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这人居然当真,她简直难以置信。
霜雪差点气笑,问舞儿,“你在苏家多久,一直跟着三公子吗?”
对方机灵地凑到跟前,满脸笑得春光灿烂,“奴从小生在这里,以前三公子没去边疆的时候伺候过他。”
她嗯一声,顺手赏颗金珠子,“那你说说看,三公子小时候顽皮不?”
舞儿哎呦一声,说少夫人可算问着了,公子闹腾得很,下跪,挨打都不少,戒尺都打断好几十几根。
怪不得急慌慌找尺子,原来自己怕啊!
另一边的苏涅辰信步来到书房,瞧左右无人,轻轻推开门,空荡荡的屋子依旧一尘不染,苏家院子大,记忆中很少来此,父亲不在乎读书认字,只有母亲会带她来。
说起来夫人一直对自己慈爱,从不忍心责罚,但若弄坏书房里的东西,百分百会被打手,用那根长长的玉戒尺。
总也打不断的翠玉戒尺。
每次都不留情。
谁家用如此昂贵的东西打人,她一直觉得疑惑,别人都是拿木板,藤条,以至于自己现在瞧见绿色都有阴影。
后来大部分时间泡到练兵场,又去了边境,终于看不见那个脆生生的破尺子。
直到今日听那出打金枝才记起来,母亲如今年事已高,总不能再打自己吧,这个尺子早该折了去。
屋里没下人,她翻箱倒柜半天也寻不到,直到看守的书童进来,颤巍巍问:“公子要找什么,不如告诉奴,兴许还快点。”
她不好开口,为掩饰尴尬笑笑,“没事,我随便看看。”
书童也不出去,顺手拿起鸡毛掸,仔细打扫起来,认真的模样像擦拭金银首饰,苏捏辰撩袍子坐在圈椅上,饶有兴致地问:“我看这里都没人来,你倒是挺仔细。”
“公子不知道,夫人可宝贝这个屋子啦,经常查看,一点儿灰都不能有。”平日里待得太无聊,一股脑恨不得说个不停,“前几日二小姐来找笔,不小心打碎个砚台,还被罚跪呐!”
苏涅辰吐吐舌头,可真行!也不是多贵重,还至于二姐跪板子。
她是非要握着那个破尺子才能安心。
正在这里琢磨,屋门又被推开,大丫头绫清过来拜拜,“三公子在这里啊,夫人说请你过去,有事说。”
绫清是母亲的身边人,大小事务都会过手,苏涅辰灵机一动,“好姐姐,帮我找个东西。”
她嘴甜,对方受不住,只得走到书架前,掏出个紫檀盒子,拿出那条戒尺,“喏,不就在这里,但可别让夫人知道,奴担不起。”
“姐姐放心,我看一看就放回来,就算夫人发现,也有我担待。”
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将军,自然不会胡说。
丫鬟点头,苏涅辰收好戒尺,随对方往屋外去。
苏夫人心眼好,还惦记萁雨儿的事,嘱咐涅辰去海棠苑给小戏子赐福。
“母亲知道你身份尊贵,但咱们家从不嫌贫爱富,楚月的护国将军不应只是朝廷的将军,更是百姓的将军,所有楚月子民的将军啊。”
苏涅辰应声,出门瞧天色尚早,直接越过碧波湖,还没到目的地,便听见咿咿呀呀曲子飘出来,她不太喜欢听戏,以往也没时间,但今日看公主竟能看哭,倒想了解一下。
进门有小丫头迎出来,问三公子找谁,笑嘻嘻把她带到后院厢房中,萁雨儿受宠若惊,连忙整理衣襟拜了拜,再将装有静河水的青瓷花瓶放在案几上。
“多谢大将军为奴祈福。”
萁雨儿跪下,垂首低眉,一缕发丝荡在耳边,弱不禁风的模样十分眼熟,细看竟与十公主乐姚颇为神似,尤其是发髻上别的那枚珍珠簪,简直与对方一模一样。
苏涅辰常年习武,眼明心又细,晓得里面有名堂,笑道:“你选我来祈福可亏了,我说不出好听的词儿,只能随便洒几滴水而已。”
萁雨儿被逗乐,不成想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如此亲切,纵然戴着玄铁面具,也是凭添一股风情而已,怯怯地接话:“奴婢笨得很,也听不懂那些词。”
“这可是胡说,你们唱的曲子还不是成串成串的词啊,什么不到园林——”
萁雨儿越发忍不住,挑眼尾瞧她,怨不得人说桃花将军呐,真真面若桃花,自己走南闯北唱戏,见过不少俊俏后生与美女,还没发现如此标志的人。
小戏子红了脸,“将军说的是《牡丹亭》,今儿我唱的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公主就是听着这出哭,苏涅辰点头,“你给我说说这曲子的意思呐?”
贵族子弟常去捧戏子,哪个不清楚《牡丹亭》,一看对方就不在风月上下功夫,她从小见惯脂粉客,懂得识人。
“将军,牡丹亭由梦而起,生生死死全在一个情字上,杜家小姐杜丽娘因为梦中遇到柳公子柳梦梅,一见倾心,相思成灾丢了命,后又以魂魄之体与上京赶考的柳公子相知,重新还魂,结局还好,就是过程苦点。”
苏涅辰也知是个又死又活的故事,听着就累,公主果然心眼好,这种文人墨客编出来的话也信。
她拿起青瓷瓶,“唱的不错,那我就祝你以后唱功越发精湛,名震四方。”一边将瓶里的柳枝拿出来,甩了甩,“头上的簪子看上去很名贵,弄上水不好,取下来吧。”
“是。”萁雨儿伸手去摘,嘴里还在道谢,“奴真糊涂,多亏将军心细,这簪子可是我的命根子。”
“从何处得来,如此值钱。”
“是一位贵人送的。”眸子里腾然起了春色,“万万丢不得,据说和悬珠一般精贵。”
苏涅辰拿过来看,瞧出这是一颗珰珠,珍珠分为九品,此乃极品。
与十公主的是一种。
还能谁送,十有八/九是那位十驸马爷,处处留情,都弄到自己跟前。
她眼底露出轻蔑之色,淡淡地:“出手不凡,这位贵人待你不错。”
萁雨儿也会察言观色,晓得对方脸色变了,谨小慎微地回话,“驸马爷,我家里穷,从小就在戏班子,大了之后登台,什么人都见过,但从没遇到像贵人那般对我好,他人特别温柔,也不能把我当奴婢看。”
龚逸飞真会疼人,可惜不用在正道上。
苏涅辰冷笑:“他经常来看你吧,可惜戏班人多嘴杂,不方便。”
萁雨儿不吭声,她便晓得对方在外开室。
这般小戏子还不知养了多少。
心里窝火,一直冷脸,直到回屋还满脸怒火。
霜雪不知何事,勾头来瞧,“将军气不顺,要不要拿戒尺打一下金枝,消消气啊?”
苏涅辰回头,看对方满脸娇媚,心情腾地就好许多,果然人要看美丽的事物,美丽的人啊!
瞧见十七公主,多大的怨气都能没。
她坐在她身边,单手撑住头,忍不住问:“公主,臣有件事好奇?”
霜雪一边倒茶一边回:“有话就说。”
“我还没大婚前,就听不少人讲公主性子冷,可殿下从没对我冷淡过,总是温柔知礼,臣何德何能?不知哪里让公主看顺眼。”
原来人家心里还打鼓,霜雪哼一声,“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没准故意污蔑我呐。”
十七公主得宠,羡慕的人也多,也许真是胡说,苏涅辰深以为然,“也对,所以说我笨嘛。”
她把热茶递过来,看对方如此诚恳,自己说什么都信,心里又慈悲了,“不是笨,是心眼实,大家没冤枉我,本来我就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将军不一样啊,将军是我的——夫君!”
这声夫君娇娇柔柔,直叫的人心里闹腾,她险些烫住嘴。
若不是看人家噗嗤笑,差点以为公主真心悦自己,又开始异想天开了。
“公主待我极好,臣永世不忘。”
又开始说官话,霜雪恨不得打她两下。
“对对,千万别忘。”坐在葡萄纹海兽镜子前梳头发,赌气道:“我也是还恩,多谢将军没让本公主嫁到塞外。”
苏涅辰心里感叹,公主果然是由于恩情啊!要不怎会对自己这么好。
花钿,金簪子,耳坠一个个落到妆奁中,发髻散落,覆盖柳枝般身体,烛火摇曳,苏涅辰在后边看得入神,不成想女子梳妆竟如此美丽,她自小男装,从没这种时刻。
暖莺进来换灯,问要不要伺候洗漱,苏涅辰哦了声,接话道:“姐姐早点睡,今晚我来。”
暖莺吃惊,压根没听过一个乾元会给坤泽梳洗,对方也得会啊!
苏涅辰拿起茉莉花发油,似乎十分感兴趣,“尽管放心,我做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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