等她说话。
“我让斯宾塞趁着这次调查调阅了港口和铜钩两区近一个月的疑案卷宗。
只是这两个辖区,就堆积了许多危险案件。有人说在海象公园后山的哈迪斯湖看见了两米高行走的骷髅怪;港口区洛弗南路有七个街区都上报说夜里有长着翅膀的怪人追逐飞鸟觅食;更不要说还有骑警在丘陵边缘巡逻的时候撞见了一个浑身长满毛发啃噬黑熊尸体的人形怪物……
这么多积压在案的特殊案件报告,有些甚至是达到危急程度急需处理的紧急事件,哪一个不比富人区简简单单的轻度魔毒症严重?
我的地区元素种类与混合浓度动态模型已经通过了国际炼金学术协会的同行评议,市政府也批准了我的提案。我在后面把关,教会完完全全有能力去处理这些魔毒患者的轻度症状,为什么还非要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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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冯,你应该知道,相比于神职顾问,那些富人患者更相信你。”
“好,如果相信我,我已经将动态模型监测的几种地区魔毒常见类型病的处理授权给了安德鲁神父和艾琳修女。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针对那几种病症亲自出手了。”
伊冯站直了身子,语气桀骜生硬,面色不耐,“谁还有意见要占用特案科时间的话,那就让他们统统滚蛋!”
克拉克署长扶额似有些烦恼,“好吧伊冯,我跟你说实话。”
“在你来之前,约德郡已经足足十年没有炼金术士了。地下怪物的数量有多少,甚至都没人敢去统计。
我们已经习惯了跟那群怪物为伍,在真正酿出惨案之前,没有人会主动去招惹他们。上一次招惹的后果,就是警务厅最后一任首席魔法顾问的惨死。
你是第一个愿意来这儿的人,我很感激这点。可如果你也出了事,我们没办法向很多人交代……”
果然,她接管特案科以后,克拉克署长交给她的案件大多都是挑选甄别过的。
伊冯放缓了语气,“长官,我知道您的顾虑,但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雷明顿市长早就跟我说过利害关系,我接受高薪答应被雇佣到这儿来不是做吉祥物的,我希望得到应有的尊重,而不是尸位素餐像个废物。”
克拉克署长沉默了一瞬,歉意道:“是我疏忽了你的诉求。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有自由承接案件的决断权,对于特殊案件的定义,我想我的判断会比您更纯粹。您的考量有政治因素,而我的出发点只是这座城市。”
克拉克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我答应你。从明天起,每天呈送到我桌上的所有案件也同样会送往你的办公室,你自己选择想要介入解决的案子。不过我偶尔以署长的身份插队,指派一个你眼中优先度不那么高的案子到特案科,你也是能接受的吧?”
伊冯点头,“可以。”
“好,那你提交一份正式的书面申请上来,我会拿到市长那里备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伊冯舒了一口气,浑身轻松的离开了。
克拉克署长看着这位年轻科长的背影,嘴角扬起了一抹欣慰赞赏的笑意。
她随即拨出一通电话,“市长先生,照您的计划,维吉哈特小姐的那份申请明天就会交上来。有了这封书面申请,我们终于能跟李斯特家族和乔安娜教授交代了。”
“不不不,我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看法。
您说得对,拥有那样一份履历的人,骨子里就不可能是甘于平庸安分的普通人,您为这座城市的执法者们寻到了一匹最合适的头狼。”
——
翌日早晨,伊冯在公寓侧街口的马路边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上车系好安全带,侧头问道:“莉娅,怎么会是你?”
伯爵夫人今天打扮得时髦且干练,裙子外面套了一件长外套。
她一头长卷发扎束了起来,露出弧线优美的白皙脖颈。她今天没有佩戴多么贵重的珠宝首饰,只耳朵上戴了一对红宝石耳钉,衣领别了一枚荆棘花钻石胸针。
“你不知道吗,红槭木庄园这些年每年都会给市政府各部门捐款,我可是拿过政府和警务厅联合颁发友善徽章的警局贵宾之一,很多警厅内部的消息我都知道。
你以炼金学术协会驻汉克斯伐诺荣誉院长的身份到博顿出访,警务厅就算派一队人马送你过去也只能停留在边境等着,而我就不一样了。
我前年去博顿公国举办过一次画展,在那边也结交了几个军官朋友,我可以开车一直送你到要去的地方。”
伊冯笑了起来,“怎么好意思让伯爵夫人做我的司机,一会儿换我来开?”
阿卓亚娜斜睨了她一眼发动汽车,“坐好啦我的荣誉院士,今天出访的主角是你还是我?”
博顿公国的确比伊冯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落后。道路两旁房屋低矮破败,大街上都是土路,除了头前开路军警的车以外,路上行驶的都只有马车。
不像在汉克斯伐诺,伊冯几个月前刚到约德郡的时候街上的交通工具里除了公车外,马车还占多数,可短短几个月的时候过去,大桥和宽阔的马路上拥堵的就都是汽车了。
车停在了一处土墙砌起来的临时监.禁狱前面,阿卓亚娜说她是主角,果然一路都安安静静的跟在炼金术士身边,没有抢她荣誉院士的风头。
博顿这边来迎接伊冯的是昨天下午与她通电话的炼金术士,对方不愿伊冯称呼他为博顿公国炼金学术分会会长,而是只自称负责人。
负责人叫格鲁夫,是个眼睛略有些斜视的中年秃顶男人。那双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总让人以为他在看别处。
不过格鲁夫虽然面相看上去有点凶,人倒是挺热情。在黑乎乎的土墙监狱里引路的时候,他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跟伊冯用带了浓重口音的通用语说话。
“维吉哈特院士,久仰大名了!
我六年前去曼森威尔交流学习的时候有幸听过乔安娜教授的一场讲座,讲座结束后我就研读的一篇文献去请教了教授几个问题,回国以后她给我寄了两本您看过的书籍过来,里面有很多批注。
我当时还不明白,但现在不得不说,那两本书最大的价值就是您留下的批注,它们启发了我很多……”
伊冯恍然,“哦,原来是您,我那时候刚加入曼森威尔国家边境自卫队,老师还专门写信跟我说了这件事,很高兴能帮助到你。”
格鲁夫笑着点头,“您现在来约德郡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我能给您写信吗?”
“当然!我们的工作性质相似,说不定还能互相交流学习……”
站在一间土牢门口,格鲁夫伸手拨开了插销,之前谈笑的神色郑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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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的来意,但恕我提醒,如果这个孩子不愿意跟你回去,博顿公国是不会答应约德郡引渡要求的。
出于国际人道主义精神,我们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来博顿大公麾下寻求避难的未成年孩子被送上电椅。”
说完这番话,格鲁夫又愉快笑了起来,他推开了土牢的门,跟里头坐着的少年热情打招呼:“彼得,中午好,我是格鲁夫,博顿公国炼金学术协会的负责人,不介意我与维吉哈特院士一同为你做一项血液元素浓度检查吧?”
刚踏入这个房间,口袋里带了卡洛的伊冯就知道她原本的打算之一可能行不通了。
全套检查做下来,彼得体内元素侵染程度极低,简直比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任何人都要健康。
人类的很多情感常常都是相通的。
做错事的人最恐慌害怕的时候就是被发现之前,可一旦所有不光彩的一面掀开后,原本的心虚和提心吊胆就会迅速转变成强词夺理的狡辩或否认。
彼得是个苍白瘦削的少年,他还没满十七岁,此时脸上再也没有前天在家门口看见警察时的胆小与懦弱,脸上满满都是逆反与抗拒。
他挑衅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我又不是蠢货。”
伊冯隔着桌子坐在他对面,关上了自己的手提箱。
“彼得,来这里之前我还在为你找借口,我想着你或许只是病了,你可能是因为太过于恐惧害怕才逃的
但现在,我一点能为你开脱的理由都没有了,维拉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要这么伤害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
“约德郡下一次死刑执行日是半年以后,你父亲刚好能赶上。他是为了你才做下这些事情的,在此之前,你的父母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
你如果再撒谎,我保证他坐上电椅之前,连一通电话都打不出来。”
伊冯摘下了手套,“或许你也不在乎这个,那你母亲呢?她很爱你,但她的丈夫因你而死,甚至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被你剥夺了,你说她会不会怨恨你?
要知道,你还是个未成年人,你名下那一大笔钱都在你母亲这个监护人的掌控下……”
“够了,你想知道什么?我联系了爸爸的律师,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要你交代,在维拉之前,你还对多少孩子下过手?”
彼得被她平淡漠然的口吻激怒了,“别把我说的像是什么恶心、怪异的恋童变态!没有别人,就她一个,是她找上门来的,是她自己凑到我面前的好吗?”
“一个女佣的孩子,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转,‘彼得哥哥,彼得哥哥~’她喜欢我家的别墅,喜欢门廊前的花园和后院的游泳池,她还说以后要嫁给我……我知道这种女孩都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彼得靠到椅背上,神情有一种不良的蔑视与轻慢,“偷渡客、乞丐、非法移民的后代,卑贱的下等民,你说她想要什么?”
“所以那天朗太太出门以后,维拉到了你家,你对她下手了?”
彼得脸上终于有一点不自在的神色了,他眼神闪躲。
“那是个意外,她同意了的。但结束以后她一直在哭,我让她先回家,不要跟任何人讲,推推搡搡的时候我爸爸回来了,爸爸说她会毁了我的前途,所以用矮人铜像把她砸死了……”
伊冯笑了起来,她唇是弯的,眼神却冰冷。
“你爸爸动的手?他杀了维拉以后知道用地毯把尸体包起来扔到海象公园,却唯独忘了将擦干净的凶器也带上一起扔掉?”
“是我干的行了吧!”彼得恼羞成怒,“我把她砸死了,收拾的时候爸爸回来发现了,他帮我扔的尸体。”
他嘲讽挑衅道:“真厉害啊你们,找到了凶器,现在要来抓我回去吗?”
阿卓亚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格鲁夫先生,你们确定要庇佑这样一个人渣?”
然而她也知道答复会是怎样的官方说辞。
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两国之间的交涉就能变得复杂起来。无论这个孩子是杀人犯还是无辜的被迫害者,对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博顿这边的态度,以及彼得是个未成年人。
格鲁夫打着哈哈兜圈子,伊冯最后问了一句,“彼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跟不跟我回去?”
“做梦!”
“好。”
伊冯点点头站了起来,从手提箱下面拿出了一份档案夹。她将一张照片递给了一旁的军警,档案则交给格鲁夫看。
“我昨天晚上去拜访了朗太太,噢你可能不知道,朗太太是维拉的母亲。
军警先生手里那张腐烂尸体的照片就是维拉,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女孩,也是刚刚彼得交代被他残忍侵犯后杀害的受害者。
我和朗太太说,她两个孩子都折在了这家人手里,但我只能还给她一个公道,还有一个,可能需要她自己来讨。”
她看向彼得,“你以为我是来求你回去的吗?不是,我是在帮博顿军警获取你的招供证词,我相信,那位打字员小姐已经把我们的对话都记录了下来。”
墙角处,聚精会神听着谈话,手里却只是机械般快速打字的姑娘猛然停顿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啊?我……那个,是、是的长官,进行访客会谈内容记录是我的工作……”
“这桩案子在我手里是结不了了,所以我把所有资料都复印一份带了过来,朗太太已经买了明天的跨境车票,她会带着两个孩子的骨灰回来安葬。
彼得,维拉是博顿公民,你跑到了受害者的祖国来寻求庇护。
十年前,像朗一家一样的许多博顿公民为了躲避战火逃往他国沦为难民,我想维拉的祖国现在很乐意为她讨回公道,并借此宣传告诉自己被迫流亡的同胞们,是时候该回家了。”
格鲁夫斜视的眼睛紧紧盯着彼得,少年顿时毛骨悚然,但伊冯知道,他只是在仔细阅读自己交给他的档案资料。
伊冯拎起自己的手提箱,抬手,阿卓亚娜本能便牵了过来。
等手都牵上了,女妖才反应过来自己超乎寻常的倾向与期待,但现在又不好突兀分开,就只能自然一点站在自己的秘密恋人身体侧后方,微微低头,脸有点烫。
格鲁夫从军警手里接过了维拉尸体的照片,伊冯牵着阿卓亚娜离开,门边一名博顿军警帮她拉开了门,“女士。”
伊冯对他点了点头,回头道:“彼得,忘了告诉你,博顿的死刑没有电椅,但是有绞刑架和鞭刑,等你死了,我一样能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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