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打猎去咯~
于策不明白他从哪学来的, 硬是把三条黑横落在脸上,甚至上面的青苔都还在, 不过面容确实遮掩了些, 又像是去打猎的人了。
因着两个人去山上,也没把大米锁在家里,带了些能吃的一起上山了。
打猎要去山里头, 姜勤之前都是在山面徘徊,还是第一次深入山脉。
里面的树枝繁叶茂, 古木参天,阳光落在翠绿的树叶上被投射进里面,有些地方即便有阳光照射却露着昏暗。
要进去前于策让姜勤张开手臂, 他拿着药粉一层层涂满全身,驱虫粉必不可少,特别是姜勤这种第一次进来的人, 厚重的味道瞬间覆盖上, 连大米也没能逃脱。
于策给他们两个弄好后,背着弓箭带他们绕过一片小树林,到了一处树木偏少,草地多的地方,四周茂密的树木疯狂扩张, 从略高的地方往下看,像是一下望不到边际。
于策带着姜勤趴在湿软的地面,摸了摸大米的脊背,安抚地让它不要出声。
姜勤捏着手里的石刀,一本正经地盯着前面, 好似下一秒就会出现一只大盘鸡让他们饱餐一顿。
但等了一会,前方的草丛还是安静, 唯有晃动的阳光在地面旋转。
他歪头看向边上聚精会神的于策,正要开口说话,便见于策忽然拧紧双眉,从身后抽出一只箭矢慢慢搭在弓箭上,箭头折射出冷光一闪而过。
姜勤还没反应过来,耳旁一声弓箭绷紧松开的嗡嗡声,寻声看去一只山鸡应声倒地。
“可以起来了。”于策拍了下姜勤的背部,把他拉起来后快步走过去把箭抽出来,山鸡被射中的翅膀,还活着。
于策把它绑好丢进姜勤身后的篓子里,这边的小东西多,大东西不喜欢太阳在另一侧山上,倒也好带他玩。
“要不要试试自己猎一只?”于策观察了下四周问,“我记得这边有个兔子窝,去掏兔子?”
“好!”姜勤看着肥肥的山鸡,脑子里已经冒出山鸡炖蘑菇,回去的路上他一定要采些,晚上煲汤喝。
于策领着姜勤来到一处高坡。高坡上草地长势极佳,踩进去得没过脚踝。
“兔子窝旁边有很多粪便还有爪印。”于策同姜勤讲着,身边的大米也竖起耳朵听。
等于策讲完,姜勤正准备行动,大米忽然如流箭一般冲出去,速度之快两人甚至都没看清它是怎么起步。
“大米!”姜勤小声叫它,大米没听还是往前跑着。
两人不敢耽搁,赶紧跟着一起往前。
下一瞬,大米在一处草地上停住,慢慢绕着那一块打转转,用爪子扒拉着地面的草。
姜勤走近一看,地面上有几团小粪便,中间的土壤略有些凹陷。
他抬头看了于策一眼,于策朝他点点头,是兔子窝。
于策奖励地摸了把大米的脑袋,拿刀锋刁开表面的杂草,地面的凹陷处赫然露出一个大洞。
他捏了把土嗅了嗅再次确定后,拿手往里面伸。
不多时,一只小兔子就被提溜出来,紧接着还有四五只。
姜勤一看不由惊呼,这真是好大一个兔子窝,这兔子个个长得不错,他奖励地亲了口大米。
大米在旁边被夸得直摇尾巴,这会面对一群兔子,高昂起头颅,低头朝它们叫了一声。
“汪!”
大米刚叫一声,里面一只还在颤抖的兔子突然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米,你别吓人家!”姜勤一见连忙叫住戳开它的脑袋,拿着兔子左看右看确认还活着。
“没事,中午我们烤了吃也行,正好不回去。”于策把余下的兔子捆好,放进篓子里背起来,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
山道上有一条小溪,从山顶一处瀑布蔓延而下,水流很慢却清澈见底。这一带鲜少人来,周边草木长得都不错。
于策带着姜勤找了一块石头让他坐下,自己则拎着那只晕倒的兔子走到溪边扒皮。
在山里烤东西他还是头一次,之前都捡些野果子简单饱腹就行,哪会想到弄这些,可这回不同,姜勤头一次和他打猎,要做些好吃的野味。
洗好兔子之后他从边上扯了块叶子放着,又去旁边捡了一些枯枝堆在一起生火。
姜勤坐在一边瞧着于策熟练地将削尖的木棍插入兔子,单手拿着浇上一点油后左右翻滚。
大米坐在边上吐着舌头等了一会光闻见味不耐烦地抓了抓地面,跑到水道边去玩。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野外的原因,这兔肉看着没什么色泽,吃起来却香极。于策把兔肉给姜勤,带着大米去下游抓了两条鱼回来。
这边鱼不好抓,多亏大米激灵,那小鱼约莫没听过狗叫,每次叫完都愣在原地等着于策去抓。
两人一狗饱餐一顿后,带着东西下了山,路上姜勤发现雨后冒出不少蘑菇,小心辨认了后摘了一些带下去,其余的剧毒蘑菇他全都拿刀削了破坏掉,以免有不懂的村民上山误食。
他们这边还算是不错,山下的一股矮房里差点打起架来。
“王桂花,你这是干嘛!”一个大娘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喊声急忙走到旁边一看,就见王桂花真拿着火钳追着她那刚生孩子的媳妇身上打去,这还得了,她一边叫着一边出去喊人。
“来人啊来人啊!王桂花这是要杀人了!”
随着声音,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有几个胆大力气大的大娘冲上去抱住王桂花的腰身,其余几人夺过她手里的火钳丢在外面去,火钳擦着地面溅起一点火星。
“王桂花,你这是干嘛!人真哥儿刚给你家生了个孩子,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吗?”
“是啊,这火钳哪是能开玩笑的,上面通红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准备学官老爷给人烙印呢。”
几个看不过眼的大娘出口道,把真哥儿往身后拉,挡着不让王桂花看见。
“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王桂花毕竟年纪大追着真哥儿跑了几圈就累得想直喘气,这会见东西被扔了还有人护着那贱人,心里的火就冒得更大了。
听她这么说,一个大娘笑了声道:“我们是不想管,但你打死了人怎么算,还不是我们的村的祸事!”
“况且人小哥儿啥也没做错,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要人命,是想进思过房?”
这话一出,王桂花脸色就变了,暗自咬牙,真是便宜这贱人了,但一看那人怯生生好似全世界都欺负了他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窝火。
“你们可别被这人骗了,你们可知他今日和我说什么,他说他要和我儿子和离!”王桂花仰头笑了一声神色疯癫地看着被人挡在身后的李真。
“我呸!和离?你也好意思说,吃我家用我家的,好不容易怀个孩子还以为是男孩结果生个哥儿出来!”
“要那没用的哥儿作甚!我早该早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摔死他!”
王桂花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众人一听纷纷露出嘲讽的神色,他家这样也好意思说对哥儿好,寒冬腊月叫人家把凉水当饭吃,之前下地也是他一个人,现在人家不愿意任你打骂,还敢扯这些东西。
好不要脸。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那天出去惹出来的事情。”王桂花忽然想起那日李真抱着孩子出门,之后就开始不听使唤,她连做了好几天事,今天刷着锅,这人就抱着孩子说和离。
定是那日有谁说了什么,不然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他的儿子也不会即将没了媳妇又没了孩子。
“你那日去了哪里,我猜猜。”王桂花盯着李真,脑子里滑过这人能接触到的村里人,最后定在了姜勤身上,直觉告诉她,绝对是这人。
姜勤带着蘑菇下山,他们的屋子离山近,只需要绕到侧面下去便可,从山坡上他们看见一堆人围在一间屋子前,不知道在说什么,偶尔有几声还能传到上头来。
他们没在意,带着大米下去打开门,门内飘落了几片枯叶。
于策拿着东西放在后院,打了些水给它们喝着,又把鸡棚里的脏东西扫出来。
“晚上喝汤吧。”姜勤拿扫把出来把枯叶扫干净,问了于策一声。
“嗯,你来定。”
姜勤从篓子里把蘑菇倒出来,放在盆里用水冲洗,看了眼密云布满的天际,一时担心会不会下雨,便扬声道:“大米,去把鸡赶回来。”
鸡仔和狗混熟了,也没以前那么害怕,偶尔还能互相对吼两声,有大米去,它们就知道该会窝里了。
洗好蘑菇放在盆里端进去搁在桌上,炖汤时间要久,得早早备着。
他把壶洗出来烧水给那只断了翅膀的野山鸡。
“汪!”大米赶着鸡回来,一群黄色鸡排着队跳过门槛进来,非常自觉地走进鸡棚喝水。
姜勤听到声音走过去摸了把大米狗头,还不等他夸赞几句,门口就传来一声声咒骂声,紧接着又听到几声劝阻。
姜勤抬起头来,就看王桂花气势汹汹得来到他家门口,一见他眼睛瞬间通红一片。
“姜勤!你这个扫把星!”
第51章 家人是我的底线
王桂花的声音破空而来, 惊起了远处的鸟儿,躲在后院喝水的兔子闻言一震, 险些又要晕倒。
于策喂兔子的手一顿, 当即便丢了水瓢到前屋来,门前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圈人,为首的那人面红耳赤, 眼睛里蔓延着血丝,一双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姜勤, 好似对方是万恶之首。
姜勤闻言半分生气都没有,反而悠然地摸了下大米的脑袋,慢慢站起身来, 对着身后的于策说:“王大娘似乎有什么冤情,不如我们和她一起去衙门说道说道,也好过在村里闹上一闹。”
于策走上前挡在姜勤的前面, 一双利眼看向王桂花, “大娘这又是哪来的火气,我和姜勤今早上的山还未可知你们在村里论了什么,一回家你就来骂人,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村长来了今天我们也要说说,免得还真当我们好欺负了!”
于策发起火来众人身子一抖, 静静地朝王桂花撇撇嘴,这婆子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疯,突然敲一下脑袋就推开她们跑到了这处,这是拉也拉不住。
这倒好,连着他们也要受气。
“于家的, 俺们是想拦着这疯婆子,可拦不住呀。”一个大娘连忙撇开关系, 她要和于家闹别扭可别拉上我们这些要活命的人。
“是啊是啊,俺们劝也是劝不住,这人一推开门就冲你媳妇说骂可不是我们的意思。”
有几人附和道,纷纷离王桂花远一点,毕竟谁愿意沾上疯病。
“我呸!”王桂花一听,指着后面的人道:“你们就是欺软怕硬,这于家本就是一破落的猎户,当年他爹娘安葬全是俺们村出的钱才,又是吃百家饭长大,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虽说把俺们的稻谷整好了些,但也不是这副了不得的样子!”
“今天他敢劝我家真哥儿和离,明日怕是就要劝你家和离,你们说你们咽得下这口气吗!”
王桂花说完累得喘了口气,指着姜勤道:“俺是没读过书,但也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欺负的!想让真哥儿和离,你们就踩着我这副身子过去!”
“姜勤,别人捧着你我可不会,你嫁过来那名声俺们忍了,帮俺们村那事理所应当的!就你这还不安分,还想搅我们家这档子事,真当自己是个厉害人物了!”
这句话震地有声,大米被这几句声音激起了怒气,朝着王桂花吼过去,若不是姜勤安抚着它的情绪,非得把那人的脑袋咬下来。
王桂花自认为自己没说错,没看见周围人都没在说话,就是那只狗实在惹人厌,一直狂吠,“叫叫叫!你这畜生再叫下次碰见俺拿锅子炖了你!”
姜勤闻言握紧双拳,一双眼睛黑得骇人,他抬眼看了下躲在众人身后的真哥儿,在凝固的空气中淡淡地说了一句,“李真,不说两句吗?”
隐藏在人群中的李真身子一抖,抱着孩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垂着脸不敢看姜勤,也不敢对上王桂花吃人的眼神,只能跪在地上哭起来。
村长耳后闻讯赶来,见此场景先让人把李真扶起来,来龙去脉在路上也已经听了个大概,这会子过来他就憋着一股火气。
他拿起拐杖重重敲击了下地面,闷响如同铁锤敲着周围的人心脏,村长不常发怒,但每次都让人害怕。
“王桂花啊王桂花,不是我说你,你敢舔着脸说这话就是那我这个村长不存在!”村长气得额角的皱纹抖了三下。
“你这是让我们这群老家伙蒙羞至死啊!”
身后的人赶紧来劝村长不要动怒,一些个大娘也不待在一边,上前用力打了下王桂花,“我才呸,要你说这昧良心的话,我们刚才不说话真当我们跟你一样白眼狼了!”
“于策怎么长大你我都清楚,姜勤帮了俺们村这么多,不说功劳多少,便是供奉在祠堂那都是没人敢置喙,偏是你一直在说骂!”
场面一度开始混乱,王桂花被几个人扑倒在地,和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不同,这会村长一说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勤躲在人群后看王桂花突然被打倒的身影忽然觉得有点累,坐在一边的李真被这一场面吓到,但是又不后悔。
他是诚心惹起这场闹剧,就是为了让王桂花来找姜勤,村里人自从经历了不少事后对姜勤有些敬意,特别是今年谷子不错的情况下,若不是有人拦着,还有人想跪在于家门前感谢。
王桂花在村里风评不好,他特意去找姜勤的事情她迟早得知道,如若他提出和离,不肖多想就知道谁出的主意。
而她绝对不能接受,她来找姜勤定然闹得沸沸扬扬,村长绝对是站在姜勤那边,那余下的人就会对王桂花不爽,重则把人赶出村子,轻则也是要关进思过房待上不少时候。
届时他和离成功,他那傻子相公也拦不住他拿家里的东西,即便之后王桂花被放出来,有这回村里人的见证,她若是敢闹事也得掂量掂量。
李真看着怀里的孩子抹了下眼角的泪水将他抱得更紧一些,他的孩子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他。
所以只能把姜勤拉进来,不过他也仁至义尽,没有让姜勤帮他做别的,不然王桂花那疯子可不会管别人的死活,非得把这浑水搅得天翻地覆。
事情以王桂花关进思过房两月再免费劳作一月结束,李真也趁机提出和离并揭开额角的被打出来的伤口,村人见状本来想劝的心又停住,咒骂了一顿王桂花后还给他收拾出地方,每家出了点什么。
姜勤坐在院子里,捏着额角后知后觉被李真利用,一时间还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村里的闹剧一点接一点,他从开始只需要关注田间的事情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和村里的人、事搅合在一起。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在悄无声息中融入了这个村子,融入了古代。
于策从屋内出来,坐在姜勤身侧握住他冰凉的手,“冷吗?”
姜勤回过神来看向身侧的男人,慢慢将头靠过去,半晌后说:“累。”
“要不我们搬去镇上?”于策摸了下姜勤皱起的眉头,小声询问。
姜勤笑了声,“不用,我可以解决。”
他不是平白被人利用的人,李真能让人在他面前闹出这么一出,还想装作无辜地接收每家的粮食东西,没那么容易。
姜勤不愿意再有有人利用他那一点怜悯来伤害他们家的人,也不愿意再有人不分青红皂白来欺负他们家。
夜幕渐渐降临,忙活了一天的李真抱着孩子坐在一间破旧的房子内,煤油灯不多他不敢点着,便用柴火燃烧在院子里,微弱的光线折射进来,屋子里有一张木板铺成的床,有几个大娘不忍心还给他扯了点布盖在稻草上。
李真不挑,这间屋子距离村庄中心很远,周边还有一户人家,是个阿婆,早些拜访过瞧着很温和,不难相处。
怀里的孩子也听话,不吵不闹地待在怀里。
就在他打算熄灭火把休息时,门前传来敲门声,李真一愣下意识以为是那家人,哆哆嗦嗦地不敢开门。
“李真,是我。”
直到传来姜勤的声音,他才敢起身去开门。
“姜勤,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给你指了条你本来就想走的明路,你便可以拉着王大娘来我家闹上一通?”姜勤冷眼瞧着对面的人,头一回生出些怒火。
“你也不必同我装可怜,现下你搬出来还让旁人觉得你是受欺负的人,王桂花能今日突然这样我不信你没在旁边煽风点火。”姜勤走进去看着居中的火把,无视着继续说,“你今天看见我和于策一起上山了对嘛,所以选在今天,我们若是不在。王桂花发一顿疯之后你趁机分家,到时候全村人都知道只有我们两个蒙在鼓里。”
“等你合理完,你尽可以找我再哭诉一番,说听从了我的话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然后我再可怜你一番,舍你些东西。”
李真被他的话逼得哑口无言,眼睛登得一下红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我开始本不想和离,你不知道王桂花人如何,她打骂我就算了还听说隔壁村有人要做阴亲,竟要把我的哥儿送过去!”
“别的不说,就是这个谁忍得了!”李真哭诉着,“你是有个疼人的相公,又是个厉害人!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既是和离了也没办法得到东西,只有闹大了,再拉上你我才能活下来。”
李真觉得自己没错,他是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姜勤什么伤害都没受,王桂花就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就有村长出来护着,还有几个大娘出来为他鸣不公。
他呢,他被打成那样,也没人真为他做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姜勤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指责他!
姜勤乐得一笑,“如果你早些和我说这话,也许我还会选择帮你,可你偏偏不。”
“明日你自己去找村长说是自己要和离,还是我揪着你去在大伙面前说你是如何设计让大家同你一起赶走王桂花。”
“李真,不要觉得你真的没对我造成伤害,当你拿着我的家人做赌注时,就已经犯了我的忌讳。”
“我是可怜你,但并不是能将我的家人排在后面。”
姜勤漠视着李真的动作,路过他的时候小声道:“你且记住,明天你不去说,我便替你说。”
“还有,王桂花我也不会放过。”
第52章 谁也别想逃
厚重的云雾渐渐盖住圆月, 无数星星长在黑色幕布之中,照亮着地上一条一条的小道。
姜勤走到路上, 无意路过了思过房, 他看着面前漆好的房子以及听着里面时不时传出的哭喊声,快步离开。
于策在家等着姜勤,门前的灯笼照着院子, 暖黄色的烛光随着风微微摇动,大米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氛围, 静静地趴在于策身边摇着尾巴。
忽然,大米察觉到什么,立即站起身来越过门槛往前跑去。
“汪汪汪~”大米从黑暗中跑到姜勤身边, 一直拱着他的腰部。
“好了好了,大米,别哈哈哈哈哈”姜勤被它一脑袋顶到腰部的痒痒肉, 本来还不是很舒服的心情被大米一顿乱拱给推散了, 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姜勤。”于策看见大米‘咻’得一下跑出去,就知道是姜勤回来。
“嗯。”姜勤左右摸着大米的脑袋,听到于策叫他当即抬起头来。
暗色的云朵缓缓移开,皎洁的月亮露出天际,黑黢黢的地面上瞬间铺上了淡色的白光, 旁边的烛光也从墙上流泄而出,打在于策的脸庞。
于策的长相本来有些显得凶悍,这会被暖光一照反而变得温和。
姜勤看着他从远处慢慢走近,最后将自己拥入怀中。
他低着脑袋靠在于策的肩膀上,闻着熟悉的气味, 不知为什么眼睛有些湿润,可心里又觉得温暖, 是他心软才酿成了这个结果,如果那天他没有给李真开门,也许于策就不会因此受到辱骂。
“没事,走吧,先回家。”于策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揽着他的肩膀带他回家,大米在旁边摇着尾巴,似乎觉得气氛没那么僵硬,步子都欢快了几分,直冲冲地跑回家又跑回来绕着他们打转。
于策把姜勤安置在椅子上,打了盆水把毛巾打湿后拧干递给姜勤。
“擦擦脸,全是灰尘。”于策不说他的眼泪在光下亮晶晶地像清晨的露珠,反而笑着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侧。
“其实,没事的。”半晌后于策开口,“我看你今天听到王大娘说的那些话,很是生气,我不是很在乎。”
“你也许不知道,九岁之后我力气小没有打猎的能力,也不会种稻谷,只能学着大人去山上挖野菜,做出来的菜又难吃又没味道。”
“之后就有人看我可怜,有时候会给我一些,也确实如她所说,我吃百家饭长大。不过村里有时候会踩高捧低,这点我还真的不放在心上。”
“比这严重的也有。有次下雨,我为了躲雨站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结果被人赶了走,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于策有心逗一逗姜勤,看见姜勤摇头后,他装作那人的口音。
“你快走开!我家鸡要站在这!”
姜勤被他的口吻逗得一笑,结果细想来又觉得本不该这样。
“所以不必觉得伤心,我们现在大好的日子呢。”
“嗯。”姜勤应着,心里的主意却是一点没变,他们有大好的日子,所以那些不长眼得,就给他滚远点。
翌日清晨,村民早起围在村口的那棵树下,嘴里一直念叨着今日陈家那个傻子他媳妇和离的事情,本来这事就算是姜勤撺掇得也无妨,谁还没个善心。
但今早那个哥儿竟然自己去村长家一边交籍帐一边和村长说是自己的让王桂花上姜勤门前闹得,那和离的事情也是自己想得。
周围围观的人一听,这还得了,这李真面上瞧着柔柔弱弱,暗地里竟然敢设计人,虽说也是为了孩子,但谁听了不害怕。
若是别的人担下这罪名被王桂花这么一闹,名声没了不说,谁再敢和他家接触,真怕说着好好的,一反头就去和撺掇别人家怎么样。
由此可见,这李真确实有两把刷子,王桂花进去了也就没空找他麻烦,那傻子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媳妇没了,即便之后去闹,有官府文书在,哪会不忌惮着。
姜勤在村里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甚至还有闲心思给菜园子除草。
剩下一个就差王桂花了。
姜勤捏着手里枯萎的草,他不欲害人性命,只是想让她付出点代价。
夜间的思过房静悄悄,连草丛中的虫鸣都无法听见,王桂花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嗓子因为长时间的哀嚎已经变得沙哑,门被锁上她无论如何也拍不开,边上的木像在洒进来的月色中显得凌厉。
可她已经无法再咒骂些什么,只能蠕动得嘴唇暗自咬牙,出去了他定要让于策一家好看!
姜勤拿着熊鼠草磨成的粉末站在思过房门口,里面的影子在光下有些模糊,不过也能大抵猜到人在什么位置。
他学着武侠小说里的做法,拿东西悄悄戳开窗户纸,拿出药粉往里一吹,现在还有风,风吹起药粉一同往人那边去。
药粉无毒,只是会让人全身麻痒非常,只有冷水才能解救。
姜勤看着粉末一点点消失在眼前,静静地等待了一会而后走出去。
待他走出房屋的几瞬后,思过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惨痛的尖叫,姜勤的脚步未停,径直走回家。
于策和大米还是站在门口等着他,烛光还是亮堂得照着他们的身子。
“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于策没有问姜勤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没有问今天下午采得草药用在何处,他只是想知道姜勤饿不饿。
姜勤听到于策的话,洗手伸了个懒腰,笑着对于策说:“想吃韭菜饼了。”
“那我马上给你摊一个又大又足的韭菜饼。”于策也就韭菜饼得了姜勤的真传,味道有那么三四分不错。
韭菜家里还剩一点,于策直接洗干净后对剁碎,面粉早早备着,这会搅和进去再加上一勺盐,搅拌均匀后就可以放油煎烤。
姜勤拿着柴走到灶台下生火,火光照着身子暖和,吹散了初夏晚间的凉寒。
于策把一个个面团放进去煎烤,油瞬间包裹住面粉发出‘滋滋’的声响,不久香味就弥漫出来。
一下午没吃饭的姜勤闻见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待第一个出锅就忍不住去尝,哪还等得了它凉下来。
“慢点,烫着。”于策见他烫得跳起来,赶紧递水过去。
“好吃!”姜勤接过水喝下后含糊着竖起大拇指,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
外头的月色越来越亮,不少人家点起盏盏烛灯,烛灯连成一线,汇成了万家灯火。
唯有一处,暗得出奇。
第53章 吃西瓜咯~
昏暗的屋子内, 陈厚娘捂住嘴巴,看着儿子不知从哪采来的药草一点点试验在老鼠身上, 老鼠渐渐从活蹦乱跳变成了奄奄一息的样子, 陈实如愿以偿露出了微笑,笑容越深越让人害怕。
天光渐明,晨光从远处慢慢倾泻而出, 昨晚的凉风到今早散了个干净,晨间起身漱个口, 后背就冒出不少汗来。
姜勤是最不耐热的,也不顾得太阳晒人,早早便脱了长衣换上遖颩噤盜了短衫, 连带着院子里晒得发白的地面也撒上了水,变凉了些。
于策看他急哄哄地换衣服,笑了声中午做了把大蒲扇给他摇着。
菜园子里的豆角近些天出了苗, 姜勤赶空去了趟, 把里面的弱苗全拔了干净,剩下的两三颗壮苗立着。豆角不同别的,想长得好长得多必须得多开花,可多开花也得注意,姜勤也怕涨得太猛, 一连几日都来田里查看,若是发现了猛涨的苗头,立即掐掉了顶部的生长点,让营养回流。
苗出来了就得准备架子,这东西宜早不宜迟, 姜勤拿柴刀砍了几根树杈子插在泥土里,用桔梗离根部远点呈八字捆着, 到时候顺着长大一摞摞得倒也漂亮,跟那香蕉树似得下坠。
这么看着,他突然想在院子里搭一处葡萄藤,葡萄藤连成片夏日里躺在下面避阳铁定舒坦!
如此想着,他回家和于策说了声,于策没见过连成片的葡萄藤,但看见姜勤发光的眼睛,不免要同意,姜勤也知道却还是想来问问。
葡萄这玩意也不稀罕,乡间也有野葡萄,但不及贩子好吃。
于策知道姜勤想种之后第二日就去镇上问了好几家,镇上的水果贩子不卖果物种子和树苗,就怕有人种了抢生意糟心,于策好说歹说了一阵,又答应下回送只兔子来,这才得了棵不大不小的葡萄树苗。
于策扛回去的时候还有人稀奇得张望,不知道的上前问,他只说是普通的小树,但任谁看那树都与普通的不一样,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也不敢说什么,暗自咋舌这家的厉害。
于策不管他们怎么想,抬回去姜勤围着看了好几圈,高兴得直抱着大米转圈,看着他这么高兴的样子这就够了。
“那我们先搭葡萄架子!”姜勤拉着于策站在靠近井边的地方,指着墙角那一片空地继续说:“我们搭在这里,然后枝蔓就会一直延伸下来,若是赶得及,今年八月多咱们就能躺在下面边吃葡萄边乘凉了!”
“好。”于策哪有不应,看着姜勤的构思,便拿起东西上山砍木头,这木头还得挑结实的,就怕藤太重了之后榻了。
架子有于策在那,姜勤就自个拿着树苗找准位置挖土栽树,大米也是头回看见这东西,围着一直打转还拿鼻子闻了闻。
“大米,这不能吃。”姜勤不管它玩,就怕它吃了,幼苗可经不起这咬合力。
葡萄架子连搭了几日,顶端的还得扶着梯子上去,周遭路过的村民瞧见了还以为要做什么大把式,老远就叫:“于家的,作甚么稀奇东西呢!”
“搭个棚遮阳,这天晒得很。”于策手上活计不停,对那人扬声道。
那人点点头,看了眼刺目的阳光,今年的天是热得比往常早些,随后又叹了声,这寒灾刚过总不会再来旱灾吧,这想法一过脑子他就忍不住浑身激灵,连连呸了好几声,用力踩了几下地面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莫怪莫怪。”
架子搭好了,树也栽好了,就剩等它长叶子绕着架子长藤蔓了。
姜勤站在一侧已经开始想着躺在树下便挖西瓜边抬手摘葡萄的舒服模样,乡间野趣也不过如此!
到了傍晚,村口又有人推着板车来卖西瓜,夏天第一茬子西瓜就在这,个头大但钱也不便宜。
富裕人家倒是不在意,赶紧买了便是,穷苦些的就在旁边看着或三两商量好,切成多少尝个味道。
贩西瓜的摊子边也围了不少孩童,纷纷揪着爹娘的衣裳让来买。
姜勤听见了吆喝声,一早就抓着银钱过来买西瓜,可哪里抢得赢坐在榕树底下的人。
“勤哥儿,你也来买西瓜了?”帮忙做酒席的大娘也在边上排着,一反头看见姜勤,急忙拉过他来唠嗑两句。
“嗯。”姜勤笑着应下,也不敢插在别人前面,便隔着人群和她说话。
“哦呦呦,确实该吃了,这天热得跟着火了似得,哪受得住,我家那几个孩子听见铃铛跑得比我还快,这群泼皮猴子!”大娘笑骂着。
小孩不知事玩闹一番又跑到大娘身侧,直说好热好热,一转眼看见姜勤,忽然羞红了脸躲在大娘身后,半晌又探出脑袋望着他。
“哎呦,你这小屁孩害羞个什么劲头,这你姜叔,叫人!”大娘笑得不行,拍了下他的屁股,小孩扭捏了半天也不开口就拿着眼睛看他。
姜勤笑着摆摆手说没事。
买完西瓜后他抱着回家,一到家就看见于策在砌泥墙,他两商量好晚上吃烧鸡,这会暮色才出,正是好时候。
“要我帮忙吗?”姜勤把西瓜洗好丢进水井里泡着,看见于策膀子上全是汗便问。
“不用。”于策擦了把汗,傍晚的风一点爽利劲都没,越晚越是闷热,他抬头望了眼,心想许是酿了场雨,不然也不会如此躁得人发紧。
泥墙用黄泥土砌好,上头留了个开口和后世的烧烤架子有点相似,夜色渐近,远处的蝉鸣叫了一天也不嫌累,还扯着嗓子叫唤,带起周围的小小虫鸣,一高一低的拉着曲子。
姜勤蒸了米饭,后面又洗了一些蔬菜串起来放在上面,调了一些料搁在上面,一经过火烤,香味立刻溢出来。
于策给他撕了条鸡腿给姜勤,又拆开两个鸡翅丢给大米,这才端起碗来吃饭。
风一缕一缕得吹过来,香味顺着风飘过不少人家。
“娘,咱们又吃水泡饭啊,我想吃肉!”一户人家的小子闻见了烧鸡味,看着自家的饭菜直叫唤。
“吃吃吃!吃个屁!给你吃水泡饭就不错了,娘小时候连树叶子都得吃!”
这急吼吼的几句就把话给压了下去,同桌的男人听见了也不忍吧唧下嘴望着外边,“这不是逢年过节的也杀鸡吃,于家是有钱了。”
“有钱也不关你事,吃你的吧!”女人敲着筷子让他赶紧吃,等下还得翻土捡东西卖钱。
各家有各家的想法,屋内吃饭的两人什么也不知道,姜勤只想过几日再吃一顿,到时候配上冰镇的酒岂不美哉!
六月流火当真不假,天上这太阳一直挂着半点没下去的意思,之前觉得闷热还以为憋着场雨,乌云都漫了半边天应是没下下来,村里不少人等着这场雨,结果过了晚上就消失不见。
姜勤这个不耐热的性子这会就已经把去年留下的硝石拿出来制冰放着,外头再怎么热得发烫他也不怕,照样待在屋里自在地吃西瓜。
这热天持续了许久,村里人还有人中暑气,找人刮了痧才好些。
村长站在院子里盯着这放着光的太阳,愁色萦绕在眉眼间,想着又叫儿子去告诉大伙晚上注意火烛,别因为热天着火了。
这话才放下去几个时辰,当夜就有一间屋子起了火,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墙壁的烟味就飞得老远,直把人熏起来。
茅草屋易燃,旁边的人发现了吓一跳,叫起一家人敲钟鸣示村里。
村里人也闻见了味道,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就拿着盆跑出来。
姜勤他们住得远,听见了声音才慢慢爬起来。
“怎么了这是?”姜起穿着衣服,跟着于策走出来,漆黑的夜里有一处火光一片,浓浓的大烟随着风这会子才吹过来。
“着火了。”于策转头去拿桶子木盆,一个递给姜勤后,两人赶紧过去。
在场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房屋还在烧着,像是吞噬的大口,势必要让一切都葬身它的嘴中。
村里人最怕夏日冒火,这起子麻烦又不容易扑灭,每回夏日他们都提着心,没成想就这么忽然来了一遭。
这火不知怎么烧起来的,他们一到就冒得厉害,好在这里面的人发现得早跑了,不若如此等他们来早完了。
“都看着点,把稻草挪开。”村长站在一边指挥着人,旁边屋子的村民跟着指挥,把自家屋顶的稻草全都取下来,就怕一块烧了。
火势大得厉害,他们一遍遍拿着盆取水泼上去硬是没什么反应,这风起得也不是时候。
姜勤擦着汗,觉得这样不行,这片地相隔不远,照这个烧法迟早要烧到他们家去。
他想着赶紧跑回来拿着硝冰来,他把硝冰放在盆里加速冷萃成冰块,全部抛洒进屋子里,硝高温会成成烟,能得到一定的灭火作用。
姜勤现下只能想到这法子,心里祈祷着有用,他可不想他家一块连着没了。
于策刚到这里就被村长叫过去帮忙抬水,半点空都没歇着,大伙也都忙着提水去,也幸好如此,没人看见姜勤扔了什么进去,不然若是看见又得引起一些奇怪的问题。
火势最后慢慢控制下来,茅草屋彻底被火焰腐蚀,随处飘散的茅草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夜起的大火。
“我的屋子啊!”火势下去后,从里面跑出来的村民急急地扑上去,看着烧成一堆废柴的屋子哭得不能自已。
于策从人群中找到姜勤,见他脸上漆黑一片替他擦干净。
“我们家得安放个水坛,我可不想咱们家的漂亮屋子这样。”姜勤见状不忍看过去,半晌和于策提道。
“好。”
第54章 万花节来咯~
经过了一整晚的抢救, 总算是完全控制下来,小小火星迸射到旁边的茅草屋激起的火焰也被第一时间发现。
众人欢呼一声而后散去, 余下几个看着烧垮的屋子哭嚎的人。
姜勤和于策精疲力尽地走回屋子, 随便擦洗了下身上就躺下睡了。
再度醒来已经接近傍晚,晚霞蔓延至屋内,荡起一圈圈晨晕。
姜勤适应了下光线起身, 胃饿得发疼,往身侧一摸已是冰凉一片。
“起来了?”于策端着一碗面走进来放在桌上, 见他醒了点燃煤油灯。
“嗯。”姜勤闷声应道,走过去端起面条吃起来。
村里着火的事情给大家的冲击都大,那户人家也不知是怎么起得, 村长也只能让众人小心火烛,村民们闻言每晚都开始在屋檐下放一盆水以备不时之需。
姜勤他一早就和于策说过,他们找出之前放咸菜的大缸蓄满水搁在门旁边, 唯有这样, 心头才像去了块石头一般松快。
因着这事,村里好几天不敢出门就怕个好歹,那户人家的细软什么都没了,只能把原有的屋子拆了重建。
为了能快些,村里人都去帮忙, 于策也不能幸免。
姜勤怕日头晒了中暑气,染了湿热,每回于策去他都要泡一竹筒金银花带去,这日他又来送,找半天也没找着人。
递木头的一个汉子见状说:“于策媳妇, 他出去砍木头了,等会就来。”
姜勤点点头站在一边的树底下,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于策就带着几个正在扛木头的半大青年走过来,一路上他的脸色并不好。
于策是不会发脾气的人,姜勤也只是见他阴着脸过,没想到这会子还能见到于策训斥人的样子。
待走近了,于策才看见姜勤,面上的不虞瞬时消散,那双眼睛里当即染上了笑意。
姜勤看着这脸色变化,心底暗自惊叹这人真是厉害。
“你去砍木头了?”姜勤把竹筒递过去,“怎么叫你去了?”
“那几个小子不懂事,差点把老树砍了。”于策喝了一大口水和他解释道,“还好去得及时,不然他们今晚铁定得跪祠堂。”
姜勤一听没忍住笑,皂水村的山上确实有一颗百年老树,枝干又粗又长,村里人都说这是他们村的福气,这几个小子估摸着第一次上山,连树老爷和树孙子都分不清。
“于策,别和媳妇卿卿我我了,赶紧递根木头上来,这边还差点。”刚还跟姜勤说话的汉子一个人搭着木头,一转头就见于策春风满面地走过去黏着媳妇,水喝完了半壶也没见过来。
嘁,欺负谁没个媳妇。
“快去吧。”姜勤脸皮薄,周围人一个哄笑就让他红了脸皮,哪还顾得上说些别的。
“成,我这就去。”
看着于策走远,姜勤摸了下滚烫的面部,扫了一眼阔肩窄腰的于策,忙不迭走了。
因是茅草屋,只要搭个架子,也没忙活几天,剩下的自有那户人家自己操持,无需再村里人帮忙,只是等日后富裕起来了,还得请村里人吃个饭作为答谢,这是规矩一早就说好了得。
接近六月初,芒种转眼而至,万花节随之而来,也不知是新县令特别喜欢亦或是什么,今年万花节的名头尤为得大,也因此冲淡了一场火带来低沉。
城里要办万花节人就不会少,周边的乡镇村里可都盼着有节日过,不说上城里卖东西贴补家用就是去看看也能长长世面。
万花节送花神,县令亲自写了篇诗来咏颂,届时还会出现在万花节上和众人一起送花神。
农民家哪见过这么大的官,况且送花神本就该做,于是乎镇上应村里,一下子气氛就带起来了。
姜勤听了大娘们说这事还不知道什么是送花神,可又怕露馅一直忙着点头。
“那日穿漂亮点,到时候姑娘家、哥儿多得很呢,可不能输了仗势。”一位大娘煞有其事地对其他人说,姜勤正点头就被抓了,“你个新嫁的小哥儿最要注意,别被比了下去。”
姜勤无奈地点头,其实心底不做任何想。
“是的咯,俺还特意绣了朵花在领子上,那日传出去铁定漂亮。”旁边的大娘接过话头互相开始讨论衣着,姜勤没什么兴趣便偷偷溜了。
不过也算是得到了个消息,那日姑娘、哥儿特别多。他想到这,沉思了会决定做些香囊到时候在万花节上卖。
古代的香做成的药丸居多,置于车内或室内,随身携带的香囊里也多是些香草、香果子,不说经久有无味道更多的是驱虫的用处。
姜勤琢磨了会,一边想兼具药用又能够使香味萦绕在身侧,不突兀却清新宜人。
驱虫艾草肯定是首选,之后加入陈皮添香,雄黄少许,丁香配比之,倒也合适。
但一个单独一个味道总是不够,姜勤也不欲只做一个,便拿把小锄头上了山,五月的山上花开满地,药材也长得顶顶好。
就这样在一片花丛中,他找到了‘藿香’,藿香喜高温,花朵沿着枝干两边开放,最是显眼,况且藿香本身自带香气,不论与什么搭在一起都不错。
姜勤采了些,又去逛了会没见着什么好的下了山,山下有一方小池子,里面孤孤得长着几株荷花,荷花未开但荷叶已经硕大。
这方池子本有主,却因为当年兵乱被主人舍弃,村里人也不愿照料便荒废着,他这无意闲逛竟误打误撞到了此处。
姜勤看着荷叶,找了根被虫啃食的竹竿取了两片荷叶,还规规矩矩地给荷花道谢后才走了。
“摘好了?”
姜勤回到家把怀里的东西放下,听于策问连连点头,“摘得差不多。”
“不过我打算找村里的姑娘、哥儿们绣香囊,按个收你觉得如何。”
“可,正好你省点力,她们也能贴补家用。”
“那我去找找。”姜勤说干就干,洗好东西后搁在笸箩上就去找大娘们说事,也不用特意去哪家,在榕树下找最是方便。
“大娘,午饭吃了吗。”姜勤客套一番坐在她们旁边,等她们回了便搓了下手问:“我家想做点香囊卖,但我又是个手笨的,想着大娘们手艺好,便来问问家里若是又会做的姑娘、哥儿,便拿到我这,按个收,也不贵就店铺里的价格,好点的八文,差不多的三文钱。”
有钱这事谁不做,她们本来也要绣东西赚钱,况且姜勤给的还要多一文,周围几个大娘相互对视一眼,哪有不同意,和姜勤商定好时间后,天也不聊了急急收拾板凳回家里和自家人说。
姜勤笑着和他们挥手就去阿兰奶家,也和她说了这事,阿兰奶一听也乐意,还说不用钱。
“哪有白做事,阿兰奶您就做,不管怎么我都收。”说完也不等再留直接走了。
香囊的事情弄好了,就剩香粉。姜勤把药材都晒干,等香囊一到就可以放进去,到时候按照气味调比例也行。
万花节前一日,各家都送了香囊来,姜勤也不是每家都收,做工好的便放在一个篓子里,一般的另放一个篓子,缺线露线的残品都放在一边,这就是不收的。
来卖的人见这样也算是公平,做成那样若是收了岂不吃亏。
收好所有香囊,姜勤把银钱结给他们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香囊,他把药草放进香囊里,用里面最独特的东西悬挂在上面以示独特。他拢共做了四种都给取好名字。
姜勤把香囊小心地堆放在篓子里,拿出薄荷味香囊递给于策,“给你。”
“不用”于策刚打算回绝,姜勤突然先他一步凑近,将绳子挂在他的腰间。因着凑得近,他只要一低头便能看见姜勤低垂的雪白脖颈。
想着那处的柔软,他闭了闭眼,厚重的鼻息间嗅到姜勤做香囊沾染上的气味,气味之涟漪激得他手指发颤,偏是这么做的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浑身僵硬还打趣是不是头一回带香囊。
万花节在郊外进行,正是城中的一处山林,山林万花齐放,站在山顶能纵览全城风景,听闻那花林一眼望不到头,是因为花神在那睡着,如今到了时候,花神醒了就要离开。
姜勤打着哈欠听旁边的人家煞有其事地说着,好似真见过一般。
“困了?”于策低下头小声问。
“嗯。”有了上次端午的教训,为了不排久,他们早早就起了,那时候大米都没醒,现在这会估摸着还在睡。
“还有时候,先靠着睡会。”于策望了眼前面的队伍,扁担马车比比皆是,城门还未开,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好。”姜勤瓮声应道,额间抵靠在于策的胸口,手摸了下于策拎着的篓子才安心地闭上眼。
天光渐渐明亮,挤在城门的人越来越多,往后一看竟一眼望不到头,周边查肆的人家似乎早知道这副光景,摊子摆出来吆喝。
“各位乡里,不如喝口茶歇个脚,这城门还得等会开呢,若是着急我让小二在门口看着,一有消息就通知大伙!”
不少人听了将行礼搁在不远处让人看着,自己跑到边上喝茶歇脚。
于策揽住姜勤的肩膀,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舒坦些,身后的一个汉子看见小声取笑了下。
“没想到你这汉子这么疼媳妇。”
于策不欲交谈,便只点点头。
天色彻底敞亮,阳光瞬时洒在地面,热气一下升腾起来,就在人群开始抱怨时候晚来时,前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茶肆的小二也这时候跑过来。
远处一声叠一声的威声传来。
“城门开!”
第55章 吃醉酒咯~
万花节当日, 艳阳高照,一只大鸟从天空急速掠驰而过, 锐眼俯视下方开始往城东而去的人流。
姜勤他们交了入城费后跟着人群一起往城东去, 城东地处山林,山地多而广,最顶上还有一个百年寺庙, 寺庙香火犹盛,据说在山脚下都能闻见屡屡香气, 等再走近些还能听见不绝入耳的诵经声。
万花节人挤人,若不小心着些踩到脚都是常事,上回姜勤在城里被偷了钱这回怎么也不敢放在自己衣服里, 一股脑全塞给于策,弄得于策前面的衣襟都微微鼓起。
路道两边的摊子早早就有人摆上,他们刚到就呦呵起来, 一阵一阵跟唱起来似得。
姜勤找了个略偏的位置, 虽说人少点但头顶有棵树,倒也凉快不少。
他们没有架子和推车,姜勤便把篓子打开,拿出一个竹扁放在上头顶着,摆出四个不同的香囊来。
这些香囊颜色各异, 却简单漂亮,姜勤一早就选好,不要颜色过艳最好是淡色,配着衣服最好。
邻里的那些个碎布拉拉扯扯倒也做了不少,姜勤一应摆出来, 随着阳光一照上面的鸳鸯戏水图样像是要游出来一样。
姜勤摆完便开始吆喝起来,路面上穿着漂亮衣服的姑娘和哥儿比比皆是, 一眼望过去如入花海,差点迷了眼。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大娘就和他说要穿的好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灰色长衣,无奈地摸了下脑袋,不能怪他,他生来就不爱美。
香囊模样不错,有几个结伴的姑娘躲荫来到树下,正巧瞧见了便拿来看了两下,凑到鼻尖一嗅,忽然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俊俏哥儿。
“你这用得什么料子。”
姜勤看着上头挂着的薄荷图案便道:“薄荷做主料,其他的不多。”
那姑娘再一嗅,“陈皮、菊香、藿香少许,倒是相得益彰。”
“姑娘好生厉害!”姜勤没想到这姑娘竟一嗅就明了,看来是行家。
“可不是,这是城中香料坊坊主的女儿,自小就精通香料,什么香囊一闻便知。”旁边一个姑娘笑着和他介绍。
“宝清,莫要夸大了。”姑娘拍了她下手,递给她一个香囊,“你闻闻这个如何?”
名为宝清的姑娘接过拿到鼻尖轻轻一嗅,两眼一亮,“精神得很!”
“是吧,你大哥不是马上要会试?正巧买点。”姑娘问多少一个。
“二十文钱。”
“薄荷拿两个,其他味道各拿一个。”姑娘大手一挥,买了三分之一走,连价格都没讲过。
遇到这么爽快的客人姜勤笑得眼睛弯弯,多送了一点香草过去。
一下收了一百二十文钱,姜勤赶紧侧过身子小心地放进钱袋子而后再递给于策,这东西显眼,他可不想被盯上。
不知道是不是前头那位姑娘带来了客,后续一下子来了不少人,二十个香囊火速就被分完,还有人直言要姜勤下次来去巷子里卖。
姜勤连连同意,动作间钱袋子里的铜板晃荡作响,他摸了两把塞回给于策,收拾东西让他背着。
这时候接近午时,太阳正烈,两人顺着青石道走着,看看左边的桃树又摸摸右边的三角梅,鼻子尖尽是花香。
越往边上走人越少,大多都爬上顶端寺庙去了。
风不知何时刮起一阵,带起不少纷飞的花瓣,钟声恰好响起,一声连着一声像是要告诉大伙时候到了。
姜勤看着人流开始往一处集中,转头问于策:“要去吗?”
“那边太挤我们去边上吧。”于策说着领他来到一处高坡,人群逐渐散开,无数双眼睛盯着站在高地穿着红袍的县令。
“送花神!”
醉着一声唱和,鼓声悠悠响起,县令拿着一炷香走上前对着远处的花遥遥三拜,众人跟着一起。
古老而有庄严的颂歌缓缓奏起,三拜结束后,人群再度拥着县令而去。
城中的万花节不外乎就是赏花喝酒,林子下聚集了许多人把酒唱和,姜勤只是好奇地走了一圈,没逛多久就觉得无趣,还不如躺在院子的藤椅上休憩。
于是两人还没待多久便起身离开,城中离村里远,他们便租了个驴车晃晃悠悠走回去。
他们回去的早,村里都没几个人,一路往上走回家,大米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听见他们的声音直挠门。
芒种之后随之而来的又逢雨季,姜勤掐着日子提前晒好被子,如今天热了,得换下被褥,铺上竹席纳凉。
院子里的葡萄藤悄无声息地长出许多藤蔓,藤蔓缠着笔直的架子渐渐上扬,有些重了掉在地上的,姜勤全都给它抛上去,让它们横着长。
等众人晒好被子,整理好东西,便开始盼着这场雨落下,好给干涸已久的作物喝点水,只是这一等,等了几日都没个准头。
有人看着仍然高昂在天空的太阳,再看路边打焉了的绿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姜勤回头看着自己的田地,赤脚下去两趟就知道底床有点干了,再不施水,苗就要坏了。
这也不需要他说,即便是最不懂农的于策都看出天气的不对劲,只是天气是老天爷的事情,他们无从管辖,只能尽力让苗别受伤。
这会底下亏空,只能猛灌排水试试了。
姜勤从里面拔出一根幼期的水稻,底部的根系已经又长又密又细,是缺水的征兆。
灌排水本也是幼苗期的事情,但那时候底层够水倒也不着急,如今再不灌水拍不行。
他和村长商议了一下,决定挖开排水渠,用东西将水更快的运下来,有些人家地实在多,水渠不够,只能自己去挑,挑水不是大事,就怕一亩一亩地灌下去,不用一会就直不起腰。
幸亏于策家地不多,又在下水口的位置,只要处理得当不需要自己下田灌水。
姜勤忙活了几日,每天都去查看蓄水情况,又将这些情况记录下来以便下次使用。
灌水只是第一轮,但耗费了近半月的时间,也亏得抢救及时,还能用,再等一个月,谷穗就该出来了。
夏日越来越近,姜勤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端午节又来了,这会还和上次一样,提前通知有戏班子要来,又说城里举办了龙舟赛让大家一起去瞧瞧。
姜勤上回看过,这次就不凑热闹,谷场却依旧人满,诺大的戏腔穿过层层云雾传遍整个村子。
他和于策两人一个搬个凳子坐在一个架子面前,里面堆着几块冬日剩的小木炭,木炭燃烧着火焰,姜勤做了把毛刷,把切好的肉块串成一根涂上油在火上炙烤起来。
于策还是第一次见,不免觉得新奇,这东西不仅方便味道也不错,还有旁边拿荷叶包着的茄子,和平常吃得炒茄子不同,闻着味道就知道香。
姜勤把第一个烤好的东西递给于策,而后搬出梅子酒给两人一个人倒一杯,烤串还在上面滋滋冒烟,他举起杯子和于策碰了下杯。
“干!”
于策见他如此豪放,低头一笑,伸手接过东西学着样子翻转起来,烧烤的香气飘扬在周围的环境中。
姜勤喝了几口酒有点微熏得躺在椅背上,任由于策一个人左右反转肉串。
远处低沉的蝉鸣混着不时的鸟鸣尤为好听,他半眯着眼睛盯着于策。
于策宽阔的脊背,袖子半卷着露出贲起的肌肉,面部柔和,暖色的火焰落在他的眼眸里。
“真帅啊。”姜勤嘟囔一声,抬手按在于策的背上,手心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下温热的肌肤,不知为何他有点脸红。
“姜勤,你吃醉了。”于策被他摸得浑身发热,一转头就看见姜勤赤红的脸,一双眼睫上都沾着水珠。
“没有!”姜勤反驳道,撤下手重新坐起身来,徒手给他表演一个切茄子涂抹大发,配料里的蒜和香菜不能少,他一顿子全搁进去,搅拌几下便夹起来吃下。
悠扬的戏腔还在响着,姜勤重新躺下,捂了把脸,一时间有些伤感,要是穿越的时候能附带手机就好了,一个人总归寂寞。
“姜勤?”于策翻烤着东西,忽然听见后面有些不对劲,反头一看姜勤不知怎么哭起来了,声音很小,跟猫叫一样。
“干嘛。”
“回屋好不好,我吃饱了。”于策把东西放下,凑近去问。
姜勤看了眼还剩好多的肉串,抽了下鼻涕道:“不行,好有好多肉,好贵的。”
可怜见得,想他上辈子不愁穿不愁喝,丢几块肉都不放在眼里,来这里,别说这几块肉,就是几根菜吃不完都得喂鸡不能浪费。
苍天啊!怎么会有他这么惨的穿越人。
喝醉酒的姜勤脑子里混乱一片,想到哪哭到哪,势必要将平日里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我把它收起来,之后吃。”熟悉的声音钻进姜勤的耳朵里,略微模糊的脑子清明了一点,知道面前人是可靠的。
“嗯,收起来。”
于策顶着姜勤的目光把东西收拾好,再都上前哄了一会姜勤才能将他抱起来去屋子里。
“于策,你蹭到我了。”
于策正把他放在床上,准备给他拖鞋,倏然听见浑身一僵,低头看了一眼,嘴硬道:“没有。”
“骗人!”姜勤猛然坐起身来拉过于策将他压在床板上,半身撑在于策的胸膛,一双明亮的眼睛染上了醉意,一点一点得可爱得很。
于策被他的目光盯着心一虚,便想起身,谁知道姜勤忽然对着扯嘴笑了下,一只手往下一探。
“姜勤!”于策低声警告道,当即抓住他的手腕。
姜勤也不恼,抬手戳了下于策脸颊,一字一句说:“吓唬人,不好。”
于策闭了闭眼,再睁眼主次颠转。
“不吓唬你,让你看看真的。”
第56章 醉酒被吃咯~
夜晚的蝉鸣声阵阵叠阵阵, 哪有停歇的时候,温度也慢慢升腾上来, 热得人直发汗, 恨不得跳入水中洗个爽快的澡。
姜勤感觉自己身处一座热炉子当中,辗转不得动弹不了,额间的汗慢慢流过他的脸颊, 酒劲再度席卷而来。
那股子热气又化为强健的一缕气,绕着他的身体, 似乎不满足于单纯的缠绕还妄图想钻进他的体内。
姜勤难耐地低吟了一声,想探出手去触碰一点凉意,没想到下一瞬那抹气息瞬间缠上来, 把他的手臂拉回去。
“别”姜勤蹙着眉头任由那股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吞噬他,只是太快不免觉得慌张,他急急叫出声下一刻唇瓣便被咬住, 使他没办法再言语半分。
天空忽然闪过一个刺目的闪电, 紧接着雷声滚滚,有人起身关上门窗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期盼雨点快些落下。
雷声响了好几声,雨点却是一点没落,这不是个好兆头。
姜勤从酒劲中缓过神来, 靠在枕头上,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牙齿印记,怒视着那个露出半边身子若无其事端来木盆来的男人。
“你是禽兽吗?”姜勤气鼓鼓地指着自己身上的红斑,“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明天我还怎么出去。”
于策端过水打湿干净走过去, 一看见他拉下被子露出的东西,喉结滚动了几下, 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捞起人来擦拭。
“我的错。”于策低沉着声音回话,言语中却没有丝毫歉意。
姜勤也不是真生气,就是眼前这人每次做起来都吓人得紧,他若是不发点脾气下次就更加过分。
“当然是你的错!以后不要这样了。”姜勤说着见于策的手往下面擦去,他不好意思地接过,“我可以自己来,你别看。”
“嗯,你自己来。”于策真听了姜勤的话闭上眼睛。
姜勤没想到这日还有这么听话的一日,还怀疑地在他面前摆摆手,确认没有任何变化后,才拿起毛巾拱着身子擦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平静的夜晚尤为明显,其中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痛声,于策微微睁开一点眼睛,就见姜勤的动作,一股无名的火焰瞬间烧遍了全身,之前的清明燃烧殆尽。
他探出手覆在一层白皙嫩滑的肌肤上,而后抢过姜勤的毛巾,看着姜勤惊恐的双眼,没有一丝犹豫,沙哑着声音道:“等下再一起弄。”
“你!”
屋内传来一声惊呼,还没等下一句话出现就立刻消失,红浪翻滚,白墙上交叠的影子许是被烛火烫伤,随着烛火一同晃动起来。
雷声渐渐消失,黑夜的边际慢慢被灰白取代,之后太阳从山后冒出头来,火球一般的天气烤炙着大地,仿佛昨日的雷电都是一场梦。
村里的日子一如既往,榕树底下的人还是一团团,面上的忧愁却不改之前。
姜勤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无力地盯着顶上的瓦片,气急得捶了下床板,这人是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对待一个醉酒的人!
于策端着碗听见动静在外面等了几瞬然后心虚地掀帘子进来,“起来吃饭还是先洗澡?”
“你觉得呢!”姜勤咬着一口银牙,他连动都不敢动,一动那地方就控制不止地淌出来,他刚摸到被子都润了,险些羞愤地他抬不起头。
于策轻咳了声,知道自己昨日做得过分,一点也不敢反驳,姜勤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出去,他自觉出去把水桶抬到边上的屋子去。
“出去!”姜勤不敢拉下被子,指着外头道。
“嗯。”于策摸了下鼻尖,有劣迹的人果然没办法再被相信。
等人出去关上堂间的门,姜勤才松了一口气,慢慢掀开被子,撑着手起身。因着被子都是要洗的,他索性一次把腿移出去到了床沿边,休息了几瞬后,他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慢慢挪到去边上的房间。
腰间的酸软顿顿地传来,姜勤咬着牙快步走到桶子边,连顺着大腿滑到地面的东西都没注意到。
热水环抱着疲惫的身躯,姜勤深呼吸一口气认真擦洗起来。
等他全部穿戴好出来,于策这才开门走进来当着他的面收起被套放进木盆,再换了一床新的。
涟漪的味道荡开在屋子里,姜勤一瞬间就红了脸,片刻都待不住,拉着大米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赏花。
大米:汪?
端午之后越来越热,姜勤短衫都快穿不住,毫不犹豫使唤于策去镇上买些硝石回来。
有了硝石就可以做冰,姜勤浑身舒适地躺在竹编椅子上,冰盆就在脚边,于策也坐在边上打磨箭矢。
一时间倒是休闲。
姜勤扇着蒲扇,忽然想到还被关在思过房里的王桂花,转头问于策:“那个王家的地是不是没及时灌水?”
于策手没停点点头,“村长本来想叫人去,但没人愿意,就荒着了。”
“这样啊”姜勤望着高高的太阳,都到这个时候了想抢收都不行了,估摸着苗下面已经干死。
过了半月,王桂花终于从屋子里出来,帮她开门的人一见她的样貌险些吓疯,那乱糟糟的头发,浑身上下露出血一般刮痕,眼珠子凸出来像是在瞪人。
开门的人不敢多看,催着她赶紧走。
王桂花眯了眯眼,挠了下身上,照例吐了口水涂抹上去,一路上她碰见了不少人,人人都从开始厌恶到了怜悯最后匆匆离开。
她看见咒骂一句,脚步却加快走到自家屋子,屋子里乱糟糟得,她金贵的儿子正缩在墙角,浑身脏污地咬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脏饼子。
“儿啊!”她一见,立刻扑上去抱住儿子,摸着他的脸,哭道:“该死的陈真!该死的姜勤!若不是他们我们怎么会这样!”
儿子迟钝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指着身下说:“媳妇,我要媳妇,痛痛。”
王桂花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等下就去找他,吃了我们家的银子哪那么好跑!”
转眼到了收割早稻的时候,村民纷纷来到田地里,这个天气谁都怕下个月之后一直不下雨,旱灾就是这么来的,现在能早一点收稻谷也好过饿死。
姜勤和于策两人拿着镰刀下去,稻谷已经长到半人高,金黄一片,被风一吹跟浪花似得漂亮。
庄稼人最爱看这个景致,就是为了求个心里暖和、踏实。
为了少晒点,一般晨间就起来,趁着还有那一股凉气,把谷子收一收。
姜勤一连几天都待在田里,后脊背就没个干过,手臂更是晒成麦色,有时候还能撕下一层皮。
这天实在是热,他直起腰抬手擦了把汗,眼睛恍惚了一瞬又弯下去割起来。
金黄的稻谷在眼前逐渐模糊,姜勤摇摇头甩掉脸上的汗液,刚准备喝水就听见田埂上有人在叫:“来人啊!来人啊!”
姜勤直起身子去看,就见不远处一个小伙子背着一个中年男人四处叫着。
听见声音周围的村民慢慢围了上去,姜勤与于策对视一眼也走过去。
这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位大爷中了暑气,现下浑身滚烫,面色红润,汗液像水流一样冒出来,吓人得很。
“林娃子,你爷爷中暑气了。”旁边一个村民之前就见过这种,一看就说出来。
“陈大叔,那这怎么救?”那位名为陈林的小伙子满面汗水,嘴唇都在发抖。
“救?俺不会,俺看过镇上有大夫救过人,你要去镇上问问。”
“现在去镇上来不及吧,这陈老头看样子快不行了。”
陈林用毛巾给爷爷擦了把汗,他心里慌,一听要去镇上心里就更不踏实,镇上路远,得走上两个时辰,来来回回人在不在都不知道。
一想到相依为命的爷爷就要死了,他忍不住痛声哭起来。
姜勤在边上观察了下,捏了下于策手。
于策懂他的意思,鼓励地冲他笑了下,让开前面的路。
“我知道怎么救,你们先散开。”姜勤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道。
众人一听,赶紧让开,还有人想看看到底怎么救,伸着脖子瞧着。
姜勤到底是哥儿也不好上手,便和陈林说:“你把你爷爷的衣领子全部解开,耳后再拿毛巾打湿盖在他的脑袋上,把温度降下来。”
陈林一听有救,还有什么犹豫,赶紧听从姜勤的建议,把老人的衣服全部脱下。
于策适时上前挡住,温声和姜勤说:“还有什么就和我说。”
“嗯。”姜勤也有这个想法,村里人不一样,现在他在救人免不得下一次他就传看了别的男人身子。
“之后要用白水把身子擦拭,期间如果人醒了想喝水现在别给很多,怕吐出来,之后就一直覆着湿毛巾就可以,若是没醒就使劲掐人中。”
于策听完走过去详细和陈林说了一遍,众人也在旁边听着,但总觉得玄,这几步难道就能把人救活?
眼看陈林搓着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老人的身体,因着人群散开,燥热的风里竟有几丝凉意,而倒下地上满脸通红的老人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面色也没有那样红润。
又几遍后,老人缓缓睁开眼,张着干涸的嘴唇道:“水。”
陈林一见爷爷醒了,抬手擦干净眼泪,谨记姜勤的叮嘱,从竹筒里取了一点水给爷爷喝下。
众人见人真的活了,震惊地盯着姜勤,若说之前还有什么不相信他是神医的,这会儿全信了,镇上大夫都不一定能这么快救活,偏是姜勤可以。
人真醒了,姜勤松了口气,赶紧拉着于策走远,那些乡亲的眼神跟看稀奇动物一样,怪吓人。
他明明只是个会点常识的人!
第57章 收稻谷咯~
姜勤会医术的消息再次插上翅膀飞遍了全村, 本来一门心思还在咒骂姜勤的王桂花也无意间听见了,看着痴傻多年的儿子心里琢磨了许久, 最后决定狠下心去求姜勤。
她们家本就是姜勤才弄破的, 村里还说是李真自己设的局,她是不信的。如此既然姜勤做错了事情,她大恩大德不去怨他, 还去求他帮忙,只要是个人就没有不应的道理!
再者说, 他儿子长得不差,痴傻症一好肯定许多姑娘、哥儿都喜欢,抢着嫁进来也不一定, 到时候给她生七八个小孩也不是问题。
想到一下许多孩子围绕在她的膝头甜甜地叫她奶奶,那点子怨气早就没了,只剩下高兴。
田里的稻谷还面临着收割期, 姜勤看着还剩下一亩地的稻谷差点两眼一黑, 只有经历过割稻才知道到底有多累,他这几天腰板都直不起来,脚趾踩在田里,长时间踩着草鞋脚底磨出了一个大泡,每走一步都痛得哆嗦。
于策把割下的稻谷堆在一起用桔梗捆起来丢到田埂上, 见姜勤龇牙咧嘴地摸了下脚就知道他水泡痛。
“休息会,我来就成。”于策走过去蹲下握住他的脚腕看了下水泡,“旁边都红了,晚上我给你挑了。”
“别,挑掉痛死了。”姜勤闻‘言噌’得一下把脚收回来, “算了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快完了。”
于策起身,低头看着皱着脸的姜勤,无奈笑笑,扫了眼周围,确认人都埋头干活之后弯腰将人直接抱起。
“诶!”
姜勤惊叫一声,迅速环绕周围之后用力敲了下于策的臂膀,“你干嘛,要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于策抱着他故意往上颠颠,扬声道:“能干嘛,我抱自己媳妇还不准了?”
姜勤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又不敢反驳怕这人突然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于策把人放在树底下,拿过蒲扇给他扇了会,“你在这休息,我去把稻子割完,这天不会下雨所以别急,咱们一时半会还饿不死。”
“你快去。”姜勤催促着他,话是没错但是早点收稻谷也省心。
“嗯。”于策应了声,在周围撒了一圈驱虫粉,夏天蚊虫多,姜勤又是个招虫子的体质,每回只要没看住都能被咬得一个个红包,在白皙的皮子上活像被人打了。
于策到底力气大,割起稻谷来也快,刚才还有一半没过多久就剩下三分之一。
姜勤靠着树用蒲扇扇风,热风吹开额间的发梢,越扇越热,拿掉又舍不得只能将就着。
“姜勤!”隔壁田的哥儿正挑水给农作的家人,一转眼看见姜勤悠闲地坐下树下,多有艳羡。
“嗯?”姜勤闻声看去,是一个清秀小哥儿。
“你也来割稻谷吗?”
“嗯。”姜勤有些疑惑,自己这一身脏污样难道还不明显吗?
“真好啊。”小哥儿羡慕地看了眼姜勤又转头看了下埋头割稻谷的于策,“姜勤,你嫁得真好,我也要像你一样嫁个好人家。”
这么说着小哥儿突然上前握住姜勤的手,分外庄严地拿起来贴了下额头,嘴里嘟囔了几声,耳后异常高兴地和姜勤挥手。
姜勤呆滞地坐在原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掌,也没发现什么神奇能力啊。
握了姜勤手的哥儿摸着自己的额头,低头笑了好几声。
“桃哥儿,在挑桶水来!”田间的人在喊着。
陈春桃连忙应了一声,把桶子挑回去,路上碰见几个相同年龄的哥儿,面上瞬时布满骄傲。
“灵哥儿,方哥儿,姜勤摸我的脑袋了!”陈春桃放下桶子插着腰,像是得了什么特别的荣耀一般。
“真的?”灵哥儿走上前抓住陈春桃的手掌,也拿头蹭蹭,“那然我也沾点喜气。”
村里的哥儿早传遍了,姜勤嫁人前名声不行家里也穷,谁知道嫁给于策后,名声越来越好不说,两人恩爱非常,早先于策的土房子都推了重建了瓦房,别提有多厉害,他们也不求多,只央求沾沾姜勤的喜气,到嫁人的时候也能顺顺利利,日子越过越好!
姜勤那头一点也不知道骤然变成了村里新的姻缘树,沉思半天也没想明白索性不管了。
于策把割完的稻谷全都捆起来,堆在边上的地上,彼时空中的太阳光弱了些,田里终于有了一丝清凉。
他喘了口气,拿过放在田埂的竹筒喝了水,干涸到疼痛的嗓子终于缓解了稍许。
稻谷还剩一点,正好明天全部收了。
为了这次收谷子还特意买了辆板车,于策把成堆的稻谷一捆捆放在车上,姜勤见那边忙完了赶紧来帮忙,两人就这么赶在余晖落下的那一瞬把全部谷子推回了家。
路上已经陆陆续续多了些赶路人,没有板车的就只能肩膀扛着回家亦或者挑着回去。
村里有板车的也就几户人家,于策这一推车出来惹了不少目光,有人看了眼馋便大胆地开口道:“于策你这上哪买的板车,贵不。”
“找阿兰奶买的,用旧了的。”于策回应道,用力推上坡。
“哦,她的啊。”问的人暗自唾了口不再往下,扭头和身侧的人交谈起来。
于策两人没在意,一齐把车子推到家门口后把谷子铺散开放在院子里,休息了会带上大米一起去帮阿兰奶收稻谷。
当时他们决定买推车的时候,阿兰奶听说后当天下午就把车子推过来,还说不要钱,后来姜勤好说歹说塞了点而后两人一起商量去帮阿兰奶收谷子也算是尽一点心意。
他们到的时候,阿兰奶正坐在田埂上休息,零星几束谷子堆在脚边,不到一亩的稻田剩了一大半。
“阿兰奶!”姜勤叫了声,快步走过去扶住人,“不是说等我们来吗,您一个人也不怕晒着。”
阿兰奶笑了声,“没事没事,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干,你们也累了一天何必再过来受苦。”
“这些给我们年轻人做就行。”姜勤把阿兰奶扶起来坐在边上的椅子上道,“快歇着吧,我们去。”
姜勤过去时摸了下大米的脑袋,大米十分自觉地走到阿兰奶脚边陪着。
于策话不多和阿兰奶打了声招呼就拿着镰刀进了稻田,她家的地就在房屋门口几十步路的地方,村里不让她们占公用地,就让她们在前面开一亩用,索性阿兰奶一个人吃住,否则哪里够。
经历了几天的收割,两人早培养了一种默契,姜勤累了就去把于策割好的谷物捆起来叠在田埂上,一来二去也不剩多少。
夜幕悄然降下,握镰刀的虎口擦得生疼,姜勤松开甩甩手,站起身来。于策把最后一点稻谷全都收割放在一起搬回院子。
晚上看不清不好打,姜勤让阿兰奶别动,明日等他们来打。
“好好好,先喝口水。”阿兰奶应着,赶紧把水递过去,看着两人汗津津的样子,又回屋拿了两个梨子递过去,“顺顺口。”
梨子不算大,一看就是从山上摘的野梨子,阿兰奶年纪大,能上山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两个梨子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得来的,他和于策怎么好意思拿
“不用阿兰奶我们家有呢。”姜勤推拒了一番还是没抵得过老人的强扭,好似不拿就是嫌弃,姜勤没办法举双手投降。
阿兰奶见他们接过才如愿笑笑,让他们早点回家歇着。
两人回到家已经是戌时,大米还是精力十足跑得飞快,姜勤已然腿脚发软,一打开门就摊倒在椅子上。
于策洗了把手打湿毛巾给他擦擦手和脸,结果一擦到虎口他就疼得一缩,于策拿起来一看,好几道血痕挂在上面,现在红肿得不像样。
“伤着了怎么还干?”于策皱着眉头,走进屋拿金疮药出来给他涂上。
“不用。”姜勤最怕疼,哪受得住一见他想撒上去赶紧缩手。
“不行,明天会更肿。”于策紧扣住姜勤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撒上去。
太痛了,姜勤擦了把眼泪,瞪着于策,这个伤哪有他往自己身上嘬出来的恐怖,明明那个更疼更肿好吧!
给姜勤包扎好,于策就去厨房,现在蒸饭肯定来不及,只能选下面之类的简单菜。
面条在滚水里变软,于策洗了几株菜放进去一起煮,然后摸了两个鸡蛋煎好又滴了几滴香油在上面端出去。
两人都饿得不行,面条一放下,交谈都没有直接吃起来。
于策发挥依旧稳定,一大碗面条在他手里一下子就吃完,姜勤表示他只是低头吃了一根菜叶子,一抬头于策就开始仰头喝汤。
姜勤吃完于策正好挖出一个洞,搬进来前说要种树,这几天终于有时间看看花树种下来。
翌日温度再度升高,姜勤摸了下刚穿上就微微汗湿的布衫,拿着一捆桔梗条跟着于策来田里把最后一点收割掉,因着于策怎么也不准他下地握镰刀,他只能揽下这个伙计。
他们赶在太阳出来前到田里,却没想到那里站着一个女人还和一个男人。
走近一看原是王桂花和他儿子。
姜勤眸子一冷,稍好的心情糟糕起来,还不等他们走近,王桂花突然拉着儿子快步跑向他们。
“你”
姜勤话还没落完,王桂花就带着他儿子一起跪在姜勤面前,双眼含泪,大声道:“姜勤,我知道你医术高明,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儿子!”
这话一出,正在往田里走的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爆出一声声笑。
“王桂花,你疯了?”
第58章 打谷子咯~
无垠的田地间因为王桂花的举动骤然聚集了不少人, 天上的太阳高高挂着晒人,往常人们早就躲在树下, 今日却笑作一团, 人影歪斜。
姜勤热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那人抓了行迹抢过话头。
“姜勤,不是我说, 若不是你俺们家也不至于丢了个媳妇,俺们娘两今天的局面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王桂花指着他怒声说完观察了下他的表情, 突然大哭一声,掩面流泪:“再者说因为你,俺们家稻谷都没了, 今年都难吃得上一口饭,你就看在俺来求你的份上救救俺儿子吧!”
王桂花一个人演着,又四处环绕了下周围人的神色, 见没人出来阻止姜勤又不作声只能再继续:“只要你帮忙治好俺儿子, 俺也不计较之前你对俺家做的那些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一笔勾销!”
姜勤听完蹙起眉头,一时间怀疑这人的思维逻辑真的没问题吗,到底是谁需要原谅他们家。
“王大娘,你是不是没睡醒?我何时对你家做过恶事, 是李真本来就是要与你儿子和离,不是我一手促成,况且你被关在思过房,是因为你辱没殴打哥儿,这里面难道也是我造成的吗?”
姜勤自认为解释得明白正准备走, 却没想王桂花突然朝他扑过来。他愣了一瞬,于策立即拉过姜勤, 让王桂花扑了个空。
“王大娘,姜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总不能说不过还上前打人吧。”于策把姜勤拉到身后护着,语气冷淡。
“我呸!”王桂花见扑了个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周围的村民道:“你们说说,就李真那个软弱的性子,哪敢提和离的事情,要是提早先说了,为何要等到去了于家再闹出这一出,要是他们之间没什么我老婆子也是不信的!”
周围村民窃窃私语了会,有个脾气火爆的大娘直接开口:“不是我说,就算是姜勤给真哥儿提的,那也是真哥儿自己允了的,怎么到头来你又找人家的不是。”
“王桂花,你心不要太偏了,小心人夫婿将你打一顿扔到山里去。”
王桂花扫了眼于策深沉的眼睛,瑟缩了下想着痴傻的儿子又忍不住抬起头,跪在姜勤面前,“姜勤,就算是俺的错,你能帮帮俺儿子吗?他小时候可聪明了,就是落了次水才成了现在的样子,若是你能救好他,俺给你当牛做马!”
王桂花说着还要给他磕头,周围的村民似乎被她的举动所感染,看着旁边揪草玩得痴傻人,竟然还有人开口劝道:“姜勤,不如你就帮帮,他们家也不好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攒功德不是吗。”
姜勤闻言冷眼看去,扬声道:“这位大爷,我何时说过我会医治病症,又何时说过我能医好?”
大爷心一抖,忙说:“你不是救了不少人,之前疫病也是,这次也是,总不能误打误撞吧。”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
姜勤哪里知道村里把他奉为‘神医’,他只觉得眼前这人口口声声开始为他抱不平,仅仅是因为王桂花假哭几句就偏了心思,跟着一起劝阻,可即便他是所谓的‘神医’,现代都无法做成的事情,他又如何去做。
姜勤冲那大爷说:“还真是巧合,若不是我早就去镇上当大夫赚钱,何苦在这里每天下地累死累活?能救人我自然会救,大爷若看不下去,不如您来,这功德给您。”
大爷被说噎住,动了动嘴唇不敢再说。
姜勤又垂眸看着装腔作势的王桂花讽笑道:“王大娘,你今日就是在这跪到天亮我也没法子救你儿子,我不是大夫更不是华佗,而且这病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你!”王桂花被他的话刺激到,大声说:“姜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儿子聪明又俊俏,你怕治好我儿子,我儿子抢了你夫婿的威风!”
这话一出,姜勤准备离开的脚步微滞,转头对于策说:“他说要抢了你的威风。”
于策看了眼不知何时把自己身上弄得全是泥巴的男人,抽了下嘴角,按住姜勤的脑袋让他往前走,“别闹。”
王桂花这事一闹,那偏心帮忙的人立刻被众人嘲讽,“莫不是你家等着功德救人?”
“真是奇怪,人王桂花亲戚家都不说啥,你倒是偏帮上了,没听见姜勤说啊,这病就是华佗来了也不成。”
帮忙的大爷赤红张脸,紧紧盯着在玩泥巴的男人,气得走过去踹了脚,“你这个蠢小子,若不是你老娘要给我一捧米,你当我要帮你!”
“陈大发,你敢踹俺儿子!”王桂花一见利索地从地上起来扑到陈大发身上,“老娘和你拼了!”
身后的混战,姜勤还没反头去看就被于策按住,“老实看路。”
“哦。”姜勤撇撇嘴,背着桔梗绳走到树底下。
剩下也没多少,于策一个人包了,只使唤姜勤给自己倒口水喝。
接近午时,阳光毒辣,晒在身上跟火烧一样,姜勤躲在树底下都觉得热得发昏,更别提于策赤身裸露着。
这几日的暴晒,于策麦色的肤色变得黢黑,后颈更是晒掉了一层皮,好在他让姜勤早回阴凉下,不然也得黑几层。
他弯腰把割下的稻谷叠在一起放在田埂上,姜勤看见了就走过来绑起来,板车在不远处,两人这么配合着,动作倒比别人快些。
午时的钟声敲响,姜勤赶紧站起来叫于策。
“来了。”于策擦了把差点糊进眼睛里的汗,慢慢起身把地上的谷子全搬上板车,停下啦喝了口水便抬起板车,姜勤在后面扶着,一路晒着走回家。
谷子和昨日一样全堆在地上,等今天把所有收割好才开始打,因着怕有荒年,今年都没去谷场打,就怕有漏在地上的捡不到,白瞎了忙活。
下午还得干活,姜勤炒了昨日剩下的饭,又多煎了一个鸡蛋铺在于策的饭上,也算是犒劳。
于策端着碗一看只有自己碗里有,筷子一顿将煎蛋夹回给姜勤,“家里还有闲钱,作甚亏待自己,我是男人还能让你吃不上饭?”
说完也不等姜勤辩驳,端起碗吃起来。
姜勤看着鸡蛋,卡在喉间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这大热天,他根本不想吃油煎的东西,但说出来实在有伤感情,他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拿起来吃。
吃完饭于策拿碗去水井旁边洗,姜勤则拿着硝石融冰冷冻一下金银花茶,午后也热得慌,喝口凉的东西总是好的。
等阳光略微下移一些,家家户户紧闭的门陆续打开,姜勤洗了把脸跟在于策身后出去。
田里就剩一点残余,于策攒着劲一口气给割了,这时天光还早,两人把谷子推回家照常带着大米去阿兰奶家。
昨日的谷子晒在地面,姜勤进去和阿兰奶打了声招呼随后到屋子边找出‘连枷’给于策一把,两人便开始甩动起来。
连枷的板子大,一下能打出不少,村里原先也有牛拉磨,但近来牛的价格又高涨,村里便借不起,府衙也是先紧着大村子,等轮到他们来,时候早过了。
木质板子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地面,闭合的谷子在极大的瞬间崩开来,露出里面的米粒,大米被带进了屋子里陪着,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又被灰尘熏了回去。
谷子要打得久,他们只一点点拿着试,打完把米粒捡起来放在边上的篓子里,打完的稻也不能扔得仔仔细细看一遍,之后还得打一遍才成。
来回了好几圈,第一道谷子才算是打好,一小撮米粒进入篓子,白花花得甚是漂亮。
谷子打到差不多一半,怕阿兰奶到时候留他们吃饭,两人没待到酉时就和阿兰奶说了离开。
回家的路上,院子小的人家把谷子铺出来,还有小孩在旁边守着赶鸟,有人和姜勤打招呼,姜勤笑着回道。
这厢走着,老伯忽然看见他们,叫了声姜勤。
“老伯你怎么出来了?”姜勤笑着问,他之前去菜地都没见着人。
“哎呀,这不是打谷的事吗。”老伯说着突然凑上来小声道,“不瞒你说,我是来告诉你,今年打谷的时候要留下谷粒壳,别傻不愣登得喂了鸡。”
姜勤大概知道老伯要说什么,正想开口又被老伯叫住。
“你快别说!我知道你困惑,但今年搞不好要干旱,我也不敢忘外说,你听我的收着就成。”说完这几句,老伯像是搞什么秘密行动一般快速闪开离去。
姜勤看着老伯东张西望的神色笑了声,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回了家,姜勤看着堆满的金黄稻谷,最后还是决定先留着看看有没有用处。
大旱的消息在村里还没完全传开,就在众人决定再找虔婆算一卦时,村口在外忙活的小子突然跑回村子,大声对着村里的大伙说:“完蛋了,听说北地旱灾,地面龟裂几米,那些个粮食稻谷早没了,据说那边还有人造反了!”
“什么?”村长推开人群,走到小子面前,“你再说一遍?”
“村长,北地有人造反,城里都传遍了,镇上也马上有消息,听说粮价飙升,普通人家都吃不起米了!”
“不知这样,还有人说城外有北地来得盗匪,听闻我们南边之前有雨水,怕是觉得我们有粮食,要来抢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呼,急切切地盯着村长,就盼着村长能想出个法子来,这盗匪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可都是穷恶之徒,听说还吃人呢!
第59章 要练弓咯~
这事很快席卷了村里, 连带着旱灾都没那么可怖。
旱灾顶多吃叶子,可土匪不成啊, 他们是要吃人的啊, 村里有些老人经历过土匪进村的场景,一听闻就让所有人赶紧挖地洞,到时候要是有人来得躲进去才安全。
这么指挥后又和大伙说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时我还是十几岁的小伙子, 他们来的时候带着烈马和长刀,各个骨瘦林群却又力大无穷, 有人躲不及就变他们拦腰砍了,俺跑得快,进茅坑里躲着, 他们不愿意闻臭所以才保下了性命。”老人说着颇有些自豪,“你们可别不信,早挖洞早好, 不然之后要都去茅坑, 怕是躲不下。”
众人一听露出嫌恶的表情,他们村倒是有一个大茅厕,不过近些年来没什么人往那边去,全因臭味三里都熏人,自己家的茅厕倒还能看, 但依旧臭气熏天,平日里要大号都得往鼻子塞两个红枣才得当,怎么还能进去憋许久呢。
“嘿,你们就是这样,臭是臭点, 能保命不是?当时也有人不躲,愣是趴在柴堆后面, 结果呢,全被拖走了吃。”老人一幅料到的神情,“你们还年轻,不知道那起子人骇人之处,但凡见过都恨不得杀了他们!”
老人说得义愤填膺,坐在下面听讲的也同样生气,自家早年间也是经过兵荒马乱,无外乎那些个搅乱太平盛世的恶人!、
姜勤坐在边上听着,暗自思忖起来,他们村民不多若是真的有土匪来,还真不一定撑得住。
他也是看过史书的,浏览过纪录片的,自然也知道那些个蛮人是什么德性,就算没见过,之前一场寒灾也能预料到老人所说的情景。
就在他有些焦躁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于策轻敲了下的手背,朝他使了个眼色,姜勤会意,两人慢慢挪出人群。
“怎么了。”等走出了人群许久,姜勤才开口问于策怎么突然叫他。
“别担心,应当不会有土匪进村。”于策扫了眼周围小声凑到姜勤的耳边说。
“真的吗?”姜勤闻言一愣,反头看着还在大树底下听得认真的村民,也悄悄声凑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别管,你稍微安安心就成。”于策想起刚刚姜勤听到后皱在一起的眉毛和忽视不掉的忧虑,他没忍住才说得,上辈子也有旱灾,他虽远离村子却听闻不久就解决了,也没听说过有盗匪屠村的事情,所以应当这辈子也不会有。
“好吧。”姜勤没明白但是点点头,谁都喜欢听好事,他也喜欢。那群土匪不来,他的院子田地就不会被破坏,他就能安安稳稳过每一年。
“嗯。”
话是这么应承着,但看见大伙都开始拿铲子挖洞的时候,要说没有一丝触动是假的,没有一丝焦虑是假的。
这个洞,他卷定了!
姜勤立刻叫于策拿铲子来,他们挑一个风水宝地挖洞,到时候还得把吃的喝的全都搬进去,这样子如果真的有人来,他们也可以在下面过得好好得!
于策听到他的长篇大论,头一次有些沉默,想说的话就吞咽下去,这话可不兴说啊。
“成。”于策看着姜勤分外高昂的脸,没骨气地应了,当即就去拿铲子挖洞。
姜勤绕院子看了几遍,最后定在屋后,届时再在后面开一扇门,等人走后还能往返家中拿东西。
于策没有意见,当然都同意,于是对着姜勤指的地方开始挖起来。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全村都陷入了挖洞的情形之中,有些家人口多,挖得洞那叫一个大,就是再塞几个都成。
姜勤不欲和别人比,心底已经盘算好了洞的大小要放多少东西,在他和于策说的时候,于策难得反驳。
“放这么多,我怕屋子会塌。”
姜勤一想也是,洞便小,正好可以塞得下两个人外加大米,上面再填一个木板黏上的泥巴,又搁上几株草上去,倒是一眼看不出来。
洞是做好了,之后的事情就得看天命了。
村长每天都让人去镇上去城里打听消息,每回消息回来大家都得吃一惊,粮价上涨的实在吓人,回想到去年冬日里卖人换米的事情,只怕这次还得更加严重一些。
今年秋收还没来,第二季稻谷还没下去,这会子都争着抢着要下田种稻,说不定从此就靠这点米赚了大钱呢。
村长又让人去问旁边村子的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们今日才知道,他们一次一稻,在上个月就抢救不及时,今年的谷物又矮又空,一亩地能有十几担都不错,山里的野菜长都长不急便被挖了去。
“这可怎么办,万一又跟上回一样有吃人的人来,晚上都睡不着。”一个村民听闻了,急冲冲开口,上回被咬的小伙子到今日还有个碗大的疤印在脖颈那呢,害得到现在亲都没结成。
“是啊是啊,要不然我们再像上回一样拦一拦?”有人提议道。
村长没做声,还原地转悠了下,用烟枪敲了下木桌,周围的哄闹声骤然听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村长。
“这事还不能这么快做,隔壁村估摸着还不知道我们今年稻谷没伤,我们要是这么早就拦着被发现了,只会觉得我们心里有鬼,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我们村可就出‘大名’了。”
提议的村民闻言当即反应过来,想到外面那群饿狼似得人,在这夏日里竟冷汗都冒出来了。
村长抽了口旱烟,沉着气说:“你们先管好家里人,切莫让他们出去吹嘘,若是被人抓到,村规处置摘除村子。”
“是。”
“之后把米粒全打出来把大东西藏严实点,摆出来一些小的装装样子。”村长说着看向于策,“这事还得劳烦你教教村里的小伙子几个把式,免得有人来了打架不会。”
“村长,我练的教不出,不若让他们学学射箭,我还能点两下。”
“也成,你安排就好。”村长的笑隐藏在烟雾里,随后转过头告诉村民,“要学的就去于策那,但不能叫人白教,你们每个人意思意思,也让人家好做。”
“知道了村长。”众人应和道。
会散开后,姜勤打趣地问于策,“要不你先教我几招?”
于策刚才听村长说才意识到村里强壮力不多,而家里也就他一个,姜勤聪明力气却不大,他若是有事姜勤一个人也不成,他刚才还在想怎么提起这事,没成想姜勤自己先开口,倒是省事了。
“好,我们今日回家就练,不能偷懒。”
姜勤一瞬间瞪大眼睛,“什么?”
当天下午,姜勤就看着于策一个人拿着刀在削木头,还顺带给他调试了一遍力道。
姜勤看着实木弓箭吞咽了下口水,谁懂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还要被强迫练弓?
几日后于策把打磨好的弓箭递给姜勤,看着他认真地脸,姜勤僵硬一笑接过去。
好险差点跪下求人。
“可以不练吗?我觉得我有你在不需要用这些东西。”姜勤再次拿起弓箭,抱着于策的手臂软声道,自认为点亮美人计的姜勤竖起耳朵听着回答。
“不行。”于策摸摸他的手掌,忍不住似得拿拇指蹭了蹭他的嘴唇,硬着心肠道:“不可以,必须得练。”
“啊~”姜勤瞬时撒开他的手臂,赌气似得拿起弓箭,朝于策摊手,“箭矢拿来,爷给你秀秀你不知道的厉害技能。”
于策纵容一笑,从身后抽出一支箭矢给姜勤,嘱咐他小心点。
“没事!”姜勤打了个响指,从容不迫地接过箭矢,帅气的搭上,远处的风掠过院子,吹拂过姜勤的发丝。
姜勤闭了闭眼,佯装自己是武林高手,随后倏然睁眼目向前方,弓弦‘蹭’得一声巨响,弓箭应声而出。
“汪!”大米原本在院子边蹲着看姜勤如何射箭,结果本该向墙壁射去的箭矢兀然朝它而来,大米吓得浑身一僵大叫一声转头就跑。
一支长箭便就这样落在了院子中央,清脆的声音响彻周围,无言的尴尬弥漫着。
姜勤沉默了一瞬,而后分外自然地把弓箭递给于策,“果然吃不了这碗饭,我还是种田去吧。”
于策闷头笑起来,大米也回过神来跑到姜勤身侧“汪汪汪”一顿叫,好似在说爹你真的不靠谱!狗生艰难!!!
紧张的山村里也唯独于策一家在笑着,其余的都还在发愁这粮食该放在哪才安全。
因着村长说了要教人的事情,村里要学的比比皆是,但每个人出的东西又各有差别,有人提一刀肉,有人提一小袋米,还有人只拿一小捆野菜。
于策看完都不说什么,来多少教多少,只是他只负责教,能学多少都靠个人的本事。
姜勤看着于策的样子,暗戳戳也想和大伙一起练,毕竟学多少算多少,他学的少也不能怪谁不是。
“不行,下午他们练你在旁边看着,晚上我们单独来一遍。”于策一眼看穿姜勤的意图,冷言打断。
“真的吗?”
真的要这么严格吗?姜勤欲哭无泪,趁着空档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可怜的手晚上它可就有难了。
村里练弓的事情紧锣密鼓地展开,外村的某户人家喝着掺着谷壳的米粥心里愤愤不已。
“你不是说你侄儿在皂水村是个猎户?怎得这个时候不来看你,也不想着拿刀肉来。”妇人冷哼一声,“嫁到你家后我偏是没吃次好的,每回拌谷壳,屎都快拉不出了!”
围坐在边上的男人身子一抖不敢言语什么。
“不论怎么说,你总归是他的家里人,你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是个人都该搭把手吧。”
“明日,你去问问他们村咋么样,你侄儿那要是有肉,央求些来,不然咱们非得饿死不可,咱两饿死没事,就是苦了你的两个孩儿啊!”妇人说着抱着孩子哭喊起来。
男人喝着米粥转动了下眼珠,半晌后才说:“好。”
第60章 有人打秋风来咯—
小伙子们干劲十足, 一听说先来得搬石头练臂力,个个都上蹿下跳不用于策多说自己就去找大石头搬来搬去地玩, 于策看见没说什么, 嘱咐不要逞强就成。
姜勤坐在边上手里被塞了一个饼子啃着,搬石头他是不在行,那么一大块要是受力不当容易闪着腰, 他还得种田可不能因为这事闹着自己,好在于策也没有这么要求他, 还给他煎了个饼子让他坐着看。
姜勤对此非常满意,不知不觉看着吃下了一整个饼子,洗了个手回来的功夫前面还在搬石头的人不见了踪影。
“他们走了?”姜勤东望望西望望问。
“嗯, 有人家家里谷子还没打完,得先回去,还有家里稻子还在割, 得加快, 索性一起放出去,三三两两在这也起不到是什么作用。”于策把地上的枯叶扫开,看向姜勤,“再休息一下我们开始?”
姜勤听到第一句话就已经有预感,但真的听到要开始心里头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抬眸看着于策似笑非笑的目光,摁住心里哭泣的自己,乖巧地点点头,“好。”
于策见状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确实一点不含糊地教起来, 好似前些天的温柔和纵容都是假象。
姜勤虽然不需要和前面那些小伙子一样搬石头,却是要扎马步, 天晓得他只是在小时候被罚着蹲过,结果异世老了还得来这一遭。
“腿别软。”
于策眼尖,他只要腿一发抖,于策就会一脚帮他踢开。
姜勤继续蹲着,额间的汗液慢慢淌下来,迷住了他的眼睛,趁着于策没看过来,他立刻抬手擦干净。
他也不知道蹲了多久,于策看了眼天色就说好,他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来,腿部发麻发疼,倒在原地他就不想动一下。
“得走走。”于策蹲在他身边拿过他的脚腕轻轻揉着,“再蹲几天,到时候跑起来腿部也能使力,累是累点但保命不是。”
姜勤哼哼两下不作声,眼前这人很之前还宽慰他说不会有土匪,结果没过两日就让他开始练弓,跑步,一点也不像样!
想归想,该做的姜勤一下没落,他本来就是要强的性子,既然要做事情那要做得最好,没有敷衍一说。
姜勤也就在原地休息了一炷香,就重新站起来和于策说:“再来。”
于策仰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鬓角的额发被汗液沾得乌黑都不说累,心下一阵痒意,激得有些发颤。
“好。”他哑着声音说。
“手臂打直,脚摆正。”
“不要抖,注意呼吸。”
院子里正一派教书育人的正统气息,大米在屋檐下看着两位爹爹无聊地摆了摆尾巴而后趴着沉沉睡去。
午后一片宁静,树上蝉鸣都被悠悠的烈日熏睡了,暴晒在树端的叶子绿得发亮,折射着漂亮的光。
“汪!”远处一声狗叫,打破了片刻宁静。
“你确定你侄子住这里?”村外的一条小道上,一个穿着破布衣衫的妇人躲在树后面左看又看。
前面的村落半盖在树荫里,稻草屋连了一小片,而后便是砖瓦房,一眼望过去,最新的要数右手边那个黑的发亮的屋子,从这望过去都能看见屋顶,足以见门槛之高。
“是,皂水村一点没错。”旁边这位大热天还穿着长衫,面部两条壕沟挎在面上,嘴唇一动两边更深,无端露出凶相。
“那走吧。”妇人看了眼围在树底下的人群,小声道。
两个人就这么揣着手顺着大道走过去,树底下的人见到生面孔,对视一下赶紧起身拦着,“你们是谁,来我们村干甚!”
妇人看了对面气势汹汹,自觉矮一头不敢说话,连忙给旁边的男人使眼色。
男人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拱了拱手,“各位乡亲们,我是于策的叔父,这许久未来,正巧这阵子没事,所以来看一下。”
“是啊是啊,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妇人赶紧应声道。
对面的人狐疑地看了他们好几眼,最后觉得眉眼里有点点相似便把他们放过去。
男人再拱拱手,领着妇人往于策的房子走。
“赵婆子,他们这是走错了吧。”其中一个大娘看着他们走去的方向疑惑地问。
“人于策早就搬走了,之前过年也没见来,这会旱灾来了就马不停蹄来走亲戚,定然有炸。”赵婆子是大娘中的主心骨,听见她这么说,众人恍然大悟。
“得先去告诉于策他们,再去把村长叫过来,这是打秋风来了!”
“诶!那赶紧得!”大娘们针线活也不做了,三三两两分开,一路去通知于策,一路去告知村长。
院子里气氛不错,于策单膝跪在姜勤面前,拿着他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给他揉着,姜勤则躺在藤椅上放松,时不时还踢踢于策的胸膛催促他用力些。
于策由着他发懒,给踢给闹。
“我就说,明天我能做个百步穿杨给你看。”姜勤咬着手里的梨子,边吃边扬起手大声说。
“嗯,百步穿杨。”于策敛下笑意,帮他捏着小腿肚子。
“不要笑。”姜勤气闷地踢了脚于策的胸口,脚一踩下去软软的,还挺好的感觉,没忍住他又用力往下踩了踩。
“姜勤。”于策忍无可忍地捏了下他的软肉,盯着他皙白的脚腕部,眼底滑过一丝暗色,沉着声道:“别闹。”
“哦。”姜勤心虚地拿回去却被于策掐住不放,正要说什么,安静的门外忽然传出几下脚步声,,下一瞬门就被敲响。
姜勤一把抽回自己脚,穿上鞋子跑过去开门,朗声道:“谁啊。”
门一打开,几个大娘便争先恐后地走上前朝里喊了一声:“于策啊,你叔父来了,正往你老屋去呢!也不知道来干什么的,俺们猜是来打你们秋风来了!”
“哎呀,别解释了,直接让两个人去老屋不就好了,村长也过去了!”另一位大娘接过话头,忙说道。
于策听到‘叔父’还疑惑了一瞬,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直接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我们这就去。”
几位大娘没想到于策来得这样快,面前空荡的白光忽然就被大山似得身躯挡住,她们下意识后退一步,忙说:“是啊是啊,快去。”
那头往老屋去的两人在路上四处瞟着,因着刚过午时不久,空气中还有饭菜香,用力一嗅,干瘪的肚子霎时闹起来。
“这村子人还挺有钱,这饭菜香俺们多久没闻到了。”妇人小声说着又狠狠嗅了一下,似乎要将这些吸进自己的胃里。
“多说话,我们只管去问粮。”男人目视前方,眼皮子还耷拉着,一幅没精神的样子,“你弯着身子,别东看西看,要露出咱们真的苦,等下问起来才有底气。”
“晓得晓得。”妇人听见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边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虚,她总觉得路上坐在门槛上绣线的大娘眼神都凶巴巴地盯着他们,明明他们还什么没做。
两人一路走到于策屋子,发现他们门前的草长了快半尺,门挂着锁,屋檐上布满蜘蛛网,这荒芜的景象一看就是许久没人住。
“你不是说在这吗?怎么是个没人住的屋子!”妇人小声道,“你莫不是老糊涂记错了。”
男人也纳闷,抬头看着前门的残破样,皱着眉头喃喃:“不可能,他爹当年死的时候,我来送过,就在这里,我不会记错。”
“不过那时候于策也不是八九岁的样子,估摸着没挨过,也跟着死了才这样。”男人心下认定道,当时于策他爹娘一死,也就是他这个弟弟来送过,其他人叫都叫不来,也没人接管于策,想他一个小孩,要活着长大也不容易,许是送了命也说不定。
“算了,走吧,看来于家是断了。”男人装作悲哀地叹口气,语气中却无端染上一丝欣喜,当年他爹娘最喜欢他哥,他哥也争气每次都能给家里打来肉,周围的乡里乡亲更是夸赞不已,连他这个读书人都忽略了。
男人的嘴角抽动两下,他却觉得他哥是一介粗人,一辈子狗子命,不像他握着笔杆子,现下也真如他所料,大哥家真的不行。
“叔父,您又在嘀咕什么呢?”于策他们老远就看见两个人在他们家门口左看看右摸摸,最后又诡异地笑起来,渗人得紧。
男人一惊,转头一看是于策,还以为是自己大哥,本就饿得发软的脚彻底软下,‘哐’地坐在地上,嘴角蠕动几下,怒斥着眼前人,“鬼鬼啊!”
妇人也惊讶了一瞬,但一看周边还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儿,便知这侄子还活着,偏是自己夫婿不中用,吓得手脚发软在地上。气得她拍了下他脑袋,“鬼鬼鬼!鬼个屁!是你侄子啊!你亲侄子!”
男人抬手擦了下眼睛,看清楚了来人,当即松了口气,后脊背的冷汗稍稍退去,是人就好是人就好。
“让叔父伤心了,我还活着。”于策勾着唇走上前,眼底涌上怒火,睥睨这看向地上软成一滩的人,“叔父这次来,可有要事?”
男人被他的眼神打得瑟缩一下,刚想说没有但触及到自己媳妇的眼神,改口道:“有有有,我们来有大事相求。”
“但说无妨。”
男人吞咽了下口水,看着于策一幅淡然的模样,心想也许于策家有钱了,也不在乎当年那档子事,他们也不是要多了,就是几个月的伙食。毕竟他们家还有两个小孩要张口吃饭,瞧着那个小哥儿的面貌,定是没生过孩子的。
他们两张口哪比的上有孩子的家里,况且他们还是自己侄子,血脉相连!他们紧着点给叔父多点,也说得过去。
如此想着,男人大着胆子开口道:“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来问问你们有没有粮食,你也知道今年流年不利,你堂弟两个已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你们没孩子不知道养孩子得多难!”
说着还叹口气,观察了一下对面二人的面色道:“所以你们攒点多出来给我们,你们紧点就紧点,可不能亏了孩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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