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云,丹灵光似是将厚厚的云层撕了条缝出来,流泄苍穹,但天不大亮,瞧着压抑。


    “沈逸,你说,这到底为什么啊......”


    傅旻仰头又是一杯酒,抬头望见天光,心想,果真这人不顺、天不晴,实在难受,“沈逸,沈逸,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逸始终没有吭声,默默打完了今早上的第八百个呵欠:为什么......他还想问为什么呢?


    可怜他醉心研究忘记看黄历,昨儿熬大夜理医书残片,才歇下没半个时辰就被忠心耿耿的傅九敲响了门,“沈少爷抱歉,我们爷大约丢了魂,家是不能回了,劳烦您收留一下。”


    沈逸顶着一对拉长到脚后跟的黑眼圈开门,正要骂人,就看见了傅九身后的傅旻。


    活生生给他吓了一跳。


    这人应该也是熬了个夜,当然也有可能是通了个宵,但傅子怀从来事忙,往常也不是没有连着几天不合眼的时候,虽然憔悴,但有精气神。


    可是今日,傅旻眼里没有光了。


    还不仅如此,他身躯佝偻着,面色青灰泛白,像是瘾君子断了白面一样不人不鬼。


    一个激灵,沈逸的起床气倏忽而散,忙上前扶了傅旻一把,颇是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有酒吗沈逸......”


    “有有有,”沈逸扯着傅旻往屋里走,“但你得跟我说到底是怎么了。”


    他昨日闭门搓了一天药丸子,如今屋里头药味有些冲,傅旻方步入就皱起了眉。


    沈逸敏锐察觉,嘟囔了声“臭毛病”,便就扯着人到了院内花藤下落座。


    “现在可以说了吧,怎么了?”沈逸坐到傅旻对面。


    “酒呢......”


    沈逸:“......稍等,就来。”


    不多时,沈逸挥锄头刨出来了两坛埋在树下的梅花酿,启了红封放在傅旻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吧?”


    “明月奴走了。”傅旻自己倒了杯酒出来饮尽,淡淡开口。


    走了?沈逸暗自琢磨:出了宫?离了京?还是直接驾了鹤?


    咱们中国话里这“走了”的意思可多得很啊。


    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沈逸谨慎开口:“这,是指......?”


    “是指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甩了。”傅旻说着,仰头又是一口。


    在来的时候他已经想通了,那封留书、那抔纸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卧房、独独被留下的琵琶......都说明明月奴并未遭遇不测,他只是求得了机缘,离开了自己,也离开了宫墙牢笼而已。


    沈逸:!


    他与傅旻前世都是争芳斗艳的两朵大牡丹,没有谈过恋爱,自然也没有经历过感情坎坷,但自问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对傅旻此时的行为还是十分理解的——


    难怪吆喝着要酒呢,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分手被甩都得大醉一场才行......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沈逸拢了拢衣襟,也举起了杯,“来,多喝点,你干了,我随意。”


    傅旻其实并不是想大醉一场,他酒量不海,但酒品还好,饮醉大哭抑或大闹等发泄性行为是做不出来的。


    如今朝中家中一堆事等着他前去处理,但脑中天人交战了一晚上的他没有任何精力,实在太耽误事了,而今他只是想喝点酒、睡上一觉,姑且算作醉过,亦或者是歇过,酒醒重新振作起来而已。


    在沈逸的步步追问中,傅旻简单交待了他离开茶馆、回到春和斋、发现人去楼空、然后将宫城翻了个底掉都没结果的事儿。


    “陛下待你还是好,”沈逸喝了口酒,由着悠长酒香在口中荡了三圈,才继续道:“你也真是失了智,在宫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若非是陛下为你兜底,怕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傅旻点头,“是。”


    毕竟宫里头现在是两位主子,太后那边如何碰壁的,傅旻记得清清楚楚。


    沈逸这话,是说到了点子上了。


    “那小乐师被你夸得天花乱坠,倒没成想竟这样绝情。”沈逸随口说了一句。


    这一句就捅了马蜂窝,刚刚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这下又兜了回来,下一刻,傅旻就拉住了他的袖子,眼中满是血丝、盯着他问道:“沈逸,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啊......”


    感觉似是咻一个回旋镖扎上了眉心,沈逸举起杯子,“......来来来,都在酒里了。”


    傅旻闷了一大口,问:“你说,我对他这样好,他怎么忍心不告而别啊?他是不是压根都没有喜欢过我。”


    这题超纲了......沈逸推敲道:“可能吧。”


    说完觉得不合适,这岂非是在子怀伤口上狂妄地撒盐?想了想又改口道:“可能有旁的因由呢,你也莫要太悲观。”


    “不对,他是不是知道我背着他去与人相看的事了?心灰意冷,才下了分桃断袖非长计的论断?在宫里,是没有秘密的......”


    你别看傅子怀喝醉了,倒还有点脑子......沈逸觉得猜想合理,点头道:“也许吧。”


    沈逸实在没有安慰失恋好友的经验,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再要如何开口了,眼见着两坛酒都要见了底,他总算找到了一点思路,“其实他走了就走了,咱也不好拘着人家,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啊......”


    傅旻抬头:“你也觉得,我二人之间全然是他因我的身份而曲意逢迎吗?”


    可坏了,踩了雷了!


    沈逸连忙往回找补:“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对对对,想起来了,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1)。你看,从一件事就看得出来你俩可能没缘分:我们不问你也不说,到头来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咱们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傅旻:“明月。”


    沈逸:“什么?”


    傅旻自顾自倒酒,“我说,他的名字,是明月。”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1)......沈逸无奈地捂住了脸,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我自罚一杯,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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