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回到家后,没有敲门进屋。第一件事便将全身泡过尸水的衣物全部脱下,打水多次冲洗发肤和衣物,之后再用制艾条剩下的艾草茎秆反复熏燎。


    王姐肺腑有伤,内元亏损,但凡沾染一点疫疾邪气,恐怕又要咳好几天。他得做好祛毒防范。


    易檀早听得外面的动静,知道宁晏已归来。只是不知此时入夜,如此昏暗天地,他能在外面干什么,半天不进屋。


    或提防他又兴幺蛾子,她经过窗边往外一看:寸缕未挂的男人正在玩火。


    真正意义上的玩火。


    他生了一团火,不断往里面扔草木屑,搞得漫天烟熏火燎。


    艾烟飘入房屋,易檀立即狠狠关上了窗。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气的,总之有些昏聩。


    说实话,她都有些佩服宁晏了。其他男人勾引她,法子虽然层出不穷,但永远都在她预判中。


    唯独这个男人,她永远不知道,他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底线在哪里。


    花活儿一天一换,易檀看得眼睛冒火。


    易檀不看宁晏,但有的是人天天盯着这边的动静。


    村里人远远望见宁厌家门口燃起一团火,一片浓烟中隐约有个身影,举起双手招摇了半天,摇了这边又反手换那边继续摇。


    像在跳大神,又像在招魂。


    还不时往火上扔些东西,轰,火星子一瞬四溅,又散发更大浓烟。


    果然是跳大神招小鬼!宁三没乱传,丧门星就是水猴子上身。现在入了夜,水猴子又来了。


    全村各家各户赶紧关门闭户,有母鸡的抱着母鸡辟邪,有小娃娃的定要全身穿红,一家人缩成一团,不敢出去撞鬼。


    宁晏双手一直抻抖着衣服熏艾烟,熏完这面再翻面。官宦人家穿的丝绸仿佛比烟还轻,火光一照就透得和空气一样。穿在身上不觉得热,一层层剥下来竟然七八件。


    手都举酸了,衣服还没熏完。


    即便这般麻烦,他还是故意将衣服穿回来仔细清理。不然沾染了尸水的东西,不作处理还给人家,这是缺了大德。


    前后熏了半个时辰,宁晏觉得尸毒应已消杀彻底,才晾挂在檐下。


    晾完后发现一个问题,他身上没有衣服蔽体。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进门,屋里还有王姐呢。


    现在宁晏又不是不知道王姐的心意,她要是看到自己未着寸缕地出现在眼前,万一把避火图的火勾出来,那不就是害人吗?


    王姐现在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惹火。


    于是宁晏轻轻敲了敲窗户,尽可能将重点部位藏好。窗户开了一隙,听王姐有些烦躁问:“你又要如何?”


    “王姐,我洗澡时忘了拿换洗衣物,帮我拿下柜子里的亵裤。你挑一下,有几条是破洞的,就不要拿出来了。”


    亵裤?还破了洞?


    在这个世界上,让女人接触男人贴身之物都犯忌讳,尤其亵裤这般晦浊穿戴。何况易檀贵为女皇,没她允许,连直视天颜都是冒犯。


    这村夫竟然要朕尊贵的玉手接触一介村夫私隐腌臜之物!


    易檀被气得血息上涌,又是一阵猛咳。她捂住口鼻努力平抑气息,竟发现掌心蘸着斑斑血迹。


    敲了半天没见裤子递出来,还听得王姐咳得厉害,宁晏也顾不得许多,便随意抄了一件带着湿气的薄绸堪堪蔽体,冲进屋内。


    于是,易檀见着那村夫穿着又薄又透的绸纱,半遮不挡地出现在面前,脑中疯狂飘过宰相避火图中的画面,并印着四个大字——情趣内衣诱惑。


    易檀闭上眼,艰难喘息,也没力气挣开宁晏紧紧握住她腕部的手。


    宁晏一把脉,心跳怎如此快?不止血脉沸腾,观王姐面露潮红,呼吸急促,口鼻亦有血迹,是受了大刺激。


    “王姐!你血气怎如此乱了,我给你扎几针定神吧!”


    “你……”易檀攥紧拳头,恨恨道:“把裤子穿好!”


    这才意识失态,宁晏赶紧去柜子里翻他没有破洞的亵裤。


    穿裤子的时候,他顿悟。


    为什么王姐第一句话让自己穿裤子?


    方才,王姐反应过激,是不是她透过窗户,看到了自己不着寸丝的样子?


    所以她才流了鼻血?


    亏他如此小心,尽量遮掩,竟还是酿出了一场祸水。


    宁少侠啊,你的魅力有多危险你难道还不知道吗?王姐这么年轻,血气旺盛,看了这样的身子过分激动,也在所难免。


    帅得差点把王姐当场送走,少侠诚恳反思。


    “要不然,你摸摸我的手?”


    宁晏看王姐难受,虽然他不可能给她更多,只是摸手解解馋的话,尚且可以。


    尤其知晓之前揩他油的赵绰禽兽不如,身心愈发不适。若被王姐一双白皙秀手安抚过,他便觉得自己能重新干净如雪。


    可王姐只是恨恨白了他一眼。


    宁晏懂,人家馋得挠心挠肺,本来想吃顿肉,他却给了一个馒头,任谁不气呀!


    易檀气得发晕,穿得如此风尘不雅,还刻意引她牵扯轻薄,这村夫就差整个人贴上来了。


    宁晏本来还想转移话题,却见王姐再不看他,一句话也不说上了床,盖被子翻过身睡觉了。他体贴地想:这个时候就保持沉默,不要再开口,徒增王姐的心跳负累。


    宁晏打好地铺吹了灯,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夜深人静,月色如刀劈开窗边缝隙,照得他一双眼睛亦如利刃出鞘。


    他满脑子都是今日在赵家遇到的骇然惨案。


    若是以前,他决计会一刀宰了赵绰。什么叫快意恩仇,多等一刻都要折寿。


    完事后都不必惊动他的盟主父亲,当地分舵就能将后事摆平,并将迅速搜集罪证补录官衙,为他扬一个为民除害的义名。


    可如今他是宁家村的宁厌,没有夜闯赵府杀人于无迹的脱身能耐,更没有任何背景帮他兜着,能为他的义无反顾扫清阴霾与障碍。


    若他真逞一时快意恩仇,以盐官泼天撒钱的手腕,名义上的妻主王姐必然会被株连,甚至穆家也会被牵扯。


    但作壁上观,宁少侠心头的正义过不去,一身侠骨都要忍碎。悬在弱者头上的刀,比砍在他身上还难忍。他自己报仇尚能十年不晚,因为他但凡一息尚存,也能逆风翻盘,可那些枉死者却是连明天都没有了。


    说不定现在,又有一个男子,在赵绰的淫威折磨下,断送呼吸。


    “哎……这事难办……”


    “可这种事情,是个人就不能忍……”


    “哎……想一切办法,也要把她办了……”


    易檀听着宁晏辗转反侧的恶魔低语,全无睡意。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思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份上了吗?


    勾引不成,意图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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