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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凛冬相处久了,白小梨渐渐摸出一套他的生活规律。
早晨五点半起,夜里九点睡觉,中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训练。
他是做一休二制,一班持续24小时,接下来的两天,虽然名义上叫休息,但并不能随意外出。周凛冬也不是个能闲住的人,经常跟着出警。倒不会次次都去,是选择性跟车,有意培养新消防士的综合能力。
若有哪天晚上八点半都没等到周凛冬的电话,那这天大概率就是他的班,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明天刚好接了他的大夜,她不想他那么辛苦,累了一天一夜还要急着找她,于是将电影票改成了下午两点的,这样他能睡好了再来。
把票根的照片发了过去,白小梨傻笑着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白小梨去救助站帮忙了,猫咪们翘着尾巴欢迎她,她蹲下喂它们吃猫条,纯白裙摆落在地上。
店长打眼一瞅,戏谑道:“哟,这是谁呀?不会是我们家小白吧?”
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从前用鲨鱼夹随便盘起的长发,今天编成了一股松松软软的麻花辫,柔顺垂在了胸前。
多么小清新的装扮,偏她身材窈窕,多了几分勾人的肉感。
店长酸呼呼哼了一声:“便宜周凛冬那臭小子了。跟我进来。”
店长去了库房。
他拆开一个包裹,捧出里面精致美观的礼盒,对着一排看不出区别的口红犯了难:“品牌送来的样品,你试色,我来拍。”
没成想白小梨竟不懂这些。
店长大惊失色:“你还是不是女孩子了!”
好在白小梨长得够漂亮,今日穿搭也加了不少分,尽管两人都分不出什么色号,但拍出来的成片效果相当可以。
“看来以后可以接点美妆广告了,我们小白就是活招牌……是不是快到点了?去吧,别迟到了,难得你这么精心打扮。”
白小梨点点头,从这些颜色中选出刚才让店长夸得最猛的一个,均匀涂上。
她偷偷找镜子照了照,她笑,对面的女孩子也笑,嘴唇晶晶亮,颊边泛着嫩嫩的粉。
周凛冬会喜欢吗……她第一次化妆呢。
她掏出手机,周凛冬还是没回信,她无端慌了一下,转眼又静下心来。
她觉得周凛冬肯定太累了,睡过了头。
没关系,再等等他吧。
她搬了个小马扎到店门口,陪白白晒太阳梳毛,顺便重新买了两张下午三点半的票。
当时间真的来到三点半,她开始意识到不对。
周凛冬仍然毫无动静。
联系起他那次相亲的爽约原因,白小梨不难猜到他出任务去了,忙到用不了手机。
她失望了一瞬,但也仅有那一瞬,她赶忙搜索了市内新闻,看有没有火灾或是事故的新闻。
——没有。
云城平安而静谧。
只她一个人兵荒马乱。
从小到大被所有人指着骂笨蛋的经历异常灰暗,她像躲在脏巷子里的流浪猫,蜷缩于舅舅舅妈身边,以为这样就是幸福的、有底气的。
直到周凛冬出现,熊熊烈火般烧了过来,她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被夸奖、被捧在手心里呵护。
可周凛冬却那么耀眼,他不仅是她一个人的英雄,更是整个云城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她?
舅舅也说过,周凛冬的追求者无数……
她不确定周凛冬是不是嫌弃她了,在她真正跨出那一步之后。
她就那么呆滞坐着,外头明明是盛夏,她却觉得好像浸在寒水中,冷得发抖。
在她等到快要绝望的那一秒,一串凌乱急切的脚步声踩了过来,像溺水之人在水下听到岸上的一样不真实。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泛起酸意。
“周凛冬!”
他来了!真的来了!他不是不要她……
周凛冬笑着抬起手,对她挥了挥,脖子上挂着一块灰色的什么,等他跑近了,白小梨才看出来,那是一块白毛巾。
本来应该是白的。
现在只余一些空隙能看出原本的颜色。
周凛冬喘得厉害,扶着腰断断续续解释:“昨天半夜、接到指令……要我们去、去隔壁市支援……”
临市大型工厂起火,随时会有爆炸的危险,更要命的在于,起火工厂还配备了十几栋员工宿舍,稍有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云城最近的几个消防中队全部出动了,紧急参与灭火和员工疏散。
他弯身咳了咳,大火熏得他嗓子都肿了,好不容缓和了些,扭头一看,白小梨正端着一杯水出来。
她步伐很快,周凛冬知道,那不是走,是她在跑。
她在心急。
“喝点……”她举起水杯,因为有点烫,指头不断抬起,“热水,对嗓子好。”
周凛冬接过杯子,白小梨立马捧着自己的指尖呼气。
“对不起,”周凛冬眼底划过一抹歉疚,“你是不是等了我一天?”
白小梨缓缓摇头:“没……”
他能来就很好了。
她看得出,周凛冬是换了衣服便跑来的,路上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大体上干净了,但鬓角和颈后、还有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
他是忙了两天一夜、连澡都来不及洗,却仍坚持奔向她的周凛冬,她怎么忍心责备他迟到。
她攥住他的毛巾,向下勾了勾:“你低一点……”
周凛冬俯身,白小梨取出湿巾,给他擦着脏脏的耳朵和脖子,慢条斯理地说:“没关系……你平安回来就好。”
周凛冬抬头看着她的小鼻子小嘴,她讲话轻声慢语,动作迟缓细腻,这些在别人眼里或许都不算优点,却能让周凛冬心脏一阵阵抽紧,仿佛她不是在擦他的脸,而在捏他的心。
“还去看电影吗?”白小梨问。
周凛冬微愣:“抱歉,我的假……”
只到五点半。
为了能看她一眼,他狂奔了五条街,完全不记得还有电影的事。
白小梨瞅了眼屋里的时钟,点了点头。
五点十分了,他该归队了。
“好了。”白小梨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表现出不要紧的样子,尽管眼泪要流出来了,她还是笑着说:“回去吧,我们下周再去看吧。”
她要哭不哭的表情让周凛冬心都碎了,他抿了抿唇,最后也没能说出口,只攥了攥她的手,转身离开了。
纪律不动如山,他不能违背,也不容许自己违背,虽然他很想多留一会。
她为他换了新裙子,涂了唇膏,他都观察到了,但……他没有时间去夸赞她。
很漂亮,他喜欢。他舍不得。
匆匆一眼过后,周凛冬回到了消防队。
他明显心不在焉,晚上还睡不着,在铁床上辗转反侧,巨大的身躯压得小床吱吱呀呀。
苏平安下来踢了他一脚:“两天没睡觉了,闹腾啥呢,出来聊会。”
宿舍里还有其他人,他被苏平安拉扯着出了宿舍楼,晚风习习,不见丝毫凉爽,反燥得人不得安宁。
周凛冬无声而立,月光影影绰绰,映得他眼内光点斑驳,他垂眸,掩住自己的失落与惭愧。
嗓子还没好,他轻咳着问:“什么事?”
“我给孩子选了几个名字,你让你妈帮忙挑一个?”平安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片,上面杂杂乱乱写了十几个名字,好多已经被划去,最后剩下幸福、团圆,和一个当下比较时兴的梓钰。
“你觉得哪个好?”
周凛冬认为都不怎么样:“再想想?”
“那你帮帮忙?”
周凛冬拿过笔,写下“苏宁康”、“苏英浩”、“苏钰泽”。
平安咂咂嘴:“文化人也没比我强多少啊!还是让阿姨来吧。”
周凛冬答应,给家人把备选的几个都发过去了。
他妈妈是大学教授,睡得早,要等回复也要明天了。
他扭头就要进屋,苏平安拉住他:“等等,你的事儿还没说呢,你又放人家鸽子了,小姑娘是不是对你发脾气了?”
鉴于白小梨第一次相亲后的反应,结合今日周凛冬的失神,苏平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周凛冬却说:“没有。”
“不信。”
“真没有。”周凛冬倒是希望白小梨能发脾气,但那小孩只会软软嫩嫩地说没关系,他心疼死了,甚至有些无颜以对,不敢给她打电话。
“我就是想……如果真的结婚了,她以后还要面对多少像今天的情况。”
他想让白小梨笑,想让白小梨开心,可事实好像完全相反,她一直在掉眼泪。
爱越深,顾虑会越多。
最开始那天风和日丽,他只想和她结婚,可到了现在,他竟反复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
苏平安笑笑:“老周,你平时挺冷静一人,一到那女孩身上就自乱阵脚。要我看,都这样了人家还不埋怨,那就是有意思,不如下周表白,直接拿下?”
见周凛冬犹豫,苏平安给他扎了针狠的,“等你有了名分,感觉不一样的,这里……”
他指了指心口:“你会踏实很多。”
“我想想。”周凛冬走了,“睡觉了。”
周凛冬琢磨了三四天,终于在周五下定决心。
这周末就表白,先做个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再说。
平安说的对,他不能总胡思乱想,影响工作,对白小梨也不好。他这一整周都没敢给她打电话,平白错过了听她声音的机会。
至于那些纷杂的顾虑……就当他自私吧。
他会用余生来补偿她的。
他特意让家人送来一套新衣服,周末换班洗澡的时候换上,他照了照镜子,紧绷着面部的男人更显凶悍,活像个要强抢民女的土匪头子,他拍拍脸,尝试让自己柔和一点。
然而没用。
太紧张了,一想到要和白小梨告白,他的心就跟被吊起来了一样。
快步走出宿舍,壮壮狂甩尾巴跟着他,他蹲下,摸了摸壮壮的头,刚想说点什么,大院内就震起了刺耳尖锐的警报声。
他身体一震,本能催使他跑向储备间,脸上却浮现了无法置信的表情。
不是吧?
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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