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茉莉信引妖娆,许是白日的狩猎累人,公主迷糊了吧,苏涅辰痴痴地想。
眸子微阖,气息缭绕,脖子后的腺体蠢蠢欲动,被这阵茉莉香紧紧环住四肢,动弹不得。
她的手,还在对方腰肢,掌心发烫。
霜雪不敢睁眼,只怕又看到对方谨小慎微的模样,佯装迷迷糊糊,“暖——和嘛?”
苏涅辰清清嗓子,不敢大声,“暖——和。”
对方不再吭声,仿佛盹着了,苏涅辰愣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木桩子,与怀里的柔软简直天壤之别,屏住呼吸,半晌试探:“公主,睡了吗?”
仍旧沉默,唯有柔柔呼吸,此起彼伏。
苏涅辰翻个身,顺手将滑落的锦被给公主盖好,一晃半个多月过去,开始以为自己一天也坚持不了,却稀里糊涂与对方相处这么久。
殿下与想象中不一样,没有半点传说中的影子,她时常恍惚,娶得倒底是不是楚月最娇贵的十七公主。
其实玲珑待了半个月,多少也有她的默许,若真发怒,对方也不敢强行留下,鬼使神差,苏少将军心里清楚,与公主出乎意料得合拍,所以不急于将那封信送出去。
她心里有事压着,觉得对不住殿下,歉意又化成温柔,不经意间撩起情潮翻涌。
少将军还没意识到。
公主若是娇纵无礼就好了,偏偏知书达理,对玲珑也不介意,偶有生气,一哄就好。
如此信任自己,禁不住叹口气,可惜找错人。
霜雪身体挪了下,她立刻屏住凝神,闭眼装睡,半晌没听到动静又睁开,原是公主侧过脸来,面对面,鼻尖相抵,呼吸纠缠。
坤泽信引,一丝一缕,飘飘荡荡。
脖子后的腺体又隐隐发热,她瞧着她失神,想公主与自己解除婚约后,不知会配给哪个乾元,楚月的乾元挺多,一波接一波。
到时又是一番佳话,她便不会记得自己了吧。
不记得也好,说不定还厌恶她,更惹人伤心。
思绪飞扬,苏少将军轻笑,自己幼稚得很,习武之人要的是当机立断,最忌讳牵肠挂肚,这倒好,大婚没几日便换个人。
莫非贪恋上公主,绝无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没那么傻。
苏涅辰闭上眼,又听枕边人喃喃自语,“涅辰,涅辰——”
好熟悉的感觉,她轻轻合上眼,“嗯。”
霜雪偷偷咬嘴唇,“这个傻子。”
冬日只剩个影,被春天第一缕阳光彻底吹散,立春之后,楚月会举行水边祭祀。
三月三乃黄帝,玄天上帝还有高媒神诞辰,也是哪吒太子升天之时1,满朝上下都会到水边祓除畔浴,祈求福气东来。
河畔芍药斗艳,兰花翻飞,春景已盛,十七公主坐在玉辂中,透过金丝纱幔往外瞧,前方由玉清游与龙旗开路,鼓乐齐鸣,连着幡,幢,旌旗四处飘摇。
太仆卿亲驾皇帝车辇,各路大将军侍奉在旁,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侍卫与兵卒环绕。
她往远处眺望,瞧见苏涅辰一身紫金骑服,正在队伍最前方,□□是健硕俊美的清风影,紫棠披风飘扬,英姿飒爽。
霜雪抿唇笑,边上的柳贵妃觑眼一看,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公主欢喜,她也高兴,无论如何自己也是媒人啊!皇帝年纪大了,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将来还得依靠太子。
太子最疼谁,还不是这个唯一的亲妹妹。
只恨进宫太晚,膝下无儿女,只能多做盘算。
“陛下,今日静水河畔举行曲水流觞,咱们再打个赌吧!”柔软无骨,细腰半靠在天子手臂,“赌谁能高中头名。”
“爱妃上次得了凤钗还不够,今天又看上什么?”皇帝晃在马车里,漫不经心打哈欠,“莫不是那条飞羽锻蓝绣眉留仙裙。”
柳贵妃眉眼弯弯,“瞧陛下说的,我就那么眼皮子浅,天天不是要这个,就那个,咱们闹一闹多好玩。”朝公主使眼色,“对吧,殿下。”
霜雪点头,反正朝中就那么点破事,比完武艺比文采,无孔不入,好好的踏青也能火药味十足。
“对啦,驸马爷也是第一次参与曲水流觞吧!”柳贵妃一边剥着新鲜荔枝一边碎碎念,白透果肉清香四溢,鲜红指甲沾上汁水,使劲甩了甩,“也不知驸马吟诗作对成不成,今儿我可不想输。”
“贵妃还想压她,可别。”霜雪痴痴笑,挑眼瞧一下父皇脸色,似有不悦,识趣地噎住声。
楚月历来重文轻武,即便是叱咤风云的上将军也要识文弄墨,这点涅辰始终不够。
她虽不想她风头太尽,招来祸事,但也不能落人口舌,被他人耻笑。
何况将军自小长在练兵场,没细学过经史子集,不懂也平常,她若教她,不久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霜雪伸手讨来贵妃的荔枝,嘴里含了一颗,甜丝丝得好吃,随即又往琉璃蓝晶碗里放几颗,随口道:“今日的曲水流觞我要压驸马,娘娘可别与我抢!”
人家小两口亲昵,柳贵妃没那么傻。
“哪能,那我就压尚书令家的公子,陛下呐?”
“太子吧。”皇帝乐悠悠,“朕相信自己的亲儿子。”
“好啊——”柳贵妃笑得弯了腰,“左右就他们三个,又来一次。”
楚月出色的世家公子数不胜数,总这几位也无趣,天子琢磨一会儿,“贵妃说得对,传话下去,太子不必参与了,他身为储君,春日狩猎已拔得头筹,没必要风头占尽,那朕就改个人,翰林院长之子,肯定文采斑斓。”
皇帝如今奉行中庸之道,不喜任何人过于耀眼,众人聚集的目光只能是天子。
皇家之威,重于天下。
眼见着小太监跑出去传旨,十七公主端起琉璃碗,揭开帷幔,招侍从过来,让把这碗荔枝送给少将军。
苏涅辰正与郝自康说话,对方仍在惦记玲珑,心思挺重。
“将军不够意思,前几日狩猎我才看到玲珑,原来她就在府上,也不吱一声。”
苏涅辰拉了拉马,“告诉你又如何,以前咱们在边境不也一处。”瞧对方唉声叹气,笑出声,“玲珑喜欢比她强之人,你有空长吁短叹,不如好好练一下狩猎,连个小姑娘都赶不上。”
玲珑天生善于捕猎,又跟着苏涅辰长大,谁能比。
“小姑娘!玲珑逮那些小野兽一个比一个顺手,我能比嘛!若说单打独斗,她可不是对手。”
不甘心的样子,真要上竞技场似地,苏涅辰无奈,“郝副将,你是要讨人家欢心还是打擂台,让你学狩猎就学,那么多话。”
郝自康耷拉着脑袋,驸马爷春风得意,美人在怀,怎知他这种普通人的烦恼。
“将军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娇妻美眷,顺手得来,多大的福分啊!”
羡慕嫉妒的劲儿都快溢满春日野穹。
苏涅辰叹口气,有苦说不出。
转身瞧侍卫小心翼翼地端了碗荔枝,送到跟前,“少将军,天干物燥,这是陛下赏的鲜果。”
淮南荔枝运到京都可不容易,单是马匹也需专人管理,若非近臣,不会分享。
她接过来,躬身谢恩。
目光朝天子玉硌一落,轻纱飞起,瞧见公主灵蛇髻间的金钗潋滟,晓得那是对方送来的东西。
她待她太好,连皮儿都剥得干净,放一颗到口中,唇角微牵。
“将军得了好东西,赏给我尝尝。”郝自康顺手来拿,被对方用手腕弹开。
“想吃自己去找。”
苏涅辰笑着拉缰绳,一下子跑出去老远。
留下郝自康莫名其妙,荔枝再珍贵也没必要吧,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苏少将军跟在队伍后,悠闲吃着荔枝,心情极好。
忽听一阵哭声,不远不近传到耳边,她长年练武,耳力极好,顺声音来到列队后,停在一顶车辇边。
白纱帷幔荡在空中,愈发显得马车窄小,旁边零散跟了个侍女与太监,还有左右侍卫。
这般规格实在太低,别说皇家车队,就算普通富贵人家出行,也不至于如此寒酸。
哭声越来越清晰,旁边随从却表情漠然,竟和没听到般,还嫌弃地走远。
苏涅辰纵马过去,俯身敲车杆,“臣唐突,不知是不是有事!”
呜咽声戛然而止,只剩零乱的呼吸伴着马蹄响,如烟飘散。
帷幔被缓缓拉开,一双秀美眸子,水光汪汪,“将军——”
原来是十公主乐姚。
“公主——”苏涅辰不免吃惊,她知道十公主不受宠,可没想到这般窘迫。
公主的母亲杨妃,当年也属于楚月出名的美人,备受皇帝喜爱,宫中荔枝也是由于对方喜欢才专门建立马队,可惜最后以惑乱宫闱罪被处死。
只是连累了乐姚。
“殿下,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她轻轻地问,让对方又红了眼。
“将军——不瞒你说,今日是我母亲祭日。”
苏涅辰愣住。
十公主目光落到对方手里荔枝上,想起这是母亲最爱的水果,哭得愈发可怜。
少将军对别人哭,最没办法。
半晌才听乐姚怯生生地:“将军手里的荔枝能分我几颗吗?我,不是贪吃,就——想留下,祭奠母亲。”
苏涅辰看到碗里的荔枝只剩二三颗,索性一起递过来。
“好,那公主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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