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梨的工作不是他想象那么简单。
她也不似外表那么纤细柔弱,一直在平凡的岗位上做着不平凡的事。
周凛冬突然发现,他好像并不了解白小梨,她平时都在干些什么,高兴与否,有什么兴趣爱好,他丝毫不知。
因为他没有花费过时间,去专心陪伴她、细细了解她。
他为此感到一阵难言的失落。
“我们有救援专线,接到就会出去。”店长停好车,对周凛冬道:“进来换身衣服?店里有多余的新制服。”
周凛冬还未回应,就听白小梨压低了嗓音提醒:“他穿不下……”
男款店服最多穿到185,而周凛冬将近195,肌肉还那么鼓,塞不进去的。
周凛冬眼神微黯,独自下了车。
他向来稳重有礼,连关车门都是轻轻的,白小梨却心脏一缩,急忙寻找他的身影。
他已经走到马路对面去了,看样子是想直接离开。
“周凛冬!”白小梨推开车门大喊,“等一下!”
周凛冬滞足,恰好一辆大车驶过,挡住了白小梨的身影。
她回心转意了吗?
他忍不住这样想。
大车扬着尾气消失,白小梨捧着一块毛绒毯子跑过来,她动作很慢,和路人行走的速度差不多,但满脸急切。
周凛冬的视线落在那块毯上,才燃起的一点希望和期待瞬间熄灭。
她不是来挽留他的,只是来送一件能为他遮污的东西。
这块毯子还是他在电影院给她买的,被她随手扔到了别人车上。
白小梨气喘吁吁地解释:“我刚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周凛冬打断她,笑容里含了些不易察觉的酸涩,“我知道。你嫌我个子太大。”
白小梨一愣,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个理由是她推拒朱阿姨用的……她当时只是害怕周凛冬而已,不愿意再和他继续相亲。
然而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周凛冬的高尚真诚,还有对她愚笨一面展现出的、格外的宽和耐心,这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别人敷衍都懒得敷衍,周凛冬却做得不带一丝负担。
他长得凶悍,白小梨曾经很怕他。
可他也用那张会令她做恶梦的脸,向她传递出他的诚恳,一点一点融化掉了那些童年阴影。
尽管有时看到他的劲腰和粗得吓人的手臂,她还是会下意识颤抖,可她心里有数,自己已经不那么畏惧他了。
“你……”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来,只能抬起双手,献宝般把毯子给他,“你披上吧……”
“不用,我马上回队里。”
“不、不行……”没有这样的道理,要人家帮忙,还让人家灰头土脸的走。
白小梨左看右看,踮起脚想干点什么,可惜她太矮了,什么也做不到。
她紧张地勾了勾手指:“你蹲下来点,好不好……”
周凛冬撑住膝盖,微微弯了身。
他像只臣服的猎豹般,垂下了骄傲的头颅。
毛毯在他目下徐徐展开,他看到一只金毛小狗的卡通形象印在上面,那只狗狗后来消失了,贴住了他的后背,白小梨有些红润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底。
目光一对上,她立马错开,掏出一包湿巾,撕开外包装后,按进他的掌心。
“擦擦……”她蚊子一样嗡嗡。
周凛冬欲言又止。
其实真不用,毕竟再肮脏狼狈的时刻他也有过,消防队的人不会因为他这样回去而惊讶,他们只会以为他路上顺手灭了把小火。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总是汗液粘身、满脸灰尘的生活。
他面无表情地擦着脸和手,然后拽起一点袖子,把沾了油污的地方依次拭净。
他干什么都很快,职业特性使然,掀起又放下,不过是一秒钟不到的时间。
白小梨本来在绕指头玩,瞥到他一闪而过的狰狞伤痕,忽然顿住。
“这么多……疤?”
她仰起头,怔怔看着他。
周凛冬抿唇,第一次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是不是更怕我了?”
“不会……”白小梨哑然,“不会。”
怪不得。
他五月穿的是长袖,六月天热了,穿的还是长袖。
光看周凛冬完美的外表,没人能猜到他身上有多少疤,这些本应该是他荣耀的勋章,他却问她,是不是更怕他了。
白小梨心里苦巴巴的,又掏出一包湿巾,抓起他的手,从男人粗粝的虎口擦起。
“周凛冬……”她没有抬头,声音低低的,“是不是个子大一点,你工作的时候就能安全一些?”
周凛冬没有回答。
酥痒的电流感从她握住的部位传至脑髓,他不敢说,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如果他现在张嘴,一定会发出奇怪的动静。
白小梨尝试掀起他的袖子,但周凛冬按住了那里,不允许她碰。
“不要看。”他不自然地将双手背回身后,“会吓到你。”
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周凛冬叹了声气:“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们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如她所愿。
他心烦意乱,走路的步伐比平时更匆忙,已经接近于小跑。
穿越一个小广场,有位小姑娘找不到妈妈了,哭得震天撼地,周凛冬凝眉,领小女孩去了附近的公安亭。
公安亭三面窗户落地,屋里开着冷气,周凛冬登记着自己的信息,没注意后面有人悄悄推门进来。
小女孩趴在他的肩头,和那人大眼瞪小眼。
“这位女士,你什么事?”民警抬起头,看向那人不断绕动的脚踝,“你受伤了吗?我们这里有应急药品,需要吗?”
“不、不用……”
周凛冬笔尖一顿,愣愣回头。
白小梨局促地摆着手,垂下了脑袋。
“周凛冬……我话还没说完……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她追了他三公里。
这男人腿太长了,她一路跑着才赶上他。
不知是不是太累,她说话比以往更慢了。
周凛冬放下笔,转身走向她。
山一般的阴影刹那笼罩了她,白小梨先是退了一步,又赶紧回来,扯着他的袖子摇晃。
她指指外面,意思是出去说话。
“等我一会。”
“嗯……”
她皱着脸出去了,站在太阳下等他。
周凛冬潦潦草草填完表格,心不在焉地站定,表情明显迟疑:“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白小梨歪了歪脑袋。
周凛冬今天状态好怪,说的话跟临终遗言似的。
什么叫“交待”?
“周凛冬,你嫌我慢不?”
周凛冬摇头。
虽然生活习惯背道而驰,但他喜欢白小梨的一切,他觉得她慢慢的也很可爱。
要是急了,他还会担心她出事,就像今天差点从车上摔下来那一下,天知道他当时多恐慌,心都快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白小梨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笑出声来。
她笑起来唇边的小梨窝浅浅的,平添几分甜,周凛冬晃了晃神,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她那天。那次她也是这样对他笑,把他魂儿都勾没了。
“我也不讨厌你个子大。”她赧然咬唇,“如果这样可以保护你少受些伤的话,再大一点也可以。”
“小梨……”
周凛冬眼露茫然,他第一次做这种表情,显他傻乎乎的。
“你不是说,不想和我联系了吗?”
“谁告诉你的?”白小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没说过这种话。”
周凛冬是第一个耐心待她的人,而且还救过她和白白的命,她怎么也不会不理他的。
白小梨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可她又想不起来,兴许太阳太晒了,她脑子晕晕沉沉的,不太灵光了。
“你真的没说过?”周凛冬俯身,仔仔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态。
不像说谎。
那就是传消息的人在捣鬼。
周凛冬冷笑。
龙子云!
你真他妈是老子好兄弟!
“周凛冬……”
周凛冬从咬牙切齿中回过神,白小梨摇摇摆摆,抓住了他的手。
没有任何预兆,她晕倒了。
周凛冬条件反射截住她的腰肢,探量她的颈侧动脉,还有搏动,只是脸色苍白。
周凛冬懊恼不已。
他不该走那么快的。
白小梨人小脚也小,走路慢得像只乌龟崽崽,能在短时间内追上他,肯定是跑过来的。
六月的太阳这么毒,她怎么受得了。
他将白小梨打横抱起,认真回忆了下最近的医院方位。
他是消防员,这里属于他负责的片区,队里每月都有一次重点单位巡查,他记得一公里内应该就有一家社区诊所。
白小梨醒来时,是在周凛冬怀里的。
他坐在输液的木椅上,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身体,将她牢牢抱在腿上,闭着眼睛,貌似睡着了。
他体型太大了,以至于白小梨有种错觉,她好像某种庞然巨兽一时兴起,随手养的一只小宠物……
身子麻麻的,她偷偷挪了挪屁股。
“别动。”周凛冬忽然睁开眼。
“你快放我下来……”这么抱着,像什么话。
她还没被人这么抱过呢。
“你在输液,当心跑针。”周凛冬无奈,“这椅子很硬,你坐不住,这样能舒服点……小病人要听大人的话,知道吗?”
似是为了印证现在小病人和大人之间的关系,周凛冬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白小梨苦着脸,承受下来自发顶的重量,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
说得真好,她竟无言以对。
如果没感受到他第三条腿强势存在的话,她就信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