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凛冬呢

    ◎不许回头,这是纪律◎

    储备间一时压抑无声, 除开十几道逼仄的呼吸外,只余警报还在持续拉响,不见一丝要停下的迹象。

    周凛冬心事重重地拉上拉链,隐约感觉到了, 这次任务可能不一般。

    套好最后一件装备, 穿戴整齐的指导员进来了。

    周凛冬有一瞬间的错愕。

    什么级别的火情需要文职岗的指导员也参与?

    指导员早退役了, 今年都四十大几了, 不管年轻时多么勇猛善战, 现在的体力和耐力也难以应对任何一场大型战斗!

    指导员一言不发, 跟随周凛冬上了消防车, 指挥台罕见的没有发布指令,对讲机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下嘶啦嘶啦的杂音。

    周凛冬看向指导员, 欲言又止。

    指导员抬了抬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指导员天生爱笑, 退役已经十来年了,平时就爱喝茶看报纸, 和队员们炫耀炫耀自己刚上幼儿园的小孙女,可就是这么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小老头, 今天却沉着脸,面色肃穆。

    “凛冬, 事发突然。”指导员捏紧了手指,“直升机在灭火方面的确效率极高, 但……”

    周凛冬目光闪了闪。

    他知道。

    直升机在灭火方面以一当百, 但于具体的火海救援,却稍显不足。

    原始森林树木繁盛, 一到夏季便进入林火高发季, 村民用火不善、或是雷电反光自燃, 都有可能诱发一场势不可挡的大火。

    大火不可怕,可怕的是里面有人被困。

    直升飞机能低空作业,然而救人的绳索想在熊熊大火中完美降落,却非常有难度。

    这时候就需要消防战士进入火焰区配合营救。

    周凛冬抿唇,眉间隆起:“村民不是已经转移了吗?”

    “有一名智力障碍的小男孩回家了。”指导员叹息,“父母没看住,也无法确定他到底在哪……”

    杜旋风忽然扭过头来,一脸忿忿:“指导员,你兴师动众把我们调出来,难道就要我们满山遍野地去找一个傻子?我们的命不是命吗?那是一千多度的火焰区!我们的防火服最多扛十分钟!”

    “旋风!”周凛冬冷声呵斥。

    杜旋风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森林消防怎么不自己去救?非要我们跑几十公里过去?大火一秒能烧一百米,就算里面有人,也早烧死了好吗!”

    车内鸦雀无声,周凛冬冷眼瞪过去,杜旋风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却将手中的头盔摔得震天响。

    周凛冬无奈道:“有地势图吗?”

    指导员从手机中找出一张卫星地图,男孩家的住址被模模糊糊圈上了红点,周凛冬松了口气:“他家旁边有条小溪。”

    要是人在水里藏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森林消防的人进去看了吗?”

    指导员摇头:“水管的铺设需要时间,等咱们到了,应该就差不多了。全市消防的行动组都出动了,人手还是不够,我想陪你们一起架水管。”

    指导员一个退役消防士都要亲自上阵了,杜旋风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嘟囔道:“您也不说清楚点,帮忙架管子而已……”

    也不怪杜旋风第一反应是要让他们去救援。

    周凛冬是云城救援的第一梯队,以往有这种事,总是周凛冬带人上的,杜旋风想当然地认为又要他们去拼命了。

    消防车继续向前疾驰,远远的望过去,似乎已能看到森林那边冒出的黑烟。

    四年前的惨烈大火历历在目,苏平安是亲身经历者,也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他一直没说话,背后却已起了淋淋的冷汗。

    指导员虽没有明说,但平安清楚,指挥台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们去,否则不会让他带上油锯。

    每个破拆手都有自己的工具,大多能混用,然而油锯比较特殊,就和书法家的钢笔、理发师的剪刀一样,使用时间长了,会产生一定的惯性,只有自己的才用着顺手。

    如果有人不幸被树木压到,这就是他们唯一能保命的东西。

    山脚下的安置区安安静静,人们只是神色淡淡地望着滚滚浓烟,该吃饭的吃饭,该打牌的打牌,周凛冬一行人下了车,迅速跑向集合点,配合森林消防的战士们一起铺设水管。

    头顶的直升机不断盘旋,在男孩家附近转了几个来回,一桶接一桶的灭火材料浇下去,大火不见丝毫退缩的势头,反而竖起三四层楼高的火焰,像是要将小飞机吞吃入腹,飞行员通过对讲机汇报情况:“不行,烟太大了,看不清人在哪!红外线射程不够!”

    烈火并着浓烟,散漫又狠戾地逼向他们,战士们也不甘示弱,使用鼓风机和水枪将火线击退,趁着这几秒的暂时领先,大家纷纷加快速度,又铺了几米的水管过去,水枪手们扛着水带,转眼冲进了火焰中。

    高温灼烧着每一具血肉之躯,周凛冬换好空气呼吸机,再一次顶了上去,忽然肩上一沉,他回头,对上指导员有些绝望的双眼。

    他的心蓦地跌到谷底。

    “凛冬,你必须上了。”指导员哽咽,“第一批进去的森林消防员已经……”

    谁都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四个年轻孩子的结局。

    他们还很小,只是00后,周日阳光盛放的这一秒,许多同龄人正在明亮的教室中上课、在温馨的宿舍里打游戏,他们却成为了一串永远冰冷的编号。

    周凛冬放下水管,毅然决然地拿起对讲机:“杜旋风,石勇,楚东,带两套呼吸机,和我进去。”

    苏平安一愣:“我呢?”

    “等第二批。”

    “什么叫第二批?”苏平安拉住周凛冬,眼泪夺眶而出,“你认定你回不来了?”

    “不会。”周凛冬深呼吸,让自己镇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的意思是……”

    “我要跟你一起。”苏平安说着,背上了第二套装备。

    “平安!”周凛冬心急,“你多想想孩子!他还没出生!我不会有事的!”

    “对,我们不会有事。”苏平安抬头,隔着面具对他笑了笑,“咱们俩是最棒的,没错吧?”

    指导员开口:“好了,抓紧时间,小孩已经在里面困了一个小时了,让旋风和石勇为你们掩护吧。”

    周凛冬还想说些什么,苏平安已经冲了进去,他气得攥紧了拳,快跑跟上。

    失去了鼓风机的降温,他们立马感受到灼身般的烫度,高温似要将他们蒸烤,即便身经百战的周凛冬也忍不住低吟一声,杜旋风听到动静,立刻将水枪对准他,水一打上去,周凛冬清醒多了,哑声道了句谢谢。

    “说啥呢,进来都进来了,就是不知道那小孩……”

    “旋风,”周凛冬四人互相用水枪打配合,“不管他是死是活,都是我们的责任。”

    平时这种火势,至少需要几个中队的配置通力协作,他们的水管也需要有另一组人来肩扛,奈何现在人手不足,唯有直升机在上方为他们开路,科技进步带来的改善的确可观,除了热些、呼吸困难些,他们暂时还算安全。

    周凛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冷峻双目在四周来回逡巡:“注意身边的大树,当心倒塌。另外——”

    他无比严肃道:“如果有人倒下了,不要回头,不许回头,这是纪律,听到没有?!”

    “听到了!”

    “全速前进!”

    “是!”

    护目镜下的一双双眼亮得惊人,瞳眸中映出几人高的熊熊之火,双脚碾着已被灼烧成干屑的土地,有条不紊地深入。

    弱小的树木轰然倒塌,周凛冬颤了颤,还好,还好不是多么大的树……

    他也是人,也会畏惧突如其来的灾难和死亡,然而他的身份不容许他迟疑,只要穿上了这身制服,他就必须扛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不远处传来水的流动声,红外线探测器中显出一道人影,周凛冬狂喜,他看到了!

    “小孩在水里!”

    见到了希望,人能爆发出无穷的潜力,身体上的疲累和痛苦在这一瞬间显得不值一提,周凛冬大步跑过去,捞起水中昏迷、却仍紧紧抱着一块浮木的孩子,为他穿上防火服,扣上呼吸机。

    “好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旋风,石勇,你们两个背着孩子回去,我和平安在后面掩护你们,能跑多快跑多快,他身体弱,耽误不得。”

    “这孩子命真大。”杜旋风嘻嘻笑着,显然也开心至极,虽然他之前还对这场营救不屑一顾,“说不定经历过这一遭,以后又突然聪明了。”

    石勇说:“聪明不聪明不好说的,但一定会乖乖听父母的话。瞧瞧,小胳膊都被水烫红了。”

    气氛轻快了起来,直升机里的飞行员也放声大笑,苏平安对他们挥挥手:“赶紧走吧,别磨叽了!”

    人救出去了,接下来便只剩下打火,压力要小上许多。

    旋风跑得飞快,直升机在前面灭火,劈开一条生命通道,石勇为旋风喷水降温,平安和周凛冬走在最后头,默默侦查火势和起火源,以为后面的阵地铺设打好基础。

    平安忽然顿住,望向东北方:“好像是那间砖房。”

    周凛冬点头:“的确,看来村民在撤离期间擅自开工了。”

    这是人祸。

    周凛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房子、生产线。”

    还牺牲了几个消防员。周凛冬没有说这句话,可苏平安感受到了他的沉重。

    一旦确定了起火源,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平安抬起脚,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一道摧枯拉朽的崩塌声。

    平安来不及回头看,大吼:“凛冬,快走!”

    他死命跑了一百米,头盔内只剩下他紧张到极点的喘息声,眼前是摇摇欲坠的丛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怔怔回首。

    ——周凛冬呢?

    作者有话说:

    取材自真实案件,实际7名消防员失联,其中6名牺牲,1人重伤。

    第18章 不要回头

    ◎我们断了吧◎

    燃烧着炽焰的树木动辄几米十几米高, 苏平安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不到一米八的身高,于一片野性十足的原始森林而言,他渺小如叶片上的一只蚜虫。

    不能回头、不许回头。

    可他现在回头了, 也什么都看不到。层层叠叠的浓烟挡住了他的视线, 直升机早已飞走, 他像被丢进黑洞里的一粒尘埃, 孤立无援。

    他动了动脚, 向着安全的一边走了两步, 告诉自己, 没事的,周凛冬那么强,那么敏捷, 是彪悍勇猛的猎豹, 是他们可以深深信赖的队长,会没事的。

    然而后方一阵震聋发聩的警报声彻底击碎他的幻想——那是周凛冬的呼救器。

    每名消防士皆配有一块, 上面有他们的编号,如果该消防员静止超过三十秒, 那么呼救器会自动发出这种警报声,代替已失去行动能力的主人, 向外发出求救讯号。

    当然,它更多的作用是记录编号。

    烈火焚烧过的一切都难以辨认, 但这个东西耐高温火烧, 清扫残局的人可以依据此物留下的数字,认出那团面目全非的碳组织曾经是谁。

    “妈的……”苏平安扭头跑了回去。

    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 可他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靠红外探测器找到周凛冬, 见周凛冬浑身是火,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凛冬,醒醒!”他扛着水枪,边浇边喊人。

    衣服上的余火终于被扑灭,苏平安大喜过望,刚想给周凛冬换个新的氧气瓶,就发现了不对劲。

    周凛冬身上压了什么东西?

    他用手触摸,心狠狠坠了下去。

    树。

    足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树。

    从周凛冬的右肩一直压到了左腿,相当于把整个人都给锁住了。

    苏平安脑子嗡地一声,开始眩晕,他无助地晃了晃周凛冬的头,希望周凛冬能清醒过来,倘若两人合力,或许还能把这颗树抬起来。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他知道没时间了,于是吸了吸鼻子,在周凛冬身上摸了一圈,大概估算出树干的位置和厚度,然后拿出油锯,按下开关。

    但这样就无法把持水枪了。

    他把水带放在地上,将水头对准周凛冬,自己则忍耐高温,开始伐树。

    眼前一片灰暗,分不清是烟雾还是他的迷茫,笨重的油锯拉着他的肩膀下沉,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依照经验猜测自己砍到了什么程度,在适当的时间停下,摸索剩余的量,紧接着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裤子突然被什么拽了拽。

    苏平安一怔,喊道:“凛冬,你醒了?”

    周凛冬在听到平安回应的一霎那,陷入了死寂的绝望中。

    他宁可不要任何人来救。

    特别是平安。

    他答应过嫂子,要平安回家。

    胸腔和气管传来剧痛,仿佛呼吸都成为一种奢侈,周凛冬艰难张开双唇,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走……不要……回头!”

    “你还有空跟我开玩笑呢?”苏平安笑里有泪,中气十足地嚷:“闭嘴吧小兔崽子!要走一起走!”

    周凛冬感受到身体即将被撕裂的痛楚,他抬起手,吃力地推了推苏平安,执意要他走。

    苏平安怎么肯。

    油锯已经深入到木芯半部以下,再坚持几秒钟,就能带周凛冬离开了。

    不过最后一下操作往往是最难的,轻了砍不断树,重了能把周凛冬的腿一块切下来,苏平安凝神屏息,不再理会周凛冬说什么,用膝盖顶住树干借力,蓦地下压身体,关闭电源。

    轰!

    一侧树干倒向他方。

    苏平安连忙抬起一点:“凛冬,自己爬出来,快!我撑不了多久!”

    这树太沉了!

    他低吼着给自己加劲儿,他仿佛看到自己呲牙咧嘴的表情。

    周凛冬仅凭左臂爬了出来:“好了!”

    轰!

    周凛冬下意识颤抖。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才敢确认,这次没有压到他。

    苏平安背起周凛冬,油锯也不要了,只拿了水枪,玩命往外跑。

    周凛冬意识浑浊,却也看到了自己吐出的鲜血,他在那一秒想了许多许多,包括因火灾去世的父亲,逐渐消瘦寡言的母亲,他加入消防队伍那一年的宣誓,和苏平安协力逃出生天的四年前,还有,在救助站傻傻等着他的白小梨。

    但最后,他说的却是:“不是让你别回头吗。”

    勾在脖子上的手臂垂了下去,苏平安心里一紧,顿感窒息,他赶紧抓住周凛冬的手,牢牢按死。

    “你也回头过,你忘了?”

    四年前那场史无前例的林火,苏平安本来都要死了,他已不抱任何期望,安静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周凛冬跑了回来,坚定地背起了他。

    否则,苏平安早在几年前就该消失了,哪里会有娶妻生子的今日。

    身体越来越沉,苏平安想,是不是氧气不够了?

    他好难受,腿上某一处传来的灼烧感异常猛烈,疼得他快走不动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这里什么时候被油锯剌开了一道口子?他不记得了,也许是那最后一下吧。不重要了。

    “凛冬,我想过了,我觉得你起的宁康挺好,就选这个名字吧。”平安顿了顿,勉强迈开双腿,紧盯着前方的路,汗水淋淋落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虚弱了。

    下肢和双足麻痹木然,仿佛身体已不属于自己,又完全属于自己,他明明抬不起腿了,顽强的意志却替他搬开了他的双脚,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他身上背着的是他最亲密的战友、最交心的兄弟,还没谈过恋爱,还没结婚,他必须要把他带出去。

    脑海内响起类似于爆炸后的单频噪音,也像是心跳检测仪发出的休止提示,苏平安的面部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他是有经验的消防员,心里多少有数,有毒气体已侵害到他的神经了。

    “凛冬,我想我老婆了。”

    周凛冬昏昏沉沉地应:“好……回去给你放长假……”

    “你想白小梨吗?”

    “不敢。”周凛冬痛苦皱眉,“不敢。”

    直升机回来了,带着希望。

    清水如甘霖般落下,冲开滚滚黑烟,洒在他和苏平安的身上,火线外,杜旋风和石勇呐喊着闯入。

    周凛冬吃力抬头,看到细细密密的水丝灌下,打在他的头盔上、落在他的手套上,他展开五指,接住,像捧住了一个刚刚降生的宝贵婴儿。

    苏平安于这一瞬停下了脚步。

    周凛冬呢喃:“平安,我们又活了一次。”

    苏平安没有回答。

    *

    这场森林火灾最终以四名消防员的牺牲落下帷幕。

    白小梨见到了新闻,但再没见过周凛冬。

    她仔细核对过烈士名单,反复确认,上面没有周凛冬的名字。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呢?是还在忙吗?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以攻坚的任务,所以一直无法联系她吗?

    起初她没觉出什么,只是略微担心。

    她理解周凛冬工作的特殊,一直乖乖在等,既没有给他发消息打扰他,也没有特意关注消防队的消息。她胆子比较小,怕自己瞎操心。

    第二周,发给他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对。

    有天她陪蓝蓝去商场的儿童乐园玩,商场却关门了,几辆消防车围着所有入口,静谧无声,又仿佛大肆宣告着什么。

    她走到消防车前看了看,车牌号是周凛冬常用的那一辆没错,她绕到前面,问司机:“您好,请问周凛冬也回来了吗?”

    司机眼神明显一黯,没说话。

    白小梨鞠了一躬,抱着蓝蓝回了家。

    晚餐的时候,她悄悄打量龙子云神情,筷子攥在手里,忘了动。

    龙子云抬头瞪她:“看什么看,老实吃饭!”

    她心不在焉地嚼了几口,龙子云就开始大呼小叫:“你怎么又这么慢了?”

    舅妈问:“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她张开嘴,很想说些什么,可偏偏嗓子痛痛的,一个字也吐不出,她只能放下碗筷,钻进屋子里胡思乱想。

    队友都回来正常执行任务了,为什么周凛冬……

    走之前都好好的……

    他跑了那么远,只为了看她一眼……

    不应该,不应该。

    如果有事,舅舅应当是最心急的,也不会那么自然地责骂她。

    白小梨蒙上被子,决定不想了。

    她应该多信任周凛冬一些,舅舅说过,和消防员在一起的女孩,注定要辛苦一点,她不怕。

    既然他没告诉她,就说明她不需要知道。

    她只需安心等,做他的乖孩子。

    第三周,她好似适应了没有周凛冬的生活。

    他像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她像一个从未见过他的人,她平淡地继续着自己生活,可没人知道,当那辆消防车路过救助站门口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呆站了多久。

    她去商场精心挑选了一块男士腕表,sales问她需不需要包装,她摇了摇头,将表直接攥进手里。

    此后不管她穿哪套衣服,这块表都会被放进她的衣兜内。

    时间来到第四周。

    七月底了,周凛冬曾提及的归期到了。

    白小梨终于等到周凛冬的电话。

    她当时在忙,感觉手机在震,她僵了下,紧接着匆匆擦手,颤抖着按下通话键。

    一个多月的思念和忐忑在今日倾泻而出,听着那边压抑而熟悉的呼吸声,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周凛冬,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害怕他出事,她想了好多糟糕的场景!

    周凛冬沉默了下,干涩嘶哑地开口:“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白小梨破涕为笑,“你平安回来就好,我不怪……”

    但周凛冬打断了她。

    “白小梨,对不起。”

    笑意滞在苍白的脸上,白小梨忽的愣住,心后知后觉的感到钝痛,她攥紧了手机,听到他那句——

    “我们断了吧。”

    作者有话说:

    平安没死昂

    第19章 她的道别

    ◎不能放手的人,是他周凛冬◎

    白小梨, 我们断了吧。

    这句简短的话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绕紧了她的脖子,勒住她的喉咙,她张了张嘴, 却只漏出一声短促的哽咽。

    她绷住下巴, 憋回眼泪, 把听筒贴得更近了些, 试图找出自己听错了的证据, 然而周凛冬在长久的默然之后, 说:“挂了。”

    “等一下!”喊出这一声, 白小梨勉强定住心神,摇了摇头。

    她向来自卑懦弱,这是第一次语气这么坚决地宣布一个决定。

    “你是不是受伤了,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

    “你还不明白吗?白小梨。”

    白小梨捂住话筒, 偏头用力喘了口气,又把手机按了回去。

    “你不是我想要的人。”周凛冬的声音毫无情绪。

    白小梨嘴唇颤抖, 已经吐不出一个字。

    但周凛冬还在残忍地叙说。

    “你知道我受伤了,你问过我一个字吗?”

    “我怕……”

    “你来看过我吗?”

    白小梨哑口无言。

    “就算我没告诉你, 你就不来了吗?”周凛冬一连串质问了这么多句,气息有些不稳, 他似乎带了许多怨恨, 最后冷声道:“抱歉,在你对我不闻不问的时间, 有人关心我, 照顾我, 我,变心了。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白小梨仰起头,眼泪瞬间滑落。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其实早有预感,也早有假设,关于周凛冬的毫无消息。

    所以她才没表现出平时的迟钝与慌张,她早已在脑海中演练了一百遍关于此刻的对话,有些甚至更冷酷无情。

    但当他真的说出“你不是我想要的人”,她的心还是被撕碎了。

    周凛冬以前有多疼她,今天伤她就有多重。

    白小梨咬住下唇,合上了酸涩的眼睛。

    最后见面那天,周凛冬灰头土脸向她跑来的样子依然清晰,走时他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眼神像只可怜的大猫咪。

    再往前,周凛冬温柔地夸赞她:“慢点好,慢点不会跌倒,小梨这样很棒。”

    他口口声声对朱阿姨说了好几次的“我是真的喜欢她”。

    这样真诚炽热的周凛冬,怎么会轻易变心。

    可若认真想想,他们似乎也从未真正开始过,就像一锅煮到一半的红糖水,放置太久了,煮的人不耐烦了,仓促又随意地倒掉罢了。

    她白小梨就是里面那颗才刚刚融化自己的红糖。

    或许心底还残余一点毁之不尽的侥幸,白小梨咽下所有苦涩,声嘶力竭:“我要见面谈。周凛冬,我要你当着我的面、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周凛冬挂了电话,发了一个位置过来。

    白小梨面色惨白地对店长说:“店长,我出去一下。”

    店长一愣,白小梨说话竟然这么快?

    这不正常!白小梨的语速一直很稳定,除非遇到大事,否则不可能这么快!

    他放下手中的活:“我陪你。”

    “不用。”白小梨擦掉眼泪,“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面对。”

    “我送你。”店长开车带白小梨去了医院。

    白小梨手脚冰凉地上了楼。

    骨科住院部散步的病人不多,能见到基本都是上肢骨折的,偶尔有几个坐轮椅的被家人推着走,表情茫然而空洞,配上阴森森的冷白灯光,瘆人至极。

    白小梨神情麻木,直盯着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随着脚步的接近,她的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空。

    病房门开着,是个单人间,干净整洁的沙发上铺着一条卡通狗毛绒毯,白小梨想起电影院那天,周凛冬是如何细心地将这条毯子披在她的身上,他的呼吸是如何滚烫隐忍,盯着她的唇心失神。

    可是现在,他们的小狗毯上压了另一个女人的手提包。

    有什么东西好像钻进了她的喉咙,她恶心得想吐,她捂住嘴干呕。

    原来是真的,周凛冬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周凛冬躺在病床上,胳膊和双腿都打着石膏,见白小梨进来了,也没有讲话。

    白小梨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他。

    他瘦了一圈,寸头长了,唇周冒起泛青的胡茬,本就清晰紧致的下颌如今更显锋利,他淡漠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白小梨上前一步,周凛冬的眼神立马闪过一丝戒备。

    只这一眼,就让白小梨明白了,周凛冬真的不喜欢她了,甚至鄙夷、厌恶。

    做过无数次演习,筑起无数道坚墙,她把自己牢牢保护起来,透过一条小小的缝隙观察他的反应,她想着,只要他对她笑一下,她就推倒这些高墙,义无反顾扑进他怀里去。

    如果他要离开,那她也会问清楚再放手。

    她不喜欢,被他那样没首没尾地对待。

    可到头来,白小梨突然发觉,最让她难过的,不是周凛冬不喜欢她了,不要她了,是她此时此刻的舍不得。

    火焰照亮她的世界,他来了,她因此而感到温暖,他要走了,她比从前更怕冷。

    周凛冬垂眸,声音波澜不惊:“你看到了,可以走了?”

    白小梨颤声问:“你想好了吗?”

    “嗯。”

    白小梨低下头,恍惚间,好像又退缩成那个胆小怯弱的小乌龟。

    但那只是错觉,她开口,还是那个胀满了勇气的白小梨。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表,弯身,放在周凛冬脚边。

    “这是给你的谢礼,谢谢你救了我和白白。表我调快了一分钟,希望你永远跑在时间前面,勇往直前。”

    不断气地讲完这段话,就好像她已说过千百遍,白小梨咬了咬唇,转身走了。

    门口迎面撞上一个高挑艳丽的女人,女人打量了白小梨一眼,擦着她的肩膀挤进屋里。

    “凛冬哥,阿姨让我把炖的鸡汤送过来,你趁热喝吧……那女的谁啊?”

    白小梨脚步顿了顿。

    周凛冬不带一丝情绪的嗓音自内传出:“以前救过的人。”

    一个救过的人而已。

    那么她也还清了他恩情。

    够了。白小梨想,够了。

    亲眼见他还算完好,没缺胳膊少腿,还有人环绕,这就够了。

    病房门口,女人倚着门框望向白小梨矮小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她冷飕飕笑了声,忽然听到周凛冬的一道警告。

    “别碰她。”

    女人掀起一点眼皮:“她和你有关系?”

    周凛冬凝眉:“就是因为没关系,才要你别碰她。叶笔柔,别逼我和你发火!”

    “我没说要动她哦,是你自己紧张的。对了,我听说有个和你相亲的女孩……”

    她笑了笑:“就说话特别慢的那个,她怎么没来?”

    叶笔柔原以为刚才那个就是周凛冬口中的小乌龟,但瞧那女孩讲话挺利索,倒是不像。

    周凛冬把鸡汤放到一边,寒声道:“把你的包拿开。”

    叶笔柔翻了个白眼,满脸不情愿,可还是照做了。

    他俩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叶笔柔爸爸是消防员,曾救过周凛冬一家,令人遗憾的是,叶父因此牺牲,周父也因抢救无效离世,周母感激叶家人,把她认做干女儿。

    周母对叶笔柔倾尽所有,有求必应,周凛冬却不惯她臭毛病,他有自己的一根线,只要叶笔柔敢踩,他就敢发脾气。

    最严重的那次,周凛冬直接入伍,从此再没回过周家一天。

    决绝得很。

    叶笔柔怕他。

    周凛冬不再说话,叶笔柔习惯了他少言寡语的模样,在一边削苹果吃。

    半晌,周凛冬说:“你先回去,我头疼。”

    他的心很乱,外人在这里,他无法泄露一点情绪,只能咬牙忍耐。

    但他要忍不住了。

    他疼得几乎在经历第二次濒死。

    叶笔柔意味深长地瞅了眼那块表,拎包离开。

    门悄然关上,周凛冬终于敢碰那块表。

    他将表按在心口,表针发出细微的走动声,像白小梨离开他的那串脚步,他仔仔细细、自虐般聆听。

    他怎么会变心。

    他是在工作中都不敢想白小梨一下、生怕会分神的周凛冬,怎么会不爱白小梨。

    可是,这次死亡距他太近了,被燃烧着的大树压倒的瞬间,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苏平安拼尽全力救了他,但人毁了,今天还躺在重症监护室中昏迷。

    医生说,平安早就不行了,是凭借意志力才将他背出火焰区的。

    平安媳妇听到消息后当场昏厥,早产下一个男婴。

    七月,本应是苏平安安全退役、妻子生产、一家三口团圆的日子,却因为一场人祸全部崩塌。

    平安媳妇每日以泪洗面,通过那张伤心欲绝的脸,周凛冬看到的不是平安媳妇。

    是白小梨。

    他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多么可笑,竟然妄想用余生弥补白小梨。

    可倘若他连余生都没有了呢?

    他拿什么去补给白小梨?

    他有什么资格和白小梨在一起。

    他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下一个那么哭的女人,就是白小梨。

    白小梨性格慢热,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从她信龙子云的鬼话那么多年就能看出来。

    他只能说最狠的话,逼她离开。

    现在,他终于失去她了,如他所愿。

    周凛冬戴上那块表。

    这是一块机械表,感应到主人的脉搏就能工作,不需要任何电池,哪怕在极端环境下,也能提醒他时间的流逝,格外适合与时间竞高低的消防员。

    他难以想象,在今天之前,还不知道他决定的白小梨,是抱着何种心态买下这份礼物的。

    小乌龟受到了伤害,不仅没有缩起头尾,反而立起坚硬的龟壳,安静也用力地告诉他——她能过很好。

    这就是白小梨的道别。

    送他一句诚恳的祝福,确认他不会后悔,然后利落抽身。

    但是。

    周凛冬心知肚明。

    不能放手的人,是他周凛冬。

    作者有话说:

    是甜文(无比确认),这是他俩携手一生中唯一一次吵架。

    第20章 离开出现

    ◎用火不规范,儿孙泪两行◎

    *

    五个月后。

    春节前夕, 几辆消防车穿越张灯结彩的街道,来到了医院楼下。

    医院的病人和家属不明所以,这也没发生啥火灾啊?咋这么多消防员来了呢?

    且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更像是刚扑完火回来。

    十几个消防员一溜烟钻进步梯间, 半分钟冲上五层, 齐齐挤进一间病房。

    半岁大的小男娃咿咿呀呀, 用童真懵懂的目光观察着这些陌生叔叔, 最后对其中一个张开小胖胳膊, 可可爱爱地笑。

    周凛冬脱掉脏外套, 抱起宁康:“又沉了, 好小子,真棒。”

    平安媳妇乐得合不拢嘴:“平安去检查了,马上回来。”

    杜旋风哟吼一声:“真的醒了?刚才队长告诉我们, 我们都不敢相信!”

    总归正主还没回来, 一群大老爷们围着小宝宝打转,这个夸宝宝长得漂亮像嫂子, 那个夸宝宝个子高随了副队,屋内一片语笑喧哗, 玻璃上的福字红得耀眼。

    平安进来,简直被他们的粗嗓门吵得头疼:“你们可小声点吧, 一会护士要来骂了!”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回望,落在了平安的脸上, 平安一一看过那些熟悉的年轻脸庞, 眼底泪光闪烁。

    “我回来了,兄弟们。”

    杜旋风嗷的一下哭出来:“副队, 你再不醒, 我们就要被周队练死了!他现在根本不当人的, 按特种兵的强度训我们呐!”

    周凛冬把孩子轻轻放在平安怀里,然后俯身,拥抱了他。

    “醒了就好,陪嫂子孩子一起过个好年。”

    大家还要回去执勤,这点探望时间是从车程里挤出来的,见平安精神头还不错,一群人火速下了楼,乘车回了消防队。

    周凛冬坐在板凳上,搂着宝宝逗弄。

    平安笑他太拼了:“你又主动加班呢?”

    “嗯。”周凛冬点头,今天不是他的班,又是平安苏醒的好日子,晚点回去也无妨,“你出事以后,旋风和石勇一下子成长起来了,现已经是市里的杰出消防士了。”

    平安给媳妇使了个眼色,媳妇便抱着孩子出去了。

    周凛冬略显茫然,平安低声道:“其实我昏迷这段日子,什么都听得到,只是说不出。”

    周凛冬罕见尴尬了。

    天知道他每周过来跟平安讲了多少心事,该说的不该说的,肉麻的不肉麻的,全秃噜干净了,他身上背负的太多,心里遗憾的太多,没有出口,只能同不能回应的平安聊一聊。

    他万万没想到,苏平安竟能听见外界声音。

    周凛冬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用心虚的目光偷瞄平安,平安哈哈大笑,还和从前一样。

    他愣了愣,也跟着沉声笑出。

    平安醒了,他的心结就解开了一个。

    是好事。

    平安努努嘴,看向他必不离身的那块表:“还戴着呢?”

    周凛冬看着那块表,眼神柔软:“嗯。”

    “想人家就去看看呗。”

    周凛冬摇了摇头。

    算了。他不配。

    况且……

    “她离职了。”

    也断掉了所有和他的联系。

    这点平安倒是没听他提起过,扬了扬眉,平安问:“那她目前干啥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小梨那孩子,好像不大聪明。

    周凛冬张开嘴,长呼了一口浊气,无奈摇头:“不知道。”

    确切的形容,应是一无所知。

    救助站店长对此讳莫如深,龙子云更别提,知道他和白小梨断了以后,还来消防队找他打了一架。

    两人自高中起的交情由此淡了许多,龙子云再不肯和他说一句话。

    像是在报复他无缘无故失联的那一个月,小乌龟从云城,凭空消失了。

    他的消防车跑再多街道,去再多城市,也没再见过那双亮闪闪的星星眼。

    白小梨说要走,就真走得一干二净,心狠一如当初拒绝他相亲的时候。

    周凛冬捏住指骨,揉出咔咔的粗响,他看了眼表,觉得自己该回去了:“我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平安也累了,刚清醒过来的器官尚处于萎靡状态,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周凛冬深深凝望了他一会,转身离开。

    回到队里,减肥成功的壮壮咬着水带疯跑,见到他的身影,立马丢下水带,转而咬上他的裤腿。

    别说,劲儿挺大,周凛冬毫不设防,竟然真被它拖了几步。

    周凛冬掰开壮壮的嘴,摸了摸它的头。

    “不要咬防火服,会出事的。”

    壮壮歪了歪脑袋,撒腿跑向炊事班。

    周凛冬回宿舍,指导员竟在。

    “怎么了?”周凛冬换上常服。

    半年过去,他身体恢复了许多,英俊笔挺依旧,只是脸庞更加凶冷,他也不会笑,时常吓哭来队里玩耍的指导员孙女。

    小女孩每次看到他都哇哇哭,找其他叔叔抱抱。

    指导员装出苦恼的模样:“我外孙女今天下午开家长会……”

    周凛冬了然:“有什么事,您指示。”

    “你怎么知道我外孙女今天演小公主?”指导员一脸骄傲地挺起胸脯,“是唯一的女主哟。”

    这波操作属于主动炫耀,周凛冬觉得自己应该笑笑的,可他笑不出来,他坐在整洁的床上,将双肘顶在膝盖上,用温和的目光表示自己在听。

    “凛冬啊……”指导员语重心长道:“你不要总是给自己那么多压力嘛,我知道你对平安愧疚,那平安今天醒了,你也应该放下了,你瞧瞧你,本来就凶,现在天天绷着个脸,哪还有姑娘敢找你。”

    话题越扯越远,周凛冬眸光微黯:“下午有什么需要我代办的吗?”

    “临近春节了,消防用品公司在一些老小区宣传用火安全,需要咱们这边出队人,演示一下。”

    又是那家?

    “有必要吗?”周凛冬沉吟,“……他们只是为了销售吧。”

    类似的宣讲,周凛冬刚当消防员的时候去过。

    的确,销售有提到一些用火注意事项和用火不当带来的危害,但究根结底,人家是为了挣钱,只要给群众放的ppt画面够吓人就足以达到效果了,并不需要他们专门抽出一个人去演示如何使用。

    而且消防员一旦出发,就是一整车,加上司机一共五人。

    以前便算了,不忙,如今正是春节,处于火灾易发阶段,这时候抽出警力去这种销售性质的宣传会,未免有些……

    周凛冬不太认同这种做法。

    指导员竖起食指摇了摇,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这家公司不一样,他们小销售来我这磨我,愣是让我培训了三天才肯走,那年轻人,你见到就知道了,是个认真做事的。”

    若非如此,指导员怎么可能屡次分派警力出去。

    他们中队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宣传指标,每月一次的公众开放日和消防巡讲,上头都是有考核的。

    周凛冬只好答应。

    反正他今天无事,一个人去刚好,省得其他人跟着折腾,耽误出警。

    常服还没穿热乎,周凛冬便换上了火焰蓝消防服,背着自己常用的设备包,去了那个小区。

    制服太显眼了,进小区的一路他遭到了不少围观,他个子高,脸又凶,毫不意外吓哭了几个小孩,他无计可施,于是戴上头盔和面罩,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小区真的挺老了,房龄大概有三十几年,陈旧的砖墙结构,住的大多为老人孩子,电路老化、杂物堆积、用火不规范等等因素,都有可能造成火灾。

    可怕的是,如果这里发生了火灾,老人小孩是无力逃走的,建筑材料也更利于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这销售把宣讲地址选这,有点耐人寻味。

    周凛冬虽然不怎么外出,却也知道,老人是不会花钱买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的。

    今日这位销售恐怕会空手而归。

    到了。

    社区内的小花园插了两根轻型铝管,中间拉了一道横幅,黄色字体写着“用火不规范,儿孙泪两行”,大大的移动白板上贴满了触目惊心的火灾惨照,包括消防员累极了、躺在积灰中沉睡的新闻图。

    周凛冬眼皮跳了跳。

    几排老人拥拥挤挤地围着一张桌子哄抢着什么,周凛冬猜那是鸡蛋。

    果不其然,一位老人捧着一盒鸡蛋喜气洋洋地迎面走来,嘴里嘟囔:“谁要听这破讲座,讲了半天,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人就是这样的,灾难没降临到自己头上,永远对危险没有概念。

    周凛冬从旁边绕过去,想要和那位销售打声招呼,却在看到销售的侧脸时,晃了晃神。

    这么冷的天,销售坚持穿着体现身份的西装,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原本粉嫩的小脸冻得发紫,但面对吵着要鸡蛋的爷爷奶奶,她还是笑眯眯地弯下眼睛,乖乖软软道:“别急、别急,都有的……”

    她没注意到他来了。

    她一边分发鸡蛋,一边往老人手里塞宣传单,正面用大号字体打印了家庭用火注意事项,背面是令人见之生畏的火灾新闻照片。

    她戴上麦克风,语速不疾不徐。

    “好啦,鸡蛋都领到了,讲座也听完了,谢谢各位叔叔阿姨们的耐心,我们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没有完成,这些东西大家买不买都没关系,但学会了使用,可以教给家中小朋友,小朋友们在学校有消防课,可以拿小红花哦。”

    提及孩子,老人们一改散漫态度,认真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谁不希望自家崽崽多拿朵小红花,老人间还有攀比这个的呢。

    销售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消防员该到了,只是没见消防车,她终于开始张望。

    周凛冬怔怔看着她,她也望过来,目光相撞,若有似无地缠了一下,又猛然退回原点。

    销售蓦地回正头,扶了扶麦,她笑得依然灿烂。

    “我是白小梨,大家可以叫我小白,下面欢迎云城消防救援中队长周队,为我们演示如何操作这些家用消防用品。”

    作者有话说:

    重新认识下,消防讲师,白小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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