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简以说不出话了。傅听岘不清楚其中原委, 根据她没头没脑一通乱来的行为,着实很有睡完不认账的嫌疑
她也后悔啊,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的话, 她一定要搞一颗来吃吃。
见她迟迟未答话,傅听岘亦不再追问,良久,才轻声问了句,有什么不舒服吗?简以耳根发烫, 嗡声嘟囔, 极不自在地回,没有。
“那睡吧。”傅听岘语气闷闷。
“嗯, 你也早点睡。”
挂下电话, 简以满脸纠结,别别扭扭地倒在床上,睁大眼睛讷讷地望着天花板——
她跟傅听岘结婚一年多,会发展成如今的模样, 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早已习惯了压抑情感, 习惯默默喜欢他。
比起暗恋,面对面的暧昧互动是她不擅长的领域。一方面, 她会因为他的某句话或某个动作而心跳雀跃, 可另一方面,她会茫然无措, 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坐上患得患失的天平,以至于说话做事丧失了平日里保持的理智。傅听岘现在一定觉得她莫名其妙加神神经经,估计对她很无语吧
重重叹气, 简以扯过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像鸵鸟一般缩起来逃避, 不敢直面问题。
因为太喜欢,所以做不到游刃有余、坦然应对。
夜深寂静,简以心绪烦乱,难以入眠-
相隔近千里的京市,满怀心事的男人亦难成眠。今晚他像坐过山车似的,领略过冲到顶端的亢奋喜悦,然而下一瞬,又快速下坠,狠狠栽回地面。
偌大的空间,室温渐渐下降,直至冷冷清清。傅听岘满眼失落,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中。
他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懂她。
不懂她的心思,不懂她想要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有多少分量。
过去她不喜欢他时,他尚能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悄无声息。
但如今她多少对他有了点意思,他便愈加贪心,想要更多,想要她再多喜欢他一点,再多一点
其实他并不着急,他想的是循序渐进,可今天是她主动,他又不是禁欲忍者,对着喜欢的人能够坐怀不乱。
谁知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无情的女人前一秒捧着他的脸亲,后一秒穿上裤子就跑得没影儿,难不成是把他当炮友了?
傅听岘冷笑——
哦,还真有可能。
之前就说要跟他当一辈子朋友来着,看来是友谊变质升级了,可真有她的。
越想越烦闷,傅听岘抓了把头发,起身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感情不顺的男人心里极度不平衡,三更半夜扰人清梦,把唯二的两个兄弟从睡梦中叫醒,约出来喝酒。
深夜酒吧,人声鼎沸,舞池里男男女女腰肢扭动,眼神迷乱,笑意盈盈。而坐在角落卡座上的矜贵男人,眉眼冷淡,除了喝酒,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
由于长相太过出众,有女人试图过去搭讪,可惜人冷得跟冰块似的,连个眼神都不给,一来二去,便没人再去自讨没趣了。
没过多久,徐知越和周叙前后脚进来。难得见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徐知越坐下便问:“咋了你,跟简以吵架了?”
“没有,”
傅听岘闷声闷气,“她出差去了。”
徐知越嗐了声:“不就是出差吗,你怎么跟害相思病似的。”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
徐知越不懂内情,只以为是小夫妻闹别扭,便陪着喝了几杯,劝了几句,说没事的,哪对情侣不吵架,他和祝夏每天都要吵好几顿呢。
安慰的话说得跟炫耀似的,傅听岘越听越不是滋味,索性不说话,喝闷酒。
不多时,徐知越接到祝夏的电话,女朋友一催,兄弟立马抛在脑后,反正还有周叙在,他直接搁下杯子走人。
叽叽喳喳喧闹的人离开,周叙才正色开口问:“到底怎么了?真吵架了?”
傅听岘喝下最后一口酒,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
“不知道,我还是不懂她。”
灯光交错,周叙凝眸不语。傅听岘喝了点酒,跟俩兄弟说说话,感觉好很多,无力归无力,还能不爱了咋地?
他又不是第一天栽。
他都栽了快十年,早认命了。
降低期望可能会好一点。
炮友就炮友吧,生理需求也是需求,她还不是需要他?
这时,周叙眸光微动,欲言又止道:“听岘,你有没有想过——”
傅听岘偏头,“想过什么?”
“作为兄弟,我其实不应该说些让你泄气的话。”周叙眉目温和,无奈垂眸,“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对简以的感情太深,容易陷在其中,曲解她对你的心意。”
闻言,傅听岘心脏一沉,唇线紧抿。
“我是旁观者,也和简以同窗三年,跟你更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周叙认真分析道,“你仔细想想,简以的个性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她喜欢你的话,怎么可能不让你知道?”
顿了顿,他又低低叹气:“你很清楚这几年简家发生的事,对简以来说有多打击,而她回国的目标明确,你也是借此机会和她结婚,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帮助她。现在简家的事差不多结束,你仔细想想,她是真的和你情投意合,还是因为感激而继续跟你在一起。”
“听岘,感动不是喜欢,感动也无法变成爱情。”
周叙的话如同当头棒喝,击碎虚幻的粉色泡沫。傅听岘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胃里的酒变得又苦又涩,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走到卧室。
他高烧时简以躺在椅子上彻夜照顾她的身影还历历在目,如今一室孤清,只他一人。
傅听岘拿起笔记本翻开,上面做了第一次约会前的准备。他原本打算带她去看看他的画室,把他的喜欢坦诚告诉她——
他并非像徐知越开玩笑所说的先婚后爱,他早就喜欢她了。
可是今天周叙说的,让他变了主意。感动不是爱,愧疚更加不是,他不能卑鄙地用喜欢去情感绑架她,那样太混蛋。
沉思许久,他拿笔将几行字划掉-
简以出差五天,期间傅听岘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却不再提及那晚的事。虽然依旧保持着消息往来,但很明显不似那晚之前的热络暧昧,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倒退回过去相敬如宾的时候。
也是,忽冷忽热,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整理好行李,她打车去机场,飞回京市。下机后,简以缓步走到接机口,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让她不由地愣了下。
傅听岘大步走向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面上笑意淡淡:“事情谈得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
“那走吧。”
“好的。”
他没有牵她,只是与她并排走着,疏离感明显。简以垂眸,唇紧紧抿着,眼底难掩失意。
上车后,一路无言,直到某个红灯,傅听岘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偏头问她:“过两天是你的生日,今年想怎么过?”
“”虽然语气挺官方,但难得他还记得,不过现在他们之间尴尴尬尬的,一起过生日估计也不自在,简以指尖微蜷,不自然地找借口,“我跟宁初她们约好了一起庆祝。”
傅听岘目光微顿,继而点头:“好。”
关于她生日的话题就这样揭过,仿佛他只是随口一问。短短五天,好像什么都变了,江景别墅一如既往宽敞冷清,而他们之间如同隔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客客气气。
简以心口郁涩。
看来他想通了,毕竟不是多深刻的感情,被她瞎闹一通,马上就消磨没了。所以他也不打算追她了,就恢复以往,相敬如冰地过日子。
没关系。
她能接受。
到生日那天,简以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眺望万家灯火。能接受,却还是会难受,她垂眼看向手里的龙虾手链,眼前浮现去年生日的场景——
龙虾餐、龙虾烟花、龙虾手链和他,好怀念,但回不去了。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进一步后再退回原地,便再难恢复往日心境。
期待落空,远比没有期待更酸涩。
傅听岘不会知道,她有多喜欢他,以至于很多行为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纷乱的思绪飘荡,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简以回神,看见来电显示,心跳漏了一拍。
她抿唇接起,傅听岘声线清冽,平静地问:“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喝酒,要来接你么?”
“不用。”
简以回绝,“我没喝酒,能开车回来。”
傅听岘嗯了声,又问:“我电脑黑屏了,能借你的用吗?”
“可以啊,”工作狂有两台备用的笔记本电脑,她大方道,“你去我卧室桌上拿就行。”
“好。不过你那里怎么这么安静?”
“”
简以一瞬慌乱,握紧手机,忙不迭道:“我在洗手间,先不跟你说了,再见。”
电话被挂断。
傅听岘目光沉沉望着眼前的生日蛋糕,轻扯唇角苦笑。真的很难自欺欺人,她避他避得跟什么似的,连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
人倒霉起来,连电脑都罢工。傅听岘叹气,起身搭电梯上楼,来到简以的房间。整洁的卧室,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她的气息,他径直走向她的办公桌,顺手给她整理了杂乱的文件,然后拿起笔记本电脑,却不小心碰掉了一本薄荷绿封面的笔记本。
啪嗒——
笔记本坠地,书页翻乱。
傅听岘弯腰去捡,目光扫过翻开的那页,一行字清晰地跃入眼帘。视线定格,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大脑陷入空白-
过了零点,简以才回到别墅。最近她都尽可能避开他,免得情绪泄漏,被他瞧出端倪
开门进屋,灯火通明,简以在玄关处换好鞋往里走。客厅静谧无声,她便下意识认为傅听岘已经回房休息了,因此余光瞥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时,呼吸窒了窒。
大半夜的,居然还没睡?
既然碰到了,总该打声招呼,简以缓步走过去,语气轻松地开口:“怎么还不休——”
视线凝固,眼睛睁圆,声音被堵在喉咙里。男人姿态慵懒,转眸望过来,眼底情绪不明。
简以僵着身体,往前走了一步,看清他手里的陈旧日记本,薄荷绿刺眼,她感觉眩晕,尤其在看见他翻开的那一页。
熟悉的一页,熟悉的字。
“收购傅氏集团,让傅听岘求着追我。”
心乱如麻,她不知道他看了多少,是只看了这一页,还是全看完了全身血液逆流,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无数情绪汇聚心口,让她难以承受。
这时候,傅听岘站了起来。
简以下意识往后退,手足无措——
他要说什么?
他想问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说,不想承认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她猛然转身,打算逃离这里,可惜没跑几步,腰倏然被揽住,温热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他从背后牢牢环住她。
除了在床上,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如此亲密过,即便拥抱也是面对面。这种姿势,像黏腻的情侣,难舍难分。
所有感官变得模糊,简以脑袋一片空白,愣怔着无法动弹。傅听岘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见她毫无反应,仍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但也没挣扎。
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憋屈在此刻消散,他搂紧她的腰,俯身贴近她的耳。
“傅太太,”
他声线喑哑,蕴着不自知的温柔缱绻,沉声一字一顿地问:“想要我怎么求?”
简以浑身酸麻。
她恍然想起那晚他抱着她,边用力边叫她的名字,与现在是一模一样的语气。额头洇出细汗,她快要窒息而死了。
“你”
她哑声,艰难开口:“你都看完了?”
“没有。”
虽然无比好奇,但傅听岘不是随意翻阅他人隐私的人,他诚实道,“不小心碰掉的,我没有乱翻你的东西。”
闻言,简以长舒一口气,飞快地拿过她的日记本,挣扎出他的怀抱,目光闪烁地编瞎话:“这是毕业的时候我跟同学打赌,写着玩儿的。”
傅听岘不意外,这行字的确说明不了什么,所以他故意抱她问她试探她,而她刚才的反应骗不了人,对他,她绝不是只有感激这么简单。
“当时是打赌,那现在呢?”
他不想再跟她打哑谜,直接问,“现在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
“我——”
简以梗住,攥着日记本,心潮翻滚,“那你呢?”
傅听岘皱眉:“难道那晚我说的不够多?”
简以撇撇嘴,反驳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能信?”
“能。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他漆眸深深,表情认真,“现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别折磨我了行吗?”
他真的,快被她折磨死了。
简以瞳仁微震,有点不敢置信,半晌才反应过来,咬唇低喃:“我也、也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而且比你要早得多。
意外和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两人把话说完,脑子都有点懵。相对而视许久,简以脸颊绯色未褪,忍不住问:“现在要干嘛?”
傅听岘回神,喉结滚动,提议道,“睡觉?”
“今天不行”
“?”
简以挠挠头:“我今天不方便。”
傅听岘抓住她的手,不太高兴地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跟我做?把话说清楚。”
简以呼吸发紧,全身的细胞沸腾跳跃,她视线飘忽,“都喜欢不行么?”
“”
傅听岘没说话,不过脸色缓和不少,拉着她搭电梯上楼。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电梯。
“你搬过来还是我搬过去?”
“呃。”简以拗不过他,只好答应,“我搬过来吧。”
在松手前,傅听岘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腕,言简意赅,语气强硬,“等你五分钟,过来跟我睡素觉。”
“”
第51章
走进卧房, 简以晕晕乎乎的,开灯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墙。一室暖光亮起,她拿着日记本呆怔地坐到床尾, 大脑仍未恢复运转。
——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别折磨我了行吗?
两句话交错反复在耳畔回响,让她的心跳久久难以平复。原来在她患得患失的日子里,他过得也并不好
心动、雀跃、狂喜。
她抱着日记本倏然倒在床上, 然后翻个身, 把绯红滚烫的脸颊埋起来。比起上回他说要追她时的忐忑悬心,这些话无疑是一记强心针, 让她的心不再七上八下, 令人颇为安心,也更有实感。
没等她情绪平复,覆在床单上的手机震了下,她偏头扫过屏幕。
[傅听岘]:你还有一分钟。
简以嘴角微僵:“”
啧, 发萌萌表情的时候多可爱, 现在装什么霸总呀!
默默吐槽两句,简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 先慎重地把日记本放回收纳箱, 然后拍拍脸醒醒神,抱起枕头往外走。
四分五十八秒。
傅听岘迈步走出房门, 正好与抱着枕头的人面对面,悬着的心瞬间落地,他不动声色地抽走她怀里的枕头, 不发一言转身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
“”
装上瘾了?
简以撇撇嘴跟进去。
时至深夜,两人快速洗完澡, 预备关灯睡觉。然而整晚没吃东西的人忍不住肚子叫,即便刻意把自己缩进被窝里,还是被身侧的男人发现。
傅听岘把人揪出来,靠在床头、目光幽幽:“晚上去庆祝了?”
简以心虚地眨眼,嗡声轻喃:“没吃饱”
“你还挺能吃。”
“?”
“等着,”傅听岘没戳穿她,转身悠然迈步往外,“大胃王。”
“”
不多时,傅听岘拿着蛋糕、水果和熟食拼盘回来,还不忘仪式感,带了打火机和蜡烛。
“再庆祝下?”
简以没想到有蛋糕,所以哪怕她拒绝和他一起庆祝生日,他依然准备了心口胀得满满的,她走到桌边坐下,“谢谢哦。”
见他要点蜡烛,简以抬手阻了他的动作,摸摸鼻子:“不用这么麻烦,反正时间也过了,直接吃吧。”
摆在桌上的电子钟显示着精准的时间。
一点零八分,她的生日早过了。
傅听岘偏头望过去,随即伸手拿过电子钟,手动调整时间。夜静如水,嘀声遮盖心跳,时间快速倒退两小时,回到前一天的十一点零八分。
滋啦——
星星蜡烛被点燃,如仙女棒般炸开金色的花火。
隔着绚烂烛光,简以怔怔凝着眼前的男人,火花刺目,她的眼睛有些发酸。于是,她闭上眼遮掩情绪,并许愿。
她的愿望很简单。
希望以后的每个生日,都有他陪她过。
“生日快乐。”
手腕一紧,简以睁开眼,腕上套了串坠着平安锁的白玉菩提。与奢华的小龙虾钻石手链不同,菩提珠触感温润,让人心生暖意。
傅听岘问:“喜欢吗?”
简以眼睛微热,嗯了声,“喜欢。”
傅听岘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温柔。
去年送她的小龙虾手链,是希望她能无往不胜,实现自己的目标。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只希望她平安健康。
永远在他身边。
温馨的生日仪式落幕,简以摘掉蜡烛,准备切蛋糕。谁知傅听岘把蛋糕往边上一推,直接抽走她手里的蛋糕刀,“行了,你吃肉吧。”
“?我要吃蛋糕!”岂有此理,居然不给寿星吃蛋糕。
傅听岘挑眉,“冰淇淋蛋糕,你不能吃。”
简以秒垮脸,馋虫被勾起,难受得很,她抿抿唇,开始跟傅听岘讨价还价:“我就吃一小块,没事的。”
“不行。”
“那就一口。”
“一口也不行。”
“”
简以皱着眉扒拉烤肉,嘴里嘀嘀咕咕小声骂他。傅听岘置若罔闻,切了块蛋糕慢悠悠地吃。
简以咬牙切齿:“你是人吗?”
傅听岘撩起眼皮:“我是替你吃。”
“那我还要谢谢你咯?”
“不用客气。”
可恶。
好狗的男人!
化气愤为食欲,简以吃了好多肉和水果,把胃填得满满当当。搁下筷子,她起身揉了把肚子,“我去睡了。”
傅听岘拽住她的手:“生气了?”
“没有。”其实有一点点。
傅听岘:“那么想吃?”
简以点头:“嗯。”
“行。”
好看的唇微勾,简以见他拿勺子舀蛋糕,下意识弯腰凑过去。没想到他喂进自己嘴里,简以蹙眉准备撤,下一秒又被箍住手。
“你干嘛——唔。”
冰凉的唇贴住她的,封住她的呼吸和话语。草莓冰淇淋在口腔里融化,甜蜜黏腻,又伴着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炙热冰淇淋。
她是第一次尝。
唇舌交缠,绵长的吻结束时,两人的唇都有些肿。
傅听岘笑:“满意了?”
简以浑身烧起来,踹他一脚,快速跑向洗手间,“臭流氓!”
“”
洗漱完,等两人躺到床上时,快到凌晨三点了。深夜大吃的结果便是胃难以消化,失眠睡不着。
外加今晚是两人互相剖白完心事后首次睡在一起,又不能做什么,脑子想东想西,心就更乱了。
感觉怪怪的。
甜滋滋又尴尬。
在简以第十次尝试入睡失败后,身侧的男人笑了声,索性没事找事翻旧账:“简以。”
“嗯?”
“前段日子为什么躲我?”
简以心虚地啊了声,“没、没有啊。”
“还不让我给你过生日。”
“”
简以侧身背对他,小小声:“就是尴尬。”
傅听岘也侧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她的后脑勺,不解道,“为什么尴尬?因为那晚?”
“”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回忆起那晚她匆匆赶来,异常的缠人,傅听岘若有所思,眸中漆色愈浓,他哑声问:“那晚为什么突然想睡我?”
感觉糊弄不过去了,简以破罐子破摔,把乌龙一股脑儿说出来:“我弄错了嘛,当时情绪上头,就想先安慰你来着。”
傅听岘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后有些哭笑不得,“那样安慰?”
“我不太会安慰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简以瓮声瓮气,“想着那样你应该会高兴,谁知道是乌龙。”
“嗯,我很高兴。”
心脏因她的话软得一塌糊涂,真是令人欢喜的乌龙,傅听岘说,“特别高兴。”
“哼。”
他是高兴了,反正丢脸的是她。
弄清楚前因后果,傅听岘通体舒畅,想着周末到来,他勾唇问:“等睡醒我们去约会?”
“”
简以呼吸微滞,但仍克制着躁动的心,理智地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傅听岘:“?”
“反正已经结婚了,没必要搞这些。”
他们和其他恋爱结婚的情侣不同,何必非要补上这些,顺序颠倒,也许会使两人不自在,她认真道,“我们这样好好过就行了。”
说完,空气陷入静默。简以以为他是默认的意思,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突然脊背贴上温热的胸膛,他从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
灼灼的气息拂在后颈,简以肌肤颤栗,心跳如鼓。
“怎么没一点浪漫细胞?”傅听岘缓声问,“不喜欢谈恋爱和约会?”
简以呼吸发紧,语气闷闷:“没不喜欢,就是没谈过——”
因为没谈过,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但又太喜欢你,所以害怕,怕约会时手足无措,让你觉得跟我约会是件很无聊的事。
“我也没谈过。”
傅听岘用唇贴了贴她的后颈,全身肌肉因紧张而绷紧,“我们试试看?”
心尖发颤,他的语调充满诱惑,简以无法抗拒,喃喃应声:“嗯。”
天边的月亮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隐退,东方朝阳渐露。简以困得眼皮耷拉,偏偏抱着她的人好似很兴奋,一会儿用下巴蹭蹭她的脖子,一会儿蹭蹭她的肩。
简以推他的手:“你还是别抱我了。”
傅听岘皱眉:“为什么?”
简以一本正经:“因为我会……难受。”
“”傅听岘嗓音低哑,“我更难受。”
“那你就松开呀。”
“不行。”傅听岘语气坚决。
“随便你。”
都那样了,还要抱着她挑战高难度睡素觉,牛逼。简以不理他,直接闭眼睡觉,很快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睡梦中,她无意识换了个姿势,傅听岘顺手把她搂在怀里。乌黑发丝铺在他的手臂上,他凝着她的睡颜,颇有美梦成真的感觉-
两人睡醒时,热辣的太阳已经正当空。
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神清气爽地下楼。阿姨把午餐端出来,但简以昨晚吃太多,完全不饿,随便吃两口就撂筷子了。
傅听岘做了不少约会攻略,根据今天的高温,给出几个选项:“海洋馆、电玩城、看电影或者脱口秀,你喜欢做什么?”
简以想了想,选择困难症发作,搬出经典回答:“都行。”
“”
最后两人决定下午去电玩城,然后吃个晚餐,再看场电影。
完美。
距离简以上回来电玩城,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自从出国留学,加上家里的事,她很久不曾敞开了玩儿过。
京市最大的异时空电玩城,周末人潮密集,有学生、小情侣和各个年龄段的酷乐玩家。
嗨爆的音浪和炫彩的灯光,使人顷刻兴奋起来,两人先兑了几百个币,打算把游戏项目玩个遍。
首先来到排队较少的投篮机,不到五分钟就轮到了他们。投篮机一排五个位置,他们占了一个,身边还有一对情侣。
计时开始。
简以专心拿球投篮,两人配合默契,命中率极高。忽然,身边的女生边鼓掌边惊呼——
“宝贝你好棒呀!!”
“哇塞哇塞~~”
“帅死了!”
简以分心瞥过去,有点懵逼。
难道这才是情侣玩投篮机正确的打开方式?
虽然有点子腻歪,但她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转过头:“傅听岘。”
傅听岘正投得起劲,闻声侧目:“嗯?”
“你、你好——”简以攥拳,微掐嗓子,“好厉害呀!”
傅听岘顿住动作,表情微僵,下意识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没事吧你?”
简以满脸黑线,拍开他的手,“滚。”
直男不以为意,催促道,“赶紧的,投起来!”
“哦!”
好吧。
并不适合他们两个。
射箭、VR过山车、跳舞机、碰碰车项目玩得越来越多,小推车里的奖品也越堆越高。
等玩累了,正好走到娃娃机的区域。
异时空里的娃娃机比其他电玩城的要可爱许多,且仅此一处,这些娃娃买也买不到,因此吸引了不少喜欢抓娃娃的玩家。
但也是出了名的难抓。
傅听岘抬了抬下巴:“去试试?”
简以点点头:“走。”
尝试几次后,简以根据甩爪的弧度和抓力,摸出一点窍门,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狂抓娃娃。
四周苦抓许久抓不到的玩家纷纷围过来讨教经验,简老师大手一挥,开课讲解,然而大伙儿脑子懂了,手还是不会
最后演变成,众人簇拥着“抓娃娃女王”,抓遍每台娃娃机。虽然很累,但是看着拿到娃娃后一张张的笑脸,简以也同样开心。
她帮人抓娃娃,傅听岘在一旁抱臂,笑望着她。
等一波玩家散去,一圈娃娃机里少了一半娃娃。傅听岘走到简以边上,揶揄道:“估计我们要被电玩城拉进黑名单。”
“啊?”简以惊愕,沉思片刻后,她正正神色,“那我们再多抓点吧。”
“?”
“反正也要被拉黑了。”
“”
不愧是简以。
说干就干,两人又去兑了些币,开始比赛看谁抓得多。不到半小时,两个人推车满得快要放不下。
有个萌猫,简以看中很久,但因为摆放的角度刁钻,试了几次还是抓不到。她不信邪,跟猫猫杠上了。
“这么想要?”
“嗯,真难抓。”
“我试试。”
“行。”
傅听岘调整抓夹的角度,摁下按钮——
还是差一点点。
“我再试试。”
简以又稍稍微调,正要按键时,傅听岘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又将抓夹调整一厘米,“行了,按吧。”
抓夹往下,两人屏住呼吸,萌猫被抓起,终于落入出口。
“耶!”简以欢呼抬手与他击掌,随即把萌猫拿出来,递给他,“这个送你吧。”
傅听岘笑着接过,搂了搂她:“好,放卧室里。”
“”
耳尖又开始发烫。
在电玩城玩得太嗨,以至于吃完晚餐都快十点了。疯玩一天,实在累得慌,电影只好放到下次再看。
两人拎了两大袋娃娃回家,萌萌的动物玩偶摆满飘窗,卧室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了。
周日下起了大暴雨,两人窝在家里一整天,简以忙了会儿工作,就跟傅听岘一起窝在客厅沙发看电视。
傅听岘从来没觉得无聊的肥皂剧有这么好看,家长里短的剧情他看大半天也不觉得烦。倒是简以,无聊地枕在他腿上困得打瞌睡
离谱。
这男人居然喜欢看苦情剧,口味确实独特-
愉快的周末转瞬即逝,周一工作日,傅听岘先把简以送到简氏,再回傅氏上班。
黑色星期一,事多会议多,无论是打工人还是老板,都不喜欢周一。
然而郑特助进办公室送文件的时候,居然看到傅总脸上泛着浓浓笑意真是见鬼了。
他决定当心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听岘一整天的工作效率极高,快到下班的时间点,他下楼开车去简氏,准备偷偷给简以一个惊喜。
晚上去哪儿吃饭呢?
吃完饭再带她去坐个摩天轮,顺便接个吻。
计划通。
然而在简氏大楼外的停车位等了许久,都不见简以的身影。傅听岘摇下车窗,望眼欲穿,手肘撑着床沿——
怎么会有这么喜欢工作的人?
一天下来一条信息也没有,就一点也不想他吗!?
面露不满的望妻石在某个人出来时,瞬间恢复神采。他默默发动汽车,准备悄悄跟过去,在她身侧停下,给她一个惊喜。
可车头刚开出一半,尖利的轰鸣声响起。傅听岘呼吸一窒,偏头往另一侧望去,一辆黑色无牌车忽然发动,方向直朝简以而去,显然是有备而来。
车速飞快,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抬手挂挡,踩着油门冲出去。
此时此刻,没有叫停飞车的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车去挡住那辆要去撞她的车。
他必须保护她。
两股轰鸣声交杂在一起,在碰撞的刹那发出巨响,车胎疾速摩擦地面,拖出深痕并伴着尖锐刺耳的声音。
嘭!
安全气囊弹出,傅听岘整个人径直往前撞去,额头和胸口倏然一疼。
他趴在方向盘上,双眼微睁,隔着破碎的挡风玻璃,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朝他狂奔而来。
真好,她什么事都没有。
看来华安寺的平安锁很灵验。
他安心了。
眼前光圈渐渐黯淡,他被彻底拖入黑暗之中。
第52章
傅听岘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中漆黑一片, 他什么都看不见,耳畔嗡鸣,回荡着尖刺的巨响。渐渐地, 有其他声音掺杂进来。
熟悉又模糊。
眼皮微动,傅听岘艰难地睁开眼,胸腔和额头的顿痛感依旧。他转动眼珠,稍稍适应一下光线。环境清雅的VIP病房,灯光亮度调得很暗, 消毒水味道浓重刺鼻。
他偏了偏头, 视线落在趴在病床边沿安静的身影上,他抬手, 指腹轻轻触碰她的手背。
温度微凉。
简以近三十几个小时未曾合眼, 不过浅憩着,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惊醒。她猛地支起身子,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对上他的目光,忡怔数秒, 黯淡的眼底重聚光芒。
她呆呆抬手, 在他眼前晃了晃,嗓音沙哑带颤:“傅听岘?”
“嗯。”他虚弱应声。
丢失的三魂七魄堪堪归位, 简以飞快地站起来去按床头的呼叫器。不多时, 几个医生来到病房,一套检查下来, 情况还算良好。脑损伤是轻微的,胸骨虽然骨折,但因着安全气囊的及时弹出, 并未错位或有其他严重损伤。只需好好治疗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昏迷将近一天半, 简以调整病床斜度,给他喂了点水和粥,期间什么话也没说,什么问题都没问,只是低垂眼眸沉默着。
傅听岘忍住胸骨疼痛缓慢地一口口把粥咽下,眼睛凝着她憔悴苍白的脸,觉察到她压抑的情绪,心脏更难受。
简以放下粥碗,手被傅听岘握住,他轻捏她僵硬的手指,低声:“没事了,我没事。”
眼眶发酸,睫毛轻颤,她轻轻嗯了声,收回手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你要住院一段时间,我得回趟家给你拿点衣服过来。”
傅听岘拉住她,让她休息下再去。他又不是傻子,在他昏迷的期间,她绝对是没吃没睡,累了好久。但简以坚持,身上有伤的人怎么也拦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拿起包快速跑出病房
天光逐渐大亮,很快,一众好友陆陆续续过来探望。前天事发后,徐知越第一时间赶来,和简以一起守了很久才离开,回家睡了一觉,便又带着祝夏过来了。而周叙出差在外,今天回到京市便立刻赶了过来。
简以回来时,江宁初正好提着果篮过来,两人一块儿上楼,病房里变得热闹极了。不过这事儿暂时还瞒着傅家的老人,等傅听岘好一些再说,免得吓到老人家。
午后,做笔录的警察到访。
前天的事,是一起蓄谋的故意伤人案件。事发结果被简氏大楼外的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来,而犯罪嫌疑人也被警方控制起来,如今仍在昏迷中。
从监控以及法证专家的现场鉴定,再根据刹车痕迹判断,犯罪嫌疑人目标明确,是铁了心要置简以于死地。
若非傅听岘开着迈巴赫横冲出来挡住他,按照当时简以背对着来车的状态,怕是难逃一劫
那名犯罪嫌疑人,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与简以有亲属关系的人。
简怀年的弟弟,简以的叔叔——简怀时。
警察给两人做完笔录后,说案件有进展会与他们再联系。简以点点头,礼貌地送走警察,然后去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仔细询问有关护理的注意事项。
忙碌的一天结束,简以调低床头灯的亮度,设置好关闭的时间,然后躺到陪护床上。VIP病房设施齐全,病床和陪护床挨得也近。但再怎么说,肯定没有家里舒服,傅听岘让她回家去睡,但拗不过她
夜深人静,灯光熄灭,简以心事重重,却也抵不住疲倦似浪潮席卷吞噬,眼皮合上,陷入沉睡。
可惜噩梦扰人眠。梦中她的身体不断往下坠,耳畔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紧接着她又回到简氏大楼门口。
情景再现,只是这次,她是正对着飞驰而来的黑车,脚下如有千斤重,无法动弹——
在飞车离她还有几十米时,忽然熟悉的迈巴赫从右侧的车位横冲而出,挡住飞车。在碰撞的瞬间,迈巴赫被撞得翻车油箱泄漏,熊熊火焰直直窜起,眼底铺满火光。
嘭!
车辆爆炸,人车尽毁。
烧焦的烟味刺鼻,火焰熏得眼泪直流,她的喉咙像碾过荆棘,鲜血漫出,她痛得失去知觉:“不要——”
额头、脖颈和脊背冒出大量冷汗,浸湿了睡衣,简以倏然回到现实,猛地坐起身,急促地呼吸,心跳节奏错乱,太阳穴一突一突地抽疼。
傅听岘本就没睡熟,闻声支起身体,掀被欲下床:“简以,怎么了?”
“没事。”
简以动作更快,跳下床摸黑往外走,声音微哽,“我去隔壁房间睡,你要好好休息。”
“简”
骤然吸入大量空气,胸骨刺痛,傅听岘皱眉说不出完整的话,“咳咳咳——”
简以心脏一紧,脚步顿住,转身往病床边跑去。漆黑的空间,她动作急切,膝盖不慎撞到床沿,顾不上疼,她摸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抬手抚他的背:“胸口痛吗?要不要喊医生过来看看?”
“不、不用。”
半晌,傅听岘止住咳嗽,抬眸瞧见她通红的眼睛,再握住她的手,掌心汗湿冰冷。他心口一跳,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缓声问:“做噩梦了?”
简以垂眸不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没有人能懂她转身看到两辆车相撞时的心情,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可她不得不跑过去。熟悉的车、玻璃俱裂,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也碎成一片片,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透不过气
在傅听岘昏迷期间,她整个人都悬在空中,大脑无法思考,连医生和徐知越的交谈也听不清。等他醒来,她又陷入无尽的后怕之中。
她竭力控制自己,压抑情绪,可白日尚能保持,夜晚入睡,所有恐惧汇聚成梦,让她无法逃避。
这样的情绪只在五年前外公去世时出现过。
全身震颤的细胞无一不说明,她有多害怕失去他。
见状,傅听岘搂住她的脖子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衣料被泪水浸透,心脏被她哭得酸痛,声线变得干涩无比,“吓坏了是不是?”
简以呜咽:“嗯。”
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见到那样吓人的场面是事实,恐惧需要时间慢慢抚平。傅听岘抽纸巾替她擦眼泪:“跟我一起睡。”
“不行,”简以摇头,“会影响你休息。”
“不会,抱着你睡得舒服。”
“”
情绪稍稍平复,简以换了套睡衣,躺到病床上。病床宽敞,她缩在边缘,生怕碰疼他。
没想到傅听岘抬起手臂,撑着被子:“过来。”
“”简以只好侧身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不料腰被揽住,后背贴上他的胸膛,她瞳仁微震,“会疼的!”
“不会,睡吧。”
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真的,简以不敢动,以免扯到他的伤。两人共用一个枕头,傅听岘将她环在怀里,轻声唤她:“简以。”
“嗯?”
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头发,声音沉且清,“不怕了。”
——我不会死,我会身体健康,会永远陪着你的。
简以鼻尖发酸,眼睛热热的,哽声呢喃:“嗯。”
清冽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简以总算能安稳入眠。虽然偶有风吹草动,让她在睡梦中不安颤抖,但有傅听岘抱着她,温厚的掌心时刻安抚她,她便能慢慢安定下来
身上的伤和心里的伤都需要时间慢慢疗愈。
因为这次意外,简以把许多工作都带到病房里来做,一周抽两天时间回简氏上班。而简氏大楼门口,她仍心有余悸,不敢再度踏足,每次都是从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直接上楼。
至于傅听岘,虽然需要静养,但同样的,工作不能不做。好在傅凌予已经不在傅氏,集团内部运转良好,特助时常把文件送到医院,由他批复就行。
从前在别墅里,两人各自有书房,而如今却一同在病房里办公。
黄昏霞光透进窗户,傅听岘偏头,目光随之定住。白皙美好的侧脸认真专注,当年实验室里的画面与此刻融为一体。
时光漫长悠扬,她仍在他眼底。
傅听岘放下批复好的文件,随手拿只橙子剥开,随后递一瓣喂到她嘴边。相处的时间越长,两人的默契越高,简以转动下巴叼走,傅听岘凑过去,继续投喂她
半只橙子下肚,沉浸在工作中的人愣是没看他一眼。等简以惯性扭头去咬橙子时,对上一双不满的眼睛。
“?”
“你做完了吗?”
“快了。”
“哦。”
看出他情绪不对,简以放下手里的电脑,坐到病床上,“怎么了?太无聊了?”
“嗯。”
简以挠头,接过他手里的半个橙子,剥一瓣喂他:“吃橙吃橙。”
傅听岘瞥一眼,扬起下巴得寸进尺道,“用嘴喂我。”
“?”简以耳根微热,狠狠瞪他一眼,直接把橙丢给他,“爱吃不吃。”
“”
这时,在病房门口听墙角的情侣被腻到,面目狰狞地敲门进来,两人闻声齐齐望去。
徐知越勾着祝夏的脖子,用嗲嗲的语气模仿:“夏夏,我要吃橙啦~”
祝夏抿唇笑,配合道,“嗷,要用嘴喂吗?”
简以:“”
傅听岘:“”-
一周后,傅听岘胸骨的伤好了不少。而简怀时亦苏醒过来,警方对他展开盘问,他态度冷漠,一口咬定是自己对简以怀恨在心,要报复她。
对此,简以和傅听岘十分不解。简家和简氏的事,若说对简以的恨意,秦舒和简立凯甚至简怀年,应该都要比简怀时来得强烈。
作为沾了简怀年光的两个兄弟,早几年赚了不少,即便有恨,实在到不了要杀人的地步。尤其对比简以大伯的反应,简怀时的动机显得更加蹊跷
在养伤期间,两人难得降下工作节奏,在晚上闲暇时,也会打开智能影院,看看电视剧电影。
有一晚,两人看了部狗血的伦理片,里面的家庭关系尤为复杂,明面和按理的配对模式都是错乱的。
看完电影,两人相视一笑,关灯睡觉,过了许久,傅听岘先出声问:“你说简怀时会不会”
“什么?”
傅听岘笑了声,“没什么,可能被电影影响,冒出一点乱七八糟的想法。”
“其实我也有个猜测,”
简以抿了抿唇,最近她不断回想这一年来在简氏和简家发生的事,期间她曾好几次看见秦舒与简怀时窃窃私语,当时只以为简怀时讨好简立凯和秦舒,以求在简氏多捞点油水,但经过这次,她的心头疑惑更甚,“我觉得简怀时和秦舒之间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他才会那么恨她,想要她的命。
闻言,傅听岘眼眸发沉,“我找人去查查看。”
简以点头:“好。”
“你明天早上的飞机,早点睡。”
简以嗯了声,钻到他怀里,不得不出一趟短差,她语气闷闷:“三天就回来了。”
难得见她这么黏人,傅听岘搂紧她,低低地笑,“舍不得我啊?”
简以才不承认:“没有。”
傅听岘低头含住她的唇,“嗯,是我舍不得你。”
“”
不舍的情绪融化在缠腻的亲吻里,两人的心跳趋于一致,相拥入眠-
在简以出差期间,徐知越和周叙轮流过来照看傅听岘,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傅听岘颇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终于等到简以回来那天,在她上机前,两人打了一通电话。时值周末,傅听岘不想占用特助的休息时间,便让简以顺路去趟傅氏,帮他拿份文件。
其实也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挂下电话,坐在一旁的周叙笑着轻啧:“不愧是热恋期。”
傅听岘耸耸肩,眉眼含笑,没反驳。
两人聊了聊关于公司项目的事,时间过得很快,等聊完,周叙看了眼表,笑道:“简以应该下机了吧?”
十分钟前刚跟人发过消息的傅听岘点头,“嗯。”
“那我先走咯,不打扰你们小别胜新婚。”
“行,走吧你。”
“”
走出病房,周叙敛起笑意,缓步下楼。大厅里,一个戴着墨镜的卷发女人见到他的身影,起身走过去。
“她快到了?”女人语气淡淡。
周叙没什么表情,鼻腔溢出一记嗯声,“一会儿你看消息,走出来就行。”
说完他抬步欲往外,女人摘下墨镜,露出妩媚的眼睛,急急出声唤住他:“周叙!”
周叙停步回头:“怎么了?”
女人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知是笑他还是自嘲,她开口问:“这么多年,你是真的喜欢简以,还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你最恨的人而不甘心?”
闻言,周叙眸底泛起冷光,不过几息,他面无表情地启唇,“不关你的事。”
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女人紧紧攥拳,任由尖利的指尖嵌入掌心,并用力咬唇,直到舌尖漫开血腥味才松开牙齿-
简以下机后,坐上商务车,很快抵达傅氏集团。来到傅听岘的办公室,她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在转身前,余光瞥见那几支熟悉的钢笔。
身体定住将近一分钟,她才迈步离开。心脏微微发紧,她甩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不过是几支钢笔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人要活在当下,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她在路上调整好情绪,直至医院。下车后,司机开着车离开,她深吸一口气,抬腿往里走。
迈上通向住院部的台阶时,一个女人从大厅出来,与她面对面。简以瞬间停住脚步,浑身僵硬,妆容精致、独具成熟韵味的女人与她目光相撞,也愣了下,随即移开目光,不以为意地往前走
与她擦肩而过。
简以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背影。
——是温怡。
“简以。”
听见声音,简以转身,一步步走上台阶。周叙眼神慌乱,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你、你看到她了?”
简以思绪混乱,紧紧抿唇,不发一言。
“简以,听岘和温怡他们没什么的。”
周叙表情凝重,欲言又止,“温怡在国外听说听岘出事,赶回来探望他一面而已。他们之间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总之,你千万不要误会。”
简以面容沉静:“你一直在大厅?”
周叙:“知道你今天回来,听岘也是怕你误会”
简以垂眸笑了笑,说知道了,随即往里走去。周叙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全身神经亦是紧绷。
上楼后,简以敲门进病房。
傅听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人,眼露雀跃,勾唇道:“工作狂回来了?”
简以嗯了声,虽然在病房外平复了好一会儿,但眼底的情绪难遮掩,她把文件递给他,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冷静。
再冷静一点。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傅听岘觉察到她滴落的情绪,轻声问:“怎么了,事情谈得不顺利?”
“没有,”简以移开目光,随口说道,“就是有点累。”
视线落在床头大大的新鲜果篮上,她走过去,拿起一颗橙子。
“想吃橙啊?”傅听岘伸手去接,“我给你剥。”
简以避开他的手,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剥橙子皮。心绪平缓下来后,她抿了抿唇,状似无意地问:“今天有谁来看过你吗?”
傅听岘诚实回答:“周叙啊,他和徐知越轮着来——”
“还有吗?”
心脏停拍,指尖微蜷。
说啊。
只要你说出来。
“没了,就周叙。”
指甲陷进橙皮中,汁水滴落,酸酸的味道一瞬弥漫开,充斥于病房的每个角落。
第53章
简以平静地把橙子放下, 又去洗了一遍手,从洗手间出来时,傅听岘已经剥好一个新的橙, 而那颗被她指甲戳坏的橙,则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一颗橙,两人对半分。橙香清甜,汁水丰盈,两人边吃边聊天, 与之前并无不同, 简以无疑是控制情绪的高手,却也难免从甜橙里尝到一丝涩味。
经历过短暂热恋期的人, 无论男女, 感情敏感度皆会大大提升。对方的一点变化,都能感受的到。
他们依然亲密,仍旧每日相拥而眠,但傅听岘却明显感觉到简以对他的疏离。不是身体上的, 是心的疏离
“你怎么了?”
近日来甚至连对视也避开, 傅听岘着实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摁着热毛巾的手一顿, 简以眼睫轻颤,低声回:“没有。”
胸骨的伤势逐渐痊愈, 只是每天给他热敷时,看着大片青紫的淤伤,心脏像被狠狠揪住, 疼得厉害。
热敷结束,简以替他扣好睡衣纽扣, 随即躺上床抱住他,将侧脸贴在他的心口。肌肤的余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脸颊,伴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什么事都没有。”
简以闭上眼睛,呢喃,“就是累,好累好累”
闻言,傅听岘全身绷紧,搂着她的手臂亦有些僵硬。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是简氏、傅氏和医院三点一线,工作压力加上情绪压力,偶然还有梦魇作祟,怎么会不累呢?
“辛苦了。”他声线喑哑,轻拍她的背,“睡吧。”
“嗯。”
简以呼吸浅浅,扯唇苦笑。真没想到,他们之间这么快就到了同床异梦的地步。她的话半真半假,她确实很累,但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累。
意外的发生、温怡的出现、难消退的伤痕桩桩件件,不断撕扯着她。
这一年以来,他们经历了不少事,简以不怀疑傅听岘对她的感情。但长久维系爱的前提是信任,说真的,她并不介意他与温怡见面,她在意的是他的隐瞒。
玻璃的碎裂大多由一道几不可察的裂缝开始,感情亦是如此,隐瞒促生裂缝,信任逐渐崩塌,爱意终将消减于无。
父母的感情,因简怀年的出轨而惨淡收场。无论简以多理性,心里的创伤在所难免。对男女情爱,她多少呈悲观态度。
只是对方是傅听岘,年少时期至今的梦,会给这份爱镀上一层美好的光芒。陷入虚幻和现实之中,她错乱迷茫,不知该如何做。
唯一能确定的是,至少得等他把伤养好。以及,如果最终他们无法有一个好结果,她也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结束
希望他一切都好。
希望他能爱到真正爱的人-
时间溜得飞快,到傅听岘出院的那天,温怡都没有再出现。若不是在住院部门口面对面碰到,简以或许要怀疑是否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有简以心里清楚,裂痕无声无息摆在那儿,平时没什么,在欢欣雀跃时便会倏然浮现,让人瞬间打个冷战,恢复清醒。
燥热的夏季离场,清爽秋日来临,柏晟中学亦迎来五十年校庆。许多柏晟毕业生收到了母校的邀请函,简以和傅听岘自然不例外。
前几年两人在外留学,缺席了好几场同学会,如今校庆在即,再无任何借口,班长在同学群里点名艾特两人,让他们今年别想跑。
群里消息轰炸的时候,正值两人下班之际。傅听岘伤势大好,但开车与路况息息相关,所以最近都是简以去傅氏接他一起回家。
看着一条条疯狂艾特的信息,傅听岘偏头笑问:“同学会去吗?”
认真开车的人不晓得群里发生了什么,有点懵,“嗯?”
红灯车停。
傅听岘把手机递到她眼前,“班长叫我们呢。”
“噢,哪天啊?”
“就校庆那天晚上,定在鼎元。”
“那就去吧,你想去么?”
“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傅听岘勾着手指打字:我们会准时到的。
没想到从来不在群里冒泡的人突然被炸出来,一时间群里又沸腾起来。傅听岘没再理会,只是垂着眼无声笑笑。
从高中到现在,他和简以,终于是我们了。
校庆那天,柏晟中学热闹非凡。贵族学校,本就美得如同名胜景区,加上校领导为了五十年校庆,又将学校外墙重新修整一番,在阳光笼罩下,显得更加金光闪闪。
白天活动不少,两人和几个好友一起过来,许多未曾踏足校园,简以心头滋味复杂。柏晟的一砖一瓦都没变,变得是来来走走的一波波学生而已。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飘散的思绪回拢,简以回神对上江宁初的笑眸,弯唇:“没什么。”
她与江宁初手挽手慢悠悠地逛校园,与她们相隔不远,傅听岘和徐知越周叙一块儿走着,遇到熟悉的面孔便打个招呼。尤其是简以和傅听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人群里的焦点。
逛了一会儿,简以忽然顿住脚步,江宁初微愣,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轻声低喃:“那不是温怡吗?”
“嗯。”
“听说她毕业后去了德国,嫁给一个德籍华裔,去年离婚了。”
闻言,简以眼露诧异,这些她倒是没关注也不知道。江宁初耸耸肩,“我也是听人说的,我们不少同学在华尔街,各种消息传得都很快。”
原来如此。
随着老同学们一一露面,江宁初回想起高中时期的自己,不免感慨:“害,难以想象,当年的我会那么自卑。”
顿了顿,她摸摸头发,望着不远处的人,轻笑,“说真的,高中时我跟温怡其实没什么交集,也没怎么说过话,但总感觉她对我有敌意可能是太敏感了吧!”
简以眸光微动,挽着她的手稍稍紧了紧。
少女时期的敏感是好事,它能帮你从直觉上分辨危险。温怡对江宁初的敌意,并非是江宁初因敏感而产生的错觉,那是真实存在过的——
满满恶意。
眼见温怡渐渐走近,简以下意识迈步,半挡在江宁初身前。不似那日在医院碰面时的懵怔,此时此刻,简以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明显。见状,温怡停步,温柔地朝她们一笑,随即转了方向,朝傅听岘三人走去
“怎么走了?我还以为她会过来跟咱们打个招呼呢。”江宁初挠挠头,拽了拽简以的手,“你干嘛挡我前面啦?”
熟悉的感觉,像是那天在小巷时,她替她打跑三个坏蛋。不过现在明显没有危险呀!
潜在的危险消失,简以闻声偏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忍不住笑了笑。她的确有点应激,然而时移世易,如今的江宁初,已经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足够强大、优秀,不仅能够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了。
所以无论如何,简以都不后悔当年跟温怡私下达成的约定。当初她放了温怡一马,换来江宁初的破茧成蝶,怎么都值了。
“没什么,我们去崇德楼逛逛吧。”
“嗯,走!”
余光瞥见四人欢快交谈的画面,简以收回视线,所有情绪化为无声叹息。校园里人潮涌动,简以和江宁初走走逛逛玩玩,除了盛德楼,她们将柏晟逛了个遍。
盛德楼,是简以不敢踏足的教学楼。
那个拐角的记忆,她仍不愿触碰,只能避而不去。
黄昏降临时,校庆亦来到尾声。与老师们道别后,一众同学纷纷驾车前往同学会的地点。
这次因着柏晟校庆,许多班级借此组织了同学会,巧的是,一班和二班的聚会地点同定在鼎元,两个厅相临,欢声笑语交错,异常热闹。
说是同学会,其实也能算是重新拉近距离的聚会。就读于柏晟的人,家里大多是做生意的,如今皆是大学毕业,接管家里的公司,日后互相合作的机会不会少。
难道简以和傅听岘都到场,同学们免不了调侃一番——
“不愧是男神女神,真强强联合!”
“我当年就说了,他俩绝对有戏。”
“屁,你那时不还追过简以么?”
“”
岁月褪去青涩,昔日同窗经过商场的洗礼,变得精明圆滑,即便是开玩笑,分寸拿捏得亦是恰到好处,不会让当事人觉得有丝毫不适。
是啊,每个人都在成长。
话题一个接一个,席间没有冷场的时候。忽然,有人把目光注意到温怡身上,笑道:“温怡,你也好多年没露面了喔!”
女人眉眼弯弯,轻声细语地回:“是啊,我在德国呆了几年。”
不少同学知道温怡的事,跟着德籍老头好多年,离婚时分到大笔财产和一个公司,如今手里资产无数。
大家自然挑好话说,“听说你在德国的公司快上市了,真不错啊。”
这时,有同学随口一问:“在德国发展的那么好,是不是和姜欢一样,除了定期回国转转,以后都定在国外啦?”
“不是,我打算不走了。”
“为什么呀?在德国发展得那么好。”
“因为——”
温怡欲言又止,等简以抬眸朝她看过来时,才悠悠开口,“一个人。因为挂念的人在国内,所以没办法,只好回来啦。”
她的语气柔柔,眼底的挑衅稍纵即逝。
简以捕捉到她的眼神,只觉得好笑,她抬杯喝了口酒,辛辣的酒液划过咽喉,让她忍不住轻咳两声。见状,傅听岘抽纸巾给她,抬手替她拍背顺气:“喝慢一点。”
酒精使心火烧得更旺,简以不自在地侧身。
——你滚远点。
这时,外面一阵骚动,像是有什么大人物去了隔壁班。有好奇的同学溜过去打听,原来是隔壁班有名的大才子蓝昊回来了。
蓝昊。
简以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于是安静地听同学们议论。
大家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在柏晟的校友中,生意做得好的企业家数不胜数,他们大多都是商人的后代,而真正专注创作的文学家却是稀少。
去年蓝昊的新书在中外引起巨大反响,得了不少文学奖项,如今更是文学界炙手可热的作家。
物以稀为贵。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妻子之间绝美的神仙爱情。听说蓝昊和太太相识于他创作的低谷期,因为蓝太太的陪伴与鼓励,才有蓝昊的今天。
只可惜前年,蓝太太因车祸落下终生残疾,不得不与轮椅相伴一生
“听说当时蓝昊太太非要跟他离婚,但蓝昊怎么也不肯。”
“好像因为太太的事,蓝昊推了不少工作,陪太太四处旅游散心。”
“读书的时候看他写的作文就知道,文如其人,真的是个好男人。”
“”
已婚的同学中不乏有婚姻不顺的,听到这些加上多喝了点酒,便真情实感起来,“你们说,像我们这种家庭,婚姻不过是维系事业的纽带。爱情,呵,这辈子估计与我无缘了。”
话音刚落,啪得一声,简以不慎碰翻酒杯,鲜红的酒液浸透桌布。专业的服务生眼疾手快,过来收拾换新餐具。
不过是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
除了傅听岘,他凝眸注视身侧心不在焉的人。自打话题落在某个男人身上后,她的情绪明显不对了
还是忘不掉是吗?
同学会结束,在散场前,简以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瞧见傅听岘、周叙和温怡三个人在聊天。
宴会厅灯光灿灿,虽然她有些头晕,但不至于眼花——傅听岘和温怡互换了名片。
见简以出来,傅听岘和面前的两人告别,转而过去搂住微醉的人,一同走出宴会厅。
两人的背影渐远,直至消失,温怡转眸望向周叙,笃定地说:“凭他俩现在的状态,你又能折腾他们多久呢?”
这两个人,没一个是傻子。
当年周叙精心设计的局,让他们彼此误会多年,结果呢?现在不还是成双成对的吗?
更何况如今,即便想方设法给他们制造误会,又能改变什么呢?
“能折腾多久算多久。”
周叙冷笑,“简以不好受,傅听岘就会比她难受百倍千倍。”
多久都好。
哪怕是一天、一分、一秒,只要傅听岘痛苦,他才能稍微好受点。
闻言,温怡愣住,心底泛起冷意。但很快,她又恢复笑容,贴着他勾起红唇低语:“你果然不爱她。”
没有人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难受,周叙不爱简以,温怡自嘲地笑,怔怔望着他,目光痴缠。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底线变得这么低了呢?从爱她,到只要不爱其他女人,她就能满足
从高中起,她便陷入这个男人的情网,无法自拔。
道理她都懂,但她没有办法,只能饮鸩止渴-
返程时,两人坐在商务车后座,傅听岘向简以提起刚才周叙说的项目,需要再加上一个合作伙伴,温怡。
两人在工作方面时常互相给意见,他便顺口问她。
简以没说话,偏头看向窗外——
是有商务合作,还是借合作之便,重新建立联系?她知道,信任的裂痕一旦出现,便只会一步步扩大,无法修补。
她厌恶疑神疑鬼的自己,不想再这样下去,在一段感情里失去自我无疑是最可怕的事。
所以她宁可及时止损。
没听到她的回答,傅听岘问:“喝多了不舒服?”
“没有。”
既然没有不舒服,那你又是为了谁在伤春悲秋?
憋了一晚的气事胸骨格外抽痛,傅听岘唇线紧抿,情绪快到临界点,却仍压抑着,沉声试探:“蓝昊和他太太的事你怎么看?”
这话问得过于明显,但他实在忍不住。
忽然提到无关的话题,一般都是心虚的表现。简以心凉如水,淡淡地笑,认真回答:“蓝昊很不错,文学造诣深,好男人好丈夫,男性楷模。”
“”
你可真是,完全不藏着掖着啊。
回到别墅,各有心事的人默默上楼。简以一身酒气,不太舒服,拿了睡衣便打算去洗澡,不料手腕被拽住。
“怎么?”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的男人强势地覆过来,想要亲她,却被简以扭头避开。太过熟悉的感觉,简以知道代表什么,她垂眸拒绝:“今晚我不想。”
很好。
五个字,犹如火上浇油。
不想?
怎么,回忆起初恋就不想了?
一贯顺着她的男人气得快要发疯,掰过她的脑袋不管不顾地吻下去,嗓音沙哑得厉害:“可是我想。”
“唔唔唔——”
简以皱眉挣扎,却又挣脱不开。心脏泡在柠檬海里,又酸又恼又恨,恨他也恨被他掌控情绪的自己。
气恼之下,她狠狠咬他,眼尾泛红,唇舌相.缠,口腔里漫开血腥味。
即便这样,傅听岘仍是不松手。
绵长的吻像撕咬,两人似乎都想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酒精和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让简以无所适从,理智一点点溃散,直到她的一双胳膊触到柔软的飘窗毯上。
乱了节奏的呼吸压着毛绒绒的毯子,鼻间痒痒的,宽敞的飘窗上摆满了可可爱爱的公仔,还是上回他们一起在电玩城里抓的
围了一圈的公仔目光单纯,近距离注视着他们。
半身裙被掀上去。
喑哑的坏笑声响起——
“不诚实啊简以。”
简以死死咬唇,眼里聚起水雾,攥着拳气极:“你这算什么呢?既要又要是吗?”
与白月光要断不断,现在又对她这样。
“既要又要?”傅听岘脸色铁青。
没错。
他清醒地面对自己的爱和欲。
他就是既要她的心,又要她的人,不可以吗?
每个字都往他心上扎,她总能轻而易举让他失控,嗓子如同煎在沸水里,发出一个音节都在痛,“那你呢?”
如果说他是既要又要,那她就是既享又想。
身体沉浸式享受愉悦,心里却又想着另一个男人。
第54章
“傅听岘, 我们谈谈吧。”
战况激烈,从飘窗到地毯,最后移到床上时, 两人像是从水里刚捞起来一样,干燥的床单洇出道道湿痕。
没有胜者的战局,只有两败俱伤的输家。
傅听岘搂着有气无力的人,随手替她拨开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气都没喘匀,温热的肌肤上仍残着一层薄汗, 居然就要跟他谈了?
谈什么?她能跟他谈什么好事?
刚经历一场失控,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这混蛋女人翻脸的速度?
傅听岘嗓音沉哑, 拒绝:“不谈。”
简以无声叹息, 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身侧的男人赫然起身,抱起她往浴室走。
“不想继续就闭嘴。”他恨声威胁道。
“”
洗完澡, 傅听岘换好新的床单, 两人无声躺上去。身体疲累,脑子却十分清醒, 毫无困倦之意。
半晌, 简以抿唇低喃,问他亦是自问:“该怎么过下去呢?”
温怡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情绪、理智、思考全部乱了。简以承认,直到今日她还是喜欢傅听岘喜欢得要命,但即便如此, 她也不要把自己放在低微的位置里。
自小外公的培养教导,十多年读书学习和经历了家庭的事, 让她给自己定下一个信条:爱不可凌驾于自尊之上。
余温消散,身体渐凉,直到被揽进暖暖的怀抱里。
傅听岘贴近她的耳,哑声说:“好好过。”
——再多看看我,跟我好好过下去。
夜渐深,两个伤心人相拥而眠,绵长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明明心上人近在咫尺,却依旧难受不甘-
翌日周六,傅老爷子发话叫两人回老宅吃饭。
自从傅凌予的事了结后,这位傅家的长子嫡孙到老宅闹了好几次,见傅老爷子不再偏袒他,便狗急跳墙,不顾长幼尊卑大肆谩骂爷爷奶奶和傅家其他人
如今傅凌予彻底脱离傅氏和傅家,开始去吸老婆娘家的血,混混日子,当个坐吃山空的纨绔大少。
傅老爷子年事渐长,近来开始不断回忆过往,才自知现在的局面与自己过去的溺爱过不了干系,只是幡然醒悟,却也为之晚矣。除了傅凌予的事,他也想起从前对傅听岘亏欠甚多,便想多做些弥补。
适逢傅念霏学校放假,傅家老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饭桌上,有傅念霏叽叽喳喳,倒也不会冷场。就是傅老爷子,忽然做些亲近之举,显得不那么自然。
傅听岘也很不适应,尤其当老爷子给他盛汤递过来时,他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眼见两人的局促,简以极有眼力见儿,接过汤碗放到傅听岘手边。
一餐饭吃得尴尴尬尬,饭后一家子人围坐在客厅吃水果。聊天的话题渐渐扯到傅听岘的绘画天赋上,傅奶奶笑说,如果不是要接管傅氏,听岘大概会成为有名的美术家吧。
“对呀对呀,我哥大学的时候每次回家都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傅念霏年龄小,完全看不出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嘴上没把门,再度提及,“肯定在画嫂子吧。”
“”
两人皆不语,一个垂眸暗自神伤,一个被无意戳破心事,不知该说些什么。很快,老爷子叫傅听岘到书房谈公事,调侃的话题总算终结。只是简以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目光更是时不时地往三楼的画室瞟。
是温怡吗?
他究竟画了多少画?
到晚餐结束,简以仍是心事重重,傅听岘看出她的不对劲,以及她多次往上漂移的视线。
在准备离开老宅时,傅听岘背过手,深吸一口气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简以眼露诧异,“什、什么?”
“画室,想去看吗?”
“”
脚步虚晃,等简以回过神时,人已经到画室门口了。感觉得到,傅听岘很紧张,攥着她手腕的掌心微湿,似乎比她更紧张窘迫。
暗红色的画室门,像潘多拉魔盒的盖子,复古的密码锁,是开启魔盒的钥匙。
傅听岘松开她,屏息凝神走到门边,准备输入密码。简以心跳如鼓,好奇心与恐惧感同时到达顶峰。
嘀——
一个数字输入,耳膜震颤。
“不、”
简以攥紧拳,呼吸发紧,“我不想看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你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简以脚步顿住,却没回身,低沉的声线蕴着深浓的情绪,她不敢回头看,成了胆小的逃兵,也因此错过了傅听岘眼底的痛楚。
“里面是你的隐私,”她说,“属于你一个人。”
是夜,简以做了个梦。
梦里她独自走进那间画室,一张张画像印入眼帘,全是温怡明艳动人的脸她冒着冷汗醒来,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她迟早会把自己逼疯。
于是她来到简氏,交代好近期的工作,准备休一段时间的假。好在如今简氏运转良好,有江宁初在公司与她保持联系,她无需过多担心。
订好去沂城的机票,简以开车到傅氏集团。有些话在公司说比较好,免得在家里,谈着谈着又变得混乱起来。
对于争吵的解决方式,她和傅听岘出奇地有默契,用上/床来逃避问题,他们倒是合拍得很。
有点好笑,身体居然比心更合拍。
随着电梯一层层上移,简以恍然想起第一次来傅氏时的场景,当时的一拍即合到现在,怎么就走进死胡同了呢?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依然是熟悉的陈设,傅听岘抬眼望她,两人目光相对。
“我要去沂城一段时间。”
在傅听岘对面坐下,简以直入主题,“一会儿的航班,过来跟你说一声。”
傅听岘呼吸微窒,喉结滚动,眼底情绪翻滚,“好,几点钟,我送你去机场?”
简以摇摇头:“不用了。”
相对无言,偌大的办公室陷入沉寂。良久,简以才调整情绪,抬眸冷静开口,“傅听岘,最近你也很累吧。”
傅听岘漆眸沉沉:“你想说什么。”
“我们之间出了问题不是么?”简以心口发酸,抿唇继续道,“好像挺难解决,我难受你也难受。”
“所以呢?”
“所以。”
简以重重吐出一口气,故作潇洒,“我们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们就、就——”
还是很难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傅听岘声线冰冷:“就怎样?”
简以像吞了碗苦药,流淌的血液都是苦涩的,她平静地回答:“就考虑是不是分开会比较好一点。”
傅听岘面色不变,胸腔内翻腾,痊愈的胸骨此刻疼得厉害,他盯着她的眼睛,“你的心里话?”
简以嗯了声,指甲嵌入掌心,生疼生疼。
又是一阵沉默。
简以快要无法呼吸,再多与他待一秒,她的决心怕是又要动摇,她补充道,“不管以后怎么样,就像我们在爱尔兰的时候说的。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这些永远不会改变”
去你的好朋友。
傅听岘竭力控制着,以免失控。他何尝不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眼下她分明要与他散伙,他真恨不得把她关起来!
但关起来又有什么用,她的心不在他这里。
“我要出发去机场了。”
简以站起来,忽又想起什么,开口提醒,“如果温怡要参与傅氏集团的项目,你最好慎重点”
闻言,傅听岘微愣:“什么意思?”
简以自知失言,撇开目光,“没什么。”
“说清楚。”
傅听岘心乱如麻,烦躁得快爆炸,索性随意抽一支笔丢到她面前,“好好分析一下。”
就像以往与他一起分析项目数据,评估合作伙伴一样。
再多留一会儿。
简以垂眸,拿起刻着Y的钢笔,忽然懒得再说,直接狠狠把笔摔回他面前,扭头就走:“随你的便吧。”
爱合作不合作,她多管什么闲事。
“”
笔盖和笔身被砸得分离,傅听岘的心脏也被砸得四分五裂。办公室门开启关上,他耳畔嗡鸣,抬手握住钢笔,攥得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随即睁开,拨通内线电话叫郑远进来。
“去查一个人。”
郑特助:“傅总要查谁?”
傅听岘面无表情,“温怡。”
郑远颔首,随即快步离开,去做事。
盖上笔盖,傅听岘呼吸沉沉。
他认识简以快十年,不论她是否爱他,不论他们能否继续走下去,关于她的为人,他百分之百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让他对谁慎重的话,所以有关温怡的事,他必须查。
交错的思绪仿佛揭开第一层网,算一算他们别扭开始的时间,傅听岘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简以还是没忍住,在飞机上无声地哭了一场。
两个半小时后,她抵达沂城。表嫂许柠知道她要来,提早等在接机口,见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什么也没问,只是张开手臂抱了抱她。
“走,先回家休息。”
“嗯。”
不想太过打扰表哥表嫂,简以拒绝了去两人家里住的邀请,于是许柠带她去了另一个公寓,也是两夫妻的房产,正好给简以住,距离近也好照应。
住进去后,许柠本打算带简以在沂城好好玩一玩,不过见她兴致缺缺,便也没勉强。
换了个城市,彻底远离京市,暂时抛开繁重的工作,离开某个人。她疯狂刷剧、吃吃睡睡、昼夜颠倒,过了一个星期,情绪仍是沉闷,好不起来。
直到许柠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公寓。
“你表哥出差了,我好无聊,今晚就睡你这里啦!”
许柠拿出海鲜拼盘和各种熟食水果,还带了不少酒,“喝酒吗?尝尝我的手艺?”
简以自然捧场,笑着点头:“好。”
小酒鬼许柠深得第八天酒馆调酒师的真传,调出的龙舌兰日出酸酸甜甜,喝几口,微醺宜人。
愁绪绕心头,加上酒精,更加容易醉。
见她放松不少,许柠才开口问:“还是不开心?”
简以脸颊飘红,弯唇,“被你看出来啦?”
“超明显好嘛!”
许柠与她碰了下杯,抿一口酒,“能让你这么烦恼,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怎么,跟妹夫吵架了?”
“没。”
许柠了然,耸耸肩:“那就是比吵架更严重。”
简以:“”
“他触犯底线了吗?”
“不不不——”
关于温怡的事,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简以的心里。但即便如此,她也相信,在婚姻存续期间,傅听岘不会跟她有什么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只是不想成为那个阻碍他寻求真爱的人,他们之间怎么也不该走到彼此折磨的地步。
许柠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触犯底线的事,那你有没有跟他好好谈一谈呢?”
简以抿唇,摇头。
“为什么不谈呢?”
“不知道该怎么说”
追溯到高中,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见状,许柠正色道:“感情的事,外人说不好。我是过来人,或许有过比你更长一段别扭的时期。”
简以小声问:“是你跟表哥分开的那五年吗?”
许柠轻轻嗯了声,眼底浮现遗憾,“人陷在感情和情绪里的时候,容易忽视许多东西。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我不会跟你表哥再错过五年。”
“那时我自卑到了骨子里,只想着不要拖累他,以为他好的心理离开他。但其实,比起拖累,失去才让他更痛苦。”
简以嗓音微哽:“表嫂”
“和你表哥分开的五年是我无法扭转的时光,那是我永远的遗憾。”
许柠认真地说,“小以,去找他吧,找他说清楚。无论能否继续在一起,都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玻璃杯轻撞,两人将酒饮尽。
当晚,简以睡得很好。积压在心口的石块仿佛一瞬消散,她从迷思中抽离,不愿再逃避。
表嫂说得没错,无论结果怎么样,至少要说清楚。
聚和散,都要明明白白。
第二天,简以收拾好行李,与许柠道别,踏上回京市的路。取登机牌、过安检,她在VIP候机室等待登机。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看向来电显示,是周叙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
温润的声音传来,字字句句清晰,平和的面容渐次发沉,舒展的眉眼亦是拧紧。等挂下电话,她点开微信,周叙已将两张图片传了过来。
一张是怀孕B超单,一张是人工流产同意书。
两张单子都是温怡的,根据上面的年份和日期,可推算出是他们高三下学期的事。
而人工流产同意书的委托人一栏上,签的是傅听岘的名字。
拿手机的手莫名攥紧-
简以离开京市的第十天,傅听岘查出不少事。
关于温怡,关于周叙。
他花了整整一夜消化桩桩件件的事,这些还只是近几年,如果按此推测到过去,他大脑眩晕,不愿再想下去。
那时候,他们还是未成年的高中生。怎么能、怎么会他简直不敢想。尤其事关简以,太多谜团,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开的。
有想过联系她,几次电话都拨出去了,又摁断。他不是铁人,他也会伤心的,撇开高中的谜团不说,就说这段时间,被外人三言两语挑拨,她居然愣是一个字不提,说走就走。
似乎还打算要跟他分开。
十多天了,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也没有
对他就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上菜咯!趁热吃哈。”
熟悉的大排档老板,热辣的海鲜小炒,傅听岘漫无目的地开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开到这里来了。
白酒下肚,又冲又上头,火辣辣的菜,味道呛人。
傅听岘辣得眼睛都红了。
忽然,大排档的门被推开,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傅听岘抬眼望过去。布满红血丝的醉眼微微有些模糊——
这人怎么跟混蛋简以长那么像?
目光定住,表情懵怔。
简以慢悠悠地走进来,生意红火的大排档满客,老板热情吆喝:“美女一个人呐?随便找个位拼下桌就行儿。”
她走到傅听岘面前,曲指轻叩桌,“坐这儿行吗?”
靠!
还真是她。
翻滚的情绪席卷而来,傅听岘收回视线,一时梗住,随即闷声拒绝:“不行。”
“”
这时,旁边几桌有人喊:“美女来这儿,跟我们拼桌就成!”
傅听岘在心里暗骂,掀起眼皮将眼刀丢过去。简以没说话,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
周围的人多看了几眼,算是看明白了。
啧,情侣吵架嘛!
简以是真饿了,动手盛饭,拿起筷子吃起来。傅听岘看着眼前犹如饿鬼投胎的人,有些傻眼,半晌才冷冷开口:“怎么回来了?”
“等等啊,我先吃完,真的饿死了。”
“”
小半个月不见,她胃口倒是好了不少。
不愧是没良心的混蛋!
吃完买单,两人走出大排档。
夜色朦胧,走出美食街,周遭的喧闹声小了不少。简以动了动唇,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说起。
那天收到周叙发来的图片,反倒瞬间让她茅塞顿开。
傅听岘让温怡怀孕打胎,而且是在高中的时候。这种离谱的事,简以只觉得好笑。抛开近段日子不提,能让她暗恋这么多年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点简以坚信。
也正因如此,让她不禁将温怡和周叙联系到一起。这几天,她拜托表哥查出一些事,心惊之余,对高中时期的不少事产生了困惑。
所以她回来了。
她也必须回来。
“怎么,是找到解决的方法,还是想和我分开?”
阴阳怪气的语调,简以回神,“呃有件事想跟你说。”
傅听岘表情淡淡:“什么。”
“有人说温怡高中的时候为你打胎——”
“放屁!”
“”
傅听岘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爆粗口,抬腿大步往前。
别人说什么她就信是吗?
还打胎!怎么不说他生孩子呢!
操操操!
“哎哎哎。”
简以小跑几步追上去,拽他袖子,“我没说完呐。”
傅听岘停步转身,眸中怒火旺盛,他提高音量:“简以,老子跟你是第一次!”
这是气疯了?
简以握住他的手,猛点头:“知道知道,我没不信你。”
没不信他?
当他傻子呢!
傅听岘冷漠地抽回手,低哼:“不是说要分开吗?行,明天我让律师跟你谈。”
说完,他转身就走。
“”
火气好大!
不过是她理亏,简以继续跟上去。然而腿长的男人利用身高优势,走得飞快,简以累得半死,忽然余光瞥见小路,便调转方向抄近路。
傅听岘走着走着,发现身后的人没影儿了。
不是吧!?
他明明放慢脚步了,怎么可能追不上?他算是看出来了,混蛋女人对他没有一点耐心!
嘭——
简以忽然从前方的小花坛里跳出来,对上他的目光,隔着五六米,踌躇着不敢上前。傅听岘没由来地心软,嘴上还是很硬:“跟过来干嘛?”
简以眨了眨眼,轻声说:“想哄你来着。”
“那你哄。”
“”
“不会?”
简以挠挠头:“嗯。”
傅听岘喉咙微痒,半晌后,冷声指导:“滚过来抱我。”
简以震惊:“真要滚?”
“过来。”
“噢!”
简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牢牢抱紧他。傅听岘心头震动,本想再硬气一会儿,可惜手不听使唤,自动抬起搭住她的腰,然后哑着嗓音问:“还分不分?”
“不分不分不分不分——”简以嗡声道歉,“对不起。”
“嗯。”
原谅你了。
两人无声抱了许久。
“傅听岘,我们去约会吧。”
简以凑到他的耳边,“我订好票了,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现在?”
“嗯,现在。”简以闭了闭眼,低叹,“接下去有的忙了,不是吗?”
傅听岘嗯了声,松开她:“你跟我一起吗?”
简以眉眼弯弯:“当然。”
一起。
并肩作战。
第55章
简以选的电影是近期大热的谍战片, 光线幽暗的空间,两人十指紧扣,在剧情高潮时相视一笑, 默契十足。
走出电影院,厚云垂悬,星月被遮盖,夜色漆深,淅淅沥沥的秋雨给京市镀上一层凉意。
应时又应景。
是夜, 两人相拥着倚躺在飘窗上, 安静地凝望不停歇的秋雨,一颗颗落入江流之中。
收回视线时, 瞧见周围的毛绒公仔, 简以顺手拿起其中一只奶呼呼的海獭,浅浅弯唇:“我就把它带走啦!”
小酒窝在眼前晃啊晃,傅听岘喉结微滚,烦闷道, “不走行不行?”
简以抬眼:“刚才不是说好了?”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傅听岘长指挑开她宽松的毛衣,轻掐她腰, “从谍战片开始给我洗脑!”
简以被挠得咯咯笑:“这个真没有, 我随便挑了部票房最高的。”
哪知会这么巧?
玩闹腻歪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 简以跳下飘窗,“那我走了?”
傅听岘哦了声,故作冷淡:“走吧。”
简以目光定定, 此情此景,飘窗上的男人, 姿态慵懒、下巴微扬,多少有点45度仰望天空非主流内味儿,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男人闻声偏头望过来,神情更不满了,简以直接捧住他的脑袋,低头吻住他的唇,一触即离。
“别不开心,又不是真走,也不会断联。”
不提还好,提起断联,傅听岘瞬间炸毛,扯住人往身上摁,发狠地吮吻她的唇瓣,辗转含弄,直至两人气喘吁吁才肯放过她,然后边喘边冷冷翻旧账:“失联半个月的人还敢说话?”
炙热的气息拂过肌肤,简以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这副样子简直性感得要命,她弯起眼睛:“你好帅。”
“”傅听岘不自然地轻咳,移开视线,“拍马屁也没用。”
简以像条灵活的鱼儿滑出他的怀抱,起身整整衣服,狡黠地勾唇:“那怎样有用?”
傅听岘抬眸,不搭腔。
“等我回来——”她弯腰凑到他耳边,拉长尾音,“再在飘窗上来一次?”
“”
漆眸又沉三分,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心跳节奏被她一句话弄乱,傅听岘沉着脸伸手去抓她,然而简以早有准备,说完就退后,溜得飞快。
傅听岘气息不稳,站起来挑眉道:“找死是不是?”
“略略略。”
简以吐舌头扮鬼脸,轻松耸肩,“没啊,我讲真的。”
要不是时间紧迫,傅听岘真的想让她尝一尝口嗨的代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嗓音沙哑:“行,到时候别又哭得可怜巴巴。”
闻言,简以愣了下,随即摸摸鼻子,嗡声轻喃:“那又不是哭”
傅听岘:“?”
如今心情舒畅,简以小跑几步凑到他耳边诚实评价。
傅听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行,你等着。”
“”
见他耳朵红红,简以立马打住,抬手抱了抱他,语气轻柔:“好了不闹了,真要走了。”
手臂微微收紧,随即快速松开,她扭头不敢多停一秒,走得飞快,“不要送我”
因为她与他一样,也非常舍不得。
凌晨四点,雨已停,留下一地的落叶与湿漉。傅听岘站在落地窗边,目送清冷的倩影拖着行李箱走出别墅,驾车离开。
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不多时,手机震了下,他捞起扫过屏幕,是简以发来的消息:加油!/奋斗.jpg
眼底顷刻浮现笑意。
如今,他们的心是连着的-
一日后,豪门夫妻婚变的词条占据京市各大热搜。
爆料的真实性极高,一是前段时间简以非因工作独自离开京市去沂城半个月,二是有记者拍到清晰的照片,简以凌晨冷脸搬离爱巢,两点佐证,使婚变的消息更加真实。
一时间,不少记者纷纷致电当事人,企图拿到第一手采访,然而双方婉拒不谈,对外三缄其口。
不过分居是事实,所以即便当下没离婚,估计离婚也不远了。
新闻喧嚣尘上,必然惊动好友和家人。傅老爷子多次询问,傅听岘含糊搪塞过去,这招将计就计,不过是演给某些人看而已。
为求效果逼真,傅听岘故作郁闷地买了好几场醉,不管周叙和徐知越怎么问,愣是一句话不说。
做足了铺垫。
戏假酒真,每次喝得醉醺醺回家,傅听岘都直接躺在飘窗上,抱着四五只公仔给简以打视频。
看着屏幕里红着脸被公仔围起来的男人,巨大的反差感令简以心尖酥软,她眨眨眼,轻声问:“吃解酒药了没?”
傅听岘缓慢摇头,“没。”
简以蹙眉:“怎么不吃?”
“你喂我。”
他静静凝视她,哑声重复:“你喂我。”
呼吸微滞,简以忍不住凑近屏幕,目光与他炙热的视线交缠,眼睫颤动,她启唇问:“傅听岘,我是谁?”
“简以。”
沉缓的声线拂过耳膜,简以弯唇浅笑,下一刻,男人薄唇开合,缱绻低语:“老婆”
指尖轻颤,手机晃了下,差点没拿稳。醇香的酒气好似透过屏幕传递过来,熏人欲醉,白皙的小脸飘上绯红,热意延至耳根,她抿了抿唇,轻轻应声:“嗯。”
很快,酒醉的男人被困倦击倒,手一垂,手机坠落脸侧。
屏幕忽然一黑,简以低唤:“傅听岘?傅听岘?”
回应她的是沉稳绵长的呼吸声。
她弯唇笑笑,没挂断视频,而是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听着他的呼吸。良久,在即将入睡前,简以动了动脑袋,闭着眼贴近屏幕,无意识呢喃一声——
“老公。”-
眼见两人真要闹崩,徐知越第一个深受牵连,祝夏没听出简以跟她说“没事”两个字中包含的深意,一心认为她是被傅听岘欺负了。
狗男人居然把简以赶出家门,渣得没边了,作为他的好兄弟,徐知越日子自然不好过。
睡了几晚沙发后,徐知越腰酸背痛,讨饶道:“姑奶奶,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先别折腾我了行不?”
“不行。”祝夏撩起眼皮瞪他,态度坚决,“就是你们男人的错!”
“”
得,连坐是跑不掉了。
自身难保之下,徐知越实在没法再去安慰兄弟了。于是便只有周叙一人,时机正好,周叙知道有些事徐知越不清楚,因此他在场,有的话傅听岘不会说,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便更好探口风了。
果然,又一次深夜买醉后,周叙屏息试探道:“听岘,你跟简以到底怎么了?怎么会闹得这么严重?”
傅听岘醉眼迷离,沉默许久,才闷声吐出一句话,“她要跟我离婚”
“为什么?”
“不知道。”傅听岘偏头,“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喜欢过我?”
“”
虚情假意地安慰一番,直到回到车上,周叙才重重舒气,眼底的喜悦显露无疑。看来那两张单子威力巨大,这下,凭简以高傲的个性,绝无回头的可能。
在傅听岘深受打击之下,正好便于他推进计划。方才他提起合作的项目,傅听岘果然无心多细查,只说让他多费心。
事业和爱情,失去其中之一已然难以承受,而他要让傅听岘全部失去。
心跳雀跃,周叙降下车窗,飞车开回家。
低调奢华的住宅,他搭电梯上楼,两梯一户的大平层,私密性绝佳。输密码推开冰冷的门,明亮的灯光令他微怔,心口泛起不适之感。
听见声响,穿着浴袍的女人款步而来,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冲他盈盈笑:“回来啦?”
周叙放下车钥匙,皱眉换鞋,“你怎么来了?”
他习惯于一个人居住,独处的空间被打破,情绪自然不悦。
闻言,温怡愣了下,才说:“想见你不行么?”
周叙迈步走到她面前,抬手僵硬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意淡淡:“可以。我去洗澡,你去房里等我。”
“好。”
从高一至今,温怡见过周叙所有虚假的面具,她与他是同一类人,习惯性活在面具底下,伪装得温柔无害。
而面具下的真正面孔,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所以他们会相爱。
牵手、拥抱、初吻、初次、怀孕、打胎她的每个第一次,都是与他一同完成。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她的呢?温怡也不清楚。
坠落幽潭的两条鱼儿,本该在阴冷潮湿处依偎取暖,可他却开始向往明媚的阳光和星空皎月。
真是可笑。
温怡忽然笑出声,她更可笑不是么?像她这样的出身,居然仍会陷入情爱迷沼,会死心塌地地爱一个男人这么多年,真是难以置信。
唇上传来疼痛,似是惩罚她的不专心,周叙咬她的唇,“在想什么?”
潮热的汗滴落,温怡低笑:“你觉得简以真的信了?”
“当然。”
男人自负道,“她不是普通女人,就算再喜欢傅听岘,她也不会把自己困在情爱里。”
所以当年他能够成功做局,令两人五年无交集。
温怡闻言怔怔抬眸,看见他瞳仁里的自己,不禁轻嗤。真是讽刺,她能占满他的眼睛,却无法占据他的心。
简以呵,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大小姐,占据那么多男人的心还不够,为什么连周叙也要喜欢上她?
好在她这几年吃尽苦头,外公离世、父亲出轨、暗恋多年而不得,这些都是她的报应。
是简以抢走她男人的心的报应。
闷哼响起,她被周叙抱紧。只有这种时刻,她才隐约能感觉到,他是爱着她的。
即便是自欺欺人,她也无法放手。
因为阴冷深潭之中,除他以外,再无第二条鱼了-
搬离江景别墅后,简以住在外公留给她的公寓里。
百平米的公寓,面积不大,但很温馨。小时候外公便对她说过,以后无论结不结婚,自已要有个独处的空间。
公寓的装修是外公定的,虽然外公不曾住过,但简以依然能在这里感受到深深的暖意。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兵分两路,傅听岘与周叙周旋,令他放松警惕,露出马脚;而她,则负责细查温怡在德国的公司。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的查清楚后,简以也不禁愕然。这些年温怡做的所有,全是为了周叙——
嫁给富豪,离婚拿到财产和公司,以便用国外的公司替他洗黑钱。而她自己名下,除了那间有问题的公司,竟是毫无资产
为这样一个男人,她是真的疯了。
高中时,简以在无意间知晓温怡的另一面。明明平日里温柔友好的同学,居然在私下指使小混混去欺负江宁初,被她发现后,竟还理直气壮、不知悔改——
“怎么样?你去告诉老师啊!”
四目相对,温怡勾唇无所谓地笑,并挑衅似的把一切告诉简以。
欺辱江宁初,是温怡进高中前的计划。只因她和江宁初的爸爸是同一个人,而她却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凭什么呢?她失去了父爱,江宁初也应该失去些什么才公平,不是么?
本来计划顺利,本就胆小如鼠的江宁初,被男生动手动脚欺负尾随后也不敢吱声。在角落里看着江宁初无助的模样,温怡心里异常舒爽。
直到简以的出现,打破这一切。
无论温怡再怎么威逼利诱,男生们都不敢再去招惹江宁初,主要是害怕简以,能打家底又厚,谁敢惹?
于是温怡便把主意打到社会青年身上
简以气得唇颤:“你以为我不敢吗?”
“简大小姐有什么不敢的呀?”
温怡呵笑,“不过你可想清楚了,我呢,大不了就是退学,退学以后我会继续找人弄她。无所不能的大小姐,你能24小时保护她吗?”
简以一瞬脸色发白。
“还有,”温怡继续道,“那胆小鬼还不知道她爸出轨的事,正好让她知道一下,多大的人了,也该成长了嘛!”
恶毒的话让简以心口一阵恶寒,她最讨厌被威胁,却不能拿江宁初的未来去赌,所以她不得不低头。
这时,温怡开口说:“做个约定如何?”
简以冷声:“什么约定?”
“你不去告发我,替我保密,我也不再叫人去搞她。”虽然振振有词,但毕竟是高中生,怎么可能不怕退学呢。
思考良久,简以妥协:“行。”
“你记住,以后离江宁初远点,不要跟她说话。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说到做到。”
温怡笑了笑,“可以,你也记住你说的,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飘远的思绪被铃声拽回,简以扫过屏幕,紧蹙的眉目舒展开,她接起电话:“喂。”
清冽的声音夹杂着呼呼风声,“睡了没?”
“没呢。”简以弯唇问,“你在外面吗,怎么风这么大?”
傅听岘笑了声:“在窗边吹风。”
“”
可真有兴致。
两人每天都会通话或视频,说一下各自的进度,简以问:“他开始行动了吗?”
“嗯。”
“哦,”与他们部署的时间差不多,“那快了——”
“简以。”傅听岘忽然唤她。
“嗯?”
“你数过我们多少天没见了吗?”
“”
简以望向书桌上的台历,上面一个个日期被她画了红圈。怎么可能没数呢?她同样是度日如年。
见她不语,傅听岘直接说出答案:“32天。”
沉哑的嗓音蕴含浓浓想念,简以没由来地心脏狂跳,她握紧手机,柔声说:“开视频好不好?”
谁家夫妻分居这么久的?
确实是要疯了。
没想到却被冷淡拒绝,“不好。”
“?”
简以捏拳:好一个装模作样的狗男人!
下一秒,门铃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过来开门。”
第56章
简以呼吸窒住, 大脑一瞬宕机,几秒后,她起身飞奔出书房。
咔哒。
门打开。
男人穿着舒适的黑卫衣, 搭一条休闲牛仔裤,长腿笔直,随意又自在。简以微怔恍然,眼前的身影仿佛与高中时的少年重合。
秋夜微凉,他进屋, 清冽好闻的气息夹杂些许潮气。
“什么表情?”
傅听岘换完鞋, 见她依旧愣着,呆萌又可爱, 与平日反差巨大, 让他忍不住想逗她,“不是说老公不在家,让我过来吗?”
简以回过神,顿觉无语又好笑, 这人最近演戏演多了, 随时随地戏精上身。她眨眨眼,点头配合道:“是啊, 那你动作快点。”
“”
傅听岘眼神一黯, 颇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目光灼灼地注视她, 她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温柔的米色印入眼帘,让他心脏软了一片。
他抬手揽住她的腰, 把人抱起放到玄关柜上。
简以顺势圈住他的脖颈,视线交汇黏连, 与隔着冰冷的屏幕不同,眼下他们能够感知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整整32天,心口缺失的地方被补足,踏实又满足。
“怎么过来了?”简以手往上,揪住他的两只耳朵捏了捏,“不是有人在别墅外监视你么?”
周叙为人敏感多疑,在他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百分之百的相信,如今项目即将签订合同,他绝对会为自己再按一道保险,以免横生意外。
傅听岘笑:“我从后门溜出来的。”
“?”大半夜的,不能开车,在别墅区打车又引人注目,简以愕然,“那你怎么过来的?”
“走路,共享单车,再打车。”
外面飘着绵绵细雨,难怪他的头发微湿,身上潮意明显。
简以鼻子发酸,抬手揉搓他的头发,嗡声呢喃:“傻子”
傅听岘嗯了声,漆眸晕开缱绻浓色,声线沉缓,“傻子想见你。”
心头震动,简以俯身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用暖热的肌肤驱散他身上的潮气。傅听岘回抱她,从玄关柜到沙发,直到两人的体温趋于一致。
即便什么都不做,静静相拥已经足够。
他们黏在一起,简以窝在他怀里,傅听岘勾一缕她的长发一圈圈缠在手指上,眉眼含笑。
当然,也不忘说正事。
关于周叙近些年做的事,傅听岘查到一些后,便立刻联系警方,这才知晓经侦警察老早盯上他了。只是周叙做事谨慎,许多关键事项皆交由旁人经手,异常狡猾,以至于警方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抓他。
这回他迫切地想搞垮傅氏集团,反倒给了警方很大的突破口。傅听岘配合警方行动,将计就计请君入瓮,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为什么呢?”简以百思不得其解,她与周叙同窗三年,傅听岘更是与他从小相识,“他为什么要害你?”
人做每一件事皆有动机,周叙的动机是什么,两人对此困惑了很久。尤其是傅听岘,他把周叙当成亲兄弟,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他的事,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如此。
“我查到一点事,关于周叙爷爷和我奶奶的,时间太过长远,我不想去打扰老人家,所以具体也不太清楚——”
傅听岘皱眉,眸光沉沉,“其实我更想听他亲口说。”
感觉到他肌肉紧绷,简以轻抚他的手臂,用脑袋蹭蹭他的肩,嗯了声:“所以周叙和温怡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嗯,”傅听岘低声说,“有次无意间撞见他俩逛街,周叙没瞒我,我就知道了。”
闻言,简以的身体没由来地颤抖起来。
从B超单和流产单开始到现在,缠成一团的迷思一点点被剥开,真相近在眼前,比起不敢置信,她更觉得心颤,凉彻心扉的寒意将她席卷,密密麻麻,令人无处可逃。
她猛地支起身子,眼睫颤动。
“傅听岘,高中的时候,我”
她双眼泛红,语无伦次,甚至组织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温怡,她,我以为你——”
傅听岘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心脏绞得生疼,他抚摸她的后颈,哑声安抚:“我知道。”
她前段时间那样大的反应,绝对不仅仅是温怡的几句话能激起的。如果周叙对他的恨意已有数年,那么高中时得知他的心事,他会做些什么
傅听岘闭了闭眼。
横隔数年的痛意让他难以呼吸。
“简以,”
他轻轻唤她,“我们不说了。”
简以也的确说不下去。
一直以来,她确定的事,自以为了解到的事实,竟是人为构造的假象,而她蒙在假象中多年,如今假象揭开,她一时间无所适从。
穿梭在迷雾中,她遗落错失的又是什么?
她知道,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两人互相依偎,他们不再提及过去,尤其是高中三年,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对方心上的伤疤。
一道同样的伤疤-
初冬寒潮来临,京市气温骤降,冷风戚戚,吹散最后一丝暖。
项目合同签订结束后,周叙志得意满,面上的笑容亦不似平日那般克制收敛。傅听岘静静凝视他,觉得陌生至极。
三人一同走进傅氏集团,搭电梯上楼到总经理办公室。进门的瞬间,周叙唇边的笑容凝固,从云层跌落地底,竟是一瞬间的事。
简以站在落地窗边,阳光照在她身上,与她融为一体。她缓步走到傅听岘身侧,什么话都没讲。
傅听岘淡声说:“谈谈吧,周叙。”
周叙忽然笑了,凝眸直直望向简以,这是他第一次不掩藏自己灼热的目光,他问:“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发我那两张单子开始。”
“还真是”
周叙勾唇自嘲,又眼露赞赏,“输给你,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闻言,站在他边上温怡心脏钝痛,随即恶狠狠地瞪向简以。这时,有人嘭得推开门,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抬脚往周叙的肚子上踹,气得声音发抖:“狗东西,你他妈还是人吗?傅听岘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他!?”
场面混乱,两人扭打在一起,傅听岘上前拉开徐知越,温怡扶起周叙,心疼地替他擦嘴角的血。
周叙低啐,冷笑:“他当然对不起我,他们傅家都对不起我!”
随着周叙的低吼,全场沉默下来。他直直看向傅听岘,眸子里全是恨意:“傅听岘,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傅氏、叶鼎奖、简以,你什么都得到了,凭什么呢?凭什么你生下来就那么幸运?”
顿了顿,他继续道,“要不是你爷爷抢了钱奶奶,现在你我的位置应该调换才对!”
周家和傅家的渊源早在两人的祖父辈起便开始了,那时两家的生意规模差不多,周老爷子和傅老爷子的能力亦是相差无几。
而周老爷子与钱家千金自幼青梅竹马,早已心生爱慕,可惜傅家长辈先行到钱家提亲,定下两人的联姻
周老爷子心伤过后,不得不接受长辈的安排,娶了强势的汤家千金。汤奶奶暗恋傅老爷子许久,奈何那个年代,男女间交往不便,于是错过良缘。
阴差阳错,两人结为夫妻。汤奶奶不喜周老爷子犹犹豫豫的性子,生活在一起,嫌弃抱怨良多,两人吵闹不断。
渐渐地,傅氏的生意越做越大,周家公司却是生意平淡。汤奶奶认为都是周老爷子没用,对嫁入傅家的钱奶奶更是心生嫉妒。
既然丈夫靠不住,那她就寄希望于独子。在她的严苛教育下,资质平平的周叙父亲仍比不过傅家人,于是汤奶奶让儿子早些结婚生子,把目光放在孙子上
压抑的家庭氛围令周叙父亲喘不过气,在周叙出生后,便吞下安眠药自杀,周叙母亲受不了打击,成日精神恍惚,无法照顾儿子。
如此,正好遂了汤奶奶的愿。
丈夫和儿子不中用,如果孙子再不中用,她就再培养曾孙子子孙孙,总归会有超过傅家人的吧?
周叙从小便被灌输要超越傅家孙子的思想,不管用什么方法和手段,能赢就行。发现孙子不如傅听岘后,汤奶奶疾言厉色,要周叙去跟傅听岘交朋友:“你记住,与比你强的敌人做朋友,再趁他不备击垮他,是最有效的手段。”
周叙自小内向,只得言听计从。
直到他读高中,汤奶奶去世,他终得自由。然而汤奶奶闭眼前的话,一次次在他梦境中响起——
“你不如傅听岘,是因为周家基因不好。要是我当年没有嫁给你爷爷,就不会这样了、不会这样了”
在深深疑惑下,周叙去问了爷爷,才知祖父辈的一切。那时他正值叛逆期,与傅听岘同班,却又处处不如他,无论他怎么努力,每天只睡3个小时,成绩永远在傅听岘之下。
他憋闷、不甘,正好温怡追他,缓解他青春期的躁动。然而爱与欲不同,他承认对温怡有好感,却远远达不到喜欢的地步。
早在入学时,他的目光就被班里另一个女生吸引。
阳光明媚、自信开朗,周叙不敢接近,远远地看着她便已经满足。傅听岘会喜欢她,周叙一点也不奇怪,谁能不喜欢她呢?
打破他内心平衡的并非是傅听岘,而是简以。
在他偷偷注视她时,竟发现她悄悄将视线停留在傅听岘的身上一次或许是巧合,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周叙再清楚不过。
凭什么?
傅听岘上辈子是拯救世界了吗?良好的家庭环境,温柔的奶奶,优异的成绩,连暗恋对象都悄悄喜欢他。
周叙妒火滔天。
为什么他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如果爷爷娶的是钱奶奶,那么傅听岘拥有的一切便都是他的。
天之骄子、喜欢的人因妒生恨,仇恨不断滋长,他不能让傅听岘如愿,否则天理何在?
“你不过是会投胎而已,你命好,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命。”周叙面无表情,“这该死的、不公平的命运!”
光影交错,简以偏头望向身侧被阳光笼罩的人,再望向陷入阴影里的周叙,心口情绪复杂。
应有尽有的天之骄子,外人眼里所谓的命好,不过是他把苦全都咽进肚子里罢了。他从不抱怨,更不会嫉妒旁人,即便置身黑暗,他仍心怀善意,一步一步走到阳光之下。
人各有苦,但苦难并不是理直气壮伤害他人的理由。
简以握住傅听岘冰冷的手,将温暖渡给他。她没什么想对周叙说的,肆意伤害另一个女人,又振振有词说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懂喜欢两个字的意义,但有一件事她必须问清楚。
“那天我在盛德楼拐角听到的话,是你弄得吧?”
无需回忆,周叙记得清清楚楚,亦诚实回答,“对,你听到的是模拟声带的合成录音。”
简以倒吸一口冷气。
那时不过高中的周叙,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见状,周叙瞳仁微动,低声问:“恨我么,简以?”
“我不会恨你。”她从不将情绪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果然。”
见到周叙受伤的神色,温怡心如刀割,她朝简以恨声道,“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就凭你出身好是吗?”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简以微愣,随即怒视温怡,警告:“记住你说过的话。”
“哈哈,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
温怡瞥向江宁初,心绪复杂,怨恨仇视,又羡慕可笑,比起父爱,此时此刻她居然更嫉妒江宁初有简以这个朋友,护着她度过自卑的青春期,从胆小如鼠的不起眼女生变为华尔街投行炙手可热的黑马。
为什么没有人护过她?亲人、爱人、朋友,一个都没有。
“江宁初,开心吗?”
温怡呵笑,“知道你的好姐妹为你付出了什么吗?毕业同学聚会那天,我让人故意传话给她听,让她以为傅听岘向我告白,即使这样,为了你,她愣是憋着没去找傅听岘”
若非温怡与江宁初之间的渊源,即便被周叙一次次误导,凭简以的个性,必然会告诉傅听岘,温怡霸凌同学的事。
一圈绕一圈,误解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成为无法解开的死局。
因此,周叙和温怡成功了八年。
简以身体微晃,傅听岘搂住她的肩,支撑着她。
这一幕刺痛周叙的双眼,他倏然大笑,面朝傅听岘扬起下巴,像一个胜利者般炫耀:“你以为你赢了吗?”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即便你能活到一百岁,也就十二个八年。”
他一字一顿地问,“傅听岘,你不是很牛吗?那么,你有办法逆转时光,将你们错过的八年补回来吗?”
无论如何,这道伤痕将永远存在。
你们人生中至少有十二分之一的时光,永成遗憾。
第57章
周叙和温怡被经侦警察带走, 而两人重重砸出的话杀伤力和后劲十足,令人久久难以平静。
作为在场唯一的旁观者,徐知越气得头顶冒烟, 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边烦躁地抓头发边骂骂咧咧。
另一边,江宁初呆怔良久,待回过神来,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掉。她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哭过, 过去是因为自卑与怯懦, 此刻是因自责和愧疚。
最平静的反倒是两个当事人,一对一劝慰, 总算把好友的情绪安抚下来。说实话, 哪怕到现在,简以仍然不后悔,尤其在经历过父亲出轨的事后,她切身体会到这种打击, 连成年后的她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是高中时期的江宁初。
所以即使能再来一次,她的选择还是不会变。
送走徐知越和江宁初后, 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至正午, 阳光浓烈,四目相对, 彼此眼底的痛楚显露无疑。
擅于隐藏情绪的人,只会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展现脆弱。
傅听岘把人摁到怀里,胸腔起伏, 喉咙酸麻。简以回抱他,呼吸凝滞, 心跳与他同频。
尝过暗恋滋味的人才知其中酸涩,而比起不见天光的暗恋,错过的双向暗恋酸涩翻倍,苦味尤甚。
不是猜不到真相,而是不愿去想。
更准确来说,是不愿对方再度受伤。
然而周叙的话,将彼此小心呵护的旧伤撕开,企图使伤痕扩大,最好永不痊愈
既然无法逃避,那么就坦然面对。
不多时,简以拉着傅听岘回了家。她翻出那本日记本,深吸一口气,递给傅听岘:“把它看完。”
傅听岘眸光微动,接过,“好。”
“好了,我也要去找我的药了。”
见她拎起包,傅听岘抬眸,声线沉缓:“需要我陪你去吗?”
简以摇头,唇畔勾起一抹弧度,“不用,我知道在哪里。”
同样的伤,需要不同的药。
他们各自寻药疗伤-
翻开陈旧的薄荷绿日记本,工整隽秀的字迹印入眼帘。傅听岘逐字逐句地看完,眼窝发酸,他用力闭了闭眼。
而后,他把日记本合上、郑重放好,起身拿车钥匙出门。
迈巴赫停在柏晟中学门口,傅听岘提前给班主任打过电话,顺利进入学校。周六的校园较为安静,傅听岘缓步经过每个熟悉的路牌,与三两个拿书本或抱篮球的学生擦肩而过。
柏晟的校服未曾变过,傅听岘恍然转身,似乎瞧见了当年的简以和他。
他径直来到实验楼。
化学实验室空空荡荡,隔着玻璃窗,傅听岘望向左排第三个位置,视线停留许久,才缓缓移动到水池边。
【他说,既然考过第一,就代表你有拿第一的能力我的脑子可能被浓硫酸腐蚀了,否则怎么会一直想他?】
原来当年周末的实验室,心跳错乱的人不止他一个。
离开实验楼,傅听岘走到不远处的篮球场。思绪飘回高二的篮球赛,他忍不住轻笑,少年满腔的胜负欲不假,看不惯宋遇峥也是真的。
篮球场紧挨校医室,干净整洁的观察室里,摆设有些许变动,只有窗边的沙发位置不曾改变。
【打架打架,就知道打架!你的追求者也不少啊,居然阴阳怪气我,烦死了,狗东西!!!睡着的时候倒是乖,睫毛好长唉,要是毯子是你给我盖的该多好?】
胸腔酸胀,傅听岘垂眸,眼睫颤动,暗骂自己傻逼。
——不过那条毯子,还真是我给你盖的。
阳光穿透树叶罅隙,一晃眼来到柏晟的大礼堂前。除了大型节日、晚会和校领导重要讲话以外,大礼堂通常不开门。
然而今天,礼堂门大开,有学生进进出出,像是在彩排节目。
傅听岘踏上台阶,走了进去。灯光昏暗的晚会厅,几个学生在舞台上对剧本,他随意在后排找个座位坐下。
【原来你也会因为喜欢而紧张。只愿一生爱一人,在你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真的好羡慕她】
高三的元旦晚会,因为是她策划和统筹的,所以他才会在突发事故后上台救场。五音不全的少年,踌躇紧张地在黑暗中拿起话筒,用了好大力气才找回声音。
敢面对台下唱出来,是因为喜欢的人在幕后,他才能鼓起勇气。
——不需要羡慕,那个人就是你。
漫步在校园里,走走停停,公告栏里的年级大榜,第一名和第二名写着两个陌生的名字,但位置依然紧紧挨着。
正如当年的她和他。
原来,那时紧密连在一起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名字。
最后,他来到盛德楼。
柏晟中学最老的教学楼,顶楼的教室空置,学习压力大的时候,学生常常会到这儿来放空自己。
他没有搭电梯,而是一层层走上前,走到十楼,顶层的楼梯拐角。
【算了,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日记本的倒数第二页,这句话的笔迹很淡,大概是在极度无力的状态下写上去的。
可是在最后一页,她还是写下赌气的话。
傅听岘闭上眼睛,楼道涌入凉风,他静静体会那年那天她听到合成录音后的心情。
酸甜苦辣俱全的高中三年,那份小心翼翼的无声暗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全部得到了回应-
简以坐上车,直接往傅家老宅开。巧的是,车开进幽静的别墅区,地上残着喜炮的痕迹,她目光一顿,透过车窗看见三个男人。
城南江家的三个纨绔太子爷,喜气的穿着打扮,一看便是来参加友人婚礼的。
徐三少的话在耳边回响,一个猜测倏然浮上心头。简以靠边停车,推门下车、径直朝三人走去。
看清来人,江家三个太子爷心下犯怵,面露心虚,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一步,站在中间的江大少梗着脖子,拧眉警惕道:“想干嘛?”
三人的反应增加了猜测的准确性,简以表情淡淡:“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们一件事。”
闻言,三人脸色大变——
果然是来秋后算账的!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简以?你老公不是已经给你出头了么,有必要揪着不放吗?”
“跟他说过了,那天是我们喝多乱说的,一码归一码,架都打过了,怎么跟娘们似的!”
简以脸色一沉:“说谁娘们呢?”
“”
服了这两口子。
前两年他们是混了点,看简家失势,酒后吹牛逼说浑话,说等简以回国就把人弄过来玩玩儿,没想到被傅听岘听见了
被打得送掉半条命,又被长辈狠狠教训,他们早已安分做人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小子还跟老婆告状呢!
他们是混,但又不傻。如今简氏和傅氏联手,股价疯涨,势头大好,结仇于江家没任何好处。
“没说你的宝贝老公。”
“”
“对不起,当初是我们嘴臭犯贱,我们跟你道歉,这事儿能不能翻篇了?”
话已至此,猜测完全被证实,简以笑了笑:“行。”
重回车里,简以眼眶发热。
——他的两次失控,一次为了外公,而她没见到的那次,是为她。
调整好情绪,她发动车子,很快来到傅宅。步伐坚定地走到那间画室前,上一回,她不敢进去,这回,她来寻找答案。
第一次输入密码。
0901,他的电脑密码。
滴滴。
密码错误。
指尖微蜷,简以抿了抿唇,尝试输入自己的生日。
0627.
咔哒,门锁解开。
幽静的画室内漂浮着淡淡海盐味,落地窗前摆在不少绿植,弧形吊顶设计柔和,墙面用艺术漆涂绘,纹理清晰,是质朴简约的侘寂风。
走近展示柜,上面的每幅画她都无比熟悉。
柏晟中学的校门、实验楼、一班的教室全景是他们共同度过高中时光的地方。
颜料画笔摆放有序,原木画板的边上放着置物架,简以走过去在画板前坐下,然后拿起那本厚厚的画册。
心跳如鼓,她颤着手翻开第一页,目光定住,呼吸瞬间停滞。
绑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柏晟中学操场主席台上,穿着新生军训服,眼眸清澈含笑,脸颊上的小酒窝活灵活现。
——这是高一刚入学,她作为新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
翻到画的背面,左下角的四个楷体字线条流畅,笔力劲挺。
【想认识你。】
简以喉间一哽,鼻子发酸。
她原本笃定,她的喜欢一定早于他,然而事实是,他的心动比她更早。
第二张,物理实验室里缠着伤臂,单手捏着导线的她。
【第一次和你一起做实验-胳膊怎么扭伤了?】
简以一张张往下翻,这本画册仿佛是她的个人记录册,有些场景在她的记忆里甚至没有什么印象。
比如在课堂上回答老师问题的背影,到讲台前给同学演示解题步骤的侧脸,还有班级大扫除时,她跳上窗台笨拙地擦玻璃,脸蛋鼓鼓、眉眼透着小狼狈
直到翻到校医室里的场景——她靠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毛毯,落日余晖照拂她的睡颜。
【好多人喜欢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还有将她的心脏搅得七上八下的元旦晚会。
唯一一张底色黯淡的画,在昏暗中,他将话筒递还给她,同时捕捉到她懵怔的眼神。
【在后台的你,听见我唱的歌了么?】
【三年亦未够,唯你是独有。】
心砰砰地跳,那晚的歌声在脑海里回荡,当时的酸涩和羡慕被雀跃和满足覆盖。
——傅听岘,我听见了。
翻到高中毕业典礼时,简以本以为这是画册的结尾,没想到往下,即是剑桥大学的开学典礼
紧接着是新生晚宴后,她与室友漫步在月光下的轻松背影。
【简以,开学快乐。】
因为误会,她在毕业的同学聚会后,便利落地删掉他的微信这个傻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剑桥看她入学的?
缓了一会儿,她继续往下翻。在她入学后,整个大一他都没有再来,因为下一页,便是她回京市,外公葬礼时的场景。
殡仪馆外,她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不管你是否需要,我都在。】
只有这张画纸,有几处发皱,似是被泪水洇湿过。
眼眶湿润,简以抬手捂住眼睛——原来从相识以来,她人生中的每个重要节点,他都不曾错过。
欢乐、愉悦、悲伤、痛苦,他始终与她在一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后面的画多为她的背影和侧脸,家庭变故后,她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学习和关注简氏以外,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即便走在阳光下,她亦感受不到温暖。
【怎么能让你开心点呢?】
简以别过头,心口震颤,血液沸腾,全身都热了起来。后面连续四张,是四年的同一天,她的生日。
第一张,她拿着室友Stella买的蛋糕,靠在露台栏杆上,放空自己。
【19岁的简以,生日快乐。】
后面的三张,没有她,只有三个生日蛋糕。
从19岁开始,每年她的生日都有他参与。
原来Stella没有说谎,她应该是见过傅听岘,每年她生日那天甜品店打折,也不是Stella胡诌的。
——是一个漂洋过海为她庆生的傻瓜偷偷做的
最后一张,是她在剑桥附近那间拳馆里,发泄完躺在休息区的侧影。
【等你毕业回来,京市有属于你一个人的拳馆。】
合上画册,涌动的情绪再也无法压住,简以双眼通红,汇聚的晶莹一颗颗往下坠。
柏晟的三年加上剑桥的五年,八年时光里,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模糊的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她擦了擦泪,缓缓抬眼,视线扫过那双她送给他的限量款球鞋,干净崭新,随即逐渐上移——
过去只敢偷偷观察对方,目光总是难以交汇,跨越八年的青涩与酸楚,终于在此刻深深交缠。
简以双眼红肿,干涸的唇瓣轻启,哑声问:“怎么过来了。”
“我猜你应该想见我,”
傅听岘目光温柔,嗓音微沉,“对吗?”
简以嗯了声,凝视他含笑的眉眼,学着他的语气开口:“我猜你现在想吻我。”
她稍稍停顿,见他喉结轻滚,才继续道,“我猜对了么?”
傅听岘没说话。
下一秒,他迈步跨入画室合上门,动作一气呵成,快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捧起她的脸,俯身重重吻住她的唇瓣。
用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他吻得又急又凶,滚烫的舌尖互相勾缠,搅乱彼此的呼吸,辗转含.弄,似是要将八年来错失的亲吻全部补回来。
直到气息不稳时才微微松开她,双唇仍贴合着,他轻吮了下,声音沙哑:“继续?”
简以眼尾湿漉漉的,轻啄他的唇角,脸颊绯红,喃喃道:“脖子有点酸。”
傅听岘扯了扯唇,拦腰抱起她搁到旁边的八斗柜上,简以顺势圈住他的脖颈,气息缠绵,绵吻漫长。
等亲累了,简以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眸光瞟见那本画册,眼睛又开始泛酸。她的确不后悔与温怡做的约定,但不代表她不自责。她吸吸鼻子,用脸轻蹭他的颈窝:“傅听岘”
“嗯?”
“你怪我吗?”她颤声问,“我想听实话。”
傅听岘没直接回答,只是将她抱下来,牵起她的手走到画室的转角处,带她看唯一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目光所及,简以怔住。
画上的女生叼着冰棒,双肩微缩,头发随意扎起,站在夏日的街道边,青春洋溢。
“这是”
傅听岘望着画,目光灼灼,心跳一如初见:“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简以隐约想起来。
9月1日,入学的第一天。
柏晟中学开学报道,签到领军训服,然后便可以回家,9月2日正式开始军训。
简以记得那天,她特意没让司机来接,打算在新学校附近逛逛。天气炎热,她打算到甜品店买冰吃,不料人还没走到店门口,便看见不远处有两个混混在欺负衣衫破旧的老人。
她想都没想直接跑过去赶人,小混混见她一个小姑娘,完全没放在眼里,甚至想对她动手动脚:“见义勇为呀小妹妹?这么着吧,你陪哥哥们去玩一会儿,我们就放过这老头,怎么样啊?”
“好呀~”
简以弯起眼睛,直接刷刷两圈,利落又漂亮,“还玩吗?”
见她是练过的,小混混讨不着便宜,转身就跑了。简以轻哼一声,拍拍手,偏头问老人:“爷爷,您没事吧?”
“没、没事。”
老人家受了惊吓,而且视力貌似有点问题,问他家在哪儿也说不清楚。简以本想报警,却瞥见他攥在手里的卡片,她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老人家属的信息和联络方式
打完电话后,很快,一对夫妻赶过来。原来老人是阿兹海默症患者,家人一时不注意,没看住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简以联系了他们。
鞠躬感谢后,两人领着老人离开。简以舒出一口气,额头黏着汗湿的头发,她抬手擦汗,快步走到边上的便利店,买根棒冰吃。
小店老板娘全程看见她的见义勇为,送了她一根草莓发圈,简以随手抓了抓头发,扎起来。
打电话给司机后,她站在路牌边,惬意地咬冰棍,悠然等待
“懂了吗?”
傅听岘一字一顿对她说,“我不可能怪你。”
让你自责的原因,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的理由。充满正义感的青春女侠,勾起少年从未有过的怦然心动。
简以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牢牢抱紧他。
“简以,我确实无法扭转时光,但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简以在他怀里摇头,哽声低语:“我不觉得遗憾,真的。”
遗憾是不满、悔恨和不甘心,是对过去行为的深切后悔。他们之间,谈何遗憾呢?
每一次,她站在阳光下怔然望天,身后永远有他充满爱意的目光。
在孤独的时光里,爱意从未停歇-
深夜。
肌肤融成温泉,灯影摇曳,淡香浸透骨骼,烙下独有的气息。唇瓣贴合,蕴出无限呢喃。
暂歇的平和时光里,两人兴致勃勃地闲聊。当初的酸涩醋意,如今说出来,反倒充满趣味和甜蜜。
然而,傅听岘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微顿,欲言又止。简以敏感地捕捉到他的反应,抿唇:“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不准瞒我。”
傅听岘不自然地撇过头,故作轻松地问,“小蓝是谁?”
“”
简以懵住,脸颊稍褪的热意一下子又席卷而来,她语调羞窘低弱,“你怎么知道的?”
哦,还真有。
“你喝醉的时候说的。”
傅听岘语气泛酸,又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毕竟你在英国五年,对其他人有过心动很正常。没事,我不介意。”
多大点事。
小事而已。
他完全不在意。
简以憋住笑,小声试探:“真不介意?”
“嗯。”
“那我带你认识认识?”
“?”傅听岘皱眉,“怎么,还留着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倒没有。”
简以弯唇,伸出两只胳膊,“抱我去我的房间,带你见见它。”
闻言,傅听岘眼睛微眯。
靠?
还有照片??
还要带他去看,过分了吧???
他把人横抱起,挑眉警告,“想清楚后果没?”
简以勾唇,完全没在怕:“当然。”
“”
行吧。
反正还没到她房间来过一次,正好了。
许久不曾进过的房间,温度微凉,简以腾地钻进被窝,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在床头柜第二格抽屉里。”
说完,她就整个人埋进被窝里,一声不吭了。
傅听岘轻啧。
知道慌了?他还以为她花样多到离谱,完全不害怕呢!
什么小蓝,他移开抽屉,酸里酸气地拿出蓝盒子。
噢,有点熟悉,在东南亚的时候见过。
婚礼还带着呢!
打开盖子,傅听岘浑身一僵,整个人直接傻在原地。
简以缩在被窝里,半天听不见声响,快要窒息了。忽然,腰上一紧,她连人带被子被拖进灼热的怀里。
隔着薄薄的清凉被,她嗅到危险的气息。很快,男人喑哑的问话声传至耳膜:“喜欢小蓝还是小傅?”
“”
第58章
事实证明, 学霸较起真来是非常可怕的。关于小傅和小蓝的话题,深入探讨至晨光熹微。
从一间卧室换到另一间,忘乎其形、不知疲倦。
洗完澡换上新睡衣, 简以像只慵懒困倦的猫,安安静静枕在傅听岘的腿上,眉眼弯弯、愉快地享受他的吹头发服务。
吹完头发,傅听岘把人捞到怀里,肆意无形, 有一下没一下地浅啄她的唇。
简以原本困得不行, 可惜某人闹个没完,惹得她睡意全无, 于是撩起眼皮狠狠瞪他:“好烦啊你。”
变脸如此之快, 让傅听岘猝不及防,他学着她的语气回应:“好渣啊你。”
“?”
莫名被安罪名,简以不服,抬手掐他的胳膊, “我哪里渣?”
傅听岘挑眉, 理直气壮:“现在说我烦,刚刚怎么喊我的, 不记得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人睡前睡后完全是两幅面孔,兴致高、舒服的时候, 让她说什么好听的都照做,乖得跟什么似的,搂着他腻歪黏人。
完事就翻脸不认人, 跟卸磨杀驴没什么两样。
而且不止一次!
闻言,铺天盖地的记忆回卷, 简以脸颊发烫,绯红蔓延至耳根。
听岘、宝贝、老公、哥哥平常从没叫过的称呼,几乎被她叫了个遍。置身潮热时自然而然就叫出口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平静下来,简直想换个星球生活。
但再怎么样,气势不能输,简以轻咳一声,梗着脖子故作惊讶:“不是吧不是吧?女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
傅听岘被她弄得没话讲,漆眸幽幽地凝着她,以眼神示意——你个渣女本渣。
提起这茬,简以倏然想到他发烧那次,醒来迷迷糊糊地就喊她渣女,不禁蹙眉跟他翻旧账。
想起发烧时做的梦,傅听岘也觉得好笑,把人往怀里一按,打算糊弄过去。简以一看便知有问题,不依不饶非要知道。
傅听岘没办法,只好告诉她。
“你在梦里说我们不合适,然后跟个白人走了。”
“???”简以满脸错愕。
傅听岘提醒:“蓝眼睛的白人。”
“”蓝眼睛,小蓝?简以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随即一把捧住他的脑袋,认真与他对视,“这么离谱的想法,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谁离谱?音乐节那晚是谁发疯?”
简以脸红心虚,瞬间垂眸闭嘴。傅听岘狠狠揉搓她的头发,每回想起初次时她的横冲直撞,都会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他沉声感慨:“第一次被你毁得一干二净。”
“这能怪我吗?”简以轻哼,反驳道,“要不是你的太、太”
见她欲言又止的羞窘模样,傅听岘心情好不少,勾唇坏笑:“太怎样?”
这是给她下套呢?!
简以直接背过身,不理他了。傅听岘从后将她拥进怀里,凑到她耳边低语:“睡吧,老婆。”
“嗯。”
傅听岘很不满意:“嗯,你就嗯?”
简以回身与他面对面,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安。心口满涨,她钻进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柔声开口:“傅听岘。”
“怎么?”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对吧?”
半晌,她才听见沉缓的回应:“知道。”
简以弯唇,额头在他颈窝轻蹭,喃喃道:“老公”
“嗯。”
毫无起伏的语调。
这么平静?
简以猛地抬头,提高音量又唤一声:“老公。”
傅听岘喉结轻滚,表情仍是淡淡:“听到了。”
好冷漠!
男人变这么快的吗?
简以不信邪,决定再试试:“老——”
话没说完,直接被用力摁回他的心口,耳畔砰砰声节奏加快,傅听岘哑声打断她:“别喊了。”
“?”
“再喊就别睡了。”
“”-
关于周叙涉及的经济案件数量颇多,范围波及海外,警方正逐一调查。所幸没有影响到傅氏集团,而简以搬回江景别墅,有关豪门夫妻婚变的新闻尽数消失,一来一回,反倒使两家集团的股价上涨不少。
简氏运转良好,业务量和利润同比去年翻了一倍。从简以回国至如今,她终于将被简怀年和简立凯弄得一团糟的公司盘活。
一切尘埃落定,当初回国帮她的江宁初也要离开,重回华尔街了——那里才是属于江宁初的战场。
简以和傅听岘送江宁初到机场,与当初见面时一样,她们笑着拥抱。十年的友谊,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未来如何,只要对方需要,她们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全心全力地帮助。
送完好友,两人携手回家,换衣服准备出门约会之时,傅听岘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微变。
等他挂断,简以问他怎么了。
傅听岘说:“之前让人去查简怀时和秦舒的事,有点眉目了。”
闻言,简以眸光一顿,“我们猜对了?”
“八九不离十。”
傅听岘点头,正色道,“秦舒在跟简怀年之前,和简怀时早就认识,两人关系匪浅,曾一同多次出入小旅馆,这些年,他们一直偷偷联系着、没断过。虽然没有亲子鉴定报告,不能说百分之百确定,但从简怀时的行为动机来看,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简立凯很大可能是简怀时的儿子?”
“嗯。”
简以表情怔然,倚靠在沙发上,心绪复杂——简怀年将重男轻女刻进了骨子里,即便心知简立凯无用,亦一心帮扶他,希望他出人头地。到头来,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她呆滞许久,傅听岘摸摸她的头:“在想什么?”
简以回神,摇头失笑。
“我以为我会很高兴,然后去他面前嘲笑他一番。但现在却感觉没什么意义,对我来说,他已经离我的生活很远了,就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没错,咱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傅听岘搂住她:“我们过我们的好日子。”
简以重重点头:“嗯!”
反正简怀时已经伏法,至于简怀年是否知晓他与秦舒的关系,都与他们无关。两个将这事当成一个小插曲,傅听岘担心简以心里不舒服,便提出到国外去旅个游,放松放松心情。
正好,两人结婚至今,还没一起旅过游呢。
简以当然乐意,自从接管简氏后,除了上回堵心时去沂城几天,美其名日休假,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完全不是休假的心情。
说定了,两人各自将集团的各项事宜先行处理完毕,订好机票,再一起收拾行李。万事俱备,乐呵呵的两人刚准备洗澡睡觉,别墅的门铃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看了眼室外监控,两人皆是一愣,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打开门,面容严肃的两名警察按流程出示警官证,随即进屋同两人说话。
“两位好,我姓王。”
王警官人到中年,沉着冷静,直言道:“昨天中午有人在城东的河里发现两具尸体,经证实两名死者是秦舒和简立凯。”
简以脑子嗡得一下,眼前白茫茫的。傅听岘亦是瞳仁微震,轻轻搭住简以的肩,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见状,警官问:“要不要喝杯水,缓一缓?”
简以摇头:“不用。王警官,那简、简——”
“目前没有发现简怀年的踪迹。”王警官凝神,继续道,“经法医验尸,两人并非死于溺水,而是窒息身亡。案发第一现场应该是在城东的金汇小区,他们居住的大平层里。”
“按照目前的证据,简怀年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
相关细节警方不便多说,因着简以和简怀年的关系,故而过来询问及告知。如果简怀年联系她的话,请第一时间通知警方。另外,也提醒他们注意自身安全,毕竟嫌疑人涉及命案。
警察离开后,简以仍无法平复心跳,胃里翻滚,应激剧烈,几次想吐又吐不出来。傅听岘给她顺背喂水,把受惊的人揽进怀里,轻轻安抚着。
“他、他居然会杀杀人。”
简以的确痛恨他们,但听到秦舒和简立凯死亡的消息,尤其是杀人的竟然是简怀年。
她无法不震颤。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窒息而死,光是想想那幅画面,简以的心脏都快跳停。
傅听岘紧紧搂着她:“别怕,别怕。”
这事直接打乱两人的出行计划,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紧绷。第二天傅听岘便叫人将别墅内外的安保系统升级,再聘请两名专业保镖,负责简以上下班的安全。
原本睡眠有所好转的简以,又开始梦魇缠身,傅听岘每晚守着她,一有风吹草动惊醒得比她更快
过了两周,强烈的应激反应渐渐褪去,简以也慢慢调整好情绪。期间,简怀年没有联系过她一回。警方不断追捕,亦是无迹可寻,他像是潜逃离开了京市,销声匿迹了一般。
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傅听岘不敢松懈心神,但每天带着保镖出行多有不便,又过两周,两人把保镖撤掉了。
风平浪静。
只是两人每天出行,会多留一份警惕。
年关在即,出差亦变多。这些日子,傅听岘把能推的差都推完了,眼下的行业交流会,每年一次,不得缺席。
他很纠结,想了半天还是不想去。
“去吧,不会有事的。”
简以笑笑,“你别太紧张了。”
傅听岘皱眉:“我不放心。”
简怀年一日未抓到,他的心便一日难安。虽说他怎么也不该来伤害简以,但罪犯的心理岂能按常规来琢磨呢?
在简以好说歹说之下,傅听岘终于肯出差去了。不过两天的短差,简以觉得他就是过于紧张了。
不过傅听岘一走,她心里空落落倒是真的。好在两人每天要通好几个电话,简以觉得他离她也不算太远。
“今天没什么异常吧?”
紧张兮兮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简以抿唇笑:“当然没有。”
“明天下午我就到了,”
傅听岘松一口气,“明晚想吃什么,庆祝一下?”
简以一本正经:“你。”
傅听岘眼神一黯,一字一顿唤她名警告,“简以。”
“干嘛?小傅要跟我打招呼不?”
“你就口嗨吧。”男人声线沙哑,“还有24小时不到。”
“”
挂下电话,简以低笑,跟他拌拌嘴心情都好不少,她抱着枕头,缓缓入睡。
次日周六,原本不用上班,但是销售中心有个临时会议,简以只好去公司加个班。会议在中午时分结束,简以拿着车钥匙下地库取车,准备去机场接人。
虽然傅听岘说不用她接,但她又不是不懂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所以要给他一个惊喜!
周末,地下停车场没什么人,简以的车停在专用车位上,她缓步走近,却一眼瞧见后座上放了一只兔子玩偶——
她的车里从来没有放过什么玩偶!
心头一跳,有些毛骨悚然,肌肤颤栗,她怕车上有人,当即就往停车场的出口跑。好在最近她很小心,没穿高跟鞋,跑得也快。
只可惜在经过拐角时,胳膊猛地被人用力拽住。
毕竟做了二十几年的父女,熟悉感令简以无需回头便知是谁。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利落地还击——
可惜,简怀年很了解她。
了解她警惕又聪明,故而没有等在车里,而是用一只兔玩偶引她到拐角。而她的身手,做父亲的岂会不知,因此他早有准备。
简以手肘击过去时,脖颈倏然痛麻。
电流窜过,神经被麻痹,她眼前一黑,失去所有知觉-
下飞机后,傅听岘打开手机给简以发消息,然后坐上商务车往家里赶。
十分钟过去,消息仍无回应。傅听岘皱眉拨电话过去,漫长的嘟声过后,电话依旧没接通。
再打,亦是如此。
平静的脸色渐渐沉下去,傅听岘让司机加快速度,然后继续拨她的电话。等到了别墅外,车门打开,他快步跑进屋。
“简以!简以!”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电话又打不通。他知道简以不是没分寸的人,有事也会提前告诉他,更不可能乱跑。
眸中漆色愈深,傅听岘转身打算去趟简氏,如果她不在简氏的话他不敢往下想。
正要抬步,手机铃响起。
他一瞬雀跃,以为是简以回电,却在看见陌生的来电号码后,神情更沉。接起电话,一记呵笑传来:“在找小以吗?”
傅听岘神经绷紧,心脏直直往下坠,声线颤动:“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简怀年低低地笑:“啧,这么紧张。想见她吗?那就看你有多少诚意了。”
“你想要什么?”
“五亿现金。”
“可以,”傅听岘紧攥手机,嗓音沙哑,“我要听她的声音。”
电话那头有微响传来,紧接着是熟悉又沉闷的低哼,大概是简以不愿意说话,简怀年用方法迫使她发出声音。
“好了!”
傅听岘心脏抽痛,咬牙:“你别动她!”
“你别——唔唔。”
挣扎的声音被强行封住,傅听岘提高音量:“简怀年!”
“呵呵,我刚才没讲完,我要的可不止五亿现金。”
“还要什么,你说。”
“你的命。”
简怀年收起笑,声音阴冷嘶哑,“怎么样,敢来吗?我的好女婿。”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