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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简以醒来时, 商务车已经停在别墅外的车位里,呈熄火状态,前座的司机亦不见人影。

    意识到自己靠在傅听岘的肩膀上, 简以瞬间脸热,赶紧移开脑袋,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叫醒我——”

    话没说完,她止住声。

    傅听岘也睡着了。

    闭上眼,长长的眼睫更为明显, 实打实的睫毛精。他的睡相很好, 安安静静,与平日里的嚣张样形成巨大反差。

    简以望着他, 下意识将呼吸放轻。

    不多时, 傅听岘的眼皮动了动,继而缓缓睁眼。刚睡醒,眼底困意深浓,他略迷糊地问:“到了?”

    简以移开眼, 轻嗯一声。

    傅听岘坐直身体, 语气悠悠:“啧,居然没把我拍醒。”

    “”

    打开车门, 两人侧身下车。

    简以望了眼驾驶座, 问:“王叔呢?”

    “噢,早回家了。”

    傅听岘耸耸肩, 百无聊赖地抛车钥匙玩儿,“王叔有三个大优点。”

    “什么?”

    “车技好,话又少, 收工第一名。”

    “”

    简以微怔。

    放眼当下,大多数老板恨不得把一个员工当两个用——助理需要24小时待命, 司机当成保姆用,拼命增加员工的工作量。

    久而久之,员工们被迫卷起来,但业务能力却没提高多少。

    嘀嘀。

    密码锁解开,大门开启。

    两人一同进门,简以回过神,边换鞋边问:“明天我可不可以去傅氏参观一下?”

    傅听岘顺手将她的高跟鞋放到鞋架上,漫不经心地应声:“行啊,什么时候来?”

    “下午吧,到时候我提前联系你。”

    “嗯。”

    偌大的别墅无形中将人的距离拉远,两人互道晚安,然后各回各房。如同高中时期,以寝室为分隔线,各自独立。

    次日下午,简以出发前往傅氏集团,坐上车后给傅听岘发了条消息。傅听岘很快回消息。

    [傅听岘]:有个临时会议要开,我让郑特助带你参观。

    简以立刻摁键盘,很官方地回:好的,谢谢傅总。

    几秒后。

    [傅听岘]:简总客气了。

    简以:

    大约四点,简以踏入傅氏大楼。上次她来找傅听岘时,带她到总经理办公室的人就是郑远,所以一打照面便有印象。

    郑远年纪不大,长相沉稳,见简以进门,立刻上前礼貌开口:“简总,您好。我是郑远。”

    简以愣了下,随即微笑:“你好,麻烦郑特助了。”

    郑远不卑不亢,侧身引导:“不麻烦,这边请。”

    要参观完整个傅氏,至少需要一天。简以时间有限,郑远灵活变通,规划好先后顺序,带她陆续来到傅氏的几个核心部门。

    员工工作状态认真,部门氛围却不紧张,年轻员工的工位布置得各有特色,彰显每个人独有的个性。

    与几个高管碰面时,郑远温声介绍她——

    这位是简氏的简总。

    嗯,对,傅总的太太。

    傅氏员工自然知道傅太太是谁,但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听到郑远的介绍,笑着点头,“您好,简总。”

    简以眸光一动,亦微笑应声。

    从傅氏的人身上,简以看到两个词。

    细节化。

    去标签化。

    简以见过不少事业成功的女性,在世界五百强企业中担任重要职务。然而一旦结婚生子,便免不了被一些人冠上夫性,她们的称呼从某总、某经理,变成了某太太、某某妈妈。

    同样已婚的情况,男性高管却不会有任何变化,他们仍然是某某总。

    正如她与傅听岘一同出席酒会晚宴时,多数人会称呼傅总、傅太太,极少数的人才会叫她一声简总。

    简以不在意旁人对她的称谓,但这种习以为常的贴标签习惯,的确让她不舒服。

    她是简总,也是傅太太。

    但最重要的,首先她得是简以。

    在走到傅氏的研发部门时,时间已临近下班。工位上有不少员工开始收拾手头上的东西,准备到点下班;还有两三位工程师,在休息区小憩。

    简以默默观察,参观结束随郑远来到87楼。

    临时会议掐着点结束,傅听岘搭电梯回办公室,一出电梯便瞧见简以和郑远交谈的身影。

    “参观完了?”

    简以转身,点了点头:“会议结束啦?”

    “嗯。”

    这时,郑远拿起办公桌边的黑色公文包:“傅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班了。”

    傅听岘笑了笑:“走吧。”

    “好的。”郑远面向简以,“简总再见。”

    “再见。”

    简以注视郑远的背影,直到他走进电梯才收回目光。见状,傅听岘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轻嗤:“怎么,看上我的特助了?”

    “郑特助确实不错,业务能力很强。”简以迈步进去,开玩笑道,“是有点想挖。”

    傅听岘取了瓶水抛给她,然后抱臂,漆眸幽幽:“啧,那我真是引狼入室。”

    拧开瓶盖,简以仰头喝了几口。青柠味的气泡水滑入咽喉,清凉的滋味一路蔓延至胃里。

    收起玩笑,简以正色开口:“傅氏集团的员工每日平均工时是不是低于9?”

    闻言,傅听岘勾唇,给出确切数据:“8.3小时。”

    原来她还估高不少。

    “简氏是10.1小时。”

    简以摇头苦笑,心服口服,“多出1.8个钟,利润却纹丝未变。”

    许多企业的通病,一味拉长员工的工作时长,导致员工人在公司心早飞了,全是无效加班。

    结果自然是双输。

    员工怨声载道,公司盈利依旧上不去。

    “我知道重点是要提高员工效能。”

    简以靠着办公桌,指腹轻轻摩挲玻璃瓶,“但是有个问题。例如研发部门,大家的工作强度都不低,那些能力出色率先完成任务量的工程师,在边上休息,其他人的心态不会受影响么?”

    傅听岘走到她边上,双手反撑桌面,坐上去,“当然会,当初刚实行的时候,抱怨的人多了去了。”

    简以微微惊讶。

    “有什么好吃惊的。不论管理者做出什么新调整,总会有员工不满意,抱怨吐槽很正常。”傅听岘笑笑,“而且,越是自由的制度,对个人能力要求越高,刚开始实施一定会有人不适应。”

    没错。

    虽然大多数员工嘴上抱怨公司强制加班,但一旦实行效能制,除去工作效率高的员工,平时爱摸鱼的员工便会无所遁形。

    以前一起加班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有人能准时下班,差别出现,抱怨自然产生。

    “但这样也能逼某些人一把,让他们提高效率。”

    傅听岘说,“长远来看,对他们一定是有利的。锻炼自己在8小时里完成工作,对于喜欢稳定打工的人来说,准时下班可以让他们有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对那些想往上继续冲一冲的人,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否则一个个全是过劳状态,肯定会出问题。”

    简以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在经历一段阵痛期后,傅氏员工的效能能够直线上升,集团利润额亦能持续增长。

    双赢是良性循环的前提。

    简以领悟总结:“不过这种制度没法照搬照抄,得按照公司的现状来制定,然后不断进行调整。”

    ——虽然不易,但必须去做。

    “对。”

    来傅氏一趟,收获颇多。简以心情大好,弯唇笑道:“让阿姨别做晚餐了,我请你吃饭。”

    傅听岘抬眼,故作姿态:“那多不好意思啊。”

    简以切了声,抬腿往外,“不吃拉到。”

    “哎——”

    傅听岘跟上去,轻哼:“吃吃吃,必须吃京市最贵的。”

    简以:“”

    最后,傅听岘确实没跟她客气,摆出不把她吃破产就不甘心的架势——直到两人吃得难以动弹才罢休-

    吃太饱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肚子依旧撑得慌。

    简以端杯喝了口黑咖啡,拿起文件准备去开会,手机忽然一响,她垂眸望向屏幕。

    傅听岘发来一□□胃消食片的图片:需要吗?

    简以正要拒绝,傅听岘又发来一条:刚谈完事情,顺路经过简氏。

    摸摸难受的肚子,简以回复:好的。

    不想耽搁他太多时间,简以决定下楼去接药。走到前台,傅听岘刚好进门——

    西装领带齐整,身形挺拔,长腿一步步往前。

    宛若携阳光而来的西装暴徒。

    在她怔愣的间歇,傅听岘已然走到她面前,轻扯唇角关切地问:“还难受吗?”

    朦胧迷思消散。

    简以回神,见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

    “废话。涨死了。”

    简以下意识抬手捂住小肚子,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都怪你!”

    傅听岘:“”

    宽敞的一楼设有前台和休息区,员工加上访客,人不多,却也不少。周围原本各自交谈的人,在她说完后,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简以瞬间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僵化了——

    刚刚的对话歧义巨大。无需细瞧,她的余光已经瞥见周围人面上各种怪异的表情。

    甚至连傅听岘也有点发懵。

    “我,你”

    算了。

    不想抢救了。

    直接毁灭吧。

    简以咬着唇,转身就走。

    一步两步,高跟鞋蹬蹬蹬,每一下好似都踩在她涨红的脸皮上。

    不对。

    她已经没有脸了。

    毁灭吧,赶紧的,下一刻就行星撞地球!

    电梯打开,简以立刻冲进去,摁下关门键。然而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一霎,被人用手挡开。

    门重新打开,男人慢悠悠走进来。

    简以不想看他,倚在角落,一言不发。

    “慌什么。”

    傅听岘走到她边上,耳尖微红,语调却淡定:“反正是合法的,又不是偷情。”

    两人垂在身侧的手不小心相触。

    简以仿佛触了电般弹开,浑身炸毛:“你、闭、嘴!”

    第21章

    叮——

    电梯门开。

    简以迈步疾走, 到办公室门口时周影腾地站起,提醒:“简总,离会议还有15分钟。”

    “好的, 知道了。”

    傅听岘悠悠跟在后边,周影见到来人立马站得更直,面上瞬间堆起灿笑:“傅总好!”

    “嗯。”傅听岘看了他一眼,淡淡应声,随即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健胃消食片放上桌面。

    “给你。”

    “谢了。”

    简以整理好文件, 抬眸, 眼底赶客意味明显:“傅氏不忙吗?”

    ——怎么还不走。

    闻言,傅听岘双手抱臂, 神色懒散:“还行。”

    简以打开药盒, 温水吞服,然后起身往外,“噢,我要去开会了。”

    傅听岘唤住她, 唇角含笑:“卓盛的合作案谈妥了。”

    “真的啊?”简以抱着文件转过身, 面露欣喜,“恭喜恭喜。”

    傅听岘凝视她的目光, 表情认真:“多谢。”

    今天正式签合作协议, 结束后卓遂特意向他道谢,说十分感谢傅太太的帮忙。他才知道, 在那日酒会后,简以在他背后做了多少事。

    她总是如此,做得多说得少, 明明自己忙得连轴转,还不忘帮他多争取些人情分, 却愣是没在他面前提过一句

    简以怔了怔,突如其来的温馨氛围让她有点不习惯,她抬手摸摸鼻尖,“小事而已。”

    傅听岘说:“礼尚往来。最近有需要我帮忙的事么?”

    “把郑特助给我?”

    “你还真不客气。”

    简以弯唇笑笑:“跟你开玩笑的。”

    她确实欣赏郑远的专业能力,但挖傅听岘的人实在不厚道,再加上公司环境不同,再专业的人才过来也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所以她更倾向在简氏内部挑人。

    而眼下她比较头疼的,是怎么平稳顺利地把周影调走。

    简怀年特意安排盯着她的人,难搞哦!

    傅听岘朝门口的方向轻瞥一眼,心领神会:“搞不定?”

    “哪有那么容易。”

    简以撇撇嘴,鞋跟偏转:“我要去开会了,你真不走?”

    “嗯,我闲。”

    傅听岘往沙发上一坐,姿态随意,挑眉问:“怎么,要赶我?”

    简以无语,斜他一眼,笑着阴阳怪气:“我可不敢?您慢慢坐,沙发不够舒服的话,里面还有休息室。”

    “”

    骄傲的小孔雀扬了扬下巴,踩着高跟鞋推门出去。背影消失,傅听岘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不多时,他正色起身走出办公室。

    见人出来,周影忙不迭站起来,恭敬道:“傅总。”

    傅听岘偏头,视线落在堆满文件的桌面,“周特助在忙?”

    周影心下一喜,没想到傅氏的总经理会主动跟他说话。他在简氏摸爬滚打五年,靠的是机灵、会看老板脸色,才深受简家父子的信任,一路高升。

    但他的野心不止于此,比起简氏,傅氏自然更好。所以他要抓住一切可以表现的机会。

    “对,帮简总整理几份数据。”

    傅听岘点点头,笑问:“周特助在简氏工作几年了?”

    “五年多了。”

    “五年时间能做到特助的位置,不错。”

    周影暗自偷乐,傅总高看他,说不定到时候直接把他挖去傅氏,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他说完,傅听岘饶有兴致地问,周特助是哪里人。

    “傅总,我是泸城人。”

    傅听岘将他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喔了声:“泸城,好地方啊。”

    高管例会开了近两个小时,散会时,简怀年笑呵呵地叫住简以,听说听岘过来了?

    简以在心里冷笑。

    不愧是在她周围按了摄像头,有谁来找她,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不过傅听岘居然还没走?

    简怀年叫上简立凯,和简以一起搭电梯上楼。

    女婿过来,做岳父的去打声招呼很正常。

    三人到时,傅听岘和周影正聊得热络。

    简以懵逼:这人,真的闲出毛病啦?

    简怀年眉开眼笑地叫人,简立凯则是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姐夫——他根本懒得过来,奈何简怀年非要叫上他来露露脸。

    傅听岘没给简立凯眼神,望向简怀年:“爸。”

    简怀年笑着点头:“在聊什么呢?”

    “跟周特助随便聊聊。”

    傅听岘轻扯唇角,“听说周特助是爸特地调给简以的,确实很能干啊。”

    闻言,周影装模作样地说,哪里哪里,傅总过奖了。简怀年眼露欣慰,拍了拍周影的肩膀:“哈哈,小周蛮聪明的。”

    “是聪明。”

    傅听岘敛起笑,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表情意味深长,“聪明到把公司的项目数据表随便给人看。”

    话音落下。

    空气一瞬凝固。

    像是从炎热潮湿的热带雨林倏然转移到冰雪迷茫的北极,心跳和呼吸难以适应,差点停拍。

    比起傻眼的三人,简以算是最快回过神,与面前的男人短暂地交换眼神。

    犹如被丢进冰河里一般,周影浑身冰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落入陷阱。他双手攥拳,颤声解释:“简总,我、我以为傅总是您的、您的——”

    “怎么,我是简总的丈夫就有权看这些?”

    傅听岘勾唇,掀起眼皮望向简怀年,语调平和,话却犀利:“爸,难道简氏员工连最基本的保密原则都不懂?”

    “那傅氏与简氏的合作书,是不是也能随便给人看?”

    简怀年脸色难看,在心里已经把周影骂了千遍万遍,又讲不出话来反驳。如今简氏仰仗傅氏的注资,发生这样的纰漏,要不是由联姻的关系,对方撤资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时,简以出来打圆场。

    “当然不是了。”

    她上前勾住傅听岘的胳膊,“这事爸会处理的,你发什么脾气呀。”

    见状,简怀年忙接话:“对,我来处理,不会有下次。”

    然而傅听岘神色未缓,简怀年只得寄希望于简以,拼命朝她使眼色。

    “好了,爸你先带周影上去吧。”

    说完,简以拽着傅听岘推开办公室的门,软软地撒娇:“别这么大火气嘛,我给你泡茶喝好不好呀~”

    门关上,简怀年舒出一口气,继而狠狠瞪向周影,语气冷厉:“跟我上去!”-

    两人走进办公室,简以马上松开手,笑吟吟地往前。

    不料手腕一紧,身后的男人用力把她扯回跟前。鞋跟划过大理石地面,简以略一踉跄,另一只手撑在他的手臂上,堪堪站稳,然后抬眸瞪他一眼。

    傅听岘挑眉:“装好人?”

    简以翘起唇角,没答话,脑袋一歪,眼里满含兴味,“我哪比得上你。要是放在古代,你绝对是宫斗高手。”

    “”

    两人挨得近,几乎呼吸相闻。

    傅听岘垂眼,目光落在简以嫣红的唇珠上。眸光稍凝,他移开眼,松开她的手绕过她身侧。

    轻咳一声,他幽幽开口:“帮了你还要说我,没良心。”

    简以立刻跟上去,“谢你,谢你行了吧。”

    “敷衍。”

    “”

    “不是说给我泡茶?”

    本是装给简怀年他们看的,没想到他还挺较真。不过简以心情好,泡茶就泡茶吧。

    今天傅听岘弄这么一出,周影必然要被调走。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便可顺理成章地自己挑选助理——饶是简怀年再不乐意,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傅听岘时常会过来,要是他挑的人再出什么纰漏,他可承受不起。

    热雾升腾,茶香清幽。

    简以垂眸,将茶汤倒出,然后推到傅听岘面前。傅听岘将落在她指尖的目光收回,拿起茶杯抿一口:“特助人选有了么?”

    简以笑了笑:“有。”

    “哦。”

    傅听岘搁下茶杯,起身:“走了。”

    简以:“这么快?”

    “废话,我很忙的。”

    “”

    ——装什么装!-

    处理完周影的事,简立凯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正巧秦舒过来,见儿子一脸郁闷,忙问怎么了。

    简立凯皱眉跟秦舒说明来龙去脉,说完仍是憋屈:“烦死了,自打她从国外回来,我就一直不顺,这个该死的扫把星!”

    闻言,秦舒默然,神情沉重。

    她望向瘫坐在真皮座椅的儿子,心底叹息——她早看出来简以不是个省油的灯,要不是简以是女儿,而简立凯是儿子,这会儿简怀年恐怕要动摇对接班人的选择。

    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让她不放心呐!

    不行,她必须得好好琢磨琢磨。

    到了周末,简怀年盛情邀请新婚的女儿女婿到家吃饭。一来是为联络感情,二来也是为上回周影的事,有必要再缓和下女婿的情绪。

    等菜上齐,简怀年笑吟吟地招呼大家动筷:“今天的菜是你们秦阿姨做的,尤其是这鱼汤,鲜得很,多喝点。”

    简以回以微笑。

    简怀年又望向傅听岘,继续道:“听岘最近是不是拿下了卓盛的合作项目?立凯,多向你姐夫学着点。”

    坐在最边上的简立凯耷拉着脑袋,皮笑肉不笑:“知道了爸。”

    这时,秦舒朝简怀年使了个眼神,简怀年接收到信号,干笑两声——

    “小以,你和听岘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简以捏着汤勺的手顿住,抬眼望向简怀年。简怀年继续滔滔不绝:“老人家都喜欢孩子,傅老爷子肯定想抱曾孙,我也挺想抱外孙的,哈哈!”

    秦舒顺着话茬,笑里藏刀:“是啊小以,趁年轻早点要孩子,身体能恢复得快一些,还能多生几个,儿女双全最好了。”

    眸光渐冷。

    简以松开汤勺,胃口全无。

    与他们撕破脸是迟早的事,原本简以打算再等一段时间,等她在简氏的地位更稳固些。

    可是,他们总要来招惹她——

    出轨的渣男有什么资格说要抱外孙的话?还有小三,也敢阴阳怪气,话里有话地对她指指点点?

    她抿着唇,手搭在腿上,紧紧攥拳。

    忽然,身侧的人伸手,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拳头。

    简以愕然,偏头看向他,不过傅听岘没给她眼神,直接对简怀年说:“爸,说起卓盛的合作项目,我倒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话题转的生硬,但简怀年不得不配合地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

    “就是有家竞争公司的老总,居然带着小三去酒会。”

    傅听岘自然地戳了戳简以的手,“有印象吧,那个长得蠢蠢的老头。”

    简以立刻get,配合地点头:“嗯嗯。”

    “你们说好不好笑?人家卓总带着太太来京市玩儿,这傻x带个小三,还想跟人谈合作,真是脑子进水。”

    傅听岘无视脸色发沉的三个人,越说越兴奋,“说起来还真是,我听说那小三生的儿子,是个智障儿——”

    啪嗒。

    简立凯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到腿上,再滚落地面。

    简以嘴角微颤,憋笑憋得难受。

    秦舒念叨简立凯几句,让他去洗手间收拾收拾。一人离场,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眉心紧拧。

    见两人不语,傅听岘佯装尴尬:“不好笑么,爸?”

    简怀年心口闷得慌,干巴巴地呵呵笑两声,“好笑,好笑。”

    傅听岘若无其事地耸耸肩,然后看向自己空了的汤碗,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秦阿姨做的鱼汤是好喝哈,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修炼多年的狐狸毕竟功力深厚,秦舒闻声弯起唇,语气平和:“好喝就多喝点。”

    简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免得爆笑出声。余光瞧见傅听岘嚣张的侧脸,扮起乖顺样,伸手去拿他的汤碗,语调绵软:“我帮你盛——”

    “有你什么事!”

    突如其来一声吼,耳膜微震,简以一脸懵,悬在半空的手下意识缩回来,俨然一副小媳妇儿样。

    傅听岘凶巴巴地瞥她一眼,语气不耐:“笨手笨脚的,还盛汤,进过厨房么你?”

    “”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盛汤虽然是小事,里面学问大着呢。”

    傅听岘悠悠掀起眼皮,将汤碗递给秦舒,嘴角勾了一抹笑,“是吧,秦阿姨?”

    第22章

    从简家别墅出来, 坐上车,简以终于解除封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想到秦舒憋得脸色发青却又不得不接过碗盛汤的模样, 还有简怀年难堪的神情,就够她乐好几天。

    “爽了?”

    简以按下发动键,依旧笑得停不下来:“那,那必须!”

    傅听岘望着她侧脸的小酒窝,勾了下唇, “悠着点。”

    “?”

    “你这状态跟酒驾似的, 我很害怕。”

    “”

    前两天刚提了乔治巴顿的简以,对自己的战车非常爱不释手。

    闻言, 坐在驾驶座的简以偏头瞪他一眼, 轻哼:“坐稳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车神。”

    肆意张扬。

    酷得要命。

    她就该如此。

    发动机轰鸣,傅听岘转眸看向窗外的别墅,眸光微沉——要不是里面的三个人, 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烦恼?

    挂挡、踩油门, 简以操作熟稔,开得又快又稳。车窗降下, 初夏晚风舒爽宜人。简以忽而想起某个晚上的泡面, 于是提议去拳馆看看唐小聪。

    傅听岘掀起眼皮:“想他了?”

    简以平视前方路况,没瞧见身侧人意味不明的脸色, 直言:“是啊,听小聪说他交女朋友了。”

    上回简以带给他的护肤品套装和口红深得女孩喜欢,后来唐小聪又发消息请教简以有关口红色号的问题, 很快就追到了女孩。

    傅听岘皱眉:“交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适逢红灯,简以踩下刹车, 颇为一言难尽地转头看他,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们不一样”五个字。

    看了眼时间,简以说,有点晚,你跟小聪讲一声,如果他忙着复习,我们就别过去了。

    傅听岘笃定又轻蔑地嗤笑:“复习?就他?这个点绝对在摸鱼玩儿。”

    “行吧。”

    然而,两个学霸的思维和唐小聪同学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尤其是刚谈上恋爱的唐小聪。

    打开拳馆的门,才迈进去几步路,灯火通明的室内,一切清晰可见。

    散落的衣物和鞋从客厅一路往上,楼梯台阶、转角处的扶手空气中隐约残着复杂的气味。

    更要命的是,二楼隔音并不好的房间,传出断断续续的破碎嘤.咛和粗.重喘息。

    简以从震惊到石化,呼吸窒住,呆怔地不知所措。好在傅听岘反应快,回过神捉住她的手,低声:“走。”

    简以忙不迭点头。

    抬脚往外,寂静的空间里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愈发响亮。简以顿住脚步,非常后悔——为什么要臭美换鞋,穿那双开车的平底鞋不就没事了?

    她弯腰解高跟鞋系带,想脱下鞋走,以免惊扰楼上的两人,否则到时候四个人面对面,全部当场社死。

    越急越乱,绑带怎么也解不开。

    忽然,后膝一热,双脚离地,整个人悬空,被傅听岘打横抱起。简以低呼,又快速捂住自己的嘴,心跳如鼓。

    傅听岘瞥她一眼,随即快步往外走。

    从客厅到大门,短短的距离,仿佛度秒如年。

    简以靠在他肩上,双颊绯红,眼睫轻颤,不自觉微微抬眼,目光触及他的下巴又快速收回来反反复复,直到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傅听岘将她平稳放下,再轻轻关上门。

    脚落地,心脏却始终漂浮在空中,难以落回胸腔。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回车边,不约而同绕到后备箱,拿水喝。

    冰冰凉凉的水滑入咽喉,简以终于有点平静下来。

    傅听岘灌下一整瓶,沉着脸说:“唐小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

    尴尬之余,简以其实挺羡慕唐小聪和女朋友的状态,在合适的年纪热烈相爱,并非不像话。于是,她反驳道:“还不是怪你,我都说要问一声了。”

    “啧,还挺护着他。”

    简以没理他,打开后车门准备换鞋开车。没想到傅听岘跟过来把门关上,然后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塞进副驾驶,自己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歇着吧。”

    他发动车子,又补一句:“车神。”

    简以:“”

    毕竟撞见尴尬的场景,多少有些影响,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不自然许多。等回到家里,简以逃一般飞速上楼,洗澡洗头。

    试图抹去那几分钟记忆。

    可惜事与愿违,越想忘记的越是入梦来。

    梦中嘤.咛迷蒙,她睁开眼,发现声音来源于自己。炙热的呼吸拂过眼皮,她抬眼,看清近在咫尺的面孔——是傅听岘。

    急喘着惊醒,简以坐起身,脸颊至耳根通红一片,额间沁汗,碎发湿黏。她掀开被子走到浴室,打开水阀。

    捧起冷水,轻泼脸颊。

    水珠沿面滴落,简以怔怔望向镜中人,咬了咬唇。

    ——你能不能控制点?-

    次日,回到简氏,简怀年带来关于周影的处理结果。

    副总助理的职务被正式撤销,调回市场部。简以自然没意见,江宁初已经正式入职简氏,接管市场部,按照她的工作风格,等熟悉部门情况后,必然要将市场部进行大整改。

    对于从华尔街过来的江宁初,简怀年是既欢迎又害怕。他确实矛盾极了,对简以这个女儿,他有愧、有歉,亦有惧。

    他时常在想,要是简以是儿子,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如果她是儿子,他一定选择培养她成为继承人

    可惜。

    真是太可惜。

    不过如今,他似乎越来越难以掌控这个女儿了。连安排在她身边的助理都被弄走,而他再也没理由继续安插新的人过去。

    有傅氏作为她的底气,有些权力简怀年不得不放。

    跟江宁初碰面,谈了谈部门的现状和整改方向。简以刚从市场部出来,便收到简怀年发来的消息。

    关于她的助理人选,他交给她定,外聘或内调皆可。

    简以笑笑,立刻拨内线电话到人资部——却意外收到一个消息。

    近些天,她调取了公司各部门中的几份简历,将特助人选锁定在营销中心的销售经理吴新秋身上。

    985院校的营销管理研究生,在毕业春招时进入简氏营销中心,一直工作到现在。在男女比例五比一的部门,吴新秋的年销售业绩总是稳居前三。

    简以看过营销中心每个销售经理的区域划分,偏心眼的总监邱玄军将最偏远的地区划给吴新秋。可以说,她是全靠自己的能力,将一手烂牌打成王炸。

    更重要的是,在邱玄军故意给她难堪的季度会议上,吴新秋灵活地将其销售数据融入所谓趣事中,既不得罪邱玄军,又不随波逐流与他们站在统一战线。

    令简以印象深刻。

    然而,刚刚人事告诉她,吴新秋已于昨日正式提出离职。

    简以没放弃,叫人事约吴新生到办公室面谈。下午两点,吴新秋如约来见她。吴新秋一身浅蓝套装,扎着高马尾,踩着平底鞋走进办公室。

    “简总,您找我?”

    落在她鞋上的视线收回,简以笑点头:“嗯,你坐。”

    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尤其是不知道简总叫她的原因,吴新秋坐下,略有些紧张。见状,简以也不多说客套话,直切主题:“听说你提了离职,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跟我说说原因?毕竟算起来,简氏是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时间也不短。”

    闻言,吴新秋愣了下,随即开口:“因为我怀孕了。”

    简以不惊讶,方才见她穿平底鞋便猜到了几分:“是身体指标有波动,需要离职静养么?”

    ——如果是因为身体原因,倒是没办法。

    吴新秋纠结片刻,终是摇头,“不是的。”

    简以疑惑:“那是为什么?怀孕的话就更不该辞职,否则后续的生育津贴便无法享受了。如果是因为工作强度,简氏内部有明确的申请调岗的制度。”

    自打工作以来,吴新生头一次听见会为怀孕员工考虑的话,想起去年部门里因怀孕被逼走的同事,她的心冷很久了。

    不管怎么样,对于眼前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副总,她不想随便搪塞过去。

    “简总,我跟您说实话。自从我怀孕后,邱总将我手里的客户全部收回,分给别的同事。您知道的,业务岗靠的就是提成,我辛苦开拓的西南大区,好不容易维系的大客户,说没就没了。”

    吴新秋眼底涌现深浓的不甘,苦笑道,“但我不能说什么。因为我怀孕了,行业许多不成文的规则,比如应酬喝酒,这些我都没法再做说真的,我挺灰心的,对公司对自己,可是我也知道,无论在哪个公司,都无法避免。”

    “可能这就是做女人的悲哀。”

    有些无力感,只有同性能够共情。

    简以自问,比起一步一步往上努力的打工人,她的起点已是很高。但她目前的困境和阻碍,依旧多得数不清。

    沉吟片刻,简以认真开口。

    “我刚回国不久,到简氏的时间很短,关于营销中心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了解。我无法保证说立刻肃清每个部门里存在的不良现象,但我能保证,我一定会做并且已经在展开相关工作。”

    谁都不是傻子,打工人吃的饼已经够多了。简以不爱画饼,只实话实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过来帮我,做我的特助。”

    吴新秋傻眼:“可是,可是我怀孕了。”

    特助的工作少不了应酬,昼夜颠倒,饶是她的身体素质不错,但后期也不一定能胜任

    简以弯唇:“喝酒那些你不用做,除非特殊情况,你每天可以准时下班。”

    “为什么?”

    吴新秋表情呆愣,“您为什么会选择我。”

    “当然是因为你的能力。”

    简以点点太阳穴,“我看过你的简历。除了营销能力,你还擅长心理学,在大学时做过有关微表情研究的课题。我不需要你喝酒,我需要的是你能帮我解决问题的大脑。”

    “等以后你结束产假,如果想回营销中心,到时候我可以把你调回去。不用急着回答我,我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

    吴新秋紧紧抿唇,半晌后,她坚定抬眼:“不用考虑了。简总,我愿意。”

    简以欣慰点头。

    她知道,她没看错人。

    既然选定特助,市场部又有江宁初坐镇,简以全心投入智能制造项目的评估中。调研方面交给江宁初,最棘手的评估环节需要专业的服务机构进行。

    对于新兴项目,评估机构的知名度尤为重要。这事儿本可以交给林景时,但简以不放心,她想自己选择合作机构。

    目前关于智能制造的知名评估机构,大多集中在海市。吴新秋收集好信息,与简以一同出发到海市谈合作。

    综合考量下来,吉玛公司不管在价格还是别的方面,是最有希望与简氏合作的机构。

    约好时间,简以带着吴新秋来到吉玛,一轮洽谈下来,双方合作意愿基本达成。如此顺利,让简以欣喜不已。

    直到,晚上的饭局。

    几杯白酒下肚,吉玛的负责人蒋总开始目光涣散,讲起了胡话。简以的身份摆在那,又刚刚与傅氏联姻,蒋总自然不敢调侃她,直接将目标锁定在吴新秋身上。

    “吴经理真能干,难怪简总看重你。”

    醉鬼笑呵呵,不怀好意地一抬手:“不如吴经理给我们跳个舞怎么样?”

    吴新秋看多了这种人,笑着找托词想混过去。然而蒋总不依不饶,怎么不给面儿啊,简总您说,跳个舞怎么了?又不是叫她跳脱衣舞。

    简以脸色阴沉,搁下筷子。一旁的吴新秋拽她袖口,轻声低语:“没事的简总,跳舞就跳舞,别耽误合作,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敲定了。”

    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酸甜苦辣吴新秋没尝过?

    简以深看她一眼,重握了下她的手,继而起身冷笑:“不就是跳个舞,你跳个给我们看啊。”

    挺着啤酒肚的蒋总一脸懵,以为自己幻听:“你、你说什么?”

    “我说。”

    简以一字一顿,“你、跳、啊!”

    一瞬间,全场寂静。笑声交谈声全部停下,桌上的人齐齐看向简以。蒋总面子挂不住,火气蹭得上来:“你很嚣张啊,不就是仗着你老公吗?”

    边上的人拉他胳膊——

    简氏也就算了,总要顾及傅氏集团。

    简以冷哼,走到他面前:“是啊,怎样?你猜吉玛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傅氏合作?”

    反正不管她怎么说,这群人早已将她定义,倒不如噎死他们。

    走出酒店,吴新秋轻叹:“简总,您冲动了。其实没关系的,跳个舞不会少块肉。”

    简以侧眸:“那你的心呢?不难受么?”

    吴新秋哽住。

    她原本以为,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来,她的心已经坚硬如铁。可被一语道破,她毕竟是人。

    ——会难受、会心疼的凡人。

    “我知道,行业里有许许多多规则,酒文化、令人作呕的玩乐应酬。”

    简以仰首望天,深吸一口气,“或许以我现在的力量,改变不了这些。但至少,可以从我做起,从第一次拒绝做起。”

    繁星拥月,星光璀璨。

    吴新秋注视着身侧的人,心口被暖流占据。年少时的希望和梦想仿佛又涌上心头,她也曾满怀憧憬地踏入社会,却淹没在汹涌浪潮中,能保持自我已经用尽她所有力气。

    可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也许她的梦想和野心,真的可以凭本事实现了。

    不多时,简以吐出一口气:“走,回酒店休息,明天去找新的合作机构。”

    “嗯!”

    与吉玛谈崩,剩下的服务机构要么太小,不适合简氏,要么规模庞大,看不上新兴项目。

    几天下来,简以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去最大的服务机构赫威碰碰运气。没想到,负责人连见都懒得见她们。

    如果谈过被拒绝也就算了,连见都不见,简以不甘心直接放弃。于是,一连几天到赫威等时机。

    终于在第六天傍晚,等到赫威老总贺成下楼。

    贺成年近六旬,说话直接:“我没兴趣和简氏合作。”

    简以根据吴新秋收集的信息,估摸着贺成的性格,言简意赅地阐明项目优势,将计划书递给贺成:“贺总,您对简氏不感兴趣,一定有您的理由。但这个项目前景可观,如果您看过计划书,改变主意的话,里面有我的名片。我不打扰您了。”

    贺成目光微顿,接过计划书。

    第二天,简以接到贺成秘书的电话。

    正式商谈后,贺成点头,乐于和她合作。简以诧异于他的改变,贺成只笑笑回答,几年前简立凯曾带项目拜访过他,还试图用些乌烟瘴气的法子和他拉关系,这让贺成对简氏的印象大打折扣。

    好在,这次见到简以,他改观了。

    天无绝人之路。

    这可谓是丢了坏芝麻,捡了大西瓜。

    带着签好的合约,简以踏上回京市的飞机。几小时后,飞机降落京市,小半个月的出差划上句号。

    一到接机口,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急匆匆跑过来:“总算回来了,饿不饿,我在家炖了汤,你最喜欢的。”

    吴新秋脸蛋微红,拍了下男人的手,“干嘛呀,我老板还在呢,烦死了。”

    虽是抱怨的话,但语气更像是撒娇。

    “不好意思啊简总,这是我老公徐鑫。”

    男人挠挠头,面向简以:“抱歉,领导。我就是担心她,一走半个月,怕她身体扛不住。”

    简以理解地笑笑:“没事,你们回吧,赶紧回家吃饭去。”

    “那哪儿行?”

    吴新秋看着简以的倦容,心下愧意更甚,她就没见过这么亲力亲为的老板,除了脑力活交给她,其他的都是自己在外奔波,“您的车在停车场吧,我们先送您过去再走。”

    简以摆摆手拒绝,笑吟吟地看着小俩口携手而走的背影。

    有人等的滋味似乎很不错。

    看两人压不住的唇角便知,她亦深受感染。

    而她,一个人走,一个人回。

    早习惯了。

    不过这些天,傅听岘倒是每天会发条消息给她,问她的工作进展,是否需要帮忙。作为联姻对象和老同学,能关心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落寞感总是难免的。

    简以晃晃脑袋,不再胡思乱想,拿出墨镜戴上,拖着行李箱往室内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视线中出现熟悉的黑皮鞋。

    淡淡的薄荷气息靠近。

    简以微怔两秒,抬眸——

    黑白画面定格,清晰利落的轮廓近在眼前。

    下一瞬,男人抬手摘下她的墨镜,将她扯入彩色世界。然后,他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双眸静静凝视她的脸。

    几秒后,他轻笑一声:“黑了。”

    第23章

    盛夏将至, 暑意渐浓。比起京市,海市的温度明显略高几度。

    这小半个月,简以几乎天天在室外奔波, 阳光灼烈,饶是每晚用面膜急救,还是被晒黑了点——好在她皮肤底子好,以前军训时被晒伤,过段时间就能恢复变白。

    不过, 傅听岘这张嘴真是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高一运动会时的记忆, 那天简以有些不舒服,但五千米开跑在即, 她不想退赛, 便咬牙上场。

    枪声响,她全身心投入,在最后两百米冲刺超过第一名,撞红带胜利。

    然后, 小腿抽筋倒地。

    老师和同学担忧地围过来, 校医给她做紧急处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 两个女同学将她扶起来。

    这时, 傅听岘慢悠悠地走近,将手里的拐杖递给她。

    简以懵怔:他不是在跳高场吗?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快要被小鹿撞翻。

    简以接过拐杖,以手支撑,酸胀的小腿缓解许多。满含心事的少女目光闪烁, 压着错乱的呼吸,正要开口道谢时——

    “嘿。铁拐以。”

    “”

    什么旖旎心思、粉红泡泡, 瞬间幻灭。

    她就不该多想!

    思绪回拢,眼前的面孔渐次重叠。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傅听岘还是傅听岘。

    简以眨了下眼,疑惑:“你怎么来了?”

    “我也刚回来。”

    傅听岘将身后的小行李箱往前拽了拽,“出了趟短差。”

    原来是碰巧。

    也是,傅听岘怎么可能专程来接她?抛开别的,除了知道她今天回京市,他连她坐的是哪趟航班也不知道,难道一早过来等么?

    ——又不是演电视剧。

    不过也许是受吴新秋夫妻俩影响,比起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个伴儿的感觉好像是开心些。

    哪怕只是巧合。

    简以喔了声,晃晃手里的车钥匙:“那一起吧。你回别墅还是傅氏?”

    傅听岘笑笑,“王叔已经到了。”

    “”

    呃,忘记他有司机了。

    “那——”

    就拜拜啦。

    话没说出来,车钥匙被傅听岘顺手勾走。

    简以:“?”

    “你的车让王叔开回去。”

    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自顾自戴上她的墨镜,“两个大黑眼圈,你是想疲劳驾驶?”

    好欠揍的语气。

    简以摸了摸眼睑,蹙眉哼声:“墨镜还我!”

    “做防晒啊?”

    傅听岘顺手拿起行李杆上的帽子,放在她头上,“那你戴我这个。”

    谁要防晒,她是要遮黑眼圈来着。

    “你这墨镜还挺适合我。”

    “”

    好大的脸。

    戴女士墨镜,骚不死你!

    简以默默腹诽,懒得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墨镜。走出机场,阳光倾泻而下,万物皆被照得金灿灿。

    她下意识转眸,目光微怔。

    他和她的墨镜。

    好像,是挺配的。

    迈巴赫停在机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傅听岘让简以先上车,自己绕到后备箱放行李,顺便把简以的车钥匙给王叔。

    王叔拎起傅听岘那只大清早带过来,现在又要装回家的空行李箱,平稳摆放好,然后转身接过车钥匙,认真地说:“傅总,您好像在谈一种很新的恋爱。”

    “”

    傅听岘唇角微僵,目光不自然地移开,“王叔,少刷点短视频。”

    车子启动,很快汇入车流。

    简以想起和吉玛蒋总之间的不愉快,当时提到了傅氏,再加上如今她和傅听岘的关系,于情于理都该告诉他一声。业内圈子就这么大,将来万一碰上,也有个底。

    “我当时确实是有些冲动,但他太过分了抱歉啊,如果傅氏以后有项目要和吉玛合作,可能需要——”

    “吉玛是吧?知道了。”

    傅听岘淡淡应声,漫不经心道,“拉进合作黑名单。”

    简以面露诧异,连当事人吴新秋的第一反应都是觉得她太过冲动,而比她早一年踏入行业圈的傅听岘,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你不觉得是我太小题大做?毕竟业内的酒局应酬上有不少这样的事。”

    适逢红灯,迈巴赫停在车流中,傅听岘利落将档位挂至空档,然后转头望向简以,正色开口:“行业内不成文的规则,大多数人都遵从在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么?”

    清冽的声线拂过耳膜,使心口震荡。

    “简以,你做得很对。”

    他的双眸清澈,坚定地注视着她,“错的是他们,是业内的糟粕规则。也许我们暂时没有足够的能力改变这一切,但至少不应该随波逐流。既然无法改变别人——”

    顿了顿,傅听岘一字一顿地说:“那就从我们开始。”

    我们。

    简以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车子继续行驶,简以望向窗外,景物飞逝,而她漂浮无力的心忽然落了地。

    这半月以来,她四处碰壁,现实不断磨她的逆鳞,试图让她走回那条多数人都在走的路。

    何必呢?在海市的老同学劝她,以你的身份又没人敢动你,无非是玩玩儿你的下属——那又怎样呢,想赚钱不就是得有牺牲。

    可去你的吧!

    哪怕逆鳞被磨得生疼,简以也不愿意踏着无数“吴新秋”的血肉走上那条所谓坦途。

    如果没有外公,她又何尝不是给别人铺路的人?外公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她当然要继续延续,还要走得更好。

    在和赫威签完合同的刹那,简以脑海曾涌现一个问题:要是没有赫威,要是她真的无法在海市找到合作机构,她会不会退而求其次?

    答案依然是不会。哪怕在海市找不到,她会去其他城市继续找。

    那条用糟粕堆积起来的捷径,不是她要的。她宁可被拔光逆鳞,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走另一条漫长而曲折的路,即使周围指指点点、好事者背后议论纷纷——

    看呐!那个傻乎乎的异类。

    她也会咬牙坚持。

    独自行走的异类偶尔难免疲惫无力。可是现在,另一个异类与她并肩同行,告诉她,我们一起。

    痛感和疲累共担,重量明显消减,便变得不难面对了。

    郁气纾解,困倦来袭,眼皮不知不觉地合拢

    车速减下来,在长红灯前停住。

    傅听岘侧身从后座拿来绒毯,摊开盖在简以身上。

    阳光照着她的侧脸,她却比光更耀眼。她的光芒难以掩盖,假以时日,她必定能成功,靠自己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只是这条路上难免有荆棘,所以他得陪着她。

    ——直到她不再需要他为止-

    有赫威如此知名的评估机构,简氏和圣驰的合作项目正式签署协议。因此事,林景时对简以的能力有了确切的了解,因此利润划分最终以四六划分,林景时并未多占便宜。

    那让出的一成,也在简以的预估内。

    项目落成,简氏研发中心士气高昂,对空降不久的简以明显改观。做实事的管理层,正是研发人员最喜欢的。

    而简立凯,越来越像热锅上的蚂蚁,轻敌的后果便是不知所措,简以的能力让他错愕且招架不住,眼见在公司的威望都要超过他。

    他心急如焚,只能去找简怀年诉苦。

    简怀年恨铁不成钢,又不能真的不管儿子。正好简以生日将近,简怀年忙准备好礼物,打算给她办个热闹的生日宴。

    不料却被简以用工作忙的借口婉拒。

    于是在简以生日当天,简怀年假惺惺地来公司看她,说是祝她生日快乐,夸她最近的工作做得极好,实则是敲打她——让她不要忘记,简立凯才是总经理,而她绝无可能取代他。

    等简怀年离开后,简以打开丝绒盒,冷眼看着里面的玫瑰花金饰。

    她忽然想笑,她很想问,小时候在她生日时夸她的话,其中是否有过一丝真心。合上盖子,她把礼物丢进柜子里,不想再看一眼。

    这几年,简以都没过过生日。

    因为每当生日,她都会想起从前,欢欣的一家人为她庆生。假象而已,她不愿再回忆。

    倒是室友Stella,每年都会带一个蛋糕回住处,还故意说甜品店打折。

    加班到九点多,简以走下楼,却看见傅听岘在等她。

    “怎么过来了?”

    傅听岘微抬下巴:“走,带你过个生日。”

    简以愣了愣。

    他居然会记得她的生日?

    “谢谢。我不过生日的,不用麻烦了。”

    傅听岘一脸“你以为我很想帮你过”的表情,懒懒地解释:“唐小聪给你准备的,吃不吃?”

    小聪?

    简以微怔后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唐小聪说认识傅听岘的那天,她提过一嘴,是她的生日。

    想不到小聪记下了。

    一番心意,怎么能拒绝,简以点点头:“吃。小聪人呢?”

    傅听岘颇有深意地笑了声:“这个点,你好意思让有女朋友的人陪你过生日?”

    “”

    想起上回在拳馆听见的,简以莫名红了脸,没接话,直接抬腿往外走。坐上车,傅听岘没带她回别墅,而是将车开到京鸣山山顶。

    夏夜微风温暖,打开后备箱,闪烁的小彩灯和堆满的花瓣,让人眼前一亮——

    不愧是有女朋友的人呀!

    果然很会。

    打开大保鲜盒,五种口味的龙虾冒着热气,香得要命。搭配榛果巧克力味的冰淇淋蛋糕,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快乐。

    简以笑着拿起蛋糕盒上的贺卡,画着可爱的小插画,字有些歪歪扭扭:以姐,生日快乐!!!

    她是真的开心。

    心口因简怀年而蒙上的沉郁一扫而空。

    “小聪有心了。”简以戴上手套准备开吃。

    傅听岘问:“不点蜡烛许个愿?”

    简以摇头:“许愿不如靠自己。”

    “你小聪弟特地买的蜡烛。”

    傅听岘掀起眼皮,幽声说:“走个流程?”

    “行。”

    晃了晃蜡烛盒,傅听岘一股脑全倒出来,仔细数数:“好像不够二十四根。”

    “”

    简以无语,他难道没给人过过生日么,她抿抿唇:“一根就行了。”

    傅听岘哦了声,点燃蜡烛,将蛋糕捧起来,置于两人中间。

    “生日快乐。”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问:“要不要给你唱个生日歌?”

    简以噗嗤笑出声,忙说不用。

    傅听岘的歌喉,读书时她就见识过。未免笑得吃不下龙虾,还是算了。

    不得不说,唐小聪的手艺绝了。十三香、麻辣、冰醉简以一个接一个,吃得停不下来。

    很快,嘴唇微麻,她被辣得直冒汗。

    好在有冰淇淋蛋糕,这搭配真的绝。

    简以正想脱手套,傅听岘阻止道:“脱下戴上,麻烦死了。”

    “今天寿星最大。”

    他直接拿起蛋糕,用勺子挖了一口,递到她唇边,“张嘴。”

    砰砰。

    心跳节奏加快。

    简以垂眸,启唇将冰淇淋含进嘴里——太近了,她似乎能闻到他手上淡淡的薄荷淡香。

    冰凉在口腔里化开,变得甜腻,身上的燥热不减反增。

    傅听岘问:“还要不要?”

    声音随风至耳畔,挠得耳膜微痒,简以捏紧手里的小龙虾,点头:“嗯。”

    一口冰甜一口虾。

    爽得飞起。

    忽然,咻的一声。

    夜空炸开烟花。

    简以仰首,怔怔定住。京鸣山是京市有名的山,节假日或大型庆典时会放烟花,除此之外,一些人也会将此处作为表白求婚的场地。

    几声脆响过后是特殊的造型烟花。

    简以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看着烟花变为一只活灵活现的龙虾!龙虾头往下,蜷缩的模样如同一个大写的“J”。

    这,总不可能是小聪安排的吧?

    简以偏头:“你——”

    “你运气挺好的嘛。”

    傅听岘笑着说,“还能蹭上免费烟花。”

    “”

    好吧,又是她多想。

    不过各种样子的龙虾在星空炸开,实在独特又好看。简以吃着龙虾,欣赏龙虾烟火,这真是她从小到大过得最特别的生日。

    等烟花结束,两人也吃得差不多。

    将虾壳等收拾进环保袋,傅听岘将垃圾丢到垃圾桶里。简以用湿巾擦了擦手,再抽纸巾清理下后备箱的残渍。

    这时,丢完垃圾的人回来,脚步渐近。

    “简以,递下纸巾给我。”

    “哦,好。”

    没多想,简以拿起纸巾盒往身后递——却不见他接。

    忽然,手腕一凉。

    简以收回手,一串钻石手链印入眼帘。每一颗钻石切面皆不同,正如夜空中形状不一的星星,而中间坠着的是一只龙虾。

    以红钻作为大钳子。

    可可爱爱的钻石龙虾。

    “这”

    傅听岘已经站回她边上,语气悠然:“生日礼物。”

    简以愣住,喃喃自语:“又是龙虾呀。”

    傅听岘轻扯唇角:“不是跟你挺像?”

    品格高尚,纯洁坦诚。

    永远充满战斗力。

    简以轻轻啊了声:“意思是我会被人给吃了?”

    傅听岘噎住,耳根微红:“你可真是”

    ——剑桥就这理解力?

    “什么?”

    星月之下,某个脸颊至脖颈皆染上龙虾色的男人,完全不敢偏头望向身侧,心乱如麻、含糊应声:“是是是,你迟早被人吃掉。”

    “?”

    第24章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怪。

    没等简以反应过来, 傅听岘合上后备箱,目光闪烁地催促:“走了走了,被蚊子咬死了。”

    “”

    夜色迷人,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盘山公路上。简以将车窗降下,右手轻轻搭在窗沿。

    小龙虾的两只可爱红钳在月光下摇摇晃晃,简以恍然一笑——

    但愿她真能像只小龙虾,一手钳住简立凯,另一手钳制简怀年。

    如今简以在简氏总算站稳脚跟。

    与圣驰的合作项目正式启动, 市场部又有江宁初坐镇。一个月不到, 江宁初便发现了不少部门内的大问题。

    除去明显的资源分配不公问题,部门内的男女关系极度混乱, 此种职场大忌, 在简氏居然稀松平常。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是市场部内至少有三个员工和简立凯私下关系密切,而这三人的职位亦升得最快。

    简以直犯恶心:“简立凯把公司当成什么?供他选妃的后宫吗?”

    江宁初在华尔街见过不少类似的高管,但像简立凯这么明目张胆的却不多, “这事儿很难拿到明面上来说。即使有实证, 简立凯也能说成是你情我愿的关系,最多被人议论几句, 道德上的谴责对这种人一点用也没有。”

    “不只市场和营销部门, 电商部的问题或许更多。”

    江宁初回忆自己与电商部门沟通时的发现,不禁叹气:“简氏的智能家居, 主要以电商直播的形式销售,但最近一年,简氏的直播间多次因为擦.边被封。”

    简以脸色愈发阴沉。

    明明是卖智能电器, 主播却打扮得暴露低俗,不论男女主播皆是如此, 以此赚取流量。这种形式刚开展时,的确使销售额大幅增长,但久而久之,简氏的口碑亦直线下降。

    电商部直属简立凯管辖。

    不用问,又是他的杰作。

    要想毒瘤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实属白日做梦。

    对于毒瘤,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摘除它。

    “快了。”

    简以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下个月召开董事会会议。”

    闻言,江宁初了然:“你有几成把握?”

    简以弯唇淡淡一笑。

    把握么?

    虽然没有十成,但至少也有八成。

    简怀年重男轻女、公私不分,一心扶持简立凯。可董事会的董事不是傻子,他们以利为先,心如明镜,知道谁能给他们创造更多利益,令简氏股价不断上升。加上其中两个当年与简以的外公关系深厚,因此下个月董事会会议,是简以必须要握住的机会。

    ——把简立凯从总经理位置上拉下来的机会。

    直至今日,简以依旧没有将简立凯当成对手。

    因为他不配,她等的是与简怀年交手的那天。

    夏雷轰隆隆,晴空骤变,暴雨顷刻将至。简以和江宁初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等待雨点落下。

    这时,吴新秋叩门送文件进来。

    简以惊讶:“今天不是请假做产检吗?”

    “排队的人少,检查快。”

    吴新秋抿唇笑笑,“我看时间还早,回公司把文件做做好。”

    等人出去后,江宁初面露笑意,你的眼光真是没得说。

    “哪里。”简以说,“其实像新秋那样有能力的女性在职场上有不少,只是许多被埋没了。”

    江宁初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因为“吴新秋”常有,而“简以”不常有。她和吴新秋都是幸运的,因为碰上了简以。

    思及此,江宁初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网上的热搜公关部还没撤下来呐?”

    简以失笑摇头。

    这事儿说起来也算是意外。

    自打简以将吴新秋调来做助理后,在简氏内部引起不小的议论,尤其是女性员工,对简以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其中一个员工将这事匿名发到网上——

    现今社会,女性话题日益上涨,一旦发酵,便会引起热议。

    简氏副总,一夜间被众多人所熟知。

    [网友A]:多点这样的女领导,我们找工作就不会那么难了。

    [网友B]:听说女助理还是怀孕员工,想起前年我怀孕被辞退,妈的狗老板!

    [网友C]:立人设吧?听说这个女领导刚毕业回国,和弟弟争权呢

    [网友D]:楼上酸味溢出屏幕了。呵呵,人家剑桥毕业,怎么不能继承家业了?哪来的封建余孽?

    诸如此类评论,席卷网络广场。

    江宁初担忧地说:“网络是把双刃剑,今天蜂拥而至的鲜花,很可能明天就变成尖利的刀刃。”

    简以正色点头,让公关部加紧处理。

    大雨降落,携风而至,淅淅沥沥,一颗颗砸在窗面。

    简以抬眸静静凝视。

    希望这是一场喜雨。

    而在副总办公室的上一层,总经理办公室里,简立凯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与对面的中年男人交谈。

    “都安排好了?”

    中年男人讨好地笑:“简总放心。”

    简立凯轻蔑挑眉,“叫公关部的人继续炒话题,把她推得越高越好。”

    “是。”

    飞得越高,跌得越疼。

    简以不是装模作样,想借女性力量打造人设吗?那就让她看看,这群三八能能让她摔得多狠。

    跟他斗,做梦!-

    来到董事会会议当天,简以起了个大早,却一直眼皮直跳。她不断做心理建设,不要迷信,已经万事俱备了,不会有问题的。

    走出卧室,她与提着行李箱的傅听岘面对面。

    “这么早?”

    “这么早?”

    两人异口同声。

    “睡不着,有点紧张。”

    简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今天出差?”

    “嗯,去趟宁城。”

    走到餐桌边,简以瞪大双眼:今天的早餐怎么做得跟满汉全席似的?

    傅听岘慢悠悠地坐下,笑着说:“提前预祝你顺利,等我回来再正式给你庆功。”

    简副总,简总。

    今天,她要把隐形的副字真正拿掉。

    “好。”

    简以端起豆浆,弯弯眼睛:“到时候我来请客。”

    玻璃杯轻撞。

    “行,还吃京市最贵的。”

    傅听岘喝口豆浆,轻笑着补充:“不吃涨的那种。”

    “”

    简以狠狠瞪他一眼,脸颊微红,心口密密麻麻的紧张感倒是缓解不少。

    吃过早餐,两人在别墅外道别。

    九点整,简以来到办公室。

    整理好文件,她与吴新秋一起来到会议室。九点二十分钟,在董事会会议召开前的最后十分钟,吴新秋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顿时脸色大变。

    她偏头,呼吸急促,压低声音:“简总”

    简以抬眸,眼帘印出实时热点新闻。

    而她,正是其中的当事人之一。

    眼眸凝住,简以立刻抬头望向会议桌对面的简立凯——

    对方嘴角含笑,一脸挑衅。

    九点半,会议准时召开。

    到场的董事神色各异,明显已经看到最新新闻。

    血液凝固,耳畔嗡鸣。

    简以像是进入了真空的环境,五感皆失,手脚冰凉。

    直到听见宣布简立凯继续担任总经理的声音,她才真正明白,这场仗,她输得彻底。

    会议结束,董事离场。

    简怀年和简立凯走过来安慰她。

    “小以,涉事的员工警方已经带走了。这几天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爸爸会帮你的。”

    简立凯假惺惺地说:“是啊姐,那段录音一听就是合成的,你别担心,我让公关部门尽快把热搜压下去。”

    “谢谢。”

    简以站起身,保持微笑。

    不知是笑他们,还是笑自己。

    上周六,她加完班在简氏大楼边上的咖啡厅买咖啡。撞上和男友吵架的公司大主播梁梦。

    梁梦男友直接将咖啡泼到梁梦身上,然后气呼呼地走人。毕竟是公司的员工,简以立刻走过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报警。

    见到简以,梁梦情绪崩溃,开始向她倒苦水——比如男友对她工作的不理解,比如领导强行让她穿那种暴露的衣服做直播等等。

    简以告诉她,公司正在做整改,电商部门也一样。

    然而今天的新闻标题却是“某公司女高管强.逼员工做擦边直播”,配上两人坐在窗边的照片,加上梁梦泪流满面的模样,还有一段能够以假乱真的录音——

    几乎将黑锅扣死。

    警方办事需要时间,而简立凯跟她玩的就是时间战。即便两三天后真相出来,董事会议已经结束,她不能再做什么。

    而这几天的网上舆论,就足以压死她。

    回到办公室,简以掏出手机,看了眼两个董事发来的安慰和抱歉的短信。打开新闻软件,各种排列组合的文字如同飞刀般从屏幕里钻出来,直直往她心上扎。

    [网友A]:笑死,人设崩塌了吧。

    [网友B]:好恶心,亏我之前还把她当成偶像,yue!

    [网友C]:女的嘛,正常,就是爱装X。

    [网友D]:没救了,最惨的还是打工人

    “你看这些做什么!”

    江宁初不知何时进来的,抢走她的手机,“别理无聊的人,他们都是听风就是雨的。”

    简以面容平静:“我知道。”

    江宁初咬唇,轻声问:“你还好吧?”

    “没事。”

    “才怪!你这样子一看就是有事。别憋着,想哭就哭出来,不丢人。”

    “真没事。”

    简以扯了下唇角,起身推江宁初出办公室,“去干活啦,市场部今天不是有例会么?”

    江宁初担忧地眨眨眼:“那我先下去了。”

    等人下楼,简以一转身,看见泪眼汪汪的吴新秋。

    “简总,对、对不起。”吴新秋哽咽,“我骂不过他们”

    简以瞥了眼她的电脑屏幕,昵称名【口天小新】的用户,建了几十层澄清楼,不过抵不住谩骂的楼层,已经被淹没了。

    “别哭,等会儿影响宝宝就不好了。”

    简以笑笑,“放心,我没事的,等警方出结果就好。”

    到下午,几条内娱顶流的热搜和沂城霍氏新品发布会的热搜逐渐登顶,覆盖了她的新闻。

    简以刚要拿手机,电话便进来了。

    “喂,表哥。”

    电话另一端是沂城霍氏的掌权人霍存屿,简以的母亲和霍存屿的母亲是表姐妹,算起来简以也要唤他一声表哥。

    男人沉声:“小以,还好吗?”

    “还好,谢谢哥。”

    简以紧紧抿唇,控制情绪,“也帮我谢谢嫂子。”

    霍太太许柠经营着策划公司,有众多媒体朋友,所以有关她的话题热度才能一降再降。

    “一家人别客气,有事别不说,哥哥虽然在沂城,但也能帮你一点。”

    简以一瞬鼻酸:“嗯。哥,那几条热搜很贵吧?我以后还你。”

    “说什么傻话。”

    挂电话前,霍存屿又补了句:“对了,那条有关娱乐圈顶流的热搜可不是我买的。你嫂子托人问了,是傅氏买的。”

    挂掉电话,简以怔愣许久。

    等回过神,她点开傅听岘的头像,摁键盘:谢谢。

    不过没有回复。

    应该是在忙。

    天色昏暗,似乎是暴雨前的宁静。简以回到别墅,阿姨已经将晚餐准备好,提醒她吃饭。

    她点点头:“好的,阿姨。”

    搁下包包,她拿着笔记本电脑径直走到小花园,来到休闲办公区。

    自下午热搜被撤下后,网友的愤慨愈发高涨。话题带不上去,便在广场一条条反反复复地刷。

    [网友1]:MD,给我整逆反了,资本了不起啊!?

    [网友2]:立什么独立女性的人设,还不是靠背后男人的资本,真的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网友3]:今天不睡了,看你夹得快还是我发得快,草!

    关闭网页,简以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想,继续工作。她点开文件,将视线落在屏幕上。

    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大脑一片空白。

    思考的神经仿佛被麻痹。

    疾风呼啸,雷雨滚滚,密密麻麻砸在透明的遮雨棚上。简以站起身,走到棚沿之下,淅沥雨点随风打湿她的发丝、额头和眼睫。

    眼眶微涩,她合上双眼。

    “简以。”

    雨声哗啦。

    熟悉的声线变得微弱。

    简以不确信地睁眼,回头。

    漫漫雨帘中,傅听岘撑着黑伞,神色凝重,大步而来。走进遮雨棚,收伞放在一边,他走到她面前,衬衫被大雨打湿。

    简以缓慢地眨了下眼。

    尝试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她想问他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宁城出差吗?她想正式向他道谢,谢谢他破费买热搜。她也想向他道个歉,捆绑的联姻,她的事势必会影响傅氏股价

    可当简以找到自己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与所想的不同。

    “傅听岘,”

    干涸的唇瓣微动,她说:“我输了。”

    傅听岘唇线绷紧,没接话。他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抬手仔细为眼前人擦拭脸颊上的雨水。

    做完后,他静静凝视她微红的眼眶,轻轻嗯了声。

    “可以输,也可以哭。”

    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强忍一天的泪意汹涌翻滚。

    简以倏然侧过身,垂眸。

    啪嗒啪嗒。

    眼泪无声落下,与流淌的雨水融为一体。

    从高中至今,这是傅听岘第一次见她哭。

    夏雨在空中斜飘,如泣如诉,随风变换方向。

    大颗雨点落在他肩膀。

    她的眼泪砸进他心里。

    第25章

    大概五分钟, 亦或是三分钟,总之没多长时间,简以便止住泪。她若无其事地转身, 双眼微红,一开口嗓音有些哑:“你不是去宁城出差吗?”

    顿了顿,没等傅听岘回答,简以又恍然道:“因为我的事么?抱歉,明早开市, 傅氏的股价可能——唔。”

    肩膀被搂住。

    不, 准确来说,是脖子被手臂圈住。

    简称锁喉。

    傅听岘有分寸地用力, 圈着她走两步, 去拿伞:“走。”

    清冽的薄荷味混着些许潮气,令简以脑袋发懵,“去哪儿。”

    傅听岘没作声,直接撑开伞。

    黑色伞面上的雨珠肆意滚落, 重回雨帘之中。

    简以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瞧见水渍在她鞋下晕开、再汇聚。然后,她晕晕乎乎地被傅听岘塞进副驾驶。

    雨水模糊了挡风玻璃, 又被雨刷扫开, 怔然的双眸随之转动。

    她没再问傅听岘。

    反正他又不会把她卖了。

    果然,还是熟悉的老地方, 简以见到叼着吐司的唐小聪。

    大晚上的,拳馆内一片通明,唐小聪将台式机和笔电全部开启, 撸起袖子一口气建了几十个ID,在网络广场跟人对喷。

    见傅听岘和简以进门, 唐小聪赶忙小跑过去:“岘哥以姐。”

    粗中有细的机灵鬼仔细瞧了瞧简以的表情,又问:“以姐吃过饭没?”

    简以没回答,笑着拍拍他的肩,边往里走边问他这么晚在干嘛呢。走到电脑边上,她略一垂眸,瞥见屏幕上滚动的评论文字。

    唐小聪急忙过来挡,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玩会儿游戏。”

    简以忽然上前抱住他。

    “谢谢。”

    被四面八方的尖刀包围之际,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从英国到国内,她身边的人其实越来越多,在无形中给她建立起一层抵御的屏障。

    拥抱很快松开,简以径直去吧台倒水喝,徒留脸颊通红的唐小聪僵在原地。

    “不是交女朋友了?”

    傅听岘幽幽瞥他,阴阳怪气:“被抱一下就脸红?”

    唐小聪搓搓手,急道:“那不一样!岘哥你追过星不?”

    傅听岘:“没有。”

    “那你不会懂的。”

    “”

    望了眼吧台,唐小聪压低声音:“以姐脸色好差,我给你们煮点东西吃吧。”

    傅听岘说行,然后走到吧台冲简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他走。唐小聪麻利地洗米煮粥,再将小饼干烤上,最后又回到电脑前,继续雄赳赳气昂昂地和水军对骂。

    简以踏进透明的拳房,各种类型的沙袋印入眼帘。傅听岘按下墙壁上的按钮,透明玻璃瞬时变换颜色,如墙壁一般与外界隔绝。

    “更衣室在那儿。”

    傅听岘抬手指了指,“这里隔音很好,外面什么都听不见,你尽情发泄。”

    说完,他转身走出去,利落地把门合上。

    简以愣了片刻,继续呼出一口气迈步走向更衣室,换上运动服,熟练地戴好拳套。

    在英国读书时,每当压力无法负荷时,她总会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拳馆,练拳发泄。只可惜开放式的场地,不能太过随性。

    但此时此地,她仿佛与世隔绝。

    她可以将面前的沙袋想象成简立凯、简怀年和秦舒,肆意捶打,直到精疲力尽。憋闷的情绪得以宣泄,整个人软软倒地,又爽又累。

    淋漓的汗水顺着脸颊滴在木地板上,滚烫的血液还未降温,心脏的跳动频率依旧很快。

    不多时,傅听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瓶啤酒。

    易拉罐拉环打开,气泡滋啦往外涌,啤酒的独有气味弥漫在空气里。简以用手肘撑地,半坐起身,拿起易拉罐仰头咕咚咕咚猛灌。

    傅听岘将温热的湿毛巾挂在她脖子上,简以连喝几瓶,双颊愈渐发红,又躺倒在地板上。

    傅听岘坐在她身侧,低头问:“唐小聪煮了粥,要不要吃?”

    简以摇头,双眸迷蒙。

    “傅听岘,耶鲁好玩吗?”

    她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毕业后,她干脆地删了傅听岘的联系方式,去到剑桥读书。但到英国的第一年,她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想他当初有没有表白成功,是不是跟温怡在一起。她曾好几次订了机票,想到耶鲁去看看,有一次甚至连行李箱都收拾好了,却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倏然失去所有勇气。

    最终还是退了票。

    直到大二那年,家中变故,外公去世,她刻意将这段暗恋封锁。

    傅听岘漆眸微动,声线沉沉:“还行。”

    “喔。”

    简以眨了眨眼,慢悠悠地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剑桥也还行,就是没什么意思,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东西也不怎么好吃。”

    “有时候我可想回家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我的家早没了。”

    傅听岘凝视她微颤的眼睫,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简以忽又睁开眼,四目相对,他慌乱地撤开视线。

    简以浑然不察,抿唇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在我回国前,曾经想过很多胜利的画面,就跟熹妃回宫差不多——”

    她顿住,疑惑地问:“你看过甄嬛传吗?”

    傅听岘实话实说:“没。”

    “哦,反正就是很牛逼。”

    简以坐起身,感慨:“我以为我是甄嬛来着,没想到我是祺贵人。”

    “”

    傅听岘没看过甄嬛传。

    不过他可以确定,简以喝醉了。

    然而下一瞬,简以腾地站起来,步伐平稳地往外走,傅听岘忙跟上去。

    见人出来,唐小聪乐呵呵地端着小饼干跑过来:“以姐,吃饼干,刚烤好的。”

    闻言,简以凝眸静止几秒。

    “唐小聪!”

    被点名的唐小聪愣住:“怎、怎么了?”

    简以眼底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抬手颇有深意地拍他的肩:“小伙子身体不错嘛,牛啊牛——唔唔唔。”

    傅听岘急忙捂住她的嘴,瞄唐小聪一眼,“你以姐醉了,我带她上去。”

    简以不满地挣扎,双手胡乱扒拉他的胳膊。傅听岘圈着她的腰,将人半拖半抱地拉到客房。

    一松手,简以便双手叉腰,不满地嘟囔:“干嘛不让说?上次你不也听到了么?”

    没想到她喝醉是这样的画风。

    平常拽拽的,现在又萌又可爱。

    傅听岘好脾气地点头:“能不能自己洗澡?”

    简以微怔,随即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变态。”

    她斜眼看他,握拳:“说,是不是想偷看我洗澡?”

    “”

    傅听岘汗颜,无语地走进浴室,帮她铺好防滑垫,再出来将人推进去:“睡衣给你挂在门上,慢慢洗。”

    等水声响起,他舒出一口气,也回房去冲澡。

    蒸腾的热雾不但洗不退醉意,反而起到催化作用。等简以洗完澡吹干头发,整个人感觉更眩晕。

    她迷迷糊糊脚步踉跄地走出浴室,摸到床躺上去,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敲响。

    简以含糊地应了声。

    房门打开,傅听岘端了杯蜂蜜水进来,搁到床头柜上:“喝一点再睡。”

    简以将困顿的眼皮睁开一条缝,抬起下巴,瞧见熟悉的喉结,她下意识抬手勾勾手指,命令道:“喂我。”

    果不其然,一如以往的梦境。

    性感的喉结滚动。

    傅听岘依言坐到床边,端杯递到她唇边。

    没想到简以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No、No、No~”

    她用力推他的手腕,玻璃杯顷刻被推至他身前,杯中液体轻晃,溅出几滴在他脖颈上。

    傅听岘将杯子放好,叹了口气,按住醉鬼的肩:“睡吧。”

    醉鬼才不听话,直接抬手捧住他的脸,固定住。然后,凑过去,用舌尖舔去他脖颈上沾着的蜂蜜水。

    温温热热的呼吸拂过皮肤,湿润柔软的触感明晰。

    傅听岘全身僵住。

    下一秒。

    滚动的喉结被嘬了一口。

    声音清晰。

    血液翻滚逆流,他用力将人摁在床上,嗓音粗哑得不像话:“你想干吗?”

    简以缓慢地眨眼,吐出一个字:“想。”

    “”

    疯了算了。

    在最后一丝理智崩塌前,傅听岘俯身,一字一顿地问:“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想什么?”

    算是多给酒鬼一次反悔的机会。

    简以觉得今天梦里的人有点磨蹭,她面露不耐:“想睡想做想干想操——”

    后面的话连同呼吸被尽数吞没。

    唇舌交缠,两人都下了狠劲。

    在睡衣被完全剥落前,傅听岘猛然回神,哑声:“等等。”

    等?

    等什么?

    简以双腿缠着他,直接用手探,皱眉嘀咕,不是挺石更的么。

    傅听岘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他强忍着拨/开她的腿,“马上来。”-

    唐小聪刚洗完澡,房门便被急促敲响,他一开门,对上一张面色不善的脸。

    傅听岘言简意赅,借套。

    唐小聪懵住,岘哥怎么知道他

    “快点。”

    然而——

    唐小聪不好意思地挠头:“用光了。”

    “”

    “岘哥,我帮你去买!”

    傅听岘转身就走:“不用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买来估计人都烧成灰了。

    客房内。

    简以呆怔地躺着,困倦又疲惫。很快离开的人回来了,却没走向她,而是径直走进浴室。

    耳畔传来漱口声。

    在她将要入睡的前一秒,脚踝被指骨分明的手攥住,用力往上抬。

    第26章

    简以做了一个极其逼真又荒诞的梦。

    宛若置身海洋馆, 五彩斑斓的观赏鱼涌入视线,萦绕在她周围。可后来,小鱼儿失了控, 一股脑儿往她身体里钻。

    黏.腻湿.滑的触感令她神经酸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接近临界点之际,周遭场景更迭——

    喧闹的音乐广场,人潮攒动, 表情兴奋地等待定点定时的喷泉表演。简以俯看着他们, 寻找其中的自己,却不见踪迹。

    整点到, 音乐恰至高潮。

    水压到达顶峰, 喷涌而出,洒满朦胧夜色。

    失重感令简以有一瞬的清醒。

    她不在人群之中。

    她是喷泉本身

    晨光微熹,简以眼睫微颤,旋即缓缓睁开眼。脑袋稍一偏动, 肌肉的酸胀感令她不禁轻嘶出声。

    是剧烈运动后遗症, 却又好像不止是因为运动。

    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

    那是用小蓝才能得到的极致愉悦体验。

    可她没有带小蓝来呀!

    简以半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胡乱猜测:莫不是浸泡酒精的梦境比较刺激, 让她直接在梦里爽了一把?

    不管怎么样,身体的极度疲累使得精神上的压力减小不少。简以起床洗漱换好衣服, 将颓丧全部留在昨天。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简以以为自己起得算早,没想到下楼后,两个男人已经吃完早餐, 一人一杯黑咖啡坐在沙发上。

    见她下来,两人神色各异, 都是说不出的奇怪。

    尤其是傅听岘,像是没睡好,脸色很差,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吓得唐小聪坐得离他有几米远。

    简以开口跟他们打招呼。

    唐小聪蹭蹭蹭跑过来,笑嘻嘻地说早餐还在锅里给她热着,他这就去取。

    简以笑着应好,坐上沙发,偷偷瞄一眼不远处的人——这人今天起床气好像很重的样子,未免自讨没趣,她也不跟他搭话。

    掏出手机,简以先看了简氏和傅氏的开盘价,发现波动不大,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

    唐小聪端了早餐过来,海鲜粥和小油条,香得要命。

    简以慢悠悠地拿勺喝粥,粥碗快见底时,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她私人律师的电话。

    警方办案效率高,合成的录音被破解,涉事诽谤的梁梦已被带到警局。这事儿原本由委托律师处理便可,只是梁梦提出想见简以一面,律师才打电话过来询问。

    这件事背后是谁推动的,简以心里门清。既然简立凯敢出这一招,必定是已经给自己留好后路,肯定能摘得干干净净。

    所以从理性角度来看,她没有见梁梦的必要,可是

    “想去就去。”

    简以愕然抬眸,对上傅听岘的目光,不确定地嘟囔:“万一我心软了呢?”

    梁梦提出见她的请求,其目的可以想见,肯定是想求得当事人的谅解,免除刑事责任。

    闻言,傅听岘很肯定地说:“你不会的。”

    简以:“”

    既然准备过去,简以迅速吃完剩下的粥,与唐小聪道别后便动身出发。

    坐上车后,傅听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简以终于忍不住问:“昨晚没睡好啊?”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倏然收紧,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扯了下唇,不答反问:“你睡得很好?”

    简以诚实点头:“挺好的呀。”

    傅听岘扭过头,似是轻哼:“挺好就好。”

    简以觉得这人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难不成因为自己没睡好,见别人睡得好,嫉妒上了?

    离谱。

    看在昨天他带她来放松,还帮她压热搜的份上,简以决定不跟他的小心眼行为计较。

    很快,两人来到警局。

    与上一回见面时的光鲜亮丽不同,今天的梁梦一脸憔悴,见到简以便言辞恳切地请求原谅:“简总,我没有办法。我和您不一样,我是农村出身,学历不高,家里又有三个弟弟要靠我养,赚钱真的好难您能理解我的对吗?”

    “能理解。”

    简以正色说:“但不能谅解。”

    梁梦脸色大变:“为什么?您不是最能共情和维护女性的么?您能调怀孕的女员工做助理,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呢?”

    为什么?

    从昨天事发到今天来警局的路上,简以一直在想,这件事的起源,在于网络将她神化。

    也许是职场中的不公太多,夸大了她做的事,使人模糊了公平和维护的界限。

    从始至终,她在工作上,只是力求公平而已。

    ——公平地对待每一位员工。

    “我调她做我的助理,是因为她的能力,与她是否怀孕没有关系。”

    简以坦言道:“我知道现如今职场歧视很多,女性在职场中并不容易,我改变不了别人,只能尽我所能、从我做起,做到公平二字。”

    顿了顿,她继续说:“但公平不是纵容,也不是别人可以利用来攻击我的武器。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所以我不会撤诉。”

    从警局出来,阴云散开,天空放晴,简以亦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前段时间,网络的造神论无形间给她许多压力。人毕竟不是机器,在做判断时难免掺杂私人感情,一旦情绪被影响,决策必然容易出纰漏。

    现在舆论将她狠狠打下来,跌痛的同时,她也再次触到实地。

    是时候重新出发了。

    简以想,这一次,她会走得更稳。

    一旁的律师在门口和她道别:“简总,接下去就继续按流程走了。”

    “好,辛苦刘律师。”

    等律师走后,简以侧身,瞧见傅听岘似笑非笑的表情,想起他那句“你不会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说她铁石心肠的意思?

    简以撇撇嘴嘟囔:“我就是心硬,怎样?”

    说完,她打开车门快速坐进副驾驶。傅听岘笑了下,随即绕过车头坐上车,边启动车子边幽幽开口:“不怎样,我又没见过。”

    “”

    余光见人憋着闷气,傅听岘唇角微勾。

    在他看来,心软并不是什么好事,无底线的善良只会让不怀好意的人变本加厉。

    所以,爱憎分明更好。

    等迈巴赫汇入车流,简以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表嫂许柠发来的,两张音乐节的电子套票并附言:趁休假好好放松一下~

    简以笑着回复:谢谢嫂子。

    不过两张票她瞟一眼身侧的人,抿抿唇,到底开不了口,于是点开祝夏的电话,拨过去。

    连打两个没接通,简以奇怪地低语:“最近去哪儿了?”

    适逢红灯,傅听岘停车转头:“怎么了?”

    “联系不上夏夏。”

    “跟徐知越在一块儿吧。”

    傅听岘顺手捞起手机,拨了个号码,不一会儿懒洋洋的男声响起:“干嘛,有事说事。”

    “祝夏跟你在一起?”

    电话那端呼吸停了一息。

    “关你什么事儿,挂了!”

    简以跟傅听岘对了个眼神,双双怔愣住:不是吧,这个点在一起

    虽然知道祝夏和徐知越两个人是迟早的事,但忽然明确了,简以仍是有点吃惊。缓了缓神,她眨眨眼,问:“我表嫂给了我两张音乐节的票,你有兴趣吗?”

    傅听岘凝眸。

    难怪要联系祝夏,这是找不着闺蜜,拿他当备胎呢?

    “缺伴儿啊?”

    傅听岘挑眉,阴阳怪气道,“求我,就陪你去。”

    “”

    怎么会有这么欠儿的人?

    简以压住乱糟糟的心跳,很有骨气地点开手机,喃喃自语:“我找小聪——”

    没点开一根葱的头像,手机被傅听岘拿走,摁灭屏幕。

    “人有女朋友,好意思么你。”

    “?”

    绿灯亮,傅听岘轻踩刹车,淡声说:“行吧。几点?”

    简以忍不住翻他白眼,“七点。”

    “呵,翻我白眼?我看见了。”

    “”

    眼神还挺好!

    时间不到中午,简以又在休假,用不着去简氏,便打算回别墅休息,晚点再出发去音乐节现场。

    没想到傅听岘报复似地斜她一眼:“休息?想得美。去傅氏帮我看财报。”

    简以无语:不愧是黑心资本家。

    走进傅氏大楼,碰见一个国外的合作方,正由营销总监陪同着参观公司。既然碰面了,自然免不了打声招呼。

    年轻俊朗的英国男士,金发碧眼,绅士礼貌。听到简以的口音,他惊喜道:“Have you ever lived in the UK?”

    简以点头:“I attended a university in the UK.”

    两人顷刻间熟络起来。

    傅听岘默默观察着,忽然注意到男人的蓝眼睛,困扰一夜的疑惑好似有了答案。

    昨晚上,当她半醉半醒时,主动地抱他吻他。

    后来,在他帮她时,她喉间不断溢出破碎的声音,在最后还揪住他的头发,双眼迷离地软着语气有些委屈地问:“小蓝,怎么不进来呢”

    高中三年,他们同班。

    大学时,虽然他在耶鲁,却一得空就往英国飞,所以知道她在大学也没交男朋友。

    既然没有前男友,那小蓝又是谁?

    此时此刻,面前这位英国人的蓝眼睛尤为刺眼。

    没交男朋友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所以简以喜欢的或许是个蓝眼睛的男人?她甚至为他取了昵称,连醉成那样还想着。

    傅听岘的双眸一瞬黯淡。

    小蓝。

    真好听啊。

    第27章

    来到87楼总经理办公室, 简以直接撸起袖子摊开掌心:“财报呢?给我吧。”

    傅听岘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绕过办公桌,将她往真皮座椅上一按, “慢慢看。”

    “?”

    没必要坐他的位置吧?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傅听岘抽出两份文件,解释:“我要去开个会。”

    “哦。”

    临走前,傅听岘似是想起什么,提了一句, 他的堂妹傅念霏最近放暑假回国, 时不时会来傅氏逛逛,如果觉得她太聒噪, 就让郑远打发她走。

    在婚宴上见过, 简以对长相甜美的傅念霏有些印象,听傅听岘说起,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偌大的办公室陷入安静, 简以仔细翻阅财报——有事做确实比闲着要好点, 至少没有时间东想西想,使自己不断内耗。

    而相比上次傅听岘给她的财报, 面前的几份问题更多。

    虚假的财务数据, 做得极漂亮,明显是有傅氏高层参与其中。更准确来说, 是傅家人。

    脑海里不自觉跳出傅凌予的脸,还有她曾有一两面之缘的其他傅家人。

    简以不禁蹙眉。

    草包简立凯出个阴招,她都差点没招架住。傅氏内部的刀光剑影较简氏更甚, 不知道傅听岘回国的第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心口微窒。

    缓过神来,简以随手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 圈出某几个数字做批注。余光扫过笔尖上端,泛着冷光的金属面刻着一个工整的字母。

    Y.

    握着笔杆的手顿时僵住,笔尖重重点在纸上,少许黑墨水晕染开。

    过了好久,简以才回过神。

    根据毕业前的事,这个Y字实在太好猜了。她默默将笔盖合上放回原位,像证实般又抽了另一根,打开,依旧是清晰的Y。

    温怡。

    WY.

    原来他仍念念不忘。

    如果她足够自恋,其实也可以将这个Y当成简以的以。思及此,简以失笑摇头——真是离谱,自欺欺人实在没必要。

    感情是最勉强不得的事,难以自控。正如她一样,明明不断提醒自己别多想,却仍是会在每一次跟他互动过后陷入迷思。

    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是忍不住飞蛾扑火。

    玩火自焚。

    简以叹息,将钢笔放好,换水笔做批注。比起傅听岘,财报显然要简单得多,简以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某个人真是她生命中最难的题。

    放不下,又攻克不了。

    忽然,有人叩门。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简以抬眸望过去,一颗小脑袋从门缝中钻进来,弯着眼睛轻声说:“堂嫂,你在忙吗?”

    “没。”

    简以看了眼时间,合上文件起身,笑着说:“进来吧。”

    傅念霏舒出一口气,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嘴里念叨着无聊死了。简以问她暑假没有作业么,她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我就是混个文凭啦,你以为每个人都跟堂哥和你一样嘛。”

    “”

    简以不擅长聊天,但傅念霏是个社牛,叭叭叭一顿输出,有人听她说话就足够了。

    在傅家,傅听岘这一辈基本是各自为营,各有算计。单纯的傅念霏从小就更亲近傅听岘一些,因此对简以很是好奇。

    “堂嫂,你跟堂哥真的谈了五年异国恋啊?”

    简以面露尴尬:“这个——”

    见状,傅念霏恍然大悟:“我就说肯定没那么简单!你们中间是不是分过手?”

    “?”

    傅念霏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逻辑清晰地分析:“堂哥读大学那几年,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画室画画,我就没见过有女孩子跟他打电话,后来毕业了,爷爷让他去相亲,他也不肯去。”

    综上,傅念霏得出结论,“他一定是在等你。”

    “对不对?你俩是不是破镜重圆来着?!”

    “”简以抿唇,岔开话题:“霏霏你大学主修什么专业?”

    傅念霏:“戏剧影视文学呀。”

    难怪。

    这想象力不善加利用,着实浪费。

    不过——

    简以下意识又问了句:“他把自己关进画室?”

    “对啊。”傅念霏耸耸肩,“也不知道在画什么,还装了密码锁,谁都不让进呢。”

    “肯定是在画你!”

    这时,傅听岘开完会回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立刻冷声:“傅念霏。”

    傅念霏浑身一震,瞬间收起八卦心,笑嘻嘻地转头跟傅听岘打招呼。简以偏头望过去,脑海里不自觉印出镌刻的Y字,她将不自然的目光收回来。

    傅听岘长腿一迈,径直走到沙发边,面朝傅念霏言简意赅:“你可以走了。”

    早习惯被甩冷脸子的人完全不在意,直接揽住简以的胳膊,嘿嘿一笑:“嫂子,你刚才不是说你们晚上要去音乐节嘛,带我一个呀,我让朋友给我弄张票。”

    简以倒是不介意,点头说可以:“我先问问我表嫂还有没有多余的票。”

    傅念霏爱玩,朋友多得很,忙说不用,掏出手机准备在朋友群里召唤一声。没想到才点开微信,一条消息跃入眼帘。

    手指僵住,她眼露惊慌,急急起身:“哎呀嫂子,我想起来等会儿还有个事要去办,下次再找你玩儿啊!”

    随即转身飞快地跑了。

    简以愣住,这妹妹的性格可真是说风就是雨。

    总算把烦人的疯丫头赶走,傅听岘默默松了口气,随口问简以,财报看得怎么样。简以回神,两人一起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将有问题的数据和部门挂钩,便能推测是谁在背后做文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逻辑和思路无比清晰。

    说到要点处,傅听岘顺手捞了支笔做笔记。

    金属光泽刺眼。

    思路被迫中断,简以咬唇,垂眸调整情绪。

    见状,傅听岘问:“累了?”

    简以摇头:“没,继续吧。”

    “今天就到这儿。”

    傅听岘将笔盖旋上,余光瞥见简以的视线落在笔端,呼吸一顿,然后装作不经意般说道,“喜欢就送你一支,随便挑。”

    搭在膝上的双手攥紧,简以抬眼,拒绝:“不喜欢。”

    “哦。”

    冰川色系的全套钢笔,明明是她最喜欢的。

    高中时,简以写得一手漂亮硬笔字,获得过不少书法奖,也因此在柏晟掀起过一阵钢笔潮

    将钢笔摆回原位,傅听岘扯了下唇。

    ——她哪是不喜欢钢笔,她是不喜欢他而已-

    五点整,两人准时从傅氏出发去音乐会现场。

    车内气氛沉闷,傅听岘随手点开车载FM,不知是哪个频道,正在播着经典老歌。刘德华的吻别正唱到尾声,主持人适时开口。

    “华仔的歌声令人回味悠长,那接下来的两首怀旧曲目,则是来自四大天王中的另一位张学友啦,请大家欣赏~”

    张学友。

    简以将飘在车窗外的视线收回,惯性般认真地听——前奏的旋律一响,她为之一怔。

    《只愿一生爱一人》。

    歌神不愧为歌神,低吟浅唱,嗓音充满故事感,能瞬间勾起久远的回忆,令人惆怅动容。

    那是高三的元旦晚会。

    简以和几个同学负责策划和统筹,在忙碌近一个月后,晚会正式开启。在学校舞蹈队的一支热舞开场后,四位主持人上台。

    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简以拿着对讲机在幕后跟进节目,有小问题及时协调解决。晚会临近一半时,她拿了瓶矿泉水准备休息一下下,却没想到忽然之间,嘭得一声,灯光熄灭,音响设备全没了声音。

    一条重要线路断裂。

    几息懵然过后,台前幕后瞬间乱成一团。台下的同学议论纷纷,几个老师打着手机电筒赶到后台。

    简以心脏揪紧,她准备了PlanB,备用的音响及舞美灯光都有,只是电路接线需要时间,策划的另外几个同学慌乱不已,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事故。

    简以嘱咐师父尽快将新的线路接上,然后抱起桌上的应急小灯绕过幕布,摆在舞台的前沿。

    底下喧闹声此起彼伏,高中生课业压力大,本就对晚会节目不感兴趣,事故一出,自然吵着要走。

    但黑灯瞎火,贸然走动万一引起踩踏,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于是各班老师大声安抚着同学们的情绪,不过显然效果不大。

    这时有一个音响恢复,简以拿起话筒,准备豁出去,先随便表演个节目救救场。可还没打开话筒,熟悉的身影跳上舞台,像阵风似的来到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话筒。

    “你去忙你的。”

    他抬手摁住她的肩,轻轻将她推向幕后,“这里交给我。”

    呼吸停滞。

    额头上的汗似乎比刚刚断电时冒得更多。

    愣怔几秒,简以抿唇往舞台后走。不多时,舞台上的声音清晰地传至耳畔——

    “大家晚上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傅听岘。”

    在柏晟读书的人,对傅听岘三个字都不陌生。见他忽然上台,底下的同学纷纷安静下来,想看他要做什么。

    黑暗的晚会厅,微弱光线包围着笔直挺拔的人。

    “这种氛围不好吗?”

    傅听岘笑了声,“黑灯瞎火,不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想看的人?”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安静。

    心思各异的高中生,似乎真的在黑暗里偷偷看平时不敢看的人。

    不多时,傅听岘欠欠儿的声音又响起。

    “行了,看得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唱歌吧。”

    黑暗增加勇气,铺垫渲染到位,台下欢呼着附和声。只是,在傅听岘唱出第一句后,所有声音顷刻变为爆笑。

    没有技巧。

    全是感情。

    自信的少年浑不在意,没有伴奏,由心高唱他的歌。

    简以站在后台,亦不禁弯唇。

    歌曲至高潮部分。

    「只愿一生爱一人

    因你是独有

    只愿一生爱一人

    一世亦未够」

    整首歌,唯一唱在调上的一句,便是“只愿一生爱一人”。

    思绪回拢,耳畔的声音渐远,最终融于歌神浑厚的音色中。简以眨了眨眼,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充满力量的歌声环绕,简以微抬下巴,轻啧:“你的成名曲。”

    红灯亮。

    车骤停,简以身体微微向前倾。

    许是前排车辆较多,刹车踩得略急了些。随着回缩的安全带,简以靠回椅背,偏头对上傅听岘的目光。

    漆浓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他问:“你还记得?”

    第28章

    简以微怔:怎么会不记得?

    那晚歌曲至尾声时, 所有电路重新接线完毕,舞台灯光亮起之际,简以绕过幕布, 站在舞台左边的候场区。

    她目不转睛,眼底唯有一人侧影。

    台下人声鼎沸,有八卦的同学起哄嚷嚷——

    “你爱谁呀?”

    “对啊,这么勇,顺便表白了呗。”

    “万一不是咱们学校的呢?”

    “”

    在话筒的开关关闭前, 简以听见音响里传出一记若有似无的轻笑, 令她的心脏没由来地揪紧。

    然后,傅听岘转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将话筒递给她。

    许是刚唱完歌的缘故, 他的胸腔微微起伏着,喉结轻滚。四目相对,简以呼吸停拍。

    眼睛骗不了人,她瞧见近在咫尺的漆深眼底仍蕴着残存的涌动情潮。

    视线不自然地移开, 简以接过话筒, 小声:“谢谢。”

    傅听岘轻嗯了声,随即快步下台。

    握住话筒的刹那, 掌心触及温热的薄汗, 简以心口一刺,细密的痛麻裹缠全身——他也会紧张得手心出汗么?

    向来张扬桀骜的人, 怎么会因为上台表演而紧张,结合台下的喧杂议论及那记轻笑,简以几乎瞬间有了答案。

    只愿一生爱一人。

    那个人真实存在。

    而且, 必然就读于柏晟中学。

    目光闪烁,简以望向舞台下的观众席, 忍不住对其中一个不知名的同学生出羡慕的情绪

    一场事故,诱发失恋。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

    失恋亦是。

    然而元旦晚会过后,却依旧不见傅听岘与学校的哪位同学走得近,难道他表白失败了?

    所以在高考结束后,简以才会写下情书,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可是却在当天听闻他向温怡表白的消息。原来他不是表白失败,而是和她一样,慎重地将此事放到考试之后

    嘟嘟嘟——

    催促的鸣笛声唤回飘远的思绪,简以回神,发现傅听岘仍注视着她,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绿灯亮,车流向前,后面的车主又按了两下喇叭。见她不语,傅听岘回身,换挡踩油门。

    “怎么可能不记得。”

    简以装作若无其事,笑说:“那天多亏你帮忙。”

    傅听岘目视前方,语气淡淡:“不客气。”

    气氛骤然沉寂,压在心底多年的好奇再度翻涌叫嚣,简以望向车窗外,状似无意般随口八卦,“唱得挺真情实感,唱给某个女同学听的吧?”

    “嗯。”

    平放在车座上的手猛地攥紧。

    够了,简以告诉自己,问到这里就够了。可是嘴巴却不受控,脱口而出:“那,后来爱到了么?”

    因为得知是温怡,所以当年的简以几近奔溃,立刻删除傅听岘的所有联系方式,逃一般飞往英国。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温怡?

    不过也因为此,关于傅听岘表白后的事,她皆一无所知。在她看来,傅听岘表白的失败几率应该近乎于零。

    说完,简以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不妥,大有窥探隐私的嫌疑。她抿抿唇,试图找补:“抱歉,我不是想打听你的——”

    傅听岘攥紧方向盘,指骨凸起,嗓音低沉:“没有。”

    “”

    简以一瞬懵怔,微微张口却无言。

    与预想中完全相反的答案,所以当年他们没在一起?

    犹如将沸的水忽被撤去热源,差一步便是不同结果。简以陷入迷茫,脑海里跳出许多错乱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钢笔上的Y字。

    有时候求而不得的遗憾更令人难忘,这或许就是白月光一词的起源。

    简以偷瞄一眼他沉郁的侧脸,眸光微动,有些许告诉他有关温怡的秘密的冲动。但转瞬一想,这事儿不好说,说不定会被扣上一个抹黑人家白月光的罪名,那她可真是自找麻烦。

    还是算了。

    恰逢歌曲至尾声,简以无声轻叹,转换话题缓和气氛:“所以这首歌是你最喜欢的咯?”

    她早知道傅听岘有多迷张学友。

    “以前是。”

    傅听岘扯了下唇角,“后来换了。”

    简以好奇道:“哦?换了哪首?”

    傅听岘轻转方向盘,稳稳地掉头开上高架桥,低笑一声没回答,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到音乐节上。

    听出他不想多说,简以没再追问,心不在焉地接话。

    周五晚高峰,高架桥上拥堵不堪,抵达“心跳飞行”音乐节现场时,人潮涌动,宽敞的入场通道被挤得满满当当。

    夜幕降临,现场的温度却不减反增,音浪袭来,遍布每个角落,唤醒每个人体内平静的血液。

    来音乐节的大多是年轻人,其中有不少学生和情侣。简以没时间回家换衣服,便借了件傅听岘的卫衣穿。

    黑色的潮牌卫衣穿在她身上,颇有男友风的感觉。两人混入人群里,与寻常的学生情侣无异,因人流量实在太大,人与人之间空不出安全距离,几乎都挤在一起,不少人在通道里被冲散,用手机联系约定进场后再碰头。

    简以踉跄往前,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握住。她怔愣偏头,对上傅听岘的目光,他说:“别被挤散了。”

    “嗯。”

    漫长的入场通道,嘈杂声此起彼伏,简以感受着自己愈渐加速的心跳,抬眸望见音乐节的主题宣传板——

    心跳飞行。

    她的心脏确实有点飘飘然。

    掌心似乎冒了汗?

    简以垂眸,手微挣,掩耳盗铃般希望在他察觉前,把汗蹭掉。

    感觉到她的挣脱,傅听岘松了松手。下一秒,在简以试图收回手时,温热的长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他用力攥紧她的手。

    简以心跳一顿,余光瞥见傅听岘平静的侧脸,暗暗调整呼吸。僵直的手指缓缓蜷紧,指腹触在他坚硬的指骨上。

    体温渐次趋于一致。

    走出通道,人群各自散开,现场工作人员准备了许多免费的荧光棒和花里胡哨的发箍,供观众领取,还有专门做编发和彩绘的小姐姐,摊位显眼。

    两人拿着荧光棒从VIP通道走到前排VIP区域,比起只能看到大屏幕的普通区,这里离舞台最近。不过第一排早已被狂热的粉丝占据,尖叫欢呼声起伏不断。

    当两人选好位置站定时,简以的右肩被人拍了下,她转过头,对上一张笑嘻嘻的脸。

    “表嫂!”

    简以惊喜道,“你怎么来啦?”

    许柠左脸画着Q版萌宠,手上拎着各式各样的氛围道具,笑着同两人说哈喽:“你哥呗,受人之托来帮忙。喏,这些给你们玩儿。”

    “喔,那等会儿表哥要上场吗?”

    许柠点头:“就一首歌啦。”

    说完,许柠看了眼手机,迈步往后台跑:“我先去忙,一会儿见呀!”

    灵巧的背影消失在人海,简以收回目光,弯唇说:“我表哥从小玩儿架子鼓,如果不是要接管霍氏,他一定会成为很有名的鼓手。”

    傅听岘点头,想起婚宴时见过的男人——所以人果然都是多面的。

    讲起表哥表嫂,简以显然很兴奋:“你知道吗?我表哥表嫂缘起于大学音乐节,表嫂对表哥一见钟情耶。”

    “然后就追了?”

    “对!”

    这时,舞台灯全数亮起,开场鼓手solo,重金属打击乐瞬间将气氛拉至最高,所有人都跟着节拍晃动。

    两人身边站了对小情侣,模样瞧着像高中生,简以偏头看了眼,正好瞧见女生口袋里露出的校徽——居然是柏晟中学的学生!

    耳畔拂过热气。

    “学弟学妹啊?”

    简以回过头,瞧见傅听岘脸上的笑意,开玩笑说:“告诉老梁,估计会直接冲过来抓他俩回去。”

    傅听岘挑眉:“你做个人吧。”

    老梁是柏晟有名的教导主任,专抓早恋的学生。不过柏晟教学理念先进,抓到早恋的也不会叫家长,只是会加以引导,让他们以学业为重。

    非富即贵的学生,大多数都拎得清,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即便真早恋的,成绩也不会受太多影响。

    话音落,小情侣被人挤过来,不小心撞到简以的肩膀。简以脚步微晃,身体往侧边倾,傅听岘下意识揽住她。

    小情侣忙道歉:“对不起,没撞疼你吧?”

    “没事没事。”

    傅听岘笑了声,松开的手却没撤,半搭在简以的肩上,戏谑:“站稳点,学姐——”

    简以轻哼,扭头继续望向舞台。

    五颜六色的舞美灯光遮盖了她脸颊的绯红。

    灯光和冷焰烟花交织,音乐将全场气氛燃到最高,心脏震动,跳跃于嗨翻的空中。每个人踩着平地上,灵魂却依旧在高空飞行。

    临近尾声时,时间已至后半夜,简以双腿站麻,整个人靠在傅听岘身上,才不至于瘫坐在地。

    最后的彩蛋节目是位素人演出。

    身穿宽松白卫衣的鼓手上台试音时,底下又是一阵躁动,纷纷开始查最近有什么新出道的男团。

    ——这么帅的鼓手怎么从没见过!

    这时,鼓手拿起话筒有节奏地轻拍两下,然后笑着开口:“今天,有位朋友想对现场的一位女士唱一首歌。如果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的话,等会儿就站到那棵树下等他,好么?”

    一番话将戳中在场所有人的心。

    尖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

    “这谁顶得住?!”

    “谁呀谁呀,到底是哪个女生?”

    “”

    简以亦对着转动的人群转头张望,心跳砰砰,为现场的那位女生感到激动。傅听岘问:“你喜欢这种方式?”

    “不不不——”简以摇头摆手,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这太社死了。”

    当事人和吃瓜者怎么会是一个心态?

    对简以来说,当众被表白是最尴尬的事,大学时她遇到过几次,差点当场窒息

    音乐响起,现场安静下来,清俊的男人缓缓上台。

    「每个人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

    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

    等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 」

    悠扬的旋律随风飘动耳畔,简以抬眸,轻声:“又是张学友的歌哎。”

    傅听岘偏头,嗓音沉缓:“嗯。”

    不知为何,简以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变化,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

    台上的男人深情演唱,现场观众目光移来动去,终于在歌曲后半段时,不远处的树下,出现一位穿着连衣裙的女生。

    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欢呼中,男人走下台,朝女生走过去。

    Happy ending.

    有情人终成眷属。

    音乐节亦在欢乐中落下帷幕。

    简以笑望着相拥的人影,听见身侧的人说:“这首。”

    她回眸,眼露疑惑:“嗯?”

    傅听岘注视她的目光,沉声:“最喜欢的歌,是这首。”

    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简以怔愣。

    他还在等么?

    “小以!小以!”

    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许柠跑过来把她拉到一边:“你们等会儿就回家了么?”

    简以点头:“嗯,我们开车来的。”

    “都大半夜了,开车多累啊,而且现在外面的路肯定大堵特堵。”许柠眨眨眼,掏出两张房卡塞到简以手上,“附近的酒店都订满了,这家不错喔——”

    顿了顿,许柠狡黠地凑到她耳边,低声:“用一张还是两张,随你自己啦!”

    说完,她跟两人告别。

    “下次来沂城玩儿呀。”

    傅听岘礼貌点头:“表嫂再见。”

    两人跟随人群往外走,简以晃了晃手里的房卡,说休息一晚再走吧。她心不在焉地迈步,脑海里都是歌曲的余音。

    人潮散去,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在想什么?”

    简以回神,耸耸肩:“在想表哥表嫂。”

    “?”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表哥和表嫂在恋爱时分开过几年,但最终还是走到一起,时间和空间都分不开他们。”

    傅听岘漆眸微沉:“所以他们互相都等着对方?”

    “嗯。”

    “他们一定很相爱。”

    “嗯。”

    确实,只有相爱才能克服一切困难。

    走进酒店,两人搭电梯上楼,正好碰上一对缠抱在一起的情侣。两人急不可耐,迈进电梯便旁若无人地吻得难舍难分。

    只要他们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简以尬得指尖微蜷,垂眸看见金属地面里的倒影,脸蹭得发红。忽然,傅听岘抬手,蒙住她的眼睛。

    倏然陷入黑暗,尴尬被紧张感取代。

    好在很快抵达楼层,简以几乎是逃离电梯。傅听岘笑了声,跟在她身后缓步走。

    今晚的音乐节使全身的细胞沸腾,方才的一幕更是令血液涌动。简以深吸一口气,忽然在走廊停步,转身。

    傅听岘一怔:“怎么了?”

    简以凝眸,问:“你还在等吗?”

    四目相视,空气凝固。

    傅听岘觉得她只是好奇,故而扯了下唇角,摇头。

    他等到了。

    至少,心上人如今就在眼前。

    简以轻轻舒气。

    所以,这应该算是放下了的意思吧?

    两人继续前行,走到各自的房门外,两间房并排挨着。

    伸进口袋的手捏住房卡,又一瞬松开,简以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傅听岘刚掏出房卡,见人走过来,撩起眼皮:“嗯?”

    简以觉得她的理智仍漂浮在音乐节现场的上空,她抿了下唇,随口扯谎:“我把房卡弄丢了。”

    傅听岘深看她一眼,眼底情绪不明。半晌,他抬手刷开房门,把房卡放到她手上,将人往里推:“我去前台补一张——”

    还未转身,手腕被反手握住。

    简以缓慢地眨眼:“就,不补了吧?”

    走廊的明亮和房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明暗之间,空气骤然升温,仿佛下一刻便要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简以眼睫轻颤,正欲松手时,整个人被压进房内。

    嘭——

    房门关上。

    没人顾得上插房卡,漆黑的室内只余一抹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呼吸缠绕交叠,音浪的余热顷刻复燃,似有将两人吞噬之势。

    在窒息的前一秒,双唇稍稍分离。

    些许理智回归,简以趁着喘息的间隙,嗡声低喃:“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傅听岘摁着她的肩,哑声回:“你说。”

    “做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说话?”

    她是善于伪装又理智的胆小鬼。

    即便被情.欲压垮,也要率先确保自己的心不受伤害。

    漆色的眼底阴沉一片。

    傅听岘勾唇冷笑:这是不想听他的声音,想直接拿他当替身使?

    “可以。”

    搭在她后颈的掌心往上,扶住她的后脑微微用力,迫使她的脸仰起:“我也有一个要求。”

    强势的力量令简以错愕,全身肌肤开始不受控地颤栗,她不得不仰首,撞进傅听岘深不可测的眼里。

    他抬手拨开她额间碎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

    第29章

    房卡唤醒电源, 电光火石间,呼吸愈急,昭示一场心照不宣的博弈。

    棋逢对手。

    箭在弦上。

    迫切的情绪和喜洁的本能相持, 眼神交汇,达成一致——

    浴室是主战场,喷涌而出的温水是催人向前的战鼓,饶是调成偏凉的温度,亦能点燃滚烫的血液。

    盔甲是保护, 亦是阻碍, 被淋湿后的湿/黏笨重感令人不适。在正式交手前,两人先礼后兵、友好互助, 屏息为对方剥去阻碍。

    雾气萦绕, 流水哗啦,浇不灭心火。

    水不是水,而是炙热滚烫的岩浆,似要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融化。

    太可怕了。

    简以在惊愕中认清一个事实。

    想象和现实之间大概相隔十万八千里, 她不是拥有筋斗云的孙悟空, 别说翻跟斗,她连动都动弹不得。

    傅听岘没比她好多少。

    未曾探索过的陌生领域, 学霸也免不了笨拙无措, 更何况是口不能言的学霸。

    隔着雾气,简以看见他眼底血红一片, 不禁翘起唇角。

    天平的两端,你强他便弱,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 即便自己是个菜狗,也要压制另一个菜狗。

    小学生打架。

    菜狗互啄。

    后颈被捏住, 湿漉漉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肌肤。处于下风太久,简以不甘示弱,圈住他的脖颈,狠狠吻/吮他的喉结。

    耳畔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是专属于胜利者的号角。

    简以满意地笑,却在下一瞬被反制,整个后背撞上氤氲着水汽的玻璃门,好在傅听岘将掌心垫在她的后脑,否则非要撞懵不可。

    局势转变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准守承诺的人果真一声不吭,犹如压抑到极限的困兽,漆眸似漩涡。简以怔然望着他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吞噬。

    力量悬殊,双腿不得不缠着他稳住身体。

    傅听岘浅浅笑,低头与她接吻——他最喜欢她微微仰头的样子,仿佛她的眼里唯有他一人。

    简以窒息。

    她不允许他讲话,他便报复般阻断她的呼吸,令她也失语。简以皱眉挣扎,眼尾湿润,不知是水还是泪。

    舌尖在混乱中战出一线生机。

    但她笑不出来。

    因为傅听岘亮出了武器。

    她没有的武器。

    武器触在肌肤上,隔着保护膜,也要比水烫上百倍。像是被利刃抵住咽喉,来回挪蹭,逼迫威胁。

    简以一向有骨气,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认输。要杀不杀的缓慢磨蹭更让她煎熬,她气得咬他唇角挑衅:“就、这?——唔。”

    锋利的宝剑。

    尺寸不合的剑鞘。

    不过进一寸,双双疼得呼吸凝滞。

    大意了。

    简以欲哭无泪。

    像被命运卡住脑门,进不得退不得。

    她有点怀念小蓝。

    那个由她掌控,温度、尺寸、节奏都随她掌控的可爱小蓝,显然要比眼前不受控的人要贴心。

    简以的额头不断冒出豆大的汗,圈住傅听岘脖颈的手摸到他一跳一跳的青筋,她咬住唇,像个视死如归的英勇斗士,下定决心——

    长痛不如短痛!

    傅听岘强忍着,抚摸她颤/栗的脊背,极有耐心地等她适应。却不料,痛苦蹙眉的人忽然反击,按住他的肩,用力往前挤,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

    箭入心脏。

    贯穿到底。

    一击致命。

    闷哼被痛呼尖叫覆盖:“啊!!!”

    简以觉得如果自己死了的话,傅听岘大概很冤,说不定要被扣上过失杀人的罪名。

    傅听岘也差点断气,抽身后抱起她,气得牙痒痒:“疯子!”

    没有胜负的战局。

    没有赢家。

    简以躺到床上时,像条搁浅的鱼,呼吸一颤一颤,快要翻白眼。更严重的是她抽筋的右小腿,疼得她不住抽气,眼里涌出生理性的泪。

    傅听岘坐在床尾给她揉捏小腿肚,又气又燥,想狠狠打她屁/股。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这事儿上也要拼命争强。

    操。

    弄死她算了。

    心里不断撂狠话,手上动作却温柔得要命。

    牵拉僵硬的肌肉逐渐舒缓,简以止住眼泪,另一处的“泪”又汇聚涌出她轻轻呜咽,却一声不吭。

    惨痛的教训让她不敢再试。

    实践出真知,总归还是小蓝更好。

    傅听岘了解她的反应。

    叹息一声,攥住她的脚踝往下拖,而后半跪着吻上去。

    双月退垂搭在宽厚的肩上,简以瞪大眼睛,生理和心理双重震惊。梦境与现实融合,她抽气颤抖,躬身指尖触他黑发:“昨、昨晚是?”

    傅听岘微微抬首,嗓音哑到极致,“想起来了?”

    轰——

    简以无力瘫倒。

    好在傅听岘关了房里的灯,否则他一定会嘲笑她,像一只煮熟的虾,红透软透。

    音乐喷泉失控。

    游鱼呼噜噜地汲取水分。

    简以的脑袋像浆糊般,一息之间,化敌为友,从博弈到帮助,令她懵怔茫然。不过本能使然,简以不是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被帮助一回,自然要还回来。

    在傅听岘站起来转身前,她翻身攥住他的手腕,将脑袋凑过去:“我帮你。”

    脑门被掌心抵住按回去,傅听岘笑了声:“真要帮我?”

    简以在黑暗中点头:“嗯。”

    他闷声抬起她的腿,“行。”

    “?”

    下一瞬,简以马上反应过来。

    抽筋的地方经过傅听岘的按摩,现已痊愈。但细心的“傅医生”还有巩固的热疗,蹭过小腿的每一寸肌肤

    细致有力。

    一举两得。

    简以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简直要疯,索性把自己埋起来,掩耳盗铃般不去听从他的声音。

    两人收拾完自己,从浴室出来时,天光已是蒙蒙亮。床单已经睡不了人,更何况他们也睡不着。

    好在烘干机给力,换上衣服,两人无声下楼退房。

    清晨的风舒适凉爽,吹拂脸颊,把丢失的理智一并带回脑子里。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将简以淹没,她耷拉着脑袋,完全不敢直视傅听岘。

    走到停车场,傅听岘直接打开后座的门把人塞进去,然后径直坐进驾驶座,摁下启动键,挂挡开车。

    显然也不想跟她对视。

    这样也好。

    简以在后座躺下来,扯了绒毯把自己裹住,连头也蒙起来。

    好尴尬。

    她居然真的把傅听岘给睡了?

    准确来说,是互相睡。

    虽然痛得想死,但后来解锁的东西是真刺激,强是真的强,就是与她的太不合。

    太要命,真的感觉差点死翘翘。

    可怕。

    要死!

    以后该怎么面对他,还能好好搞事业不?!

    各种情绪堆叠,困倦的眼皮逐渐合拢,呼吸平缓,额头却滚烫起来再醒来时,眼帘里印出家庭医生的脸。

    她和傅听岘双双躺在床上。

    医生叹气诊断:“你们这是典型的发骚后遗症,这个病很稀有,好在你俩是夫妻,问题不大,连续做上十天十夜便可康复。”

    简以的表情犹如五雷轰顶:“???”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鬼话?

    十天十夜,不如直接把她送走。

    眼前一阵眩晕,等缓过神,她和傅听岘又站在领奖台上,台下人声鼎沸,欢呼和鼓掌声连绵不断。

    家庭医生化为颁奖牌位,笑着将两块钻石奖牌挂到他们的脖子上。

    “恭喜你们!”

    “?”

    评委转身,面朝观众席:“让我们祝贺这对打破吉尼斯世界doi记录的夫妻,十天十夜,他们是第一对突破七天七夜的夫妻,掌声送给他们!!”

    十天十夜?

    什么奖牌,她才不要呢!!!

    简以双腿发软,两眼一抹黑

    “简以,简以?”

    新鲜的空气注入肺腑,简以睁开眼皮,模糊的轮廓渐次清晰,是傅听岘。她倏然瞪大双眼,心有余悸般四周张望,唯恐家庭医生又忽然跳出来。

    傅听岘见她一脸惊慌,又想起方才她的梦呓,一声一声唤着“不要”。

    她后悔了是吗?

    眼底黯然,手臂却被抓握住。

    “就你跟我两个人是吧?”

    “”

    傅听岘错愕抬眸,对上一双茫然的鹿眼,心下一软:“做噩梦了?别慌,已经到家了。”

    舒出一口气,简以推开他下车,不自然地轻哼:“谁慌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换鞋的时候,简以脚步不稳差点栽倒,傅听岘扶了她一把,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再看她愈渐变红的脸颊,抬手贴住她的额头,皱眉:“你发烧了。”

    像是被踩到雷区,简以拍开他的手,往前跳一步,超大声:“你才发骚!”

    “”

    没管平翘舌音,傅听岘直接拽着她大步往前,将人按倒沙发上,然后掏出手机拨电话,语气不容置喙:“我叫医生过来。”

    简以怔住。

    家庭医生。

    发骚后遗症。

    十天十夜。

    吉尼斯世界doi记录。

    啊啊啊啊啊——

    救命!

    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简以瞬间失控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抢过他的手机摁断通话:“我不要看医生!”

    傅听岘的火快要压不住,沉着脸拽她坐下,冷声:“闹什么?”

    简以身心俱疲,头疼腿疼哪哪儿都疼,也没有恢复平静,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移开不自然的视线,甩手躲避:“不用你管。”

    傅听岘快要被她弄疯。

    “你在别扭什么?”

    傅听岘掰过她的脑袋,非要她看着他,“昨天胆儿挺大啊,后悔了是不是?”

    简以目光闪烁,蹙眉:“谁后悔了。”

    淬了冰的眼眸稍稍和缓,傅听岘又问:“那是弄疼了?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我——”

    简以顿住:他凭什么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她?

    比小蓝大了不起啊?

    去你丫的!

    简以不爽地拍开他的手,猛然支起身子平视他,呵笑:“拽什么拽,我又不疼。倒是你,没被夹伤吧?”

    傅听岘太阳穴忽跳,一把将人摁在沙发上。

    简以挣扎,却在瞧见脖颈下的红痕时愣住。错失反制的时机,下巴被用力捏住,她回神对上他含怒的眼睛。

    “想死是吗?”他问。

    第30章

    傅听岘倒是没用多大力, 但指腹传来的温度明显比她还烫。

    简以微愣。

    他也发烧了?

    那就更不能叫家庭医生了,否则医生一问,原来是做出来的烧, 可不就真成了发骚后遗症?

    思及此,简以浑身一激灵。

    双膝被他压着,稍一动,扯到某处,疼得简以轻嘶一声, 吸了口冷气。傅听岘瞬间恢复理智, 松开手,起身去拿医药箱。

    用耳蜗温度计一测, 38.3度。

    傅听岘倒了杯温水来:“那就先吃颗退烧药。”

    简以点头吞药, 吃完把药递给他:“你也来一颗。”

    “我不用。”

    “”

    不跟他废话,简以撇撇嘴,拿起耳蜗枪往他耳朵里一塞。

    嘀嘀。

    38.7,比她还高0.4度。

    难怪连耳朵都烧红了。

    傅听岘不发一言地坐下, 掰药丢进嘴里, 随手拿起她喝剩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吞咽声清晰可闻。

    偌大的别墅,宽敞的空间, 尴尬的空气充斥席卷每一个角落。

    说真的, 如果实在这所江景别墅里,简以再怎么样也不会失了理智。只要踏进这里, 她便有非常清醒的认知——联姻代表什么,她该在这场联姻中做些什么等等。

    昨晚真的是个意外。

    冲动是魔鬼。

    简以默默抿唇,偷偷瞄一眼身侧的人, 站起来干笑一声:“休息去了。”

    “等等。”

    傅听岘平静地唤住她,沉声:“定个时间, 互报体温。”

    “”

    好小子,还挺惜命,怕烧晕了没人发现是吗?

    最后两人约定每隔4小时微信上发一次体温,如果超过39度就叫医生来。看吧,一回别墅,条理、逻辑、理智、分寸全部回归。

    她是如此,傅听岘也一样。

    回到房间,简以脱下卫衣打算再简单冲洗下。明亮的浴室灯光下,她弯腰瞧见小腿肚依旧是一片红红。

    热水浇上去,愈发火辣辣。

    靠。

    这混蛋磨得是真狠啊。

    再往上,就更疼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脑袋越发昏沉。晕晕乎乎躺到床上时,简以心口莫名涌上一大股遗憾。

    虽然尺寸的确不合,但除了她凶猛冲过去差点把自己送走的那一下,就啥都没有了。

    人硬邦邦地抽走,居然真就没再继续。

    后面领教了他其他的技术,爽是爽到了,但还是可惜。

    药效起作用,简以迷迷糊糊沉入梦乡,嘴里仍止不住地叹气。

    唉。

    没机会咯。

    别墅的另一间卧室,水声已停,穿着浴袍的男人坐在桌前,脸色凝重地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网页。

    标题是他刚输入的。

    「尺寸不合会给女生造成阴影吗?」

    有条高赞的回答。

    是一个专业医生给出的建议:其实尺寸不合的情况并不多,女生觉得难受有痛感,大多是因为男生的动作太过粗鲁,前/戏不到位,暴力进入导致的。只要男生注意温柔一些,就不会有问题。

    啪——

    傅听岘黑着脸合上电脑。

    温柔前/戏,是他不想做吗!?

    她给他时间了吗!!!

    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撞过来,把自己弄伤,也差点把他夹断。

    操。

    怎么会那么紧。

    他在里面呆了多久?

    两秒?三秒?

    就一下!

    比猪八戒吃人参果还快,除了疼和紧,爽个屁!他想象了八百万遍的第一次,被毁得彻底。他就不该心疼她,就该撒开了弄,让她长长教训。

    脑瓜子嗡嗡的,郁火、燥火和怒火合并而成的“三昧真火”,烧得人温度越来越高。

    傅听岘不爽到极点,走到床边撒气般踢开被子,躺倒。

    一分钟不到,他翻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给从小认识的江医生发消息:江叔,帮我拿两支药膏

    发完,把手机一丢,傅听岘捞过被子蒙头睡觉。翻来覆去十分钟后,他烦躁地掀开被子,半坐起,狠狠揉一把头发。

    她好像很疼。

    那里看着也确实有点肿。

    又转念一想——

    疯女人!

    疼死活该!

    消息音响,屏幕亮起,江医生回复:行,你什么时候要?

    傅听岘边打字边下床开衣柜换衣服。

    ——我现在就过来拿。

    活祖宗。

    他上辈子欠她的-

    简以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还做了个很清醒的梦。优秀的人从不给自己留遗憾,现实不够,梦境来凑。

    没有痛感就是舒服。

    醒过来的时候,发了一身汗,体温也恢复正常。简以看了眼床头钟,刚好过了4小时多一点,她摁亮手机,发现傅听岘准时准点发了体温数据过来。

    [傅听岘]:37.5

    他是调闹钟了吗?

    没等她回复,又有消息弹出来。

    [傅听岘]:?

    [傅听岘]:烧昏迷了?

    乌鸦嘴。

    嘴角往上翘了翘,连简以自己都没发现,她回复:我退烧了。

    [傅听岘]:哦。

    [傅听岘]:给你买了东西,放你门口了。

    简以微愕,下床走到卧室外,发现挂在门把手上的小袋子。她取下打开,里面放着两支药膏。

    看清楚名字,双颊一瞬飘红,她缩了缩脖子,退回卧室里。

    僵着手指紧抿唇,简以艰难地打下谢谢两个字回过去,然后去浴室换下被汗浸湿的睡衣,冲澡洗头。

    涂完药,些许撕/裂的痛缓解不少。吹干头发,回到床边,她下意识拿手机看——没有回复。

    行吧,也正常。

    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化后,简以猛地惊醒。

    可怕,睡了一觉,她居然就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成年男女走个肾,却勾出了潜藏在她心底的小九九。

    完蛋。

    这很严重。

    深呼吸深呼吸。

    简以不断做心理建设,千万不能乱,想想联姻的目的,总算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各大新闻网发布了最新的警方通报,澄清热搜一下飙升,网友评论又开始一边倒。

    简以笑了笑,没看两条就退出页面,不会再被赞美或诋毁的言论影响情绪。

    彻底放下。

    重新再战。

    手机震动,是江宁初的电话,一接通,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猜猜看?”

    简以抿唇:“简立凯的脑门被简氏大楼移动门给夹了?”

    “”

    江宁初爆笑,“你真的是哈哈哈哈哈,不过也差不多,脑子没被门夹也干不出那事。”

    根据江宁初前同事提供的消息,江宁初又找了熟人查了下求证,确定简立凯这两天去了漂亮国的某个州,参加地下狂欢派对。

    “新型毒/品,他真的玩儿疯了。听说那东西比一般的瘾要更大,他肯定不能每次都飞国外——”

    人渣败类都是步步沦陷的,越赌越大,越吸越狠。简立凯赢了她一场,疯狂得不行。

    看来是要自己来送人头。

    这种人不去蹲大牢,简直是危害社会。

    窗外天色渐暗,小憩一会儿,简以走出卧室下楼。阿姨已经把晚餐做好,差不多一天没吃饭,简以肚子空空,真饿了。

    她掏出手机给傅听岘发消息,叫他下来吃饭。

    等了5分钟,还是没有回复。

    她凝神看着那条37.5的消息,快接近正常体温,现在应该退烧了吧?准备摁语音通话的手顿住:说不定正睡得香,先不打扰他了。

    简以让阿姨单独给傅听岘留一份饭菜,然后盛汤吃饭。吃完后,她在客厅看电视,慢悠悠地吃餐后水果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每隔几分钟她都抬头往楼上望。

    然而不见人影,消息也没回。

    这也睡太久了吧?

    简以蹙眉,拨语音通话过去,没人接听。意识到不对劲,她起身快步往上楼,走到傅听岘的房门口。

    叩叩叩。

    没人应。

    “傅听岘?傅听岘?”

    音量增大,依旧没有回应。

    结婚后,两人达成一致的默契,便是从不踏足对方的卧室。私人空间对人尤为重要,在未得到允许前进入,实在不礼貌。

    但现在情况特殊,简以咬唇思考几秒,握住门把手,推开门。

    卧室里的空气干净清冽,泛着淡淡的薄荷味道。简以缓步走进去,小声开口:“傅听岘,你还在睡吗?”

    床头灯幽暗昏黄,光圈浅浅,简以走到床边。

    躺在床上的人呼吸沉重,薄唇干燥,脸颊很红。她抬手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心脏倏然揪紧,她焦急地轻拍他的肩:“傅听岘,醒醒,醒一醒!”

    烧得晕晕乎乎的人微微睁开眼,说不出话。

    简以赶紧掏手机拨电话给家庭医生,接通后,把情况告诉医生,手和声音都是抖的。

    医生冷静地安抚,说立刻过来,并告诉她先做些简单的降温处理。

    搁下电话,简以立刻拿来退烧贴给他贴上,然后用温凉的毛巾给他擦拭皮肤。她自责地眼眶通红:都怪她,为什么不让他叫医生?

    发烧可大可小,严重的话可能会烧坏脑子简以越想越害怕,颤抖着双手牢牢握紧他的手,在心里暗暗发誓——

    如果傅听岘真的烧成了傻子,她也会为他守好傅氏,不会让别人欺负他的。

    这时,昏睡的人嘴唇动了动。

    简以用指腹轻触他的唇,马上起身去倒水,打算用棉签给他润一润。

    傅听岘被拽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很长,里面除了简以还是简以,哦,好像还有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小哥。两人手挽着手、姿态亲昵地从他面前走过,一步也不停留。

    小酒窝晃啊晃。

    她笑得真开心。

    他皱眉追上去,追了好久终于跑到他们面前,却收到简以的冷笑:“我们试过了,不合适有什么办法?”

    他不合适,难道英国小哥就能合适?

    黄种人你都受不住,居然还想试白人!

    你是不是想找死啊简以!?

    可惜怎么张嘴都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两人走远

    迷茫地睁开眼,傅听岘思绪混乱,不知道是否还在梦里。身上没什么力气,他半撑起身体。

    忽然脚步声传来,挽着金毛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他有点懵:“简以?”

    简以端着水,一脸惊喜,醒了就好,看样子也没有烧傻。她迈步走到床边:“来,快喝点水。”

    傅听岘怔住。

    果然是梦。

    太假了。

    简以从没对他这么笑过。

    在梦里也要拿他寻开心,过分了吧?

    “别演了——”

    傅听岘面无表情地启唇,嗓音沙哑:“渣女。”

    简以的笑僵在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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